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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犬天下》


第一章 江湖路

一个馒头一文钱,烧饼则是三文铜板两个。

买了两个馒头,就奉送一碗稀粥。

海老拳师在心中暗自计算着,事实上他已算过好几遍。

早晨在那客栈之中,海老拳师一家三口共吃掉三个馒头,两只烧饼,又买了两个馒头带在路上吃,店家送了三碗粥,早餐便花去了八文铜板。

加上昨夜住店的花费,共用掉了三十五文钱。现在,海老拳师身上只剩下三十三枚铜钱,若再吃上一餐,便不够一天住店的花销了。

不过幸好,舞阳城已经快到了。

此时正是早春二月,天气依旧寒冷,湘西古道之上没有多少行人。

青石之上仍有残雪。在并不宽阔的黄土路间,零星伸出的早已枯萎的野草,亦有了一丝重燃生机的迹象。

长路蜿蜒,看不到头,也望不见尾。

这里是马道。

鲜衣怒马,纵剑江湖;

十步一人,血溅千里!

只可惜,这世间的豪侠剑仙并不多,甚至只存zài

于传说故事之中,没有人真zhèng

见过。

绝大多数的江湖人,都没有那么热血洒脱,他们仍要为了一日三餐奔波不休。生活对于每一个人,都不容易!

海长青就是这样的一个江湖人。

海老拳师今年五十有六,年轻时护过院,保过镖,赶过大车,也运过私盐。“海家拳”虽不是什么武林绝技,但在海长青的手中,也曾在方圆百里之内闯出过一点点名头。

三十八岁回乡,娶妻生子,在“青萍镇”上开了一家“海家拳馆”,教授些拳棒,才算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妻子故去后,海老拳师拉扯着一双儿女长大成人,本以为便能在老家终此余生。谁能料到,数年间湘西连连大旱,乡下人连温饱尚不能保证,哪里还有闲钱去学拳练武?

冬天虽然寒冷,但乡下人都知dào

,最难熬的,其实是春天。

穷人家谷米已尽,揭不开锅。

就算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看着拳馆里的最后一个弟子绝然离去,海老拳师把心一横,咬牙关闭了“海家拳馆”,变卖细软,凑出一点盘缠,便带着儿女上路,到舞阳城里去讨生活。

这年头若不是生活所迫,又有谁愿背井离乡?

幸亏海长青昔年闯过江湖,他还有兄弟!

义弟严震北,与海老拳师有磕过头换过命的交情,在舞阳城中开了一家“五虎镖局”。

镖局名为“五虎”,并非说镖局内有五条老虎,而是因为总镖头严震北的“五虎断门刀法”火候精深,在舞阳城里城外没有对手。

老哥哥如今有了难处,严震北这做兄弟的没有不帮一把的道理。

儿子海大山只学成了海长青壮年时七八分的本事,而女儿海红珠更弱些,最多也只有他当年四五成本事,这样的功夫出来走江湖虽是有些勉强,不过在镖局里做趟子手,赶赶大车倒也是绰绰有余了。

其实海老拳师当年刚出来闯荡之时,一身武功只怕还不如他这一双儿女呢!

在官道上行走了二十余日,眼看着离舞阳城关已经不远,黄昏想必就能进得城去找到兄弟严震北,海老拳师心头渐宽,一双疲累不堪的脚也似乎不象之前那般酸痛难忍。

※※※※※※※※※※※※※※※※※※※※※※※※※※※※※※“爹爹,那舞阳城还有多远,我们已赶了三个时辰的路,莫非是错过了宿头?”声音颇为清脆,却是女儿海红珠。

“珠儿总是这么着急,”海老拳师道,“看看你大哥,就比你沉着得多了。”

海红珠哼了一声,道:“大哥就是个闷葫芦,八棍子也打不出一句话来,我怎么能和他比!”

海老拳师微笑道,“你大哥话是少了些,但为人殷实稳重,你虽然聪明伶俐,要说到为人处事,却真是比不上你大哥了。”

听得海老拳师夸奖大哥,那海红珠又哼了一声,明显是不以为然,海大山听得爹爹夸奖,却仍是一声不吭,看来被称为闷葫芦确是恰当不过。

海老拳师收敛笑容,正色道:“你们从未出过家门,不知这江湖上的险恶,别说你们武功未成,即使是那些成名多年的武师,大多数也是小心谨慎,处事低调。这世间的强者数不胜数,有一些高手更是脾气怪异,一语不合就会出手伤人,取人性命也不在话下,却是我们万万招惹不得的。”

“我们的功夫还未练成,自然要小心些,”海红珠道,“不过象爹爹您这样的身手,想必在江湖上也没有多少人能比吧,还有那五虎镖局的严叔叔,更是威震江湖的高手,若是真遇到了强人,把严叔叔的字号说出来,难道还有谁敢对我们动手不成?”

海老拳师摇头,道:“珠儿也太高看爹爹了,你爹爹的功夫,在这江湖上最多也只就算是中游,咱们海家拳确是真材实料,可是你爹爹我年纪大了,哪里还能跟那些年青人相比。”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说起你严叔叔,在舞阳城倒确是威震一方的高手,那五虎镖局在这湘西地面走了数十年镖,无论黑道白道都要卖他几分面子。我上次见到他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也不知如今他……”

海长青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大概是想起了多年前闯荡江湖的往事。

见爹爹不说话,海红珠也不再问。

海红珠年方十七,虽是在乡下小地方长大,容貌却颇为秀丽,个性更是活泼开朗得很,一路之上兴高采烈,挎在手臂上的花布包袱摇来荡去,哪有一点离乡背井,远走他方的忧愁模样?

这次举家迁涉,在她的眼中倒更象是一次长途的春游旅行。

而她的哥哥海大山,只比海红珠大了两岁,却已是成熟得多。他身材不高,皮肤黝黑,体型壮实,背上斜背着一柄长刀,跟在父亲和小妹的身后,步伐极稳,显然脚下的功夫不弱,举手投足之间显出几分武人的彪悍之气。

湘西官道本是这一带最大的车马行道。若在往年,这一路上的车马行人不会如此稀少,只是近年来天降大旱,乡下的村镇自不用说,就算是舞阳城里的商铺也是倒闭不少,因此这官道上才会如此荒凉。

“大山,珠儿,我们再走上几里地,看看有没有什么茶铺饭馆。”海老拳师说道,“若是有,我们便进去休息,实在没有,就在路边找个阴凉处吃些干粮再继xù

赶路吧。”

“这荒郊野地,哪里会有什么饭馆?”海红珠道,“依我看就在前面那小山坡后找个地方歇歇便是了。”

※※※※※※※※※※※※※※※※※※※※※※※※※※※※※※海红珠其实并没有说对。

他们刚转过了小山坡前的一个弯,就看见在官道前方不远处露出了一杆酒旗,依稀能分辨出在那面杏黄色的旗上写着“三十里酒铺”几个大字。

“咦,前面有个酒馆呢!”海红珠看到了酒旗,大喜道,“那儿一定有东西吃,我们不用去啃干粮了!”

在这荒凉的官道之上看到一间酒馆确实有些难得,而更难得的是在酒馆的前面竟然还聚集了不少人。海家三口从官道上这一路走来,整个上午遇到的行人也不到三五个,但是在这小酒馆的门前竟然围着三四十人,甚至还停着四辆大车。

三人还未走近,就听见前面的那群人一阵喧嚷,有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吼道:

“是哪里跑出来的毛贼,竟敢挡住我们五虎镖局的镖车,莫不是嫌命太长不成!”

然后只听见“呯”地一声巨响,一条大汉竟然从人群中飞了出来!

人不是鸟,自然不能飞翔。

那大汉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便嘴脸朝下,重重掉落了下来,直滚出了一丈余远,这才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一个声音慢悠悠地说道:“什么狗屁镖局,对大爷们嘴里不干不净,这个小子就是榜样!”

海老拳师一惊,连忙拉着儿女闪入到路旁的人群之中,这等江湖拼斗可不是他们能碰的。

只见在酒铺的门前横着一根巨木,正好将整条官道挡住。

巨木之上站着五个身穿黑色劲装的汉子,脸上均戴着蒙面纱巾,看不清他们的面容。这几人的腰间都挂着明晃晃的钢刀,显然并非良善之辈。

而巨木之外的四辆大车之上都插有绣着“五虎”字样的三角镖旗,正是五虎镖局的镖车,而在镖车周围站着的十多名汉子,身着黄衣腰胯兵器,全是押镖的镖师。

除了这镖队外,在路边还站着不少衣着各异的武人,却是不少过路的江湖客也被堵在了此处。

刚才跌出人群的大汉看衣着正是这五虎镖行中人,也不知为何竟一招之间就被人击飞。从镖队中奔出了两人跑到那汉子近前,去察看同伴的伤势。

只见站在巨木中间的一名黑衣人摸着手腕,似乎刚才一拳击飞那汉子并未用多大的力qì

,他瞥了一眼面前的人群,又用那慢悠悠的声音道:

“鄂境黑道联盟总瓢把子有令,近日舞阳城四面官道禁止江湖人等通行,违令者,杀!”

黑道势力在某个区域中要做杀人越货的大案时,往往会派人将相关的道路严加把守,以免其他江湖人闯入其中而坏了买卖,这便是所谓的“封路”。

“鄂境黑道联盟”是一省境内众多黑道团伙的联盟组织,他们要做的买卖肯定不小!

海老拳师听得却不禁一阵气苦。

前面被人封住了道路,海老拳师一家三口今日只怕是赶不到舞阳城内了。从乡下一路走来,海长青身边所带的盘缠本就不多,如今就只剩下三十三枚铜钱,再见不着义弟,只怕全家都得饿肚子。

只希望这黑道联盟的买卖不要做得太久才好!

却听得身边的一个武生打扮的中年人低哼了一声,小声道:“这鄂境黑道也太过霸道了,这舞阳城可是在湘西境内,就算道上有什么买卖,也轮不到鄂境的黑道来封路吧!更何况再过几天可就是那舞阳城里的‘五虎英雄大会’召开的日子,他们把这道路封住,那英雄大会岂不是无人能去?”

“嘿嘿,兄台莫要着急,这道路岂是他们说封就能封的?”却有另一名背着长剑的麻脸汉子道,“这舞阳城可是‘湘西四大恶’的地盘,他们敢拦五虎镖局的镖车,可未必敢得罪舞阳城里的四大帮会。等着瞧吧,不到一时半刻这里必有好戏可看。”

“这话倒是不错,”那中年武生道,“这舞阳城里的四大恶都不是易相与之辈,怎会容得鄂境的黑道欺上门来,到时必有一场争斗。不过我等过路之人还是站得远些为好,莫要受了牵连。”

听了两人的一番对话,海家三口也大致了解了此地的情势。海红珠说道:

“爹爹,这鄂境黑道联盟真是霸道,那五虎镖局不就是严叔叔的镖局吗,不如我们前去打个招呼,一起合计一下将这伙强人打散如何?”

“不可胡闹!”海老拳师一把拉住女儿,道,“这黑道上的事岂是我们能管的,你难道想要惹上杀身之祸不成!”

却见从那镖队中走出一人,来到了巨木之前。此人四十来岁,身材壮硕,脚步颇为沉稳,一身五虎镖师的衣着,身后斜背着的一柄长约四尺的厚背大砍刀,却是十分惹眼。

他向那巨木上的五个蒙面人抱拳道:“在下五虎镖局副总镖头苗有武,拜见各位道上的朋友!”

“苗有武?你们可听说过此人?”为首的黑衣蒙面人并未回礼,却漫不经心地向两旁问道。

“没有。”身旁的一个黑衣人回道,“这五虎镖局也就是那严老儿有几分本事,其他的都是些三脚猫的把式,不值一提!”

为首的黑衣人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却见那副镖头苗有武脸色一变,显然是极为气恼。但他毕竟是**湖,立时强忍住并未发作,而是作揖道:

“我五虎镖局在湘鄂一带走镖已久,对于鄂境的朋友从来不曾少了礼数,逢年过节也有过银两的供给,多蒙朋友们给几分薄面,十几年来在湘鄂间走镖还未失过风。只不知这几位朋友是鄂境哪个山头的兄弟,改日苗某人必上山拜会,奉上厚礼以表心意!”

苗有武走镖多年,深明处世之道。

这黑道上人物虽然看上去强横,但一般来说只要好言相商,并不会过于为难过往的镖行车队。镖局走镖讲的是和气生财,若是每过一个山头都要与强盗死拼一场,就是有再多的镖师只怕也不够死伤。因此他虽不知为何鄂境的黑道会到这湘西来封路,而且一出手便伤了手下的一名趟子手,但仍是以隐忍为上,不想撕破了脸皮。

黑衣蒙面人首领望了一眼苗有武,道:“总瓢把子下令舞阳城外禁止江湖人等行走,你小小的五虎镖局岂能例外,坏了规矩有谁能担当得起!”

他斜眼瞥了瞥那队镖车,又道:“看在你们镖局对道上朋友有银钱孝敬的份上,我也不贪图你们那几车镖货,你们这些人只须将各自兵器和镖旗都留在此地,就算你们不是江湖中人,大爷们就放你们的车队过去如何?”

此话一出,即使那苗有武还未曾发作,身后那一群镖师却都已按捺不住了。

虽然说镖局不愿与黑道上的强人结下仇怨,但那也须给双方各留下几分面子。若是将兵器和镖旗都留下,且不说这群黑衣人若翻脸突袭众人都没了武器难以招架,就算真的让他们这样缴了械光溜溜地过去,不但五虎镖局颜面扫地,这些镖师们恐怕也没有脸面再在江湖上混了。

副镖头苗有武脸色一沉,含怒道:“这么说这位朋友是一定要与我五虎镖局为难了?”

那黑衣人首领嘿嘿一笑,道:“我让你们放下兵刃过去,就是给你们留下一条活路,难道你们真想要找死不成!”

苗有武哼了一声,翻手拔出了背后的大砍刀,道:“既是如此,我等就只得领教各位的高招了!”

只见得刷刷数声,众镖师各自拔出兵器,摆出了进攻的架式,眼看着一场混战就要开打。

苗有武虽然自负武功不弱,但刚才那黑衣人一拳便将镖队开路的趟子手击飞,显然力量惊人,单挑之下苗有武未必能够取胜。因此他出头与黑衣人交涉之前早已吩咐了手下的镖师,若要动手之时大伙便一拥齐上,他们的镖队共有十三名镖师,而那巨木之上只有五个黑衣人,群斗起来以二敌一还能绰绰有余。

第二章 鄂境黑道盟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急听得从大道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

这“三十里酒铺”位于官道的一处转角之处,从远处无法看见这酒铺前的情形。却只见一匹黄骠马从那山脚的官道转角处飞驰而出,如同一阵黄色旋风一般朝着酒铺的方向驰来!

那马上的骑士一身黄色衣衫,衣袂飘飘。由于来得太快,众人一时之间未能看清骑士到底是何人,而此马绝非凡马,眨眼间冲到了近前,只听得马上的骑士大声叱道:

“快快闪开!本姑娘有急事借过!”

竞是一女子清脆的嗓音。

这官道并不十分宽敞,站在道路上的那此江湖人纷纷闪避,让出了道路。也幸好这些人练过武功身手灵活,否则非被这疾驰的骏马冲撞到不可。

只见那一人一骑瞬时之间便冲过了人群,从五虎镖局的车队旁边掠过,直向那巨木奔来。站在那路中巨木上的五名蒙面人冷眼看着飞驰而来的黄骠马,却是一动不动。

那骑士显然也看到了摆放在道路中的横木,一拍黄骠马后臀,只听得那马咴的一声,竟然腾空而起,便要从那巨木之上纵跃而过。

为首的黑衣人冷哼了一声,翻手便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寒光一闪刀已出鞘。此时那骏马也腾跃至了空中,但见人影翻飞之中,“叮”的一声脆响,黑衣人首领已与那马上的女子交手了一招!

两人出手太快,在道路两旁的从人都未看清他们如何交手。只见得那黄骠马已从那巨木这上跃过,却一声惨嘶,前蹄一软竟是摔在道路之上。由于前冲的力道过猛,直跌出五六丈远,扬起了一阵尘土!

而马上的女子怒叱一声,腾空而起跃离了马背,手中的一柄青锋长剑寒光闪动,借着从空中下坠之势向那黑衣蒙面人首领连刺三剑!

“这位姐姐好俊的功夫!”与爹爹和大哥一同站在路边的海红珠赞道。这一招看似简单,但空中换气出招对轻功要求极高,而且连出三剑攻敌,绝非普通的江湖武人能使得出来的。

“不错,这女子的武功已勘上乘,”海长青也点头说道,“而且剑法招术凌厉之极,想必是名门大派的传人。”

那黑衣人首领目光闪动,见对方来势凶猛,三剑已刺到了眼前,却是身影一晃,便已疾速后退,直跃出了一丈开外,脱出了女子的剑圈!

剑势刺空,只听得哧的一声,内力所至,竟将黑衣人首领原先所立之处的巨木上击出了半尺深的剑痕!在木屑纷飞之中,那女子双足已落在了巨木之上,而原先并排站在巨木之上的五名黑衣人立时散开来,各自亮出兵器,成五星之势将女子围在了中间。

不论是纵马驰来还是出招攻敌,那女子的动作均是十分迅捷,直到此时在巨木上站定,道路旁边的众人才算看清楚她的模样。

只见那女子身材苗条,发髻高挑,柳眉凤眼,甚是美貌动人,手握三尺青锋,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连衣长裙,站在那巨木之上如玉树临风一般。此时她面色如冰,对那黑衣人首领怒目而视,道: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拦住去路,还无端打伤我的坐骑?”

众人看那黄骠马倒卧在道路上,右前蹄的上方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定是刚才腾跃过巨木时被黑衣人首领的钢刀所伤。若不是那女子立时拔剑挡架,只怕会将整条马腿都砍了下来。

那黑衣人首领却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奉彼上鄂境黑道总瓢把子之令,此舞阳城外官道禁止江湖中人通行,休说是伤了一只畜牲,谁敢乱闯,就是性命也得留下!”

那女子怒道:“岂有此理!这道路便是给人走的,他又不是玉皇大帝,怎能禁止别人通行!”

她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官道,脸上露出焦急之色,道:“姑娘今日有要事在身,不想与你们计较,快快闪开让我过去!”

却见那五名黑衣人纹丝不动,仍围阻在她四周,不由得嗔怒再起,一振手中的长剑,只听得“嗡”地一声,显是剑身上已运足了内力,便要向前直闯。

五虎镖局的一众镖师原本在道路中间与那些黑衣人对峙,刚才那女子骑马驰过时便已闪到了两旁,此时见那女子要冲上动手,副总镖头苗有武向手下使了个眼色,却是一同后退回到镖车前。

苗有武久在江湖,深明算计之道,见事情有变便决定暂时坐观形势,让那女子出头去试探对方的虚实。若是黄衣女子能占得上风,他们便可一拥而上跟着冲将过去,而若是黄衣女子不敌那群黑衣人,自然再去做别的打算。

但只见剑光纷飞,人影舞动,黄衣女子已仗剑而起,直刺黑衣人首领的面门。黑衣人首领冷哼了一声,竟不顾攻来的剑势,手中的钢刀直上直下向那黄衣女子的头顶劈下!

在金铁交鸣声中,刀剑相交火星直冒,却是在那首领两旁的黑衣人各伸出兵器架住了黄衣女子的长剑,而那女子迫不得已只得后退一步闪避首领的钢刀。那黑衣人首领一招得势,身形疾冲而上,刀光霍霍,一连向黄衣女子劈出数刀!

原来这五名黑衣人配合默契,那首领不挡不架直攻而上的打法看似不顾性命,其实在身侧的两名黑衣人却会联手替他格挡对方攻来的长剑,而他只攻不守便能占到便宜。

黄衣女子的身形极为灵活,一见从正面强攻不成立时横跃而出,轻巧地避开了首领砍来的钢刀,长剑直刺一侧的另一名黑衣人!

却听得“叮”的一声,青钢剑又被那黑衣人身侧的同伴伸刀架住,而受攻的黑衣人却挺刀直砍向黄衣女子,用的是与那首领同样的战术!

在密集的兵器交击声中,转眼之间黄衣女子已向那五名黑衣人攻出了十余剑,但每一剑刺出那被攻的黑衣人却都是不招不架举刀直砍,由身边的同伴出手替他拦挡攻击,使得黄衣女子不得不闪避或退开而另寻进攻机会。

刀剑攻防之道双方的位置和距离十分重yào

。当黄衣女子欺近攻击之时,由于双方距离逼近,被攻者的钢刀同样能砍到对手,而身旁的同伴由于距离较远,往往难以在同一时间攻击黄衣女子,但五人只须彼此保持的适当的距离,要帮zhù

同伴招架却可以轻易做到。

但见五名黑衣人配合无间,进退有致,用的竟是某种极为厉害的合击之术!饶是黄衣女子身法迅捷,剑招凌厉,在五人的包围之是左冲右突,一时之间却无法冲出合围,反而被逼得连连招架闪避,有些手忙脚乱。

站在路边的众人正惊愕于这五名黑衣蒙面人的手段,却听得原先发表议论的那名背着长剑的麻脸汉子忽道:

“咦,这不是那刀阵么?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真是让人看不明白。”

海红珠见这汉子摇头晃脑,显是看出了什么,便问道:“这位大哥见识不凡,想来是认得这几个黑衣人的武功,却不知可否指教一二?”

那麻脸汉子本是好面子之人,见海红珠这样的漂亮姑娘称赞其见识不凡,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得yì

之色,道:“这几名黑衣强人虽是身手不错,但那黄衣女子却显然是名门大派的弟子,武功要比他们强上不少。若不是他们五人摆出刀阵应敌,黄衣女子闯将过去他们肯定是拦挡不住的。”

“要说这刀阵,你瞧那五人以五星之位站立,攻防有度,移动运转之间暗合了五行生生变化之道,想必就是那威震川陕一带的血刀门的独门绝技五行刀阵了。”

“这么说来,这五个黑衣强人必是那血刀门的弟子了。”海红珠道。

那麻脸汉子却摇头道,“这却也不尽然,那血刀门在川陕一带极有势力,本就是靠黑道起家的帮会,门主‘血刀老祖’还挂着川陕黑道联盟的副盟主之位,按说这血刀门的弟子若要投入黑道,必会加入川陕黑道联盟才是,怎么给那鄂中的黑道所用。而且我听说那血刀门的门派观念极强,其门规中就有弟子不得随意加入其他帮会组织的规定,又岂容门下的弟子去加入相邻的黑道势力?”

海红珠本对这江湖帮会不甚了解,但听得麻脸汉子说的头头是道,便也点了点头,道:“看来这几个黑衣人的来历委实难猜。”

麻脸汉子道:“谁说不是呢!要说这血刀门虽然著名,但这五行刀阵在这湘西武林中,却只怕没有几个人知dào

,若不是本人当年在川陕一带江湖中行走时,见过血刀门门下的弟子用过一次,也难以辨认出来。”

海红珠与那麻脸汉子在道路旁低声议论之时,那巨木之前黄衣女子与五名黑衣人的拼斗却并未停歇。黄衣女子数招攻敌不下,娇叱一声,出手的招式大变,只见她的身形上下左右腾挪不已,脚步越来越快,远远看去竟似是一团黄云在那五人刀阵之中穿行一般。只听得“叮叮当当”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只在转瞬之间就与那群黑衣人交手数十招之多!

若说刚一交手时路边的众江湖人都还只觉得此女剑招只是颇为凌厉而已,此时那黄衣女子的剑法却是极尽快捷变幻之能事,一柄青钢剑如烟似雾般地舞动,洒出片片的寒光,几乎令人无法看清剑尖正刺向何处!有一些江湖人不禁暗自思量,若是那黄衣女子用此等招数向自己攻来,他们恐怕连三五招都难以支撑。

“华山玉女十九剑果然是名不虚传!”那麻脸汉子摇头晃须地评道,“能将这等剑法用到如此火候,若我猜得不错,那黄衣女子必是华山派的嫡传弟子。”

那五名黑衣人的刀阵本是根据敌手出招相应而动,人人互为攻防,对于困敌确是有特效。但此时那黄衣女子出招太快,使得这些黑衣人根本来不及见招拆招,不得不移步退避,原本配合默契的刀阵顿时开始散乱。只听得那为首的黑衣人一声厉啸,四名手下立时放开了对黄衣女子的围困,而是并为一排站立,各人手中钢刀狂舞,刀影形成了一道光幕挡在面前,这显然是那五行刀阵的另一种变化。

一阵刺耳的交击声中火星四溅,黄衣女子挥出的剑影投入到刀幕之中,也不知双方的兵刃交击了多少下,双方却都不肯退后半步!

原本已退回到镖车之前的副总镖头苗有武却是个头脑精明的**湖,此时见黄衣女子与五名黑衣人斗得难解难分,正是车队冲过路口的好时机。他眼光一转,猛地一挥手,早已在等待机会的镖行镖师们纷纷抢上前去。

听得一声齐喝,六名镖师已合力抬起了横在道路中央的巨木,轰地一声扔在了路边。其余的镖师和趟子手推起镖车便向前闯去,苗有武横刀抢上,也跟在镖车旁直冲了过去。

其实在黄衣女子与五名黑衣人激斗之时,不仅是苗有武,被阻在路边的不少江湖人也都动了混水摸鱼的心思,先前被堵在此处是因为那些黑衣人太过厉害迫不得已,有谁不想寻机冲过路口?只是没有苗有武行动得快而已。此时见五虎镖局的镖车已动,立时挤作一团,喧嚷着向前冲去!

海长青见到大家都往前走,也拉着儿子和女儿混在众人之中一窝蜂地前行。他深知自己一家三口的武功不强,有此等机会若不冲过去,等那些黑道高手腾出手来,恐怕便真的要被困在此处再也过不去了。

黄衣女子已然是打出了真火,手中的青钢剑一剑快似一剑,如疾风骤雨般向那五名黑衣人攻去,那些黑衣人被长剑逼得手忙脚乱,虽然眼睁睁地看着五虎镖局的镖车和那一众江湖人等就从身边冲了过去,却完全无法分身去阻拦,生怕一时不及挡拆便会被黄衣女子攻破了刀阵。因此,转瞬之间,几辆镖车和一干人等已冲过了巨木,眼看便要从那“三十里酒铺”的门前通过。

第三章 红发巨汉

却在此时,只听到一声巨喝:“站住!”

酒铺的门帘掀起,从门内钻出了一个青衣巨汉。说“钻出”,实在是这巨汉身体太过魁梧,比那门框还要高大不少,就如同一只巨熊从狭窄的洞穴中钻出来一般。

这人不但高大,而且肌肉盘节,隆起的胸肌仿佛就要涨破青布衣衫,皮肤也甚是黝黑,头上蓬乱的须发却是暗红之色,一脸虬髯,大半面皮都被遮去,分不清哪里是胡须哪里是头发。

巨汉从门内出来,一大步便已跨到了道路中央,正好拦在了疾冲而来的镖车和众江湖人面前。冲在最前面的是五虎镖局的两名镖师,收势不及直朝那巨汉撞了过去。其实此时各人心中都打着硬冲过去的念头,对方只有一人而且手中并无兵器,仗着已方人多,哪里肯站住,反而加强了几分前冲的力道。

只见那巨汉嘿嘿一笑,喝道:“大胆的家伙,敢往阎王殿里冲的倒也不多见!”

苗有武初时见巨汉从酒铺中出来还未及反应,此时却脸色大变,大声叫道:“快快退回来!他是…他是那阎魔头!”

巨汉却已一手一个,抓住了冲到近前的两名镖师的前襟,双掌只一挥,两个躯体便撞在了一处,便只听见了一阵骨碎的闷响!这两名镖师在五虎镖局中功夫不弱,结果却连一声喊叫都未能发出就在这巨汉手下变成了一堆烂肉!

见了两名镖师的下场,身后的众人哪里还敢向前,纷纷勉强收住脚步向后退却。那巨汉都狂吼一声,扔掉了手中的两具尸体,双掌一合,接连拍出了两掌!

一掌扫向那些冲到近前未及退去的镖师和江湖人,只听得惨号声中,三名镖师和两名江湖人被巨掌扫中,被打得骨断筋折!而巨汉的另一掌却是推向正与五名蒙面黑衣人交手的黄衣女子。巨汉本与黄衣女子相距甚远,他的手臂再长也打不到,但这一掌却是猛然扬起了一阵劲风,竟是以强横无匹的罡气隔空击出!

黄衣女子大惊,也顾不得再向那群黑衣人进攻,右手横剑于胸前,左手剑指抵住了长剑的剑身。只听“砰”地一声,她的身形踉跄后退了一丈有余才勉强站住脚步,胸前起伏不定,显然是耗去了过多气力。横在她身前的青钢剑却“咯”地一声,从剑身的中部现出了一道裂痕,然后半截剑尖掉落在地上,竟是被巨汉的隔空一掌硬生生地震断!

别人不知,这黄衣女子心中却很清楚,这柄青钢剑看似普通,却是多年前她的师尊在世时所赠,其坚硬程度不亚于某些宝刃,此次却被那巨汉一掌击毁,不由得又是惊骇又是愤nù



那红发巨汉两掌震退了众人,却并不追击,而是一瞟身边的那几名黑衣人,斥道:“你们这帮废物!连这几只蝼蚁都拦不住,还能指望能干什么大事不成!”

以他可怕的掌力,恐怕这数十名江湖人中没有一个人能在他手下抵挡一招半式,他说别人是蝼蚁倒也确不为过。尽管那名黑衣人首领刚才对着众人强横无理,此时却低眉顺目,连声称是,显然是对这巨汉敬畏非常。

巨汉一偏头,目光扫过道路上的众江湖人,却见众人无不畏之如虎,纷纷后退,根本没有人敢与他对视,就连那黄衣女子也禁不住后退了两步。他低哼了一声,道:“我就在这酒铺里吃酒,有人想过去的,就进来接我三掌,若是能活着的,我也不拦他!”

五虎镖局的副总镖头苗有武抱拳道:“这位先生可是沂濛三侠中的阎前辈,晚生苗有武昔年在彭城见过前辈一面,此刻能再睹尊严实是三生有幸!”

那巨汉嘿了一声,却根本不理苗有武,一转身便走进了酒铺大门。

看着那巨汉的背影在酒铺的大门后消失,一干江湖人士面面相觑,却是谁都不敢上前。那五名黑衣人重新站回到道路中间,却也不再做声。

海老拳师一家三口刚才跟在众人之后,因此未被那红发巨汉的掌力波及。海长青看到那几名冲在前面的人无不身受重伤,不由暗自庆幸。

海红珠却是少年心性,小声说道:“这红头发的大个子也不知是什么来路,两只手掌倒是有些蛮力。”

海长青一把拉住女儿手臂,道:“小孩子家不要胡说!那是武林中的前辈高手,切不可对人家不敬!”

却听见身边那位背插长剑的麻脸汉子道:“那巨汉是高手不假,前辈什么的却不尽然。”

海红珠听他说话,奇道:“哦,我刚才听那苗镖头称他为阎前辈,莫非这位大哥也认得那人?”

麻脸汉子嘿了一声,面有得色道:“我封某人虽说武功不太入流,可认人识物的本事在这中南七省武林之中可是独一无二的,自然认得那红发巨汉。”

海红珠道:“佩服佩服!却不知他是什么来路?”

麻脸汉子道:“这舞阳城实在不是个大地方,道上那些成名的高手都不屑来此,也怪不得这么多人都不识得那人,看到他出来还凑上前去送死。若我没有记错,他便是在那‘黑风录’上排名八十六位的‘沂濛三凶’中的老三巨灵神阎赤发。”

“甚么,竟是黑风录上的高手?!”

“还在百位以内!”

“这舞阳城难道要出大事了?!”

周围的一些江湖人听到了麻脸汉子的话,均大惊失色,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海红珠对江湖上的事情却是一窍不通,问道:“什么是黑风录,很厉害么?”

麻脸汉子道:“这武林中的高手,白道之中自然是那中原七大派,这七个门派中的掌门人和一众长老均是了不得的英雄人物,可要说到黑道之中,便要数这黑风录上的高手了。这‘黑风录’是‘天下黑道盟’所记录的当今黑道上最为顶尖的三百名人物,其排名也是根据各人的实力而定,据说每年都会变化。要说黑道,可比那白道要有组织得多,这‘天下盟’所公布的高手排名,可以说是再权威不过!”

海红珠却有些不以为然,道:“就算这黑风录十分权威,可是排到八十多名也算不了什么吧?”

麻脸汉子道:“姑娘此言差矣,黑风录可是天下黑道英雄的总排名,要知dào

这黑道上的武林中人多如牛毛,排名在百名以内便是足以威震一方的高手。就说我们这舞阳城中的江湖人物,现今可是没有一人能列在那黑风录之上呢!”

海红珠哦了一声,神色有些讪讪。身边的海老拳师听了麻脸汉子的话,却深知这黑风录上高手的厉害。

“天下盟”是大明十三省黑道组织的总联盟,大明朝国界幅员广阔,在这十三省之中,大都市便有上百个,而象舞阳城这样的小型市镇少说也有数千,在这些地方横行的黑道人物,再加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山寨强盗。在所有的强人之中排名前百位,绝对能算得上是顶尖的高手。而那阎赤发实力的可怕,从刚才两掌击退众人便可见一斑,这样的高手,在海长青昔日闯荡江湖数十年的生涯中,所能见过的也不过数次而已。

那麻脸汉子接着说道:“其实单只这阎赤发一人,还排不上黑风录。那黑风录上八十六位,所列的是‘沂濛三凶’,除了赤发怪,还有他的两个叔叔,七指怪伍天赐和魔音怪辛六疾兄弟。这三人据说武功都在伯仲之间,但阎赤发的辈分最低,年龄也不过二十出头,因此说他是高手不假,前辈两字却是谈不上了。”

海红珠道:“这位大哥连沂濛三怪的姓名辈份全都知dào

,见闻渊博,真是了不起!”

麻脸汉子得yì

道:“这也算不上什么,要是这些都不知dào

,哪里对得起我封某人‘万事通’的名头!说要这沂濛三怪,在舞阳城这种小地方能知晓之人的确是不多,但是到山东鲁境之内,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此三人均是独行大盗出身,那七指怪和魔音怪都已成名多年,纵横山东一省,几乎无人敢惹。我还听说泰山派的大长老天刚道人,数年之前也败在了七指怪伍天赐手下,真是了不得啊了不得!”

海红珠道:“他们在那山东省称王称霸也就算了,怎么会跑到我们湘西这么远的地方来,真是奇怪。”

封姓的麻脸汉子点头道:“姑娘所言甚是,这等强人也来到了此处,看来这舞阳城近日里恐怕是不会太平了!”

第四章 华大少爷

却在此时,听得一阵马蹄之声从远处传来,在小山坡后的官道上又转出了一骑,却是一人一马。那是一匹青鬃牝马,虽然没有刚才那黄衣女子的黄骠马驰来的迅急,但也跑得甚快,转眼之间便来到了众人面前。

来人勒住了马匹,众人才看清在青鬃马背上骑着的是一名白衣青年。那青年见到这许多江湖人都被阻在大道之上,又抬头看到了在那路中央挺立着的五名黑衣蒙面刀客,脸上露出了惊疑的神色,但立时便恢复了从容,稍一纵身便跳下了马匹。

海红珠朝那青年望去,却见他身材不高,相貌平凡,算不得英俊,而且面色略有些苍白,与他身上穿的白色长衫倒也相配。

这人身上并无高手的风范,从适才下马时粗重脚步便可以得知,他的轻功也实在不甚高明。只不过不知为何,海红珠却觉得这人十分神气,就活象是一个大债主,而所有的人都欠了他百十两银子一般。

青年一见到黄衣女子,面露欢喜之色,大声叫道:“杨姑娘,你走得如此匆忙,小可的坐骑驽劣,可差点儿赶不上你!”

却见被称为“杨姑娘”的黄衣女子脸色一变,面有怒容道:“华大少爷,你也算得上武林世家的公子,为什么没来由地纠缠于我一个姑娘家,再要不识趣总跟着我,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语气之中,显然对这位华大少爷十分不忿。那白衣青年却似乎丝毫不以为意,道:“杨姑娘太过言重了。小可自从在那月影楼上见过姑娘,这十多日以来对你一直都以礼相待,只想请姑娘屈尊到小可的府上略住几日,也好尽些地主之谊,怎么能说得上是纠缠呢!”

那杨姑娘却面色更冷,道:“到你府上略住几日?不要以为我不知你的心思,想我杨绛衣乃是堂堂华山派十二代嫡传弟子,才不会受你那什么‘恶狗门’的招揽,要我加入你们这等小小的江湖帮会,更是痴心妄想!”

那华大公子脸有讪讪之色,道:“姑娘有所不知,想我恶狗门虽然不是名门大派,可在这湘西一带也算得上鼎鼎大名,在这舞阳城中的四大帮会也有我们一号,而且就算在这四大帮会之中,也…那个…也不算是最弱的,故此可也不能说是小小的江湖帮会。”

黄衣女子杨绛衣却面色更寒,道:“你‘湘西四大恶’就算鼎鼎大名,姑娘我也不看一眼!那位老先生现在不在此处,你若再敢纠缠不清,信不信我一剑削了你的脑袋!”

她抬手一振手中的长剑,才发xiàn

那柄青钢剑适才已被红发巨汉一掌击折,只剩下半截断剑握在手中,不由得紧咬嘴唇,怒哼了一声。

说起来杨绛衣虽然身为女子,个性却颇为骄傲,一想起这几天的遭遇,实在气不打一处来,她艺业不凡,从未经受过这等窝囊之事,望向那华大公子的眼光顿时有些不善。

杨绛衣是华山派长老华清真人的嫡传弟子,从小便跟在华清真人身边学艺,一向得到师门长辈的喜爱,直到数年前师父不幸染病逝世。杨绛衣的武功在华山派第十二代弟子中虽然不算很强,但由于师父的尽心传授和她天性好强,一套“玉女十九剑”也练出了六七分火候。华清真人死后,她为师父守灵三年,直到近两年才行走江湖,不久便在武林中闯出了“玉女剑杨绛衣”的名头。

一个月前,杨绛衣听人说起,在湘西的舞阳城中有一个每年一度的武林盛会,名为“五虎英雄大会”,近日便要举行,抱着前来见识各派武功的初衷,她在禀明师门后,便起身前住。

在华山派这种名门大派之中,师徒辈份十分森严,华清道人死后,其他的上代师叔师伯都不能再传授杨绛衣武艺,无人教授之下,想让武功再有进境,就只能靠杨绛衣自己了。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十日前她初入湘境,在湘江之畔的一家酒楼吃饭之时,却惹下了大麻烦。这华大少爷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自称是舞阳城内“恶狗门”的少门主,满脸热情地邀请杨绛衣与他同行,一同去那“五虎英雄大会”。

江湖中人对世俗礼教不甚讲究,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同为武林一脉,一同结伴而行倒也是平常之事,何况那华大少爷身边有一位长辈同行,并带着一众跟班。那位被华大少爷称为“二叔”的老先生,年过半百,相貌敦厚,虽不善言谈,却显然是忠厚老实的长者。杨绛衣从未到过湘境,本来路径不熟,见那华大少爷十分热情便也就答yīng

了与他们同行。

最初几日,杨绛衣见那华公子倒是谈吐斯文,举止行为彬彬有礼,而且颇为豪爽大方,不论是吃饭还是住店等的一切开销都抢着付账。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那华大少爷便开始大肆吹嘘起他的所谓“恶狗门”,还拍胸脯许下重金,一心想要拉拢杨绛衣加入他的帮会。杨绛衣身为华山派的弟子,哪里会有背叛师门去参加江湖帮派的道理,当然毫不犹豫地严辞拒绝。

但那位华大少爷却还不死心,许下的承诺也越发地离谱,说杨绛衣的体质不适合练华山派的“玉女剑法”,而他重金买来的少林派“大力伏魔剑谱”却是她最适合修习的武学,只要杨绛衣答yīng

加入恶狗门,这伏魔剑谱就赠送于她,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她能够武功大进云云。说得杨绛衣当下勃然大怒,便要拍案离去。

这华大少爷虽然自称是“恶狗少掌门”,但杨绛衣一眼便能看出他身上的武功实在低劣不堪,甚至可以说是根本不会武功,因此对他完全没有畏惧之心。但没曾料想,却是那位被华大少爷称为“二叔”的老先生出手拦下了杨绛衣。

这位外表敦厚木纳的老者竟然是一位了不得的高手!

当时杨绛衣已经走出了十丈之远,但这位老先生几乎是一步就跨到了杨绛衣身前,而当杨绛衣试图拔剑之时,那位“二叔”只是伸手一探,便将杨绛衣的长剑连同剑鞘一起凌空摄到了掌中。杨绛衣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年青人,华山派名列武林七大门派,其中也不乏高手,但是能用气功凌空摄物的,即使是华山派的十大长老中也没有几个,至少她的师父华清真人就不可能象“二叔”这般如此轻松地做到。

这位老先生的武功绝对深不可测!

“二叔”一出手,杨绛衣就知dào

自己完全没有机会,是肯定走不掉的。迫于无奈,她只好与华大少爷一行继xù

结伴同行。

之后的几日,那位“二叔”仍是一副老实敦厚的模样,丝毫没有伤人之意,而华大少爷对待她更是热情有加,即使是杨绛衣对华少爷想要招揽的劝说坚决不从,这个“恶狗少掌门”也不露威*之意,而是改口说请杨姑娘到他在舞阳城的府上小住几日便可。但是,杨绛衣却真真切切地认为自己是被人绑票了,迫不得己地陪着这个恶少爷一路行走,对于杨绛衣这样骄傲的少女来说,实在是憋屈之极!

又走了两日,一行人已入了舞阳县境了,杨绛衣推说行路疲累,要骑马代步。华大少爷欣然同意,便寻得一个村镇上的马市,命手下人去租来了数匹骏马,还让杨绛衣先选坐骑,杨绛衣也老实不客气地挑了其中一匹最好的黄骠马。众人再行上路,华大少爷和杨绛衣等人乘马,而那位“二叔”却是坐在雇来的一乘四人小轿之中。

说起来对这位二叔,杨绛衣倒也颇为好奇。与华大少爷相反,这位老先生平日极少言谈,手里总是捧着一些书本在不停翻看,若不是阻止杨绛衣离去的那次出手,杨绛衣几乎要认定他必是一个穷酸的落第老秀才。

虽说是一干人一路同行,可那位二叔也不能一直守在杨绛衣的身边。有了坐骑,杨绛衣觉得脱身的机会大增。过得半日,终于觅得了老先生去茅厕的一个时机,杨绛衣打马如飞,疾奔而出,顿时将华大少爷等人甩在了身后。

杨绛衣的黄骠马本是几匹坐骑中最好的一匹,而除了那位二叔,华大少爷一行人中并无轻功高手,杨绛衣完全不需顾虑他们能追赶上来。这几日受足了窝囊气,此时终于有机会脱逃,杨绛衣哪里还敢停留,不住地纵马狂奔,一口气跑出了七八十里地。

以杨绛衣的想法,至少要跑进舞阳城中的人多混杂之处,令人无法跟踪,才算逃出那位二叔的手掌。谁知dào

在半路上竟遇到了强行阻路之事,而且一个不小心便伤了她的坐骑,也怪不得杨绛衣怒不可遏,当即便对那几名黑衣人全力出手。但她更没料到的是这群黑衣人的身后,竟然还有阎赤发这等黑风录上的绝顶高手存zài

。而时间一耽搁,华大少爷便纵马追了上来,虽说还不见那位二叔,但想必也离此不远,这次脱逃的计划只怕是完全破产了。

想到此节,杨绛衣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第五章 强邀和翻脸

听到杨绛衣与华大少爷的对话,再看到杨绛衣气得满脸通红,就连站在大道上的众江湖人都能猜出其中些许缘由。

大多数江湖客均是猜想,这华大少爷定是垂涎黄衣女子的美貌,才对人家纠缠不放,但这女子武功甚高,对这大少爷已是目光不善,想来这纨绔少爷必定要吃上一个大亏。

而唯一不明此情的却是那位华大少爷本人,只听得他朗声说道:

“杨姑娘莫要生气,此处已到舞阳城地界,说来便是我四大帮会的地盘,杨姑娘是我恶狗门的贵客,有谁胆敢对你不敬,我必会为姑娘出气!”

杨绛衣握紧双拳,连身体都有些颤抖,但那句“就是你这家伙惹姑娘生气”的话却实是难说出口,当即便道:

“好!你说要为我出气,就去把折断我长剑的那厮捉来痛打一顿罢!”

华大少爷一愣,此时才算看见了杨绛衣手中握着的半截断剑,道:“请放心,小可必为杨姑娘出了这口气!”

他转身朝着站在道路中央的五名黑衣蒙面人走了几步,厉声问道:“你等是何人,可是你们折断了杨姑娘的长剑?”

这华大少爷的武功低微,不仅杨绛衣能看得出来,那黑衣人首领江湖经验丰富,又岂会瞧不出。但此时这青年人声色俱厉,张牙舞爪,似乎完全不知dào

他只须轻轻挥出一刀便能砍下这位纨绔少爷的脑袋。

难道他是个浑人不成?那黑衣人领如是想道,但此行之前他也曾听说过这舞阳城里四大帮会中确有“恶狗门”这一号,其掌门华天雄也当属一方高手,想来是这位大少爷定是有所依仗才敢如此大胆。

当下也不动颜色,道:“鄂境黑道联盟总瓢把子有令,近日舞阳城四面官道禁止江湖人士通行,违令者,杀!”

“鄂境黑道联盟?有意思,有意思。”

华大少爷低声沉吟道,忽然之间刚才的强横气势已消失无踪。他后退了几步,来到了五虎镖局的镖车之前,朝那苗有武抱拳道:“副总镖头一向可好,镖局的生意想来是越来越兴隆了!”

他刚才还怒气冲冲地要兴师问罪,一转眼间却已和颜悦色地与别人打招呼,这表情转换得颇为迅速,不禁令人觉得有些怪异。

站在路旁的海红珠却“嗤”地一声便要笑出声来,小声道:“这位大少爷倒也能屈能伸,也算得一号英雄人物!”

那苗有武为人处事却是十分老道,面不改色地抱拳回礼,道:“华少爷多礼了,小小镖局还需诸位朋友赏些薄面才能混口饭吃。”

华大少爷笑道:“镖头太过客气了,回到舞阳城请代小可向严老伯问好。”

苗有武道:“有劳华公子牵挂,改日苗某与严大哥必一同到府上回拜。”

两人竟然彼此客套问候起来,这道路之上原本紧张的气氛顿时平和了几分。

见此情景,其他的江湖人等都闭口不言,只有海红珠却是少年心性,笑道:“这城市里的公子原来都擅长变脸,今日还真是让人长了见识!”

海老拳师脸色一变,低声斥道:“珠儿不要胡说,若让人家听到象什么话!”

这华少爷虽说看似不会武功,但那“恶狗门”想必是舞阳当地的大势力之一,海长青可并不认为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却见那华大少爷不慌不忙地与道路之上的一众人等逐一问候,这些江湖**多是本地出身,那华大少竟然识得其中十之八九。这位大少爷出言有礼,举止颇为客气,一时之间大道上竟变得一团和气,与刚才剑拔弩张的情形迥然不同。

海红珠还想讥笑这华大少爷几句,却见他径直走了过来,却是朝身边那背剑的麻脸汉子抱拳道:

“多日不见,伯尧兄风采依然,令小弟佩服!”

那麻脸汉子连忙拱手回礼道:“华公子抬爱,封伯尧可担当不起!”

华大少爷面带笑容道:“伯尧兄见闻广博,在舞阳城中不做第二人想,小弟口中的佩服二字可是诚心之至。”

他转过脸望见了海老拳师一家三人,道:“这位老伯精神矍铄,可是伯尧兄的朋友,何不介shào

让小弟认识?”

未等那麻脸汉子封伯尧答话,海老拳师连忙拱手道:“华公子有礼,小老儿海长青一家三口见过公子!”

华大少爷回礼道:“老伯太过客气了,这两位可是令郎与令爱,果真人中龙凤也,不错,不错!”

“公子过奖,正是小犬与小女。”海老拳师赔笑道,转脸向海氏兄妹嘱咐,“你二人还不过来拜见华公子!”

海大山老实巴交,上前施礼道:“海大山拜见华公子!”

海红珠虽然对这位华大少爷不太感冒,但听得海老爹吩咐也只好勉强道:“海红珠见过公子。”

华大少爷却展颜一笑道,“二位不必多礼,小可华不石,你我平辈论交即可。”

他复又问道:“海姑娘秀外慧中,却不知可曾许配了人家?”

海老拳师忙道:“小女年幼,尚未婚配,哎,乡下的野孩子,别人哪里会看得上?”

华不石的眼睛转了几转,道:“海老伯太过谦了。本公子生平最喜欢结交江湖朋友,今日有幸遇见海老伯这样的老英雄,实在仰慕得很,等此间事了,小可想邀请老伯一家到敝府小住几日,不知意下如何?”

华大少爷的邀请,令海老拳师感觉到十分突兀。刚才他也听说了华公子要让杨绛衣姑娘去府上盘桓,莫非这位世家公子有邀别人要自己的家中去做客的嗜好?

海老拳师还未说话,海红珠却抢先答道:“我可不去!本姑娘最见不得那些胆小如鼠之徒,不是英雄!”

“珠儿休得胡说!”海老拳师慌忙斥道,虽然他也不愿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邀请,但是却也不想因此开罪这位“恶狗少掌门”华大少爷。

华不石却毫不在意,笑道:“我刚才倒是还听说有人赞我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大英雄呢!”

这位大少爷武功低微,想不到耳力倒是极佳,就连之前海红珠低声讥讽他的话竟也听得真真切切。

海老拳师的心却是往下一沉,看来这下珠儿算是把这华大少爷撤底地得罪了,怪不得人家要力邀自己一家三口去府上,想来必定是要寻机报复。

“小女无知,请华公子千万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海老拳师的眼泪都快要掉了下来。一家三口才刚刚来这舞阳城,还人生地不熟,便结下这等当地帮会仇家,可真是遭糕之极!

华不石却忽然脸色一变,道:“我恶狗门在这湘西百里地界也算是响当当的门派,本公子说出的话,又岂容别人随便拒绝!”

此话一出,锋芒毕露,这位华大少爷似乎突然之间重新恢复了那股无所畏惧的气势!

他三两步便走到了那群黑衣蒙面人之前,厉声道:“这舞阳城是我湘西四大帮会的地盘,哪里容得你们这些鄂境的贼人来此撒野!”

这位大少爷可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一秒钟前还象是位温文尔雅的书生,一眨眼竟然又变成了穷凶极恶的流氓,这次就连海红珠都瞧得呆了,大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却见华不石狂态毕现,指着那群黑衣人喝道:“尔等小喽啰不配本公子出手,快去将你们主事之人给我叫来,本公子有话问他!”

只听“砰”地一声,木屑纷飞之处,“三十里酒铺”的大门四分五裂,阎赤发的身影已出现在了门口!站门外的一众江湖人等都不禁向后退缩了几步,这位红发巨汉的厉害众人就在不久之前都是已经见识过了的。

“是什么人在大呼小叫,打扰本大爷吃酒,难道是活得不耐烦了?”与壮硕的身型不太相称,红发巨汉的声音却是懒洋洋,只是在语气之中透着无比的阴寒。

没有人认为这巨汉的话是威胁。他根本无须威胁,以那种可怕的掌力杀人是比吃饭还简单的事,又何须多此一举?众人的心开始发冷!

就连杨绛衣的心情也不禁紧张了起来。经过之前那一掌断剑,这巨汉的可怕她是深有体会的,虽然刚才她叫华大少爷去找折断她长剑之人的麻烦,但那也只是一时的气话而已。即便这华不石十分可恶,但好歹相处的这些天以来对待她也算彬彬有礼,若是因为自己被那巨汉杀了却可并非是杨绛衣所愿。

可是,杨绛衣很快就发xiàn

,从红发巨汉走出了酒铺的大门起,所有江湖人的眼中都透露出惊恐的神色,他们虽然均是身负武功之人,奈何谁以接不下这巨汉的一掌,而唯一脸上没有畏惧之色的反倒是那不会武功的华不石。

这令杨绛衣有些难以置信,在她想来这个纨绔公子应该是最怕死的一个才对!

华大少爷看着就站在他身前,高他一头以上的红发巨汉,表情却十分冷静,一字一句道:“阎赤发,黑风录排名八十六位,沂濛三凶之一,巨灵掌力练至九成火候,开山裂石无坚不摧,出道三年经二十六战,未尝败迹,杀人无数,山东一省之内无出其右者,嘿嘿,不出所料,果然是一位大人物!”

第六章 轿中的高手

阎赤发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年青人,道:“你这小子不会武功,倒是有几分眼力!”

华不石却面不改色道:“对于阁下的掌力,我倒是知dào

的比别人更多一些。巨灵掌刚猛无匹,极象是阳刚之极的外家掌力,不过若是别人把巨灵掌当作外家掌力对付不免会吃了大亏,因为你所练的其实是内家阴柔内功,以内力摧动掌风,能伤人于无形之间。即便是绝顶高手,若是误判此事,也不免要败在你的掌下。”

阎赤发紧盯着华不石的脸,半晌之后却忽然裂嘴一笑道:“很好,你不但有几分眼力,而且知dào

的也不少,却不知有未想过,知dào

的越多之人往往会死得更快?”

华不石的嘴角向上一翘,竟也露出微笑,道:“若在我刚来此处之时,你从那酒铺里走出来便可以一掌轻松取我性命,可惜现在却不成了。”

红发巨汉似有所悟,道:“原来你与那些江湖蝼蚁们假装客套招呼,只是为了拖延时间,难道你以为那轿中之人能救得你性命?”

他似是随手一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众江湖人等才看见在他们身后的道路边,不知何时竟停着一台四人小轿。从此轿的外型和四个轿夫的穿着相貌却瞧不出有任何出奇之处,与那普通驿馆雇佣的小轿一般无二。

适才大家都被阎赤发走出酒铺时的气势所慑,竟然没有人回头发xiàn

此事。

一见到那台小轿,杨绛衣心头便是一松。轿中之人自然是那位被华大少爷称为“二叔”的老先生,他的厉害杨绛衣是知dào

的。而此时在杨绛衣的心里却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兴奋之意,那“二叔”自是高手,阎赤发名列黑风录百名以内,也是称霸一方的强者,今日能亲眼见到两位绝顶高手的对决,对于一心向武的杨绛衣来说无疑是个难得的机会!

而除杨绛衣之外,其他的江湖人士均不知dào

那轿中所坐的是何人,不由得全都伸长了脖颈,试图探视一二。只可惜那轿帘紧垂,坐在轿内之人似乎根本没有掀帘下轿的意思,众人盯了半天却只是白费气力。

华不石却缓步走到小轿之前,恭身施礼,道:“爹爹在上,孩儿有礼!”

“那是恶狗派掌门!”

“坐在轿中的竟是华天雄!”

“他不是早已闭关不出了吗,想不到竟到了此处!”

华大少爷的身份,一众江湖人都十分清楚,而他叫“爹爹”的,当然就是“恶狗门的第十代掌门人”华天雄。“湘西四大恶”之一的恶狗门主对上黑风录排名八十六位的阎赤发,这可是两省武林之中至强高手之间的碰撞!

只有杨绛衣觉得有些奇怪,她知dào

华不石一路之上都称那轿中的老先生为“二叔”,今日不知为何竟成了他爹爹,也不知dào

这华大少爷搞的什么鬼名堂。

这群江湖人议论纷纷之中,华不石却是一脸地恭敬,朝着那小轿说道:“禀告父亲,现有贼人拦住去路,自称为鄂境黑道联盟所遣,请父亲大人定夺!”

众人都睁大的眼睛,那轿帘却依旧是一动不动,过得半晌,才听到轿内之人轻咳了一声,“石儿不得无理,既是黑道联盟的高手,又岂能称之为贼人。”

杨绛衣听得真切,却正是那位“二叔”的嗓音。

只听见那轿中人的声音继xù

传出:“前面道路上的可是沂濛三侠中的阎老弟?”

阎赤发紧盯着那台小轿的轿帘,一时之间却并未出声。

能排入黑风录前百名的高手之中,不会有愚蠢之人。在江湖上行走武功的高低固然重yào

,但有勇无谋之辈却必然活不长久。阎赤发看上去外表粗豪,却绝非是鲁莽之人。此次沂濛三凶跨境来湘西行事乃是受人之命,自有其目所在。在此行之前,他们早就打听过在湘西境内当地的武林高手,以沂濛三凶的实力,能够对他们构成威胁的只有区区数人而已,而这“恶狗门主华天雄”却正是其中之一。

根据阎赤发所得的资料,“恶狗门”并非什么名门大派,只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帮会而已。但这华天雄却是颇有凶名,昔年是纵横中南五省的独行大盗,曾排名黑风录高达第五十六位,直到四十五岁时他喜得了一子,这才立誓不再做黑道上杀人越货的买卖,隐退来到这湘西的小镇舞阳城,其名字也在黑风录上消失。“恶狗门”是华天雄为了不断先人遗留下的武功传承,随意招收了几个弟子而成立的小型帮会。恶狗门能列入“湘西四大恶”之一,其实在门中仅存一位众所周知的高手,就是掌门华天雄本人。

这些资料从阎赤发的头脑中流过,根据他的判断,华天雄虽然年纪已近老迈,但仅凭自己一人却并无把握在这位一度黑风录排名五十六位的恶狗掌门人手下讨得好去,除非是两个叔叔伍天赐和辛六疾齐聚于此,“沂濛三凶”一同联手才能有几分胜算。

既然来这舞阳城生事,当然必须要有力压“湘西四大恶”的实力。只可惜沂濛三凶一行只是前哨,后续的高手还未来得及赶来,而主事之人也不曾料到在这舞阳城外截路的头一天就会遇到四大帮会中最难缠的高手。

这便给阎赤发出了一个难题。战?还是不战?

只听那轿中之人朗声说道:“老夫不知鄂境同盟来这舞阳城边有何买卖要做,但今日之事既然给我碰见,便请阎老弟卖给老夫几分薄面,放我等一行和这些江湖朋友过去如何?”

见对方没有立即动手,阎赤发心底倒是安定了几分。他很清楚,象华天雄这种在黑道上行走多年的人物,无不是心狠手辣之辈,不出手则已,一旦动手就必会使出全力,赶尽杀绝而不留后患,即使华天雄已退隐多年,这种习惯也不会改变。阎赤发能够肯定,因为他自己也是如此!

习惯行走于黑暗中的人,不是生,就是死!只不过,阎赤发目前却实在还不想和这种老辣的人物拼命。

当然,阎赤发也并非怕事之人,他同样不甘心就此低头,轻易放这一干人等过去。

他冷冷地说道:“华大掌门连轿子都不肯下,便开口要我等让路,岂不是太不给阎某面子了?”

轿口人微叹了一声,道:“老夫早已闭生死关,除了犬子以外,发誓不再与其他生人见面,此次出行也属意wài

之事,只为不违誓言,才乘轿而行,绝无不肯给老弟面子的道理。”

他微微一顿,接着道:“若是想见老夫倒也容易,但见我面者,必须与我一决生死,嘿嘿,老夫倒也有过几年未曾杀生了!”

轿中人此话一出,杀机毕现,就连站在周围的那些江湖人都不禁心中一寒!

众人均不知情,只有那黄衣女子杨绛衣暗道了一声:胡说八道!这位“二叔”日前还与他们一同并肩而行,哪里有什么闭生死关不能见人的事?

阎赤发冷哼道:“既然前辈早已闭关,阎某也不想强人所难,只不过阎某也曾有言在先,要从此路通过者,须接我三掌,华大掌门莫非是要阎某人食言不成!”

那轿中人“嘿嘿”一笑道:“这倒不必,老夫的功夫虽说搁下多年不练,但是坐在这轿里接上几掌倒还可以!”

阎赤发道:“好!既是如此,阎某人多有得罪,华掌门只要接得我三掌,今日这道路上之人皆可自由通过!”

他说完上前一步,两中蒲掌大小的巨掌已横立于胸前,只见那手背之上青筋盘节,显是掌上的功夫已练到了极致!

忽然之间,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结成团,阎赤发身上的衣衫无风而动!一众江湖人等原本因为害pà

就离他甚远,此时仍是被一股罡风暗劲推得连连后退,直退到了七八丈开外才能站定。原来抬轿而来的那几名轿夫更是早早就跑出了老远,之前拥挤不堪的酒铺门外此时竟空荡荡只剩下红发巨汉和那一乘小轿!

阎赤发并未急着发招,而是抱胸傲然而立。武功到了他这种地步,对时机的判断已是至关重yào

,他虽然看不见对手,但仍可以选择自身气势最盛的那一刻出手!

三掌之约,对阎赤发来说是一个不错的局面,不必与对方决生死,一切都赌在掌力之上,而阎赤发对自己的掌力很有自信!

何况对方坐在轿中,完全没有闪躲的余地。

杨绛衣站在路边,一眼不眨地紧盯着在道路上对峙的一人一轿。虽然她出身七大门派之一的华山派,但是这样两名绝顶高手的全力拼斗仍是很难有机会见到的。小轿中坐着的人她瞧不见,但阎赤发的惊人气势在此时却已表露无遗,而当她看到红发巨汉一掌推出时,才意识到之前自己是多么幸运!

之前阎赤发一掌击断她长剑,只怕就连三成功力都没有用!如果阎赤发刚才全力出手,被击断的一定不只是那柄青钢剑,她很可能已经是一个死人!

此时,阎赤发已拍出了第一掌!

罡气的波动几乎是肉眼可见,什么开山裂石、什么无坚不摧根本不足以形容这一击的威力,在掌风之下,给人唯一的体会,那就是“毁灭”!

难道这就是绝对力量的感觉吗?

而这种力量,不正是杨绛衣所追求的吗!

第七章 华地虎的劝告

华山派名列武林七大门派,始建于前朝,至今有二百多年历史。五年前玄清真人登上掌门之位,门下共有二十八名长老,而杨绛衣的师父华清真人便是其中之一。

杨绛衣是孤儿,从小就被师父收养,她三岁便开始练剑,十岁领会华山基础剑术“剑意决”,十五岁便达到“剑随心转”之境,而当年师父便开始教授她华山派的绝学之一“玉女十九剑”。

所有的师门长辈对杨绛衣习武的资素都赞不绝口,也包括她的师父华清真人。师父说,杨绛衣二十五岁之前必能将“玉女十九剑”练至十成火候。十年之内练成华山绝学,在华山建派的二百多年中,也仅有区区数人能够做到。

然而,三年后,华清真人死了。

华山派对外宣称,大长老华清真人不幸染病身亡,杨绛衣却知dào

,她师父其实死于内伤。

作为大长老,华清真人掌管华山派在周边城镇中的部分产业,经常要下山处理门派事务。而那一次回山之后,华清真人便立kè

卧床不起。他在路上遭到了高手袭击,被某种先天罡气所伤!

武林中能用先天罡气伤人的内功并不多,但每一种都非常可怕。一旦在体内被种下先天罡气,爆体而亡几乎是必然的结局!

华清真人内功深厚,才能够勉强压制伤势,当他回山之时,体内生机还并未断绝。但是被先天罡气所伤,普通药石之物是无济于事的,唯一能做的是请一位内功高手,用另一种气功去化解。由于先天罡气的霸道,化解这种伤势是非常凶险的事,不但需yào

有一甲子以上的内力,而且很可能会因此功力大损,甚至内功全失!

要化解先天罡气,医治者损失十年以上的内功,是最正常的结果。

华山派虽是剑派,但内功也颇具威名,在山上拥有一甲子以上内力的长老有八名,但是他们之中没有一人肯为华清真人出手!

虽说是同门师兄,但为了医治而大损功力甚至失去武功,他们全都不愿意。杨绛衣跑遍了整个华山派,一次又一次地给师叔们下跪,向他们哀求,但结果依然!

从最初的温言安慰,到后来的严辞拒绝,最终是闭门不见。就连华山掌门玄清真人,最后也不愿再接见杨绛衣!

对于杨绛衣来说,那是如噩梦一般的两天。后来,师父华清真人拉着她不肯放手,不准她再去求那些师叔们。他知dào

杨绛衣本是个性骄傲的人,他不忍心爱徒因为自己而受辱!

两天后,华清真人去世了,他身体内的经脉一个接着一个地爆裂开来,鲜血四溅,令人惨不忍睹!

杨绛衣发誓要为师父报仇!虽然直到死去,华清真人也没有对杨绛衣说出到底是谁将他打伤的,在他看来,杨绛衣武功未成,想报仇只会白白送死而已,但是杨绛衣就算去死,也要报仇!

要报仇,必须要有绝对的实力,没有力量,什么都是镜花水月。师父的武功有多强她很清楚,她必须要比师父更强,才有可能成功!

华山派门规森严,若非师徒之间不允许教授武功。华清真人去世后,倒也有几位师叔想要杨绛衣拜在他们的门下,但是杨绛衣全都拒绝了。她忘不了当初为了救师父去恳求他们的时候这些人的嘴脸,她无法去尊敬这些人,即使他们武功高强。

在杨绛衣心中唯一的师父,只有华清真人。

在山上为师父守墓的三年之中,杨绛衣苦练剑法。无人指点,她已经不可能在十年内练成“玉女十九剑”。师父留下了玉女剑法的图谱,但要练成绝学,仅靠图谱是不够的。她的剑法徒有其形,却不具威力,用剑术的行话来说,是缺少“剑髓”。

任何一种绝学,最精要的部分都是前人经过无数次磨砺而总结出来的。杨绛衣虽然资质不错,但还没有自悟剑道的能力。

她只能够一遍一遍地练习,一点点地推测隐藏在这些剑招之中的原理。

三年之后,她发xiàn

自己的剑术已经难有寸进了。玉女十九剑的剑招,杨绛衣已经练习得纯熟无比,她出剑的迅捷凌厉,已到了极致。但是玉女十九剑似乎并非着重于出手狠辣的杀人剑法,先人创立此剑法绝学的意境,杨绛衣却始终无法参悟。

也许是她心中燃烧着的复仇之念,才令她使出的剑法也走向了凶狠的极端。可惜的是,这样的剑法并不能让她拥有复仇的能力。

因此,她才决定下山出游,用江湖生涯来磨练自己的武功,这是她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

官道之上一阵掌风呼啸,令杨绛衣顿时回过神来!

她不明白在这种惊心动魂的时刻,怎么会让自己忽然想起了那么多的陈年往事。

阎赤发的第一掌已击出,劲风所至,气势如虹!

杨绛衣的瞳孔突然收缩,她发xiàn

阎赤发的身形就在这时候竟在原地消失,这红发巨汉不仅仅力量和内功强悍得不可思议,而且轻功身法同样快得令人吃惊!

阎赤发在迅速移动时,杨绛衣只能看得见一些残影!

第一掌尚未及小轿,阎赤发的第二掌已经拍出,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位置,却是同样的刚劲无匹!第二掌竟与第一掌的掌风合而为一,威力徒增了一倍!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阎赤发还有第三掌!

他身形变化更疾,双腿离地已腾跃到半空之中,居高临下挥出了第三掌!

罡气鼓荡之处,这一掌竟追上了前两掌形成的力量洪流,三掌合一!

原来这才是黑风录前百名高手的真zhèng

实力吗?三个位置,三种角度,三重力量的汇聚攻击,所产生的威力就连站在十多丈开外的那些江湖人都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四抬小轿处在掌风笼罩之下,青灰色布帘依然纹毫不动!

并没有力量的对撞,没有什么力量能撞得过蛮牛一般纷拥而至的掌力!

杨绛衣听到“噗”地一声,就象是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音,她看见了一些波纹,就象是在湖面上投入一颗小石子而产生的涟漪!

轰!

最终是一声巨响,飞沙走石!

跃起在半空的阎赤发沉重地落在了地上,披头散发,笔直挺立的巨型身躯如同天神巨灵下凡一般,他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飞扬着的尘土,在那层灰蒙蒙的尘土之后的是什么?

一道鲜血不经意间从他的嘴血流出,竟是因为内力的反震!

过了良久,他才吐了一口气,道:“华掌门武功盖世,阎某佩服!今日此处官道任何人皆可自由通行,阎某不再阻拦!”

这红发巨汉竟然认输了!

当尘埃缓缓落定,众人才看清楚官道之上的状况。四抬小轿静静地停放在道路中央,轿帘依然低垂,而小轿的两侧却赫然出现了两道深深的鸿沟!

轿中人竟将阎赤发刚猛无匹的掌力卸为了两股,分别击打在了小轿两侧的地上!

华大少爷招了招手,四名轿夫连忙走到轿前重新抬起了小轿,“吱呀呀”向前走去。

五名黑衣人蒙面人早已闪到了一边,脸色苍白,眼睁睁地看着小轿从他们的眼前走过。他们想不通这只薄薄的竹制小轿为什么在阎赤发无坚不摧的掌力之下还能保持完好,坐在轿里的那个人武功绝对高深莫测!

所有的江湖人都静静地站在原地,敬畏地看着小轿通过。恶狗门虽已存zài

多年,但他们从未见过这位华掌门出手,直到今天他们才算知dào

,原来在这小小的舞阳城中还有能与黑风录前百名高手抗衡的人物!

华不石朝海长青招了招手,海老拳师一家三口一声不吭地走出人群,跟在了这位大少爷身后。

恶狗门乃是响当当的门派,少掌门发出的邀请岂容别人拒绝?

刚才的对决,已经足以证明恶狗门的实力,江湖上的事,本来就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

华不石牵着青鬃马走到了杨绛衣的面前,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她。杨绛衣接过,同样一声不吭地翻身上马,策马跟上了那乘小轿。

直到小轿消失在了官道的尽头,那群江湖人才陆续举足前行,道路上已经没有人阻拦他们了。

人群散去,站在路边的阎赤发脸色却越来越差,喃喃地自言自语道:“那是什么见鬼的武功,竟然连我的阴柔内劲也能化解得干干净净…”

二十里外,华大少爷一行急匆匆地往前赶路。

华不石将脑袋伸进小轿,“二叔,伤得不重吧,能够说话吗?”

坐在轿中的老者面色苍白如纸,衣衫的前襟之上沾满了鲜血,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我又没有死,怎么会不能说话?”老者没好气地说道,声音却显得有气无力,“只不过两三个月无法动用真气而已!”

“是。”华不石讪讪道:“其实二叔若不去硬接那一击,而用天极掌反攻,未必就不能胜那阎赤发。”

“哼,我的习惯你又不是不知!”老者嘴一撇,道:“我从不当真与人动手,而且绝不和别人拼命,要不是你把你爹的名字报了出来,我害pà

坏了大哥的名声,刚才早就脱身逃走了,哪里还用去接什么巨灵掌力!”

华不石道:“是,二叔宅心仁厚,不肯与人动手,侄儿一向是很佩服的。”

老者却不以为然,道:“你这小子别说那些好听的,什么宅心仁厚,都是放屁!武功这个东西,习练起来确是很有意思,不过动不动就去与人搏命争胜那就划不来了。你看看江湖上那些所谓成名人物,有多少是得了善果的,就连大哥那么高的武功,不也落得…”

老者似是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便不言语,直过了半晌才又说道:“小石头,要听二叔一句劝告,这黑道上的水太深,你不会武功,千万不要学着别人去乱趟,什么胜负名声,没了性命什么都没用!现在你爹和我在世之时,还能帮你挡上一挡,等我们这两把老骨头折腾完了,可就得全靠你自己了!”

华不石面色肃然,道:“二叔说的是,侄儿谨记。”

老者挥了挥手,道:“你去吧,我还需调息控zhì

一下伤势。”

“二叔尽管放心疗伤,侄儿告退!”

华不石从轿中退了出来,看着道路远方渐行渐近的舞阳城楼,他眼光中露出了一丝茫然。

二叔的武功之高,华不石是知dào

的,但二叔明哲保身的处世之道,他却无法接受。而此时,在他的心中却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愧疚之情。

二叔已是一位老人。

让一位老人因为自己去拼命而受伤,令华不石的心里相当难受,何况二叔这一辈子嗜武成痴,却不重名利,从来都没有和别人动手拼命过。

恶狗门主华天雄在江湖上颇有凶名,可是有谁知dào

,华天雄的亲弟弟华地虎,其实武功并不在其兄长之下?

“看来,还是因为我们的实力太弱了,”华不石自语道,“除了两位老人,恶狗门的确别无倚仗!”

第八章 华家大宅

舞阳城位于湘西与鄂南交界之处,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小城镇。

湘西地形多山地丘陵,平地很少,而舞阳城却是坐落于沅水河畔的一片小平原之上,水陆交通皆为便利。

城中人口不多,一直以来也并不富裕。直到半年前,有人在舞阳城西的山脉中发xiàn

了精铁矿脉,才使得这个百年不变的小城中多了一些商贾,人们也因此闻到了一些铜臭的气味。

抛开经济与文化不谈,舞阳城在湘西武林中却占有相当重yào

的地位,因为这里有凶名召著的“湘西四大恶”,也就是当地武林的四大帮派。

天鹰会、铁剑宗、恶狗门、神猴帮,四大帮派的总坛都设在舞阳城内。

这些帮派虽然无法与“中原七大门派”那种名门大派相比,但是在湘省境内却也赫赫有名。

作为武林一脉,这四大帮派各有不凡的武功传承,每年前来舞阳城投师学艺的年轻人也有不少。当然,其中大部分人都会失望而归,虽然每个门派都希望得到资质上佳的弟子,但是并不是所有拥有热忱的人都有习武的天分。

尽量展现自身的能力,拜在名师高手的门下,是每一个前来学艺的年青人都希望去做的事情,而参加“五虎英雄大会”便是一个机会。

杨绛衣就是为了“五虎英雄大会”而来。

当然,身为华山弟子的她并没有改投他派的意思,而是希望在“五虎英雄大会”上见识各种不同的武功,以磨砺自身的剑法。

离英雄大会举办日期还有十天,杨绛衣并不着急。她现在就住在舞阳城里的一座深宅大院之中,这里是“恶狗门”的总坛,和她在一起的还有海老拳师一家三口。

华大少爷把他们领进了这家宅院,然后便消失得不见踪影,于是他们便被安排住了下来。

作为“湘西四大恶”之一的帮派总坛,华家大宅占地上百亩,由数百进院落组成,在舞阳城中倒也有几分气势。

安排他们吃住的是一位名叫“珍娘”的女人。这两天以来,珍娘一直陪着他们,几乎是与他们形影不离。

说起来,珍娘倒是一个有趣的女人。

有一种女人,从外貌上看是无法分辨其年龄的,初看上去似乎二十多岁,举止行为却象三十岁,而言谈处事却又象四十岁。珍娘就是这种女人。

珍娘不会武功,这一点杨绛衣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但珍娘在这座宅院中的地位却很高,所有的人在她面前都会很自觉地听她吩咐,包括那些武功相当不错的护院高手。

杨绛衣猜想,她应该就是这座宅院的总管。

珍娘对待杨绛衣和海老拳师一家都非常热情,感觉就象是在对待她自己的亲戚一般。

“杨姑娘,瞧着你这件裙子有些旧了,我让人叫了‘祥福记绸缎庄’的裁缝过来,一会儿给你量量身子,做件新的!那裁缝手艺不错,老爷和少爷他们的衣服可都他做的!”

“哎,海老伯您一定要喝一口这人参炖山鸡汤,是我专们让人去药铺买的高丽老山参炖的,炖足了五个时辰,给上年纪的人补身子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海小姐喜不喜欢‘汇香阁’的胭脂水粉呀,我让人稍带了几套。你不知dào

,这舞阳城里的小姑娘可最爱用这东西呢!”

“海公子,来试试这双新靴子吧,这天可有点儿冷了,老穿着你那双旧布鞋可别着了凉!”

“你们习武的人平常是不是都喜欢活动下筋骨呀?后院的那块练武场,石墩木人呀什么的都有,你们尽管去玩儿,要是少了什么就和我说…唉,你们练家子的事儿我们这些小女人可不懂!”

“海小姐千万别着急,杨姑娘也是,尽管先安心住下。大少爷真是不懂事儿,把人家带来就扔下不管了,这几天都找不着他人,实在太不象话了!等他回来了,我一定得说说他!对了,到时候咱们三个女人一起骂他,看他怎么顶得了嘴!”

杨绛衣和海老拳师一家三口明明是被*着住到大宅里来的,而珍娘本是这间大宅子里的人,此时她却好象是站在杨绛衣他们一边,要一同向华大少爷兴师问罪似的。

珍娘就是这样一个妙人。虽然她一天到晚都跟在身边,嘴巴也似乎很少停住过,但你却很难去讨厌她。

仅管好吃好处,海老拳师的心里却一直忐忑不安。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弄明白那位华大少爷把他们一家“请”来这里的目的所在。如果只是为了海红珠对他的讥讽嘲笑进行报复,那位大少爷大可叫人揍他们一顿,甚至杀了他们也不奇怪,可是总也不至于要如此费事地来折腾这一家三口吧!

除了不能出那道由家丁把守着的大门,在这宅子里他们倒是十分自由。客厅、厢房、花园、甚至后厨,他们都可以随意地走动。

而这座大宅也似乎与海长青印象中的那些江湖帮派的总坛不太一样,反而更象是一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宅院。没有机关埋伏,没有随时出入的背刀挎剑的门派弟子,就连后院里那块不大的练武场也空空荡荡,平日里基本上没人使用。

没有什么事情比不可预知的命运更折磨人了,住进这里的两天,深知江湖险恶的海老拳师愁容满面,鬓角上又多了一缕白发。

没多少江湖阅历的海大山和海红珠兄妹,却还不那么焦急。尤其是海红珠,这两天与杨绛衣及珍娘一起混得熟了,三个女人似乎相处得很不错。

珍娘对他们倒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爽快得很。

“海老伯您是想找那五虎镖局的严震北总镖头吧,那可是位大人物呀!前些年他还时常到我们这宅子来,总和老爷在后面谈事情,熟的很呢!谈什么事?您知dào

他们大男人的事我一个女人家不好过问的,不过您尽管放心,我明天就托人给严总镖头捎个口信,让他方便的时候过来看看您!”

“五虎英雄大会?我知dào

!那是咱舞阳城里一年一度的大事儿!少爷是每年都要去瞧的,去年老爷带着我去瞧过一回,太好kàn

了!台上面那舞龙舞狮的,还有踩高翘唱戏的,可热闹着呢!杨姑娘,赶明儿咱俩也一块儿去瞧瞧?”

英雄大会到了珍娘的嘴里,似乎变成了过年赶场的庙会,听得杨绛衣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当海老拳师为自己一家的未知命运一筹莫展的时候,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位华大少爷华不石的日子却同样不怎么好过。

此刻他正笔直地站在后院的一间戒备森严的密室里,带着满脸的诚惶诚恐。

在华不石面前的是一位套着青布长衫,身材高大的老人。他粗眉大眼,面色红润,一头花白的短发,如同钢针般一根根耸立着。如果细心观察,就能发xiàn

老人的上半身和双臂比普通人要长得多,这使得他身材的比例显得有些奇特。

恶狗门掌门人华天雄凶名赫赫,却并没有多少人知dào

他长的是这般模样!

此时的华天雄正处在暴怒之中,面前的檀木书桌已经被劈成了两半,一些残破的书简和碎木屑一起散落在地上!

房间里除了华天雄父子,在墙边还站着一个削瘦的锦衣中年人。他名叫莫问天,是恶狗门的师爷,在门派中地位仅次于掌门华天雄的人。

“才去了一趟岳阳,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还让你二叔受伤!”华天雄冲着儿子怒吼,“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老爷请息怒,此事其实怪不得少爷,”说话的是师爷莫问天,“老奴听说是鄂境黑道联盟派人封锁官道,少爷他们迫不得已才出手的。”

“哼,不要以为我不知dào

!”华大掌门撇了一眼师爷,余怒未消,道:“这个小子假冒着我的名字,才*得老二不得不出手,否则以他二叔的性格,怎么可能和别人拼斗受伤!”

虽然退隐已久,华天雄却绝不是容易被糊弄的人。一度排名在黑风录五十六位的强人,除了武功高强之外,也必不会是没有心机的。这一点华不石当然知dào

,要让父亲平熄怒火,有效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承认错误。

而他也准bèi

用这个办法。

“二叔受伤之事的确是孩儿的失算,请爹爹原谅!”华不石低头道。

果然,华大掌门的怒火立kè

便小了许多,他叹了口气。

“我也知dào

你有些谋略,”华天雄望着儿子,语气依然十分严肃:“可是不要把那些花花肠子用到咱们自己人身上,听明白了没有?”

“是,孩儿谨记!”华不石回答。

华天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道:“鄂境黑道之事,我们能不招惹便不招惹罢!昔年我与他们的总瓢把子也有过几分交情,实在不行的话我修书一封带给那胡天启,相信胡老大总要卖我一点面子。”

“孩儿遵命。”华不石答道。

第九章 华天雄父子

其实这件事情绝非看上去那么简单!华不石却并没有把自己心里所想当着父亲的面说出来。

鄂境黑道明目张胆地在舞阳城外封路,对舞阳城里的四大帮会算得上是面对面的直接挑衅,没有相当的实力他们不敢轻易如此。

至于华天雄与鄂境黑道老大的交情,若对方真的顾念情分的话就不会来干这种事情,即使在舞阳城附近有什么大买卖非要做的话,至少也会提前给恶狗门打一声招呼,毕竟这是“湘西四大恶”的地盘。可事实上阎赤发出手根本没有半点顾忌,而且阎赤发的身份本身就十分可疑,“沂濛三凶”是鲁境的黑道高手,为何会受鄂境黑道联盟的调遣?

这种情况之下华不石认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鄂境黑道老大胡天启完全不顾情面要对舞阳城的四大帮会下手,而第二种更有可能的是,此事就连胡天启也无法左右,主事者另有其人,那必然是一个连胡老大都只能俯首听命的更为强dà

的势力,他们是打着鄂境黑道联盟的招牌在此行事!

舞阳城已是危险之地,必然有更大的事件将要发生!

当然,到目前为止这些还只是华不石的推测,他希望自己去找到解决的办法,而不想把此事压到父亲的身上。

华天雄再强,也已经是一位老人!

听到儿子的回答,华天雄倒是颇为满yì

。他深知这孩子虽然不会武功,但个性却十分倔强,他可不希望看到自己门派与鄂境黑道势力的火拼。

“此次岳阳之行,可有什么收获?”华天雄问。

“孩儿走访了岳阳城的大部分商家,他们对精铁矿石都没有多少兴趣,想必是和我们一样缺乏冶炼的手段。”华不石回答,“看来要打开铁矿石的销路还须另想办法才行。”

华天雄沉吟了一阵,道:“冶炼这精铁矿石岂是容易之事?实在不行,门派在城西的精铁矿脉所占的份额就卖给铁剑宗他们吧,恶狗门下人手本就不多,也不必再在这矿脉之事上耗费太多精力。”

师爷莫问天道:“日前那铁剑宗的的大弟子屈虎泽倒是向我提过购买精铁矿脉份额之事,想必是已找到了销售矿石的门路。他说铁剑宗愿出三万两白银,买下我们城西矿脉全部的份额。”

华天雄还未说话,华不石已抢先答道:“他们太也过份!那处矿脉若开发出来,每年至少有数万白银的进帐,他们竟想只花三万两就要全部买下,真是岂有此理!”

华天雄皱了皱眉头,道:“这等生意之事,我早就不想过问,你们看着拿主意便是。”

华不石道:“我恶狗门正当发展之际,只须找到销售矿石的门路,每年便有一大笔收入,怎能轻易把这等生财之路送给他人?门派资产虽属内堂莫叔叔管理,但爹爹若肯将矿脉一事全权交给孩儿打理,我必可在三年之内将整条矿脉开发出来!”

莫问天道:“依老奴看将矿脉一事交给少爷倒也不错,少爷聪颖过人,做起生意来比老奴可强上不少。”

虽然华不石打理矿脉,等于是将莫问天手上的权力移交出去,但华不石是掌门的独子,将来必然会执掌整个恶狗门,因此把事情移交给少爷处理,莫问天反而乐意之至,不会有什么怨言。

华天雄却眯着眼睛,瞟了一起华不石,道:“你想接手矿脉,也就是想要打理内堂事务?我早就说过,只有在你成家之后,恶狗门内外两堂才全部由你执掌,尚未成家,门派事务便不能交你打理。”

华不石今年二十二岁,华天雄早就希望儿子能尽快成家,为华家留下香火。可惜华不石本人对此似乎并不感兴趣,倒是十分热衷于管理门派中的事务。于是华天雄便想出了这个对策,与儿子约法三章,只有成婚,才将门派全权交给华不石打理,否则就休想插手内堂的事务。

其实恶狗门只是华天雄当年来舞阳城退隐时随便招收了几个徒弟而成立的小帮会,若不是华天雄昔年在黑道上的凶名,恶狗门根本就不入流,也排不到“湘西四大恶”中去。门派里的那些琐事,华天雄从来就不太在意,对他来说儿子的婚事反而要比门派重yào

得多。

看见华不石低头不语,华天雄又道:“我瞧那沈家的小丫头还不错,他神猴帮也是四大帮派之一,和我们算得上门当户对,怎么样,要不要爹爹找人去提亲?”

师爷莫问天道:“老爷,请恕老奴多一句嘴。那沈滢儿的确品貌甚佳,能与少爷相配,但听闻她的两个哥哥为人却都十分专横霸道,少爷不会武功,将来只怕要吃亏。”

沈滢儿是“湘西四大恶”之一的“神猴帮”帮主沈家老祖的孙女,在湘西武林世家的年青一代之中能算得上是出了名的美人。神猴帮的势力不小,所传承的“大圣决”据说也是少有的外门武功绝技。

听了师爷的话,华天雄却微微一笑道:“这种事我岂能不知?不过凭借石儿的权谋手段,又怎么会怕那两个草包?倒是沈家有些势力,他日若我等撒手去了,也能护佑石儿一二。”

华不石眼睑微动,道:“成婚之事孩儿自有主张,请父亲大人不必*心。”

华天雄嘿嘿一笑,道:“你有主张就好,我也不多管,只要你能订下婚来,那矿脉之事便交你打理。”

见父亲不再*婚,华不石倒也松了口气,却忽然道:“此次孩儿从岳阳回来的路上,发xiàn

了一名习武资质极佳之人,以我的判断,若是习练得当,日后武功可达二品高手以上。”

“哦?”华天雄神色一变,露出了十分惊异的表情。

“恶狗门”这名字听来不雅,其实却有着十分悠久的传承史。早在数百年前,中原武林中一位草莽出身的武者以独门武学“灵犬扑击术”称霸江湖,数十年间竟无人能敌,被后世尊称为“犬圣祖师”,也就是他开创了“恶狗门”这一脉武学传承。“灵犬扑击术”对修liàn

者体质要求非常高,需双手及膝且有特定的身长比例之人才能练得好,拥有这种体质者万中无一。

正因为如此,“恶狗门”自从祖师爷创派之后几百年间一直没有出类拔粹的高手出现,而门派也日渐衰落而趋于式微。就算是华天雄本人的身长比例异于常人,却也并不是修liàn

“灵犬扑击术”的最佳体质,这也使得他的武学成就远远达不到当年“犬圣祖师”的程度。

世人只知dào

恶狗门有“灵犬扑击术”,却不知dào

“犬圣祖师”还留下了另一门绝世传承,名为〈识髓真经〉。这部典籍的创立,大概是因为恶狗门的武功对练习者的体质要求实在太过苛刻,“犬圣祖师”为了便于后世门人寻觅传人才撰写的,在其中记载了如何通过望体、搭脉、摸骨和尺量经络等手段来识别人类体质的方法。

能以一己之力创立绝世武学的“犬圣祖师”无疑是天资非常聪慧之人,他亲手所著的〈识髓真经〉也深奥复杂无比,其中包罗了内功、经脉、针灸、人体医学等诸多方面的知识,华天雄只能大致看懂其中十之一二而已。

然而,这部被华天雄视为“天书”的〈识髓真经〉,却被他的儿子华不石参悟了。他不仅参透了“犬圣祖师”撰写的原文,而且还加入了不少新内容,形成了自己独有的一套“相体识人”的知识体系,堪称这方面的专家!

因此,华天雄毫不怀疑华不石对于他人习武资质的判断。

按照〈识髓真经〉上对武功境界的品评标准,一品高手是指那些不世出的、拥有惊天纬地之能、开创一派之先的旷世武者,如“犬圣祖师”之流,而二品则是指武功已入化境的绝顶高手,当今中原武林七大门派的掌门**概能勉强达到这个境界,至于华天雄本人的武功,按“犬圣祖师”的标准,最多也只能归入三品高手之列。

华不石说那人的习武资质日后能达二品以上,那就是说他可以练成比中原七大门派的掌门人还高的武功,若果真如此,在现今的武林之中,那几乎已是无dí

的存zài



这当然会令华天雄吃惊不小!

平定了一下心神,华天雄问道:“那人可适合修liàn

我恶狗门的武功?”

华不石摇头,“此人不能练‘灵犬扑击术’,我前些日子得到的‘大力伏魔剑法’倒是较为适合她,可惜还缺一门理想的内**诀与之相配。”

听华不石说不适合练本门武功,华天雄叹了口气,眉宇间显得颇为失望。

到舞阳城稳居以来,华天雄一直在寻找能传承“灵犬扑击术”的弟子,只不过这项独门绝学对修liàn

者的要求实在太高,华天雄所收的几名弟子根本没有希望能练至哪怕两三成功力,这令华天雄沮丧不已。也正因为如此,华天雄对于门派的经营也没了兴趣,对外宣称闭关,一天到晚都待在密室之中,研究着如何改进才能让这项武学传承能稍微适合常人修liàn

一点。

然而这种改进谈何容易!当年的“犬圣祖师”天纵奇才,都无法完成对此项绝学的改进,而只好为后世弟子留下一卷相人之法来延续传承,华天雄一时之间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第十章 取予之道

沉默了半晌,华天雄才又开口说道:“既是如此,此人能留则留,若留不住就任由他去吧,不要耽误了人家的前程。这练武之事,机缘最是重yào

,并非你我能够强求的。”

华不石道:“孩儿明白。”

华天雄点了点头,然后挥手道:“罢了,你下去吧!这几日既出了鄂境黑道之事,舞阳城想必不会安宁,你平日就留在门中,不准随意出府!”

华不石称是,告退而出。

华大少爷走后,师爷莫问天忽然道:“据老奴适才察言观色,少爷似乎有些事瞒着老爷。”

华天雄道:“还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黑道犯境之事。我已问过老二,那日伤他的是阎赤发,这等宵小就敢来耀武扬威,难道真以为舞阳城内无人不成!”

莫问天道:“是,掌门若是亲自出手,阎赤发之流不堪一击,不过老奴以为此事背后只怕另有他人。”

华天雄闻言低头沉思了半晌,却忽然问道:“师爷,近期少爷在库房支取了多少银子?”

莫问天答道:“禀告老爷,近半年以来少爷共取走了六千二百四十两银票。”

华天雄道:“竟有这么多?看来这小子真的是背着我在捣什么鬼!”

莫问天道:“要不要老奴派人去悄悄跟着少爷,看看他有何秘密?”

华天雄摇手道,“不必!石儿虽不会武功,但行事极是精明,派人跟踪必会被他发xiàn

。”

他想了想,又道:“从今日起,少爷每月在库房支取的银两以五十两为限。嘿嘿,我倒要看看他没钱可用,还有何办法!哼,不肯乖乖地成婚,我便要让他什么都搞不成!”

※※※※※※※※※※※※※※※※※※※※※※※※※※※※※※华家大宅空荡荡的花园里,杨绛衣手抚长剑,独自坐在一块青石之上。

剑已断。

这柄剑是恩师华清真人之物。十五岁那年,杨绛衣的剑术初至“剑随意转”之境,恩师特地拿出此剑送给杨绛衣。从那一天起,华清真人开始教授她华山绝学“玉女十九剑”。

至今,时间已过了八年,这柄剑也陪伴了杨绛衣八年。

杨绛衣本以为此剑会伴她终身。可是,它却在两天前的那一战中倏然折断,就如同恩师在五年前倏然离世一样。

她并不悲伤。曾几何时,悲伤的感觉早就已经离她而去,在杨绛衣的心里只剩下愤nù

,还有渴望。

对无情地夺走别人最珍贵之物的坏人的愤nù



以及不断升腾着的对力量的强烈渴望!

要为师父报仇!这些年来这个意念一直萦绕在杨绛衣的心头,越来越强烈,一度占据了她生活之中的全部,但此时,却似乎于她渐行渐远。

因为她没有力量。

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力量为师父报仇——目睹了阎赤发与轿中人的对决之后,这个念头开始在杨绛衣的脑中浮现。

在那种程度的高手面前,她的剑法不堪一击!

杀死师父的凶手,武功肯定还在阎赤发之上。这是事实,虽然是如此令人沮丧!

阎赤发的掌力凶猛无匹,三掌合一无人能挡,而且怒发冲冠的气势能轻易地威慑大多数对手的心神,普通人在阎赤发散发出的威压之下恐怕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

但是更令杨绛衣惊艳的却是轿中之人的表现。

以柔克刚!

在怒涛之中忽然泛起的层层水波!

杨绛衣无法理解轿中人是如何能够做到的。巨灵掌并非单纯追求刚猛的外家掌力,而是蕴含着阴柔内劲、刚柔相济的绝学。柔能克刚,但要克制阴柔内劲,则须更柔。

至柔若水!

“玉女十九剑”本不是刚猛的剑法,招术轻灵飘逸,身法变幻莫测,是适合女子修习的武功。

杨绛衣的剑法已快到她所能做的极致,每一招使出都非常到位、而且气势*人,这是经过无数次练习所得的成果。但是这么做,却很可能并不是“玉女十九剑”的要旨。快捷凶猛,就会太过刚利,而剑剑到位,则意味着缺少变化。

难道那种至柔若水的境界才是“玉女十九剑”的精髓么?

杨绛衣似乎抓住了什么,但一时之间却无法想得明白。

而此时,她抬起头,正好kàn

见从花园拱门边的那座假山后面,伸出了一条手臂正在朝她招手。

于是,她走了过去,便发xiàn

了那位久违不见的华大少爷。

华不石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便朝拱门外跑去。她想要问问这位大少爷要带她去哪里,却立kè

看见华不石将手指竖在嘴边,做出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把要说的话吞回到肚子里,杨绛衣一声不吭地跟着华不石向前跑。却见那华不石七弯八拐,绕出了好几进庭院,然后在一堵高大院墙旁边的一棵大树后面找到了一扇颇为窄小的木门。他从怀里掏出一根钥匙打开了木门上的铜锁,很快,两个人就钻出那扇小门,来到了院墙之外。

这里竟是一条喧嚷的大街,他们已经出了华家大宅。

将木门在身后关上锁好,华不石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才开口说道:“终于跑出来了,待在那大宅子里实在气闷得要命!”

杨绛衣嫣然一笑道:“若是珍娘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会非常伤心。”

“珍娘?”华不石道,“她确是个不错的女人,只可惜太爱唠叨了一些。”

杨绛衣盯着华不石的眼睛,一板脸孔道:“你带我出来,就不怕我一走了之?”

华不石不以为意道:“以杨姑娘的轻功,这院墙怎困得住你?若是要走这两日间早已走了,哪里还能等到今天。”

杨绛衣轻哼了一声,道:“那你到底想要如何?”

华不石道:“我只想带姑娘去一个有趣的地方,却不知你敢不敢去?”

若华大少爷说“请姑娘去个地方”,杨绛衣定然会毫不犹豫地一口拒绝,但他说的是“你敢不敢去”,顿时激起了杨绛衣的好胜之心。

“我有何不敢,你带路就是!”明知是华不石的激将之计,但杨绛衣心中却也有几分好奇,心想反正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少爷也不能把自己如何,根本无须怕他。

于是,杨绛衣跟在华不石身后,沿着大街一路走了下去。

在杨绛衣的眼中,华不石就是一个依仗着恶狗门的帮派势力,横行一方,骄蛮跋扈的恶少爷。然而,一路之上的观感却让她心中产生了一丝困惑。

只走过短短的一条街道,竟然就有十三个人主动向华不石打招呼,而且个个态度亲热无比,对这华大少爷吁寒问暖,仿佛是见到了救过他们全家性命数十次的大恩公一般。

杨绛衣看得出来,这十三个人全都是不折不扣的普通人,全都不会武功,其中更没有一个江湖人物。

对这种江湖帮会的大少爷,普通老百姓难道不应该是又恨又怕的吗?

似乎看出了杨绛衣眼中的疑惑,华不石回头说道:“你可知dào

这世界上什么人会对你最好?”

“什么人?”杨绛衣问。

华不石回答,“便是那些你欠了他们钱的人。”

“哦?”杨绛衣道。

华不石道:“因为他们是你的债主,才会烧香拜佛地求菩萨保佑你健康平安、长命百岁,千万不要出了意wài

,以免他们的账收不回来。”

杨绛衣呆住,道:“难道那十三个人都借了钱给你?”

华不石道:“他们全都是这条街上的生意人,我欠得最多的是那位回春堂药铺的朱掌柜,一共是五百六十四两三钱银子。”

“…”杨绛衣无语。

华不石道:“最少的是那泥瓦匠宋小哥,倒不是我不想多欠,却是他那门生意本小利薄,实在没办法赊得太多。”

“他们为何要赊钱给你,难道就不怕你赖账不还?”杨绛衣有些好奇。

华不石道:“若你一年之内在一个人身上赚来了一千多两银子,他再欠了你五百六十四两三钱银子便可以接受了。”

杨绛衣道:“原来如此。”

华不石道:“若没有我,那朱掌柜又怎么能够瞒着家里的母老虎,花钱在外面包下两房小妾?”

杨绛衣道:“你知dào

的倒是不少。”

华不石道:“我从小就在这舞阳城中长大,这里的每一条路、每一座房屋我都很熟悉,甚至住在这的每一个人我都认识。”

杨绛衣道:“幸好这两天我没有偷偷离开,否则只要还在这城里,你想必就能找得到我。”

华不石道:“你远道而来,就是为了那‘五虎英雄大会’,大会举行之前你应该不会轻易离开城里。”

杨绛衣闭口不言,心中却不禁有些气恼,尤其是看到华大少爷那一副“我把你吃得死死的”可恶表情,更令她恨得牙痒痒的。

过了一会儿,杨绛衣心绪稍平,又道:“依我看,你就算赖账不还,他们也无可奈何,难道这些商人还敢冲进恶狗门总坛找你讨要不成?”

华不石摇头,正色道:“杨姑娘此言差矣!如果他们是江湖草寇,或是黑道人物,我自然可以强取他们的财产不用给钱,因为那些东西本就是抢来的,我再抢夺一次也理所当然。但他们若都是正当的生意人,这强取豪夺的道理便说不通,此其一也。”

第十一章 恶狗别院

杨绛衣道:“难道还有其二?”

华不石道:“其二,是这生意之道,最重yào

的便是那‘诚信’二字。我固然可以一次抢了他们的货物不付钱,但下次这些人若又得了货物,则肯定会尽lì

藏匿起来不让我发xiàn

,以免再遭掠夺,我若想得到便难了许多。可若是我花钱去买,他们只要一得了好货就必会主动拿到我的面前,我要得到就容易多了。”

说话之间,两个人已经走过了三条街,来到了一间看来颇为破旧的小石屋之前,华不石停住了脚步。

杨绛衣抬头望去,见那石屋顶上挂着一个招牌,“欧记刀匠铺”。

走进小屋,便看见一只巨大的熔炉,烈焰飞舞,热Lang扑面!

一条精赤着上身的中年大汉站在火炉前方,手中拿着一具*的铁钳,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炉内。

华不石不言不语地走到墙边,静立在那儿,紧盯着那名中年大汉,脸上露出一种仿佛着迷一般的表情。

杨绛衣走到华不石身边站住,也保持着沉默。她不是多嘴之人,心中却在暗想这位大少爷不知又在搞什么鬼?

却见那大汉手臂一挥,铁钳已插入了火炉之中,只听得“呼”地一声,一条火龙从那炉中腾空而起!竟是那根铁钳夹起了火炉之中的锻烧之物,猛然翻出,由于速度太快,顿时带起了一道圆柱形的流焰!

那流焰喷射在了砧台之上,赤身大汉右手一探,一把巨型铁锤出现在手中。

“嗨!”伴随着暴喝声,火星四溅,铁锤已砸在了那件锻烧之物上!

到此时杨绛衣才看清楚,那只不过是一根尺许长的铁条,通体已被烧成了赤红色。

“嗨!嗨!嗨!”大汉暴喝连连,铁锤不断地敲击在那根铁条之上,铁条的颜色越来越暗,而杨绛衣的眼神却开始发光!

随着铁条在敲击声中渐渐成形,杨绛衣的眼眸也越发地明亮!

粗略看来,除了稍为敏捷之外,这中年大汉的动作与普通铁匠打铁时动作并无太多差别。但仔细观察之下,杨绛衣却发xiàn

他的动作举止圆润之极,不论是手臂的挥动还是身体上肌肉的收缩拉动,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滞涩,也就是说,在整个挥动过程中,他的每一分力量都集中在了铁锤的顶端。

化繁入简!

没有多余的动作。手臂的摆动,指端的捏合,身体的颤动,甚至呼吸的节奏,每一个环节都是为了让铁锤的击打更加精确和有力。

杨绛衣可以肯定,如果一名剑客在挥剑时能够做到这个境界,那他的剑绝对是很可怕的!

难道这名正在打铁的大汉也是一位武功高手?

足足半个时辰,华不石和杨绛衣目不转睛地盯着赤身大汉。铁条一次次地被送入火炉,一次次拿出,敲击,放入水中冷却。

终于,大汉停下的动作,那根铁条也已经变为了成品——一把长约九寸的杀猪刀!黝黑的刀背光滑厚实,弧形的刀锋闪烁着蓝幽幽的寒光,好一把利器!

大汉小心翼翼地将杀猪刀端放在刀架上,然后长舒了一口气,其表情就是如同艺术家刚刚完成了一件绝世佳作一般。

华不石轻叹了一声,道:“每次观看欧师打铁,就如同喝到一坛三十年的女儿红,真是令人神魂颠倒啊!”

中年大汉撇了一眼华不石,却没好气地道:“华少爷能确定令你神魂颠倒是看我打铁,而不是因为这位小姑娘?”

华不石面色一红,道:“欧师太过取笑了!”

他转头对杨绛衣道:“这位欧师乃是一代宗师欧冶子的后人,铸炼的手艺出神入化,堪称天下一绝!”

杨绛衣盈盈一拜,道:“小女子杨绛衣见过欧大师!”

她所表达的敬意并非因为中年大汉是名家的后代,而是因为她见过了大汉打铁的过程,任何一个能将铁锤运用到如此境界的人都值得尊敬。

大汉摆了摆手,抽过一张板凳,大剌剌地坐下,然后对华不石道:“华少爷跑到我这铁匠铺来,可有什么事情?”

华不石道:“小可前来,自是有事请欧师帮忙。这位杨姑娘有一柄青钢宝剑,前日不慎折断,小可想求欧师出手修复,不知是否方便?”

中年大汉一伸手,道:“拿来我看!”

杨绛衣未曾想到华不石带她来此地竟是为了替她修剑,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宝剑从腰边解下,双手呈给了欧师。

接过长剑,中年大汉手掌一抖,剑已出鞘。

“很好!很好!可惜!可惜!”中年大汉道。

杨绛衣有些愕然,道:“请教大师,何谓很好可惜?”

中年大汉道:“此剑由精铁加入碳钢铸成,经过八十一道炉火锻烧,再用冰晶冷凝,故此质地坚硬无比,能斩金削铁,便是有千钧外力也难以毁坏,实是一把好剑!”

华不石道:“那这可惜却是何解?”

大汉道:“可惜那铸剑之人不明‘至刚易折’的道理,过于迷信材料质地的刚硬程度,便将这剑身锻制得如此细小。要知dào

这世上万物,都有其相生相克之法,至刚之物又岂能例外?若我料的不错,此剑便是毁在阴柔之力的反震之下,以彼之力,震彼之身,便是此剑本身刚硬无比又能如何?”

杨绛衣一恭到地,道:“大师慧眼如炬,语带玄机,小女子万分佩服!”

大汉道:“小姑娘不必佩服,我只是个老铁匠,没练过武功,也不是和尚道士,哪里懂得什么玄机,只不过随便说了些煅造器物的体会罢了!”

华不石道:“那么这柄剑欧师可能够修得好?”

中年大汉脸色一变,眼睛一瞪,道:“你可曾见过我修不好的兵器?!”

华不石自知失言,忙道:“是,欧师铸炼之术世间无双,自是能修好的。”

大汉也不理会华不石,站起身来将那长剑拿到砧台边,道:“你们走吧,三日之后,再来取剑!”

二人告辞而出,走到门口之时,才又听见身后那中年大汉的声音:“加上这次修剑的费用,一共欠我三百五十五两白银,华公子莫要忘了!”

华不石回身一揖,道:“欧师放心,小可必不会忘。”

走出铁匠铺,看到华不石那副“债多人不愁”的悠然自得模样,杨绛衣心中一懔,暗暗下定决心:这辈子绝不能借钱给这位华大少爷!

回到了大街上,杨绛衣道:“这里就是你说过要带我来的有趣的地方?”

华不石道:“不是,我所说的地方另有所在。帮姑娘修剑只是在下略表歉意之举,这两日小可忙于琐事未能招待姑娘,贻慢之处请杨姑娘见谅!”

杨绛衣道:“哼,你说得倒是好听,也不知有几句是真话?”

华不石道:“小可绝不敢欺骗杨姑娘,想来是姑娘对我的误解颇深,但他日必能了解华不石的为人。”

杨绛衣道:“你的为人现在我就已了解了不少,不必多言,还有什么地方只管带我去就是了!”

华不石道:“小可遵命。”

二人继xù

前行,这次华不石并没有沿着大街行走,而是钻入了路边小巷之中,在一条条弯拐曲折的弄堂间穿行,甚至还穿越了几个宅院。杨绛衣初来舞阳城,本就不识路径,跟着华不石绕来绕去,没转多久就已经迷失了方向。

“你到底要去哪里,为何总是在这些小巷子里绕圈?”她忍不住质问华不石。

“不要着急,我们马上就到了。”华不石道:“爹爹命我不得出府,我也算是偷跑出来的,故此在这巷弄之间转上几圈,便是有跟踪之人也被我们甩掉了。”

杨绛衣连连点头,道:“本该如此,那鬼祟之人必行这鬼祟之事。”

对于杨绛衣的嘲讽华不石也不在意,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宅院,道:“瞧,那里就是。”

这座灰朴朴的宅院很不起眼,座落在小巷的最深处,院墙不高,院门紧闭。在院门的上方挂着一块不大的牌匾,上面用狂草写着几个字:“恶狗别院”。

华不石走到院门之前,指着那牌匾对杨绛衣道:“这四个字是我亲手所书,怎么样,有没有觉得笔走龙蛇,气势极是*人?”

杨绛衣翘指赞道:“这牌匾果真是不错,若是写得让人能够看懂,那便更好了!”

此时,只听得“吱呀”一声,那院门从里面被人拉开。

“公子师父!”

却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由门内蹦了出来,一张圆圆的苹果脸白里透红,十分可爱。

“公子师父,你好久不来,可想死灵儿了!”小女孩一把抱住了华不石的手臂,便如小鸟依人一般,神色之间显得极为亲密。

华不石面带笑容,道:“我出了一趟远门,故此这几日未能前来,但也是时时想着你们,特别是灵儿你,想来你的轻功又有进境了吧!”

“那是当然!”小女孩得yì

道,“昨日在梅花桩上,朱师兄都抓不住我了!”

第十二章 三日之约

华不石笑道:“你诸位师兄里就数朱洪轻功最差,你胜过他有什么希奇?”

“可是人家真的很努力在练习呢!”小女孩一嘟嘴,仿佛就要哭了出来,却忽然抬眼看到了站在华不石身边的杨绛衣,道:“这位姐姐好漂亮,难道是公子师父的夫人?”

华不石脸上一红,道:“灵儿不要胡说!她是华山派的杨绛衣姑娘。”

那灵儿却“嘻嘻”一笑道:“公子师父可是从来没有带过外人来这里呢!”

华不石面露尴尬之色,对杨绛衣说道:“这小姑娘名叫白奕灵,算是我的弟子吧,她年纪太小嘴无遮拦,请杨姑娘不要见怪。”

华不石的弟子?

杨绛衣心中颇为惊奇。这个叫灵儿的小女孩刚才从院门内跃出之时,杨绛衣便已看出她的轻功极有根基,而且身法灵活,显然身负不错的武功。而手无缚鸡之力,连走路都笨手笨脚的华大少爷怎么会是她的师父?若是让这小姑娘和华不石动手,只须一个照面这大少爷恐怕就要趴下。

见杨绛衣未曾言语,华不石道:“杨姑娘,这里不是说话之处,我们进院中去吧。“他转过脸吩咐那小女孩:“灵儿,到后面去叫你几位师兄一同到客厅来!”

客厅很小。

在屋子中央摆着两排木椅,上首是一张方桌,四壁上空无一物。

杨绛衣坐在椅子上,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间没有任何装饰的屋子,在她想来江湖帮派的客厅似乎不应该如此寒酸才是。

华不石却是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就好象他是一个国王,正端坐在富丽堂煌的宫殿之中招待邻邦来访的使节一般。

灵儿有四个师兄,很快他们就依次走进了客厅,给华不石见礼。这几人均十分年轻,看起到都不满二十岁的模样。与白奕灵有所不同的是,这四位师兄对华不石表现得非常尊敬,眼神之中甚至带有几分敬畏。这种敬畏杨绛衣很熟悉,就是那种名门大派之中,弟子们对授业恩师最为典型的态度。

华不石将这几人一一为杨绛衣引见。

大师兄俞千里,身材高挑,有几分书生气质,穿一袭白色长衫,显得颇为潇洒飘逸。

方脸大耳的壮汉是二师兄,名叫朱洪。此人手脚*,手臂上青筋暴起,面容却透着憨厚。

三师兄西门瞳的身板极为瘦弱,一身黑衣,面如美玉,若是让他盘起发髻套上红妆,想必会是一位绝世美人。

四师兄厉虎却是一位凶人,乱发篷松,面无表情。其他人都未携兵器来此,唯有他的腰间插着一柄无鞘长剑。杨绛衣乃练剑之人,自然对那柄剑多看了两眼。见那剑的剑柄和护手倒是正常,只是剑刃比普通长剑宽阔得多,却又极薄,锋利之处流光游动,显是一件不同寻常的利器。

从这几人的举止行动之间,杨绛衣便能看出他们皆非武功平庸之辈。这倒也并不奇怪,想那华不石既是恶狗门的少掌门,其手下自然都会是经过精挑细选之人。

令杨绛衣有些不解的是这几人虽个个强悍,但是所散发的气息却各不相同。一般在同一门派之中的师兄弟,因为传承的是同一脉的武学,所练习的内力心法即便是稍有差异,亦不会差得太远。因此但凡是名门大派中的弟子,其气息均会相近,而且越是气功练到高深之处,就连气质观感都会近似。这便是一些有经验的江湖人,往往能一眼就看出某人出自哪个门派的道理。

而这几位师兄弟,身上散发的气息却南辕北辙,截然不同,显然修习的内功绝非是一脉相承。

杨绛衣随即便已释然。这恶狗门是江湖帮会,并非是正宗的武林门派,这几个人多半是带艺来投,在拜入恶狗门之前就已经有了不错的功夫。而这华不石乃是一介无能之极的恶少爷,又怎会真的传授他们内功。那所谓师徒之称定是这华大少爷依仗着权势,将这几人硬行收在门下,时时叫出来显摆罢了。

念及此处,华不石在杨绛衣眼中的形象便显得更加不堪!

却见那华不石对这几位“师兄弟”温言抚慰,还装模作样地嘱咐他们用心练功,倒是将那名门宗师的派头演得有声有色,令坐在旁边的杨绛衣几欲作呕!

过不多久,华不石便吩咐“弟子”们退下,在客厅之中便只剩下了他与杨绛衣二人。

“杨姑娘,小可不才,有一个建议,不知姑娘愿不愿听?”华不石道。

杨绛衣没好气道:“你要说就说!”

华不石轻咳一声,道:“小可想让杨姑娘在我这‘恶狗别院’中住上三日,三日之后,姑娘去离自便,在下绝对不再强留,而且奉上纹银五百两,权作给姑娘的补偿。”

“哦?”杨绛衣听得一愣,不知这大少爷又在捣什么鬼。

华不石道:“在这三日之中,你只须要按照我的方法修习一门武功,便是那‘大力伏魔剑法’,除了练剑,其他的事情绝不勉强姑娘,却不知杨姑娘意下如何?”

杨绛衣低头沉吟,没有言语。

华不石又道:“那‘大力伏魔剑法’,曾是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之一,虽然流传在外的剑谱略有残缺,却也是不可多得的禅门正宗剑术,练上一练必不至于辱没了姑娘。想这剑谱我也是花费重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你为何认为,这‘大力伏魔剑法’便适合我修习?”杨绛衣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华大少爷的言语,出声问道。

华不石道:“杨姑娘有所不知,小可自幼喜爱医术,对这‘相体识人’之术十分精通。那天在湘江河畔的望月楼上,我对姑娘施以‘望体’之术,便知姑娘习武资质极高,尤其擅习这等迅猛快捷的剑法,前日间我又以‘尺量经络’之法测算,便更加肯定了一些。”

“尺量经络?”杨绛衣面色微变,若有所悟道:“原来昨日珍娘叫来的那个裁缝也是与你串通的,怪不得只做一条裙子便量了那么久!”

华不石微笑道:“那绸缎庄的老板周祥福也是我的债主之一,我要他帮些小忙自是不在话下。”

见自己又被这大少爷摆了一道,杨绛衣心中气苦,一时无语。

见杨绛衣不说话,华不石又道:“这‘相体识人’之术中包括望体、搭脉、摸骨和尺量经络四种方法,若杨姑娘还不放心,我可用那‘摸骨’之法再行测之,在下只须摸遍姑娘全身的骨骼关节,便能十足确定姑娘适合修习何种武功,到那时我们便可以…”

一个女孩家,怎能让这恶少爷摸遍全身?杨绛衣一听顿时心中大怒,脸色一沉,便要暴起将这*贼的全身骨骼关节尽数打断!

幸好华不石极擅查颜观色,见杨绛衣面露不善之意,慌忙改口道:“只不过男女有别,这种方法当然…嘿嘿…不太方便。即便如此,用了那‘望体’和‘尺量经络’手法,小可也有了七八成把握。”

华山派虽然门规森严,但是杨绛衣的师父华清真人却是思想极为开明之人,对于别派的剑术并无排斥之意,反而经常对杨绛衣说起“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等道理。只不过杨绛衣一直都住在华山之上,在此之前并没有机缘学到其他门派的武功而已。

华不石见杨绛衣仍不言语,又道:“杨姑娘来此是为了那‘五虎英雄大会’,反正大会距今尚有九日之久,在我这宅院之中留上三天也不会有任何损失,还能轻松赚来五百两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这华大少爷显然深谙生意之道,嘴上的推销言语滔滔不绝:“想我‘恶狗别院’虽处在陋巷之内,却是一个难得的幽静之所,那后院厢房更是宽敞舒适无比,在此修身养性再也合适不过。花园之中现时正是百花盛开之季,景色美丽之极,你只需去看上一眼,必会流连忘返,便是在此住上数月也不会感觉枯燥无味…”

“好罢,我答yīng

你。”一路上早已领教过华不石的口才,杨绛衣连忙打断其言语说道。

若不及时拦阻,这位华大少爷只怕连续说上数个时辰也不会善罢干休。

华不石闻言大喜,一跃起身道:“既是如此,小可现在就带姑娘到后院去瞧那剑谱!”

二人出了客厅,便径直向后院走去。

跟随着华不石的脚步,杨绛衣发xiàn

这宅院虽说门庭甚不起眼,前堂客厅也颇寒酸,内院却是极大。三进的大院,每一进都有数十丈方圆,四面厢房众多,而且东西两头均有跨院,只怕住上百八十人也绰绰有余。

地方虽大,却也极是安静,一路之上丫环仆从一个也看不见,竟比杨绛衣前两日住的那座华家老宅还要空荡三分。每一进内院的中央都有数块练武的场地,其间石锁、沙包、木人等练功之物一应俱全,另有一些器物就连杨绛衣也不识得。

在最里一进的院中,杨绛衣还看见了一个长宽均有三丈开外,八九尺深的方型大池,池中灌满了清水,蓝汪汪的不知有何用处。

第十三章 品鉴千功

“这座宅院我已购得一年有余,目前只有灵儿和她师兄五人在此居住,倒也没有外人,这些设施均是建来供他们练功之用。”华不石介shào

道。

杨绛衣点了点头,心中若有所思。

说话之间,二人已穿过月牙小门,走进了后花园中。这花园中所种的皆是各种梅花,此时已是早春,不少梅树之上仍有花蕾开放。这梅园虽不如之前华不石所吹嘘得那般美丽,却也有着几分雅致。

再往前走,曲径深处,露出了一座小楼来。

小楼之上挂着一处匾额,写着“品功阁”三个字。

看到那猫狗抓痕一般的字体,杨绛衣便知这匾额必然也出自那位华大少爷的手笔。

华不石停下脚步,弯腰伸手在一处石阶上摸弄了几把,只听得周围响起一阵轻微的“轧轧”之声。过得片刻,他才站起身来,举步登上台阶。

“此处乃机要之所,因此设下了几道消息埋伏,”华不石解释道,“不过皆是发声报警之用,不会伤人,嗯,不会伤人。”

门派中的重yào

之地设有机关埋伏本是常事,杨绛衣自不会多问,但她可不相信那大少爷所说的不会伤人的鬼话。

推门入阁。屋内并不太大,却横放着数十只长长的木架,每个木架上都层层叠叠地摆放着不少书籍。此屋的天花板边缘开有数面天窗,因此房内虽未燃灯,却也十分明亮。

华不石道:“此处是我收藏各种秘**诀之所,不过这些书籍之中大多数都是医术典籍,还有便是那记载一些秘闻野史的资料,真zhèng

的武功图谱却是极少,请杨姑娘莫要见笑。”

杨绛衣并未答话,目光却被墙上张贴着的一件物事所吸引。

这是一张淡黄色织帛,面积极大,覆盖了大半面的墙壁,其上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武功的名称,竟是一张极大的表单!

“混元霹雳手”

“天罡梅花桩”

“无常杖法”

……

在这表单之上,所列出武功竟多达数千种之多!

杨绛衣目光扫视,很快便找到了一处所在,写的正是“玉女十九剑”。

只见在剑法名称下面,还写着一行小字:“华山派传承剑术,典籍暂缺,品级:乙级上阶。”

“玉女十九剑”是华山派秘传的数门顶级剑法之一,在这表单之上竟只是被评为乙级!杨绛衣心中颇为不忿,便道:“华公子,你这帛帕之上的武功名称倒是齐全,但之下的品级却是怎么回事?”

华不石道:“说起这武功品级之事,却是十分复杂,大致地来说,这些品级乃是依据三个因素相互取舍而成。”

“其一便是这些武功相互较技的胜负之数。我这‘千功图’上搜集了近百年以来在江湖之中出现的各种武功共有两千八百三十一种,要定出其高下,则必先找出一项可供参照的标本,我最先所用的便是那少林派的‘达摩杖法’。此功威力不少,更重yào

的是少林弟子遍及天下,使得此杖法流传得极广,使用者颇多。我先将这‘达摩杖法’设定为一百分,在这‘千功图’上,大约是丙级中阶的标准。然后,我再搜集武林中这项杖法的战例,用胜负之数来评定与这杖法对战的武功所得的分数,胜者评分自是在那一百分丙级之上,败者则在其之下。我这等说法已是将这过程简化到极致的描述,其实每位高手所会的武功并不止一种,每战的胜负之数亦有非武功本身的其它因素参与,实是复杂万分。为评得此项得分,我一共搜集了近百年来各种武功相互较技的战例计五万三千零六十三个,经过多项的分析取舍,方才大致评定出图上武功的此项得分。”

他偷瞄了杨绛衣一眼,见杨绛衣还耐心在听他的下文,便继xù

道:“其二,便是使用此项武功之人在武林中的地位。此项得分倒是较第一项要容易一些,便是根据武林中各门派中成名高手的成就,将其最擅长的功夫评较一番即可得出,若是某高手使用某项武功曾名震江湖或称霸一方,该武功的评分自会较高。追溯江湖中数百年间的数千位成名高手,比较他们在武林中的成就,我才品评出这两千多种武功的此项得分。”

杨绛衣张嘴欲言,却又没有出声。

华不石便接着说道:“这其三,便是这些武功流传至今的遗落或发展变异之数。要知数百年前所创的**传承,经过数十代以后,或许有不少部分已遗失不见,**亦不再完整,威力自是大不如前,而有些武功经过后人研习发掘之后却反而威力陡增,故这项分数便是据此而品评。要得此类依据须得搜集江湖中的各种秘史传言之类,也耗费了我不少时日。便是将这三项评分综合归总,合而为一,才评出了这‘千功图’上武功的品级。”

听得华不石的一番宏篇大论,杨绛衣有些动容,没有想到这看似花花公子的家伙竟会在武功品评方面有此等见地,而且竟花费了如此多的精力于其上!

但话到了她的口中却仍是不屑一顾,道:“你这富家少爷平日里不用练武,倒也有的是时间去干这等无聊之事!”

华不石闻言也不生气,走到一只木架边,从架上翻出一本小册子,递到了杨绛衣的手中,道:“依照我们之前的约定,这便是‘大力伏魔剑法’的秘笈,你这几日须得照我说的方法修liàn

此剑法。”

待杨绛衣查看手中的剑谱,却见这小册子乃是白线装订而成,纸张却甚是粗劣,既轻且薄,绝非经久传承之物。

再行翻看了几页,却见剑谱之上的字迹凌乱潦草,绘图线条粗浅不一,竟似是某人为赶时间草草涂画而成,与她印象里的那种精心制作,价值连城的“武学密笈”的形象相去甚远。

“这便是你说的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大力伏魔剑谱’?”杨绛衣问道。

“正是此物。”华不石回答,抬眼见杨绛衣面色阴沉,忙赔笑解释道:“这图谱是他人拓印而成,模样自是不太养眼。正本的‘大力伏魔剑谱’还在那少林寺的藏经阁中,我又怎么能取得到?”

见杨绛衣未曾言语,华不石又道:“不过你且放心,此图谱我已看过,确属禅宗剑法,虽不甚完整,但‘大力伏魔剑法’之名想必是不会有假的!”

原来这大少爷想要自己修习的竟是一本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的粗制滥造的东西,而且这剑谱还是残本!

杨绛衣不禁有些恼怒,但转念一想反正这剑法她只练三日,若其中有些过人之处自可借鉴,若无价值也无所谓,便和颜悦色地问道:“不知在华公子的‘千功图’中,这‘大力伏魔剑法’的品级如何?”

华不石道:“少林寺的‘大力伏魔剑法’为乙级中阶,至于这本残缺图谱嘛,大约在乙级下阶是差不太多的。”

杨绛衣道:“那这剑法岂非还比不上我华山派‘玉女十九剑’的品级高么?”

华不石道:“的确如此。但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未必是所习的武功的品阶越高,就能练得越强。要知每个人的资质特点各不相同,只有适合不适合修习的,而并无所谓最好之说。”

见杨绛衣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华不石又道:“小可这些年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的武学图谱之中,这本‘大力伏魔剑法’已属其中品阶最高的一本了。想俞千里白奕灵他们所练的都是丙级的武功,但来此仅数年之间,武学进境便已提高了不少,那便是我专门寻出了适合他们各自资质的图谱让其修习的缘故。”

杨绛衣道:“你得到的武功密籍才几本,难道这本便是品级最高的?”

华不石道:“这‘品功阁’中共有图谱法诀十八本,品级最高的倒是一本全本的甲级上阶武功。”

杨绛衣奇道:“却不知是何武功?”

华不石道:“便是我恶狗门的‘灵犬扑击术’,只可惜那武功你不能修liàn

。”

杨绛衣心下暗笑,思量道这华大少爷脸皮倒真是比城墙还厚,将自家的武功老实不客气定为了甲级上阶,却把别人的功夫全都打成乙级丙级。于是故yì

问道:“我为何就不能修liàn

你家那门甲级功夫,莫非是你这大少爷也有小器的时候?”

华不石道:“这其中原因,他**若有机会见到我爹爹便能知晓。”

见华不石不肯说,杨绛衣也不细问,便道:“依华公子之见,我若修liàn

这‘大力伏魔剑法’便能成为绝世高手么?”

华不石沉吟了片刻,才正色道:“既然杨姑娘有此一问,我也不能瞒你。这‘大力伏魔剑法’既是列为乙级,即使你得到全本,并将它修liàn

至十成火候,只怕也难以达到绝世高手之境。”

杨绛衣道:“那我练它又有何用?”

华不石道:“这剑法虽不能让你成为绝世高手,但以姑娘的身体条件,使用此剑法的威力却比‘玉女十九剑’要强上不少。”

听见他微微一叹,又道:“在这世间绝世高手能有几人,凡事又岂能强求十全十美。也许杨姑娘明日便可寻得一门比这‘大力伏魔剑法’更加适合的功夫,便能登上那顶尖高手之列,但又或许更适合的武功在这世上根本就不存zài

,这等机缘之事,谁又能说得清楚?”

“请姑娘修习这‘大力伏魔剑法’已是小可所能做到的极限,杨姑娘的资质潜力自是不止于此,但我华不石却也无能为力了。”

杨绛衣想了一想,问道:“我若修习这门剑法,将来可打得过那阎赤发?”

华不石道:“那阎赤发的掌力极是雄厚,姑娘至少须得修此剑法三年以上方可一战。”

杨绛衣却是不信,心想这大少爷只会胡乱吹嘘,那阎赤发是黑风录中列在前百位的高手,武功进境与杨绛衣何止天差地别,仅练三年这残破剑法又如何能胜得了?

当下又问道:“那**坐在轿中的二叔所习的是何种武功,品阶又如何?”

华不石道:“我二叔最擅长的功夫是天极掌,与伏魔剑法一般也是乙级中阶的武功,但那日他坐在轿中化解阎赤发的巨灵掌力,所用的却是太极拳中一招‘野马分鬃’。”

野马分鬃?!太极拳?!

那如水波般的至柔境界,原来出自江湖中人人都会使的最最普通的太极拳起手招式野马分鬃!

杨绛衣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些不堪负荷!

耳中只听得华不石又道:“二叔能接下那三掌,却不是因为招术有多强,而是他老人家养气的功力深厚之故。”

杨绛衣面目呆滞的,未能回过神来。

华不石道:“杨姑娘若是再无问题要问,便依照你我间的约定去修习这‘大力伏魔剑法’吧!这几**便住在西厢的凝香院中,待会儿我会让灵儿带你去的,今**只须把这图谱翻看记忆,将招术略作熟悉即可。”

跟着华不石懵懵懂懂地从那“品功阁”中走出,杨绛衣的心神才算渐渐地安定下来。

她紧咬着牙关!

到底要有多强,才能达到轿中人的那种境界?又需yào

多强,才能给师父报仇!

第十四章 冷月阁四小会

冷月阁位于舞阳城的正中央,乃是城中一景。

阁高百丈,直冲云宵。

身处阁中,满城风景尽收眼底。

在舞阳城中,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不是总兵府衙门,也不是四大帮派的总坛,而是这冷月阁。因为这里是“湘西四大恶”共同的议事之所,绝对意义上的中枢之地。

冷月阁的楼体本身不算太高,仅十丈,却是建在一个九十丈的高台之上。纵有轻功天下第一的高人,也不可能自台下飞纵而上。若想从高台边缘攀爬,藏在阁中的百名暗器高手会一齐出手,来犯者断无生还的道理。

因此,入阁唯一的路径,便只剩高台之前那条长长的石阶。

石阶上共有八十一道机关埋状,每一道都能够轻松至人死命。设计这些机关的巧匠没有给闯入者留下任何余地,没有设计所谓生门死门,机关一旦发动,长阶之上任何地方都是死地。

要想入阁,只能凭借冷月牌。未出示冷月牌,纵使四大帮派的掌门来此,守卫者也会毫不犹豫地发动机关。

冷月阁中不准打斗,凡违犯者杀无赦!

这是“湘西四大恶”共同定下的规矩。阁内是议事之所,不是杀戮之地,因此谁也不能在此动武。四大帮派之间所有的问题都要在这冷月阁中解决,入阁的每一个人都有说话的权力,这种权力不是因为其本身有多强的武功,而是因为他能代表四大帮会中的一方势力。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够仅靠嘴巴来解决。江湖之上,强者为王的道理到哪儿都适用。若在阁内不能解决,阁后有“伐桂台”,争端的双方可以仗剑登台,去比一比谁的拳头大!

在伐桂台上,只能较技,不得围殴。

台上比武点到为止,一方认输,另一方不得再行出手伤人。

这也是“湘西四大恶”定下的规矩,违犯者四大帮派共诛之!

既是比武,损伤自然在所难免。但少数高手的损伤,总比两个帮派火拼要强得多,毕竟损失一两个高手对于一个门派来说还不至于伤筋动骨。

上伐桂台比武的人,都是四大帮派年青一代的高手,四大掌门之间,数十年间从未交过手。四大帮派的掌门,都是武学宗师的身份,还不至于为了一点小事而扯破脸皮。

若是真的到了掌门人必需亲自出手的时候,恐怕也不是在这冷月阁中能够解决的了。

幸好,这样的情况至今为止还未曾发生过。

论势力大小,在“湘西四大恶”里,“铁剑宗”当属第一。“铁剑宗”乃是武当派的旁支,有中原七大门派之一撑腰,“铁剑宗”在舞阳城中是当之无愧的老大。

排在第二的是“神猴帮”,神猴沈家虽没有武当派那样的后台,但是世代都居于这舞阳城中,根基极为深厚。

之后便是“天鹰会”,垄断了湘西所有的私盐生意,财大气粗,门下弟子众多不容小视。

“恶狗门”排在最后,作为来这舞阳城中立足不到二十年的新帮派,不论是门派弟子还是门下的资产,都远远不如其他三家。

若论四大帮派中顶尖高手的实力,“铁剑宗”掌门人公羊道人出身武当,善使内家剑法,号称湘西境内武功第一人。但即使是眼高于顶的公羊泰,也不愿招惹“恶狗门”门主华天雄。黑风录曾排名第五十六位意味着什么,别人不知dào

,四大帮派之中的首脑却全都很清楚。

“天鹰会”的“鹰王”孙寒竹成名已久,排在第三也并没有多少人会置疑。

反而是“神猴帮”的沈家老祖排在末位。

四位掌门人来这冷月阁的时候并不多。除了每年一度的“四老会”之外,其他时间他们都不会轻易来此。而帮派之间绝大多数日常问题的解决,都只能依靠第二代中的主事人。

故此,“四老会”每年一度,而“四小会”却是每十天就要召开一次。

逢六则聚。

今日二月初六,正是“四小会”召开的日子。

华不石来到冷月阁前的时候,天已近午。

在他身边的是尹天仇,华天雄的大弟子,“恶狗门”外堂名义上的主事人。

华天雄只教过尹天仇三个月武功,便叫这位大弟子去自行修liàn

。三个月之中他已确定尹天仇无法继承恶狗门“灵犬扑击术”的传承,再教下去也是Lang费时间。

尹天仇个性粗豪,很对华天雄的胃口。他的脾气极为火爆,武功虽然不高,但一旦动手就悍不畏死,就算功力比他高得多的对手,遇上他也会很头疼。

这倒是很象是黑道人物的作风。

尹天仇嗜酒如命,一杯下肚就不醉不休。打架和喝酒似乎是他最大的爱好。

唯一能让他不打架,不喝酒的人就是华不石。不仅因为华不石是掌门人的独子,还因为若没有华不石,尹天仇可能已经死了不止一次。

这位小师弟每次都会告sù

他,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要去,哪里的架可以打,而哪些人是不能惹的。这让尹天仇避免了不少危险,也坐稳了“恶狗门”外堂主事人的位置。

于是,尹天仇对小师弟就更加言听计从。即使华天雄明言过不准华不石打理门派事务,尹天仇遇事还是会去问问华不石,应该怎么处理才妥当。

近几年来,每次“四小会”,只要华不石有空,尹天仇就会尽量去拉他来一起参加。

但是这一次,却是华不石自己找上尹天仇的。

“今天的四小会,我去。”华不石如此说,没有做过多解释。

尹天仇也不多问,拉着小师弟便直奔冷月阁。

冷月阁中。

一条七尺大汉盘膝席地而坐,手指在丹田前结印,双目紧垂,气息悠长,正在修liàn

内功。

他就是“铁剑宗”公羊泰的大弟子屈虎泽。“铁剑宗”传承的“玄天剑法”是极重视练气的内家绝技,身为大弟子的屈虎泽,一天到晚每时每刻似乎都在练功,他的武功在派内弟子中居首并非毫无缘由的事。

靠墙的一只青木茶几前,一名青年书生正在下棋。他神情关注,仿佛除了棋盘上黑白子之间的纵横搏杀,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动他。

此局没有对手,他的对手就是他自己。

“天鹰会”掌门人孙寒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本是位雅士。他的二公子孙敖也喜好棋弈之道,颇有几分乃父之风。

在窗前,一位绝代佳人正轻抚琴弦,琴声叮咚响起,清脆悦耳。

佳人巧然端坐,一袭雪白的长裙及地,神态悠然,就如仙女下凡一般。

她就是“神猴帮”沈家老祖的孙女沈滢儿。

这三个人是湘西武林新一代中最为杰出的年青高手,三大帮派的日常主事之人。

忽然之间,琴声嘎然而止。沈滢儿已站起身来,美目流转之下望向门边。

华不石和尹天仇已并肩而入。

第十五章 沈滢儿

华不石和尹天仇已并肩而入。

屈虎泽睁开了眼睛,却是脸色一沉,道:“午时已过,二位姗姗来迟,莫非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尹天仇道:“昨天晚上尹某喝多了几杯才睡过了头。姓屈的,让你等上一等又不会死人,有什么关系!”

屈虎泽还未答话,孙敖却已推枰而起,道:“让美人倚窗空等,正如那焚琴煮鹤一般,岂不是天大的罪过?”

尹天仇道:“别和我讲这些掉书袋子的话,有什么事情就直说!”

孙敖无奈地摇了摇头,却闭口不言。他和尹天仇这个大老粗之间,实在是没有多少共同语言。

“好,我便和你直说!”屈虎泽道,“从今日起,舞阳城芷江街和沅水南街,都划入我‘铁剑宗’的地盘。”

尹天仇大怒,道:“姓屈的,你难道是在做梦还没有醒?那两条街一向都是我‘恶狗门’的地盘,你凭什么要去!”

屈虎泽道:“近一个月来,你们‘恶狗门’的地盘里新开了十四家店铺,而我‘铁剑宗’的地盘里一家都没有开,那两条街划给我们,就算是对我‘铁剑宗’的补偿!”

尹天仇道:“呸!人家来我‘恶狗门’的地盘开店,是因为我们经营得好,哪象你们,把地皮都刮得干干净净,谁会去你那里!”

屈虎泽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愿意?”

尹天仇道:“尹某就是不愿意!”

屈虎泽道:“那好,你可敢与我一起到那‘伐桂台’上去说话,只要胜得了我一招半式,屈某就绝不再提此事!”

尹天仇不说话了。

他实在打不过屈虎泽。两个月前与“铁剑宗”的一次争执,他在“伐桂台”上败阵而回,已经输掉了一条街道。这次若是再打,结果肯定与上次一样。

屈虎泽见尹天仇闭口不言,便道:“或是尹兄要回门中去找其他师兄出手?那也未尝不可,屈某今日反正也已等了半天,再多等几个时辰也无所谓。”

他撇了一眼站在尹天仇身边的华不石,又道:“还是华公子想要亲自出手指教,屈某倒是欢迎之至!在下还从未见识过华少掌门的武功,实在是期待得很!”

屈虎泽已经下定决心,今天要让“恶狗门”难堪了!

华不石不会武功他是知dào

的,而自尹天仇以下,“恶狗门”所有的弟子都不是屈虎泽的对手。华天雄虽然厉害,但基本不过问门派的事务,绝不可能为了两条街的地盘划分这种小事出手。就算日后华天雄要追究,大不了到时候屈虎泽把这两条街再吐回来,但今天这个下马威他是给定了!

昨日“恶狗门”的师爷莫问天通知了屈虎泽,告sù

他“铁剑宗”想花三万两银子买下城西精铁矿脉份额的事已被老爷子否决了。

根据屈虎泽的判断,华天雄无心于门派经营,矿脉之事定然是卖了最省心,莫问天虽然是条老狐狸精于算计,却并不擅长经营管理,开采矿脉肯定有心无力。“恶狗门”中唯一对采矿感兴趣的人就只能是这位华大少爷。屈虎泽随即想到,这几年来但凡是这华不石参加过的“四小会”,他就从来没有占到过什么便宜,此人实在比那个大老粗尹天仇要难对付得多,如果不趁早打压一下,日后必定是个很大的后患。

因此,屈虎泽才决心要镇一镇“恶狗门”。

华不石却仍是闭口不言,从走进这冷月阁开始,他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华公子不出声,是不屑与我等动手,还是害pà

受伤?”屈虎泽的气焰更加嚣张,“若是怕受伤的话,屈某大可以不用长剑,再让你双手如何?”

“若还不放心,屈某便让你双手双脚,站在原地不动,你可随意攻我,这样总可以了吧?”

“铁剑宗”的“玄天剑法”是以气驭剑的内家功夫,内**决自是不凡。就算身体不动,仅凭借内家气功的中的推、吸、转、提等法诀,屈虎泽也完全有把握将这位不会武功的华大少爷羞辱玩弄个够。

华不石还未答话,尹天仇却已经按捺不住了,吼道:“姓屈的,你不要欺人太甚!今天尹某便上那‘伐桂台’与你分个胜负!”

士可杀,不可辱!

就算再败上一次,被“铁剑宗”抢走两条街道,尹天仇也决不能眼看着小师弟受辱。

此时,只听见一个娇柔的嗓音道:“屈兄既然这么想与人比武较技,就让小妹陪屈兄上伐桂台过上几招如何?”

香风拂动,佳人已至眼前,却是“神猴帮”沈家老祖的孙女沈滢儿。

屈虎泽目露寒芒,脸色一沉道:“这是我‘铁剑宗’与‘恶狗门’之间的事,与你神猴沈家无关!”

面对屈虎泽的*人气势,沈滢儿却丝毫不惧,道:“这天下之事,大不过一个‘理’字,屈兄此时欺上了‘恶狗门’,他时焉知就不会找上我‘神猴帮’?今日之事,沈滢儿已决心代表神猴沈家与华公子共进退!”

她缓步走到了华不石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屈虎泽的心里开始有了一些迟疑。

四大帮派所有的第二代弟子之中,屈虎泽最不愿意交手的就是这位神猴沈家的沈滢儿。

“神猴帮”的“大圣诀”传承传子不传女,因此虽出自沈家,沈滢儿所学的却不是家传武功。

她是峨眉弟子。

沈滢儿从小拜在峨眉派掌门人苦心大师门下,十六岁就艺成归来。峨眉派是中原七大门派之中,唯一的一家只招收女性弟子的宗门,峨眉派武功招式看似婀娜飘逸,却暗藏杀机!

沈滢儿的武功颇为奇特,名为“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的兵器,便是随身携带的瑶琴。

事实上屈虎泽从未见过沈滢儿出手,她总是在弹琴。不过屈虎泽却知dào

,沈滢儿弹琴的时候,其实是在修liàn

武功,就象他自已每时每刻都在修liàn

内力一样。

一个时时都在练功的人,其武功必定有不凡之处,何况沈滢儿所用的瑶琴一种极为少见的奇门兵器。

武功未能大成的人,对上奇门兵器往往会很吃亏,因为对武功招术的领悟,还不足以令他从容应对各种意料之外的状况。而绝顶高手之间的较量,所用的兵器反而成了次要的因素,胜负之数只凭功力。

屈虎泽武功尚未及大成,这便是他不愿与沈滢儿交手的原因。

他将眼光投向站在一边的孙敖。“铁剑门”无论在势力还是门中高手方面在“湘西四大恶”中都稳居第一,但若是“神猴帮”与“恶狗门”联手,在这两方面“铁剑门”便都没了优势。

没有门派实力做后盾,即使是侥幸赢得这一场比武,也不会有什么意义,对方只须强占着地盘不让便会使得屈虎泽无计可施。

见屈虎泽望向自己,孙敖忙道:“今日之事,我‘天鹰会’可不便插手,但小弟仍是希望诸位兄台切勿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他已摆明了保持中立,两不相帮的态度。

这样一来,屈虎泽反倒成了一个骑虎难下的态势,比武固然没多少意义,此时退缩的话却也要失了颜面。

但他也非怕事之人,冷笑一声道:“前几日听人说起沈家小姐对华府大少爷颇有情意,我还不甚相信,今日一见,屈某倒是信了几分!”

沈滢儿家世显赫,品貌俱佳,早有“湘境武林第一佳人”之称,追求者甚众,据说孙敖也是其中之一,曾托人到沈家提亲,但却被拒绝了。屈虎泽为人老到,心机极深,此时自是想寻机挑拨一下。

一朵红云飞上了沈滢儿的绝世容颜,她却并未反驳屈虎泽的话,而是望向了身边的华不石,目光中竟带有几分温柔之意。

此时华不石纵使不想开口说话,也办不到了。

他轻咳了一声,道:“若我是屈兄,今日便不会来争那芷江街和沅水南街的归属。”

屈虎泽道:“华公子此言何意?”

华不石道:“纵使我将那两条街送给屈兄,只怕屈兄也保留不住。不仅是那两街,十日之后,整个舞阳城是否还在我等之手,也未可知!”

“哦?”屈虎泽神色一动。

“莫非十日之中这舞阳城将有变故,还请华兄明言!”说话的却是那站在旁边的孙敖。

华不石却未答话,而是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一张纸笺,端放在了桌上。

众人皆望向纸笺,却见那笺上写着十几行字,却是一连串的名字:鲁境沂蒙三凶黔境迟家兄弟鄂境荆州长江水坞十三太保川境血刀门下五行弟子二十人……

林林总总,竟有十多行之多。

“这些乃是何人?”孙敖问道。

华不石道:“舞阳城现时四面官道已遭封锁,所为便是这些人。”

屈虎泽道:“封路之事我亦有耳闻,风传是鄂境黑道联盟所为,想是在官道之上有些买卖要做。贵府上华大掌门在城东三十里酒铺前击败阎赤发一事,亦已有人报知于我。”

第十六章 定计

“湘西四大恶”作为长期盘据在舞阳城中的帮派势力,平日里相互之间争夺地盘、锱铢必较,但一旦出现了外敌,则必然会立即团结起来一致对外。这是四大帮派的默契,亦是其生存之道。否则江湖上弱肉强食,这湘境之内也是门派繁杂,强横势力不在少数,四大恶中的每一派单独拿出来都不够强dà



在这个问题上的孰轻孰重,屈虎泽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沈滢儿道:“华伯伯与阎赤发一战小妹亦已听说,却没想到竟来这许多高手,将舞阳城四面的官道全都封锁了。”

孙敖道:“既是四面官道皆遭封锁,想来鄂境黑道联盟的买卖便不是在官道之上,而是在这舞阳城中。”

沈滢儿道:“小妹从未听说近期在这城中有何紧要的买卖,却不知三位兄台是否有此类消息?”

孙敖道:“小弟亦未得闻。”

屈虎泽也摇了摇头。

华不石道:“对方既来了这许多高手,若是买卖也必是一门大买卖。我四家分辖了舞阳城中的所有地盘,一家不知dào

或还能说得过去,四家均未得闻便难以解释了。”

孙敖道:“那以华兄之见如何?”

华不石道:“以我之见,对方是要对我四大帮会下手。”

沈滢儿道:“我等在这舞阳城中已有些年月,根基亦颇深厚,均非弱者,对我等下手又有何好处?”

屈虎泽道:“若在数月之前,自是没有好处。但如今舞阳城西小岗山上发xiàn

的精铁矿脉,为我四大帮派所得,对方必是冲着那矿脉而来!”

在舞阳城西山脉之中发xiàn

精铁矿脉的虽然不是“湘西四大恶”,但四大恶是本地的地头蛇,数月之前一得知消息,便马上低价买下了整座山脉,并把矿脉分成四份,每家各占了两成五的份额。前几天屈虎泽出价三万两银子想要向“恶狗门”购买的,就是这座精铁矿脉的份额。

对于这座矿脉的价值,屈虎泽是深深知晓的。

冷月阁中的五人之中,除了那位大老粗尹天仇之外,余下四人全都是精明强干的人物,三言两语之间便将整件事情分析得十分透撤。

只见屈虎泽面色一寒,沉声道:“我‘湘西四大恶’也不是任人揉捏之辈,既敢欺上门来,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本事!”

孙敖沉吟了片刻,道:“华兄可曾探知这些高手的分布?”

华不石道:“沂濛三凶分据南、北、东三面的官道,迟家兄弟占据了西面,其他的高手分属于这几人麾下,四面官道之上对方所布置的人手实力相差不多。”

沈滢儿美目流转道:“孙兄可是想要主动出击,将这些人个个击破?”

孙敖道:“沈贤妹深知我心!这些人合在一起固然强dà

,分据于四面却是不足为惧,只须集中我四家之力全力出击,击杀其中高手,此役可胜也。”

华不石道:“小可却以为主动出击并非上策。对方既是有备而来,岂会留下这等明显的破绽未加防范?前日家父与阎赤发一战乃是我一行远道自城外归来,对方未能料及之故。现时这舞阳城中想必已安插了不少耳目,各帮派的弟子中或许也有对方的间客。只要我等一调动人手,对方必能得知,故此冒然出击很可能反会中了埋伏。”

屈虎泽道:“华公子之言有些道理。这纸笺上的高手是对方摆下的阵势,却未必是全部实力,很有可能仅为冰山一角,此时我等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沈滢儿宛转蛾眉道:“这鄂境黑道联盟如何竟能派出这许多的高手,小妹实在有些不解。”

孙敖道:“此事想来确是有些蹊跷。那沂濛三凶是鲁境之人,迟家兄弟是黔境之人,反倒只有那荆州十三太保是鄂境的,其他均非鄂境中人物。”

屈虎泽道:“这上面最难对付的是沂濛三凶和迟家兄弟,分列黑风录的八十六位和九十二位,均非鄂境之人。江湖上能调动这许多各境黑道高手一同齐聚的势力,只怕仅有那‘天下黑道盟’一家!”

此话一出,众人皆为之色变!

“天下黑道盟”是大明朝境内十三省的黑道组织的总联盟,“黑风录”就是这个组织所公布的黑道高手名录,也可以说便是这个联盟本身拥有的高手名单。这样一个超级巨无霸的组织,仅凭着“湘西四大恶”是完全无法与之抗衡的。若“天下黑道盟”要收拾舞阳城的四大帮派,屈虎泽等人既便是再强硬,也很难生出对抗之心。

却听得华不石道:“之前小可也思量过此事,‘天下盟’若要取这舞阳城,只须一纸号令,我等便不得不遵从,何须去行封锁路径这等烦琐之举?这倒也说明对方仍有忌惮,实力不会比我等强上太多,就算与那‘天下盟’有些关系,想来至多也就仅为盟中某部分势力罢了。”

沈滢儿道:“华大哥所言甚是,小妹以为对手必不会是那‘天下盟’!”

既然不是“天下黑道盟”,实力也不超过“四大恶”太多,舞阳城里的四大帮派就当然不会甘心就范。

孙敖道:“对方既是大敌,又来势汹汹,小弟听闻屈兄师门与那武当派素有渊源,何不修书一封带上武当以求支援?沈贤妹或也可向令师峨眉苦心大师通些信息,总比这等枯坐城中,无所作为强些。”

屈虎泽叹了口气,道:“对方既已封锁此城,我等送信求援,路上必会遭人阻截,徒劳无功。即使信送得出去,一趟来回时日不短,对方发动在即,亦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沈滢儿也摇了摇头,神色无奈。

孙敖急道:“既不能出击,又不能求援,难道我四大帮派便要在此城中坐以待毙不成!”

屈虎泽却“嘿”了一声,道:“坐以待毙倒也不尽然!只不过目前敌强我弱,敌暗我明,唯有固守一途,让对方先动,我等再找寻机会后发致人!”

华不石轻拍桌案,道:“屈兄此言极是!对方一次出洞如此多高手,其间花费定是不小,不耐久耗。我等固守城中,互为呼应,对方一时之间又岂能将你我四个门派一口吞了?而只要双方正式开战,便是想封锁消息亦办不到,武当峨眉等派听得消息派人来援,那便是我等的转机!”

第十七章 华不石的武功

黑道势力对舞阳城的封锁只局限于对付江湖人士,不可能将官道上所有往来的车马行人全都给堵住,否则就不是江湖争斗,而成了举兵围城造反了,就连大明朝廷都会介入,即使“天下黑道盟”也不敢轻易这么干。因此局势只要由暗中对峙发展成为了大规模火拼,消息的传播是肯定拦挡不住的。

孙敖低头沉思道:“只可惜数日后那‘五虎英雄大会’只怕难以举行,我‘湘西四大恶’此次要颜面尽失了!”

屈虎泽道:“小小‘英雄大会’何足道哉?今年不开尚有明年,怎能和这等门派兴亡的大事相比!”

沈滢儿道:“小妹也以为当前之计唯有固守,别无他法了。”

华不石道:“既是各位都同意固守,我们便来定下一个妥善的方案,合力守住此城。”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幅帛帕,抖手展开来摊放在桌子上,是一张五尺见方的地图。

这是一张舞阳城内的详图,上面画有城中各条纵横街道及巷弄,其间还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一些不同颜色的圆点、线条和文字。

原来这位华大少爷竟是早有准bèi



众人围坐于桌前,华不石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这张图。

这是一个非常详尽的布防方案,花费了华不石不少时间,为个这个方案近两天来他甚至没合过眼。

这个方案的核心就是“支援”,而要实现成功的支援,其关键便是消息的传递。

因此,方案在一开始就约定了多种消息传递的信号和方式。

四大帮派没有一家能单独对抗那个围城的神mì

势力,若敌来犯,必须将四家的力量合而为一才可一战!

收缩高手。

门派内所有的高手全都收缩到四个门派总坛之内,在这种时候,门中高手的无谓损失是绝不能承shòu的。各门派总坛的布防并不在华不石的计划之中,各家对如何防守自己总坛均各有心得,不须华不石*心。

他要布置的是外围的防守!

对方的人马只要一进城,就会立kè

受到攻击。但这种攻击只是试探性的,外围并没布置高手。因此,攻击的目的不是挡阻敌人,甚至不是拖慢敌人脚步。攻击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了解对方来了多少人,其中有几个高手,然后用烟火将消息传递给总坛。

随着对方人马的推进,在城中的一层层防守线将如层层罗网逐次出现,这些防守线的目的同样是为了确认对方的实力和行进的方向。

最后,从四大门派总坛内派出高手,合力围杀!

如果敌人从多路的同时来犯,对每一路的敌人都要派出相应实力的高手迎击,对哪路进攻实施全力击杀,哪路进攻实行拖延战术,都事先给出了原则约定,于是,这个方案也变得非常复杂。

在华不石的地图上,还画出了舞阳城中的每一个适合迎击的地点,并画出了从四大门派总坛出发到达此地点的线路。在设定的迎击地点处都将布置机关埋伏,并建立消息传递的暗道,其他各路出击的高手在击退各自来敌后可以及时回援。

支援的形式也将根据来敌的状况有所区分:是仅用数名高手支援,还是使用大批帮众围攻的人海战术。

若敌人过于强dà

,不能力敌时,将使用大批帮众,利用地形和机关埋伏,在敌人前进的路上步步阻杀。对方高手众多,实力强盛,但远道而来,人数当然不能与“四大恶”这种地头蛇比。用普通帮众对抗对方高手,大量损失在所难免,但是能力不够时,只能用命来填!

至少可以消耗对方高手的体力和功力,让已方高手出击时更为有利一点!帮众的伤亡固然可惜,不过只要门下高手还在,门派就能屹立不倒。

这种安排十分冷血,但坐在桌前的几个人都没有反对。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流血早在意料之中,况且华不石的安排已经将这些普通帮众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

屈虎泽的心里十分郁闷!

今天他原本想给这位华大少爷一个下马威的,谁知现在反而变成了要听从他的计划行事!

但是此役事关三个门派的生死存亡,必须顾全大局的道理他还是知dào

的。

而令他的更加郁闷的是,整个计划之中他竟然找不到一个漏洞,每一处都环环相扣,天衣无缝,他找不出任何更好的解决方法。

此人绝不可小觑!

以前只知dào

他擅长经营之道,没想这位华大少爷对于指挥战事竟也如此精通。而且此人长于隐忍,若不是此战事关重大,屈虎泽相信华不石绝不会轻易把他在这方面的才能展示出来。

幸好,他不会武功!屈虎泽如是想。

※※※※※※※※※※※※※※※※※※※※※※※※※※※※※※华不石正在练武功。

这是杨绛衣静静地观察了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得出的结论。

今天已是杨绛衣在“恶狗别院”住下的第二天。

昨天,从“品功阁”出来之后,杨绛衣便开始翻看那本盗版的“大力伏魔剑谱”残本。

这门剑法并不复杂,与杨绛衣之前修习的“玉女十九剑”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即使残本的文字潦草,图形粗庇,杨绛衣仍是没有费多大的劲就看懂了其中的内容。

“大力伏魔剑法”有十八招。或许实jì

上不止,不过在这残本上记录的只有十八招。

记忆下了所有招式之后,杨绛衣便开始试着练习。在她居住的“凝香院”里的兵器架上放着好几柄长剑,杨绛衣随手拿来了一把,用以试招。

第一次试招时她就已经可以把这十八招使完,虽然招术间的连接有些滞涩,但每一招的架势她都基本能够做到位。杨绛衣习剑的天赋很不错,何况她还练过比“大力伏魔剑法”复杂百倍的“玉女十九剑”。

与“玉女十九剑”的轻灵飘逸和变化多端相比,“大力伏魔剑法”中的招术则的是直上直下,简单直接。在这门剑法的十八招之中,使长剑直劈和横扫就占有十二招,正常的刺击反而仅有六招,而且全都是正面的直刺,一般剑法之中的那些挑、转、划等灵巧的变化一概没有。

剑既不是刀,也不是棍,使用蛮力直劈和横扫的结果,往往就是在和敌人的兵器交击时把轻薄的剑刃折断。要想使用这门剑法,必须用一柄*而坚韧的巨剑才行,这是杨绛衣最初的想法。

当然,若是能将内力修liàn

到极致,贯注于剑身之中,剑客手中的剑也同样能做到无往不利,无坚不摧,而不至于被折断。

杨绛衣的第二个想法,就是这门剑法,应该是从“大力金刚杵法”或是什么类似的武功中演化而来,是适合那种身高体大,力量过人的男人习练的剑法。招术简单却霸气十足,如果在一个九尺壮汉的手里使出来,必然会气势惊人,而在杨绛衣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姑娘的手里使出,便会有些不伦不类。

这也使得杨绛衣对华大少爷所说的,她适合修习这门剑法的话产生了极度的怀疑。

尽管如此,杨绛衣还是耐着性子把这门剑法练了几遍,然后才上床睡觉。毕竟她答yīng

过华不石要习练这门剑法三天。

清晨,当杨绛衣迎着初升的阳光,信步走出“凝香院”的时候,便一眼看见了在一块练武场地里蹦跳着的华不石。

他看起来象是在练习一种步法。

步法是所有武功的基本功,好的步法使得武者能够来去如风,穿插于刀剑之间而不伤毫发。

华不石对正在练习的步法倒极是熟练,显然已经修习了不少日子,只不过……

脚步粗重,举止无度;移动缓慢,转身笨拙;重心飘浮,跌跌撞撞……

他几乎把步法练习中所有的缺点都占全了。

杨绛衣可以肯定,在华山派中任何一名入门三天的弟子,步法都比这位华大少爷强胜百倍!

他就象是一只鸭子,扭动着粗重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摆动,又象是一个毫无演技的小丑,费力地上蹿下跳着,在没有一声掌声的舞台上试图取悦观众。

杨绛衣已实在看不下去了。昨天在“品功阁”中,华大少爷在她心中好容易建立起来的一丁点儿好感,此时立kè

便已烟消云散。

幸好华不石及时地看见了杨绛衣,这才停下了他那拙劣的表演。

“你在练武功?”杨绛衣问道。

“正是。”华不石道,“我所修习的便是那名为‘暗影浮香’的步法,在‘千功图’上列为庚级下阶,虽说品级不高,但胜在不用内功摧动,实乃是难得的轻身**也!”

甲乙丙丁戊己庚…杨绛衣心中暗数,看来此**品阶确实是不高。

华不石又道:“此步法乃是十八年前的江南采花大侠肖恨水肖大侠所创。想当年在那扬州一带,肖大侠凭借此步法,万花丛中取花魁香吻,便如探囊取物,怎一个潇洒了得!只可惜后来不慎折于当地帮会打手王四虎的刀下,真是令人扼腕叹息啊!”

“若是肖大侠未被宵小暗算,必能将这步法加以改进,升为庚级中阶也有可能。当初小可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了肖大侠的全套衣钵传承,实是侥幸得很!”

等等…采花?大侠?

杨绛衣心头恶寒,这华不石练的原来是采花*贼的武功,而且还把那武功练成这般小丑模样!

第十八章 玲珑屋

见杨绛衣面露鄙夷的神色,华不石道:“小可修习武功的素质实在太差,倒是让杨姑娘见笑了!”

他赔笑了一阵,见杨绛衣面色稍和,才道:“不知昨日杨姑娘可把那‘大力伏魔剑法’的剑招记熟了没有?”

杨绛衣道:“都记熟了。”

华不石道:“如此甚好。你且随我来,我带姑娘到一个地方去练剑。”

跟随着华不石穿过了两进跨院,杨绛衣走进了一间并不算太大的屋子。

进得门来,杨绛衣见那屋内甚是阴暗,四面均无窗户,墙壁也甚是厚实,壁上插有数根火把。火光跳动之间将屋内照得一片昏黄颜色。

屋内约有四五丈见方,甚是空荡,在此练剑倒确有足够的空间。在那墙角边有一只兵器架,上面却是并排摆放着十多根长短粗细不一的铁棒,不知是何用处。

华不石将杨绛衣带到屋子中间,从地下摸起了几只皮制套环,套在了杨绛衣的手腕和足踝之间。

此屋内并无长剑,也不知要如何练法?杨绛衣心中颇多不解。却见那华大少爷缓步走到墙边,在墙壁上抓弄了几下。

杨绛衣手腕和足踝上的皮环倏然收紧!

巨力传来,杨绛衣粹不及防之下,竟一下子便被扯到了半空之中!

原来那皮制套环上连接有绳索,在机关发动之下,四根套住杨绛衣手脚的绳索四下分开,顿时被墙壁中的机括之力拉紧。杨绛衣自幼习武,肢体极为柔软,此时身体崩直,立时便被拉成了一个“大”字型悬在空中!

在这小屋内竟然设有这等机关埋伏!

杨绛衣大惊,怒道:“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杨绛衣对这位华大少爷一直存有戒备之心,但见他确实不会武功,举止言谈之间也甚为得体,便以为不至于发生什么危险。没有料到今日一时不察之下,竟还是中了这恶少爷的暗算!

却见那华不石面上露出得yì

的笑容,走到墙角的兵器架前,从那架上抽起了一根颇为*的铁棒。

“这‘玲珑屋’乃是小可花费了重金,从江南专门请来制作机关埋伏的巧匠所造,如今看来,那些代价付得倒也值得。”

听见华不石洋洋自得的声音,看见他手持铁棒一步步走向自己,杨绛衣又羞又急,只恨自己忘了这恶少爷是江南采花*贼的衣钵传人。

她颤声问道:“你……你想要怎样?”

却见那华大少爷将手中的铁棒送到杨绛衣面前,道:“这四根套索各有五十斤的弹力,以杨姑娘的体质想必还可以承shòu。你便用这根铁棒当剑,练习那‘大力伏魔剑法’罢!”

原来这恶少爷是要将这套索的弹力当作阻力,让人练剑!

天下间哪有这种活见鬼的练功方法!杨绛衣十分气恼,但也心下稍安,看来这华大少爷倒并无不轨之心。

坏蛋!*贼!变态狂!杨绛衣在心里将那华大少爷骂了个遍,但如今既已落到了他的手中,也只好按照这恶少爷说的去做。

用力挣动之下,杨绛衣发xiàn

那套索的确弹性颇佳,只要她小心掌握好身体的平衡,倒也可以缓缓地收回手脚,勉强站立在地上。

从华不石的手中接过铁棒,杨绛衣便开始练习“大力伏魔剑法”。

华不石退到了墙角,一言不发地看着杨绛衣练剑。

半个时辰之后。

杨绛衣已经狼狈不堪了!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样练剑!而无论怎么努力,在被四根套索的拉扯之下,她竟然没办法使完“大力伏魔剑法”的前三招!

她也总算知dào

,为什么华不石让她用铁棒练剑,而不是用真剑。只因为手腕被巨力拉扯,稍有不慎手中的兵器就会打到自己,如果不是铁棒而是利剑,只怕现在她全身都已被割得鲜血淋漓了!

三十八次!

她已经第三十八次被套索拉拽得吊到了半空中!

伏魔剑法的第三招中,纵剑挥出的力量根本无法控zhì

,身体的重心也难以把持,手上的铁棒一挥出去,杨绛衣的整个身体也跟着飞出,然后便被毫无悬念地被吊上了半空。

挣扎!下来!重新再练!

杨绛衣全身的衣衫都已被汗水浸湿,身上也被铁棒擦碰出了不少痕印。虽然棒钝不会出血,但青紫疼痛却少不了!

站在墙角的华不石懒洋洋地看着杨绛衣练剑。

她的表现并没有出乎华不石的预料。

杨绛衣虽然自幼习剑,但以往所做的身体力量的训liàn

却很少。在四根套索的拉扯之下,光站在原地就要费上不少力qì

,肌肉每时每刻都要保持一定的力量,才能不让身体失去平衡而被吊起。

华不石当然知dào

那样练剑的困难程度。即使杨绛衣天赋再好,要做到也不容易。所谓天赋,是指人们经过努力后所能达到高度,而不是不用付出的一蹴而就。

这时候,华不石看到杨绛衣终于成功地完成了一次“大力伏魔剑法”的第三招。

“杨姑娘若是力竭,请告知小可一声,小可便放姑娘下来。”华不石说道。

在他看来,一次能完成三招也算是可以过关了,虽然还稍有点差强人意。华不石准bèi

等杨绛衣下来后哄上几句好话,便让她去休息。

杨绛衣眼光斜瞟,却正好kàn

见了华大少爷那洋洋得yì

的脸,还有嘴角挂着的可恶的微笑。

“在我这宅院之中留上三天也不会有任何损失,还能轻松赚来五百两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这是华不石哄骗杨绛衣留下练剑时说的话。

这便是他说的轻松赚银子?

现在,杨绛衣想杀了这华大少爷的心都有!

但她却并没有出声要华不石放她下来,她还想再练下一招。

刚才成功地完成了第三招的时候,杨绛衣似乎抓到了一点要领,那便是对剑的控zhì

。当剑要挥出的时候,不应将它当成外物,而应该使其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这样才能调整好重心,以避免失重跌出。

若不是在这‘玲珑屋’里,她就算听到这个道理,也不会有多少体会。因为日常练剑没有巨力的拉扯,长剑很容易就能控zhì

住,而不可能出现失去重心的情况。只有在这里,一点点力量,加上原本拉索的弹力就能让她整个身体都失控跌出去。

也许,这间“玲珑屋”还真的是一个练剑的好所在。

杨绛衣下定决心,今天要在这间“玲珑屋”里把十八招“大力伏魔剑法”全都练完!

见杨绛衣未出声,华不石也不惊奇。

她还有一些体力,尤其是刚刚成功完成的那一剑让她精神大振,因此,再练上十几次应该没有问题。华不石在心中估算。

关于人的体力华不石是做过研究的。每个人的体力都有一个极限,而在这个极限之前,有一个准极限。达到准极限时,人就会变得乏力,手脚沉重,呼吸急促,但如果继xù

努力,或受到某种刺激,人体会重新燃烧起来,从而真zhèng

达到极限。

达到极限之后,就算再如何努力也无济于事了,身体的机能会立即下降,肌肉力量也将严重剧减,有时候,就连一只茶杯都拿不起来。

杨绛衣现在的情况,应该是达到了准极限,但还没有达到极限。

一个时辰之后。

华不石的眼神开始有所变化。

二百七十六次!

杨绛衣已经第二百七十六次被拉拽到半空中,而她也已经成功地完成了第六剑!

而且她还没有停下来,她还要往下练!

“难道我竟然把她的体力估错了?”华不石瞪大了眼睛,盯着屋子中央的杨绛衣,“可是她刚才明明已经呼吸急促,脸色通红,肌肉颤抖,那显然是体力已经透支的模样,怎么可能?”

透支体力,其实也并不奇怪。在江湖中,就有许多药物可以使人的体力得到透支,深谙医术的华不石当然知dào

,他甚至可以配出其中的好几种。

事实上,每种让人透支体力的药物对服用者都有着不小的损害,有的还会令人寿元大减。

这就象是一种公平交换,把未来的精元强行提前到现在来用。

但是一个人未服用药物就能透支体力,华不石从未听说过。那岂不是一种没有本钱的买卖?

对于体力,正在练剑的杨绛衣已经没有多少感觉了。事实上,她的整个身体都没有多少知觉了,铁棒擦碰到身体,也没有刚开始那么疼痛。

在杨绛衣心里唯一所想的,是怎样把下一剑成功地使出来!

才完成第六剑,还有十二剑要练!

两个时辰过去了。

杨绛衣还在练!

她早已不知dào

自己被套索吊起了多少回,她只知dào

现在是第九剑。

华不石却知dào

,他一直都在数着:五百八十一次!

他瞪着眼,张着嘴,咽喉里吞嚥着口水!

他就象一只盯着骨头的狗,一条盯着鲜肉的狼,一个盯着金元宝的守财奴!

如果此时杨绛衣看见华不石的表情,一定会吓上一大跳,她一定会以为华不石在下一刻就会不顾一切地朝她扑上去!

幸好她没有回头瞧这位华大少爷的丑态,她只顾着练剑。

第十九章 杨绛衣的坚持

华不石自幼聪颖过人,尤喜医术。十岁时,他已经记下了上千种草药的用途,以及数千种各式丹方。但是他学医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给人治病,而是为了参透〈识髓真经〉。

“相体识人”才是他平生最大的爱好!

他用“望体”之术,观察到杨绛衣有极佳的练武资质,而“尺量经络”之法使得他更加确认这一点。但实jì

上,他并不能准确的预估出杨绛衣的武功将来到底能达到什么境界。

当杨绛衣问他,要修剑多久才能打败阎赤发时,他说三年便可一战,其实他并没有说实话。

因为他预估不出。不但他预估不出,数百年前天纵奇才的“犬圣祖师”同样不行。

因为有一个因素是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的,那就是人的毅力!

一位武学高手的成长,毅力非常重yào

,甚至比机缘还重yào



杨绛衣出身名门大派的华山,自幼习武,并得到华山绝学“玉女十九剑”的传承。这些因素让华不石主观地判断她练武的心志和毅力应该还不错,否则就不会受到师门的重视授以绝学。

因此在他心中,杨绛衣的毅力大概是在比普通人要好上一些的这种水准上。

但是现在,他才发xiàn

自己完全低估了杨绛衣的毅力!

如果一位习武资质如杨绛衣般的人,同时还拥有着超人的毅力,那意味着什么!

现在的杨绛衣,在华不石的眼睛里简直比最美丽的钻石还要光芒四射!

“太好了…太好了…也许…那个愿望真的能实现呢…”华大少爷的嘴里不住地嘟囔着,喃喃自语地不知dào

在说些什么。

其实杨绛衣并不好。

她的情况很糟糕!

经过了一段时间知觉感应的迟钝之后,痛苦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而且比之前更加剧烈,让她几乎无法忍受!

四肢、腰、肩,身体所有地方的肌肉都开始酸疼,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涌了出来,并不是因为她想哭,而是根本不受控zhì



如果痛苦还能强忍,那么力量的丧失则让杨绛衣完全无能为力。有几次她甚至还没有举起铁棒,就已经无力抗拒地被那四根套索卷到了空中!

被吊在空中的感觉非常差,姿势也让她感到非常别扭。但是只有被吊在空中时,她才能稍微放松一下紧崩着的肌肉,使她的体力略微恢复一点。

杨绛衣的动作开始慢下来,每一次出剑都要比之前用更多的时间。

她的眼前一片血红!

她看见了师父华清真人躺在床榻之上,身体上的经脉一个接一个地爆裂!

而她无能为力,什么也不能做!

先天罡气!

门派中那些师叔们既冷漠又虚伪的脸!

现在是第几剑了?

十二还是十三?

五个时辰!

外面的天色已经擦黑,华不石脸上那极度贪婪的神色也已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敬佩的表情。

杨绛衣已经完成了十五剑,她正在练第十六剑!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次被吊起!

每次被吊起在空中的时间都变得很长,因为她需yào

恢复体力。

还剩下三剑。

嘴巴里咸咸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咬破了嘴唇。

这一剑非常难,是一招全力强攻的正面刺击,杨绛衣已经练了上百次还没有成功!

又一次被卷到了空中,她刚才用力过猛,手腕好象是受伤了,那根铁棒把握不住,掉到了地上。杨绛衣用力挣扎,缓缓地从空中站回到了地面,她一寸一寸地弯腰去捡铁棒。

系住她手脚的套索忽然松了,杨绛衣的身体象一只麻袋一样扑倒。

“杨姑娘,小可见你体力已竭,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是华不石的声音。

为什么!还有三剑没练!

这个恶少爷凭什么决定要不要继xù

?!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为什么每件事情她自己都无能为力?!

杨绛衣想叫华不石再把机括打开,她还有三剑要练,但是张着嘴,她发xiàn

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练武之事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杨姑娘无须性急,来日方长。”

可恶!他知dào

什么?他自己又不会武功,凭什么指手划脚,还装出一副大家之长的样子!

他又不是师父!

杨绛衣伸手握住了铁棒,心里想着要跳起来给这华大少爷当头一棒,只可惜两条腿重逾千斤,实在没办法移动。现在她就连站起来也很难办到。

一双不甚有力的手把杨绛衣从地上扶了起来,解去了系在她手腕和脚踝上的皮套。

这恶少爷得了乖还来卖好!不能让他的狗爪子碰到我!

杨绛衣奋力挣开了那双手,拄着铁棒一步步缓缓地走出屋门,朝着她所住的“凝香院”蹒跚而去。华不石也不再扶,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刚踏进“凝香院”,杨绛衣眼前一黑,已昏倒在地。

……

杨绛衣醒来的时候,发xiàn

自己在一只很大的桶里。

桶里装着热水,四周的空气之中弥漫着非常浓郁的草药的气味。低下头,她发xiàn

自己没有穿衣服,她的衣服已经被脱去了。

一张圆圆的苹果脸出现在木桶的边缘,是白奕灵。

“这是哪里?”杨绛衣问。

白奕灵道:“当然是杨姐姐住的‘凝香院’啊!你回来的时候昏倒了,是公子师父把你抬到这桶里来的!”

“什么?”杨绛衣大惊,想到自己*着身子,那恶少爷岂不是…

她连耳根都开始发红。

白奕灵“嘻嘻”一笑,道:“杨姐姐放心,你的衣衫是我脱去的,那时候公子师父早就走了。”

还好!

杨绛衣心中暗自庆幸,又问道:“这桶里的是什么?”

白奕灵道:“这桶叫‘药桶’,是公子师父专们订制来给我们练完功恢复用的,这里面的药水也是公子师父亲手配的。公子师父说,那些内功很高的人可以用真气锻筋锤骨,我们这些内力不行的,就只能用药物来帮zhù

做到。这药桶我和师兄们也每天都要浸泡呢!”

“原来如此。”杨绛衣想道。

她总算知dào

,为什么华大少爷会欠那位药铺掌柜五百六十四两三钱银子了。

※※※※※※※※※※※※※※※※※※※※※※※※※※※※※※华府大宅之中,依然空空荡荡。

海老拳师坐在屋里的床塌上,呆呆地望着窗外树木枝叶上那一缕缕金黄色的阳光,他的心中却已经是一片黑暗。

他终于知dào

华大少爷为什么要“请”他们一家三口住进这宅子里来了!

当初刚住进来的时候,海老拳师虽然心中十分忐忑不安,但还不至于如此消沉。在他的心中还有着希望。

他的义弟,五虎镖局的总镖头严震北。

严震北的“五虎断门刀法”是湘西一绝,掌中一把五环钢刀重达三十八斤,在这舞阳城内外没有对手!

五虎镖局本身的亦是声名赫赫,就连那全境闻名的武林盛会“五虎英雄大会”也是五虎镖局一力承办的。

海老拳师与严震北是磕过头的拜把兄弟,昔年一起闯过江湖,共过患难。他知dào

严震北一向都很讲义气,兄弟有难决不会不帮忙。

“恶狗门”势力再强,只要严震北出面,想来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海红珠得罪了那位恶狗少爷,最多陪个罪,认个罚,严震北肯定不会让侄女太过吃亏的。

原本还有些顾虑怎样把他们一家三口落难的消息送到这位义弟的手中,谁知珍娘一听说海老拳师与严震北是结义兄弟,就立kè

主动万分地要去给那位五虎镖局总镖头带信,还拍胸脯说一定会请到严震北来这宅子里见海老拳师。

等了两天。

严震北竟然真的来了。一见到这位义弟,海老拳师的眼泪都几乎都要流了下来。

把义兄拉入房中,海长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义弟说起他们一家三口的遭遇。然而,严震北竟说此事他早已知晓,今日来此是有另一件事要向海老拳师道喜的。

严震北竟然是来给海红珠说亲的!

对方就是那位“恶狗少掌门”华大少爷!

原来是那恶少爷看上了海红珠,他想要霸占海老拳师的女儿!

海老拳师当然不肯答yīng



“唉,做兄弟的怎会不知dào

老哥哥的心事,”严震北苦口婆心,道:“那华大少爷平日里是有些骄横霸道,本身也不会武功,但人品却不算太差,也勉强配得上红珠侄女了。”

既不会武功,自是仗着门派的势力欺男霸女,这等恶少爷的人品还不算太差?

“老哥哥你有所不知,那华不石在这舞阳城里可称得上是一霸,凡他看上了的东西,没有不被他得到的!”

“这‘恶狗门’有多厉害,想来老哥哥还不知dào

!那门主华天雄昔年是黑道上的顶尖高手,黑风录排到第五十六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啊!前两年小弟曾接过这‘恶狗门’的一趟镖,是从那川境运一批货物回来,谁知不慎失了风,在澜苍江边给马贼劫了去。”

“小弟本以为那镖是赔定了,回来便去与这‘恶狗门’的镖主说情,哪晓得人家只说了一声‘不用赔’,便不再理我。谁能想到啊,不出十天,那趟镖便回到这舞阳城了,还多了不少东西,老哥哥可知是何物?二十颗人头!那是‘澜苍二十一狼’的人头啊,全是纵横川境多年的马贼!老哥哥想想,川境到这舞阳城有上千里路,人家派出的高手,不到十天就斩杀了马贼把货抢了回来,那得有多大的能耐!”

第二十章 逼婚

“也不瞒老哥哥,小弟我这‘五虎镖局’看似风光,其实也就是替人家牵马赶车的。想那‘五虎英雄大会’说是我‘五虎镖局’举办,其实里面全都是这‘湘西四大恶’主事,人家说开就开,说不开就不开,兄弟我只是跑跑腿而已!”

“说到武功,小弟也不怕对老哥哥说句丧气话,便是有十个严震北也不是人家‘恶狗门’的对手,我这五虎断门刀法,在人家眼里根本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老哥哥,我严震北的为人你也知dào

,凭你我兄弟的交情,便将命交给了哥哥也不会含糊!只是现在是一点希望也没有啊,咱们要是跟人家动手,小弟死不足惜,却反倒要害得老哥哥一家三口全都坏了性命啊!”

“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之计,我看也只有让红珠侄女受点委屈了!”

在五虎总镖头严震北的眼中,侄女海红珠许配给华府大少爷其实并不是一件坏事。华府家大业大,华少石也从未婚娶,海红珠嫁进华府便能成为华不石的正房夫人,将来不但海老拳师能安享清福,就是他这个当叔叔的,也能跟着沾些光。

只不过华不石来托他说亲的时候,很严肃地加上了一句:“此事一定要成!”

华大少爷既说一定要成,那就只能办成。严震北很清楚这个道理,若是事情在他的手上没有办成,后果如何他虽不能预料,但一定会很严重!

老哥哥海长青的性格,严震北是很清楚的,他会宁愿让女儿嫁到一户家境普通但门风端正的人家,也不会希望女儿与这出身黑道的帮会少爷成亲。

但海长青有一个弱点,便是胆小怕事。

于是,严震北便用了他认为最有效的方法来办成此事。他把“恶狗门”华府的厉害一再说明,然后把海长青若不肯屈从的后果直接搬出来,让海长青知dào

此事的严重性。

严震北倒并不会为自己这么吓唬老哥哥海长青感到内疚,因为实jì

上,他所说的那些也都是事实。

但是到了海老拳师的耳中,这些话无异于晴天霹雳!

天理何在啊?!

严震北走了。临走时他说让老哥哥考lǜ

一下这门亲事,过两天再来听海老拳师的答复。

望着义弟走出了大门,海老拳师的心中一片黑暗。

将一双儿女叫进房来,海老拳师把事情向海大山和海红珠说了一遍。

一家三口都陷入了沉默。

过得良久,海大山开口道:“我看那华大少爷也不象是蛮不讲理的人,不如我们去找他说理,请他放过我们一家。”

海老拳师叹了口气。

且不说那华不石将他们带进了宅子后就不见踪影找不到人,就算是见到了,华大少爷的骄横那日在“三十里酒铺”前他也亲眼见过,哪里会轻易放过他们一家?

义弟严震北可是说过,在舞阳城里凡是那恶少爷看上了的东西,没有不被他得到的。

海红珠眼眸一转,道:“要不我们找个机会悄悄地逃出去好不好?”

逃?千里之外的川境马贼都逃不出“恶狗门”高手的追杀,他们这一家三口又能逃到哪里去?

海老拳师摇了摇头,满脸都是愁苦之色。

见到老爹爹如此发愁,海红珠心中一横,大声道:“爹爹不用着急,两日之后您就应承了亲事便是!那个恶少爷虽是可恶,珠儿倒也不会怕他!”

孩子的娘去世得早,海红珠一直是海老拳师的掌上明珠。虽说女儿今年已满十八岁,海老拳师却没有想过要让孩子马上嫁出去,更没想过要让女儿嫁给一个骄横的恶少爷。

可如今还有什么办法?

难道真要让女儿跳进那火坑吗?

※※※※※※※※※※※※※※※※※※※※※※※※※※※※※※二月初八,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但在舞阳城中的情形,却已不同寻常!

昔日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现已空空如也,只有成群结队背刀持剑的门派弟子在来回巡弋,不时还有纵马飞驰而过的斥候。

四小会的密议之后,“湘西四大恶”已经展开行动,他们已决心要固守城池!

超过七成的商铺被勒令停业,只剩下一些贩卖基本生活用品的铺面还开张。在舞阳城“四大恶”的地盘内,帮派的权威比官府还要大得多!

机关埋伏也已基本设置完成。

所有的老百姓都被告知,城内已经戒严,若无要事不得随意wài

出。他们当然会小心遵从,现在谁都能看得出来,舞阳城里恐怕要有一场大仗要打,没有人想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

最忙碌的莫过于四大帮派中第二代的几位主事之人,他们不但要派遣人手,组织布防,还要亲自巡察各处,以确保整个防守体系万无一失。

此战事关“湘西四大恶”的生死存亡,来犯的又是黑道中的顶尖高手,防守网上任何一处疏忽,都可能会酿成大祸,给帮派带来灭顶之灾!

这种事情当然绝不允许发生。

仅在一夜之间,这个湘西小城便已风云色变!

舞阳城中的剑拔弩张却没有给住在“恶狗别院”的杨绛衣带来任何影响,她甚至不知dào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这已经是她留在此处的第三天。

用过早饭,她便去了那间“玲珑屋”。有点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位华大少爷今天并没有在这里,站在屋里的是白奕灵。

“杨姐姐,公子师父说他今天有事情要忙,晚上才能来看姐姐!”白奕灵道,“他吩咐灵儿到这‘玲珑屋’里来陪姐姐练剑。”

“灵儿,你也会使用这‘玲珑屋’里的机关?”杨绛衣问。

白奕灵得yì

地一笑,道:“那是当然,朱师兄也经常到这里来练‘震山掌’,都是由我替他控zhì

机关的,不过他用的是那套两百斤的机括。”

两百斤?!

昨天刚被五十斤的套索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杨绛衣,几乎不敢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人能在这屋里用两百斤的机括练功!

灵儿说的朱师兄杨绛衣初来时也见过一面,就是那位名叫朱洪的方脸大耳、面带憨厚的少年。想不到他竟然有如此强悍的力量!

杨绛衣又问:“除了朱洪师兄外还有别人到此练功吗?”

白奕灵道:“院里就只有朱师兄和杨姐姐来这里练功,公子师父说过,只有凶猛暴力的武功来这‘玲珑屋’里练才能事半功倍,其它的功夫效果就一般了。”

原来华不石要自己练的是“凶猛暴力”的武功!杨绛衣腹诽,暗下决心,定要找个机会让那位恶少爷也尝尝什么叫真zhèng

的凶猛暴力!

尽管心下暗自嘀咕,但功还是要练的。

杨绛衣今天在‘玲珑屋’里练剑的情况,要比昨天要好上不少。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她就已经把昨天剩下的三剑全都完成了。她对自己身体重心的控zhì

比昨天大有提高,对于那几根套索的拉力好象也习惯了许多。

接下来便是要将“大力伏魔剑法”的十八招连接起来,这比单独某一招的习练要难得多。

于是,杨绛衣又开始重新尝到不断地被套索卷到半空中的滋味。

剑法招式在图谱上的记录有着一个基本的顺序,将招式按照这个顺序从头到尾演练一遍,便称为“套路”,但实jì

上,这种“套路”的用处却并不大。

每一招剑法的创立,必有一定的功用,例如有的招数擅攻,有的则擅防,有的是稳守反攻,有的则是全力出击,即使都是进攻的招式,也有着方位,角度等等诸多不同。若要用剑法应敌,必是将招术在拼斗中根据不同状况进行随机组合,招式越是熟悉,组合越是连贯,威力自是越强。

由此可见,仅为一个固定顺序的所谓“套路”的实用价值自然不大。

招式的随机组合,也就产生了剑法中的变化。高手用剑,能将数十招剑法随机使出,其间每一招都能连接无暇而毫无破绽,这便是对剑法招术的深刻领悟,以及平日里反复习练所致。

“大力伏魔剑法”在杨绛衣手中使出,当然还远远达不到这种境界。

刚练了两个时辰,白奕灵便按动机关把杨绛衣放了下来。

“公子师父吩咐过上午只能让杨姐姐练两个时辰,”白奕灵道,“他还说午饭之后,杨姐姐须得休息半个时辰才能再练!”

那坏家伙管的还真多!杨绛衣皱眉,心中暗想。

“灵儿妹妹,再把机关打开,我想多练一会儿。只要我们不说,华公子也不会知dào

。”

白奕灵正色道:“那可不行!灵儿可不敢违背公子师父的吩咐!”

看见白奕灵一脸认真异常,要将“公子师父”的话当成圣旨的模样,杨绛衣也没有什么办法。

掌灯时分。

杨绛衣坐在“凝香院”屋内的一张檀木桌前,盯着横放在桌上的剑。

这是阴谋!

无耻之极的阴谋!

晚饭过后,华不石还未前来,却命人将杨绛衣留在铁匠铺欧师那儿锻修的长剑送了过来。一看见那柄剑,杨绛衣便立kè

意识到她又中了那可恶的华大少爷的诡计!

第二十一章 换命条约

掌灯时分。

杨绛衣坐在“凝香院”屋内的一张檀木桌前,盯着横放在桌上的剑。

这是阴谋!

无耻之极的阴谋!

晚饭过后,华不石还未前来,却命人将杨绛衣留在铁匠铺欧师那儿锻修的长剑送了过来。一看见那柄剑,杨绛衣便立kè

意识到她又中了那可恶的华大少爷的诡计!

此剑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那柄轻薄细致的三尺青锋的影子。

它变成了一把长七尺,宽六寸,脊厚二寸的巨剑!

剑柄黝黑,如黑晶般幽远,护手环曲,如一弯弦月。

剑身却是血红之色,其上还有隐隐现出一点一点的淡白斑纹。

剑脊间各有两条血槽,如犬牙般刻入。脊上镌纹着两个大字:“赤雪”!

威猛刚烈是此剑给人的直接观感,唯有深红鲨皮制成的吞金剑鞘,才透出一点点华美精致的味道。

杨绛衣一个娇柔女儿家,怎么能用这样一柄比她身高还长上不少的大剑?

用如此一柄凶霸巨剑,又怎么能使出“玉女十九剑”轻灵飘逸的剑招?

杨绛衣静静地坐在桌前,心中不住地盘算着要如何修理造成这一切的元凶,那位华大少爷。

华不石终于来了。

仍是那一幅神气活现的样子,脸上还是带着一惯存zài

的洋洋自得的微笑。

“杨姑娘今日可好?”

他还有脸向杨绛衣问好!

屡中这华不石的奸计,又总是被他欺负,每一次杨绛衣都恨不得立kè

把这恶少爷痛打一顿,再用长剑在他身上刺上十几个窟窿!可是不明何故,每次见到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孔,杨绛衣却又不知要如何下手!

难道这世间真的有所谓“克星”的存zài

,而这华大少爷就是她注定的克星?

“你好象很得yì

?”杨绛衣尽量平定心绪,瞪着华不石道。

华不石愕然道:“姑娘何出此言啊?”

杨绛衣道:“你面露奸笑,不是得yì

又是什么?”

华不石道:“小可一向以为,人生纵是愁苦颇多,但只要时常面带笑容,便会慢慢忘掉那些不快之事,心情也能逐渐变得好些,因此才常常脸上带笑,倒是让姑娘误会了。”

杨绛衣哼了一声,道:“你一个有钱有势的富家少爷,每日里仗着权势欺负别人,又知dào

什么愁苦?”

华不石道:“杨姑娘此言差矣,小可自也有许多愁苦,比如现在,我便在为那如何偿还债主们的银两之事发愁。”

杨绛衣道:“我可不信。你若是还清了银两,那绸缎庄掌柜如何会帮你量我的身子,那欧师又怎会帮你将我的长剑锻造成这般模样?”

华不石道:“杨姑娘如此说,可是冤枉了小可了!我也是看到这柄‘赤雪’剑时,才知欧师将姑娘的剑锻修成如此形状。”

杨绛衣道:“你以为我会相信?”

华不石道:“欧师的脾气你不知晓,他要将兵器锻造成什么模样,别说是华不石,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若非如此,以欧师的铸造手艺,又怎会仅在这小小舞阳城中当一名穷铁匠。”

高明的铸造技师,确实是许多江湖势力争相聘用的目标。这一点杨绛衣倒也知dào

,她闭口不言。

华不石又道:“不瞒杨姑娘,小可原本对三日之约后,是否还能留下姑娘没有多少信心,今日甚至有些战战兢兢,不敢来此面见姑娘,但见得此剑之后,却让华不石心中多了一些希望。”

“欧师言道,此‘赤雪’剑中他虽加入了不少材料,但其剑骨却仍是用姑娘当日的长剑所制,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所在,是老天爷要杨姑娘修习那‘大力伏魔剑法’。”

天意?

华清真人当日授杨绛衣此剑,是要她以此剑修习华山绝学“玉女十九剑”,但师父离世后的数年之间,杨绛衣的剑术却无进境!

如今此剑断而重铸,正好与“大力伏魔剑法”契合,这等机缘,会是师父在天之灵的授意么?

看着华不石的眼睛,杨绛衣缓缓说道:“既然华公子有此等的诚意,要杨绛衣留下也无不可。”

华不石大喜,立kè

从桌前起身,“噗通”一声,竟是双膝着地,冲着杨绛衣恭恭敬敬地一拜而下!

常言道,男儿膝下有黄金。

看着这位“恶狗少掌门”,平日里耻高气扬、不可一世又可恶之极的华大少爷,就这样拜伏在自己的脚边,杨绛衣的心中却没有半点的得yì

之情和大仇得报的快感。

反倒是她的眼眶,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湿润!

她也盈盈跪倒,与华不石交拜一礼,才相互携扶着站起。

两人重新在桌前坐定。

杨绛衣道:“要绛衣留下并无不可,只是华公子须得答yīng

我几个条件。”

华不石道:“只要小可能够做到的,必然依从。”

杨绛衣道:“第一个条件便是我不拜师,绛衣在这世间唯一的师父是华清真人,此生决不会再拜他人为师,公子可愿答yīng

?”

华不石道:“杨姑娘尊师之心,令人佩服!此事华不石答yīng

。”

杨绛衣道:“我师父既是华清真人,绛衣便是华山弟子,须得遵守华山派门规,不能再加入其它门派,包括‘恶狗门’在内,这便是我的第二个条件。”

华不石道:“杨姑娘只要愿意留下,是否加入帮派之事本不重yào

,小可自会遵从姑娘所愿。”

杨绛衣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决然的神色,道:“还有最后一个条件,华公子若能够答yīng

,绛衣的一切便都交予公子,就是我的性命,你也可以取去。”

华不石道:“但请姑娘明言。”

杨绛衣道:“公子必须帮我杀一个人。”

华不石道:“杀谁?”

杨绛衣道:“就是那个害死我师父的仇人!”

在此之前杨绛衣从来没有想过会要别人帮她报仇,更没有想过她请求帮zhù

的对象,会是一位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她曾立誓要亲手杀死在师父体内种下先天罡气的仇人!

但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位看似孱弱的年青人是可以依靠的,华不石聪明机智、精于谋略、又懂相武识人之术,也许只有他才能帮得了自己!

师父死后,杨绛衣还从未面对他人说起整件事情的经过。她个性坚强,却至今仍不敢回想,那几日之间如同是身处地狱一般的绝望感受。然而这一次面对着华不石,她却显得十分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有些不能相信。

她要把事情的每一个细节都叙述出来,能让她复仇的每一点希望她都不能失去,因为她的希望实在已剩的不多!

华不石同样平静地倾听着杨绛衣的叙述。直到杨绛衣说完,华不石仍是一言不发,他正在思考。

华不石本是处事十分果决之人,能让他考lǜ

这么久的,必然是十分严重,极难做出决定的事情。杨绛衣没有打扰华不石,她只是在等。

过了良久,华不石才开口。

“杨姑娘,你可知dào

所谓复仇,其实并无半分益处,即使成功,亦一无所得,逝去之人仍是不能复生。执念于此,反而会让自己徒费代价,甚至因此丧命,实非明智之举。”

杨绛衣道:“华公子无须多言,只要告sù

绛衣答yīng

,或是不答yīng

即可!”

华不石轻叹一声,道:“小可原本也没有指望区区言语能打动姑娘,使姑娘放qì

为令师复仇的决心。”

他的语气一顿,又道:“据小可搜集的资料,数百年间,有过记载的共有十八种可驱使先天罡气伤人的内功心法,而在近二十年中,只有其中的六种在江湖上出现过。”

杨绛衣道:“那又如何?”

华不石道:“拥有这六种内功传承的门派和势力,在武林中无一不是超级强dà

的存zài

,以‘恶狗门’如今的实力,只怕还经受不住其中任何一家随意一击,就会粉身碎骨,永无翻身之日。”

杨绛衣道:“那你便是害pà

了?”

华不石道:“我如此说,是想要告sù

杨姑娘,复仇一事须得谨慎,你既已立下此志,切不可因为一时冲动而犯下错误,失去了将来或有可能成功的机会。”

杨绛衣道:“此节我当然知dào

,今日绛衣只想请公子言明,是否愿意帮zhù

绛衣复仇?”

华不石却没有立kè

回答,反而问道:“杨姑娘可能够记得起令师辞世时,身体上经脉爆裂的顺序?”

杨绛衣道:“我记得。”

华不石道:“很好。每种先天罡气伤人之后,经脉爆裂的顺序和模样都有所不同,这便是一条重yào

的线索,他日若见类似的情形,便知令师为何种先天罡气所伤,又或能取得先天罡气的内**诀,亦能推算出来。”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令师遇袭之事已过数年,余下的线索本已不多,但是此刻却绝不能动手调查,否则一旦惊动对方,只怕最后的机会也要失去,毕竟你我眼下都无力与他抗衡。”

杨绛衣道:“那公子之意是?”

华不石道:“给我十年时间,或可使‘恶狗门’成为能与那六大势力相抗的门派。我华不石今日立下誓言,十年之内,必为杨姑娘报得此仇,虽死无悔!”

第二十二章 双喜临门

想不到这位华大少爷真的答yīng

了!

杨绛衣当然知dào

华不石很希望她能留下来,但是要他为了杨绛衣去赌上整个门派的前途,甚至押上他自己的生命,杨绛衣却不敢奢望。

她已经做好了等华不石拒绝后,她便起身告辞离去的准bèi



但是想不到,他竟然答yīng

了!

杨绛衣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泪水又开始不争气地从眼角滚落出来。师父去世后这么多年,她终于又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虽然这位华大少爷的肩膀极不厚实,看起来也没有多大的力量。

过了良久,杨绛衣才道:“其实你只要答yīng

,等实力足够的时候助我报仇即可,不须定下十年之约。”

华不石却摇头道:“承诺若是没有期限便无意义。小可既答yīng

了十年之约,到时就算没有足够的能力,我也要去试上一试。”

“杨姑娘既能信得过华不石,将此生托予在下,华不石便是为姑娘赔了性命,又有何不可?”

此话真是肉麻!果然是江南采花yin贼衣钵传人的作风!

杨绛衣心中暗道,脸上却已是一片绯红,低着头不言不语。

华不石凝望着杨绛衣的俏脸,过了半晌后又道:“还有一事,却是不太容易解决。”

杨绛衣问:“什么事?”

华不石道:“杨姑娘既留下,日后必是华不石的得力臂助。只是姑娘既不拜师,又不入‘恶狗门’,将来却要用何种身份留在小可身边?而若无合适的名份,又怎能统率我‘恶狗门’下的弟子?”

杨绛衣悠然道:“那是由你决定的事,我可不管。就说我是你请来的教头、雇来的保镖,甚至买来的奴婢,都随你的便。”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我看,你不如当我的姐姐,如何?”

杨绛衣奇道:“姐姐?”

华不石道:“杨姑娘若是拜了家父为义父,不就是我的姐姐了吗?华家大小姐统领‘恶狗门’下的弟子,自然是名正言顺。”

杨绛衣想了一想,道:“你若真要如此,我自会听从。”

华不石顿时眉开眼笑。

他与杨绛衣相处了这许多时日以来,她还从未愿意“听从”过华不石任何一件事情,每次华不石都要费尽了心机才能哄骗她就范,如今听到她竟然说出了这等顺从的言语,怎么能不欣喜万分!

当下又道:“姐姐在上,小弟还有一事想求姐姐帮忙。”

杨绛衣皱眉道:“又有何事?”

华不石道:“小弟近日资金周转有些紧张,前日里答yīng

付给姐姐的五百两纹银,不知可否先行赊欠,待小弟手中有钱之时再行归还。”

杨绛衣一听此言,面色大变,伸手抓起“赤雪”剑的剑柄,就要拔出巨剑将这恶少爷斩为两段。

※※※※※※※※※※※※※※※※※※※※※※※※※※※※※※舞阳城内戒严已有数日。

对城中局势最为敏感的自然是那些江湖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湘西四大恶”如此紧张,不但四大帮派的总坛周围高手云集,密不透风,就算城郭周边的外围区域,都层层布防。

谁都看得出来,四大帮派是在防守,而防守的目标必是前所未有的大敌!

于是,不少江湖人试图出城逃逸。舞阳城内已经太过危险,与其留在此地担惊受怕,不如立kè

远离才更明智。然而,这些人没有一个能走得了!

很快,城中所有的江湖人都已知dào

,舞阳城四面的官道都被鄂境黑道联盟封锁,根本就出不去。

期间还发生了几次小规模的冲突,其结果只不过是在官道上留下了十数具尸体。围城者实力之强dà

,哪里是这些普通的江湖客能对抗的?

刚开始还有人期望四大帮派的高手出城剿杀那群黑道势力,数日前“恶狗门”掌门华天雄曾力抗阎赤发的那一战在城中已是尽人皆知。不过他们很快就失望了,这一次“湘西四大恶”十分默契地将所有力量都汇聚于城中,摆出了一幅死也不露头的乌龟王八模样。

不过,关于“恶狗门”却传出了另外两条消息。

少掌门华大少爷要与人定亲,女方据说是一位姓海的姑娘;

掌门华天雄收下了一名义女,据说是华山派的弟子,名叫杨绛衣。

“恶狗门”双喜临门,要在门派总坛华家大宅中排下酒席,大宴宾客,日子就定在二月初十。

二月初十,十全十美,本就是一个十分吉利的日子。

二月初十,对于海红珠来说,却并不是一个好日子。

两天前,爹爹海老拳师在万般无奈之下,答yīng

了华府的亲事,收下了不薄的彩礼,她与华不石的成亲之日,也就初步定在了三个月之后,而定婚宴则就在两天后的二月初十。

于是,整个华府立kè

便忙碌了起来,张灯结彩,准bèi

礼宴。就连珍娘也不能象前几天那样经常陪着海家三口,而是在府中前后上下地张罗事情,一刻也不停歇。

海红珠要忙的事当然也不少,首饰、衣服、头发…等等,还有宴会上的习俗礼节,许多事对海红珠来说都很新奇,在乡下定婚也算得上大事,却不象城里有这么多的麻烦规矩。

其间华府老爷华天雄来看过海红珠一次。在海红珠的眼里,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虽然模样有点怪异,却并不象传闻中的那么可怕,反而有说有笑,颇有几分慈祥长者的风度。

海红珠却不知dào

,华大掌门来看她的那一天,站在一旁的师爷莫问天的心中是多么讶异!作为跟随在华天雄的身边大半辈子的老奴,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位黑道巨擘今天这般模样!

他居然对着那小姑娘在笑!

他居然问那小姑娘喜不喜欢看戏,爱不爱吃奎元楼的肉包子!

这还是那位让无数江湖好汉看上一眼都心惊肉跳的,排在黑风录五十六位的杀人魔王吗?

事实上,华天雄对海红珠也确实是越看越喜欢。这小丫头家境虽是比不上神猴沈家的沈滢儿,但容貌也算相当不错,而且健康活泼,招人喜爱。更重yào

的是,儿子华不石能看上她。

对于华天雄来说,只要能让华不石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儿媳妇家里其他的一切都不那么重yào



而面对亲家海长青,华天雄随便客套了两句,便颇为满yì

地走了,他当然不知dào

海老拳师是被强逼着答yīng

这门亲事的。

其实就算知dào

,以华天雄的强横,也不会在乎。

作为华府未来的少奶奶,这两天中海红珠几乎见过了府内所有的人,上至老爷总管,下至家丁丫环,大家对她都很客气。唯有一个人她却总没见到,就是那可恶的华府少爷华不石。

那恶少爷才是这一切的主使者,却不见踪影。

对于华不石,海红珠也并不是很害pà

。她早已听说了那个恶少爷没练过武功,前日里在城外的官道上虽然见过他那骄横不可一世的模样,但想来也就是只纸老虎,一戳就破。从小就跟着爹爹习练“海家拳”的海红珠,怎么会怕这种人?

对于这门亲事,海红珠心里倒也有她自己的打算。

她想要找机会制住这恶少爷,逼他放自己一家离开!

“花和尚大闹桃花庄,红鸾帐醉打小霸王”的桥段,在乡下茶馆里的听说书先生口中,海红珠听过已不止十遍。海红珠虽然自认比不上那花和尚鲁智深,但恶少爷华不石与小霸王周通的武功肯定差的更远!

如果华不石胆敢不答yīng

,海红珠一定会让这位大少爷尝尝“海家分筋术”的厉害,她就不相信华不石能挺得住。

一直在乡下长大,从未经lì

过江湖事的海红珠,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幼稚。

而二月初十这一天,也终于来了。

宴会从中午便已开始,海红珠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盛装,全身珠光宝气地坐在主桌前。

前来贺喜的宾客满堂,大多数都是舞阳城的各商号的掌柜或老板,还有就是当地的富户,江湖人却并不多。

“湘西四大恶”的另外三家门派均有人前来道贺,送来的礼金也不少。三派的掌门人都没有来,派来道贺的是第二代的弟子。这是一个非常时期,三位掌门人必须坐镇总坛,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都不会随便离开门派。

酒席上海红珠能认识的人却并不多,除了华府的人之外,同席之人中她只认得杨绛衣。

今天的杨绛衣和往日却没有什么不同,并未刻意妆扮,仍是穿着那一身淡黄色的连衣长裙,亭亭玉立,眉宇之间,云淡风清。海红珠听说了这位杨姐姐要拜掌门老爷华天雄为义父,也不知dào

是不是与自己一样,也是被人强逼的。

在酒席间她没有寻到机会与杨姐姐说话,前来道贺的人太多,她必须不断地应酬回礼。

整个酒宴的过程中,海红珠就象一只提线木偶被拉来拉去,不由自主。这些人她都没见过,就算听人介shào

,她也记不得那么多名字。

第二十三章 定婚交易

整个酒宴的过程中,海红珠就象一只提线木偶被拉来拉去,不由自主。这些人她都没见过,就算听人介shào

,她也记不得那么多名字。

能让海红珠记住的大概就数其中有一位身背长剑、伟岸如山的黑衣少年,名叫“屈虎泽”,听说是“铁剑宗”门下的大弟子。此人虽然言语不多,但相貌堂堂,气宇不凡,正与海红珠心目中的那种“英雄人物”的高大形象不谋而合。

还有一位挎着瑶琴,一袭雪白长裙及地的天仙妹妹,看上去比海红珠年纪还小,据说是“神猴沈家”的三小姐。她的容貌气质就连海红珠也觉得惊艳,只不过神态之间却好象有些闷闷不乐。

相对于海红珠的忙碌,杨绛衣却要轻松得多。她衣着不显,大多数宾客根本不认识她,也不知dào

她便是华天雄新收的干女儿。

有一段时间,她甚至离开了大堂,来到华府后花园,到一处僻静小院中去找华不石的五位小徒弟。

华府大堂中摆下的是大宴,在小院里摆的是小宴。

俞千里、朱洪、西门瞳、厉虎,还有那位精灵般的小师妹白奕灵,全都在这里。

他们虽然一向都躲在“恶狗别院”里练功,之前从未进过华府,但今天既是师父华不石“定亲”的大日子,身为“嫡传弟子”的他们不来凑个热闹又怎说得过去?

于是,华不石交待珍娘,特地在后院为他们安排了这席小宴。

自宴会开始,这位华大少爷自己却不见踪影,直到了掌灯时分,他才姗姗来迟。

海红珠的心里十分不忿!

明明是他自己的订婚宴,这大少爷却摆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迟到不说,对客人们也不冷不热,只与其中的几位随便打了下招呼。反倒是自己这被强逼着与他成婚的人,要替他去应酬,腰都快要累断了!

念及至此,海红珠暗中把这恶少爷又来回咒骂了数十遍。

再看看这位华大少爷,与“少年英雄”屈虎泽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山鸡比凤凰,身材矮上了一大截也就算了,无论相貌、举止、气度,全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海红珠不明白,这华不石为什么就不知dào

自惭形秽,还非要厚着脸皮凑在那儿与屈少侠说话,也不晓得到底在谈些什么!

还有那位天仙妹妹,竟然也在那边!

华不石当然不知dào

海红珠在想什么,对这次所谓订亲宴会他也并不是很在意。

围城的黑道高手迟迟不动,有些出乎华不石的预料。他本以为对方远道而来,不能久耗,只要集齐了足够的人手便会立即对舞阳城下手。但至今整整四天过去了,却依然毫无动静,连试探性的进攻都没有一次,令华不石觉得不解。

他们在等什么?还是正在积蓄力量准bèi

雷霆一击?

对方此时不攻,必是在等一个比当前更好的机会,但华不石却猜不出那是什么。

他心中开始不安,觉得自己也许疏忽了某些重yào

的东西。因此,这一整天他都舞阳城边巡视,试图找到线索,可惜却一无所获。

华不石与屈虎泽谈的,自然也就是这件事。

四大帮派的第二代主事人除了那位孙敖没来,屈虎泽和沈滢儿都到了华府,此时正可借机与他们商谈一下近几日的事态。

不论是对“四大恶”,还是对华不石来说,此时最重yào

的事都是成功守住此城。

喜宴已进入高潮。

“恶狗门”掌门华天雄从后堂走出,所有的宾客都立kè

安静了下来。虽在舞阳城已有多年,他们却极少有机会见到这位一直在闭关的昔日黑道巨擘、黑风录一度排名第五十六位的强人!

华不石、海红珠和杨绛衣三人一同上前向华天雄行礼。看着二女盈盈跪拜,华大掌门哈哈大笑,巨掌一挥,大派红包。

……

入夜。

酒席已散,宾客都已告辞离去。

人声尽去,华府大宅中恢复了平静,只能听见庄院四周家丁的巡更之声。

东厢的一座小院中,海红珠已卸去妆,脱下盛装及那些叮叮铛铛的珠宝挂饰,换上了一身轻便的粉色罗裙,她正望着桌上的烛火出神。

一天下来,行了数百个礼,即使自幼习武的她也累得腰酸背疼。而此刻的海红珠,心情却有些复杂。

在乡下老家的日子里,海红珠也曾幻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与一位男子订亲结婚,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定婚宴会办得如此热闹隆重,会有如此多的宾客前来道贺。

其实华家也很不错,大户人家,门第森严,老爷挺和蔼,珍娘热情亲切,所有的人对她都很好,只是……要是结婚的那人不是华不石就好了,如果把华不石换成屈虎泽,海红珠一定会觉得自己很幸福。

脚步声打断了她了胡思乱想。

“少爷好。”是门外丫环的声音。

自从海老爹答yīng

下亲事之后,珍娘就把海红珠安排住到了东厢的这进小院里,还找来了一个小丫环专们听候她的使唤。

“海姑娘在里面吗?”华不石的声音。

“回少爷的话,海小姐在房里。”丫环回答。

“很好,你下去吧,这儿没你的事了。”华不石遣走了小丫环。

是那个恶少爷来了!他这么晚到这里来想干什么?海红珠心头鹿撞。

华不石推门走进了房间,还十分小心地回身把门关上。

然而,还没等他看见海红珠,脖颈就已经被一条胳膊给勒住,然后脚下一绊,便失去了平衡,象条死狗一样地被平摔在了地上!

华不石右手的手腕被反扭在身后,而海红珠的一只脚,正踩踏在了他的肩井穴上。

这几下兔起鹘落,手段干净利落之极,海家拳中的“分筋手”并不是Lang得虚名!

“你来这里想干什么,说!”海红珠厉声问道,神情俨然,颇有些江湖女侠的风范。

“海姑娘千万不要误会!小可来此并无它意,只是有几句话想与海姑娘说。”华不石回答。

海红珠道:“你有话就快说!”

在她看来,被海家“分筋手”擒下,这恶少爷没有畏痛求饶也算得上有几分骨气。

却听见华不石道:“海姑娘可否放开小可,让华不石站起来说话?现在这等模样实在有些难受。”

海红珠哼了一声,这华大少爷果然还是经受不住。

华不石又道:“在这屋内,海姑娘若要擒住华不石随时都可以做到,暂时放开小可又有何可担心的?”

这倒是实话。

“而且海姑娘一个女儿家,穿得又是裙装,象这般将腿放在小可的肩上,姿势实在不甚雅观。”

哼!这家伙果然不安好心!海红珠心头火起,脸上却是一阵绯红。她又用力拧了两下华不石的胳膊,才甩手放松了禁制。

见那华不石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揉着被海红珠扭疼的手臂。

“前日里见到海姑娘开朗活泼,却没有料到竟如此野蛮,难道是我看错了人?”他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嘟囔道。

海红珠大怒,道:“你说什么!”

华不石却是不慌不忙地在桌边寻得一把椅子坐下,才悠然道:“不过海姑娘一定不喜欢小可,此节华不石想来不会看错。”

海红珠道:“我不喜欢你又如何?你这恶少爷谁会喜欢!”

华不石道:“姑娘既是不喜欢我,想必也不会真心要与华不石成亲。”

海红珠道:“那又怎样?”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如此小可便可以放心与姑娘做一桩交yì

。”

海红珠奇道:“交yì

?”

按照海红珠之前的设想,应该是她拿住华不石,逼着这位恶少爷跪地求饶,答yīng

放海家三口出府,并立下誓言永不再干这等欺男霸女的勾当。没想到当下的情形,竟是这位华大少爷主动提出了要和她做一桩交yì



与恶人做交yì

似乎与海红珠心目中的侠客行径不太相符。

却听得那华不石说道:“小可可以答yīng

放海老伯、令兄和姑娘出府,还愿奉上纹银一千两,并帮zhù

海家在这舞阳城里开一家拳馆,不知海姑娘意下如何?”

海红珠更觉奇怪,道:“你这恶少爷怎会有这么好?”

华不石道:“不过这些都须得等上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你我可解除婚约,我便将这些承诺一一兑现。”

海红珠道:“你既要解除婚约,又为何要逼我爹答yīng

亲事?”

华不石道:“此中关系姑娘无须知dào

,只要答yīng

小可提出的三个月之约,我们这桩交yì

便能做成。”

海红珠道:“这婚约本是你强逼而来的,你要解除,我答不答yīng

还不是一样?”

华不石道:“这其中还有一个条件,便是这三个月之中,你我须得好好相处,扮得如同正常情侣一般,不能让别人瞧出破绽来。”

海红珠道:“呸!你想得倒美,定是没安好心!”

华不石道:“海姑娘莫要误会,这期间小可自会对姑娘以礼相待,决不敢有半点逾越之处。”

海红珠想了一想,问道:“你还有什么别的条件么?”

华不石道:“便只有这些条件了。只不过此事须得保密,决不可外传,你可能答yīng

?”

海红珠道:“你这恶少爷诡计多端,我不太信得过,要仔细想想再说。”

华不石道:“海姑娘自可以慢慢思量……”

此话还未说完,海红珠却忽然听见了一阵厉啸声传来,在不远处的半空之中倏然升起了一道赤红色烟火,极为明亮,透过房屋的窗户仍是清晰可见!

她再一转脸看华不石,却见他竟似露出了一幅惊讶之极的表情!

第二十四章 独狼莫彪

这是敌袭信号!而且信号就从窗外不远处发出,竟是华家大宅遭到袭击!

竟是在这个时候!

华不石当然很清楚这信号意味着什么,“恶狗门”总坛的守卫本就是他亲手安排的。“恶狗门”下弟子虽是不多,但华不石布设的防守却仍是十分周密,决不下于其他三家门派的总坛。为了保险起见,他在所有重yào

位置都安排了三重暗哨,只要发xiàn

敌人来袭,这三处暗哨会同时发射烟火警报。

但是刚才华不石却只看见了一道烟火,唯一的可能,便是另两处的暗哨被突袭者在一瞬间便已拿下了,还来不及发出警报!

由此可见,敌人一定非常可怕!

如今的舞阳城内,几乎所有区域都已层层布防,密如蛛网。在这种情形之下,对方竟然悄悄地摸到“恶狗门”的总坛来发动突袭,本身就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这如何不令华不石倍感意wài



一定是间客!

这是华不石脑中立kè

想到的,他一直疏忽的问题,便是在“湘西四大恶”中隐藏着对方的间客!

只有己方内部出了毗漏,对方才有可能毫无声息地突pò

整个舞阳城的防守网。

然而,现在再想这些为时已晚,如何应对才更重yào

。华不石立kè

抓过桌上的蜡烛,一口气便将烛火吹熄。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你干什么!”海红珠喝问道,直到现在她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不石口中“嘘”了一声,低声说道:“有外敌来袭,海姑娘不要出声,以免被他们发xiàn

。”

他听见院门外传来了一声惨呼,定是那个小丫环被敌人杀了,接着,那院门“砰”地一声响,已被人一脚踢开!

敌人来得好快!

从刚才那道烟火信号算起,竟还不到数息的时间,敌人便已经杀到此处!

面对危险,华不石的心反而冷静了下来。

袭击者来得出此之快,必定是进入华府后未作丝毫停留,便直接杀来了这里,这说明对方对华府内的地形相当熟悉!

这间院子本是海红珠的居处,因此对方的目标有可能是她。海红珠虽与华不石订了亲,但在“恶狗门”中她还算不上重yào

人物,这间小院也不是什么重地。对方既然连这小院都专门安排了人手攻击,那么华府中比这重yào

的地方,肯定更少不了高手的袭击!

对方的计划如此周密,看来今夜是志在必得,竟是摆出了要将华府内的人全部赶尽杀绝的阵势!

华不石本是极擅机变之人,刹那之间便在心中做出了判断。

此时,他已隐隐听见四面八方都有呼喝叫喊,和兵器交击声不断传来,显然守在华府其它各处的“恶狗门”弟子已与来袭击者交上了手。

没有烛火,房里已是漆黑一片。已冲入院中的敌人,大概因为搞不清屋内情形,一时之间不敢贸然闯入。

华不石伸出手掌沿着桌边缓缓摸索,触到了海红珠的手臂。

海红珠斥道:“你乱摸什么?!”

华不石低声道:“海姑娘,你悄悄地从后面的窗户爬出去,翻过院墙,别发出声音,往左走三进院子,你爹和你大哥便在那里。”

海红珠问道:“那你呢?”

华不石道:“我不会轻功,翻墙定会被发xiàn

,不如留在这屋里,想来也能给为你拖延些时间。”

海红珠道:“我不走。那边的墙上有剑,我拿剑和外面的人斗上一斗,谁会怕他!”

华不石急道:“万万不可,那人既敢到此,武功定然比你高得多,你快爬墙逃走便是!”

海红珠却闻言大怒,道:“你这不会武功的少爷怎知我便不打不过他?你且在屋里看着,我这就出去把那人砍了!”

两个人原本一直压低着声音说话,但海红珠一见华不石瞧不起她的武功,心头气愤之下声音便提高了几分。

却听得院中传来了一声冷笑,一个破锣般的嗓音道:“本以为只有一个妞,原来一对狗男女都躲在这里!快滚出来,我今日倒要瞧瞧你怎样把本大爷砍了!”

※※※※※※※※※※※※※※※※※※※※※※※※※※※※※※“独狼”莫彪手持长刀站在院内,心头欣喜若狂。

对来他说,幸福竟然来得如此突然!

莫彪本不叫“独狼”,三年前,所有的人都叫他“狼首”,他是一伙马贼的首领。那伙马贼,便是在川境澜苍江边纵横一时的“澜苍二十一狼”。

在“澜苍二十一狼”中,每一条狼的武功也许并不是太高,但他们却擅长合击围杀之术,而且嗜血如狂,手段狠毒,每次作案都不留活口,在川境黑道中也算得上赫赫有名,敢碰他们的人并不多。

可惜他们惹上了“恶狗门”,那次劫镖对二十一狼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买卖,但他们却不知dào

,那趟镖的镖主便是舞阳城中的“恶狗门”。

掌门华天雄亲自出手,千里追杀。一般的狗虽打不过狼,但华天雄这头恶狗,却比“澜苍二十一狼”全部加在一起还厉害得多。同是黑道中人,华天雄若是阎罗,他们最多只能算小鬼!

莫彪扔下伙伴独自逃走。能当“狼首”,他比那群手下当然要聪明一些,为了兄弟丢掉性命的傻事他可不会做。

“澜苍二十一狼”死了二十头,只剩下了莫彪这头“独狼”。

更令莫彪愤恨的是,华天雄不仅杀了人,夺回了镖货,还把他们这些年积累的财富全部都席卷一空!

华天雄曾在黑道上纵横多年,这种顺手牵羊的事自是不会客气。

莫彪咬牙切齿,徒呼奈何?他根本不是华天雄的对手,报仇是想都不能去想的。

随后的三年,失去了伙伴的莫彪也几乎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没有二十一只狼的合击之术,他的武功还不足以在川境黑道中立足。而且“澜苍二十一狼”以往结下的仇人不少,想杀莫彪的人更多!

整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东躲西藏,还不如一只流Lang狗。

然而,三年后,一个机会来到了“独狼”莫彪的面前。在一个偶然的环境中,莫彪听说有一个黑道中的大势力正在各境招揽人手,他们要对付湘西舞阳城中的四大帮会。

他找上门去。在对方眼中,莫彪自然算不上什么高手,主事之人甚至都懒得亲自见他,勉强收下他只因为听说他与“恶狗门”有深仇大恨。但事实上,莫彪的加入并不是为了报仇,他只为了赚钱。

任谁过了三年那种连狗都不如的日子,都会把赚钱看得比报仇重yào

得多!

这次对“恶狗门”的突袭,莫彪被安排袭击一名叫“海红珠”的女子,据说是华天雄的儿媳妇。这并不是一个重yào

目标,以莫彪的武功,真zhèng

重yào

的目标还轮不到他。

这一次行动的主事之人十分公平,早已明言过,此战中有多少功绩便能拿到多少赏金。按莫彪的估计,就算他杀了“海红珠”,能拿五百两银子到手就算不错。

可是现在,他突然发xiàn

自己不知走了什么运,“恶狗门”的少掌门此时竟在海红珠的屋里!

刚才他听见屋内的女子说的“不会武功的少爷”,必是那位华少掌门,错不了!

华天雄之子华不石,是“恶狗门”中的重yào

人物,此次袭击行动最主要的目标之一,但此人却不会武功。这是莫彪之前便已得到资料。

只要杀了华不石,至少能拿到上万两的赏银!莫彪以后就无须再过穷困潦倒的日子,他甚至可以去招募一批手下,重新组建“澜苍二十一狼”!

这种好事,怎能不令他喜出望外?

而此时的华不石,却心急如焚。

他本是极能应变之人,而且擅于谋略,但此时却完完全全束手无策,因为海红珠根本不听从他的指挥。

原本在华不石看来,此时情势虽然有些凶险,但还没有到无法应付的地步。海红珠可悄悄从后窗溜走,而他自己在屋内找个地方藏匿起来,对方武功虽高,但是在一片黑暗之中,一时之间也未必能发xiàn

得了。只须拖住一时,等到门中的高手来援,自然便能够解困。

没有料到海红珠却不听他的安排,非要冲出屋去,而且发起小姐脾气,他想拦也拦不住!

在海红珠看来,这位华大少爷本就是不学无术,胆小如鼠之辈,此时才会只想着逃走保命。她自幼跟着爹爹习武,对自己的功夫颇有自信,而院内只有一名贼人,又何惧之有?

“呛”地一声,海红珠已拔出了墙上的长剑,然后一脚踢开房门,便已冲到了院中。

海家的武功虽是以拳法为主,但“海家剑法”也颇有几分名气。往日在“青萍镇”武馆的练功场上,海红珠的剑法少有对手,经常把海老拳师那些弟子们打得全无还手之力。

但“澜苍二十一狼”的狼首莫彪,又怎么会是乡下武馆那些略习武艺的庄稼汉能比的?

他二话不说,接连砍出七刀!刀剑相交,海红珠手臂酸麻,长剑脱手落地,莫彪第八刀挥出,刀刃已落在了海红珠雪白的脖颈之上!

莫彪顿住刀势,他没有往下砍,而是猛探左手一拳打出,海红珠胸前一麻,整个身体便已失去了力量,瘫软地倒入了莫彪的怀中!

第二十五章 破光刀法

莫彪顿住刀势,他没有往下砍,而是猛探左手一拳打出,海红珠胸前一麻,整个身体便已失去了力量,瘫软地倒入了莫彪的怀中!

他没有立kè

杀死海红珠,只因为这个女人对他还有用。现在,莫彪心中的主要目标已不是她。

“华少爷,你的女人已经在我手中!”莫彪破锣一般的嗓门喊道,“若想留住她一条命,就快从屋子里出来!”

屋内鸦雀无声,没有回音。

“姓华的,我独狼莫彪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你若不肯出来,大爷只好在你这小媳妇身上找些便宜了!”

海红珠已羞愤欲死!她被点中了檀中穴,虽然全身酸麻,无力动弹,但头脑却还清醒,没有失去知觉。

莫彪生性残暴,却甚是精明。对方是“恶狗门”的少掌门,就算不会武功,想必也有些保命的手段。此时小屋内一片漆黑,也不知dào

有没有机关埋伏,他自不会冒然闯入。

既有海红珠在手,当然可以利用一下,逼那华不石出屋,莫彪可不想眼看着大把银子就要到手,自己却没有命去花。

但屋内却仍没有声音,莫彪不禁有些焦急,他手腕一转,长刀的刀锋已搭在了海红珠的肩上!

“华少爷,我数三下,你若再不出来,我便先一刀砍了这小妞儿的臂膀!”

“一!”

“二!”

却听见一声轻咳之声,一条白色的人影已出现在了小屋的门口,正是华不石。

他真的出来的!

海红珠的心中惊疑不定。原本在她想来,胆小如鼠的华大少爷是绝不可能出屋的,刚才她甚至怀疑,那华不石已经从后窗跳窗逃走了,却想不到他竟然真的会为了自己而走出小屋!

莫彪哈哈大笑,道:“果然不愧是恶狗少掌门,倒也有几分胆色!”

华不石却背着双手,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双目炯炯紧盯着“独狼”莫彪。

莫彪道:“你将双手举起,向前走来,只要走近我身前五尺,我便放了这小妞!”

莫彪的刀长五尺。

只要走近他身前五尺,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绝不可能逃得过莫彪的当胸一刀!

这独狼竟然要华不石自己上前送死,而他连脚步都不想移动,岂不是太过分了?

见华不石施施然地仍站在原地未动,莫彪厉声喝道:“还不快过来,再不走,我便一刀砍下这小妞的脑袋!”

而此时,华不石竟然笑了。

他道:“独狼莫彪,你可知dào

你为何而死?”

莫彪道:“什么?”

华不石道:“便是因为你的废话太多!”

他的话声未落,莫彪的头上已经多了一些东西。

是六根针!

“嗡”地一声,莫彪的神经仅在一瞬间便已麻痹,就连头脑中的思想似乎也被冻结!

是剧毒的暗器……这是独狼莫彪脑中的最后一个念头。他右手伸出,好象想抓住什么,却抓了一个空。然后,他便象一瘫烂泥一样倒在了地上。

幸福曾经离他如此之近,却仍从他的指尖溜走。

一个矮小苗条的影子从院墙上出现,向前蹿出,在空中灵巧地一个翻身,落在了院子里。

这是一个全身白衫的小女孩,正是白奕灵。

“公子师父!”她蹦到了华不石身前,道:“您没有受伤吧?”

华不石笑道:“我自然没事。灵儿,你的轻功和暗器都有进步,只是静气屏息的功夫还须好好练一练。”

白奕灵道:“哼!公子师父老是说灵儿的武功不好,刚才还不是一下就把这只什么狼给打倒了?”

华不石道:“你一上院墙,我便已听到你的呼吸之声,独狼莫彪若不是太过于得yì

,想来也能听得见,这便是你练气功夫不够的原因。”

白奕灵小嘴一嘟,还想辩解,却见华不石一脸严肃的神情,只得道:“公子师父教xùn

的是,灵儿日后一定好好练功。”

华不石也不多说,吩咐道:“灵儿,你去为海姑娘的解了穴道,带她到东厢第三进跨院,去找她的爹爹和大哥。你便留在那儿保护他们,不要让他们一家三口被敌人所伤。”

白奕灵道:“那公子师父你呢?”

华不石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去做。”

白奕灵道:“今天晚上来的敌人好象不少,不如让灵儿陪在身边保护公子师父吧!”

华不石道:“我熟悉此处地形,无需你保护,你快去送海姑娘便是,可莫要出了差错。”

白奕灵见“公子师父”语气坚决,素知他行事极为果决,也不敢再说,低声道:“灵儿遵命。”

看着白奕灵和海红珠离去,华不石深叹了一口气。

虽然渡过了一场凶险,华不石的心中却毫无半点轻松之意,他知dào

今夜“恶狗门”已遭逢大劫,而现在,华府大宅之中的杀戮恐怕才刚刚开始!

※※※※※※※※※※※※※※※※※※※※※※※※※※※※※※华家大宅正门内,正厅的“忠义堂”前的青石地面,已被鲜血染红!

二十多名“恶狗门”弟子各持兵器,死守“忠义堂”的大门,他们已挡住了敌人五轮进攻,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具尸体。

就在一柱香之前,这些尸体还是活人,其中不少还是他们的同门师兄弟,但现在,他们已失去了生命,也失去了一切!

在此统领“恶狗门”下众弟子的,却只是一个女人,是珍娘。

忠义堂前的烛火,在疾风之中忽明忽暗,跳跃闪动。烛光照在珍娘的脸上,平日里美艳如花的脸孔上,如今早已是一片决绝肃杀的神色!

“左三组,冲杀!右五组,结阵,防!”命令从珍娘的口中喊出,冷静而不带有丝毫感情。

兵刃交击,惨号,鲜血四溅!

五个“恶狗门”弟子倒下,对方也损失了四个人,这一次的拼杀比之前更凶猛,但终于再被击退。他们已顶住了敌人六轮进攻!

然而,珍娘的心中却远不如她脸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

己方还剩十八人,对方也仅余二十四人。但是,最要命的不是这些人,而是站在远处墙根下了那名手柱大棍的青衣大汉,还有在大汉身边的年青刀客。

那两个人才是头领,他们是高手,而且直到现在还未出手!

而珍娘的手下,已没有高手。

她就象是一个手中已经再没有棋子的棋手,绝无取胜的机会。

青衣大汉站直了身体,伸了一个懒腰,仿佛这里的血腥争斗,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一场无聊至极的开场烂戏。

“老八,看来该我们出手了,你去还是我去?”大汉斜瞥了一眼身边的年青刀客,缓声说道。

年青刀客嘿嘿一笑,道:“就这几只蝼蚁,哪里用得着大哥出手?自是小弟代劳。”

一声尖利的鸣叫,年青刀客手中的刀已出鞘!

在这一瞬间,珍娘似乎看见了一道闪电,倏然出现在年青刀客的手中,他身影一闪便已越过了手下那群杀手,直扑向忠义堂的大门。

那快的身法!好亮的刀!

“左三、左四组,截击,右组结虎咬阵,围杀!”珍娘发出了命令。

十八名“恶狗门”弟子同时抢上,他们早已杀红了眼,只要敌人冲过来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砍杀过去,哪里会管对方是不是高手?

如果是在一柱香之前,他们也许还能挡住这名青年刀客一时半刻,但此时,经过此前的数番拼杀,他们气力已竭,早已成了强弩之末。

青年刀客手中的闪电忽然间变成了一张网,银白色的巨网!

破光刀法!

所有挡在闪电前面的东西瞬间都被斩断,不论是兵器,还是人的肉体,结果全都是一样!

仅在两息之间,十八名弟子就全都倒在地上,鲜血和残肢四处纷飞,整个忠义堂前,仿佛忽然下过了一场血雨,就连空气中都在飘散着一层浓浓的暗红色雾气!

人世间怎么会有这样毫无人性的残杀?这种杀戮难道不应该只在地狱里出现吗?

珍娘弯下腰,捂着胸口,她开始呕吐。

年青刀客的刀缓缓入鞘,那道闪电一般的白光也一寸寸缩短,直至消失。

他的眼光瞟向珍娘。

“你倒是一个有意思的女人,明明不会武功,还能指挥这些蝼蚁支撑这么久。”

“你……你是什么人?”珍娘吃力地站直身体,问道。

“你若不是孤陋寡闻,就应该听说过荆州长江水坞十三太保,我是老八,叫江卓雁,站在那边墙角的,是我们的老大,叫曹铮。”

珍娘颌首,道:“战熊曹铮,破光刀江卓雁,好,果然都是高手!”

她伸出纤指,将额前的一缕长发拔开,神色决然:“现在,你可以杀我了。”

江卓雁却摇了摇头,道:“我若要杀你,刚才你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珍娘道:“那你想怎样?”

江卓雁道:“江某虽也曾有过不少女人,却还从未见过象你这样气质不凡的女人。”

珍娘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已经是一个老太婆?”

江卓雁道:“这么年轻漂亮的老太婆,我就更没有见过了。”

珍娘盯着江卓雁的眼睛,却忽然嫣然一笑。

第二十六章 朱洪的掌力

珍娘盯着江卓雁的眼睛,却忽然嫣然一笑。

今夜的突袭,敌人高手之多,实力之强,实在不是“恶狗门”现有的力量能抵抗的。珍娘深知这一点,她也知dào

,现在的“恶狗门”已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她是一个女人,又不会武功,她还能做什么?

若是可以拖住眼前的这名高手,不管结果如何,或许能减轻一点其他地方的压力,或许老爷和少爷就有机会逃生!

珍娘来到这座华家大宅之中已超过了二十年。二十年前,她跟随着小姐一起嫁入华府时,还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她是华夫人的贴身婢女。但是,不论是华天雄夫妇,还是少爷华不石,都从来没有把珍娘当作过奴婢,而是待她如家人。珍娘早已把华家大宅看成了自己的家,而少爷华不石在她的眼中,与亲生骨肉没什么区别。

现在,若是能救少爷和老爷,要她去做任何事,珍娘都心甘情愿。

她还能怎么做?

珍娘望着江卓雁的脸,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温柔起来:“你现在已经看到我了,还想怎么样,难道想让我也当你的女人?”

江卓雁笑了,道:“看来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我很喜欢。”

珍娘道:“其实我也很喜欢你,我们何不找一个地方好好聊一聊?”

“聊?”江卓雁摇头,“我从不和女人聊天,我和女人在一起时只做一件事。”

珍娘问道:“做什么事?”

江卓雁道:“你很快就会知dào

。”

珍娘咬牙道:“好吧,我们就去做那件事,我刚好知dào

在这附近有个地方很幽静。”

江卓雁又摇头,道:“不必那么麻烦,我和你就在这里做那件事,做完后我就杀了你。我虽然喜欢聪明的女人,不过女人若是聪明,总是很危险,我却不想冒险。”

一股寒意从珍娘的背上升起。她从没有想过一个男人会如此冷血,但她相信江卓雁会那么做,她听得出来他说的是实话。江卓雁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没有一丝波动,他只是在诉说一个事实,根本没必要说谎!

江卓雁已开始命令,“现在,女人,把衣服全部脱光,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用刀帮你脱!”

珍娘的身体更加僵硬,嘴唇却开始颤抖。她的手指缓缓地伸向腰间的衣带,此时的她,已没有选择。

罗衣已坠落在地上,江卓雁的眼睛开始发直,呼吸也开始急促,他紧盯着面前的女人胴体。这个女人也许并不是很年轻,但身材依然完美,皮肤也白晰无暇,而且天生就带有一种诱人的风情。他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这么有味道的女人了。

突然,“轰”地一声巨响,一大片黑压压的房顶塌了下来!

大量瓦片,灰土,木屑纷纷直落而下,甚至还有夹着半根房梁!江卓雁惊喝一声,飞身疾退!他不知dào

房顶为什么会塌,此时屋内尘土弥漫,一时之间什么也看不见,最稳妥的应对之法当然是先退出来。

却在这个时候,江卓雁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下响动。虽然声音并不大,但江卓雁却听得很真切,而且传来的方向正好在江卓雁后退的线路上。

竟有埋伏!

江卓雁立kè

便刹住了身体的去势,在原地站定,就好象他之前根本没有在向后疾退一样。他的轻功一向都很好,事实上“破光刀法”的精髓就在于速度,没有过人的轻功又怎能实现得了如闪电一般的攻击速度?

江卓雁耳听八方,反应也很快,只可惜,他的眼睛无法穿透面前的尘土!因此,直到掌力触碰到他前胸的时候,江卓雁才发xiàn

,原来在从房顶落下的那半截木梁后面还藏了一个人!

与刚才的那声微小响动相反,这一掌劲风呼啸,来势凶猛之极。但是,这一掌来得太快,直到击中了江卓雁前胸,破空之声这才传出,而江卓雁又立kè

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他听见的是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原来刚才身后的响动,只是对方的诱敌之计!对方要等的,就是江卓雁在一退一进之间,提身换气的时机,只有抓住这个破绽,才能打得到快如闪电,来去如风的江卓雁!

如果江卓雁的轻功没有那么好,刚才收不住脚退出门去,这一掌也就碰不到他,他什么事情也不会有。但现在,他反倒是把自己主动地送到了这一掌前面!

为什么他会这么倒霉?!

一直懒懒地站立在墙根处的“战熊曹铮”忽然发出一声怒喝,身形跃起,朝着忠义堂的大门直冲而去。但尚在半空之时,一个东西已从门内飞出,重重地落到了他的怀里。

他接到的是江卓雁!胸骨粉碎,肋骨断了十多根的破光刀江卓雁!

此时的江卓雁已经软得象是一瘫烂泥,而那把挡者立死的破光刀还挂在他的腰间,却根本没有出鞘。

破光刀法是以凌厉迅捷著称的武功,江卓雁的身体本就不很强壮,内力也只是一般,被如山的掌力结结实实地击中前胸,他如何经受得住?

曹铮怀抱着他的兄弟,沉重地落在地上。

“老八!你怎么样?”曹铮低头问。

江卓雁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血水正从他的嘴角涌出。曹铮却已看出,江卓雁已经完了,这种伤势,就算能侥幸不死,日后一身武功也要废去九成,根本没有复原的希望。

于是,他一甩手便把江卓雁扔向了身后,就象是甩掉一堆烂泥。荆州长江水坞十三太保虽是结义的兄弟,一起斩过鸡头烧过黄纸,但若江卓雁变成了废物,那就再没有人会把他当成兄弟。

废物就是废物,放到哪里都是一样,不值得同情。

此时的“战熊曹铮”,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忠义堂的大门,以及仍然尘埃未落的屋内。到底是谁,一招之间就把江卓雁打成了这般模样!

珍娘比曹铮更早看清楚这个人,毕竟她就站在屋里。

一座小山般的身影从砖石碎木堆中站了起来,尘土散去,露出了一张方脸大耳,长相憨厚的少年人的脸。

这名身材粗壮的少年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罗衣,递到珍娘的面前。

“珍姨,我叫朱洪,是大少爷的徒弟,我来保护你。”

原来是他们!

珍娘立kè

想起华不石曾吩咐过她,在华府后花园的小院里摆下一桌小宴,说是要招待他门下的弟子。当时珍娘虽然叫手下人照办,心中却不禁嘀咕,这华不石不知又在搞什么鬼,他一个不会武功的大少爷,什么时候还收了弟子,岂不是误人子弟?

可没想到的是,最后救下自己的,竟然就是大少爷的徒弟。

而且这名叫朱洪的少年,武功居然这么好,一招便打倒了破光刀江卓雁!“长江水坞十三太保”的名声虽比不上“沂濛三凶”,但也是鄂境黑道中赫赫有名的高手,老八江卓雁更绝非弱者!

此时的朱洪,却一点也不认为他自己的武功有多好。

刚才从屋顶飞落而下,由于要藏身于木梁之后,同时又要掷出石块诱敌,使得在落地之时他差一点扭伤了脚踝。而之后的那一掌看似威风,却用力过猛,他的手直到现在还疼痛难忍。

朱洪对自己的表现并不满yì

,毕竟,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与人做生死之搏!

如果江卓雁知dào

,自己竟是伤在一个从未经lì

过实战的少年手里,不知会有何感想?对方利用木梁掩护身形,用石块落地发出的响动引诱他上当,定然是擅长偷袭的老手,又怎么可能是未经战阵的菜鸟?

其实朱洪的战法,全部都是从华不石身上学来的。

在“恶狗别院”中,华不石开设过一门功课,名为“战术研习”,朱洪等五人每周都要花数个时辰在这门功课上。华不石从不传授任何战术理论,或如何应敌的方法,他只是拿出战例,与五名弟子讨论。

说到对武林中战例的搜集,恐怕没有人比得过华不石。为了评定“千功图”上的武功品级,华不石花费了大量的精力,搜集过江湖上近百年来数万场高手拼斗的战例,在这其中,不乏有各种精巧诡变的战法。

“战术研习”便是华不石从数万战例中选出他认为有价值的,与门下弟子研究讨论。朱洪刚才所用的战法,使是从“战术研习”中的一场战例里照搬来的。

“看来,我还是不太适合用这种暗算偷袭的战法啊。”朱洪揉着尚在疼痛的手掌,喃喃自语道。

这是嘲讽吗?站在门外的“战熊曹铮”却已经按捺不住了,厉声吼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有种就出来和曹某分个生死!”

朱洪憨厚地点了点头,道:“好,我就出来。”

朱洪就这样叉着腰,走出了忠义堂的大门。就连曹铮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听话,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对面那张年轻得有些过分的脸。

就是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掌把破光刀江卓雁打成了废人?

第二十七章 战熊棍对震山掌

朱洪就这样叉着腰,走出了忠义堂的大门。就连曹铮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听话,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对面那张年轻得有些过分的脸。

就是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掌把破光刀江卓雁打成了废人?

此人脚步沉稳,气息悠长,功夫练得相当扎实,当然不是弱者,但若仅是如此,还没有到令曹铮吃惊的地步。曹铮所惊异的,是朱洪的年龄。

实在太过年轻!

众所周知,武功的修习并非朝夕之功,而需yào

时间的累积。那种服下便能陡增数十年功力的灵丹仙药,只存zài

于神话传说之中。一个人在多大的年龄,把武功修liàn

到何种地步,直接体现的便是此人的习武资质。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武功就能达到朱洪现在的境界,也许在名门大派的嫡传弟子中会出现,那一定会被门派视为武学奇才,未来的希望所在,也必然会成为师门着重培养的对象。但是,在“恶狗门”这种未流小派中,竟也能有这样的弟子,怪不得连曹铮也难掩惊异之色了!

可是,曹铮脸上的惊异表情很快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凶狠肃杀之色。不管这个少年有多少天赋,今日也注定要命折于此!他已动了杀心,“战熊曹铮”本来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朱洪却依然是一脸的憨厚模样,对曹铮道:“我叫朱洪,你叫什么?”

“曹铮!”战熊曹铮回答。

“我用掌,我的掌法叫‘震山掌’,你呢?”

“用棍!”

“好,那就请曹师兄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曹师兄?还说得如此轻松。

这是什么语气!那少年根本没有把他曹铮放在眼里!

“战熊曹铮”心中的恼怒陡然升起,他想要的可不是指教,他要的是朱洪的命!

可是他却不知dào

,对于朱洪来说,这么说是再正常不过。朱洪从来没有和别人拼过命,他在“恶狗别院”中经lì

过的所有战斗,都是师兄师妹之间的试招切磋,开打之前当然要先礼后兵。

曹铮的性格暴燥,就如烈火,而他的棍法与他的性格一样,也是火爆得很!

他的武功就叫“战熊棍法”,而他的兵器,是一条通体用熟铜铸成,全长九尺三分,净重六十三斤的巨棍!

如此又长又重的巨型兵器,用在万马军中冲锋陷阵,自是无往而不利,但用于武功高手的拼斗,就难免让人觉得粗笨。

但曹铮的棍法却完全弥补了这个缺陷,他的棍法中最重yào

的招式便是“劈”和“砸”。只要敌人一靠近,他就抡棍直击,而一招劈下,竟能同时幻出五道棍影,力量之大,攻击覆盖之广,敌人无论想要闪避,或是招架都不容易!

熊有五爪,熊擅长向下用力,“战熊棍法”棍如其名!

朱洪已经五次试图欺入曹铮的身前,但五次全都被“砸”了回来,在巨棍直击之下,除了立kè

后退,没有别的办法!

而曹铮每次把朱洪击退之后,都会抡起巨棍一阵猛攻,把朱洪逼得一阵手忙脚乱,好几次都差点被熟铜棍击中。

朱洪遇到了麻烦!

“震山掌”在“千功图”中被列为丙级中阶,是一门以刚猛见长的外家掌法,若修liàn

有成,挥掌之间开山裂石也非难事。朱洪力量过人,弓马步练得极为扎实,正是习练这门掌法的理想人选。

但既是外家掌力,“震山掌”并不能发出罡气隔空伤敌,必须要欺入敌人的身前才能打得到对方,而此刻朱洪却完全做不到这一点!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若是换一个对手,朱洪或许可以用掌力震开对方的兵器,硬切而上。但曹铮的巨棍实在太粗,也太重,一棍砸下,力达千钧,即使朱洪的护身硬功再强,也不敢用肉掌去硬接!

这样一来,他就完全被曹铮的棍法所压制!

珍娘盯着正在忠义堂门外拼斗的两条人影,眼光中充满了忧虑。即使她不会武功,此刻也看得出来,朱洪正处在完全的下风。

“战熊曹铮”是“荆州长江水坞十三太保”里的老大,鄂境黑道中数得上的成名高手。一个十五六的少年能在曹铮的手下支撑这么久还未败落,已经很值得骄傲了!大少爷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这么优秀的弟子,若是今日折损于此就太令人惋惜了!

珍娘已经在考lǜ

,何时应该出声叫这位名为朱洪的少年逃走,反正现在忠义堂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就算死了也没有什么。

朱洪却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在下一个决心!

现在是拼命,不是在比武较技!切磋武功时就算输了也没有关系,但此时若败了,那结果会如何?

朱洪在心中提醒自己。

朱洪拜在恶狗门下已有三年。三年前,师父华不石带他入门,师父一直是他最尊敬的人。

这里是师父的家,今天本是师父定亲的大喜日子。可是这些人来干什么,他们是来杀人的!他们想把这里的人全部都赶尽杀绝!

他们还欺负珍姨!师父对珍姨的态度十分恭敬,朱洪明白她在师父心中的地位。

可这些人对她做了什么?

对这些人,朱洪怎么能忍!

他就算拼掉这条命,也决不能败!

就在这一刻,朱洪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要硬接巨棍一击!

曹铮正抡棍砸下。他忽然发xiàn

,眼前的少年并没有象之前那样退避,而是迎着他的棍直逼了上来!

他要干什么?难道想找死?

曹铮来不及多想,他看见朱洪正在蓄积全身之力猛然推出一掌!他不是找死,而是要拉着曹铮一起死!

双方距离不过三尺,曹铮的棍已经砸中了对面少年的肩膀,但他也眼睁睁地看着朱洪的掌正拍向自己的前胸!这疯子真的想要同归于尽!江卓雁被一掌击碎胸骨的模样曹铮刚刚见过,他可不想落得象江卓雁一样的结果!

曹铮本能地开始退缩,他转身闪避,试图躲开朱洪的一掌。此时,他的耳边响起了一声惊雷般的巨喝,头脑中“嗡”地一声,便陷入了一片空白!

棍长臂短,而且曹铮原本就占着上风,他的熟铜棍首先击中了朱洪,而朱洪的掌仍未及他的身体。曹铮完全可以躲得开这一掌,而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然而,由于曹铮心中的一丝畏缩,使得他的招术未能完全发力,原本能开山碎石巨棍,力道大减,远不如前,虽是砸中了朱洪,却未能致命。而朱洪凝气硬接这一击所发出的暴喝,让心志上已经出现了破绽的曹铮,产生了一瞬间的失神!

就在这个时候,朱洪的第二掌已闪电般地推出,正拍在了曹铮的小腹上!他付出了硬接铜棍一击的代价,好容易才欺近了曹铮的身边,又怎么会放过这难得的出掌机会?

“噗”地一声,曹铮的身体就象一只被突然戳爆的皮球,向后滚跌而出。

血、体液、破碎的内脏残渣,全都从曹铮的口里喷了出来!

怎么可能?死的怎么会是我?这是留在曹铮头脑中最后的一个念头。

朱洪却依然站在原地,马步平开,双足已深陷泥土之中,左掌保持着击出的姿势,而右臂软软地垂在身侧。过了良久,他才缓缓收回了手掌,站直了身体,脸上神色凛然。

“真疼啊,看来肩胛骨还是断了,那一棍真是不轻。”他喃喃自语道。

※※※※※※※※※※※※※※※※※※※※※※※※※※※※※※朱洪掌毙强敌的时候,他的师父华不石,却远远没有这么威风。

华不石很狼狈。他正悄悄地沿着院墙游走,那蹑手蹑脚,却又笨拙无比的动作,就好象是还没学会做贼的小偷。

绝不能露出行迹,也绝不能弄出声响,若是被敌人发xiàn

就完了!华不石如此告诫自己。

一定要沿着墙角走,一间一间院子慢慢潜行过去。不能翻墙,来袭者中一定有人正监视着墙头,只要一上墙,便立kè

会成为被攻击的目标!

今夜华家大宅的突袭,是华不石完全没有料到的。这么多敌方高手竟能避过舞阳城外围的层层暗哨,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到华府四周,本身就已是占尽了先机。

“恶狗门”今夜遭受重创已是不可避免,而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尽量保存实力,固守待援。

“湘西四大恶”向来都有攻守同盟的协议,如今又是外敌犯境的危机关头,其余三家门派断没有坐视“恶狗门”被灭的道理。求援的烟火信号已经发出,最多半个时辰后,三家的高手必然会赶到华府,也只有支撑到三派来援,才是“恶狗门”唯一的生机。

华不石很清楚这一点。只不过现在,他却什么也不能做。若是两军对垒,华不石还可以坐镇指挥一二,但此时的华家大宅却已是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又有谁能听他的指挥?

敌方高手分路袭击,各处的帮众弟子也都各自为战,在这种情形之下,能不能活下来,只能靠他们自己!

第二十八章 鬼僧如花

敌方高手分路袭击,各处的帮众弟子也都各自为战,在这种情形之下,能不能活下来,只能靠他们自己!

华不石当然也知dào

,如今之计,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身,对于不会武功的他来说,是最好的保命之道。然而,他心中却还有一个牵挂,若不过去看一看,他是绝对不能放心的。

那个牵挂就是杨绛衣!

在华不石的心中,杨绛衣是无比重yào

的存zài

,决不能让她有什么闪失!

于是,他一步一步地向前摸索,尽量避开路上的敌人,朝着杨绛衣所在的小院潜行而去。

此时的杨绛衣,同样并不轻松。

她正提着那柄巨剑“赤雪”,目不转瞬着紧盯着身前两丈开外,一棵大树的阴影。

阴影里有一个人,是一个持刀的大和尚!

僧人一般很少用刀,就算要用刀,用的也是戒刀。只因佛戒杀生,而刀本是杀器。可是这个和尚手里拿着的,却偏偏是一柄寒光闪闪的鬼头大刀!

只有刽子手才会用这种刀。既要杀生,又如何能成佛?既不能成佛,又何必去当和尚?

“鬼僧如花”到底是不是和尚,江湖上没有几个说得清楚,认识他的人只知dào

,他是杀手,而且是那种出价最昂贵的杀手。

请他杀人,至少需yào

三千两银子。但是只要付清了银子,“鬼僧如花”会很令人放心,至今为止,他还从未失手过。

在一柱香时间之前,杨绛衣一见到烟火警报,便立即提剑冲出了屋子。她想到要去找的第一个人便是华不石,那个大少爷不会武功,可不要被别人杀了!

可是还没等她出院门,杨绛衣便看见大树下站着一个穿着土黄僧袍,挂着檀木佛珠,却手持着一把鬼头大刀的胖大和尚。

杨绛衣并不知dào

“鬼僧如花”是谁,但她却知dào

这个大和尚武功很强,而且是来杀她的!

因为他身上带着凌厉的杀气!

事实也证明了杨绛衣所想。在一柱香时间内,她已与这个大和尚交手三次,每次都只有一招!

“鬼僧如花”每次欺近杨绛衣时,都只劈出一刀,便立kè

疾退,重新回到大树的阴影之下。他用的也是禅门刀法,名为“修罗刀”。

“修罗”是传说中地狱恶鬼,那“修罗刀”便是恶鬼的刀法!此刀法最重气势,刀法中的每个招式都是杀招,而一招使出若不能占得上风,刀上的气势便会衰竭,必须要重新蓄势才能再攻。

这便是“鬼僧如花”每次都只劈一刀便退回树下的原因。

这是对方所擅长的战法,杨绛衣当然不愿意这么打,可惜她却无可奈何。

“鬼僧如花”每一次出刀都凌厉之极,杨绛衣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勉强化解,当对方退开之时,她根本无力追击。而主动出击也不可行,对方倚树而立,法相森严,一看就不是能轻易攻入的。

还剩下一个办法,便是转身逃走,杨绛衣却更不想尝试。此时正面对峙,她都几乎要被对方的气势所慑,只要杨绛衣一转身,这大和尚欺上一刀她一定躲不过。

有时高手相争,能决定胜负的并不是武功,而是气势。杨绛衣深知这一点,此时她决不能露出半点畏惧退缩之意,否则气势一馁,对方的刀法就会变得无法抵挡!

因此,尽管“鬼僧如花”所出的三刀,一刀比一刀更强,杨绛衣仍是半步不退,咬着牙硬撑下去!

其实,端立于树影之下的“鬼僧如花”也同样并不轻松,他盯着身前这名手持巨剑的黄衣女子,竟从心底泛起了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谁说这女子是华山弟子?!

今夜的突袭,主事之人给“鬼僧如花”安排的目标,便是华天雄新收的义女杨绛衣,关于此女的资料也早已给了如花:杨绛衣,华山第十二代弟子,得已故长老华清真人嫡传,出道三年,擅“玉女十九剑”。

看到资料时“鬼僧如花”并没觉得有多棘手,七大门派的嫡传弟子虽然肯定不是弱者,但如花也曾杀过好几个,他很有信心。

“修罗刀法”最重气势,只要气势上能压住对手,“鬼僧如花”深信他的刀可以杀任何人。而“玉女十九剑”是轻巧灵动的武功,在“蓄势”这一节上本就先天不足。

可是……

在这黄衣女子的那柄血红色巨剑下使出的,哪里是什么“玉女十九剑”,又哪有半点轻巧灵动的意思!她用的竟是一种十分奇怪的剑法,刚猛凶悍之极,而且,似乎正是他“修罗刀法”的克星!

“大力伏魔剑法”本是佛门护法金刚的武功,岂不正是所有邪神恶鬼的克星?

倒不是杨绛衣想用此剑法应敌,而是迫于无奈。只因为手持这柄厚得象是门板的巨剑“赤雪”,她所擅长的“玉女十九剑”实在是使不出来。

“大力伏魔剑法”杨绛衣前后只练了数天,许多剑法招术的要义她都还未能领悟透撤。若非如此,“鬼僧如花”恐怕已经伤在她的剑下了。

此时的杨绛衣,心中却正被一个问题所困。她知dào

,若是不能解决这个难题,今天恐怕无法胜得了这个持刀的大和尚。

“大力伏魔剑法”的十八招剑术中固然有攻有守,但却似乎没有攻守兼备的招术。进攻的招式是全力出击,而防守招式则是坚如壁垒,但两者都过于极端。

杨绛衣所面临的问题,是那“鬼僧如花”的刀法凌厉而且进退有度,一刀若不得手便立即退走。用“大力伏魔剑法”的守式就算能防守得住,但既然没有攻守兼备的招术,又怎么去反击呢?

而且这剑法中的守式,也太过保守了些,往往是不躲不闪,挥剑将身前所有的空隙全都挡住,这等肉盾般的挨打姿势想要转守为攻,又岂是一时之间能办得到的?

难道……

一个念头在杨绛衣的心中一闪而过!难道这剑法的精义竟会是那样么?

杨绛衣的目光倏然变得绝决,赤红色的巨剑已被她双手抱在怀中,然后剑尖向天,高举而起!

开天式!这是“大力伏魔剑法”中最凶猛的进攻招式!

此时“鬼僧如花”已直扑而至,他蓄势已足,正攻出他的第四刀!他的气势正处于巅峰状态,他已决心用这一刀击杀对面的黄衣女子!

这一刀叫“刺血满地”!同样是“修罗刀法”中的绝杀招术!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使出了各自武功中最强的进攻招式,而且都未留下任何回转的余地,在这一招之间,必判生死!

刀剑在空中相交,发出了一种近似是野兽嘶嚎一般的噪音,两道人影交错而过!

鬼头刀从杨绛衣的颈边掠过,被利刃割断的乌发顿时扬起,随风飘散!但刀刃仅剩半尺,鬼头刀已被折断!

手持断刀的“鬼僧如花”则站立在当地,胖大的身躯之上,竟然没有了头颅,尺许高的血泉从颈中直喷而出!

而他的那颗光头,飞起了数丈之高,才掉落下来,滚入草丛之中!

杨绛衣竟一剑劈断了鬼头刀,再砍下了“鬼僧如花”的脑袋!

舍身!这就是杨绛衣在刚才那一瞬间悟出的“大力伏魔剑法”的精义!

佛门护法金刚,要守护的是佛法,而不是自己。剑法中的防守招式之所以那么保守,只因为那些招式要护卫的并不是用剑者,而是心中的佛法。这门剑法中根本就没有防守自身的招式,既是护法金刚,若还放不下自己的身体,又如何能成佛?

华不石瞪大眼睛,痴痴地望着站在院中的杨绛衣。

他刚才潜行到杨绛衣所在的小院门口,一探出头来,便看见了她与“鬼僧如花”的最后一招对决。

仅仅三天!杨绛衣仅仅修liàn

“大力伏魔剑法”三天,就能领悟到这门剑法的要义。即使是明知dào

她有过人的习武天赋,但刚才伏魔一剑的涛天气势仍是令华不石的心头震动不已。

忽然之间,华不石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从门外直扑了进去。此时,一道乌光从墙角的花丛中射出,刺向杨绛衣的后背,而华不石正好扑到了她的身边,挡住了那道乌光!

那竟然是剑光!

华不石一声闷哼,鲜血飞溅,一柄乌黑的长剑已刺入他的身体,正好穿胸而过!

“弟弟!”杨绛衣一声惊呼,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是偷袭!

杀手一直藏身在那片花丛之中。杨绛衣和“鬼僧如花”对决之前,他就早已藏在了那里,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出手。

杨绛衣与强敌对峙,从始至终都保持着高度警觉,直到击杀了敌人,她的精神才松懈下来。杀手此时出手,正是把握住了最好的时机!

然而,这次偷袭却正好被站在对面的华不石看见,眼见着杨绛衣已不及避开,他所能做的,只有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去挡这一剑!

杀手是一名全身黑衣的蒙面人,他是暗杀的老手,处事十分果duàn

,一见未能刺中杨绛衣,手一松便扔掉长剑,身形从花丛后跃起,如同蝙蝠一般地朝着院墙飞蹿而上!

亲眼目睹过刚才院中的一场大战,他很清楚自己绝不是杨绛衣的对手,偷袭不成,便想要马上逃走!

只不过,他还是慢了!

第二十九章 拔剑

杀手是一名全身黑衣的蒙面人,他是暗杀的老手,处事十分果duàn

,一见未能刺中杨绛衣,手一松便扔掉长剑,身形从花丛后跃起,如同蝙蝠一般地朝着院墙飞蹿而上!

亲眼目睹过刚才院中的一场大战,他很清楚自己绝不是杨绛衣的对手,偷袭不成,便想要马上逃走!

只不过,他还是慢了!

此刻的杨绛衣,眼睛里都快要喷出火来,怒喝了一声,身形疾闪之下,玉腕挥出,“赤雪”剑已朝那条黑影直卷了过去!

她轻功本就极佳,出剑也一向迅捷,此时含怒出手更是疾如闪电,那蒙面杀手才刚刚蹿跃而起,手中没有兵器,在半空又无法闪避,顿时被巨剑砍中,寒光闪过,竟被拦腰斩成了两断,直跌出了院墙!

杨绛衣退到华不石的身边,伸手抱起了华不石。她跃出追击,只用一剑便杀了敌人,身形一进一退仅用了短短的一瞬间。因此,还未等华不石倒地,便已被她一把抱住。

“你还好吗?你……你可不要吓姐姐!”

长剑还插在华不石的胸口,被刺之处血流如注,显然是伤得极重,杨绛衣心中惶急,连声音也有些颤抖。

华不石脸色惨白,喘息道:“不要紧……我不会死……你带我出府,走……走小门……”

他说话的声音渐弱,脑袋一歪,便已昏了过去。

※※※※※※※※※※※※※※※※※※※※※※※※※※※※※※对华家大宅中的路径,杨绛衣并不十分熟悉,但如何去那道小门,她却还能记得。

数天之前,华不石便是拉着她的手穿过的数进院子,从华家大宅中溜了出去。那个时候,杨绛衣恨不得用剑在这恶少爷身上亲手扎上几剑,但是现在,她却宁愿那柄插在华不石胸口的长剑,是插在自己的身上!

只因为,他是为了救杨绛衣才中了那一剑!

“这个恶少爷平日不练武功,体质那么差,这一剑很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如果他就这么死了,那我要怎么办?”

“这个傻瓜!白痴!”

“为什么要干这种蠢事!”

杨绛衣紧紧地抱着华不石,心里把这恶少爷骂了无数遍,脚下却毫不停留,很快就穿过了几进院子。

华不石要杨绛衣带他出府的决定是正确的,此时的华家大宅内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只有设法出去才能脱离危险。华府的前后大门必定已被敌人封锁,四周的院墙也很有可能在对方高手的监视之下,若越墙而出,只怕也会立即被敌人发xiàn

和追杀。只有走那扇不为人知的小门,才是出府的最好选择。

终于找到了那扇小门,“赤雪”剑砍下,小门上的铜锁应声而断。杨绛衣一脚踢开木门,便跃出了门外。

此时已近二更时分,夜色漆黑,街道之上早已空无一人。杨绛衣心知仍未脱险境,自是不敢停留,抱着华不石向前疾行,直跑出了十多条街,脚步才慢了下来。

要到哪里去?

杨绛衣想过去“恶狗别院”,但是她本就对舞阳城里的路径不熟,此时又是暗夜之中,四下漆黑一片,杨绛衣根本找不到正确的路。

幸好这个时候,她怀中的华不石终于悠悠醒来。

“那边,那个院子……我们进去。”华不石望着前方,低声道。

杨绛衣依言走到了一间院子之前,却见这院子十分破旧,院墙不高,院门紧闭。她也不多说,抱紧了华不石,脚下略施轻功,便从院墙上纵越而过,跃入了院内。

院子里杂草丛生,十分荒凉,在院子中央有一座房屋,却也是老旧得很。

“此院……已废弃,我们……便在这里……待到天亮吧。”华不石道。

杨绛衣点了点头,推开了屋门,打亮火折,却只见屋内空空如也,四周墙壁之上挂着不少蛛网,在墙角旁边有一堆稻草,大概是有流Lang汉在此过夜时留下的。

杨绛衣走到墙角,将火折放在地上,再抱着华不石轻轻地坐在草堆之上,却听见华不石道:

“这间院子我小时候常来玩耍……那时便躺在这里许愿……若有一位绝色美女……陪我一同睡在这里……那该有多好……想不到……想不到……今天竟然美梦成真……”

他说着呵呵笑了几声,却似是牵动伤口,引起一阵咳嗽,从嘴里喷出不少血沫。

杨绛衣大惊道:“你感觉怎样?”

华不石道:“姐姐这般抱着我,小弟……小弟的感觉当然很好。”

杨绛衣急道:“可是这伤,可怎么办才好?”

她虽然武功不弱,却从未学过医术,不知dào

要如何处理伤势,加上出道不久,江湖经验甚浅,惶急之下便有些不知所措。

华不石道:“这伤……这伤也不要紧,只是……血流得太多,大概……还能支撑半个时辰吧……”

杨绛衣道:“那半个时辰之后怎样?”

华不石道:“自是……自是……血液流尽,一命呜呼。”

他倒是语气平静,就好象所说的身亡之事并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一般。

杨绛衣又气又急,眼泪都快要流了出来,道:“这可怎么办?你要是死了,我也陪着你一起死吧!”

华不石道:“姐姐别着急,其实……其实你只须把我……把我胸前的剑拔下来,再敷上金创药止血,或许……或许我便会没事。”

杨绛衣道:“可是这剑若是拔了,你会不会马上就死了?”

华不石道:“原本……原本是有可能,现在……现在却一定不会。”

杨绛衣问:“那是为什么?”

华不石道:“刚才姐姐……姐姐说要陪我一起死了,我又怎么……怎么能舍得?”

杨绛衣顿足道:“你这恶少爷,到现在还胡说八道,没有正经!”

却听那华不石道:“小弟失言……姐姐恕罪……,只是现在若不拔剑,必死无疑,拔了……拔了还有几分希望,自然是要搏一下了。”

他虽然声音微弱,语气却颇为肯定和坚决。

剑已经拔了下来。

杨绛衣虽然缺少江湖经验,却并不是行事犹豫不决的人。从看似柔弱的外表,很难想象她内心的刚烈和坚决。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性格,“大力伏魔剑法”那种勇猛凶悍的武功才会适合她修习。

一旦做出了决定,杨绛衣便马上伸手拔剑,没有一刻停顿,手上也没有一丝颤抖。

剑拔下,鲜血喷涌而出,杨绛衣立即将药敷到伤口之上。

药是华不石身上所带的,也是他亲手配制的。与江湖武人惯用的那种淡黄粉末的普通金创药不同,华不石的药是一种灰白色的粘稠液体。他精通医术,专门配制的伤药自是不同凡响,一敷到伤处,粘稠的液体立kè

便包裹住血管,仅过了数息的时间,喷出的鲜血便已少了许多。

华不石此时却面白如纸,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杨绛衣感觉到,他的身体似乎越来越沉重,而且在渐渐地变冷,不由得心头剧震,双臂将华不石抱得更紧。

却听见华不石说道:“人们总以为重伤失血而死……必先昏睡过去,以为若不让……不让那受伤之人睡着……他便不会死,其实……其实却是误传。”

“你可知dào

……人若是……若是失血过多,头脑中便无……血液流过,其实不会……不会昏睡,而是……而是会产生幻觉,就如……就如同在做梦一般。”

杨绛衣道:“我不知dào

,你又怎么知dào

?”

华不石道:“我自然知dào

,因为……因为我现在便看见好多仙女,正在那屋顶飞……飞来飞去,想必便是幻觉了。”

杨绛衣心中难受,泪水从眼角流出,大声道:“不要胡说!你不会死,我不准你死!你答yīng

过要帮我去找仇家报仇的,你不能食言!”

华不石道:“你放心,我不会死……我若现在就死了……那梦想……那梦想又怎么实现?”

杨绛衣问道:“是什么梦想?”

却见华不石的眼睑慢慢合上,竟是昏睡了过去。

※※※※※※※※※※※※※※※※※※※※※※※※※※※※※※当海红珠和白奕灵赶到海家父子所住的宅院时,海长青已经死了。

一个矮小枯瘦的中年汉子正把一柄短斧从海老拳师的脖颈上拔出,血泊之中,海老拳师横卧在地上,一动不动!

在院子的另一边,三个黑衣人正在围攻海大山。海大山手中奋力舞动一柄单刀,上下挡架,情势及及可危,在他的后背和大腿上已有几处正在冒血的伤口。

见爹爹惨死在面前,海红珠的眼睛都红了!

她怒喝一声,朝着杀人凶手,那名持斧的中年汉子直扑了上去,手中的长剑分心便刺!

那矮小枯瘦的中年汉子却面无表情,只是朝海红珠瞥了一眼,右手随手挥出,那把短斧便砍在刺过来的剑身之上。“叮”地一声脆响,海红珠只觉得虎口酸麻,长剑便被远远地荡开,就连海红珠的身体,在这看似随意的一斧之下,也被震得连退了好几步,差一点就要一跤跌倒!

这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中年汉子,竟然是一个极为厉害的高手!

第三十章 白奕灵的一手

这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中年汉子,竟然是一个极为厉害的高手!

“海姐姐快回来!”是白奕灵的声音,“他是迟化猛,我们打不过他!”

海红珠勉强站稳脚步,又惊又怒地盯着中年汉子那张颜色腊黄的脸,虽然她并不知dào

白奕灵所说的“迟化猛”是什么人,但是经过刚才的那一斧,她却很清楚,就算她想要拼命,只怕也没有多少机会能伤到这个中年汉子!

迟化猛是迟家兄弟的老二,黔境黑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在黑风录上,迟家兄弟排名九十二位!

这次来舞阳城对付“湘西四大恶”的黑道人马中,迟家两兄弟是仅次于“沂濛三凶”的绝顶高手,也是这次行动的主力之一。

迟化猛杀死海老拳师是出于偶然。

这次夜袭,迟化猛的任务是监视四周院墙,追杀越墙逃走的华府之人。海长青所住的小院距离外墙不远,迟化猛正好巡视到此处,见海家父子与三名黑衣杀手战在一起,未落下风,便跃到了院中向海老拳师出手。

海老拳师虽然武功不错,但和迟家兄弟这种程度的高手相比,还差得太远。迟化猛只用了一招便将他打倒,再出一斧便砍断了海老拳师的咽喉!

迟化猛神色漠然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子,并没有抢先出手。刚才朝他刺了一剑的女子容貌秀丽,是一个美人,但武功实在不值一提,那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稍好一些,看她步法轻盈,轻功倒也不弱,不过仍是没有瞧在迟化猛的眼里。

迟家兄弟虽出身黑道,却也算得上成名已久的高手,在他看来,这两个弱女子根本不值得他出手。

海红珠却不是这么想的,她才不管自己的武功和这中年汉子差距有多大,爹爹的惨死已让海红珠失去了理智,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和这个人拼了!

她再一次扑了上去,高举长剑朝迟化猛当头直劈而下!这并不是海法剑法中的招术,她只是在拼命,她把全身的力量都运在了剑上,去砍杀仇人!

剑刃忽然在半空停顿,海红珠感觉她的剑好象砍在一块坚不可摧的磐石上,反震之力使得她几乎握不住剑柄。她瞪着一双惊愕的眼望向迟化猛,这一次,迟化猛并没有用短斧招架,他竟是空手握住了海红珠的剑刃!

他伸手抓住海红珠用全力砍过来的剑刃,就象是随手捏住一根稻草一样轻松!

海红珠面如死灰,在绝对力量的面前,她就象一只蚂蚁一样脆弱!

迟化猛右手扬起,短斧的斧刃割向海红珠的咽喉。他出手并不快,相反这一斧去得很慢,因为他想多看一眼这个女子临死之前的绝望神情。大部分人都觉得杀人是一件恶心的事,但是对迟化猛来说,杀人却是一种享shòu

,一种爱好,尤其是杀一个美貌的女人。

斧刃还没有割到女人的咽喉,迟化猛却忽然收回了短斧,他左手一挥,罡气所至,海红珠已连人带剑飞了出去,而右手的短斧,围着他的脑袋,在空中疾扫了一圈。

四周空间之中火星四溅,传来了一阵细碎的金铁交鸣之声!

是一蓬针!

牛芒一般的毒针,被迟化猛的钢斧扫中,斩成了碎屑!

迟化猛倏然抬起头,死鱼一般的眼睛盯着一丈之外,那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白奕灵双手叉腰站在原地,正大口地喘着气,刚才射出的那一蓬针显然消耗了她不少力qì



“好,很好!看不出来,你这小女孩还有这么一手!”迟化猛缓缓说道。

白奕灵的确有一手,但她也只有一手。

华不石所收的五个弟子之中,白奕灵的年龄最小,但跟随着华不石的时间却最长。白奕灵的父亲白杰,曾是华天雄昔年行走黑道时的手下,后来华天雄隐退到舞阳城,白杰也回了老家,娶妻生子,不再干黑道上买卖。

白奕灵八岁那年,白杰带着妻子儿女,到这舞阳城中来拜望往日的大哥华天雄。白奕灵似乎天生就与华不石有缘,一见到这位大哥哥就缠着不放,而华不石也十分喜爱这个精灵般的小女孩。

从此,白奕灵就留在了华府,华不石也成了她的“公子师父”。

也许是因为长辈之间的这层关系,白奕灵丝毫没有她的几位师兄对华不石的那种敬畏,她和华不石之间,不象是师徒,反而更象是亲切的大哥哥带着调皮的小妹妹。

在华不石看来,白奕灵习武的资质并不算很好,将来的成就可能比不上俞千里和朱洪等人,但她在轻功方面的天赋却还不错。于是,华不石只让她习练两种武功。

一种是名为“追风步”的轻功,另一种便是“夺命金花”。

“夺命金花”是一门源于蜀中唐门的暗器传承,在“千功图”中列为丙级上阶。“夺命金花”习练到火候高深时,可以一次射出上百枚暗器分袭敌人,而且能精确地控zhì

每一枚暗器的方向和线路,令人防不胜防。

白奕灵当然还做不到那种程度,一次放出十枚钢针已经是目前她所能做到的极限。

其实功夫的火候还在其次,重yào

的是白奕灵不具备与高手正面对抗的能力。任何暗器功夫,一旦只能和对方面对面地交手,敌人有所防范之下都会威力大减。白奕灵最适合的战法,是用“追风步”迅速接近对手,然后用“夺命金花”的手法放出暗器,出其不意地给予致命一击。如果被对方发觉,白奕灵只能施展轻功逃走,再另寻机会出击。

可是此时,白奕灵却不能逃走!

海红珠就躺在离她不远的地上,迟化猛刚才用罡气将她震飞,虽不致命,但也令她受了不轻的内伤,一时之间爬不起来。海大山还在三个黑衣人的围攻之下,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华不石吩咐过,要白奕灵保护好海家三口,现在海老拳师已经死了,如果海红珠和海大山兄妹再出了什么事,白奕灵可不知如何向“公子师父”交待。

因此,她虽然明知不敌,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和迟化猛对峙。

眼下这种情形自然也如乎了华不石的预料,他认为被派去袭击海家父子的最多只是一些小角色,白奕灵足以应付,哪里能想到会引出迟家兄弟这种大高手?

迟化猛当然不知dào

白奕灵的想法,刚才小女孩使出的暗器手法让他觉得有点惊艳,但仍然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尤其是现在他已有所防备,那些毒针就根本不值一提。

他的身体慢慢地倦缩起来,摆出了一个十分怪异的姿势,然后忽然伸展开来,蓦地腾空跃起,双手一齐抓住了短斧的斧柄,朝白奕灵的头顶自上而下地砍了下去!

他已不想再等,决定主动出手,击杀了面前的小女孩!他的责任是巡视华府的四面院墙,可不能在这里耽搁太长时间。

白奕灵的眼中出现了惊恐的神色。她听见了十分凛冽的破空之声,就象是千斤巨石向她头顶砸了下来!抬头望向天空,飞扑而下的迟化猛化为一团巨大的黑影,在他手中的哪里还是那支两尺长的短斧,分明是一柄刃长数丈的开山巨斧,正闪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难道是传说中的兵器幻形?!

这世界上当然不会有真zhèng

的兵器幻形这种事情,只因为迟化猛这一斧所产生的惊人威势,使得白奕灵产生了从头顶劈下的,是一柄开山断海,无法抵挡的巨斧的错觉!

她想都没想,就抽身疾退!

这种攻击,就是十个白奕灵也没办法挡得住。在后退的同时,她双手连弹,一阵微光闪过,十根钢针朝迎面扑来的迟化猛射去!就算不能伤敌,她也想凭借暗器稍微阻挡一下迟化猛的来势。

只不过,迟化猛的来势却哪能阻挡得住,他甚至看都没看那些钢针一眼,那道巨大斧刃毫不迟疑地轰然劈下!

钢针射到了迟化猛身前三尺之处,就象是碰到了一块隐形的钢板一下,四散弹开!迟化猛这一击之下威势之强,在他的身前竟形成了一道罡气带,白奕灵的暗器根本无法穿透!

斧刃劈空,直劈在了地上,砖石粉碎,四散飞溅!在青砖地上,倏然出现了一道丈许长的裂缝,很难想象迟化猛手里那柄仅长两尺的短斧,怎么能一击之下便在地上劈出如此可怕的一道裂缝!

白奕灵站在三丈开外,她轻功的确很好,一瞬间就疾退了三丈。此时她脸色苍白,眼睛里带着无限的恐惧,紧盯着那个手提短斧的枯瘦的中年汉子。

迟化猛冷哼了一声,缓缓地朝白奕灵走去,一直走到了她身前五尺之处才停下了脚步。

白奕灵没有再逃,她的身体根本动弹不了!她右肩上的衣衫忽然无声地裂开,滑落,雪白的肩膀之上,赫然是一条血线,鲜红的血珠正从那道伤口中渗出!

然后,她一跤便跌坐在了地上。

第三十一章 以拙破巧

白奕灵没有再逃,她的身体根本动弹不了!她右肩上的衣衫忽然无声地裂开,滑落,雪白的肩膀之上,赫然是一条血线,鲜红的血珠正从那道伤口中渗出!

然后,她一跤便跌坐在了地上。

刚才迟化猛的那一斧看似被白奕灵躲过,但其实斧刃带起的劲风仍是划过了她的右肩。白奕灵不知dào

自己伤得有多重,只知dào

她现在全身酸软,无法动弹,连最后的一丝力qì

也已失去,完全没有了抵抗能力。

看着一步步走近的迟化猛,那张颜色腊黄的瘦脸之上露出的狞笑,白奕灵紧咬着嘴唇,难道她今天真的要死在这个人的手里吗?

“站住,矮子!”忽然有一个声音从迟化猛的身后传来,“你想杀她,要先杀我!”

迟化猛转身,才发xiàn

刚才在围攻海大山的三个黑衣杀手,此刻都已经躺在了地上,他们每个人身上的关节都被折断了三四处,而海大山正跌坐在墙角,手捂着伤口喘息着。

在海大山的身前,却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黑衣少年,剑眉星目,面如美玉,就连怡红楼里的那些头牌姑娘,恐怕也没有这个少年长得漂亮。

“三师兄!”白奕灵充满惊喜地喊道。

这个黑衣少年,正是华不石的第三个徒弟西门瞳。

迟化猛双目眯起,望向这个美得有些过分的男人。他知dào

这个少年不会是庸手,刚才迟化猛与白奕灵交手的时间并不长,能在这么点时间里就打倒了那三个黑衣杀手的人,武功当然不弱。

“你是谁?”迟化猛问。

“西门瞳。”西门瞳回答。

迟化猛点了点头,道:“好,我就先杀你!”

他手提短斧朝西门瞳走过去,目光凶狠,就象是一头走向羊群的狼。

“要杀我,就来试试!”西门瞳嘴角翘起,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在那张本来就已是极美的脸孔上,这个微笑是如此充满阳光,又带着无比的诱惑,这世界上的任何女子见到,恐怕都会怦然心动。就连小女孩白奕灵,此刻也痴痴地看见西门瞳,头脑中陷入了一片空白。

迟化猛却不是女人,西门瞳的微笑对他自然不起作用,他心里所想的只有杀人。他忽然发xiàn

西门瞳身形一晃,凌空掠起,使出了一招“燕子三抄水”的轻功,朝着他直冲了过来!

竟敢送上门来,是想找死?

迟化猛在黑道上行走多年,眼光见识都极为老到。眼前的黑衣少年武功不凡,比那个小女孩白奕灵要强上不少,但迟化猛还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迟化猛一眼就看出西门瞳用的是一种类似于“分筋错骨手”之类的空手武功,这种武功应该颇为高明,地上躺着的那三个黑衣杀手就是被这种功夫在一瞬间折断了关节。但可惜的是,西门瞳太过年轻了,如果再过十年,这个少年也许能与迟化猛一战,但现在,还差得太远!

任何一种空手功夫,要想伤人所必备的条件是气功。以真气锻体洗髓、练筋锤骨,才能让人的指、掌、拳、脚具有杀伤力。不论是外家的硬气功,还是内家功夫的罡气伤敌,其本质都是一样。若没有内功为基础,空手武功的招术再巧妙,也只是花拳绣腿。

内功是一种没有半点可投机取巧的功夫,练气养气必须要用足够的时日,二十年方能小成,武林中有一甲子以上功力的气功高手也有不少。西门瞳年纪太轻,就算从小练气,内功也强不到哪里去,对付普通的江湖客或许还行,在迟化猛这等高手面前,功力的不足是没有任何办法可弥补的。

迟化猛毫不迟疑地挥动斧刃,迎上了直冲过来的西门瞳!他手臂上的筋峦暴起,显然已用足了力量。

一力降十会,以拙破巧!迟化猛要用强霸的功力硬生生地吃掉这个不知死活直冲上来的少年!

刹那之间,西门瞳的双手已搭在了斧刃之上。迟化猛忽然感觉到手臂上一沉,全部的力量竟砍到了空处,斧刃竟不受控zhì

地向一侧滑开!而西门瞳却已握住了迟化猛持斧的手腕,顺势一折,便要擒拿迟化猛的上臂关节!

这是什么武功?“空手入白刃”?

“空手入白刃”这个名字虽然威风,却是江湖上最基本的入门功夫。在任何一家街边的小武馆里,师傅们都会教授这种武功,其实也就是用几招简单的反关节的擒拿手法,去夺对手所持的短棍、匕首一类兵器的技巧,看似颇为实用,高手较技时却用处不大。

这小子竟敢用这种不入流的“空手入白刃”功夫来夺迟化猛的短斧!

堂堂黑风录前百名内的高手,竟被这个黑衣少年给小看了!迟化猛胸中的怒火蓦然升起,暴喝一声,全身的真气顿时激发鼓荡,足尖踩碎了脚下的青砖,稳稳地站在当地,手臂之上已坚硬如铁,西门瞳哪里还能擒拿得住?

迟化猛再一抖手臂,罡气所至,西门瞳立kè

被震得倒飞而出,在空中连翻了数个跟头,才卸去了力道,落在了一丈开外!

“看来,还是不行啊。”西门瞳手抚被罡气震得生疼的胸口,在心中自语道。

使用擒拿手法强夺短斧,他却并没有一点小看迟化猛的意思,这本就是西门瞳最拿手的武功。

西门瞳所习练的武功名为“燕青拳”,又称为“燕青翻子拳”,在“千功图”中被列为丙级中阶。这门武功传承据说是北宋年间水泊梁山上的好汉“Lang子燕青”所创,相传当年梁山好汉燕青就是用这种拳法,打败了在泰岳摆擂的相扑力士“擎天柱任原”。

传说故事的真假虽难以考证,但这门“燕青拳”确是一种专攻跌扑擒拿之法的武功,看上去与那“空手入白刃”也是有几分相似。既能列为丙级中阶,“燕青拳”的厉害当然不是入门擒拿术能比的,它更注重的是力道的感知和引导。练到炉火纯青时,能用不同的手法将对手攻来的力道随意引导,移花接木,甚至反击自身。

刚才的那一招中,西门瞳便将迟化猛砍过来的短斧的力道引偏,然后试图趁机反制敌人。然而迟化猛却是内家高手,罡气一出,西门瞳便无力对抗地被硬生生地震飞!

巧力虽能破千斤,可是如果双方的功力相差太远,便是再巧也没有用!

而西门瞳没有想到的是,他所使出的一招擒拿手法,却撤底激怒了迟化猛。如果之前迟化猛还自恃武功高强没有把这几个小屁孩放在眼里,现在他却已准bèi

用最强的武功,一举击杀西门瞳!

敢用擒拿术强夺迟化猛手中短斧的人,在他成名之后的数十年来,西门瞳还是第一个!

看到迟化猛摆出的架势,西门瞳的神经便立kè

崩紧了,他能看得出来这个枯瘦的中年汉子开始认真了,接下来的攻击一定不容易应付!

西门瞳却也没有害pà

,他的外表看起来有几分柔弱,性格却十分倔强,对方既然要出杀手,他也不在乎和这矮子拼上这一条命!

“燕青拳”本是借力打力的武功,并没有固定的起手架势。西门瞳双手抱胸,笔直地站在原地,昂首斜视,冷冷地瞅着迟化猛,竟摆出了一幅傲气冲天的模样。

迟化猛见状怒火更炽,他一声冷哼,揉身而上,连续劈出了七斧!

这七斧并不复杂,每一斧劈出都中规中矩,清清楚楚,其威势却远远不如迟化猛当头劈向白奕灵的那一斧。西门瞳左闪右避,翻滚跳跃,躲过了七斧,但是,他忽然发xiàn

,这七斧一过,他所有退避的线路都已被封死,下一斧,他将退无可退!

迟化猛运气开声,第八斧已斜肩劈出!他就象是一个砍了一辈子柴的老樵夫,钢斧挥出的动作竟如此浑然天成!

这是迟化猛的成名武功,“断云斧技”!

直到现在,西门瞳才真zhèng

体会到自己的武功与迟化猛的差距有多大,就算他有千百种以巧破力的奇招,在迟化猛的这一斧之下也毫无用处!以拙破巧,返朴归真,只有真zhèng

的武学宗匠,才能够使得出这样的招式!

一斧劈下,连西门瞳自己都认定他的性命必会象一根木柴一般,应声而断!

但西门瞳却没有死。

他本已被逼到了绝路,退无可退。倏然间,在他的身侧出现了一道青光,射入漫天的斧影之中,“叮”地一声脆响,那些斧影之间出现了一丝间隙!

西门瞳就象一个落入河中即将溺毙的人,忽然抓到了一根木头,他的甚至来不及思维,就扑向了那丝间隙,在空中连翻了三个跟头,才勉强脱出了那一片斧影!

西门瞳落在地上,脚步沉重,好似一个不会轻功的人,连连倒退了十来步,才踉跄着站稳。他衣衫的背后已完全浸湿,全身酸软无力,一时之间连真气都提不起来!刚才在绝境中的强dà

压力,以及之后的奋力求生,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超出了西门瞳所能承担的负荷!

幸好是那一道光救了他,否则西门瞳已经是一个死人!

他抬头望去,便找到了那道光的主人,那是一柄剑。

“大……大师兄!”西门瞳喊道。

迟化猛脸色阴沉,盯着站在院门口的一位身着白色儒衫的少年书生。在他的手里拿着一柄已出鞘的青钢剑,正是这柄剑挡住了迟化猛的致命一斧,救了西门瞳的命。

第三十二章 剑邪轩辕霸

迟化猛脸色阴沉,盯着站在院门口的一位身着白色儒衫的少年书生。在他的手里拿着一柄已出鞘的青钢剑,正是这柄剑挡住了迟化猛的致命一斧,救了西门瞳的命。

刚开始是那个小女孩,然后是黑衣少年,现在又来了一个白衣书生!迟化猛实在想不通,这“恶狗门”里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变出来这么多的少年高手,而且一个比一个更厉害!

“三师弟,你且休息一下,由我来杀他。”白衣书生对西门瞳道。

迟化猛的脸更加阴沉,他应该没有听错,那个ru臭未干的白衣小子刚才说要杀他!

这些小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更狂!实在是太不可爱了!

“你叫什么名字?”迟化猛强压怒火,问道。

“俞千里。”白衣书生道。

“那个黑衣小子和那小女孩是你的师弟和师妹?”迟化猛问。

“不错。”俞千里回答。

“你们的师父是谁?”迟化猛又问。

俞千里收住长剑,剑尖朝下,双手在胸前抱拳,答道:“家师华不石。”

迟化猛知dào

,俞千里的举动是表达他对师父的尊敬,这个狂妄之极的小子倒还知dào

什么是尊师重道。可是,他说的华不石是谁?是那个不会武功的恶狗少掌门?

是从什么时候起,不会武功的人也能教得出这么厉害的徒弟?对于迟化猛来说,今天晚上所见的古怪事情实在不少。

俞千里比西门瞳更强,老辣的迟化猛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刚才能一剑在漫天斧影中挡开最致命的一斧,此人出剑之快,眼光之准可见一斑。而且,令迟化猛吃惊的是,这个少年书生的身上有一股强悍无畏的气质,咄咄逼人,迟化猛以前只在那些绝顶的剑客高手面前,才会有这种感觉。

若假以时日,这个少年一定会成为武林中顶尖的剑客!

只可惜,此事永远不会发生。迟化猛已决心今天晚上就要杀掉这个白衣书生,还有那个黑衣少年和会暗器的小女孩也决不能放过!

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太多的潜力,此时不杀,日后必成大患!

迟化猛缓缓朝前迈出一步,却忽然之间身形一晃,便已到了俞千里的面前!只在一眨眼之间,俞千里就似乎已感觉到斧刃贴至他前额的丝丝寒意!

原来这矮子竟然这么快!

俞千里抽剑格挡,火星飞溅之中,青钢剑与短斧在瞬时间已交击不知多少下!

俞千里此时才明白,为何迟化猛会用一柄仅不到三尺长的短斧当兵器,原本凭他的功力,就算是千斤巨斧想必也能拿得起。原来这迟家老二的武功,竟是以迅捷变幻为特点的,使用这种短小的兵器,才能将他武功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之前与白奕灵交手时的无匹威势和西门瞳交手的以拙破巧,其实都还不是迟化猛真zhèng

的实力,直到此时,他才把“断云斧”法的真实面目展现了出来!

断云斧技,斧出云断!

抽刀断水尚且不易,以斧断云岂不是更难?

想要一斧断云,只有比云飘得更快,还要比云更擅变幻。

西门瞳瞪着双眼,紧紧地盯着在院中交手的二人。大多数时候,他完全看不清迟化猛手中的短斧和俞千里手里的青钢剑,只因为挥动的速度太快,兵器竟似乎化为了无形。只有在剑斧交击的瞬间,西门瞳才能看得见少许剑光和斧影!

一滴液体飞溅到了西门瞳的脸上,西门瞳伸手一抹,手掌中竟一片红色。他此时才发xiàn

,俞千里的白衫之上,赫然出现了数道裂缝,正在渗出鲜血!

俞千里的剑很快,在华不石的五名弟子中,俞千里是出手最快的一个。但此时,他却真真切切地感到,他的剑和迟化猛的斧相比,慢如蜗牛!

俞千里年方十八。在“恶狗别院”中,俞千里年纪最大,是大师兄,但他跟随着华不石的时间却不算长,仅有三年。

当年华不石为俞千里选择修习的武功时,曾一度犹豫不决。他对俞千里说道:“这里有一本‘孤星剑法’图谱,乃是二十年前轩辕霸前辈所遗之物,本是极为适合你修习的上乘剑法。只可惜这本剑谱残缺不全,仅有原谱的十之二三,你可先拿去参看数日,再决定是否愿意修习。若你不愿修liàn

此谱,我可以再去找一门其它的武功传你。”

剑谱递到俞千里手中,却是数张颜色焦黄的羊皮纸卷,边缘还有被火焰烧灼过的痕迹。

“孤星剑法”在华不石的“千功图”中列为丙级上阶,自然算不上是顶级绝学。其原因倒并不是此剑法本身不强,而是因为遗留下的图谱实在太过残缺。

传说中“剑邪”轩辕霸共有十三招剑法,这本残谱中却只有四招。

二十年前,“剑邪”轩辕霸在武林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他并不是一方霸主,也不是名门大派中的人物,让他出名的,只有他的剑!

轩辕霸一生嗜剑成狂,据说为了练剑竟亲手杀死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的一生中没有一个朋友,也许他唯一的朋友就是他的剑!

他将自创的剑法取名为“孤星”,也注定了这位绝世剑客此生的孤独!

轩辕霸剑法大成之后,所挑zhàn

的对手不多,仅有十人,但这十人无一不是武林中最顶尖的剑术名家。他的成名一战,便是在太岳峰绝顶剑挑当年的武当派掌门玄澜道君,而玄澜道君在此前的十年间已被公认为天下剑法第一人。

如果有合适的机缘,这位绝世剑客也许能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宗师。但事实上,太岳峰顶一战仅过了三年,他便被人杀了。他虽没有朋友,仇人却不少,被他击败的十位剑术名家中,哪一个不是身据名门大派中的高位之上,门下弟子无数的大人物?

而轩辕霸只是一介江湖剑客,既无财产,也无势力,就算剑法无dí

,又能怎么样?

轩辕霸是死在家中。据说当时共有数百名高手参于围攻,却被“剑邪”轩辕霸连斩数十人,后来竟无人再敢上前交战,最终不得已只得布下箭阵重重包围,再放火烧屋,轩辕霸终于被烧死在屋里。

若说轩辕霸是星,那不但是孤星,还是流星!

俞千里第一眼看到“孤星剑法”的残谱,便已认定,这正是他此生最适合修习的剑法。

剑法残缺?但俞千里的一生又何尝有过圆满,不也是一直都处于残缺之中吗?

俞千里的身世,自然没有当年“剑邪”轩辕霸前辈那么惊世骇俗。事实上,他的出生相当平凡,平凡到类似的事情会在这个世界上的许多地方不断地重复发生,没有人会觉得惊奇。

俞千里本名“俞孝”,“俞千里”这个名字是拜入华不石门下之后才改过来的。

百善“孝”为先。

俞千里的父亲是距舞阳城三百里外的一个小镇上的大财主,他共有二十三个儿子,十八个女儿,他并不太需yào

俞千里尽孝。俞千里的母亲俞陈氏,本名陈翠云,是俞大老爷第十四房姨太。陈翠云出身青楼,是被俞大老爷花钱赎身出来的,所谓“翠云”其实是在窑子里挂牌的花名。

陈翠云性格泼辣,可惜衰老得很快,尤其是生下俞千里之后,她的体态雍肿起来,早已没有了以往的姿色,俞大老爷自然不会再庞爱她,弃之如敝屣。于是,陈翠云只能以酒解愁,平日里她喝醉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还要多得多。

母亲出身低贱,俞千里在俞家的地位更低,这个所谓的挂名“少爷”,其实连家丁和佣人都瞧不起。

俞千里自小倒也读书识字,还练过一些拳棒,只不过他的身份,仅仅是与俞家正房大少爷一起陪读的小厮。俞千里天资聪颖,习武的资素更是极佳,但这些并不能带给他任何好处,却只会遭来正房大少爷的嫉恨,经常要受到无端的打骂。俞千里十岁之后,正房大少爷干脆打发他到后厨去帮工,不再让他继xù

陪读。

去厨房帮工是一个又累又脏的苦差使,原本不应该让俞千里去做,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俞家的少爷。但是俞千里却非常喜欢这个差使,甚至有些感激送他来的正房大少爷。

因为在后厨能见到他唯一的一个朋友,小丫环春桃。

在整个俞府里,只有春桃不会冷眼看他,不会骂他是“**生的野种”。春桃比俞千里大六岁,是侍候老爷的丫环,在俞千里受人欺负的时候,春桃会安慰他,她有时还会和俞千里讲一些从街边茶馆里听来的故事,那些故事的主角都是江湖上的豪侠剑客,武林中的盖世英雄。只有和春桃在一起的时候,俞千里才能感觉到一点快乐。

当时俞千里的年纪还太小,不明白什么是爱情,不过,在他的心里,一直都希望将来能娶了春桃,这样他就可以和她一起生活一辈子。

俞千里十四岁那年,春桃已年满二十。俞府里的规矩,卖身进来的小丫环年满二十岁之后,只有两种选择,一是许给府里的家人,另一种就是卖出府去给人做妾,如何选择,当然是由老爷和管家做主。

第三十三章 孤星的命运

俞千里十四岁那年,春桃已年满二十。俞府里的规矩,卖身进来的小丫环年满二十岁之后,只有两种选择,一是许给府里的家人,另一种就是卖出府去给人做妾,如何选择,当然是由老爷和管家做主。

春桃颇有姿色,是天生的美人胚子,被镇子上的不少人窥觑已久。最终俞大老爷收了五百两银子,把春桃卖给了当地的帮会里的一个叫陈三棍的小头目。

这个决定,俞千里当然是无法左右的。俞大老爷不会为了他而损失那么多钱,事实上他的母亲陈翠云当年从窑子里赎身,也只花了俞大老爷五百两银子。

陈三棍人如其名,有三根棍。首先,他本身就是一个恶棍,其次,他打架时用一根齐眉铁棍,凶狠无比。第三根棍,说的是他胯下的那一根,在方圆几十里地,他玩过的女人的确不少。

俞千里并不知dào

,春桃卖给了陈三棍之后的生活究竟如何。只不过在一年之后,他听说了春桃已死的消息,她是上吊自杀而死。

当天,俞千里就跑出了俞府,他已经无法在这个“家”里再待下去。他漫无目的地狂奔,不知dào

要到哪里去,他甚至没有想过要去找陈三棍为春桃报仇。他只想逃避,从这个没有一丝温情的世界中逃走。

一个月后,他来到了舞阳城。此时的俞千里,衣衫破碎,浑身污垢,和一个叫花子没什么区别。

舞阳城中正值一年一度的“五虎英雄大会”举行的日子,俞千里便报名参加。“五虎英雄大会”名义上是由“五虎镖局”举办,其背后完全是被舞阳城里的“湘西四大恶”操纵,其目的是为四大帮派挑选习武资质上佳的年轻弟子。

“五虎英雄大会”免费招待前来参加比武的江湖人,俞千里报名只为了能进会场,去吃得几餐饱饭。离家一个月,他身上那点银子早花没了,已经数日没有食物下肚。他或许还存了一个心思,便是索性让擂台上的对手把他一拳打死,这个世界对于俞千里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俞千里虽然小时候练过几天拳脚,但与那些专程前来比武的江湖武人还差得太远,没出几招便被打倒在地,未等他爬起身来又被人一脚踢下了擂台。只可惜对方出手留了分寸,没有要俞千里的命。

这等三脚猫都不如的武功,自然入不了四大帮派前来挑选弟子之人的法眼。却有一位年青公子命人把当时站都站不起来的俞千里抬到了客栈的床上,亲手为他敷药疗伤。

数日之后,俞千里的伤势已无大碍,可以下床走动,那位年青公子便问俞千里,愿不愿意加入“恶狗门”,拜他为师。

那年青公子自然便是华不石。

当华不石将“孤星剑法”残谱交给俞千里的时候,俞千里觉得这残缺不全的剑法,正是为了他残缺不全的人生而存zài

,而“剑邪”轩辕霸前辈孤独一生,俞千里又何尝不是一直都孤身一人,虽然他父母双全,兄弟姊妹众多,但又哪里尝到过半点人间的亲情?

“孤星剑法”的残谱与普通的剑谱不同,其中的四式剑招是用几笔线条,草草地绘出了四个人体的姿势,既没有说明如何运剑出招,也没有指出这些招式要如何应用。

而在残谱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所讲的却是剑理,也就是轩辕霸前辈对剑的理解和感悟。

“剑乃是杀戮之凶器,杀戮生灵,所行乃逆天之事,修吾剑道,必先存逆天之念。”

“孤星剑法”原来是重剑意而不重剑招的武功!

俞千里开始一点点参悟轩辕前辈的剑法,也慢慢地看懂了那四个人体姿势的意思。轩辕前辈的剑法,原来和他的为人一样,是如此地离经叛道,出走偏锋!

剑乃百兵之尊。

从古自今,武林中人用剑是最多的,各种剑法绝学更是层出不穷,数不胜数。虽然各门剑法均有巧妙不同,但它们都会遵循一些基本的剑理,从这些剑理中去衍生不同的招式。

轩辕霸的剑法却完全背道而驰,他的剑理中最重yào

的一个字,就是“逆”。不但在招术与正常的剑法迥异,就连思维上也要反其道而行之。他的剑,总是会出现在对方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给予致命一击。

修liàn

“孤星剑法”,要将以往用剑的习惯完全舍弃,要用另一种独特的方式来运剑出剑,就连手臂和身体使力的方法都要重新学习。

在“恶狗别院”的后院里有一个数丈见方的大水池,就是为俞千里练剑而修建的。他每日都要站立在水中习剑一个时辰,就是为了让身体各处的肌肉习惯新的运劲发力的方式。“孤星剑法”大成之人,可以运剑让池中的水流形成深可见底的大漩涡,然后一剑逆天,令漩流飞上半空!

俞千里当然还做不到这一点。可是,三年以来他已经学会了“孤星剑法”的剑势,而每日在池中练剑都必须克服水的阻力,最直接的效果就是令他出剑的速度大增。

人在水中所有的动作均被减慢,身体力量的耗费则会加倍,故此出水后速度自然加快了不少。就如同那习惯了铅块绑腿之人,一旦去掉了负荷便能奔跑如飞,乃是同理。

但是今天,俞千里遇上了比他速度更快的迟化猛!

快,是“孤星剑法”中最基本的要求,“奇”只能在“快”的基础上才能得以发挥。按寻常的剑理,剑的直线刺击是最简单快捷的方法,但“孤星剑法”中却偏偏要求剑走弧形,经偏门刺敌,而且要与直线刺击具有同样的速度。

抛开如何运劲使力不说,如果速度不如对手,就算“孤星剑法”再奇,也就没有任何优势可言,“无坚不破,唯快不破”的道理本就是至理名言!

血滴飞溅之中,俞千里已被砍中了第三斧!斧刃从他的右腿上划过,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伤得应该不算太重,暂时还可以支撑。

但是,如此支撑没有任何意义!他的剑不如迟化猛的斧快,他必须用剑去追上对方的钢斧,才能挡住攻击,而他根本没有余暇还击。这么下去,他很快就会被砍中第四斧,第五斧,第六斧,最后伤重倒地,败阵身亡!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剑就不如他的斧快!

难道这就是孤星的命运吗?

被所有的亲人遗弃,在人世间如同一只孤独的爬虫,卑贱地生活,最后毫无价值地死去!

“剑邪”轩辕霸至少还有过一时的辉煌,而俞千里却什么都没有,战死在这里,就连最后的一点点做人的尊严都要被剥夺!

不!俞千里不甘心!

“修吾剑道,必存逆天之念!”

就算这是苍天早已安排下的命运,我也要逆天而行!

寒光闪过,血花四射,一只手臂飞上了半空!

是俞千里的左臂!他竟然挥剑砍下了自己的手臂!

出剑只需用到一只手,另一只手是用于维持身体的平衡,但也会形成一些阻力,使剑变得稍慢一些,长期在水池中练剑的俞千里深知此理。

现在俞千里要的不是身体的平衡,他只要更快!

迟化猛的脸色变了。在黑道上闯荡多年,迟化猛以为什么样的狠辣人物他都已经见过,而他本人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就曾经有人被他的凶辣手段当场吓得晕死过去。可是,象俞千里这样一剑砍下自己的手臂连眼都不眨一下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迟化猛的惊愕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立kè

便要面对俞千里的剑了。他骇然发xiàn

,只剩下一只手的俞千里,比双手俱全的俞千里要厉害十倍!他的剑已经能跟得上迟化猛钢斧的速度,甚至比迟化猛的斧还要快三分!

这个少年剑客的断臂之举,不仅是让身体的阻力稍减,更是向命运展示了他抗争到底的决心!他已参悟了“孤星剑法”中“逆天”的剑意!

一股莫名的寒意在迟化猛的心头升起,已经有多少年,他没有尝过恐惧的滋味了!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哪里还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孱弱少年,分明是一位擎天而立的绝世剑客!

迟化猛大吼一声,钢斧直劈而出,砍在了俞千里的剑上。借着反震之力,迟化猛的身形掠起,疾退了三丈,才落在地上!

黑风录上排入前百名高手,哪一个不是经过无数次生死考验,心志极为坚强的人物,又岂会如此轻易地被人击倒?迟化猛意识到自己心神上已出现破绽,便立即逃出战团,他要辨明情况,稳定心神,才能再战。

俞千里没有追击,他站在原地不住地喘息着。大量血液从他的断臂之处喷涌而出,他所站之处数尺以内的青砖,都已被鲜血染红!

他已没有剩下多少力量。

他的头脑有些晕炫,这是失血过多的迹象,臂上的疼痛尚能忍受,但全身的肌肉已开始酸麻,似乎马上就要脱力!

俞千里知dào

他已无法再支持多久,也许就只剩下了一击之力。

只剩下一次机会!

第三十四章 合击

俞千里没有追击,他站在原地不住地喘息着。大量血液从他的断臂之处喷涌而出,他所站之处数尺以内的青砖,都已被鲜血染红!

他已没有剩下多少力量。

他的头脑有些晕炫,这是失血过多的迹象,臂上的疼痛尚能忍受,但全身的肌肉已开始酸麻,似乎马上就要脱力!

俞千里知dào

他已无法再支持多久,也许就只剩下了一击之力。

只剩下一次机会!

迟化猛还在犹豫。刚才俞千里朝他刺出最后几剑时,迟化猛心中出现的莫名恐慌,几乎让他立时便想转身逃走。但是现在,看见这个断臂的少年摇摇欲坠地站在面前,明显已是强弩之末,没有多少战力的模样。

就算不出手,他随时都会自己倒下去!

面对这样一个重伤的少年,还要拔腿逃跑?迟化猛为自己先前的想法感到惭愧。

他重新拉开了架式。到现在已无须再保留什么了,他要用“断云斧法”中最强的招式击杀这个少年剑客!

“穿云裂石”!

迟化猛钢斧劈出之时,在空间中倏然出现了一条白线,直扑俞千里,那是利刃破空的寒芒!就算眼前云叠雾障,迟化猛也相信,他的斧芒必能穿透一切,击杀对面的少年!

他已经多年没有使用这个招式了,这一招对功力的消耗太大,本是他身处绝地的救命武功!

俞千里紧盯着破空而至的斧芒,身形凝结一动不动。他的体力已严重不足,已经不能飞掠出击,此时他只有等,等到迟化猛冲到他的身前才出手!

斧芒已至他身前三尺,俞千里目光一凛,青钢剑划出,却是“孤星剑法”残谱中最为奇诡的一招,“逆水行舟”!

奔腾而出的剑势如Lang涛般涌出,顿时吞没了那一道斧芒!

迟化猛的斧芒,是聚集了他全身功力所发,俞千里本是不可能挡得住的。然而,这招“逆水行舟”的剑势中却包含着数十剑,每一剑都是由一条诡弃的弧形线路刺出,不住地刺击在斧芒的边缘,剑斧瞬间相交了数十下,不断飞溅的火星竟形成了一道光弧!

迟化猛赫然发xiàn

,他的斧芒竟然在一点一点地崩溃!俞千里的每一剑所出的力道或许并不太强,但所有的剑势汹涌而至,竟使得原本锋利无匹的斧芒逐渐迟缓暗淡!

猛然之间,所有的剑势如潮水般退去,俞千里暴喝一声,已刺出他的最后一剑!

之前的剑势都是“逆水”,只有这一剑才是“舟”!

迟化猛脸色大变!

他的斧芒即使暗淡,但依然存zài

,他原本还没有输,尚有一搏之力,然而他的心中却已一片冰凉。不会错,就是这种感觉!刚才就是,现在还是!

他面对的是一个绝世强者,那少年的剑,他竟不知dào

要如何抵挡!

迟化猛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斧芒失去了信心,他开始退缩。

迟化猛早已辞世的师父若是看到,他的弟子把“断云斧”的杀招“穿云裂石”使成了这般模样,一定会暴跳如雷,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就连迟化猛自己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把这搏命的绝招使得如此窝囊,畏畏缩缩,十足的脓包模样。

但迟化猛却并不后悔,他甚至有些得yì



退缩,有时候并不一定是坏事!这个少年固然剑法精奇,但体力已竭,而且身受重伤,迟化猛完全没必要非在这一招之间和他分出生死。

他只须退一步,那少年便伤不了他!迟化猛已看出俞千里已处在脱力的边缘,根本无法飞掠追敌。

退一步海阔天空,迟化猛可以好整以暇,以逸待劳,这少年血已流干,还能拼多久?

可是,迟化猛忽然发xiàn

,他竟然退不了,那后退的一步为什么就迈不出去?!

他低头细察,才看见一个黑衣少年正双手死死地抱住他的脚踝。是那该死的擒拿术!西门瞳!

生死就在一线之间,此刻已容不得半点迟疑!迟化猛骤然运真气于左掌,一掌击下!

杀了这个黑衣小子,也许还来得及!

然而,一点寒星飞至,无声地没入了迟化猛的左肘!他的整只手臂瞬时酸麻,竟是中了剧毒的暗器!“夺命金花”,是那小女孩白奕灵!

“呯”地一声,斧芒崩溃,迟化猛的半截右臂连同握在手中的钢斧,一起飞上了半空,然后旋转着落下,掉在了地上。

迟化猛的脸上露出了极度难以置信的表情,堂堂的黑风录排名九十二位的高手,怎么会败在这几个ru臭未干的少年手里?

他已无法想得太多,俞千里的长剑已从他的咽喉刺入,直接贯穿了他的脖颈!

收回长剑,迟化猛的尸体翻倒在地,俞千里却忽然纵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直笑到弯下了腰,连眼泪都流了出来。直到此时他才发xiàn

,在这个世界上,他其实并不孤独。

原来他还有同伴!

西门瞳看着浑身鲜血,只剩下一只手臂的俞千里,目光之中已充满了崇敬!这位一向都十分冷傲的大师兄,原来竟坚强如斯!

有这样的大师兄,夫复何求啊!

“哈哈哈!哈哈哈!”

西门瞳也忽然放声大笑。

白奕灵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对形如癫狂,不能自已的师兄,嘟囔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不行,我一定要去告sù

公子师父,他们两个肯定都疯了。”

※※※※※※※※※※※※※※※※※※※※※※※※※※※※※※白奕灵此时当然没办法告sù

“公子师父”任何事,她根本不知dào

华不石在哪里。

华不石仍在那座久已废弃的小院,破败不堪的屋子里的干草堆上,他正靠在杨绛衣的怀里。

这里很安全,绝不会被敌人发xiàn

。而华不石此刻已经从昏睡中醒来,他的脸色也比之前要好上不少,已经有了一丝血色。

屋里升着一小堆火,但四壁潮湿,门窗不严,仍是颇为寒冷。华不石躺在这里,半闭着眼睛,却似乎一副很满足的模样。

“有美人于榻前相伴,软香温玉,小可此生知足矣!”他还在摇头晃脑,活像万年落第的穷酸秀才。

杨绛衣的心里开始有了把这恶少爷扔到墙角去的冲动。

“要说这美人的标准,五官相貌自是重yào

,举止品行更须得端庄贤淑,还有那精通女红针线,也是少不了的。”华不石继xù

侃侃而谈,似乎浑然没有察觉杨绛衣的脸色。

他停顿了一会儿,问道:“不知dào

姐姐会不会绣花?”

杨绛衣没好气道:“你看我象是精通针线女红的千金大小姐么?”

华不石道:“原来姐姐不会。那也不打紧,小弟可以教你。”

杨绛衣奇道:“难道你会绣花?”

华不石道:“那是自然,除了武功之外,小弟所学之事可也不少。”

杨绛衣道:“你且慢慢吹着,小心闪了舌头。”

华不石道:“小弟怎么会欺骗姐姐?你可从我衣袋里去找,那里有一只锦袋,里面便装得有针线。”

杨绛衣伸手到华不石的口袋里去摸,果然找到了一只制作精巧的湘绣锦袋,里面还真的装着一个针线包。针是极细的钢针,线是白色半透明的丝线。

华不石身上竟还带着这种东西,倒是让杨绛衣有些惊奇。但她转念一想,便猜测到这针线包定是这位恶少爷故yì

带在身上,平日里四处沾花惹草时用来哄骗女孩儿家的伎俩,心中对华不石又增加了几分鄙夷,便说道:

“你这骗人的方法也太不高明,只带着针线,却没有布帛,又怎么绣花?”

华不石笑道:“寻常百姓家的女子绣花自然要用到布帛,姐姐是武林高手,帼国英雄,又怎能和她们一样把花绣在布帛之上?”

杨绛衣道:“那我要把花绣在何处?”

华不石道:“你可绣在小弟的身上。”

杨绛衣惊道:“你莫非是疯了?”

华不石却道:“小弟自是认真的。我胸前和背后的伤口敷上药后,此时虽不再流血,但略一活动便会重新裂开,故此只好请姐姐用针线将它们绣起来。”

“将伤口绣起来?!”杨绛衣颇为惊异。缝合伤口的医疗方法源自于西方国度,在中原并没有多少人知晓,杨绛衣之前也从未听说过。

华不石道:“这缝合之术对外伤创口极为有效,姐姐无须着急,只要按我说的做便是了。”

他当即便将如何缝合伤口的方法,及一干注意事项细细道来,杨绛衣虽从未学过医术,但也是天资聪颖之人,很快就已记下了华不石所说的。

于是,二人便立即动手。

华不石所受的剑伤是从右胸肩胛以下刺入,一直穿透了后背而出,创口甚大,前胸处的伤口竟有五寸来长,背上的伤口亦有三寸,所幸的是没有伤及内脏。杨绛衣从未做过这等事情,出手自是十分生疏,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缝了数十针,才总算将华不石的伤口缝住。

在半个时辰之中,华不石唏嘘不断,惨叫连连。杨绛衣近日以来一直被这位恶少爷欺负,今日见他痛得如此凄惨,也算是大仇得报,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

创口缝合完,又用绷带包扎好伤处,杨绛衣才停下手来。她见华不石满脸都是汗珠,虽觉得他是恶有恶报,但也不禁有些心软,便伸出手臂,用衣袖轻轻拭去他前额上的汗水,嗔道:

“你也是活该,明明不会武功,却偏要逞什么英雄,去挡那一剑!”

第三十五章 华不石的梦想

创口缝合完,又用绷带包扎好伤处,杨绛衣才停下手来。她见华不石满脸都是汗珠,虽觉得他是恶有恶报,但也不禁有些心软,便伸出手臂,用衣袖轻轻拭去他前额上的汗水,嗔道:

“你也是活该,明明不会武功,却偏要逞什么英雄,去挡那一剑!”

华不石道:“那一剑我是一定要挡的,姐姐若是死了,我那梦想又怎么能实现。”

杨绛衣道:“你那梦想又是什么?”

华不石笑道:“自是那妻妾满房,子孙满堂的梦想。”

杨绛衣顿足道:“你再胡说八道,我便真的不理你!”

华不石道:“小弟玩笑之言,请姐姐勿怪。”

杨绛衣道:“要想我不怪你,你那梦想就速速从实招来!”

却见华不石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才道:“说起我的梦想,便是在这大明之境,建一个没有杀戮的江湖。”

“没有杀戮的江湖?”杨绛衣十分惊奇,道,“在江湖之上,纷争不断,每日里的杀伐之事也不知发生了多少,又怎么可能实现你那梦想?”

华不石道:“既是梦想,实现自是不易,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杨绛衣道:“那你且说来听听,要如何才能实现?”

华不石道:“江湖上的纷争,大多都是源于劫掠财产,或抢占地盘、争夺资源等事,再有便是因这类事情引发的宿怨仇杀,要杜绝这些纷争,只须从‘法度’二字上下功夫即可。”

杨绛衣道:“‘法度二字’又是何物?”

华不石道:“自然是律法和制度,若是能定立下法规,大家都只能通过公平交yì

获取利益,不得强取豪夺,岂不就没有了杀伐之事。”

杨绛衣道:“你以为你是那皇帝老儿么,也想定下律法?就算你定了,我们大家都不遵守,你又奈我何?”

华不石道:“想那国家的律法,便是有朝廷和各地官府在监督执行,江湖上的律法要让人人遵行,自然也需yào

有足够实力的机构,才能对众人实行约束,若有谁违犯,便要受到惩罚,那大家也就会遵守了。”

杨绛衣想了一想,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却不知要怎样的机构,才能令所有的江湖人都遵从你的律法?”

华不石道:“自是需yào

建立一个势力遍及大明十三省的大门派,更重yào

的是在这门派之中须有众多志同道合之士,一同维护这个制度,方能成事。”

杨绛衣道:“原来你想称霸天下,胆子还真是不小!”

华不石道:“小弟手无缚鸡之力,又怎能称霸天下,只不过是想尽我所能,让江湖上少些杀戮罢了。”

杨绛衣道:“你说的倒是好听,若让你得了势,还不知有多少良家女子便要遭了你的毒手。”

华不石惊道:“姐姐何出此言啊?”

杨绛衣道:“你强逼海妹妹和你成亲之事,难道还想抵赖么?”

华不石“哦”了一声,似有所悟道:“原来姐姐是在意此事,难怪适才给小弟治伤时那般凶狠。”

杨绛衣脸上一红,啐道:“谁爱管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华不石道:“此事我也是被逼无奈之举,三个月后自会与海姑娘解除婚约,再给她家中一些补偿。”

杨绛衣道:“被逼无奈?谁会相信!”

华不石道:“我若不定婚,爹爹便不准我插手门派中的事务,还断了我银两的来源,如今这舞阳城已不比往日,‘恶狗门’若不发展,只怕灭门之祸都近在眼前,爹爹在此事之上又十分固执,故此小弟才出此下策。其实现在我也颇为后悔,只希望他们今夜不要出什么意wài

才好。”

杨绛衣想了一会儿,道:“就算你非要结婚,为何不找一家心甘情愿的人家,却要去逼人家海姑娘?”

华不石道:“一时之间,我又哪里找得到心甘情愿的人家?而且小弟不能成婚还有一些缘由,也不便与姐姐说。”

杨绛衣脸色一沉,道:“你不肯说就罢了,我也不想去听!”

华不石望着杨绛衣的俏脸,一时没有言语。他心计过人,对别人的性格素来把握得极准,早就知dào

杨绛衣乃是外柔内刚之人,凡事吃软不吃硬,自不会与她顶撞。

过了一会儿,华不石才说道:“适才治伤之时,小弟已痛得死去活来,就算有什么得罪之处,姐姐也出了气了,就原谅小弟罢。”

看见华不石一幅可怜巴巴的求饶模样,杨绛衣心中暗暗好笑,气也就消了,当下柔声道:

“你的伤口还痛么?”

华不石苦着脸道:“虽比之前稍好一点,却还痛得厉害。”

他说着又呻吟了两声,似是极为痛楚。

杨绛衣叹了口气,伸手轻抚华不石的额头,道:“你便好好躺着休息吧,不要乱动。”

她望向屋外,此时夜色浓郁,外面依然漆黑一片,又说道:“也不知爹爹现在怎样,可别出了什么危险。”

华不石道:“今夜之战,恶狗门下弟子损伤必多,但爹爹应该不会有事,就算‘沂濛三凶’齐至,在父亲手下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他目光一寒,又道:“恶狗门今日之祸,我必会叫对方用十倍的代价来偿还!”

刚才还象一条可怜虫般的华不石,转眼间又变回了那个骄横狂傲的恶少爷。

杨绛衣两眼发直,又被他骗了!刚才他那幅狗熊模样一定是假装的!

自己怎么就忘了,这坏家伙最拿手的本事就是变脸!

※※※※※※※※※※※※※※※※※※※※※※※※※※※※※※华家大宅里。

天色漆黑,无月,繁星暗淡。

厉虎提着剑,一脚跨进了半开着的院门,这是他穿过的第八进院子。

劲风呼啸,三柄长刀朝厉虎迎面劈来!

厉虎上前一步,长刀便全都砍空,他手里的剑倏然蹿起,卷住了一名黑衣杀手的脖子,瞬间便缩回,又反卷而上,缠住了另一名黑衣人的腰!

剑名“蛇翼”,是软剑,刃宽三寸,长五尺,却薄如宣纸。

被剑刃缠过的东西,全都被绞断!先断的是脖子,后断的是腰。

第三名黑衣**骇,转身逃跑,厉虎上前一步,手腕轻轻一抖,逃跑的黑衣人赫然发xiàn

自己的胸口凸出了一截剑尖,剑尖消失,他也跟着倒下!

从走进院门,到杀死三个黑衣人,厉虎一声也没有出,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青蟒剑法”本就是杀手的剑法,能在无声中致人死命,对于杀手来说最为理想不过。

厉虎却忽然凝住了身形,竖起耳朵倾听,他听到了从远处隐约传来的一阵笑声。那不是大师兄俞千里和三师兄西门瞳的声音吗?有什么好笑的?

“疯子!”

厉虎做出了断论,他伸手拔了拔额边的乱发,准bèi

继xù

向前走,进下一间院子。

在今天之前,厉虎从未来过华家大宅,完全不知dào

这里的路径。所以,他准bèi

一间院子一间院子地杀过去,把一路上遇到的来袭者全都杀光。

这里是老大的家,这些人竟敢来捣乱,该杀!

厉虎拜师已有三年,年纪仅比白奕灵大一点,排在第四。但是若是要算起他跟着华不石的日子,可要长得多,比俞千里朱洪西门瞳都要长。对于“师父”华不石,厉虎却更喜欢另一个称呼,“石头老大”。

厉虎的三位师兄都是华不石从“五虎英雄大会”上招募来的,拜师之前均没有多少与人拼斗的经验,厉虎却不同,他早已身经百战。

厉虎是舞阳本地人,其父曾是做私盐买卖的“头家”。所谓“头家”便是本地人对拥有几辆车马,专门做长途走私生意的商人的称呼。贩私盐本是违法的买卖,在一次运盐途中,厉虎父亲的车队遇上了官府人马的盘查,厉父反抗,被当场格杀。

丈夫死后,厉虎的母亲很快就改嫁了,嫁到了何处,嫁给了何人,厉虎根本不知dào

。他当时只有五岁,母亲并没有带着他一起走,而是把他扔在了舞阳城。这些事情发生时厉虎的年纪实在太小,到了如今,厉虎完全不记得父母亲长得什么模样,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忘了。

一个五岁的小孩,要在舞阳城中独自生存是十分艰难的。他乞讨、偷、抢、捡破烂去卖……任何一种可以获得食物的方法他都试过。后来他发xiàn

,“抢”似乎是最快和最有效的方式。所谓“抢”,以一个小孩的力qì

,当然不可能从大人手上抢来东西,厉虎下手的对象是与他年龄差不多的孩子。

厉虎打起架来凶悍无比,就象是一头恶狼。很快,他的凶名就在附近的小孩群里传开了,大部分的孩子见到他就跑,这使得他“抢”食物的行动变得困难了许多,迫不得已,只好找上比他年纪大一些的小孩。

厉虎第一次遇到华不石的时候才六岁。他正和两个八岁的孩子在打架,他要抢那两个小孩手里的馒头。那一战十分惨烈,厉虎虽然凶猛,但以一敌二,仍然很难占到上风。不过最终他还是赢了,那两个小孩仓惶败退,落荒而逃,厉虎凯歌高奏,气势冲霄!

正当厉虎得yì

洋洋地捧着刚到手的馒头,要一口啃下去的时候,一直站在一旁观战的另一个小孩走了过来,他的手里竟然拿着一只烧鸡!

拿烧鸡的小孩就是华不石,他当时十一岁。

第三十六章 石头老大

正当厉虎得yì

洋洋地捧着刚到手的馒头,要一口啃下去的时候,一直站在一旁观战的另一个小孩走了过来,他的手里竟然拿着一只烧鸡!

拿烧鸡的小孩就是华不石,他当时十一岁。

华不石虽然年纪稍大,但他身体孱弱,比同龄人都瘦小,看上去比刚才厉虎战胜的那两个八岁的孩子也高不了多少。厉虎立kè

便决定要二度出手,再战一场,把华不石手里的烧鸡也抢到手。

然而,华不石说的一句话却让厉虎改变了主意。

“你想每天都有烧鸡吃么?想的话,就跟我来!”

厉虎便跟着华不石走,对他来说,“每天都有烧鸡吃”这件事的诱惑实在太大。

华不石把厉虎带到一个废弃的院子里。厉虎有些惊奇地发xiàn

那里竟有十多个小孩,大的约有十二三岁,小的也有六七岁,有些是与厉虎一样流Lang的孤儿,也有几个是街上居民的孩子。而华不石,俨然就是这群孩子的头。

他走到院子中央,跳上了一块石头,大声宣bù



“从今天起,我们‘石头帮’就成立了,我就是你们的老大,你们可以叫我‘石头老大’!”

从那一天起,厉虎就成了“石头老大”的小弟,从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饿过肚子。

一晃就过了好几年,厉虎已经长大,他与人打架时已经不再需yào

考lǜ

对手的年龄,而“石头帮”也声名鹊起,竟然有了自己的地盘,整整一条“锦溪南街”!

厉虎一直都不知dào

“石头老大”是“恶狗门”的少爷。事实上,“石头帮”的崛起完全没有依靠“恶狗门”的任何帮zhù

,那一条街,是厉虎他们自己一拳头一拳头地打出来的。

舞阳城里除了“湘西四大恶”这种大鲨鱼,其它的小虾小蟹也有不少,“锦溪南街”虽然地处城镇的东南角落,远非繁华之地,但是要占住这块地盘也并不容易。

厉虎打起架来不要命,是“石头帮”的主要战力,其它帮会里的人都叫他“疯狗”。厉虎很不喜欢这个绰号,有谁见过,象厉虎那么厉害的“疯狗”?

“石头老大”不会武功,打架从不亲自出手,但他能教厉虎打架,教他怎么发力拳头更快,怎么打杀伤最大,打哪里能让对方立kè

失去战力。而更重yào

的,是教厉虎怎么和其他的小弟们配合,厉虎虽然勇猛,但数十人的群殴火拼,只靠一个人的力量仍远远不够。

“石头老大”就象是这群小弟的父亲,甚至母亲。厉虎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象“石头老大”那么细心,他虽然并不是时时都与小弟们在一起,但他能知dào

每一个小弟的内衣是不是旧了,鞋子是不是磨破了。他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考lǜ

得很周到,对所有的小弟都是一样。

“石头老大”精于医术,几年来,厉虎身上数十处大大小小的伤,都是“石头老大”亲手上药包扎的。

如果“石头老大”是个女人,厉虎就是拼了命也要把他娶回家。

“石头帮”今非昔比,但总坛却没有变,仍是那一处破旧的院子,只是屋子里多了一些家具。“石头老大”不是女人,他也会躺在小屋里的床上和厉虎一样想女人。

“若有绝色美女与我同卧于此,岂不快哉!”

老大发了话,做小弟的岂能不有所行动?

第二天,小屋的床上就多了一个女人,是厉虎从“李记酱菜铺”里扛来的,老李头十六岁的闺女。

原以为老大会夸奖自己,谁知“石头老大”来了,却直接给了厉虎一巴掌,然后叫他马上把女人送回去。老大要打小弟,厉虎不敢躲,而且“石头老大”出手也不重。

大概是这李家闺女长得不行,“石头老大”看不上。厉虎这么想着,但他也没有什么办法,这老李头的女儿已经是“锦溪南街”上所有的女人里长得最水灵的一个了。

三年前的一天,“石头老大”把所有的小弟都召集到小院里,宣bù

解散“石头帮”。对于华不石来说,这里只是年少时的一个玩具,“石头帮”太小了,他真zhèng

要经营的是“恶狗门”。

“石头帮”当做总坛的小院子重新荒废了。除了分发银两,“石头老大”为所有的小弟都找好了出路,有的到药铺里当学徒,有的到酒楼里当伙计,还有几个在城里做起了小生意。

“以后若遇到什么困难,就到‘恶狗门’来找我华不石。”

听了“石头老大”离开时对大家说的话,小弟们才知dào

原来“石头老大”是“恶狗门”的华大少爷。

唯有厉虎,“石头老大”没有为他安排去处,而是问他,愿不愿意加入“恶狗门”,拜华不石为师。

厉虎一口答yīng

。听从“石头老大”的吩咐,早就成了厉虎的习惯,他根本连想都不用想。老大遣走了所有小弟,只留下他跟在身边,厉虎十分感动。

于是,华不石为厉虎专门打造了“蛇翼剑”,并开始传他“青蟒剑法”。

“青蟒剑法”在“千功图”中列为丙级中阶,据说是传承于一位无名杀手。真zhèng

厉害的杀手应该是无名的,他只在杀人的时候才会露面,而死人并不会说出杀他的人叫什么名字,有多厉害。

“青蟒剑法”声名不显,武林中知dào

有这门剑法的人没有几个。而“青蟒剑法”出剑也同样无声,就象是一条在黑暗中游走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接近猎物,缠卷而上,再用它的毒牙狠狠地致命一咬!

厉虎练此剑法三年,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一条蛇比他的剑更快,更毒!

一进院子一进院子地杀下去,厉虎走过了十二进院子,剑下已斩杀了二十五人。开始的几进院子遇到的敌人较少,越住前走,敌人就越多,最后走过的三进院子里都有三名以上的黑衣杀手。

厉虎并不知dào

他往前走的方向正是朝着恶狗门的重地,掌门华天雄闭关的地方。那里也是来袭者攻击的重点,所以越靠近派来攻击的力量自是越强。

不过就算知dào

,厉虎也不会停下来,在他的脑袋里,根本没有“怕”这一回事!

走进第十三进院子,厉虎终于遇到了麻烦。他之前斩杀的那些黑衣人只是些小喽啰,现在他遇到了高手,而且还不止一个。

“甘家四虎”在“荆州长江水坞十三太保”中排在第三、第四、第五和第六,他们本就是亲兄弟。甘家四虎都用刀,“甘家刀法”在鄂境武林中颇有名气,而甘家祖传的“四象合击之术”则更是厉害!

此次夜袭的主事之人对甘家兄弟的武功十分倚重,特地安排他们攻击并占领“恶狗门”主华天雄闭关的密室外面的这一进院落,为的就是要切断“恶狗门”的外援,让进去的高手能不受干扰,合力围杀华天雄。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让“甘家四虎”用家传的合击之术阻拦华天雄逃走。

事实上,他们攻占这进院子也没有费太大的力qì

。这里虽是“恶狗门”的重地,防守也算得上严密,但奈何门内高手太少,根本没有人能挡得住“甘家四虎”。一旦武功相差得太远,纵使人数再多也难以弥补。

“恶狗门”在此院布置的守卫共二十一人,现在这些人仍在这里,但都已经躺在了地上,变成了二十一具尸体!

华天雄就在下一进院子里,不过“甘家四虎”不必进去,“恶狗门主”自有别的高手去对付,他们的任务就是守在这里。

“真是无聊之极的差使啊!”甘老四收起钢刀,用手掌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

他已在盘算着此间结束之后,到“栖凤楼”去过夜的事,听说那里新来的头牌姑娘小凤仙美若天仙,床第上的功夫更是一流,是这舞阳城里的一绝。甘老四身材高挑,体形枯瘦,看似精力不足,但他对自己应付女人的本事还是有些信心的,到时想必又有一番大战。

心念及此,甘老四随意地瞟了一眼院门,却倏然看见一个的黄衣少年正走了进来!

这少年衣衫凌乱,垂着头,耷拉着眼,无精打采,缓步行走之时仿佛随时都要睡着似的,一眼看去,就好象他已经在那“栖凤楼”小凤仙的闺房里奋战了两天三夜一般。

这黄衣少年身上没有戴标记,不是自己人,看来必是这“恶狗门”里的弟子。不过“恶狗门”里稍有点本事的高手甘老四都知dào

,却好象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

“你是干什么的,快给我站住!”甘老四叫道。

黄衣少年便站住,很听话。

其实,厉虎停住脚步,却并不是因为听见了甘老四的叫声,而是他发xiàn

在前面屋檐下站着的这四个形貌各异的持刀者,所处的方位十分奇特。如果他再往前走,就要陷入到这四人的包夹之中,他们可以同时向厉虎攻击。

厉虎年纪轻轻,打架的经验却非常丰富,尤其是对多人群殴中的相互配合了解甚深。这四个人一定是摆下了某种阵势,或是练了某种合击之术才会如此站立。厉虎不傻,他才不会冒冒失失地自投罗网!

第三十七章 正统与旁门

黄衣少年便站住,很听话。

其实,厉虎停住脚步,却并不是因为听见了甘老四的叫声,而是他发xiàn

在前面屋檐下站着的这四个形貌各异的持刀者,所处的方位十分奇特。如果他再往前走,就要陷入到这四人的包夹之中,他们可以同时向厉虎攻击。

厉虎年纪轻轻,打架的经验却非常丰富,尤其是对多人群殴中的相互配合了解甚深。这四个人一定是摆下了某种阵势,或是练了某种合击之术才会如此站立。厉虎不傻,他才不会冒冒失失地自投罗网!

最左边的那个壮汉眼光锐利,手中的钢刀又阔又长,显然擅攻;

右边那个矮胖子虽然长得雍肿,但脚下沉稳,气息厚重,必擅防守;

站得稍后的那短须中年人气势最盛,手持双刀,状若龙角,必是这几人的首领;

只有最前面的这身材高挑、体形枯瘦的汉子看起来稍弱些,但他既处在最前方,一旦发动会最先被攻击,所以应该擅闪避,轻功高强,能起诱敌的作用。

厉虎并不知dào

这四个人叫“甘家四虎”,也不知dào

他们有家传的“四象合击术”,但根据多年在帮会中群殴火拼的经验,他在已迅速把面前的四个敌人逐一分析了一遍。

“四象合击术”源于道门,取的便是道家镇守四方的神兽,青龙、白虎、玄武和朱雀之名。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这四象之论本是极为深奥的玄学,有阴中之阴,阴中之阳,阳中之阴,阳中之阳的说法。在“四象合击术”中,青龙为首,白虎擅攻,玄武为防,朱雀为谋,阵中的各人各取所长,各司其职。“甘家四虎”的武功本就极强,他们合力摆出此阵,就算是绝顶高手,一旦陷入其中也难以自保。

厉虎不是绝顶高手,他看起来连“高手”都不象。

武功一旦练到某种程度,便会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气势,武功高手身上往往威势惊人,能够震慑对手于无形。厉虎本是勇猛凶悍之人,打起架来不顾性命,气势本来极盛,但自从修liàn

了“青蟒剑法”之后,他就学会了把自身的气势隐藏起来。

“青蟒剑法”是杀手传承下来的武功。一个气势威猛,满身杀气的人就算去当杀手,也不会是好杀手,谁见了这种人都会全力提防,哪里容得他偷袭杀人。真zhèng

厉害的杀手,就如悄然游走的毒蛇,直到最后的一刻才会露出他的獠牙!在此之前,他必须将所有的威势杀气,隐藏得一丝不露,看上去就与一个普通人无异。

现在的厉虎,看上去就象是一个全然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就连甘老四,也认为这个黄衣少年必是华家大宅里的仆从小厮,大概是误打误撞,才跑到这进院子里来的。

不管是谁,既闯了进来,当然是一刀杀了了事。可是这少年所站立的位置,却刚好是在“四象合击术”阵法的边缘上,要发动阵法杀人,“甘家四虎”就必须一齐上前,移动阵势才能办得到。

甘老四有些后悔刚才叫这少年站住,只要他再往前两步,就进了阵法,杀他便不费吹灰之力,而不必如此麻烦。

却见那黄衣少年抬起头,却似乎被甘家兄弟吓了一跳,又退了两步,这样距离合击阵法就更远了!

“你!过来!”甘老四叫道。

黄衣少年看着甘老四,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却摇了摇头,站在原地不动。

甘老四开始犹豫。就为了杀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厮,“甘家四虎”这四位大高手要一起飞掠出击,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若是传了出去于甘家兄弟的面子上也不好kàn

。他转过脸去看身后的大哥,毕竟甘老大才是四人阵法的首领,这种事情应该由他拿主意。

甘老大的心中自然也颇为郁闷,见老四望向自己,却不动声色,微微点了点头。

四人本是兄弟,又配合已久,甘老四自然知dào

老大的意思,是叫他可自行决定。在甘老四看来,杀这黄衣少年只需一刀,又何必兴师动众。

他冷哼一声,身形一晃已飞掠而出,手中钢刀寒光闪闪,逼向了厉虎!他要以一人之力,一刀结果了这个慵懒的少年!

甘老四与厉虎相距甚远,有三丈五尺。

若不是这黄衣少年看似不会武功,而且所站立的位置又令“甘家四虎”如此尴尬难受,惹得甘老四心中恼怒,他断然不会这般冒然出击。这样不但脱离了“四象合击阵”,而且在这么远的距离上,身体腾空攻敌,本是犯了大忌,一旦被对方反击,必定难以及时闪开!

却见厉虎眼睑一动,两脚平蹲,双拳置于腰间,竟然扎起了四平大马,然后右肩微沉,打出一拳!

这是什么功夫?马步冲拳,黑虎掏心?

跃在半空中的甘老四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手中钢刀长四尺有余,刀长臂短,这等马步冲拳打不到甘老四,他的刀就能砍下了对方的脑袋,这黄衣少年难道头脑不清?

然而,在下一瞬间,甘老四却赫然发xiàn

,这少年打过来的不是拳,竟是一柄剑!

“蛇翼”剑长五尺!

“蛇翼”是软剑。厉虎走进院子时,剑刃已卷成了一团,握在他的手掌里,而他的手一直都蜷缩在衣袖之中,故此甘老四根本没有察觉这少年原来还有一柄剑!

事出意wài

,甘老四心头狂震。但身为黑道高手,他又岂会这么容易就被人暗算击倒?甘老四狂吼一声,硬生生改变刀势,朝着向他胸前刺来的长剑直劈而下!

他长途飞掠,身处半空之中,无法转身闪躲,只有用这等强砍硬劈的招式。刀剑交击之下,不但能挡开攻击,还能借力转动身形。

甘老四身形瘦长,轻功极佳,只要能借到一丝力量便能在空中腾挪数尺,脱出厉虎的剑圈。这一招劈砍使得恰到好处,正是连消带打的妙招!

只可惜,“蛇翼”是软剑!

厉虎手腕一抖,剑尖弯曲扭动,竟绕开了迎面劈来的钢刀,寒芒所至,如同灵蛇一般刺入了甘老四的胯下!

这下全完了!

甘老四满嘴都是苦水,只怕这辈子他再也不用去找“栖凤楼”的小凤仙姑娘了!

事实上,他也无法再去,因为“蛇翼”此时已缠住了他的脖子!

无头尸身沉重地摔落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甘家兄弟目瞪口呆!

甘老四死了!

名震武林的甘家“四象合击术”竟然就这样被破了!被这个乱发蓬头的黄衣少年!

而这黄衣少年正提着剑,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过来,少年身上凶悍无比的杀气正一点一点地散发而出!此时厉虎已经无须再隐藏气势了!

“一起上,做了他!”甘老大怒吼。

“把这小子碎尸万断!”甘老二吼叫。

“杀!”甘老三吼叫。

眼睁睁地看着老四被暗算身亡,甘家兄弟已经被怒火烧红了眼睛!就算没有“四象合击术”,他们也都是成名的高手,“甘家刀法”不是吃素的!

与“四象合击术”一样,“甘家刀法”也源于道门,甘家的祖上本就是“全真教”的俗家弟子。“全真教”创立于数百年前,祖师王重阳乃是武功独步天下的绝顶高手,而“全真派”也一度被誉为“天下道统正宗”,声名之盛,就算是“武当派”也远远不及。

直到大明朝一统天下之后,“武当派”得到朝廷的扶持,才坐上了“道家第一派”的交椅,“全真教”也随之逐渐衰落。但“全真派”的武功传承,却是货真价实的正统道门绝学。

厉虎立kè

便已感受到了这门道家绝学的厉害!

原来“甘家刀法”竟与厉虎的“青蟒剑法”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极端。厉虎的剑法招式诡异,变化多端,往往在出其不意之间突施杀手,而甘家兄弟的刀法,则是堂堂正正,一板一眼,透着无比的仙道庄严!

如果说厉虎的剑象是一条毒蛇,那么甘家兄弟的刀就象是一道铁笼,无论毒蛇怎样四处游走蹿动,铁笼却依然坚固如牢,将毒蛇死死地压在下面!

原来这才是正统与旁门的区别!

厉虎很难受,他从来没有被别人这么压制过!以往帮会火拼的那些对手,都不能和甘家兄弟相比,他们是真zhèng

的高手!

幸好甘老四的死,使得甘家三兄弟怒不可遏,出手之间难免急燥,才使得厉虎能寻到一些破绽,支撑到现在。如果甘家兄弟能保持道家清静寡欲、自然无为的心境,只怕厉虎早就已败落身亡!

正统武学与旁门左道,就象是将军与流氓,骑士与盗贼!

“决不能这么打下去!”厉虎在心中怒吼。

厉虎是谁?厉虎是疯狗!

铁笼就算能关住毒蛇,却关不住疯狗!

有谁象厉虎那样拼过那么多次命,又有谁象厉虎那样随时都敢和人玩儿命!

什么正统武功,什么祖传绝学?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是流氓我怕谁!

在火拼群殴中长大的厉虎,那股悍不畏死的劲头又回到了他的身上!这三个拿刀的家伙想凭借着武功招式来压制他,他就偏要换一种打法!

厉虎要用那种专属于他的,疯狗一样的玩儿命打法!

第三十八章 三凶联手

在火拼群殴中长大的厉虎,那股悍不畏死的劲头又回到了他的身上!这三个拿刀的家伙想凭借着武功招式来压制他,他就偏要换一种打法!

厉虎要用那种专属于他的,疯狗一样的玩儿命打法!

三柄刀同时砍中了厉虎,血肉纷飞,而厉虎的剑也几乎在同时刺中了甘老三!

三刀换了一剑,厉虎并不觉得吃亏!他本来就不太会作生意!

甘家兄弟忽然发xiàn

,他们的刀法压制不住厉虎的剑了,因为大多数时候,厉虎根本不躲不闪,也不格档招架他们的刀招,而是拿着剑直接戳过来!只要能刺中他们任何一人,即使刺不到要害,厉虎对自己挨上几刀也根本不在乎!

以一敌三,厉虎只有一柄剑,要应付甘家兄弟的三把刀,当然十分困难。但若是不管武功招式只管互砍,甘家兄弟三人反而比厉虎一人的目标大三倍,更容易被刺中。

这就是厉虎的逻辑!

厉虎的剑很快。他的快和俞千里的快不同,他的快只在将要刺中对手的一瞬间才突然发挥,就象是毒蛇只有在咬中了目标时才突然喷出毒液一样!

厉虎的感觉很灵敏。他肌肉在被攻击到的一刹那会立即收缩,身体也会迅速转动或翻滚,敌人的刀虽然能砍中他,而且划出很长的创口,但却很难深入他的身体,带来致命的伤害。这是他的天赋,也是靠多年的帮会火拼练出来的本事!

在混乱不堪的群殴火拼中,就算武功再高,也无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被人击中砍中是在所难免的事,也就是练成了这种本事,才让厉虎能活下来!

甘家兄弟惊骇非常,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象厉虎这种战法的人,当一个流氓要和你玩命时,再精妙的武功招式都没有用,比的只有谁更狠,谁更不要命!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甘家三兄弟虽然也很狠,但是远不如厉虎那么不要命!

转眼之间,厉虎已经挨了十三刀,而他也刺中了甘家兄弟五剑,甘老大一剑,甘老二和甘老三各两剑!

厉虎已全身是血,却毫不在乎,仿佛被砍的不是他!

甘家兄弟却很狼狈!厉虎的五剑都不算重,也没有刺中的要害,以甘家兄弟这种高手,对身体要害当然防守森严。但即使如此,手臂大腿上被“蛇翼剑”划过也很不好受!

更重yào

的是,他们开始对这种战法感到心惊肉跳!他们都是高手,平时很少受伤,可是现在厉虎的战法是摆明了和他们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这黄衣少年简直不是人!

于是,甘家兄弟的刀法开始散乱!他们的武功源于道门正宗,现在却象是掉进了臭水潭浑身上下涂满了烂泥的皇子,完全看不出来原来的出身有多么高贵!

当厉虎挨下第二十五刀的时候,他刺中了甘家兄弟十三剑!甘家兄弟的刀法中破绽逐渐增加,他便有更多的机会刺中对方,这种玩儿命的生意也越做越划算。

厉虎的身法踉跄,无论是谁被砍了二十五刀都不会好受,但从他的脸上露出的那种迷醉的神情,却仿佛是很享shòu

这种疯狂搏命的刺激!

以命换命,他根本没有在怕!

甘家兄弟已挺不住了,他们早已开始害pà

,和一个疯子同归于尽,并不是正常人能接受的!而更令人绝望的是,到了此时,他们就算想逃也逃不了!

四个人贴得很近,已经围成了一团!谁也不敢转身,只要一转身必定会被厉虎的剑从背后刺一个透心凉!

此时的情况,就是你砍我一刀,我刺你一剑,只看看谁能硬挺到最后!

甘老三第一个倒下,他倒下之前被厉虎连刺了五剑,最后无力招架,被一剑刺穿了心脏!

此时厉虎已经挨了三十八刀,就连脸颊上都被砍了两刀,鲜血直流,却令他的表情更狰狞了三分!

甘老二也倒下了,他临死时朝厉虎扑了上来,却在半空中已经力竭身亡,摔在地上!

甘老大仰天狂笑了起来,笑声比哭声还难听!他突然倒转刀锋,一刀割断了自己的喉管!他身中二十余剑,已无力再战,眼看着同胞兄弟一个接一个死在面前,他的精神已撤底崩溃!

那个少年在甘老大眼里,根本就是一个魔鬼!

厉虎站在原地,身上的衣衫全被鲜血染红,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他总共挨了四十八刀!

也只有厉虎才能站得住,除了他,谁被砍了四十八刀,恐怕都早已站不起来。他的筋骨,仿佛是钢铁铸成的!

他脸色苍白,流了这么多血,还在他身体里流淌的血液肯定已不多。

厉虎站在原地喘息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抬起脚,向前走。

既然还有命在,他就要向前走,他还要去下一进院子!

“砰”地一声,院门被他推开,厉虎提着剑迈步跨过了门槛,鲜血仍从他身体各处的伤口中不断地涌出,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周围的青砖地上!

他眼冒金星,视线模糊,似乎看见院子里站着好几个人,只是看不清楚。

厉虎向前走,但只走出了三步,就倒在了地上。

他血已流干。

※※※※※※※※※※※※※※※※※※※※※※※※※※※※※※院子里的确站着好几个人。

作为“恶狗门”总坛的机要重地,这间院子并不算大,不过十余丈见方。院里只有正中的一间正堂小屋,东西两厢都没有厢房,院中也没有种花草树木,只有青砖铺地,显得有些空阔。

院墙却很高,高达一丈八尺。虽然并不能完全阻止轻功高手飞越而入,但真的能纵跃一丈八尺的人也肯定不多。

华天雄站在院子的中央,一身青色短襟之下,臂长腿短的奇特身体比例看上去格外明显。他双臂下垂,几乎及地,站在那儿就象是一只大猩猩。

在他身前一丈之处,站着一个须发暗红的虬髯巨汉,正是“巨灵神”阎赤发。

而华天雄左侧身后,是一个五矮身材的干瘦老头。他手里端着一把尺许长,半尺阔的算盘,右手上赫然只剩下拇指和食指,其余的三只手指似是早已被斩去。他便是阎赤发的叔叔,“七指怪”伍天赐。

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中年秀士站在华天雄的右侧身后,此人头戴方巾,额前嵌着美玉,面色有些腊黄,三缕长须飘在胸前。在他手里拿着一支黑黝黝的长笛,寒光闪动,却是用镔铁铸成的。他是阎赤发的另一个叔叔,“魔音怪”辛六疾。

“沂濛三凶”已齐聚于此,成犄角之势,围住了华天雄!

华天雄此刻面色阴沉。

他眼看着全身是血的厉虎从院门走了进来,然后倒在门边。华天雄并不认识这个少年,华不石一直对父亲隐瞒着“恶狗别院”的事,但华天雄却认识厉虎的那柄“蛇翼”剑。当年华不石为打造这柄剑,要使用“恶狗门”库房里珍藏了多年的那块千年玄铁,可是费了不少劲向父亲讨要,所以华天雄知dào

儿子有这柄剑。

如此看来这个少年定是华不石的人!

以华天雄的老到,当然知dào

对方一定在小院外面布置了高手,这个少年能硬闯进来,必是很不容易,他身上的伤就能证明。

他为何要来这里?他为何不留在华不石身边?

难道是来求援的吗?

华天雄在黑道上纵横多年,这等偷袭、围杀、灭门的事早已司空见惯,事实上昔日他自己也干过不少。“恶狗门”只是他随手创建的小门派,今夜遭袭,就算是门下弟子全都被杀光了,华天雄当然会极度愤恨,但也还不致于一下子被击倒。大不了,日后他再找到仇家的门上,把这笔帐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以华天雄这种手段毒辣的黑道人物,若要去偷袭斩杀某个帮派的门下弟子,就算是“少林”、“武当”这样的名门大派,只怕也难以提防。

但是,唯有一个人是华天雄无论如何也不能舍去的,那就是他的儿子华不石!

若华不石出了意wài

,就算杀光天下所有的人,对于华天雄来说也无法弥补!

原本以华天雄极为沉稳的心智,即使猜不到厉虎是无意中闯到这里来的,也断然不会因此而受到什么影响。然而关心则乱,此刻的华天雄,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少年,心底竟然出现了一丝的慌乱!

“沂濛三凶”倏然发动!

对于他们这种程度的武功高手,对方情绪的一丝波动都会被他们发觉,而只要有一点机会,他们就可以抓得住!

一声巨响,华天雄已与阎赤发交击了一掌,他的身体向后弹出,借力疾退!

几道寒芒闪过,“七指怪”手中算盘上的数颗圆珠飞射而至,原来他的算盘亦是由精钢打造而成,竟是一件极为强力的暗器机括!

而另一侧响起了尖利笛声,“魔音怪”辛六疾猱身而上,手中镔铁长笛划破空间,直击而来!

却见华天雄的身体在空中以极为怪异的姿势翻转扭动,竟然凭空闪过了射来的大部分钢珠,唯有一颗在他的肋下擦过,在青衫上留下了一道血痕!而华天雄的手上一刻不停,已与“魔音怪”辛六疾力拼了六招!

第三十九章 华天雄的财宝

却见华天雄的身体在空中以极为怪异的姿势翻转扭动,竟然凭空闪过了射来的大部分钢珠,唯有一颗在他的肋下擦过,在青衫上留下了一道血痕!而华天雄的手上一刻不停,已与“魔音怪”辛六疾力拼了六招!

辛六疾每一招使出,铁笛都会发出一声啸音,时高时低,时强时弱,竟似是有人在吹奏乐曲一般!原来他的铁笛并不是用嘴吹的,而是在疾速挥动之时利用空气的回旋流动发出声音。

华天雄的招式却是极为沉稳,一双长臂所至之处罡气雄厚,攻守严谨,俨然是一代武学宗师的风范!

六招一过,两条人影便已分开。瞬时之间,华天雄已离地十三尺,巍然站立在院中小屋飞升上翘的檐角之上,而辛六疾则站在他身前一丈开外,双脚踩在屋顶上履盖的瓦片之间!

伍天赐和阎赤发二人则立于檐下。

四个人虽然所站之处高低不同,但若是上方垂直看去,“沂濛三凶”仍是以犄角之势,三方围住华天雄,与之前众人在院中的情势一般无二,只是平移了数丈而已!

刚才的一番交手,兔起凫举,仅在刹那之间便已完成。华天雄虽然肋下被伍天赐的神算钢珠擦过,受了一点伤,但并无大碍,而这四人适才的交手也都并未出尽全力。

华天雄昔年名列黑风录第五十六位,而“沂濛三凶”如今列在黑风录八十七位,均为威震一方的绝顶高手,虽然在此之前从未交过手,但是对彼此的实力都有所忌惮。此战事关生死,自然都小心谨慎,先试探一下对方的武功路数再说。

只听得阎赤发忽然说道:“你不是那人!”

华天雄道:“你说甚么?”

阎赤发道:“你不是前日与我在城东‘三十里酒铺’前交手的那轿中之人。”

华天雄道:“何以见得?”

阎赤发道:“那人的内功柔和至极,且浩如沧海,你虽然掌力雄厚,但练气的功夫却不如那轿中之人。”

华天雄冷哼了一声,道:“那你以为,便能够胜得过我?”

阎赤发低头沉吟,却未答话。

却是那手拿着算盘的干瘦老者伍天赐答道:“适才动手,你我都未出全力,华掌门虽被暗器擦伤,但想必已了解了我的‘神算钢珠’和二弟‘铁笛鸣音’的出手路数,而我三人对华掌门的武功却未能探出什么门道。”

华天雄道:“那又怎样?”

伍天赐道:“在我三人夹攻之下,华掌门仅用寻常的招式,十招之内便能全身而退,武功必是在我三人中任何一人之上。”

华天雄道:“你说的倒也坦白。”

伍天赐道:“但我三人以三敌一,却足以与华掌门一战。以老夫之见,你我全力交手,今日想必会是平手之局,若是非要拼命,大概也难逃两败俱伤。”

华天雄道:“如此说来,此战你们岂不是肯定胜不了,最多也就是与我一同战死?”

却在此时,忽然听得一个声音从院墙之上传来:

“若是沂濛三侠加上小弟,以四敌一,却不知华兄可有胜算?”

华天雄转头望去,脸色却倏然大变。

只见在那院墙上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白衣文士,此人看来四十来岁,头戴紫冠,面白无须。那院墙甚高,有一丈八尺,白衣人施施然地站在墙头之上,衣袂在微风中扬起,形态十分潇洒。

此人竟是“天鹰会”的掌门人,“鹰王”孙寒竹!

今夜之前,华不石并不是没有想过,在“湘西四大恶”的弟子中可能藏有敌人的间客,但是他却完全没有想到,背叛的竟是整整一个“天鹰会”!

在舞阳城的布防方案中,四大帮派各守一方。现在其中一个门派背叛投敌,那舞阳城外围的防线自然形同虚设,对方的高手能轻易地潜入到城里,摸到“恶狗门”的总坛来发动袭击。

而“天鹰会”既是久据城中的“四大恶”之一,对“恶狗门”总坛的地形和高手分布都十分了解,今夜的突袭才能布署得如此精准,竟是要将“恶狗门”一举灭门!

华天雄本是心机极深之人,一瞬间便已猜到了这整件事情的原委。

“鹰王”孙寒竹一声轻啸,身形已从院墙之上跃起,朝着华天雄所站在小屋房顶直掠而来!那面院墙与小屋之间本隔着十余丈的院子,却见孙寒竹双足在空中虚点而过,竟然一口气便已飞越了十余丈的距离,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了屋顶的瓦片之上,落脚之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竟然在华天雄的面前露了一手登萍渡水的绝顶轻功!

“沂濛三凶”移动脚步,与那“鹰王”孙寒竹一起,成四方之势,将华天雄围住。

华天雄面色更加阴沉,形势对他来说十分糟糕!

“鹰王”孙寒竹的武功,在“湘西四大恶”的四位掌门人之中排在第三,仅次于“铁剑宗”掌门公羊泰和“恶狗门”主华天雄。若是单挑华天雄自是不怕,但此时他本与伍天赐三人势均力敌,孙寒竹的加入便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砝码!

如果刚才他还有机会与“沂濛三凶”打成平手,现在多了一个孙寒竹,他便一点胜算也没有了,唯有败退一途。这是实力的差距,没有任何可以投机取巧的地方!

对手在谋划这次突袭之时,便已算准了这一点!只要打倒了掌门华天雄,“恶狗门”便会撤底被击垮,无论在华家大宅的其它地方的战况如何,都无法改变今夜一战的胜负之数!华天雄本就是“恶狗门”中最强的支柱,也是唯一的支柱!

事到如今,摆在华天雄面前的已经不是如何取胜的问题,而是怎样才能逃命!

然而,他又怎么能逃?华不石还在门中,他此时独自逃命,岂不是将爱子的性命交到了仇敌之手?

华天雄当然不知dào

,这时候华不石其实早已逃出了华家大宅,与杨绛衣一起躲进以前被“石头帮”当作总坛的那一处废弃的小院里。

华天雄垂下了双手,他身为一门宗主,强横无势的气势在一瞬间便已消失无踪,此刻的他已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老人。

“孙老弟,”华天雄望着“鹰王”孙寒竹,缓缓说道:“今夜我‘恶狗门’已一败涂地,华天雄自认不敌,也没有什么话说。只求孙老弟看在你我数十年交情的份上,放过老哥哥及犬子华不石,留给华天雄父子一条生路如何?”

他居然认输求饶了!

华天雄又道:“只要肯饶过华某父子的性命,我便立kè

带着犬子离开此地,今后决不敢再对诸位报复。我还愿将‘恶狗门’在舞阳城中的所有地盘,以及城西精铁矿脉的全部份额都赠于孙老弟,并永感老弟的大恩大德!”

孙寒竹盯着华天雄的脸,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在他看来,华天雄告饶也是在情理之中。当前形势之下,华天雄的确没有任何机会,为了保住他父子二人的性命,认输求饶是唯一的出路。

却见华天雄上前一步,双膝一软,“噗通”一声,竟跪了下来。

“孙老弟,犬子华不石是老哥哥在这世上唯一的一点骨血,只求老弟饶了他的性命,要我华天雄负出任何代价,皆无不可!”

他老泪纵横,跪在屋瓦之上,原本就奇特的身长比例,令他看上去更为老迈和佝偻,就连鬓边的苍苍白发,此时也变得分外显眼。

华天雄真的已经老了,他已不是当年那纵横中南五省的极道巨擘!

“鹰王”孙寒竹的心中亦有一丝兔死狐悲之感。

这个老人早在二十年前就已退出了黑道,只为了让他的儿子华不石能远离江湖上的血腥杀戮,可是现在,他却仍逃不出被杀横死的结局。即使华天雄跪地求饶,“沂濛三凶”和孙寒竹也不可能放过他,他们都是杀伐果决的人物,岂会留下这样的后患?而且就算是那不会武功的华不石,今夜也难逃一死!

却又听见华天雄说道:“华某多年前在黑道上行走,也积累下了一些钱财,共有八十余万两白银和数百件奇珍异宝,就藏在这舞阳城中的一处隐秘之地。只要诸位肯放我父子俩一条生路,那些财宝便赠于四位如何?”

华天雄的财宝?!

如果说华天雄之前承诺的地盘和矿脉并不能打动孙寒竹,那么此时他所说的财宝,却令孙寒竹怦然心动!华天雄在黑道上纵横多年,一度排名到黑风录第五十六位,他所搜刮而来的财宝,必然价值连城。就是他刚才说的八十余万两白银,也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孙寒竹之所以背叛投敌,就是因为对方主事之人找上了他,许下承诺说,双方联手消灭‘三大恶’之后,便将舞阳城的一半地盘划给“天鹰会”,并让其保有城西矿脉的两成五的份额。但这些东西的价值,只怕还不如华天雄的银子和珍宝!

这种飞来的横财若不要,岂不是太可惜了!

第四十章 灵犬扑击术

这种飞来的横财若不要,岂不是太可惜了!

财宝一定要拿到手,但也不能放过华天雄!孙寒竹迅速思量着要用何种计策才能得逞,他的心神在一瞬间便出现了一丝的恍惚。

“鹰王”孙寒竹武功高强,为人机变百出,但他不是出身黑道,他不能体会黑道中人的残酷和狡诈!华天雄却曾是黑道中人,而且是极道中的顶尖人物!

“沂濛三凶”也是黑道中人,他们虽然也被华天雄说的财宝之事所打动,但却一刻也没有放松对这位看似可怜的老人的警惕之心,这是他们在黑道中亡命多年养成的习惯。

孙寒竹却没有这种习惯,他出身“鹰爪门”,算得上是白道之中的名门。他已当上“天鹰会”掌门人多年,身居高位,与人拼斗搏杀的机会极少。

也因为如此,在听到华天雄说出利诱之言时,他才会出现了一丝破绽!

当孙寒竹回过神来,华天雄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两条猿臂伸出,闪着寒光的利爪已触到了他的双肩!

这绝对是电光火石一般的可怕速度!

这种速度,比之前华天雄与“沂濛三凶”交手时的速度快十倍!原来这才是“恶狗门”的镇派武功“灵犬扑击术”的真面目!

孙寒竹吓了一大跳。他怒喝一声,双臂一振,已将全身的真气都聚集于手掌之上,双手虚凝成爪,倏然反切而上,直抓向华天雄的手心!

孙寒竹在“湘西四大恶”的掌门人中排在第三,武功虽然略逊于华天雄,却也差不太远。他虽然被华天雄偷袭,一招之间便失了先手,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击倒的!

“鹰爪门”的“大力鹰爪功”本就是威震江湖的硬功绝学,孙寒竹自幼便拜在“鹰爪门”下习武,数十年功力的锻筋锤骨,他对自己双爪的硬度很有信心,就算是宝刀利刃也难伤分毫。华天雄的“灵犬扑击术”虽是有名的绝世武功传承,但孙寒竹可不相信,他的狗掌能比自己的鹰爪更加坚硬!

四只手爪在半空中撞在了一起,发出了一种近似金属交击般的声音!

果然,只是势均力敌!孙寒竹想道。要比手掌上的硬功,能硬生生击溃“大力鹰爪功“的,武林中只怕还没有。

但是,孙寒竹忽然发xiàn

,华天雄并没有停住身体前冲之势,而是直扑而上,冲进了他的怀里!而此时他才赫然看到了华天雄嘴里白森森的犬牙!

孙寒竹的祖上是富贵人家,家境殷富,自幼就知书达礼。他虽然习武,却也爱好吟诗作画,对于那琴、棋、书、画之道,俱是颇为精通,是一位风流雅士。而这位雅士,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有人用牙齿咬他!

而这个咬他的人,竟也是一位武学名家,一派的掌门之人!

这还是武学宗师的较量吗?就连小混混在野巷子里为争一个老**大打出手,也不会用这种招术!

这根本不是人能使出的招术,只有野狗才会咬人!

华天雄不是野狗,他是一头恶狗!而这一咬,正是“灵犬扑击术”中的绝招,“犬噬”!

孙寒竹的护身真气瞬间破裂,华天雄的牙齿已经咬上了他的咽喉!

孙寒竹忽然之间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他在后悔,为什么会受了别人的诱惑,要背叛“湘西四大恶”,他们本来是可以合力守住此城的!他又为什么如此愚蠢地要参于袭击这“恶狗门”,他早就听说过华天雄的厉害,连那“铁剑宗”的公羊道人都不敢招惹这个煞星,他为什么会傻到自己送上门?

数息之前,他还在为别人兔死狐悲,没想到这灭门之祸竟然这么快就找上了自己!他想到了一直最为宠爱的儿子孙敖,别人是不是会放过他?他孙家还能不能留下一脉香火?

华天雄的牙齿离开了孙寒竹的脖颈,鲜血喷射而出!

孙寒竹翻倒,在屋顶上滚动,从房檐边落下,直坠十三尺,扑摔在院子里。

他已是一具尸体!

华天雄蜷身佝偻地爬在房檐之上,张着血盆大嘴,半吐着舌头,他的嘴唇、下巴和牙齿上的血迹殷然,活脱脱地就是一头穷凶极恶的吃人怪兽!

他竟然咧开嘴笑了!他笑的时候,鲜血从嘴角滴下,令人毛骨悚然!

他缓缓说道:“现在你们还以为,能与我打成平手?”

“沂濛三凶”黑风录排名第八十七位,而华天雄曾排名第五十六位,之间相差整整三十一位!直到现在,“沂濛三凶”才知dào

,这三十一位的差距意味着什么!

刚才,他们并不是不想救孙寒竹,而是华天雄扑击的动作实在太快,还没等他们动手,孙寒竹就已经被活活咬死了!

原来华天雄一直隐藏着实力!

他不但是一头恶狗,还是一条老狐狸!

先前的那一轮交手时,他肋下被伍天赐的“神算钢珠”划伤,只怕也是故yì

所为!他就是要让“沂濛三凶”误判他的武功。

从一开始,这条老狐狸所打的主意便是要击杀“沂濛三凶”,如果孙寒竹不现身,当他突现真实本领的时候,死的可能就不是孙寒竹,而是“沂濛三凶”中的一人!

而就算孙寒竹没死,与“沂濛三凶”四人联手,也未必就能胜得过华天雄!现在孙寒竹身亡,“沂濛三凶”就更加没有了胜算!

伍天赐、辛六疾、阎赤发,他们都是在鲁境黑道上纵横一时的顶尖高手,到了此时,三个人的心里却不约而同地有了退缩之意。华天雄这头恶狗太厉害!不但厉害,而且阴险!

这样的敌人实在太可怕!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一声长啸,一个清亮的语声破空而来。

“是何方鼠辈,胆敢欺到我‘湘西四大恶’的头上,贫道公羊泰特来领教一二!”

“恶狗门”的援兵已至,来的是号称“湘西武林第一人”的“铁剑宗”掌门公羊道人!

却见另一个方向,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也正疾速飞掠而至。

“老夫沈傲君,今夜也想会一会鄂境极道上的强人!”

正是“神猴帮”帮主沈家老祖!

“湘西四大恶”中,除了死在院子里的孙寒竹,三大帮派的掌门人竟已齐至于此!

一个华天雄尚且对付不了,再来了公羊泰和沈家老祖,再打下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沂濛三凶”连想都无须多想,就立即一声不吭地各自飞身蹿起,分头向四下奔逃,成鸟兽散。

三个人拔腿就跑,十分果决,而且分别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遁走,显然对于如何逃跑早就有了默契!

但是华天雄又怎肯就此罢休,双足一点已凌空跃起,直追而出!与此同时,他高声叫喊道:“公羊道长,沈兄,二位兄台请随华某一同追敌!”

那公羊泰和沈傲君均是一派掌门,心智明晰,反应极快,虽然刚刚赶到华家大宅,但瞬时之间就已认清了当下的形势,这两人的轻功也俱是高强,转眼便已掠到了附近,紧随华天雄,一同追了下去!

此时夜色浓郁,四下里景物幽暗。“沂濛三凶”分散逃跑,如果华天雄、公羊道人和沈家老祖也分头去追伍天赐等三人,且不说未必能够追上,就算追上了,一对一的情况下,也难以击杀对方,还唯恐会在半路上误中敌人的埋伏。

所以,更为明智的选择是三个人同行只追一人,以他们的武功,三人联手之下在整个湘境之内都难有对手,就算对方布下埋伏,也不见得能奈何得了他们。

华天雄所选的追击对象是阎赤发,那红发巨汉的身形魁梧,目标较大,就算在暗夜之中也不容易跟丢!

四个人均为绝顶高手,此时一逃三追,都是全力施展轻功,真如那风驰电掣一般,不出片刻时间就已经追出了十数里地之遥!

阎赤发十分狼狈,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自从出道以来他就从未象今天这般被人追赶得抱头鼠窜!“沂濛三凶”向来凶横,他的两个叔叔又是在黑道上行走多年的老手,一直以来都只有他们以众凌寡,以强凌弱,哪里会有今天这种情形发生?

今日的事态原本也还算不错,他们一直都占着优势,直到华天雄一招之间便击杀了孙寒竹,情势才急转直下,弄得最后只好落荒而逃!而此时,华天雄这头恶狗还紧追不放,竟是非要对他赶尽杀绝不可!

更令阎赤发绝望的是,那华天雄的轻功居然比他还要略胜一筹!

难道老天爷真是要断绝他的活路不成!

阎赤发虽然身高体大,但轻功却着实不弱,甚至比他的两个叔叔伍天赐和辛六疾都强。他所修liàn

的“巨灵掌”本就是以罡气伤人的内家掌力,一身练气的功夫极为深厚,提气纵跃之术自然也远胜寻常。

却没想到那华天雄臂长过人,奔跑之时四肢着地,就如同一头野兽在向前蹿跳一般,迅猛快捷之极,哪里是一般的轻功身法能比的!

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阎赤发就要被追上!而一旦被华天雄缠住,等到后面的公羊道人和沈家老祖再赶来,三人围杀,阎赤发只怕真要把老命丢在这舞阳城中了!

幸好,阎赤发此时已看到了前方舞阳城的城墙,只要能逃出城去,他便还有一线生机!

第四十一章 三大掌门战怪客

阎赤发紧赶了几步,便来到了城墙之前,一提真气,身体纵跃而起,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三丈高的城墙竟然被他一跃而上!

在那城墙之上正好有一名站岗守卫的士兵,他看见阎赤发纵跳而上,吓得张大了嘴巴。但还未等发出声音,一道罡风已拂过了他的身体,只听得“咯嚓”几声骨骼碎裂之声,他便已倒飞而出,摔在了地上!

这等性命交关之时,阎赤发自然一出手便狠辣无比,哪里还会有半点迟疑!

然而,正当阎赤发越过城墙顶端的步道,要从另一侧飞掠而出时,一道人影如同黑色闪电一般,从阎赤发的头顶越过,“嗵”地一声,落在了前方的青石垛口之上!

是那头恶狗,他还是追了上来!

阎赤发暴喝一声,运真气于掌上,直击而出,声势惊人!

华天雄面露狞笑,双足蹬地,朝着阎赤发直扑上来。在半空中只见他身形扭动,弯曲成了个弧形,就如一头蹿起扑食的巨犬,阎赤发的巨灵掌风竟然从他腹下掠过,没有伤到他分毫!

城墙之上罡气鼓动,黑影翻飞。转眼之间,二人已交手了十三招!

十三招一过,阎赤发已是心惊胆战!他感觉自己根本不是在和一个人打斗,而是在与一头野兽撕咬!华天雄所用的攻击手段,并不是寻常空手武功中的拳、掌、指、爪,他的蹿跳翻滚,只为切近对手,而一旦被他欺到身边,他的整个身体便都成武器!

亲眼见过孙寒竹就是被他扑到怀中一口咬死的,阎赤发哪里还敢让华天雄欺近,只得展开身形左右躲避,双掌不断拍出,只为了阻止华天雄的扑击。

而此时,只听得两声轻响,却是“铁剑宗”公羊道人和“神猴帮”沈家老祖也纵跃到了城墙之上!

阎赤发心往下沉,几乎已经绝望!三大掌门齐至,他就是再想逃,也逃不了了!

正当阎赤发认为自己必然要丧命于此的时候,华天雄却忽然停手了。他本已占尽了上风,阎赤发的心神已乱,手上招式破绽大露,他本可以在数招之间便击杀对手,此时却突然撤招,疾退一丈,站在了城墙步道的一侧,目光炯炯地盯着阎赤发的身后。

阎赤发死里逃生,顺着华天雄的目光望去,才发xiàn

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个人!

那人轻飘飘地单足立于垛口青石之上,脸上蒙着轻纱,一身青色的长衫随风飘摆,一眼看去,会令人产生好似飘浮在半空之中的错觉!

幽灵?!

阎赤发一见此人,脸上却露出狂喜之色,大叫道:“竺公,快救我!”

青衣人却不言语,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青石上。

此时公羊泰和沈傲君已经赶到,三大掌门人并肩而立,俱都望向面前的阎赤发和那青衣怪客。

这青衣人必是一个高手!以华天雄等人的老辣眼光,立时就能看出此人很不简单。

适才与阎赤发交手之时,华天雄是无意瞟过了阎赤发的身后,才发xiàn

了这个青衣人。而这青衣人是何时飞上了城墙,以及怎样站到那青石垛口之上的,华天雄竟然全无察觉!

也就是说,青衣人跃上城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引起任何真气的波动。如果没有碰巧看见,这青衣人忽然出手偷袭,那么华天雄岂不是便要立kè

中了暗算?

这对于华天雄这种武功已入化境的高手来说,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若不是能看到那青衣人面纱后那双阴冷如冰的眼睛,华天雄甚至会怀疑那是不是一个真人!

“贫道公羊泰,恬为舞阳城中‘铁剑宗’掌门人,不知朋友是何身份,可否见告?”

说话的是公羊道人。虽然对方看上去来者不善,但身为一派宗师的身份,公羊泰在言语之间仍是颇为客气。

“公羊泰,华天雄,沈傲君,你们便是舞阳三大帮派的掌门人?”那青衣怪客嗓音阴冷,道:“你们即刻带领门人弟子退出舞阳城,再不回来,我便可以饶你们不死。”

此言说得极是傲慢无理!就算三大掌门都是心智深沉之士,不愿轻易与一位身份不明的神mì

高手为敌,但听得此言也不禁全都面现怒容,气往上冲!

公羊泰冷哼了一声,道:“朋友好大的口气!我等门派在这舞阳城中已有多年,还从未受什么人的威胁,阁下一句话便想要我们离开,未免太过狂妄了!”

却见那青衣人冷冷地看着众人,却不说话。

沈家老祖沈傲君却已按捺不住,吼道:“与这等不知死活的家伙有何道理可讲,出手击杀了便是!”

他双臂一振,原本背在身后的一条黄澄澄的巨棍已到了手中!但见沈家老祖身形倏然跃起,双手高举巨棍朝那青衣怪客当头直劈而下,竟是说打就打!

这位沈家老祖年近七十,却是老而弥坚,性如烈火!

当然,他也有强硬的理由。“神猴沈家”的“大圣诀”武功传承是以凶猛强悍著称的外家硬功,讲的便是率性而为,快意生死。沈傲君修liàn

“大圣诀”多年,即使以往为人处事还有几分温和,也早就被这**的特性所同化。

这一棍划动风声,沈家老祖借着身形下坠之势从半空中直击而下,实是威猛之极,令让人觉得有如一道雷霆霹雳乍现在半空之中,根本无法抵挡!

沈傲君手中的“金灵棒”长八尺七寸,重达一百二十三斤,是由黄金渗入了精铁铸造而成,不论是价值,还是重量都令人咋舌。同是巨棍,那“荆州十三太保”中的老大“战熊”曹铮的熟铜棍若和这“金灵棒”相比,简直就象是根火柴棍!

沈家老祖的这一击,便是“大圣诀”中的强击招式,“乾坤一打”!

却见那青衣怪客不躲不闪,右手扬起,一条白影从袖中飞去,竟是一条白绫!见那白绫直迎巨棍而去,顿着缠在了“金灵棍”的一端!

莫非他想要以柔克刚,以柔软如丝的白绫来破沈家老祖的千钧巨棍?

但是,“神猴沈家”的祖传武功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破?沈傲君怒喝一声,双臂之上又加强了几分力量,巨棍原势不变地直击而下,竟是完全不顾棍端所缠的白绫!

沈家老祖最不怕的,就是与人比力量!区区白绫即便贯住了真气,也难有几分力量,绝不可能拉得住重达一百二十三斤的“金灵棒”。所谓的以柔克刚,也须得以力引力,要有足够坚韧方能奏效,这白绫若完全带不动棍势,沈家老祖的棍法自可发挥无碍,又怎么会被克制!

眼看着巨棍已击到了青衣怪客的脑门,却见那青衣人左手抬起,从衣袖之中翻出,竟拿着一面寒光闪闪的小盾!那小盾呈三角形,棱长约有二尺,三个尖角上流光游动,皆为利刃!

那小盾底部与青衣怪客右手中的白绫相连,原来他的这条“白绫盾”竟是一门极为少见的奇门兵器!

一百二十三斤“金灵棒”结结实实地打在那面小盾上!巨棍如此粗大,与那二尺长的小盾完全不成比例,一击之下何止千钧,正常人看来,那小盾就算不被当场击碎,也会被打得凹进一块。

令人惊奇的是,棍盾相交,不但未冒出火星,连声音也只是一声“啵”的闷响,而被打碎的不是那面小盾,而是一大块青石!

青衣怪客所站之处,城墙垛口的青石呯然爆裂,化为齑粉!

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将巨棍击下的千钧之力,从手上小盾传到了脚下的青石上,竟是硬生生了接下了沈家老祖的雷霆一击!

青石粉碎,青衣人的身形轻飘飘地落在步道之上,就如一根羽毛!在此同时,他的右手一挥,金光闪动之间,沈家老祖的“金灵棒”脱手飞出,被卷到了半空之中!

沈家老祖所用的“乾坤一击”本是至刚至勇的强攻招式,但一棒打下之后,势道穷尽,正是力量最弱的时候。青衣人借势抽动缠在棍端的白绫,“金灵棒”顿时便被他摄走。

“湘西四大恶”中的“神猴帮”掌门人沈家老祖,竟然被别人一招之间就夺下了兵器!

就连沈傲君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心神恍惚之下,一时竟不知所惜!若此时那青衣人乘势攻击,沈家老祖必然无法招架。

但那青衣人却倏然飞退,手中白绫飞卷而回,在身前形成了一道屏障!却只听见暴响连声,一条黑影已蹿跃而上,与青衣人眨眼间已交手了数十招!

正是华天雄!

此时的华天雄已将“灵犬扑击术”的速度发挥至极限,黑影上下飞蹿,竟似有数头恶犬在同时向青衣人扑击一般!

青衣人的速度并不快,但他手中的白绫却巧妙异常,总能及时出现在华天雄扑击的线路之上,似乎华天雄的所有招式都已被这青衣人事先料到,才能招招都抢占机先!

又拆了数招,华天雄飞退而回,徒劳无功,站在原地竟喘息不已。他已是一个老人,这等疾速扑击的战法最耗体力,全力施展之下不可能持续得太久。

此时城墙步道之间却忽然罡气大起,青光闪动,一柄乌铁长剑横空而出,直刺那青衣怪客的咽喉,却是“铁剑道人”公羊泰赫然出手!

第四十二章 杀戮之日

此时城墙步道之间却忽然罡气大起,青光闪动,一柄乌铁长剑横空而出,直刺那青衣怪客的咽喉,却是“铁剑道人”公羊泰赫然出手!

长剑刺出不算快,但声势却是极强,所激起的气流四下飞转,竟如怒涛一般向那青衣人直扑而去!

武当派的“玄天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只见那青衣怪客双手疾转,那“白绫盾”已脱手而出,迎向了直刺而来的乌铁长剑!

若是寻常剑法所刺出的长剑,用铁盾自是可以挡得住,但公羊泰的“玄天剑法”乃是以罡气驭剑的内家绝学,攻击所至,铁剑本身倒并不是最可怕的,真zhèng

厉害的是随剑而至的剑qì



公羊泰内功精深,所发长剑上的剑qì

长达九尺,其锋锐程度不下于削铁如泥的宝刃。

眼看那面金属小盾便要与剑qì

相交,却忽然朝着一侧飞旋而出,刹那间那条白绫蜿蜒曲折,竟似是一条活物一般的扭曲起来!公羊泰的乌铁长剑,立时便象是刺入了一层粘液之中,向前的力道竟不住地被消去!

练气功夫已入化境的公羊道人,自然知dào

那青衣人是以白绫为介,同样使出了一门内家罡气功夫,竟是要与他比拼内功!而那白绫本是柔软之物,贯注了真气自是坚韧无比,此时便如同一只弹簧一般将他铁剑上的力道不断消抵掉!

“呯”地一声巨响,那青衣人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仍是站在原地,公羊泰却已弹射而回,倒飞了三丈,脸色一片煞白!

剑刚绫柔,以比拼内力的角度来说,青衣人本不占优势,但公羊泰与他力拼的一招,却未曾得到什么便宜,倒似乎吃了一点小亏!

三大掌门中攻击力道最强是沈家老祖,最擅近身搏击的是华天雄,而内力最深的自是那公羊道人。青衣人先是硬接了沈家老祖巨棍一击,然后与华天雄近身拆解了数十招不落下风,再用内力将公羊泰震退,竟是用了他们各自最为擅长的方式与三大掌门分别交手,此人武功之高,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三位掌门人互望了一眼,目光中均露出极为凝重之色。

若是单打独斗,从适才的交手来看,三大掌门恐怕都不是对手,而若是三人联手齐上,胜负之数则难以预料,但这青衣怪客纵使力战不敌,要全身而退想必也不难做到。三大掌门是一派宗师的身份,用这等联手群殴,而对手只有一人,若是能击杀也就罢了,让对方遁走,传了出去肯定会名声扫地,大丢颜面。

这便是白道中的高手与黑道人物的区别,按黑道人物的作风,只要能胜,根本无须顾及什么颜面问题,之前华天雄为了偷袭得手不惜跪地求饶,便是典型的黑道做法。但公羊泰和沈家老祖却都是白道出身,就算华天雄无所谓,他二人亦不会轻易去做这等犯忌丢人的事。

此时城墙之上的几个人各有顾忌,谁也不愿再轻易动手,顿时陷入了对峙之中。

过了片刻,却听见那青衣怪客说道:

“你三人既不愿再出手,今夜对我来说亦不是交手的好时机,我便带阎赤发离去,你们可回去想想我之前所说的建议。”

他看了阎赤发一眼,道了一声:“走。”便转身而行。

那红发巨汉阎赤发连声称是,跟在了青衣人身后。这位纵横山东一省,不可一世的黑道人物,在这青衣怪客面前竟象是一个奴仆小厮一般,态度恭顺之极!

这青衣怪客说走就走,全然没有将三大掌门人放在眼里。公羊泰和沈家老祖未曾说话,华天雄却忽然叫道:“慢着!”

青衣人倏然停步,道:“甚么事?”

华天雄道:“刚才老夫打得不过瘾,还想向阁下讨教几招!”

他竟想要单挑青衣怪客么?适才华天雄已与青衣人交手了数十招,消耗了不少体力,却未能伤到青衣人分毫,此时再战亦不见得能占到上风。

未等青衣人过多思量,华天雄已蹿跃而起,直扑而至!

青衣人不敢怠慢,手掌中的“白绫盾”疾卷而出,挡在身前。对于青衣人来说,在三大掌门人中华天雄是最难对付的一个,他近身的扑击术迅猛之极,而且招式变幻多端,极难防范,虽然三人中公羊泰功力较高,但青衣人本身的内功不弱,应对反而轻松。

幸好“灵犬扑击术”施展开来对体力消耗极大,不能持久,青衣人只须守住一时半刻,华天雄必然力竭而退。因此,青衣人一上手便将“白绫盾”放出,立于身前,一幅守度森严的模样!

眼见华天雄便已扑到了那金属盾牌之上,却在突然之间,身体做出了一个极为怪异的扭动,扑击的方向竟随之倏然改变!他的目标竟不是那青衣人,而是阎赤发!

数百年前,犬圣祖师以“灵犬扑击术”称霸江湖,这门武功传承,自是有其独到之处。除了近身搏击的诡异招式外,在空中扭动身形改变扑击方向的身法亦是这门绝世武学中独有的秘技。

阎赤发站在青衣人身侧九尺之处,他素知青衣怪客武功高强,华天雄又是言明了要向那青衣人挑zhàn

,因此完全没料到华天雄竟是想要暗算自己!就在一眨眼之间,华天雄就双手利爪已扑至了眉睫!

原本以阎赤发的武功,纵使被袭也不至于无法抵挡,但此时一来事出意wài

,他全无防备,二来之前他已与华天雄交过手,差一点就被他击杀,心中早对华天雄有了畏惧之心,一见他直扑而至,顿时慌了手脚!

而那青衣人正想着要全力防守,一见华天雄扑击的对象竟不是自己,而是阎赤发,饶是他武功高强,应变迅速,疾运“白绫盾”想为阎赤发挡下一击,却已是晚了一步!

血光飞溅之中,阎赤发惨叫一声,右颊已被华天雄的利爪抓中,顿时出现了五道深深的血槽!其中一道从右眼中央直划而过,他的一只眼睛已是废了!

幸好阎赤发本能地略作闪避,这一爪并未完全抓实,否则哪里还有性命!

阎赤发突遭重创,跌撞出几步,一脚踩空,从城墙外侧直跌了下去。

却见华天雄纵声狂笑,已折身飞跃而回,落在了公羊泰和沈家老祖身侧,吼叫道:

“这一爪算作前日伤我二弟的报答,今夜偷袭我‘恶狗门’总坛之事,日后再叫尔等一一偿还!”

他昔年乃是黑道上以凶狠著称的魔王,此时狂态毕现,就如一头啸月的恶狼一般!

青衣怪客救援不成,“白绫盾”空扫而回,站在原地不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华天雄,却是无比地阴冷。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说道:“好,很好!不愧是当年黑风录排名第五十六位的人物!”

说罢,转身一跃,已跳出了城墙,消失在黑暗之中。

※※※※※※※※※※※※※※※※※※※※※※※※※※※※※※二月初十,本是黄道吉日,但在舞阳城,这一天却是杀戮之日。

对“恶狗门”总坛华家大宅的夜袭,使得“湘西三大恶”与黑道势力之间大战的帏幕正式拉开!

“湘西四大恶”已经变成了“三大恶”,因为“天鹰会”已经不复存zài

。这个一度在舞阳城中举足轻重的门派,“四大恶”中的第三势力,只在一夜之间便被其他的三个帮派联手铲除!

没有人能容忍内奸,尤其是出卖同盟,临阵投敌的叛徒!

“鹰王”孙寒竹死在了“恶狗门”内。

三大掌门亲率众高手出击,“天鹰会”门下弟子,以及家眷共计六百余人,全部都被杀光,血流成河。而“天鹰会”的总坛,也被放火烧成了一片白地!

江湖上的仇杀,本就是你死我活,残酷至极!

虽是除掉了“天鹰会”,但其他“三大恶”的日子也不好过,特别是“恶狗门”。

在华家大宅的夜袭战中,“恶狗门”损失惨重,门下被格杀的帮众弟子多达一百一十三人,伤六十六人。这对于原本就只有不到二百帮众的门派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华天雄的六个亲传弟子死了三个,另外三个也都受了伤,华天雄的大弟子,那个大老粗尹天仇身负重伤,不过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就连华天雄的儿子,“恶狗门”的大少爷华不石,也被人当胸刺中了一剑,生死不明。

华不石的五个小徒弟,在这一战中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其是伤得最重的是厉虎和俞千里,前者全身上下挨了四十八刀,几乎当场丧命,而后者断去一臂,失血过多,亦是十分危险。

倒是武功最弱的白奕灵伤得最轻。

一时之间,“恶狗门”中除了掌门华天雄,竟然再难找可用的战力。

前来袭击华家大宅的黑道人马亦是死伤不少,鄂境“荆州长江水坞十三太保”死了六个,而黔境内凶名召著的迟家兄弟中的老二迟化猛也死在了此役之中。

在此战的数年之后,“二月初十舞阳城恶狗门之役”都还在武林中被传得沸沸扬扬,而其中的几场拼斗更是被不少江湖人津津乐道。

第四十三章 聚贤楼之宴

在此战的数年之后,“二月初十舞阳城恶狗门之役”都还在武林中被传得沸沸扬扬,而其中的几场拼斗更是被不少江湖人津津乐道。

其中包括朱洪击杀“破光刀”江卓雁和“战熊”曹铮之战,以及厉虎智破“四象合击术”击杀“甘家四虎”。少年英雄击杀黑道中的成名高手,而且是以寡敌众,以弱胜强的故事,在街边的茶坊酒肆中被谈起,自然会赚足了听众的兴致。一些江湖艺人,甚至把这些故事编成了快板、评书。

但人们谈论最多的,还是俞千里、西门瞳和白奕灵三小合力击败迟化猛的一战。黔境的迟家兄弟在黑风录上排在第九十二位,不论是名气还是实力都远非“荆州十三太保”可比。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知dào

黑风录,但越是了解黑风录上前百名高手实力的人,就越会觉得此战双方的实力相差太大,结果不可思议。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全然不信,认为传言之中必有不实之处。

一个人若听到一头牛被几只蚂蚁咬死的消息,想必也不会轻易相信。而一个黑风录上排名前百的高手,与三个年龄仅有十多岁少年,在不少人看来实力的差距就象牛和蚂蚁的对比差不多。

不管人们是否相信传言,但迟化猛已在此役中战死是一定不会假的。黔境迟家兄弟的老大迟化龙已经撂下了狠话,必亲手诛杀“恶狗门”下的“五小”,要为他的弟弟报仇血恨!

当日迟老大被安排留守,并没有参与华家大宅的夜袭。就连他也不太想得明白,自己的兄弟怎么会折在几个小孩子手里。

而“二月初十恶狗门之役”,也成了“恶狗五小”的成名之战!

在此之前,人们只知dào

“恶狗门”掌门华天雄是昔年纵横黑道的强人,但其门下弟子的武功都不高,谁也没想到在“恶狗门”中竟出了五位如此厉害的少年高手。

而这五位少年,据说居然是那个不会武功的纨绔少爷华不石的亲传弟子。

这件事就象俞千里等三人击杀迟化猛一样不可思议!

外面的江湖人如何议论,此时的“恶狗门”和华不石都没有心思去管,他们有更大的难题。

不仅是“恶狗门”,“铁剑宗”和“神猴帮”也都是一样,“湘西三大恶”正处在决定门派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

他们的敌人空前强dà

,几乎难以抵挡。

在城墙上与三大掌门交手,救走阎赤发的青衣怪客的身份已经查明了,他竟是“天下盟”的总执事之一,人称“冷面诸葛”的竺真颜!

“天下黑道盟”共有十三位总执事,他们合力掌管这个超级巨无霸组织的日常活动,每一个都是黑道之中的顶尖高手,而且手中均握有极大的权力,可以说,整个大明朝国境内黑道人马,都掌握在这十三个人手中!

“三大恶”之所以能这么快就了解到了竺真颜的身份,是因为他手中的那条“白绫盾”兵器太过奇特。那件兵器的真zhèng

名字叫“剑盾绫索”,是蓬莱山“百花门”的独门兵器,竺真颜就是出身“百花门”,他的“剑盾绫索”在鲁境黑道中早已名声赫赫。

竺真颜在黑风录上排名第十六位!

他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极擅谋略。五年前,他率领一众鲁境黑道高手在济南府附近的青龙寨与官府对抗,曾一战打垮了前往围剿山寨的上万官兵部队,还击杀了带队前来的数十名东厂锦衣卫中的高手。在被杀死的大内高手之中,最有名的便是“铁面阎罗”孙独鹤。孙独鹤官居正三品,得大明天子册封为“昭武将军”,一度被认为是东厂锦衣卫中的第一高手。

孙独鹤便是被竺真颜亲手击杀!

青龙寨一役之后,竺真颜就登上了“天下盟”总执事的职位。这种智勇双全的人才,就算是在“天下盟”这样的组织里,也很难得。

竺真颜虽然无法代表整个“天下盟”,但他绝对算是“天下盟”中为数不多的几位实权派人物之一,能调动的黑道势力十分强dà

。虽然不知dào

这次他带了多少人来取舞阳城,但应该不止有已经露面的“沂濛三凶”等人,必定还有不少藏在暗地里的高手。

也只有竺真颜,才敢说出叫三大帮派的掌门人立即率弟子退出舞阳城,不得再回来的狂妄之言。

“三大恶”当然不肯就此退出。

三个门派均在此经营多年,舞阳城已是他们三家最重yào

的基业所在,绝不能放qì

。就算敌人强dà

,他们也要背水一战!

如果说之前的“四大恶”还可以死守住舞阳城内,在与黑道势力的对峙中保有力量平衡的话,现在的“三大恶”却已做不到这一点。

少了一个“天鹰会”,“恶狗门”也基本上被打残,他们的战力一夜之间就几乎减少了一半。此时再想以城墙为界来守住城内的地盘,已经没有足够的人手,何况“天鹰会”的背叛必已将各帮派的防守布署泄露给了敌人,即使想守也不可能守得住。

在这种情况之下,“三大恶”唯有放qì

地盘,集结剩余高手,做进一步地龟缩防守。他们甚至放qì

了帮会总坛,在三大总坛内都只留下少数帮众看守。舞阳城并不算小,三家总坛分散,没有外围防守网的预警,一旦被突袭,必会救援不及。当前的情势之下,所有高手都必须更为集中才行。

因此,三家的主要高手力量,以及重yào

的家眷,全部进入了“冷月阁”。

“冷月阁”位于舞阳城正中,据高台而建,入阁的石阶上布设了极强的机关埋伏,是整个舞阳城中最适合防守的地方,面对过于强dà

的敌人,只有死守这里才万无一失!

“冷月阁”后有数十间跨院厢房,足以住得下一两百人口,而仓库内的食物清水也储备充足,即使被四面围困,断绝粮草,也可以维持一两个月。

“冷月阁”作为帮派共同议事的机要之地,当初“湘西四大恶”修建这座楼台高阁之时,便已顾虑到了危机之时可做为防守堡垒的用途,只不过谁也没有料到,还真的有用到了这一后手的一天!

未进入阁中的三大帮派的众多帮众弟子,都被安排在“冷月阁”四周的几条街道上进行布防。这些街道附近原有的住户人口,已全都被勒令离去,而空下来的房屋就成了三派帮众的临时居所。

现在,不论是何人,只要胆敢靠近“冷月阁”,就必遭格杀!

※※※※※※※※※※※※※※※※※※※※※※※※※※※※※※与“冷月阁”下的剑拔弩张相比,阁顶的议事大厅内,气氛则显得格外凝重。

虽是初春季节,但四面壁炉中火焰熊熊,使得整个大厅内都十分温暖。

公羊泰、华天雄、沈家老祖,三大帮派的掌门人都在这里,此刻正围坐在一张大理石雕成的圆桌之前。在他们身后还站着屈虎泽、沈滢儿,以及“恶狗门”的师爷莫问天。

厅内已聚集了“三大恶”目前所有的主事者,他们商谈的,自然是事关生死的机要大事!

在圆桌上放着一张大红色的请柬,纸质极佳,用的是上好的“薛涛牋”。

纸上用正楷写着一行字:

“二月十四,正午时分,请三位掌门人城东聚贤楼一聚。”

下面的落款赫然是“竺真颜”。

这张请柬一大早就有人送到了“冷月阁”下三派帮众的手中,拿到这阁中也已过了大半日,但三大掌门却仍未决定如何应对。

去还是不去?

“聚贤楼”是位于舞阳城东北角上的一家酒楼,距离“冷月阁”不近,楼中不但有上等“石花美酒”,而且几道鄂境名菜也颇有名气。

而二月十四则是两天之后。

三大掌门人均非胸无主见之人,接到请柬不久便都有了主意,只不过他们的主意各不相同而已。

沈家老祖认为应该前往。那竺真颜也算是江湖上成名的大人物,既是发下了请柬,想来也不致于行那埋伏下毒等下三流的暗算手段,去“聚贤楼”中与他一会,可以弄清楚对方来这舞阳城到底所图何物,以及与“三大恶”之间是否有和谈的可能。

铁剑道人公羊泰则主张不去。以目前的形势,三大帮派势弱,唯一的机会便是等待外援。

在公羊泰看来,“武当派”很快便会得知舞阳城三大帮派与黑道势力火拼的消息,以“武当派”与“铁剑宗”的渊源,必会派人来援。也许不出十日,“武当派”的高手便会抵达舞阳城。而在这十日中,三大帮派当然是固守为上,死死龟缩在这“冷月阁”里,避免任何不必要的风险,也无须去赴那竺真颜所设的鸿门宴。

华天雄却要乘机出击。既然知dào

二月十四竺真颜要去那“聚贤楼”,便可在那酒楼周围布置下埋伏。到时候三大掌门一齐出手,加上三派中高手的围杀,竺真颜就算侥幸不死,至少也可给他一个下马威,出一出之前“恶狗门”总坛遭袭的一口恶气。

第四十四章 各有心计

华天雄却要乘机出击。既然知dào

二月十四竺真颜要去“汇贤楼”,便可在那酒楼周围布置下埋伏。到时候三大掌门一齐出手,加上三派中高手的围杀,竺真颜就算侥幸不死,至少也可给他一个下马威,出一出之前“恶狗门”总坛遭袭的一口恶气。

当然,竺真颜既设下此宴,肯定也会有所布置,届时三大帮派中的高手与对方人马硬拼未必能占得便宜。因此,华天雄又提出了一个主张,便是借助官府的力量。现在的舞阳城周边的各种江湖势力除了“三大恶”之外,全都不值一提,唯一可以对此役有所帮zhù

,能起到一定作用的便是官府。

大明朝在舞阳城的总兵衙门统领了三营兵士,共有一千五百余人,自是一股强dà

的力量。而且官府与黑道向来水火不容,那竺真颜又是朝廷重赏辑拿的要犯,利用官兵来对付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竺真颜的宴会到底去还是不去,打还是不打,在这“冷月阁”中就成了一场涛涛不绝的口水之争。在三大掌门人之中,若是有两人意见一致,那么第三人就算不甚情愿,也只得听从。然而现在三方各有不同的主见,而且均无法说服其余二人,就演变成眼下的不了之局。

铁剑道人公羊泰养气的功力精深,此刻端坐在桌前,倒是一幅不急不燥,心平气和的模样。华天雄却已是是满脸通红,须发倒竖,显然在心中已经动了怒火。

沈家老祖亦是面沉似水,心情极差的样子。

至于屈虎泽、沈滢儿和莫问天三人,则全都静立在桌边一言不发。三派的掌门人都在,他们自然没有多少说话的余地。

“关于那利用官府之事,华老弟再也休提。”说话的却是那沈家老祖,“我等皆是江湖门派,若是借用了官军来杀戮同道,即使此战得胜,也必背上那‘勾结官府,甘为鹰犬’的恶名,日后便成了所有黑道势力的敌人,到时只怕再没有安生日子可过,就是那‘天下盟’也真要全力对付我等了。”

竺真颜虽是“天下盟”的十三位总执事之一,但他也只是盟中的一支势力,若是整个“天下盟”都要对付“三大恶”,那么区区舞阳城中的三个门派则完全没有反抗的可能。

华天雄却怒哼了一声,道:“那竺真颜既是打这舞阳城的主意,早就对我等起了杀心,你还真以为有什么可谈的!此时若不抓住机会出击,三大帮派的覆灭之日就在眼前,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哪里还须管什么以后?只要灭了那竺真颜,日后‘天下盟’若要对付我等,自是到时候再说!”

对于“恶狗门”来说,当然只有一战。在二月初十的一役之中,双方死伤的高手均是不少,已经结下了难以化解的深仇大恨。就算“恶狗门”愿意和谈,那“沂濛三凶”、迟家老大,以及“荆州十三太保”剩下的七人又怎么会肯善罢干休?

而“神猴帮”却有所不同。沈家世代居住在本地,是舞阳城中最为古老的武林世家。在一百年前,在这座小城里就只有“神猴沈家”一家独大,之后“铁剑宗”、“天鹰会”、“恶狗门”等外来势力相继来此城中抢占地盘,建立门派,沈家所推行的便是绥靖的政策。沈家的“大圣诀”武功传承虽然凶蛮霸道,却并非是真zhèng

的绝世武学,门内的高手也不是很强,与其与外来的强dà

势力拼命对抗,不如给出一些甜头,拉拢对方结为同盟更好。

事实上,“铁剑宗”等三大门派先后在舞阳城里落下宗门,与沈家结盟成为实力强横的“湘西四大恶”,也使得湘境内的不少势力不敢再打舞阳城的主意,“神猴沈家”自身的利益自然也就得到了保全。

沈傲君执掌“神猴帮”掌门之位多年,对于如何应付外来的强dà

势力自是有他的一套。竺真颜来势汹汹,也无非是为了获取利益而来。现在“天鹰会”已灭,“恶狗门”又被打残,舞阳城里空出了大片地盘,将这些地盘,以及那城西矿脉的一部分让给竺真颜,以此换来一个强dà

的同盟,沈家老祖认为是可以接受的。

而竺真颜既然发请柬邀请他们去谈,想来也有这个意思。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在此时此地说出来。“恶狗门”与来犯的黑道人马已势同水火,沈家老祖此时要是敢提出与敌人结盟,那头恶狗华天雄非当场翻脸动手不可。

“二位兄台切勿动怒,此事尚可从长计议。”说话的是公羊泰,他仍是一幅处变不惊,平心静气的模样。

公羊道人顿了一顿,又道:“以贫道之见,竺真颜行此暗算偷袭之事,本就是个卑鄙小人,邀我等和谈断无诚意可言。只是此时冒然出击,也太过危险了些,不如暂且固守在这‘冷月阁’中方为上策。”

“华兄所言的借助官府之事,贫道也认为可行。只须过得几日,‘武当派’援兵一到,与我等三派高手联合,再集结官府之力,定可将那竺真颜的人马一网打尽,为华兄报得前夜门派遭袭之仇。”

有中原七大门派之一的“武当派”做后台,对于竺真颜的黑道势力,公羊道人并不十分害pà

。他当然也没有要给竺真颜好处,与其结盟的想法。相反,公羊泰认为这次的黑道来袭,对“铁剑宗”来说是扩充地盘的一个机会。

“天鹰会”已覆灭,只要打跑竺真颜的人马,“天鹰会”以前所占的地盘和分得的精铁矿脉份额便可以拿出来被“三大恶”瓜分。而“铁剑宗”引“武当派”的援兵打败强敌,利益方面自然应该分得大头,甚至可以占去原来“天鹰会”大部分的地盘和矿脉,岂不是一件因祸得福的好事?

当然,这件好事得以实现的前提,是此战绝不能败。如果“三大恶”在这几天时间内就一败涂地,被竺真颜给吞了,那援兵来了也没有用。要守住“冷月阁”,仅靠“铁剑宗”当然不行,必须要有其它二派的帮zhù



所以,公羊泰必须稳住华天雄和沈家老祖,既不能让他们起内哄,也不能任由他们去冒险。

关于借助官府之事,“武当派”作为皇帝钦封的“天下道门第一宗”,与大明朝廷本来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公羊泰出身武当,“铁剑宗”又是“武当派”的旁支,当然不会排斥与官府联手。因此而开罪黑道势力,公羊泰也没放在心上。黑白两道本来就是仇家,就算没有这件事他们也是敌人。

只要打败了竺真颜这个强敌,无论是谁再想来进犯舞阳城,都不得不权衡一二。世间万事皆为利往,若是无利可图,亦或要付出的代价过大,所得与所失不能平衡,谁也不会因为这等莫名其妙的仇恨妄动刀兵。

华天雄对公羊泰的话却不以为然,沉声道:“要报前日的仇,两天后在‘汇贤楼’上便是一个机会!若运气好些还能宰了那竺真颜,又何须等到援兵到来,空费时日!”

坐在一旁的沈家老祖没有言语,却是连连摇摇,显然对公羊泰和华天雄的主意都不赞成。

三大掌门人各有各的心思,当然无法达成一致。

这场口水仗便从午时一直打到了黄昏,其间华天雄发怒,一掌拍碎了桌子,但最后也没有得出什么结果,众人只得暂时散去,约定明早再议。

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

※※※※※※※※※※※※※※※※※※※※※※※※※※※※※※“冷月阁”后的一进小院中,华不石正横躺在房间里的床塌之上。

屋内的檀香炉前青烟袅袅,宽大的红木床上轻丝锦被温暖柔软,令华不石感觉很舒服。唯一有些不适的是胸前伤处所缠的数十条崩带,不但令他的呼吸不太顺畅,而且大大限制了他的行动,使得他这几日都无法动弹,只好整天躺在床上。

日前华天雄追杀阎赤发归来,才得知爱子身受重伤,当即便暴跳如雷,差一点就又要冲出去找那竺真颜拼命。大概也因为如此,华天雄今日在“三老会”上才会如此暴燥,非要立即报仇血恨不可。

搬进了“冷月阁”,华天雄便给华不石下了死命令,在剑伤未痊愈之前,不得走出这院子一步。

白奕灵此刻正站在床前,端着一只青花瓷碗,里面盛着半碗白粥,碗边有一只汤匙。华不石这几日的饮食起居都由白奕灵来照顾,与她形影不离,跟着华不石也有数年,她却还从来没有和这位“公子师父”如此“亲近”过。

却在这时,忽然听到院门外的守卫呼喝了一声:“是谁!”但随即又道:“原来是少奶奶。”便没有的声音。

院门推开,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却是海红珠。华府的人全都知dào

这位海姑娘与大少爷已经订了亲,她前来探望华不石,自然不会拦阻。

海红珠走进屋子,在华不石床前的一张檀木椅上坐下。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裙装,脸颊上略施粉黛,却遮掩不住眼角的泪痕,显得楚楚可怜。

第四十五章 命犯桃花

海红珠走进屋子,在华不石床前的一张檀木椅上坐下。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裙装,脸颊上略施粉黛,却遮掩不住眼角的泪痕,显得楚楚可怜。

“灵儿,快扶我坐起来。”华不石吩咐道。

在白奕灵的搀扶之下,华不石从床塌上缓缓坐起,却发xiàn

海红珠一直凝望着他,从那双秀美的眼睛里透出的是一种无比忧怨的目光。

她就这样看着华不石,一言不发,足足有半柱香的时分。

饶是华不石的脸皮厚度远胜常人,也被海红珠盯得心里有些发毛,轻咳一声,问道:

“海姑娘这几日过得可好?”

海红珠仍不言语,只望着华不石。

华不石又道:“海老伯遇难之事,我已听说了,还请海姑娘节哀。令尊的丧事,我已吩咐门下弟子去操办,只是这几日门内战事紧迫,只怕办得有些简陋,望海姑娘能包涵一二。”

海红珠仍是不发一语。

华不石又道:“如今海老伯不幸亡故,我们之前的约定自是不用再提,明日我便去告知爹爹,解除你我之间的婚约。我会再补偿一些银两给海姑娘及令兄,若姑娘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向小可提出,只要我能办到,必会满足。”

海红珠却是脸上一红,道:“为什么要解除婚约,难道你不喜欢我么?”

她一直以来对华不石都不假颜色,毫无好感,甚至显得颇为厌恶,此时却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大出华不石的意料之外。他一时之间张口结舌,不知要如何应对。

海红珠又道:“爹爹已经将我许配给了公子,红珠就一定要与公子成婚。若华公子嫌弃海红珠,非要解除婚约的话,海红珠现在就撞死在你的面前!”

她紧咬着嘴唇,转过脸去寻找床角的尖锐之处,竟象是真要一头撞过去一般!

华不石大惊,也顾不得胸口的伤痛,忙探身去拉海红珠的手,道:“海姑娘千万不可冲动,凡事都好商量!”

海红珠却也不躲闪,任由华不石握住自己的手掌,脸上绯红,低着头道:“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你若不肯娶我,海红珠死了就是。”

华不石双手拉着海红珠的手臂,见她未作挣扎,心下稍安。过了一会儿,才道:“小可与姑娘认识不过几日,彼此也才见得数面,之前姑娘对华不石似乎并无情意,今日却是为何非要嫁给我,让小可不得其解。”

海红珠仍是低着头,轻声道:“以前我确实不喜欢你,以为你是个胆小如鼠又仗势欺人的恶少爷,但前夜公子为了救红珠,不惜冒险从那暗室中走出,我才有些喜欢你了。”

华不石道:“那只是一件小事,前日海姑娘是因小可之故才落入强人手中,我出屋救你也是应该。”

海红珠道:“我爹爹被恶人所杀,是公子门下弟子合力诛杀了那恶人迟家老二,为我报了杀父之仇,又救下了我兄妹的性命,为了报答公子,海红珠以身相许,难道就不该?”

少女的心思变幻无常,总是会让男人猜测不透,既不知她为何讨厌某人,也不知为何会莫名其妙地爱人某人。

海红珠凝望着华不石的脸,又道:“现在我爹爹已不在人世,海红珠兄妹二人在这舞阳城中孤苦无依,只希望能托庇于华公子的身边,若连公子也不肯收留红珠,我就真不知dào

还能到哪里去了!”

华不石沉默了半晌,轻叹了一口气,道:“海姑娘既然如此说,那小可也只好应承了你我的婚事,只是有些委屈姑娘了。”

海红珠面露喜色,道:“公子真的答yīng

了?”

华不石道:“小可自是答yīng

。”

海红珠大喜,立时从椅上站起,走到床边与华不石并肩而坐,挽着华不石的手臂,将脸颊贴在他肩膀之上,竟是一幅小鸟依人的神态。

华不石口中呐呐无言,手足尽皆无措。他实在不敢相信,前日里那位一见面就用“海家分筋手”将他死死地压在地上的凶蛮女侠,与眼前这位温柔可人的俏丽佳人是同一个人。

华不石虽然聪颖过人,为人处事机变百出,但对于男女之间的情事却并没有多少经验。

海红珠接过了白奕灵手中的半碗白粥,便一口一口地喂给华不石吃,在他的耳边软语呢哝,又不时用含情脉脉的目光地瞟向他,弄得华不石神魂颠倒,面红耳赤,丑态百出,差一点便从那床头跌到了地板上。

足足在华不石的房中待了一个时辰,海红珠这才起身离去。临走之前,她还柔声叮咛这位华大少爷要好好养伤,千万爱hù

好身体,改日她再来相陪,真是说不尽的贤淑体贴。

海红珠走后,华不石整个人都呆呆傻傻的,坐在床边出神。

此时已近二更时分,天色早已完全黑了下来,屋内也点起了红烛。却听得门外的守卫又是一声叫喊,竟又有人前来探望华不石。

这次来的却是沈滢儿。

她仍是一身雪白的长裙及地,桌案上跃动的烛火照在那张美若天仙的绝世容颜之上,竟使人产生一种亦幻亦真的奇妙感觉。

沈滢儿缓步走到床前,在那张檀木椅上坐下,竟也痴痴地凝望着华不石的脸,一言不发。

再次被一位美人盯着,华不石的心中又开始发毛,忙开口问道:

“沈小姐深夜来此,却不知找华不石有何事情?”

沈滢儿却是眨了眨眼睛,道:“小妹今夜到此,是专程前来给华大哥陪罪的。”

“陪罪?”华不石心中奇怪,道:“却不知此话怎讲啊?”

沈滢儿道:“华大哥前胸被刺了一剑,身受重伤,全都是小妹的过错。”

华不石更觉得惊奇,道:“难道前日华家大宅里的那名刺客,竟是沈小姐派去的么?”

“那刺客自然不是我派的,”沈滢儿嘴角轻扬,露出了精灵般的微笑,道:“前日里小妹得知华大哥要与别人订亲之事,心中颇为难受,便向观音娘娘祈告,求娘娘惩罚那负心之人,最好是让他挨上一剑方解我心头之恨。却没料到菩萨娘娘如此灵验,不出一日华大哥便中剑受伤,岂不是小妹的过错?”

华不石这才知dào

沈滢儿原来是在开自己的玩笑,不禁莞尔。

“神猴沈家”与“恶狗门”均是舞阳城中的世家帮派,可谓门当户对,平日里也有些交往。华不石幼年时倒也时常与这位沈家三小姐一起玩耍,称得上是青梅竹马的发小。只是后来沈滢儿上峨眉学艺,两人便再未能见面,直到一年前沈家小姐艺成归来,成了“神猴沈家”外堂的主事之人,华不石才又在“四小会”上与她相遇。

对于沈滢儿的个性,华不石自是十分了解。这位沈家三小姐的心思缜密,其古怪精灵的程度并不在华不石之下。别看她表面上总爱摆出一幅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模样,其实对于熟识之人,她却是十分乖巧活泼,会令人如沐春风,全无拘束。

在这一点上,倒和华不石外表象个纨绔少爷,其实却深沉多智的个性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时华不石却面色一沉,正色道:“原来如此,我说那日为何全无来由便被人刺了一剑,原来是沈小妹在背后作怪,却不知你要如何赔偿于我?”

沈滢儿亦是一脸严肃,站起身来,走到华不石的面前,昂首道:“小妹本想赔些银两给华大哥,今日前来却见你伤得如此严重,想来对于银两定是不会满足,不如就让小妹以身相许,嫁给华大哥如何?”

一夜之间,竟有两位美女说要嫁给华不石,也不知他是走了哪门子的桃花运!

华不石脑中一片空白,目瞪口呆,怔怔地望着沈滢儿不知说什么才好。

却是沈滢儿终于蹩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我原以为男人若听说有女子愿意嫁给他,一定会很高兴,便想让华大哥也高兴一下,却没想到你会是这般表情。”

华不石苦笑道:“沈小妹你且不知,我适才已受过了一次惊吓,你还是不要再吓我了。”

沈滢儿笑道:“既然不能让华大哥高兴,我自然也改变了主意,不再嫁你了。”

华不石心神乍定,忙道:“如此甚好,还是不要嫁我吧。”

却见沈滢儿嘻嘻一笑,转身走回檀木椅前,重新款款坐定,片刻之间就从顽皮少女又变回了仪态端庄的大户人家千金小姐。

她停顿了片刻,开口说道:“不知华大哥对今日‘三老会’所议之事可有听闻?”

华不石心计过人,当然知dào

沈滢儿深夜来找他,肯定不是为谈婚论嫁而来,自是因为当前“三大恶”与黑道人马交战之事,便道:“我今日一整天都未出此房门,不知‘三老会’所议何事,还请沈贤妹将详请告知一二。”

沈滢儿叹了口气,道:“说起来此事也确实难以决断,公羊道长、华伯伯和我爷爷最后也未能商议出对策,小妹便都说与华大哥听罢!”

她当下便把白天在“冷月阁”中三大掌门接到竺真颜的请柬,及之后三人各执一辞,争论不休的事情讲了一遍。

第四十六章 合力一搏之计

华不石听完了沈滢儿的叙述,却沉默不语,半晌无言。

沈滢儿道:“华大哥的谋略,是小妹素来佩服的,若连你也没有办法,那我三大帮派此次只怕真要遭逢大难了。”

华不石笑道:“贤妹的心计华不石怎会不知,此时对我如此吹捧,只为了诓出我的主意而已。”

沈滢儿嘟嘴道:“我说实话,你又说我诓你,我还是嫁给你算了,省得你不知我是真心还是假意!”

华不石大惊道:“沈贤妹饶了小可吧,千万莫要再开这种玩笑,华不石举手投降便是!”

沈滢儿笑嘻嘻地看着华不石,她虽不知这位大少爷为何这般害pà

别人要嫁给他,但既已抓住了他的痛脚,自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却见华不石又低头沉思了一会,才正色道:“沈贤妹认为公羊道长固守待援的计策如何?”

沈滢儿道:“小妹以为固守待援虽有些保守,却是当前最为稳妥的应对之法了。”

华不石摇头道:“依我看来,固守之策却是最不稳妥之法!‘武当派’援兵数日内当至,竺真颜智计过人,又岂会不知?在援兵到来之前,他必会倾尽全力,与我等一战。那张请柬既是一封邀请书信,亦是最后通牒。据我的推断,二月十四便是他所订立的决战之时!”

“若四大帮派俱在,双方的实力差距尚不太大,我等还可借助这舞阳城与他周旋,但现在仅剩下这座小小的‘冷月阁’,便没有了回旋的余地,敌强我弱,一旦被攻破,我等三个门派俱被一网打尽,断无幸存之理!”

“这‘冷月阁’下虽然设有不少机关理伏,易守难攻,但若我是那竺真颜,至少便有两种以上的方法攻破此阁,不同的只是付出代价的多寡而已。我等若龟缩阁中不出,等‘武当派’援兵将至之时,就是再多的代价,那竺真颜只怕也会付的。”

沈滢儿脸色惊变,道:“那我们又该怎么办?”

华不石道:“既不能固守,那也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与之和谈,二是拼死一搏。”

沈滢儿道:“那便是爷爷和华伯伯的计策了,不知华大哥认为哪一种更为可行?”

华不石道:“对于贤妹的‘神猴沈家’来说,这两条路均为可行之策,只是看你们如何选择而已。”

沈滢儿道:“那对于华大哥和‘恶狗门’又如何?”

华不石苦笑道:“我‘恶狗门’自是只有死战一途,前日一战已与那竺真颜麾下高手结下了大仇,他们又怎会放过我们。”

沈滢儿想了一想,道:“却不知华大哥适才所说‘神猴沈家’的选择一节,可有什么说法?”

华不石道:“沈小妹既已问起,我便详细与你分说。这两种选择,一种略为安全,而另一种较为凶险。先说这安全之策,便是和谈结盟。沈家若与竺真颜结盟,自是必须放qì

‘铁剑宗’和‘恶狗门’,以当前形势开说,竺真颜一家的力量,也的确强于我等两家门派甚多,自会是一个更为强dà

的盟友。”

“那竺真颜虽是强dà

,但毕竟刚到此城,对这舞阳内外的情况不甚了解,落下根基也须一定时日。若有‘神猴沈家’这等久据当地的门派相助,自是求之不得,因此沈家若是愿意与之结盟,想来那竺真颜必会同意。沈家若作此选择,眼前的危机便可安全渡过,只不过日后的前途,只怕会不甚乐观而已。”

沈滢儿道:“那前途又会如何?”

华不石道:“以往我‘湘西四大恶’能长据于舞阳城中和平共处,是因为我等四个门派的实力相差不大,可相互制衡之故。若竺真颜与沈家结盟,他的实力远胜于沈家,那‘神猴帮’便只能是一介附庸,须得事事对竺真颜俯首帖耳,惟命是从。而那竺真颜在舞阳城中站稳脚根之后,是否会撕毁盟约,再除掉沈家也未可知。”

沈滢儿微微点头,又问道:“那另一种凶险的选择是怎样?”

华不石道:“现今敌强我弱,实力相差甚是悬殊,我等三派拼死一搏,当然凶险万分。前日我也和爹爹说过,若不能借助官府之力,‘恶狗门’还是放qì

这舞阳城,突围逃命更好。”

沈滢儿道:“我早就知dào

,借助官兵的主意是华大哥给伯父出的,华伯伯往日也是黑道中人,绝不会想出这种计策。”

华不石道:“仅凭舞阳城三大帮派现有力量,要与竺真颜一战,是自寻死路,就连半点机会也没有。即使借用官府之力,最多也仅有五六成胜算,而且与官家交往之事关节甚多,是否能成也未可知。”

沈滢儿道:“此事确是颇难决断,而且即使我沈家做出了选择,‘铁剑宗’与‘恶狗门’却不肯依从,那还是枉然。”

华不石道:“此节沈家倒是无须担心,若你们要与竺真颜结盟,自可率众悄然离去,不用再管我等两派。而若是沈家决定冒险一搏,便与‘恶狗门’意见一致,公羊道长不愿出击,只因抱着能够守住‘冷月阁’的侥幸之心,你我两家一定要打,仅凭‘铁剑宗’一家守住此地那是想都别想,到时他也只好与我等同心携力,去做拼死一搏了。”

沈滢儿明眸流转,道:“小妹原本是想选那条安全之策,让沈家与竺真颜结盟以求暂保性命,奈何我亏欠华大哥太多,想要嫁给你还债,你又不要,那小妹也只好舍了性命不顾,与你携手和那竺真颜作拼死一搏了,也好赔偿令华大哥中剑受伤的罪过!”

华不石动容道:“沈小妹真要作如此选择?”

沈滢儿嘟嘴道:“哼,我几时又骗过你,我的真心你总是不知!”

华不石道:“沈贤妹的心意,华不石自是万分感激的!只是贤妹作此选择,只怕你爷爷不会同意。”

沈滢儿道:“我既然答yīng

了你,自是有把握让爷爷同意。小妹可是沈家外堂主事之人,门内的事情爷爷也要听我的。”

华不石点了点头,他素知沈家老祖对这位三小姐极为宠爱,她年纪不大,却也是精明强干之人,既如此说,想必就不会有问题,便道:“如此甚好,那就这般说定了。”

他沉吟了片刻,又道:“那借助官兵之事,我已有了一个详细的计划,只是还需沈小妹帮忙。”

沈滢儿道:“有何事要我效力,华大哥尽管道来。”

……

二人又在房中密议了一个时辰,直到三更时分,沈滢儿才翩然离去。

此时已是半夜,华不石便打算躺下歇息。

却没想到沈滢儿前脚刚走,却又有人来探望华不石。这一次院门外的守卫却未作阻拦,因为来的是华家的大小姐,华天雄新收的义女杨绛衣。

与往日的一袭黄衫不同,今夜的杨绛衣却是穿着一件素白色的雪绸短裙。衣料甚是柔软,紧贴在身上,那曼妙婀娜的绝美身材便更加凸现出了几分,直看得华不石魂飞天外,恍然象在作梦一般。

在床前的檀木椅上盈盈坐下,杨绛衣亦是望着华不石的脸,不言不语。

先前已被二女这般瞧过,华不石倒也有了一些经验,而且他前日与杨绛衣在那荒废小院中共过生死,故此也不象面对着海红珠沈滢儿那般拘束。见杨绛衣看着自己,华不石也不言语,瞪着双眼与她对望,而且目光上下游动,不住窥觑面前美女的诱人身材。

却是杨绛衣终于招架不住,开口说道:“你看够了没有?”

华不石道:“自是没有看够。姐姐秀色可餐,小弟又怎么能看得够?”

看到杨绛衣俏脸绯红的慎怒模样,华不石也毫不在意,又道:“不如姐姐深夜来此有何事情,莫不是也是想来嫁给小弟吧?”

杨绛衣啐道:“你想得倒美,谁会要嫁给你!”

华不石拍胸做庆幸状,道:“只要不嫁我,小弟也就放心了。”

听着华不石油嘴滑舌的调侃言语,又见他色迷迷地望向自己,杨绛衣心中顿时大怒!

她今夜来此,倒的确是没有其它缘故,只为探望这位华大少爷而来。前日华不石是因为替杨绛衣挡下一剑才身受重伤,她心中颇为不忍,便想乘夜来看看这位大少爷的伤势。

刚过二更时分,杨绛衣便已来到了华不石居住养伤的小院门前,却听门外站岗的帮众说起,“神猴沈家”的三小姐正在院内与华大少爷交谈,她不便进入,就只好站在院门外守候。直等了大半个更次,好容易看见沈滢儿从院内离开,杨绛衣才终于走进房来,却没曾想与这华大少爷刚一见面,他就对自己如此轻薄无礼!

再听他适才的言下之意,那位沈滢儿深夜来此,竟是想要嫁给这华不石。原来这恶少爷除了想强娶那位海姑娘,还打着沈家三小姐的主意!

这华不石明明就是个沉迷女色,荒yin无度的坏家伙,勾引女子的本事定是不弱,就算比不上他那“江南采花大侠”的师父,想必也差不太远。而自己却还傻乎乎地送上门来被他欺负,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第四十七章 七品吴把总

这华不石明明就是个沉迷女色,荒yin无度的坏家伙,勾引女子的本事定是不弱,就算比不上他那“江南采花大侠”的师父,想必也差不太远。而自己却还傻乎乎地送上门来被他欺负,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念及至此,杨绛衣怎么能不恼羞成怒?当即冷哼一声,便从椅上站了起来,扭脸就走,竟不愿再多看这恶少爷一眼。

见杨绛衣要走,华不石才知dào

她是真生了气,心中顿时懊悔不已,连忙叫道:

“姐姐别走,小弟向你陪罪!”

以华不石的修养和心性,原本不致于会做出这类狂Lang之事而惹恼杨绛衣。只因为今夜海红珠沈滢儿二女先后前来,扰乱了他的心神,加上杨绛衣身穿一袭轻装,华不石看在眼中,只觉得她美艳不可方物,这才一时糊涂,做出了如此有失常态的举动。

他又怎会知dào

杨绛衣在院门外等了大半夜,见他与那沈家小姐相谈甚欢,心中早已有了不少怨气。

见杨绛衣不理会他的陪罪言语,便要走出房门,华不石也有些慌了手脚,赶忙抬脚从床榻上跨了下地来,想追上几步去拉住杨绛衣。却是一个踉跄便俯面扑倒,直跌了一个狗啃泥!

他身上的剑伤本就不轻,那一夜里又失血过多,之后才将养了不到两日,自是全身乏力,哪里能走得了路?此时华不石摔在地上,脸孔着地,就如一条被抽去了筋的死狗,加上身上疼痛难忍,惨呼连连,在地上挣扎不起,更显得狼狈不堪!

站在一旁的白奕灵见状大惊,忙跑过来搀扶华不石,一边问道:“公子师父,你还好吧?”

华不石在灵儿的搀扶之下勉强在地上坐起,抬眼却见那杨绛衣头也不回,径自出了院门,转眼之间就走的没了踪影。

在杨绛衣想来,华不石定是又在用苦肉计想哄骗她,这是那恶少爷的惯用伎俩,她自不会那么容易再次上当。

杨绛衣走了。

华不石坐在床上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却忽然看见白奕灵坐在床前的檀木椅上,一眼不眨地凝望着他。

“灵儿,你为何这般看着我?”华不石问道。

“公子师父,不如让灵儿嫁给你好不好?”白奕灵痴痴说道。

华不石大惊,叫道:“连你都要嫁我!还不如拿把刀来一刀把我杀掉算了!”

白奕灵抿嘴窃笑,道:“原来那沈姐姐所说的,男人听到女人要嫁给他便会高兴的事,还真的一点也不灵!”

※※※※※※※※※※※※※※※※※※※※※※※※※※※※※※二月十三。

“恶狗门”总坛华家大宅的血战及“天鹰会”孙家的灭门惨案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算得上风平Lang静,尽管被困在城里的江湖人全都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但总算再没有发生太大的流血事件。

对峙的双方,“三大恶”和竺真颜的黑道人马都在暗中调动人手,组织力量,准bèi

着即将到来的一场决战!

对于舞阳城中的普通老百姓来说,这三天却比之前的几日还要好过一些。此前四大帮派曾一度封锁了舞阳全城,勒令大部分的商铺停业,并禁止闲杂人等随意出行。而现在,这些命令已经取消。

“三大恶”的力量全都集中在了“冷月阁”和周边的数条街道上,城中其它的大片区域自然没有余暇再管。于是各种生意的又重新开张,街上的居民们也纷纷走出家门,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毕竟,江湖上的争斗与他们无关,而日子总是要过的。

吴英豪并不是普通老百姓,不过江湖上的争斗同样与他无关。

他只是城西“保义营”的“把总”,官府里一个从七品的小武官。

吴英豪的官阶不高,但是在这舞阳城里,却没有人能够管得了他,就算是总兵衙门的正六品“千总”大人,也没有权力对他发号施令。他唯一的职责,就是管辖手下“保义营”里五百铁甲精兵,守卫舞阳城西的一座富家宅院,“赵宅”。

“赵宅”是当朝二品大员赵丞义大人的家,而赵宅里的大老爷赵千秋,便是赵丞义的父亲。

赵丞义曾任“两广巡抚”数年,现今是大明朝廷“兵部左侍郎”,正二品的高官爵位。他本人此时当然不在舞阳城,而为了守卫家宅,赵侍郎便留下了吴英豪和他麾下的“保义营”长驻于此。

“保义营”名义上是朝廷官军,其实却是赵丞义的护院私兵。

吴英豪在舞阳城过得并不滋润。作为兵部左侍郎的直辖亲兵卫队,“保义营”的饷银标准自是不低,但朝廷的那点饷银,又怎么能比得上官家在舞阳地面上私下搜刮的油水?

舞阳城虽不大,却也不穷,无论是县衙还是总兵府衙门的大小官员,在此地面待上几年大都能弄个盆盈瓢满,只有“保义营”的吴英豪什么油水都捞不到。虽然在这城里没有什么人能管吴英豪,但吴英豪除了营里的那些小兵,也管不了其他人。

没有可利用的权力,从七品的“把总大人”吴英豪,就算想不“两袖清风”都不行。

要说这吴英豪,确是经过些战阵的人物。昔年在闽浙一带,吴英豪就曾在官兵与东洋倭寇的交战中立下了战功,这才升任“把总”之职。要不是他有几分骁勇,赵丞义又怎么会把这守护家宅的重责交给他。

在这舞阳城中驻守了三年,吴英豪虽没有增长多少财产,身上的肥肉倒是生出了几十斤。在这里整日无所事事,唯一能让他高兴一下的便只剩下“吃喝嫖赌”,人一懒散,肥膘便油然而生。

原本还想在这城里找一户人家的小姐,了却自已的终身大事,没想到媒婆是来了不少,小姐却没有找到一个。那些长相普通的女人,吴将军自是看不上,而有些姿色的小姐,又偏偏看不上吴将军。对于女人的容貌,吴英豪还是有几分看重的,他自己本就生得五大三粗,英俊挺拔,若是身边的女人长得太丑,那又象什么话!

只可惜吴英豪虽勉强能称为“将军”,却是个穷将军。无田无地,无家无宅,无金无银,还整天里要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即使表面风光也没有用,有些心计的人家哪肯把小姐许配给他?

吴英豪今年已过三十,既没有老婆,男人天生的欲望还是需yào

发泄的。于是到窑子里找姑娘过夜,便成了他常做的事。

舞阳城里的妓院不少,有“怡红院”,“群玉馆”等数十家,但其中最有名的,还是“栖凤楼”。而在“栖凤楼”上最有名的姑娘,就是小凤仙。

吴英豪并没见过小凤仙,事实上这“栖凤楼”他几年间都没来有来过。这里的确是有名,但消费却实在不便宜,以吴英豪腰包里极为有限的那点饷银,要来这里玩还太过勉强。

前段时间,当地帮派与鄂境黑道势力对峙,“四大恶”发出戒严令,舞阳城所有的窑子全都关了张,弄得吴英豪无处可去,一身邪火难以发泄,实在是弊得难受。

这帮黑道上的家伙吃饱了没事,跑来这舞阳城闹事,过几日便出兵将他们全部抓进牢里,一个个都关上个十几二十年,天天让他们熬受大刑,看看这帮孙子还敢不敢如此倡厥!

当然,这些话吴英豪只能在心里想一想,而不敢说出来,更不敢去做。他虽学过几招砍杀刀法,而且手握五百铁甲精兵,但真要和黑道上的强人动起手来,这点实力还不够看。

过了几日,等到舞阳城终于解了禁,店铺都重新开张。吴英豪立即行动,午时一过便带了两个贴身亲兵护卫,急匆匆地出了兵营,直奔城里的窑子。

今天,吴英豪决定要大方一回,到最有名的“栖凤楼”里去玩上一玩,好好地爽个通宵。

他跨进“栖凤楼”大门的时候,已近申时。这时候楼里人客人还不多,只有三两进花厅中有人声传出,而门边的鸨姐儿立kè

就迎了上来。

“哟,将军威风凛凛,一看就是位大英雄,大豪杰!我们这楼里可有好久没接待过您这样的大人物了,真是了不得哟!”

在舞阳城最有名的妓院里当老鸨,眼光定是十分通透的。虽然她不认得吴英豪,但见他身穿军服,后面还跟着两个卫兵,必是城中某个营寨中带兵的头领,当然要捧上几句好话。

吴英豪也不多言,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间花厅,在一张红木大椅上坐下。

这里不愧是城里最高档的寻欢之地,豪华气派之中却又透着几分典雅,光是这间花厅内的装修挂饰,就已不同凡响。家俱全都是由红木所制,暗赤色的光滑漆边,显出富贵之气。而在厅壁之上悬挂的那些江南风光的画卷,以及墙边雕花木架上端放着的诸多瓷瓶古玩,吴英豪虽是看不太懂,但也知dào

必都是价值不菲之物。

在花厅之后便连着卧房,一股檀香之气从那房里幽幽传出,令人神清气爽,又浮想联翩。

进得此房,会觉得这里不象是妓院里姑娘接客的花厅,反倒更似富贵人家的居室一般。

第四十八章 绝色小凤仙

进得此房,会觉得这里不象是妓院里姑娘接客的花厅,反倒更似富贵人家的居室一般。

这里的花牌姑娘当然更好。

听说吴将军没有熟识的小姐,那鸨姐儿就叫进来了七八个姑娘让他挑选。吴英豪顿时眼花瞭乱,不知dào

要看向哪里好。这些姑娘在他的眼中全都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哪里是他以前在那些便宜的三流窑子里能够见到的!

好容易选定了两位姑娘,吴将军叫上一桌酒菜,又掏出一块碎银两赏给鸨姐儿,便想让她出去。就在这时,在那花厅的门口却出现了一个人影,吴英豪的眼睛顿时就直了,连手里的银子都抓握不住,“铛”地一声掉在了桌案上!

这难道是天仙下凡么?不然这世间又怎么会有这般俊俏的佳人!

她头戴珠钗,鬓发如云,脸上略施脂粉,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轻丝长裙。如果是寻常女人,穿着这种颜色的衣裙,必会让人觉得十分俗气,但这丝裙穿在她的身上,却显得如此出尘脱俗,仿佛再没有什么颜色比这水红色更好,可是又会觉得,无论她穿什么颜色的丝裙,好象都会适合无比!

如果能和这样的佳人共度春宵,吴英豪就算是明天要精尽人亡而死,那也心甘情愿!

那鸨姐儿眼色极好,立kè

发xiàn

了吴英豪的失态,笑嘻嘻地开口道:“将军大人呀,门口的这位姑娘,就是我们这‘栖凤楼’里的头牌姑娘小凤仙,吴将军要是喜欢的话,就让她陪上将军一会儿。不过我们的小凤仙姑娘愿不愿意让客人留宿,就是我这鸨姐儿也说不准,就得看将军能不能哄得她开心了!”

妓院本是供人花钱玩乐的地方,怎么会有不让客人留宿的道理,还要客人去哄花牌姑娘开心,岂不是天方夜谭?但吴英豪此时却觉得这规矩合理之极,这样一位天仙般的绝代佳人,哪里能让那些普通男人只花上几百两银子,就可以随意亵渎!

鸨姐儿怀揣着银子喜滋滋地离开,刚才选定的那两位姑娘也被吴英豪赶出了花厅。只要看了小凤仙一眼,再去瞧那两位姑娘,真是又老又丑,从头到脚都粗庇不堪,这种庸脂俗粉,怎么配和美若天仙的小凤仙姑娘同处在一室?

就连那两个护卫亲兵,吴英豪也命令他们到花厅外去守卫,他要和小凤仙姑娘单独相处。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

小凤仙不但长得美,而且才艺俱佳。她坐在吴英豪的身旁陪将军聊了一会儿天,又来到窗前的瑶琴前,为将军弹唱了几支小曲儿,后来,甚至还和吴将军玩起了行酒令。

从下午到黄昏,吴英豪都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之中,包括他身体上的某个部位。可是小凤仙姑娘却总是和他若即若离,明明就在眼前,可是每次伸手去抱,伸嘴去亲,却总是被她轻轻地化解,占不到什么便宜。

吴英豪当然不会用强。他早听人说过,自古美人都爱才子,要不然就是爱英雄。吴英豪一介武夫,自然没有多少才情,但两三分英雄气概还是有的。既是英雄豪杰,面对这等绝代佳人,又怎么能去作霸王硬上弓那种大刹风景的事。

而且,他也不必着急,时间还早,天也还没有黑。

吴英豪只觉得,见了这位小凤仙,他这些年来的窑子全都白逛了,直到今天才算真zhèng

见识了什么是女人。这种滋味他要好好地享shòu

一下,就算是熬一碗粥,也是需yào

耐心去培养一些火候的,何况佳人就陪在身边,这种等候并不难受。

天色终于黑了下来,而桌上碟盘狼籍,酒菜大多进了吴英豪隆起的肚子。

小凤仙从桌前盈盈站起,道:“将军陪了妾身这么久,想必是有些困了,不如我们到卧房中去歇息片刻如何?”

终于等来了!吴英豪顿时精神大振,一个把持不住,差一点把整张桌子都顶翻在地。

小凤仙嫣然一笑,便轻移莲步,走进了卧房内室。

吴英豪跟进了卧房之时,房内的红烛已经燃起,昏黄的烛光飘摇跳动,使得整个房间忽明忽暗,如同幻境一般。小凤仙就端坐在床边,含笑望着吴英豪。

吴英豪迫不及待,正想解去衣服直扑而上,却忽然停下了动作。因为他发xiàn

,在这间卧房里竟然不是只有一位美人!

而是有两位!

除了小凤仙,还有一位发髻高挑,穿着一袭淡黄色长裙的女子,在窗前亭亭而立。而她的姿色,居然不在小凤仙之下!如果说小凤仙是天仙下凡,那这黄衣女子必是妖姬转世,同样都是人间的绝色!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桃花照命?

吴英豪只觉得下体肿涨,胸中的欲火再难控zhì

。虽不知dào

到底是走了什么运,但他身为堂堂七品大将军,已下定了决心,今夜定要展现出英雄气概,以一敌二,就算鞠躬尽瘁,横尸沙场,也在所不惜。

他正在手忙脚乱地宽衣解带,却忽然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吴把总可好,小可在此久候了!”

这屋子里怎么会有男人?

吴英豪慌忙循声而望,才看见原来在那黄衣长裙的女子旁边,竟然还有一位体格瘦弱的年青公子,正靠坐在一架木制的轮椅之上。此人头戴方巾,身上套着一袭青衫,一幅儒生打扮,其脸色却十分苍白,没有多少血色。

卧房内并不明亮,此人坐在那儿原本就不高,而且大半身体都处于暗影之中,再加上吴英豪刚才进得屋来,所有注意力都被那两位美人所吸引,故此才一直未能发xiàn

他。

吴英豪将眼光望向小凤仙,问道:“他是什么人,与你是何关系?”

在他想来,这年青公子定是小凤仙藏在卧房内的,大概是她的另一位入幕之宾。不过,吴将军可没有和别人分享女人的习惯,就算这里有两位美女,他也要一个人独占。

却见那年青公子微微一笑,道:“小可华不石,家父是恶狗门主华天雄。”

华不石,恶狗门?吴英豪的意识一时还转不过来。

那年青公子指向身边的黄衣女子,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是我姐姐杨绛衣。还有那位小凤仙姑娘,也不是真zhèng

的小凤仙,她是‘神猴沈家’的三小姐,沈滢儿。”

“恶狗华家”的大少爷和大小姐,还有“神猴沈家”的三小姐!

吴英豪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几乎要失去知觉!

他当上“守义营”的把总,在舞阳城里驻守了多年,当然知dào

四大帮派中的“恶狗门”和“神猴帮”,他们本就是这湘西境内最大的江湖势力。而华大少爷和沈家三小姐他也是听说过的,这二人均是各自门派中年轻一代的主事之人,全都是这城里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前日里华家大宅的血战,“天鹰会”孙家的灭门惨案,加起来共有近千条人命,便是这些帮派的杰作!

这些煞星来找他这小小的“把总”做什么?而且还做得如此隐密,那位沈家的千金小姐甚至不惜假扮成红牌姑娘,陪了他一个下午。若没有紧要大事,他们断不会这么做!

这些江湖帮派的紧要大事,落到他这七品把总的身上,只怕绝不会是什么好事,弄不好赔掉了性命都大有可能!

花厅的门此时突然被人推开,一个相貌俊美的黑衣少年闪身进来。他反手关上了门,三两步便走进了卧房,脚下十分迅捷矫健。

黑衣少年向华不石施了一礼,道:“师父,外面那两个护卫解决了,都已处理干净,再没有人能找到他们。”

华不石略一沉吟,问道:“还有没有发xiàn

其他暗哨?”

黑衣少年道:“一路之上解决了十五个,四周已没有暗哨,没人知dào

我们来了这里。”

华不石道:“这‘栖凤楼’里的其他人,可有什么发xiàn

?”

黑衣少年道:“他们只知dào

吴把总一直和小凤仙姑娘在花厅里吃酒。”

华不石点了点头,这才转过脸对吴英豪一笑,道:“为了大家的性命着想,小可扣下了大人的两名护卫,近两天时间,就由小徒西门瞳跟在把总大人身边保护大人,不知吴把总意下如何?”

扣下?那黑衣少年刚才明明是说处理干净了,再没有人能找到他们!

那两名护卫是吴英豪从手下的五百精兵里亲自挑选的,整个“保义营”里武功最好的两个人,就这么被人家无声无息地给处理干净了!

吴把总只觉得裆下湿湿滑滑的,也不知是之前克制不住喷出来的体液,还是刚才受到惊吓不小心流出来的尿水。

“你,你,你们想要怎么样?本把总乃是朝廷命官,出营时可有不少人知dào

我来了这里!”

吴英豪想保持一点将军的威严,可是就连他自己听起来,也觉得这话说得没有什么底气。

华不石道:“吴把总一向风流潇洒,来这‘栖凤楼’里玩玩,被人知dào

也没有什么。只不过,若是别人还知dào

了其它事情,只怕他的脑袋和吴大人的脑袋一样,全都保不住。”

第四十九章 大战前夜

华不石道:“吴把总一向风流潇洒,来这‘栖凤楼’里玩玩,被人知dào

也没有什么。只不过,若是别人还知dào

了其它事情,只怕他的脑袋和吴大人的脑袋一样,全都保不住。”

“你们要底想…想干什么?”吴英豪只觉得下腹又有了尿意,实在很难受。

华不石却未答话,而是沉下脸,紧盯着吴英豪,目光锐利,仿佛要看穿他的皮肉骨血一般!

这个人在他的计划里举足轻重,明日与竺真颜一战的胜负,三个门派数千帮众的性命都系在此人身上,华不石当然要把他看清楚。

浑浊的液体正从吴英豪胯下滴落在地上。

面前的年青公子虽然外表孱弱不堪,但吴英豪却能肯定,他必是一个心狠手辣,杀伐果决之辈,自己能不能保住性命只怕就在这位华大少爷的一念之间。

吴英豪是经lì

过战阵的将军,自也非是等闲之人可比,他当机立断,立kè

选择了屈服。

好汉不吃眼前亏,吴英豪堂堂七品把总,又怎能不是好汉?

“华公子,您要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小的去做!”他挺了挺胸膛,决然说道,“只要公子饶了小人的性命,叫我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两肋插刀,我吴英豪也在所不辞!”

华不石笑了。

只在一瞬间,他身上的逼人气势便荡然无存,又变回了温文尔雅的富家大少爷。他说道:

“吴把总又何须把话说得如此严重,小可此次前来,只是想送给把总大人一门大富贵。”

“大富贵?”吴英豪不解。

华不石道:“朝廷重犯竺真颜的人头,还有官府悬赏辑拿的各境黑道上数十名江洋大盗的人头,对于把总大人来说,难道不是一门大富贵么?”

吴英豪心中一动,但立kè

又苦丧起脸来。如果吴英豪真能捕杀这些朝廷要犯,拿着人头去请赏,荣华富贵当然少不了。但是吴英豪对自己的斤两还是清楚的,手下那五百精兵对付茅贼草寇还行,在这些江湖高手的面前却起不了多大作用。

就算是再大的富贵,也得有命去享才成。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吴英豪自是愿意听从华公子的调遣,只是小人官微职小,仅能调动一个小小‘保义营’的人马,恐怕对公子的大计没有多少帮zhù

。”

华不石道:“吴把总的职权我当然知dào

,你且放心,小可决不会勉强把总去做那越权之事。此事我已算定,拿下那些人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却不知把总大人愿不愿意冒这个险?”

吴英豪的心中又是一动。不要说有七八成把握,就算只有五六成把握,能有这种升官发财的机会,他也不会犹豫的。这几年在舞阳城里“两袖清风”的日子,吴英豪可是早就不想再过下去了。

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这位华大少爷到底能不能信得过?若他是在哄骗自己,那就全完了。

却听那华大少爷又说道:“其实这所谓冒不冒险,于吴把总来说也没有多少区别。今日吴把总来了此地,难道还要为‘保义营’放qì

了自己的前程么?”

华不石的这句话虽然说得突兀,但是吴英豪头脑还算灵活,立kè

便已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今天既然来了这里,就已经是上了贼船,若不答yīng

,只怕立kè

就性命不保,答yīng

了至少还能搏一个机会,而且就算失败,死的也是‘保义营’的士兵,他自己却还有几分逃生的希望。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

吴英豪也知dào

没有什么退路了,牙一咬,心一横,道:“华公子既给了吴英豪这等绝佳机会,小人自是感激不尽,甘愿为公子效命,绝无二心!”

华不石见吴英豪已经下了决心,点了点头,微笑道:“其实此事对把总大人毫无难处,华不石只是想向吴把总借两件东西…”

……

一个时辰之后,吴英豪离开了“栖凤楼”。

西门瞳也换上了一套护卫军服,跟在把总大人身后一起走了。华不石吩咐,他必须寸步不离吴英豪,监督吴把总按所定计划行事。

华不石、杨绛衣、沈滢儿,一男二女坐在花厅后的卧房里,眼看着吴英豪二人离去。

桌台之上的烛火闪动,房间内光影摇曳,三个人却均是满脸凝重之色,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明日之战绝不能败!

竺真颜素有“冷面诸葛”之称,不但武功高,心智谋略更不在华不石之下,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对手。之前“天鹰会”的背叛,“恶狗门”遭受重创,华不石在这场舞阳城的攻防对战中已经先输掉了一招,撤底陷入了被动,而这一次,他绝对不能容许自己再有任何疏忽!

借助官府的人马固然是“三大恶”临时增强力量的可行之举,但老谋深算的竺真颜又怎么会想不到,想必也会有所防范。

舞阳城内的官军兵马,都归总兵府衙门正六品的千总大人调派,这是大明朝吏制的规定。因此,总兵府衙门,乃至舞阳县衙,此时肯定都逃不过竺真颜的严密监视,而千总大人和舞阳知县等重yào

官员的身边,大概也被布下了眼线,只要三大帮派一与官府接触,竺真颜就会立kè

知晓,从而采取相应的行动。

竺真颜手下的黑道高手众多,要突袭击杀这些官员不难做到,调兵的命令就算发出,也根本就传不到兵营去。

这本是釜底抽薪的妙手。

而华不石所赌的,就是竺真颜远道而来,应该不了解舞阳城的情况,不知dào

在这城里还有一支不受总兵府衙门调遣的“私兵”,吴英豪的“保义营”。

对于吴英豪,华不石倒并不担心。不论从自身的荣华富贵考lǜ

,还是求生的原因,这位“从七品”的小把总都没理由不听从他的安排,更何况还有西门瞳跟在身边。

唯一需yào

担心的,就是行动的隐密性。也正是因为如此,华不石才如此大费周章地请沈滢儿假扮成小凤仙,让吴英豪到“栖凤楼”逛窑子买春之行在外人眼里看不出一点破绽,毕竟他不知dào

竺真颜是否也在派人监视着吴英豪。

把整件事情又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华不石自认为没有任何疏漏的地方,才轻舒了一口气。

“想不到这‘栖凤楼’竟也是这般清静优雅之所,”华不石伸了个懒腰,悠然说道:“等日后有了闲暇,我们倒是可以时常来此住上几晚。”

听到华不石此言,杨绛衣和沈滢儿全都脸色大变,便要合力将这纨绔少爷拖下轮椅,按到床上痛打一顿。

※※※※※※※※※※※※※※※※※※※※※※※※※※※※※※二月十四,也是一个睛天,春光明媚,鸟语花香。

清晨,朝阳在舞阳城边升起,看上去却是一片赤红之色,如同被鲜血染过了一般。莫非是预示着今天又是一个杀戳之日,舞阳城内又要血流成河?

太阳升到竹杆高时,三乘小轿从“冷月阁”出发,迎着阳光向东而行,随行的还有十来名帮众弟子。

他们的目标是城东“聚贤楼”。

三大掌门是去赴宴的,所以带的人并不多。就算那是一场鸿门宴,双方均各怀杀机,但此时还没有到翻脸动手的时候。“三大恶”掌控舞阳城多年,他们可以把人手埋伏在城里任何一条街上,而不必现在就摆出来充排场。

藏在暗处的刀才更危险!

“聚贤楼”离“冷月阁”不近,位于舞阳东面城墙之下,城市的边缘,至少要走一个时辰才会到。那里原本是“天鹰会”的地盘,孙家惨遭灭门之后,“三大恶”忙于战事,还没有来得及接收。

“聚贤楼”是一家鄂菜馆,大厨手下的几道鄂境名菜味道很不错,而且楼中还贩卖来自襄阳城的名酿,石花美酒。

三十年的“石花陈酒”,在酒徒们的眼中就算比不上绍兴女儿红出名,也差不太多。

竺真颜选择此处作为和谈的地点,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聚贤楼”虽然地处舞阳城内,却一向是“鄂境黑道盟”在本地的据点,竺真颜的黑道势力,在这里也算得上是半个地主。

天近午时,三乘小轿才不紧不慢地抵达了“聚贤楼”前。随行帮众挑起轿帘,三大掌门人均各走出小轿。

铁剑道人公羊泰仍是一幅不温不火,和颜悦色的模样,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气质。

华天雄则面带阴霾,神态凶狠,目光所至,街边众人纷纷低头回避,无人敢和他对视片刻。

沈家老祖却倒背着双手,施然而立,面无表情,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聚贤楼”的本是关着门的,但只过了片刻,两扇红漆大门便向两侧打开,七八个人从门内鱼贯而出。为首的是一名身穿青色长衫,脸上蒙着轻纱的人,正是前日在那城墙上与三大掌门交过手的青衣怪客,竺真颜。

他抱拳拱手,道:“三位掌门大驾光临,竺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公羊道人与沈家老祖均拱手还礼,只有华天雄鼻中冷哼了一声,却是一动不动。

第五十章 假冒

公羊道人与沈家老祖均拱手还礼,只有华天雄鼻中冷哼了一声,却是一动不动。

竺真颜又道:“你我双方人马已在这舞阳城中对峙多日,三位掌门还敢来赴竺某的宴会,胆识过人,令竺某佩服!”

公羊泰道:“竺先生乃是‘天下盟’的总执事,江湖上的名家高人,既发出邀请,我等又岂敢不来?”

竺真颜道:“道长客气了。”

他指着身后的六个高矮胖瘦不一的汉子,介shào

道:“他们是‘荆州长江水坞十三太保’中的几位兄弟,均是鄂境道上的成名人物,也算得是这‘聚贤楼’的东主,竺某今日特将他们带来,也好为三位掌门点菜倒酒。”

“荆州十三太保”虽然也算是鄂境黑道的高手,但竺真颜手下能人不少,别的不说,“沂濛三凶”和黔境的迟家老大就都比这十三太保要厉害得多。今日的“聚贤楼”之宴事关重大,这些高手想必也来了此地,只是不知dào

这竺真颜把他们藏在了何处。

听得竺真颜介shào

,公羊泰和沈家老祖各自拱手,道:“久仰。”

只有华天雄却眼睛一瞪,喝问道:“前日偷袭我‘恶狗门’的便有你们这几个兔崽子,还杀了我门下不少弟子,可有此事?”

那六人还未及答话,竺真颜却抢先说道:“前日之事,容后再说,竺某必会给华兄一个交待。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三位掌门何不与竺某一同上楼,先品尝一下这‘聚贤楼’的酒菜?”

华天雄还要发作,公羊道人连忙伸手拦住,低声道:“华兄,此刻尚不到动手之时,我等先进楼去再说。”

华天雄又瞪了那几个太保数眼,却也不再说话。

于是,竺真颜在前引路,三大掌门一同走进了“聚贤楼”,一众手下也跟随而入。

“聚贤楼”高五丈,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是一进宽阔的大厅,到处摆放着桌椅,是寻常的贩夫走卒的用餐之所,今日此楼关张停业,自然无人前来,显得空空荡荡。

而楼上二层,则比楼下要豪华气派得多,是专门用来招待达官贵人的地方。虽然厅堂的面积比底层小,但亦有十丈方圆,四周雕梁画柱,装修极为考究。在整个大厅之中,只摆放了一张檀木圆桌,桌边也仅有四张座椅。

在檀木圆桌上,已经摆了十多盘热气腾腾的菜碟,还有一坛已经开封的石花美酒。一时之间,菜香酒香在厅内飘散,看起来倒真和寻常的宴客没什么不同。

竺真颜与公羊泰等四人在桌前分宾主落座,那六位太保及三大掌门带来的帮众均是远远站在一边,谁也不吭一声。

但见那竺真颜拿起酒杯,走到公羊泰身前,朗声说道:“公羊道长人称‘湘西武林第一人’,‘铁剑宗’又是舞阳城中第一大门派,竺某一向都对道长仰慕得很,今日有幸同席,特敬酒一杯,请道长赏光!”

公羊泰望着面前的竺真颜,面上略带沉吟之色。此人对舞阳城既有图谋之心,前日在城墙上时又出言十分狂傲,眄视指使,叫三大帮派立即退出舞阳城,可是今天却如此客气,态度截然不同,也不知dào

是何道理?

见公羊泰迟疑不定,竺真颜又道:“道长不肯举杯,是看不起竺某,还是害pà

竺某在这酒中下毒?”

公羊泰洒然一笑,道:“贫道乃是方外之人,对于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又何须害pà

。”

他拿起桌上的酒杯,放在嘴边一饮而尽。“铁剑宗”源于武当,内家气功自有独到之处,一杯喝尽,公羊泰就立kè

运动真气,将酒水包裹起来,就算是真的有毒,也毒不倒他。

竺真颜也把手上杯里的酒饮尽,又拿起酒坛倒满,走到了沈家老祖面前。

“神猴沈家的‘大圣诀’名扬天下,前日里竺某与沈兄交手,见识沈兄的武功风采,真可谓老当益壮,不让少年,令竺某佩服,却不知沈兄可愿给在下一个薄面,饮下此杯?”

沈家老祖一把抓起桌上的酒杯,盯着杯里的酒,过了片刻,才道:“竺老弟的面子,沈傲君怎敢不给。”

他一口喝干了杯中之酒。沈家老祖虽然没有公羊泰的气功,但他刚才伸手抓住酒杯时,将拇指指甲上镶嵌的一片银饰浸入了酒中,随后见那银饰未有变色的迹象,即说明酒中无毒,才放心饮下。

竺真颜喝完后再斟满一杯,走向了华天雄,道:“华大掌门昔日纵横中南五省,本是我‘天下黑道盟’内少有的英雄前辈,竺某恬任‘天下盟’总执事数年,未能前来拜望,实是有罪。却不知今日华前辈可否赏脸与竺某共饮此杯?”

华天雄目光阴冷,盯着竺真颜脸上的轻纱,一言不发。

竺真颜此时已走到他身前,道:“莫非华前辈不肯赏脸喝这一杯?”

华天雄脸上露出冷笑,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却在这倏然之间,他猿臂一转,竟忽施突袭,利爪已抓至竺真颜的面孔!

那竺真颜也是早有防备,纵身向后疾退!

华天雄突然出手,众人均觉得有些意wài

,就连铁剑道人公羊泰和沈家老祖也没有想到。这与他们三人之前商量好的,寻得适当时机,打出约定手势暗号再一齐围攻竺真颜的预定计划全然不同。

众人只听得闷响连声,人影翻飞,华天雄已凌空跃起,连攻了数招!

竺真颜手中白光闪动,正是擎出他的独门兵器进行格挡。“嘭”地一声巨响,他的身形已飞退出三丈之外,落在地上,却是脚步沉重,踉跄了数步这才站稳!

只听见华天雄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假冒竺真颜来哄骗老夫!”

却见那“竺真颜”站在当地,面上的轻纱忽然一分为二,飘落而下,竟是被华天雄刚才突施一爪所激起的罡风所撕裂!而在轻纱掉落,露出的却是一张中年汉子的焦黄脸孔,右颊上还有一道浅浅的血痕,正是被华天雄一招划伤!

竺真颜人称“冷面诸葛”,据说相貌十分俊美,绝不是这种腊黄脸色的病夫模样。而公羊泰和沈傲君此时才看清楚,这人手里拿的虽然也是一件软兵器,却是一条长约九尺的银白色软鞭,哪是那竺真颜前夜所持的那件奇门兵器“剑盾绫索”?

此人根本不是竺真颜,他竟是冒充的!

“阁下是荆州十三太保里的病头蛟!”说话的却是公羊泰。

“病头蛟”宰岳在“荆州十三太保”中排在老二,仅次于前**在华家大宅的“战熊”曹铮,却是荆州长江水寨的军师,头一号智囊人物。

宰岳的兵器是一条九尺长的“蛟皮鞭”,其独门武功“银龙鞭法”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气。此人天生面色焦黄,就如那黄疸病人一般,故此才有“病头蛟”的外号。公羊泰身为一派掌门,见识自是不浅,一见到这人的相貌兵器就立kè

认了出来。

宰岳单手持鞭,站在原地,脸上并没有惊慌之色,沉声道:“我蒙上面纱,自认为外观体形,言谈举止都和竺公相差不远,华掌门只在前夜里见过竺公一面,此时就能认出宰岳是假冒的,倒是令宰某佩服!”

华天雄嘿嘿一笑,道:“你这长江水贼一身的咸鱼臭味,还敢凑到老夫面前,老夫岂能不识!”

原来华天雄除了练有恶犬一般的诡异扑击秘术外,鼻子竟也和那狗类同样灵敏,那一夜在城墙上交手之时便已将那青衣怪客竺真颜的气味牢牢记住。刚才“聚贤楼”外,宰岳与华天雄之间隔得较远,华天雄还未能发觉有异,待到进了大厅来到圆桌前,他走近华天雄身边敬酒,在这位“恶狗门主”的过人嗅觉之下,立kè

就被识破了假冒的身份。

既然已经拆穿了西洋镜,竺真颜设下此宴的不善之意已是暴露无疑!三大掌门均是心机深沉之辈,仅是相互眼神一转,便已同时发动!

华天雄率向蹿出,如一头猛兽般直扑宰岳!沈家老祖则是翻手抽出了背在身后的巨棍,“金灵棒”破空而出,如雷霆般朝宰岳当头直击!

“铁剑道人”公羊泰却是猛然一声大喝,大嘴一张,刚才饮入了腹中被他用真气裹住的那一口酒水直喷而出,化为一团云雾向宰岳卷了过去,顿时将他四面的退路完全封死!

“灵犬扑击术”,“大圣诀”,“玄天气功”,均是江湖上少有的武功传承,在三派掌门人的手中亲自便出,威力何等惊人!

三人联手合击之下,纵是竺真颜本人到此也难以招架,“病头蛟”宰岳这个冒牌货的武功还差着老大一截,此时呆立在原地,被罡风罩住,连动弹一下都无法做到!

然而,宰岳却没有死,甚至没有受伤。

他虽然没有动弹,但却一眨眼间便在原地消失不见了。在他的脚下的两块楼板倏然裂开,凭空出现了一个大洞,宰岳从洞中直落而下,不见踪影,而那个大洞片刻间又重新合上。

公羊泰的罡气因失去了目标而溃散,华天雄的身形也从空中划越而过,扑了一个空。只有沈家老祖的一棍击在了楼板之上,火星四溅,竟然发出了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

第五十一章 弃子

公羊泰的罡气因失去了目标而溃散,华天雄的身形也从空中划越而过,扑了一个空。只有沈家老祖的一棍击在了楼板之上,火星四溅,竟然发出了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

但只听见四周“轧轧”作响,在这大厅的四周顿时升起了数百根手臂粗的精钢圆柱,竟将三大掌门围在了中间!原来在这“聚贤楼”中,竟设有此等的机关埋伏!

这些钢柱是用来围困敌人的,对方显然是想把三大掌门人都困在这座大厅之中。华天雄怒哼一声,一招扑空,眼看已来不及冲出四面的钢柱,顿时双脚蹬地,冲天而起,直扑向楼顶,试图从上方破瓦而出,却是“咚”地一声闷响,重重地撞在天花板上,又弹了下来。

原来这间大厅看似木制的天花板,竟也是由钢板铸成,只是涂上了彩漆,才使人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华天雄运功一撞,力达千钧,就算是岩石只怕也会被他击碎,但撞在天花板上却是徒劳无功,那块钢板极为坚固,连形状也未改变半分!

此时又听到一声脆响,却是“铁剑道人”公羊泰横跃数丈,纵到了钢柱旁边,拔出长剑一剑砍在了一根精钢圆柱之上,却也只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印,同样无法斩断钢柱!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聚贤楼”的二楼大厅转瞬间已变成了一只由钢铁铸成的巨大囚笼,将公羊泰、华天雄和沈家老祖三人全都关在了里面!

从宰岳逃走,到沈家老祖棒击地板,华天雄撞向顶棚,公羊泰剑砍钢柱,三位掌门人反应都是极快,刹那间就已试了三个冲破囚笼的方法,却均是无法成功。这里的地板、天花板、四面的圆柱全都是由精钢制成,牢固无比,饶是三人武功高强,一时之间也休想脱困而出!

此时只听得一片呼喝砍杀之声传来,正是“荆州十三太保”余下的六人,与公羊泰等人带上楼来的十多名帮众交上了手!

这些人原本所站的位置与大厅中央的那张圆桌相距甚远,此时钢柱升起,便都被隔在了外面。

这些“三大恶”的帮众虽是经过精选出来的勇猛之人,个个悍不畏死,但其中却并无高手,与“荆州十三太保”这等黑道人物的武功有不小的差距,战端一起,数息之间使被砍倒了两三人。

余下的帮众聚在一起,结成了阵形,背靠着背拼命防守,才能勉强抵挡一时,但情势已完全处于下风,看来支撑不了多久,更不要说去营救被困的三大掌门了。

此时忽然响起了数声厉啸,几道火光从“聚贤楼”顶飞起,窜向天空,在天上爆裂四散,却不知是谁施放了烟火信号。

转眼之间,在附近的数条街道上突然冒出数百名“三大恶”的帮众,而在“聚贤楼”周边亦出现了不少身穿黑衣,手持利刃的黑道强人!

原来双方都在此地埋伏下了重兵,此时信号一起,两方人马同时发动,这场大战便在这“聚贤楼”内外正式开打!

在“聚贤楼”内大厅里,三大掌门人各出一招,均未能攻破牢笼,便一齐退到了大厅的中央。虽然事出意wài

,被机关埋伏困在此地,带上楼来的帮众又死伤惨重,及及可危,但他们的脸上却都没有一丝的惊慌神色。

情势越是危急,就越需yào

保持冷静,三个人都是经过不少风Lang的绝顶高手,自然都明白这个道理。

公羊泰道:“这楼上机关,二位兄台可认识?”

沈家老祖道:“不认识,不过想必是困敌之用,并没有什么杀伤能力。”

华天雄道:“管他什么机关,破解不了,硬闯出去就是!”

公羊泰道:“从哪里闯?”

华天雄道:“楼顶太硬,恐怕很难。”

沈家老祖道:“这地板也是钢板铸成,击破亦不容易。”

公羊泰道:“好!就打那些钢柱,凭你我功力,耗费些时间,必能打断一两根,就可出去!”

这座大厅就象是一座大笼子,笼顶和笼底全都是极厚的钢板浇铸而成,都是整块的死物,坚硬无比。只有刚才从地板上升起的那些铁柱,由于需yào

用机括运作升降,是可以活动之物,所以连接之处应该就不会那么坚固。

三大掌门均是行事果决之人,此时更是毫不犹豫,选定了一处钢柱便合力猛击,只听得一声声炸雷轰鸣般的巨响从楼内传出,直震得整座“聚贤楼”都不住地颤抖!

在“聚贤楼”另一侧的屋顶之上,站立着一个黄色焦黄的汉子,却正是利用了机关从三大掌门的手底下逃出来的“病头蛟”宰岳。

他正在观望着“聚贤楼”内外,双方人马在各处的激战。

刚才在厅内被三大掌门联手合击,那惊天动地的威势使得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而现在,他身上的冷汗不但没有干,而且流得更多。因为,就在不久前,在他的心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极为不妙的想法。

根据竺公事先告sù

宰岳的计划,他的任务就是假冒竺真颜,和“荆州十三太保”里的其他几兄弟一起,把三大掌门引到“聚贤楼”的二楼大厅里,发动机关困住三位掌门人。然后,竺真颜看到烟火信号后便会带领“沂蒙三凶”等一众高手突然从外围杀出,先剿灭“聚贤楼”周围各处街道上埋伏的“三大恶”帮众,消灭三大帮派的后援力量,然后再集中全部人手,对付困在楼内的三派掌门人。

在宰岳想来,这本是一个相当完美的计划。而他作为这个计划的主角,假扮竺真颜引诱三大掌门入翁,事成之后的功劳自是不小,肯定能得到不少赏金。

而实jì

上,这个计划的前半段也实施得非常成功,三大掌门人已被困在了楼内。可是,竺真颜和一众高手到了此时却仍然不见踪影,宰岳的烟火信号已发出了半柱香的时间,就算埋伏得再远也应该赶到了才是!

作为今日决战的主要战场,“三大恶”在四面街道上布下的人马可并不少,足有数百之众,其中还有不少各派的嫡传弟子,武功均是不弱。而黑道一方在“聚贤楼”附近只有不到一百人,就算加上“荆州十三太保”剩下的几兄弟,只怕也抵挡不住这么多敌人的长时间围攻。

更何况时间拖得一长,“聚贤楼”里的三大掌门人脱困而出,到了那时候,宰岳这几兄弟就算想逃跑只怕都逃不了!

竺公此时还不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宰岳作为“荆州长江水寨”的压寨狗头军师,当然不是缺少心计的蠢人。此时,一个不祥的念头已经蹦进他的脑海中,那就是“弃子”。

他们几兄弟已经不幸成了竺真颜的弃子!

以竺真颜,“沂濛三凶”和迟家老大的武功,若是埋伏在附近,绝对没有人能一声不响地把他们收拾掉。此时还不出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根本就不在这里。竺真颜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增援宰岳这几兄弟,他另有所图!

如果宰岳猜测得不错,现在这个时候,竺真颜和一众高手必定在离“聚贤楼”数十里之外,舞阳城中央的“冷月阁”前,那里是三大帮派在舞阳城唯一的要塞据点,也是竺真颜此战真zhèng

的目标所在!

而可怜的“荆州十三太保”剩下的几兄弟,就成了竺真颜手下的弃子,被孤零零地扔在这座“聚贤楼”,充当活靶子,用以吸引对方三大掌门人和一众帮众主力的攻击。

那黑心的狗贼竺真颜,只怕从一开始选在这地处偏远的“聚贤楼”设宴,所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只可惜宰岳直到现在才想到这一点,实在有些晚了。

也许还不算太晚,还有机会能突围逃走!宰岳心念电转,他知dào

现在已经到了决定自己性命的关键时刻,楼内的机关虽强,却未必能困住三大掌门多久,他们随时都会破牢而出。所以,要想逃,就得趁早!

四周街道上“三大恶”的人马太多,仅凭着宰岳一人根本冲不出去,恐怕刚一露头就会被对方的高手围攻击杀,因此必须要有人去引吸敌人的注意,他才有机可趁。

他马上便想到了他的兄弟!

宰岳立即双腿一纵,翻身跃入了“聚贤楼”内。

此时二楼大厅里“三大恶”帮众与“荆州十三太保”的战斗已经结束,宰岳的六位兄弟出手凶狠,那十多名帮众都被尽数诛杀,尸横遍地。而三大掌门仍在合力猛击牢笼上的钢柱,一根钢柱已有些弯曲,不过幸好一时之间还不至于被击毁。

“二哥!竺公他们还没来么?”老七姜万鸿问跳进厅内的宰岳,神色焦急。

宰岳面沉似水,道:“竺真颜只怕不会来了,他此时正在攻打‘冷月阁’,我们已成了他的弃子!”

“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那公羊泰三人很快就会打出来,我兄弟哪是他们的对手!”

“这酒楼已被包围,竺真颜不来,我们要怎么办!”

被人出卖,事关生死,就算“荆州十三太保”都是鄂境黑道上的狠角色,此刻也纷纷变了颜色。

第五十二章 惊风弩

被人出卖,事关生死,就算“荆州十三太保”都是鄂境黑道上的狠角色,此刻也纷纷变了颜色。

宰岳却冷笑一声,道:“还能怎么办,自然是突围!”

他是“长江水寨”的军师,十三太保中智慧最高的人,此刻大家全都不知所惜,慌了手脚,当然只能听从他的安排。

“我刚才在外面观察过,西方敌人的力量最弱,老七,老九,还有十二弟,你三人带着三十名弟兄,等我一发暗号,就朝西方突围!”宰岳说道。

他看了一眼老十,又道:“十弟和十一弟,等他们三人与敌人交上手之后,对方人手被扯动之机,各带二十人向南,北两个方向冲击,想必能够寻得机会逃出去!”

“至于我和十三弟,便留在最后接应你们,为各位弟兄打援。”

这个安排乍听起来十分合理。身为老二的宰岳对几位结义兄弟可谓是仁至义尽,不但把手下人马全都分派给了各位兄弟,而且自己还留在最后面断后,简直就是把活的希望留给别人,最大的危险自己承担,极是崇高伟大!

既然二哥做了如此安排,做弟弟的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就连要与宰岳一同留下断后的十三弟“剥皮虎”高义,也没有反对。二哥既然这么讲义气,他又怎么能够贪生怕死?

事不宜迟。没过多久,“荆州十三太保”中的五兄弟,已带着所有的黑道人马冲出了“聚贤楼”,分别朝三个方向突围!

此时的楼内,只剩下被困住的三大掌门人,还有宰岳以及十三弟高义。

此时的“病头鲛”宰岳,却并不在酒楼的屋顶上观望形势准bèi

支援,对于几位兄弟是否能成功突围他似乎并不关心。

他正在走道后面的一处颇为宽敞的房间里,屋里有七八个灶台,十几张砧桌上杂乱地放着碗碟、各种食物和佐料。这里是“聚贤楼”的厨房,大师傅平常烧菜的地方。

此时厨房里空空荡荡,大师傅小伙计早就全都跑光了,只有“病头鲛”宰岳和“剥皮虎”高义两个人。

“其他兄弟全都带人突围而去,只有你我二人留在这‘聚贤楼’中,很有可能会被对手的高手围杀,十三弟,你对为兄这等安排可有怨言么?”宰岳紧盯着高义的脸,问道。

高义面色平静,道:“既然二哥甘心冒此奇险,小弟便是陪着哥哥死了,也不会有一句怨言!”

他顿了一顿,又道:“小弟对二哥的智谋向来是十分钦佩的,以小弟看来,二哥既然留在楼中,自然有你的道理,小弟跟着哥哥,想必也不会吃亏。”

宰岳哈哈大笑,道:“果然还是你比较聪明,比起那几个急着想突围逃走的傻瓜,要强得多!”

他抬起一脚,踢在了墙边的一只灶台上,那灶台连同上面的铁锅顿时被踢得翻倒在了一边,在地板上,竟然露出了一块木板。宰岳弯下腰将那块木板抽起,下面赫然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宰岳道:“这条地道长约两百丈,出口在‘聚贤楼’东面两条街外的一处隐蔽所在,乃是之前鄂境黑道盟将此楼当做据点时挖的,在情况危急之时,可用做逃生之路。”

“不过这一次‘三大恶’前来围攻的人数太多,我们就算逃到两条街外,也很可能被他们发觉,故此只好让其他兄弟一起冲出去,将他们的注意吸引到其它方向,我们钻过地道从东方逃生才有几分希望。为兄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十三弟不会责怪哥哥无情无义吧?”

高义道:“二哥这是说得哪里话来,我二人同生共死,哥哥智计过人,小弟又怎么会怪二哥?”

宰岳点头道:“你能如此说,也不枉你我兄弟一场。好吧,我在前面开路,你跟着我走就行!”

他一猫腰,身形蹿出,便已在洞口消失,高义不敢迟疑,也紧跟着宰岳钻入了地道。

※※※※※※※※※※※※※※※※※※※※※※※※※※※※※※吴英豪眉开眼笑,乐得合不拢嘴。

他觉得这辈子活到了今天,才算是真zhèng

地开了运。他仿佛看见了海碗大的元宝、金顶银边的官帽,还有无数的美女正在眼前飘来飘去,朝他招手,而他只须一伸手,就能全都抱在怀里!

此时,吴英豪正在“聚贤楼”东侧两条街外的一座三层瓦房的楼顶,在他的身边站着十多名披着铁甲的兵士,还有穿着护卫军服的俊美少年西门瞳。

这座瓦房净高五丈有余,是整条街的至高点。站在这里,附近几条街上的情形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吴把总就是在这里,眼看着“荆州长江水坞十三太保”中的五名匪首,一个一个地倒在了乱箭之下。

对于华不石之前所许诺的竺真颜的人头,吴英豪并不敢奢望,事实上,只要有了这几颗太保的人头,他就已经十分满足了。这几人可是朝廷跨省捉拿的通辑要犯,官府悬赏一千两银子一个的江洋大盗!

有这五颗人头,已经足以让吴英豪升官发财,不用再留在这小小舞阳城里当这个“两袖清风”的穷把总了!

这等机遇来得太快,简单就象是做梦一样。

“射!射!快射死他们!”吴英豪手舞足蹈,不住地叫喊,身边的兵士差一点便以为这位把总大人得了失心疯。

与吴把总的兴高采烈相比,站在他身边的西门瞳,心情却是差了许多。

这场战斗远不及他之前预料得激烈。到了此时,西门瞳已经看出,在这“聚贤楼”里的,并不是对方的主力人马。除了那几个太保,竺真颜和他手下的高手一个都不见。

他们都跑去了哪里?

前日里,在华大家宅的那场夜战,西门瞳就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yì

。二师兄朱洪击杀了曹铮和江卓雁,四师弟厉虎干掉了甘家四虎,就连小师妹白奕灵,也杀了“独狼”莫彪,五小之中就只有他西门瞳,一个象样的高手也没有杀。

虽然外面传言迟家老二是死在三小之手,但西门瞳很清楚,那一战几乎是凭着大师兄俞千里的一已之力才击杀了对手,而他所起到的作用实在可怜。

这让个性骄傲的西门瞳郁闷了好几天。

本以为今天总算碰到了一个大场面,对方阵中有那么多高手,怎么也能好好拼上一场,挽回前夜里无所作为失掉的面子。没想到除了一些杂鱼小虾,“聚贤楼”里的那几个太保竟傻傻地冲了出来,带着手下一窝蜂般朝三个方向乱闯逃命,结果还没跑出几百丈,就全都被吴把总手下的弓驽手射成了刺猬。

而他堂堂的“恶狗门”嫡传弟子,直到现在竟还没捞到一个出手的机会!

这让他怎么高兴得起来?

却在这时,西门瞳的瞳孔倏然收缩。他看到了两条人影,从这距离这座三层瓦房不远处的一条街角边的小木门里钻出,正朝他们所在这个方向跑了过来!

是对方的高手!仅从那两人的奔行时的轻功身法,西门瞳就已经做出了判断。

他们能潜行到这里,一定是走了秘道!

华不石对“聚贤楼”设下的包围圈,是一个双层的口袋。里面一层是“三大恶”的帮众,他们的任务就是围困敌人。当对方强行突围时,能拦则拦,若拦不住,就放开一条出路,把敌人赶到预定的地点,两层口袋的中间区域。

在口袋的外层,则是把总吴英豪的麾下,“保义营”中三百名“惊风驽手”。

“惊风弩”在大明朝的军队中配置的并不多,普通的官兵队伍,远程弩手所配多是“克敌弩”,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支精兵,才配有“惊风弩”。“克敌弩”一次能装填三发弩箭,射程为五十丈,射速和穿透力是普通弓箭的一倍。

而“惊风弩”能装填五发弩箭,射程八十丈,射速、杀伤力均是“克敌弩”的一倍!这是一种十分可怕的武器,根本不是寻常的强弓硬弩可比。在八十丈之内被“惊风弩”射中,就连精钢甲胄都会被洞穿,即使是绝顶高手的护身真气,在这种大杀器面前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撑不了几下就得溃散。

相对于卓越的性能,“惊风弩”极难制做,造价也是贵得惊人,绝非寻常官军人马能配备得起的。也就因为二品大员“兵部左待郎”赵丞义大人在朝中掌管各地兵马军械,才给他的护院私兵“保义营”装备了三百架“惊风弩”。

“聚贤楼”里的那群黑道杀手,既使勉强冲过了“三大恶”帮众的包围,也无法逃得过外围官兵的弩箭齐射,“荆州十三太保”中的那五位难兄难弟,就全都是被吴英豪手下的“惊风弩手”刺杀的。

而此时,吴英豪也瞧见了正朝着他们奔过来的两条人影。

“快,那里有两个,给我射!射!”

他指着那条街道大叫道。

吴英豪虽然不太明白,这两个家伙怎么能悄无声息地逃过内层三派帮众的包围圈,突然出现在这里,但也一眼就看出了,这二人正是朝廷的通辑要犯,“荆州十三太保”里的人物。那可是他的元宝和前程,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第五十三章 截杀

宰岳的确是不太走运。

按照他的想法,“三大恶”的帮众再多,被几位兄弟三方突围所吸引,包围圈必定会朝着西方移动。他和高义穿过秘道,向东跑出两条街,足有数百丈之远,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插到对方人马的身后,然后从容逃逸。

他哪想得到华不石设下的是两层包围,而外层的官兵弩手由于需yào

地形掩护,根本不能移动。而那条秘道的出口,正好面对着官兵埋伏的方向,他和高义一出来,就直接进入了“惊风弩手”的射程!

看着前方空荡荡的街道,宰岳原本还沉浸在成功突围的喜悦之中,却忽然心头一凛,一股危险的预感油然而升。然后,他听到“嗡”一声怪响,一大片黑压压的东西迎面直扑而来!

莫非是下雨了吗?

宰岳反应迅速,他立kè

就看清了那不是普通的雨,而是箭雨!

他们已不幸中了埋伏!

此时,“病头鲛”宰岳正施展轻功,在大街的中间全速奔行,四下里十分空阔,完全没有可做遮蔽掩护的地方。数百支弩箭迎面飞来,就算宰岳的“鲛皮鞭”再快,也不可能在一瞬间就把它们全部都拔落!

这几乎已经是一个必死的局面!

但宰岳却仍有办法逃生,因为他还有兄弟,“荆州十三太保”的老幺,“剥皮虎”高义!

他手腕一抖,银色长鞭已飞卷而出,缠住了高义的腰,再一发力,这位十三太保老幺便横移了五尺,挡在了宰岳的身前。

“噗噗“连声,血花飞溅,上百支弩箭扎进了高义的身体,不少箭尖还从他背后透体而出!转瞬之间,这位十三弟就成了一团烂肉,身体没剩下一寸完好的皮肤!

其实高义的反应也很快,几乎与宰岳同时发xiàn

了射过来的箭雨,而且他也立kè

察觉了身旁二哥的不善企图。

只可惜他躲不开,他的武功与宰岳实在差的太远。

“荆州十三太保”中的老幺高义,是在长江渡口边开黑店出身的强盗。过路客商住进他的客栈,被迷晕之后抢光钱财,一刀杀死,再剥掉面皮,尸体扔进江中的也不知dào

有多少。所以,高义才落下“剥皮虎”这么一个绰号。

若论使用迷香和蒙汗药酒,高义倒还真有一手,可要讲真实武功,他就远远比不上十三太保里的其他人了。

直到乱箭穿身,高义才算明白过来,为什么二哥宰岳会遣走其他兄弟,唯独带着他一起逃命。原来是因为他的武功最差,只要一遇到危险,宰岳便可以立kè

制住自己,当做肉盾和挡箭牌!

早知dào

会有今天,还不如留在长江渡口好好开店,也决不与这帮狼心狗肺的畜牲们结拜!

只不过高义到了这个时候才后悔,却已经太晚了。

宰岳闷哼了一声。高义的身体不够高大,没有能够为他挡开所有弩箭,仍有一箭漏过,刺进了他的左腿!

不过,撑过这阵箭雨,就已经给了宰岳足够的逃生时间。他一声厉啸,双手抓着已死透了的高义的后背,将其置于身前,然后展开身形疾冲,数十丈长的街道只在一息之间便已被他穿越而过!

“保义营”的六十名“惊风弩手”就埋伏在长街尽头的一座土墙后面,宰岳深吸了一口气,双臂运劲一挥,高义的尸体就直飞了过来,沉重地撞在土墙上!

土墙顿时被撞塌,四下里尘土飞扬!

“蛟皮鞭”倏地扬起,只见银龙飞舞,劲风呼啸,就如同利刃破空一般!两名弩手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他们只在一瞬间就被鞭梢割断了咽喉!

而宰岳的身形从众兵士的头顶上飞掠而过,已到了三丈开外,然后头也不回地朝远方奔逃而去!

好容易才冲出包围圈,宰岳当然不会恋战。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事比逃命更重yào



“惊风弩”十分厉害,能同时射出五支弩箭,可一旦发射之后,则要重新拉弦、装填箭支,需yào

耗费不少时间。不仅是“惊风弩”,世上所有的弩机都是如此。

宰岳自然知dào

此节,因此才放心施展轻功身法逃走,不用惧怕这群弩手从背后再朝他射击。

转眼之间,他使已跑出了弩箭的射程,又奔行出五六条街,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庆幸着今天总算是逃过一劫,捡回了这条老命。

然而,猛一抬头,他却发xiàn

,就在前方三十丈处,宽阔的街口中央,正赫然站着一个人!

此人穿着一身官兵的衣服,从脸上看去却年轻得很,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他翘着一只脚站在那里,身上未带兵器,双手抱在胸前,正斜眼瞟向疾奔而来的宰岳。

这个少年当然就是西门瞳。

宰岳在西门瞳身前三丈处凝身站住。他并不是不想逃走,而是因为此时逃走并非上策。

这个少年既然敢独自拦路,身手肯定不弱,而宰岳刚才左小腿上中了一箭,至今仍未包扎,流血不止。这点伤虽然不算严重,却也使得他的轻功大打折扣。如果被这少年追着不放,宰岳定然难以脱身,而时间一旦拖得长了,腿上失血过多,情况反而不妙。

与其在身后拖着一条尾巴,不如现在就下煞手解决后患!

宰岳不但智计过人,武功也相当不错,在“荆州十三太保”里仅次于老大“战熊”曹铮。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就算再厉害,宰岳也不会害pà



“你就是‘病头鲛’宰岳?”少年问道宰岳冷哼一声,却不回答,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你只要记住,杀你的人名叫西门瞳就行了。”少年嘴角微翘,露出了一丝微笑,面容更显得俊美无比。

好狂妄的少年!

宰岳听在耳中,不由得怒火上冲!他今天虽说时运不济,不幸落了难,但好歹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鄂境极道中响当当的强人,这小毛孩竟敢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话!

更过份的是,这少年不但嘴上没礼貌,手上更不客气!

宰岳还没动手,西门瞳却已抢先发动,只见他身形一闪,已蹿起到空中,如同老鹰扑食一样,朝着宰岳当头直扑而下!

士可忍,孰不可忍!

今天若不宰了你,那‘病头鲛’宰岳的名号岂不是白叫了!

他右手扬起,长鞭倒卷而上,扫向半空中的西门瞳,却只听见“啪”地一声响,鞭梢已缠在了西门瞳的手腕上!

这一招乍看起来,是西门瞳伸手擒住了飞卷而来的软鞭,似乎是占得了上风。然而,以宰岳的老辣,又怎么会让兵器如此轻易被对方抓住,他自是另有一番心计。

西门瞳一出手,宰岳便能断定,这少年所修习的是一种擅长扑击擒拿的武功,而且动作敏捷,显然那门功夫练得不错。而他自己腿上有伤,如果和这少年腾挪游斗,估计没有什么便宜可占。

因此,宰岳才决定,要和西门瞳拼一拼力量。

武功到了宰岳这种境地,所用的当然不会是蛮力。他的兵器是软鞭,而且“银龙鞭法”本就是以柔克刚的武功,因此对于力量的操纵自是颇有心得。

宰岳心机过人,自会用自己最强的一面,去攻对手最弱的一环。西门瞳太过年轻,就算学的是上乘武功,内力却绝不会太强。

只要运用内功,以气化力,必定能以力破巧,压制住这少年!

到了那时,再痛下杀手,此战必胜!

对方既然精于擒拿,宰岳干脆直接把鞭梢送到他手里,然后再骤运内力贯注于鞭上。刹那之间,一股强劲的罡风已席卷而出,将西门瞳罩住!

“咚”地一声,西门瞳沉重地落在了地上,就象是一块千斤巨石从空中坠地一般,他一脚踏在街道上所铺的青砖地面上,将那块青砖踩得四分五裂!

西门瞳站立不稳,身形晃动,竟连退了五步,而每退一步,都将脚下青砖踩得粉碎!

而宰岳则连进五步,每逼上一步,嘴里都发出一声暴喝!

宰岳吐气发声,那张原本焦黄如病夫的脸孔,此时已涨得通红,就象是使出了吃奶的力qì

。而西门瞳的脸色却是一片煞白,象一张白纸。

九尺“鲛皮鞭”崩得笔直,两端各握在宰岳和西门瞳的手中,鞭身极速颤动,“嗡嗡”作响,二人纷涌的真气、手上的千斤巨力都在其上碰撞交锋!

这是西门瞳第二次吃内力不足的亏。

前次在华家大宅的那场激战中,他就是因为内功不济,才被迟家老二的罡气硬生生地震退,以至于吃蹩败落。这几天以来,西门瞳一直在思索,怎么对付这种内力比自己强dà

的对手,却并未想到什么太好的主意。

西门瞳修liàn

的是“燕青拳”,当然只能从这门武功上去想办法。“燕青拳”是一门极擅于借力打力的武功,其中最巧妙之处就是运用自己的力量去引导对方的力量,将对手的攻击方向改变。“燕青拳”练到极致,甚至能使用对方的力量反制其身,让他自己打自己。

对于真气化力,“燕青拳”自然也有其应付之道。

内力也是力,同样能被引导。只不过对付真气所化的力量,比单纯引导身体的力量困难得多,必须自身的内功修为达到一定程度才能做到。

西门瞳的内力实在不强,自身真气太弱,对上迟家老二那种拥有数十年内力的老怪,肯定有心无力,“病头鲛”宰岳的功力虽然远不如迟家老二,但西门瞳要应付起来也不轻松。

第五十四章 攻阁

西门瞳的内力实在不强,自身真气太弱,对上迟家老二那种拥有数十年内力的老怪,肯定有心无力,“病头鲛”宰岳的功力虽然远不如迟家老二,但西门瞳要应付起来也不轻松。

刚才两人的交手,西门瞳就是用尽全力,才将宰岳从鞭上传过来的真气化力引开,传到脚上,连连踩碎脚下的数块青砖,才勉强没有被击倒。

此时他的胸口就象被巨锤敲打,疼得要命,就快要喘不上气来!

相对于西门瞳的吃力,此时的宰岳也并不轻松。

这小毛孩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古怪功夫,竟使得他雄厚无比的真气攻击无处发力,结果全都打在了脚底的青砖上!

这么下去,还没等这少年倒下,宰岳自己就要耗尽真元,变成人干。

不过,宰岳的攻击也并非全无成效。此时双方的内力在鞭上互缠,谁也不能收回真气,否则两股内力合而为一反扑而至,不但重伤难免,立时经脉爆裂而亡都有可能!

因此,两个人此时都被禁锢在鞭上,谁也不敢放手。

这便使宰岳有了可乘之机,他原本等的也就是这么一个时机。

事到如今,只能使出绝招了!

他的绝招,便是“银龙鞭法”里的杀手锏,“天诛龙杀诀”!

宰岳手腕一抖,“鲛皮鞭”悠悠荡起,在空中旋转,竟形成了数道圆环!

虽然软鞭的另一端握在西门瞳的手里,但宰岳的内力远在对手之上,西方瞳只不过是用以巧破力之法才能勉强抵挡,此时,宰岳交非攻敌,而只将真气贯注于鞭体之上,自然能轻易控zhì

住“鲛皮鞭”。

只在一眨眼间,西门瞳就已经被从空中落下的圆环套在中间,长鞭已缠住了他的身体!

宰岳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

“天诛龙杀诀”的厉害,他是深知的。它甚至不是一式单纯的鞭法,而是运用内功激发出锐利无匹罡气锋刃,再与鞭法合为一体的攻击手段。

就算绝顶高手,一旦被长鞭缠住,在此招式下也难逃一死!

别看这小毛孩用古怪功夫,能引开宰岳之前那几下真气化力的攻击,但在这一式“天诛龙杀诀”之下,根本不会有半分抵抗的可能!

“杀!”宰岳一声暴喝,全身功力瞬时激发到了极致,他要使出绝招一击毙敌!

可是,就在同一时间,宰岳的头脑一阵晕眩,眼前数十颗金星乱冒!他倏然发觉,自己的一身功力竟然在一瞬间消失无踪,一点也没有剩下!

活见鬼!

这是为什么?

怎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肯定是中毒了!宰岳立kè

便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也是唯一可能的解释。

可是,自从见到西门瞳开始,宰岳就一直处于全神戒备之中。按理说,纵使这少年施毒的手段再高,也不可能让宰岳这种**湖在全无知觉之下就中了暗算。

那会是谁下的毒?他又是在何时中的毒?

宰岳面如死灰。他是聪明人,很快就已猜到了是谁下的毒,甚至已经知dào

了他中的是什么毒。

严格来说,“失魂散”并不是一种毒药,而是一种迷香,是“荆州十三太保”的老幺“剥皮虎”高义的拿手绝活。

宰岳还恍然记起,当他把高义抱在身前当作挡箭牌的时候,鼻子里依稀闻到了一股甜香的气味,只不过当时他腿上被射中一箭,情况危急之下便没有来得及多想。

那个挨千刀的“剥皮虎”高义,连死都死的不安份,最后还摆了二哥宰岳一道!

“失魂散”不是毒药,中了“失魂散”的人并不会死,只不过半柱香之后武功尽失,全身无力,任人宰割,而再过上一两个时辰,就能恢复正常。

宰岳突围而出,来到这里并没多久,本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只是他刚才强运内力,要使出“天诛龙杀诀”这等绝杀招术,至使体内的气血循环加速,迷香才发作得这么快。

原来这“天诛龙杀诀”要诛杀的不是那少年,而是他自己!

宰岳聪明一世,机关算尽,可最后的下场竟然是要被老天诛灭!

西门瞳此时已经脱出了长鞭的纠缠。对手的内力忽然消失,西门瞳身上的重压顿减,哪里还会放过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只一步就跨到了宰岳身前,双手疾挥,宰岳身上的骨骼关节已瞬间被折断了十三处。而西门瞳的双手最后离开的地方是脖颈,“病头鲛”的脑袋被扭曲成了一个十分怪异的角度。

西门瞳后退两步,闪开空间,让失去了生命的躯体向前扑倒。

“就只有这一个,真可惜!”西门瞳嘟囔道。

这个天生狂傲的少年,竟是为了没有更多的高手让他诛杀而惋惜,完全忘记了不久之前,他自己还差一点就被敌人干掉的事实。

※※※※※※※※※※※※※※※※※※※※※※※※※※※※※※对方阵中的高手太少?

西门瞳的师父,“恶狗门”的大少爷华不石,此刻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在“冷月阁”前,万级石阶之下,并排站着六个人。

在这六人身后,还有二十多名衣着各异,操刀持剑的黑道高手。这群人当中的每一个,武功都不会比“荆州十三太保”的老二宰岳差上多少!

而为首的那六人,更不是宰岳那种小角色能比的。

最中间的,自然是“冷面诸葛”竺真颜。在他身边的是“七指怪”伍天赐和“魔音怪”辛六疾,“沂濛三凶”的老三阎赤发前夜被华天雄一爪抓伤,瞎了一只眼睛,因此没有来。

最右边的是一个面色阴沉的干瘦老者,嘴里叼着一根烟斗。他是黔境迟家兄弟的老大迟化龙。

而左边则还有一男一女。男的四十来岁,满脸横肉,长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他穿着一件土黄色短褂,前襟敞开,袒胸露肚,在腹间裤腰带上插一柄两尺来长的杀猪刀,显得十分彪悍。女人却是一袭红衣,细腰丰臀,柳眉秀目,面似桃花,看起来颇为妩媚动人。

他们是滇境点苍山十八处山寨的总寨主申公屠,和他的压寨夫人钟离雪。申公屠成名已久,人称“千手人屠”,排在黑风录第八十二位,而钟离雪的相貌娇柔可人,却也排在黑风录第九十七位,还有一个连她自己都很讨厌的外号,叫“女屠夫”。

人家明明不杀猪,为什么要叫屠夫?

申公屠夫妇是竺真颜的伏兵,昨天刚刚赶到舞阳城。滇境点苍山与湘西千里之遥,竺真颜可是花费了不少代价才请得他们下山相助的。

六位黑风录排在前百的高手齐至,如此豪华的阵容,就算要联手攻打中原七大门派中的任何一派,只怕对方也不易抵挡,现在却跑到这偏僻的湘西小城里来找“三大恶”的麻烦,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何况还有身后那二十多个黑道人物,全都不是善茬!

看来竺真颜这次已是下足了血本,不一举拿下舞阳城是绝不肯罢休了!

“冷月阁”是三大帮派的重地,舞阳城中唯一可以据守的堡垒。虽说今日之战,“三大恶”的大部分主力都去了“聚贤楼”设伏,但是在“冷月阁”四周几条街上留守的帮众弟子也并不少,足有近两百人。

然而,对手却太过强dà

!竺真颜等人在附近现身,到杀至“冷月阁”的万级台阶前,只用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凡敢上前阻拦之人当者立死。竺真颜等六人甚至没有出手,仅由手下那二十多名黑道高手开路,一行人就信步穿越了几条街道,来到了高耸入云的百丈高阁下。

一路之上,血流满地,倒下了数十具尸体,双方实力相差太大,所谓战斗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三派帮众的防线立kè

就被击溃,黑道人马势不可挡,三派帮众纷纷逃逸,很快到“冷月阁”前的通道就被扫平。

今日的竺真颜未戴青纱,露出了一张颇有男性魅力的俊美脸孔,只是从这张脸上,却透着一股冷酷肃杀的寒意。

此时,他正眯着双眼,望向此战的目标,高台顶端飞檐冲天的楼阁。他只须攻上眼前这万级台阶,三大帮派便再无立锥之地,舞阳城也就唾手可得!

整座山的精铁矿脉,滚滚而来的财富,就都到了他的手中。

与此同时,在万级台阶的另一端,“冷月阁”顶的议事大厅中,华不石坐在窗前的一架轮椅之上,亦是双目炯炯,远眺台下的竺真颜和一众高手,在他的脸孔上也同样满是肃杀之意!

大敌当前,实力悬殊,他却不露一丝慌乱神色。不但华不石没有惊慌,在大厅里的人全都显得十分镇定。

“冷月阁”顶的议事大厅内只有四个人。

杨绛衣亭亭而立,站在华不石的身边,在桌前还坐着一条七尺青衣大汉和一位美若天仙的少女,正是屈虎泽和沈滢儿。

三大掌门都去了“聚贤楼”,现在的“冷月阁”中,他们是“三大恶”的最高主事之人。

第五十五章 毒计

“在城东‘聚贤楼’故布疑阵,真zhèng

目的却是趁虚攻打‘冷月阁’,那竺真颜所行的果然是调虎离山之计。”说话的是屈虎泽,他嘿嘿一笑,对华不石道:“华公子的预料竟丝毫不差,看来你倒是那竺真颜的知己。”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知已谈不上,不过若换了我是竺真颜,只怕也会如此做。”

沈滢儿美目流转,望向华不石,道:“小妹记得华大哥前日说过,若换作你来攻打这‘冷月阁’,至少有两种可行之策能拿下此地,只是所付代价不同,却不知华大哥能否猜出竺真颜会用何种办法?”

华不石摇头道:“竺真颜智计过人,他要如何攻打我又怎能猜得到,沈小妹难道以为我是活神仙?”

屈虎泽道:“此阁易守难攻,阁前的万级台阶上更是机关重重,纵是竺真颜武功盖世,想在一时之间攻下此阁也不容易。却不知华公子有何可行之策,何不讲来听听?”

他的言下之意,却是并不相信华不石能有计策攻下“冷月阁”。

“铁剑宗”自掌门公羊泰以下,一直都力主死守“冷月阁”,等待武当、峨眉两派的援兵。但昨日“神猴帮”的沈家老祖忽然改变了主意,与华天雄共同主张弃阁出击,公羊泰才迫于无奈,放qì

了固守之策。在屈虎泽想来,固守本是最妥当的办法,也不知“恶狗门”和“神猴沈家”为何都会认为此阁无法守得住。

却听见华不石道:“此阁地势险峻,确是易守难攻,若双方实力差不太远,我们占有地利,据险而守,自是可以守住。只是当下竺真颜太强,三大帮派中的高手无力与之抗衡,仅仅依仗这万级台阶上的机关埋伏,却是不足为峙。”

屈虎泽道:“华公子见识不凡,却不知有何办法,屈某愿闻其详。”

华不石道:“我等实力无法与竺真颜对抗,便只能龟缩于阁中避战,这便已失了先手。以小可看来,竺真颜只须围困此阁,再用火攻之计,便能拿下此阁。”

“他只须在此阁四周布下易燃之物,点火焚烧,再将数百桶桐油浇向高台石阶,火势蔓延而上,我等既不能出阁与之交战,在这百丈高阁之上又断绝水源,难以救火,不出一天时间,阁中之人只好举手投降,此阁必破。”

屈虎泽低头沉吟,思量华不石所说的火攻之计,一时之间却不说话。

沈滢儿道:“这‘冷月阁’高达百丈,竺真颜若用火攻,就算最终可拿下此阁,但数个时辰之内却难以烧得上来,而那时公羊道长,华伯伯和我爷爷必已带人从‘聚贤楼’返回,还是难免一场大战,他那调虎离山的计策岂不是白用了?”

华不石道:“若想在一两个时辰之内便攻上此阁,还有一条石攻之计。竺真颜可搬来数千块巨石,投掷到阁前的万级台阶之上,引发台阶中的机关埋伏。那些机关虽是厉害,但终究是死物,若经反复激发,机括之力耗尽,就再无威胁。到那时竺真颜等人可脚踏巨石沿阶而上,便可攻入此阁。”

屈虎泽摇头道:“你说的那火攻之计,在这城中找数百桶桐油尚有些可能,但这石攻之计要用到数千块巨石,竺真颜一时之间又从哪里去找,就算找到,也搬不过来。”

华不石道:“那石攻之计倒也不是非要用巨石不可,这‘冷月阁’地处舞阳城正中繁华之地,周围数条街上尽是高楼屋企,将这些房屋拆了,便可得到不少砖石木梁,以做攻阁之用。”

屈虎泽一愣,却又低头不语。

华不石又道:“这条石攻之计,也不是没有缺点。拆屋取石之事,本也不是很容易,而且要将数千石块投掷到台阶上,更是须得耗费不少体力。竺真颜麾下高手虽强,但人手却不太多,为攻上此阁耗去这许多体力,再与我等交战,其战力想必会受到影响。”

却在此时,忽听得沈滢儿指着高阁之下,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闻言望去,只见从远处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地走来了一大群人,黑压压的一大片,竟然足有上千人之多。这些人衣着打扮各异,男女老少都有,脸上均露出惊惶不定的神色,乱七八糟地挤做一团,原来都是这舞阳城中的平民百姓。

在那一大群人身后,有数十名手持刀剑的黑道强人,挥舞着手中寒光闪闪的兵刃,不住地呼喝怒骂,如同驱赶羊群一般,押着一众人群朝着“冷月阁”的方向走了过来。

华不石倏然之间脸色大变,嘶声道:“竺真颜,他竟敢……他竟敢……”

他原本端坐在轮椅之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此时却是忽然一反常态,又惊又怒,就连话都说不出来!

在阁中的四人均是机智聪颖之辈,见到了此景,哪里还会不知dào

那竺真颜想干什么!

他定是想将这上千名舞阳百姓赶到“冷月阁”前的万级石阶上,充当肉垫用以引发机关埋伏!华不石之前所说的石攻之计固然巧妙,但要搬运那些沉重的石块,又哪里比得上驱赶这群自己会走动的平民百姓来得方便?

而此地正是城里闹市区域,人口众多,捕捉平民,也比拆屋取石要容易得多。若只论效果,这条赶羊上山之计,就比华不石的石攻之计要高明得多了!

竺真颜果然谋略过人,而且心狠手辣,不愧有“冷面诸葛”的称号。只可怜这些不会武功的平头百姓,好好地坐在家里,灾祸就从天而降,被这群极道强人活活捉来,干这等无端送命的勾当。

杨绛衣紧咬牙关,恨声道:“竺真颜为了攻上此阁,竟不惜害死上千条无辜人命,难道他就不怕遭受天遣,死后被打下十八层地狱么!”

此时,万级石阶下,竺真颜等一众高手让开通道,其后的黑道强人已驱赶着大群的百姓走上了石阶。只见机关发动,寒芒暴起,数十支长矛从台阶下疾刺而出!鲜血四溅,走在最前面的数十名百姓顿时被刺穿了身体,一时之间,惨叫、惊呼、哀嚎之声从台下传来,令人不忍卒听!

华不石此时已是睚眦欲裂,满眼都是血红之色,大叫道:“快!快去把那些机关埋伏关了!”

屈虎泽道:“万万不可!此时若关闭机关,竺真颜必会起疑,我等的计谋便要败露!”

华不石道:“可是,那该怎么办!我们怎能去杀这些无辜百姓!”

屈虎泽道:“不是我等要杀他们,这些百姓都是死在竺真颜之手,你我都无可奈何!”

就连沈滢儿也柔声劝道:“华大哥莫要急坏了身子,这些百姓确是无辜,可惜我们此时却救不了他们,也只有等会儿杀了那竺真颜,才能为他们报仇。”

华不石双手抱头,颓然瘫倒在轮椅之上。

屈虎泽和沈滢儿说的都没有错。以华不石的心智,又怎么会不知“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

今日的计谋若是功亏一馈,不但杀不了竺真颜,阁中的众人和“三大恶”的数千帮众都会死。而竺真颜现在不除,日后他仍然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不知还会有多少无辜的性命要葬送在他的手里!

应该如何取舍,是显而易见的!

华不石咬着嘴唇,垂头不语,阁内的众人也不说话。一时之间,议事大厅内陷入了沉默,便只听见从台下不断传来的声声惨号。

再看万级石阶之上,那些黑道强人手持利刃,高声呼喝,不住地驱赶着人群,十余名落在最后的百姓已被他们当场砍下了头颅,余下众人不敢后退,只得硬着头皮向上攀爬。

台阶上机关再次发动,数百支飞箭激射而出,顿时又倒下了数十人!

付出了一百多条人命的代价,人群也硬闯过数道机关,攀登了近千级台阶,前行二十余丈距离。却见竺真颜等一众高手也跟随在人群之后,漫步而行,踩踏着脚下的鲜血和尸体,沿着石级而上。

以这种速度,看来用不了半个时辰,竺真颜等人就能攻上“冷月阁”,而那上千名平民百姓,能活着通过万级台阶上数十道机关的,只怕剩不下十之一二。

看着华不石两眼通红,牙齿咬破了嘴唇,鲜血渗出的狰狞模样,站在他身边的屈虎泽却是心中一动。

近几日以来,这位华大少爷的厉害,屈虎泽已是深有所感。此人虽然不会武功,但心机缜密,智计无双,又擅于指挥战事,运筹帷幄,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帅才。

“恶狗门”有了华不石作镇,再加上他新认的姐姐杨绛衣,和前日里出尽了风头的“恶狗五小”,均是有着惊人习武天赋的人才。只须过上几年,这舞阳城里的最大势力恐怕就不是“铁剑宗”,而变成“恶狗门”了。

对这位华大少爷,屈虎泽既是羡慕,又有几分妒忌!

可是今天,屈虎泽却认为,他已找到了华不石的一个致命的弱点,此人已不足为惧。

第五十六章 怒骂和挑战

对这位华大少爷,屈虎泽既是羡慕,又有几分妒忌!

可是今天,屈虎泽却认为,他已找到了华不石的一个致命的弱点,此人已不足为惧。

这华大少爷的心肠太软!

江湖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杀戮世界,心慈手软的人,在这个世界里根本就活不久!

大多数的黑道强人固然皆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凶徒,就算是“铁剑宗”和“神猴帮”这样的白道门派,为了自身的利益,也不会把区区几百条人命放在眼里。若是总要去顾全一些不相干人等的性命,那凡事岂不是都会束手束脚,大受限制,又怎能成就大事?

他毕竟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富家少爷,又不习武功,没有亲身经lì

过杀戮之事,不知dào

这世间的残酷,因此才会一见这杀死数百人命的场面,就表现如此失态,完全丢掉了往日的冷静。

屈虎泽在心里做出了如此判断。

华不石却并不认为自己心软,他也不是不知dào

在江湖上行事,心慈手软意味着什么。

他之所以如此失态,是因为竺真颜的行为,已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底限!

在华不石的观念中,江湖是江湖,平民是平民。

江湖就象一个大赌场,每一个踏入其中的人,就置身于赌局之中,而所押上的筹码,就是他们的性命。华不石生在江湖帮派之中,他的爹爹华天雄是“恶狗门”掌门,昔年黑道上凶名赫赫的杀人魔王。从出生开始,华不石就无法选择地进入了江湖,对于这个充满着血腥杀戮的世界,他当然知之甚详。

面对敌人他绝不会手下留情,某些时候,他的手段甚至比黑道人物更加极端。

对于杀伤人命,华不石也并非看得太重。前几日,“三大恶”联手铲锄内奸,血洗“天鹰会”总坛,剿杀“天鹰会”门下帮众弟子及家眷共计六百多条人命,在华不石看来是理所应当。

孙家既入了江湖,他们的门下弟子,身后的家眷便都是江湖人。他们的图谋失败,输掉了赌局,当然也就输掉了他们所押上的筹码,在这个赌场里,谁也不能作弊!

因此,他们并不无辜,他们的死也不值得同情。

但是石阶上的这些平民百姓不同,他们根本不是江湖人!

他们从未踏入过江湖,也从没有想过要在这个赌局里赢得什么,却为什么要被竺真颜无端地拉进来,赔上性命?

这不符合华不石的行事规则,这个世界如果是这样,根本不公平!

这些平民百姓也是人。如果一个人,把别人都当成畜牲随意杀戮,那他自己与畜牲又有何异!

华不石忽然双手抓住轮椅两边的木轮,用力扳动,轮椅朝着议事厅的大门直冲了出去!

木轮“呯”地一声,撞在门槛上颠簸而起,椅中华不石身体无法坐稳,向前直扑了出去。但是,他并没有摔倒,一道淡黄色人影疾冲而至,已伸手抱住了他的身体,却是杨绛衣。

在两军对阵的战场上,华不石是主事者,杨绛衣当然不会让他跌倒。

“扶我出去,到那石阶前面。”华不石吩咐道,他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此时的竺真颜却很得yì



他的计策太过完美了!不损失一兵一卒,甚至连一点力qì

都不用Lang费,就能攻上这“冷月阁”的万级石阶。这个世界上,除了“冷面诸葛”竺真颜,还有谁能做得到?

他似乎已经看到,那三个帮派掌门人,被骗去了“聚贤楼”的老家伙急匆匆地赶回来的时候,却发xiàn

站在石阶顶端的人竟是他竺真颜,他们的表情会如何?

一定会很精彩!

想到这里,他几乎要踱起了方步,哼起了小曲。

这时,他却听到石阶上方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

“竺真颜,你听着!”

举头望去,竺真颜看见一个白衣青年站在万级石阶的顶端,正朝着下面大呼小叫。这青年身材瘦弱,脸色苍白,只有一双眼睛却是通红的,他倚靠在身边的一名黄衣女子的手臂上,竟是一幅连站都站不稳的模样。

竺真颜认识这个人,是“恶狗门”的少掌门华不石。舞阳城各帮派中的所有重yào

人物,竺真颜几乎都向人了解过,这个华不石不会武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少爷,却不知他站在那里干什么?

“竺真颜!你若是个英雄,就把平民放了,到阁顶来和本少爷决一死战!”

挑zhàn

?开什么玩笑?

竺真颜又不是三岁小孩,放着大好计策不用,和这恶狗少爷决什么战?

而且,以竺真颜在“天下盟”的身份,以及黑风录第十六位的实力,杀这不会武功的华不石比碾死一只蚂蚁更容易,赢了也没有半点光荣,甚至还会被人耻笑。

“竺真颜!枉你还是成名高手,就会缩在一群不会武功的平民身后,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华不石声嘶力竭,扯着喉咙喊叫,竺真颜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竺真颜!本少爷倒是忘了,你不是男人,你根本不是个人,你是卑鄙无耻的畜牲!”

“你坐拥一众高手,却不敢和我‘三大恶’光明正大的打上一场,偏去行那偷袭暗算的阴险之事!““那‘天鹰会’的孙寒竹投奔于你,事情败露,你却不肯把他的家眷接出城去,让他全家在舞家城里惨遭灭门之祸!”

“还有那‘荆州十三太保’给你卖命,已经死了一大半,你却还把他们当成诱饵,扔在‘聚贤楼’被我三大派的主力围攻,不顾他们的生死!”

“‘沂濛三凶’,申总寨主,迟家老大!你们也算当世的英雄,若跟着竺真颜这不仁不义的卑鄙小人,为他卖命,迟早也会被他出卖,难逃与那孙寒竹一样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竺真颜的脸色开始变了,眼神也更加阴沉。

这恶狗少爷如果只是污言谩骂,以他的气度涵养,丝毫不会在意。但是华不石的话,却是在挑拔离间他与手下一众高手的关系,而且所说的都是事实,他就算想反驳也无从驳起!

这几位黑风录上的高手,与竺真颜的交情都很不错,“沂濛三凶”和迟家兄弟,更是他的心腹大将,此时当然不会因为受到几句挑拔就临阵倒戈。但是这些话会被他们听到耳朵里,记在心中,日后难免要与竺真颜互生芥蒂,下次若是再有事情找他们帮忙,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那可恶的恶狗少爷!明明就快完蛋了,还要弄出这种花样!

竺真颜倏然扬手,一道白绫从他衣袖中飞出,卷住了身后一名黑道强人腰间长剑的剑柄。他再一挥手,被“剑盾绫索”卷住的长剑“呛”地一声脱鞘而出,寒光闪动,如同一道长虹一般向那石阶顶端激射而去!

他露了一手以绫索驭剑的绝顶武功,长剑如利箭般飞出,带着尖利的破空之声,目标正是石阶上方口沫横飞的华大少爷!

长剑去得极快,眨眼之间就已刺到了华不石的前胸,但一道人影却已挡在了他在身前!

一声如野兽嚎叫般的厉啸,却是巨剑“赤雪”已被杨绛衣单手拔出!只见她拔步挺腰,手中巨刃沉凝如山,缓缓挥出,却立kè

便把华不石身前所有空隙全都封住,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剑墙。

这是“大力伏魔剑法”中的守势“推山势”!

经过之前的战斗,杨绛衣已经参透了这门剑法的要义。佛门的护法金刚,要守护不是自身皮囊,而是心中的佛法!这门剑法中的守势,之所以如此保守,只因剑法招式并非为了持剑者防卫自己所设,而是要护卫他人!

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竺真**来的长剑,撞上了杨绛衣的剑墙,竟被“赤雪”巨剑斩得粉碎,四散纷飞!

竺真颜的武功原本远在杨绛衣之上,无论是内功还是剑法,却比她强得多。但竺真颜此时身处台阶之下,间隔五十丈有余,而那柄长剑是他临时取来,并不是真zhèng

的暗器,如此远距离的飞掷,就算刚开始时力道强劲,射到华不石的身前也成了强弩之末,被气势正盛的“赤雪”剑迎击,立kè

便被摧毁,显得不堪一击。

“竺真颜,这就是你的所谓绝世武功?真是笑死人!原来你不但是卑鄙小人,更是欺世盗名之辈,难怪畏首畏尾,不敢与本少爷决一生死!”

华不石得理不让人,高声呼喝。

此时,只看见两条人影出现在了华不石的身侧,是一条七尺青衣大汉和一位美若天仙的少女,正是屈虎泽和沈滢儿。

“屈某素闻黑风录第十六位的竺真颜武功盖世,却想不到只是个无胆的鼠辈!有本事就上得阁来,屈某今日也要教xùn

一下你这无耻之徒!”

“沈滢儿虽是一介女流,却也不怕你这残害无辜的恶人!竺真颜,你只要敢上来,我便叫你尝尝峨嵋武功的厉害!”

疯了!他们全都疯了!

不但那“恶狗门”的少爷华不石,现在就连“铁剑宗”和“神猴帮”的小辈,竟然也敢明目张胆地向他竺真颜挑zhàn

,而且还说得如此难听,真是无理之至!

当真是不知dào

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竺真颜紧握双拳,咬牙切齿,那张千年不变的冷面也泛出一抹血红。他外号叫“冷面诸葛”,本是心机极深,遇事非常冷静的人,但此时却不知为何,竟被台阶顶端的那三个小辈气得胸口烦闷,差一点就要控zhì

不住怒火暴跳而起!

第五十七章 空遁

竺真颜紧握双拳,咬牙切齿,那张千年不变的冷面也泛出一抹血红。他外号叫“冷面诸葛”,本是心机极深,遇事非常冷静的人,但此时却不知为何,竟被台阶顶端的那三个小辈气得胸口烦闷,差一点就要控zhì

不住怒火暴跳而起!

却在这时,旁边的一人走到了竺真颜的身侧,却是滇境点苍山十八处山寨的总寨主申公屠。

他低头在竺真颜耳边小声说道:“竺公请暂熄怒火,这几个小辈只是被困在阁上走投无路,才信口胡言,我等只须依计而行,不用理会他们,待不多时你我攻进‘冷香阁’中,将这几人一个个捉来,削鼻挖眼,剥皮拆骨也就是了!”

听了申公屠的话,竺真颜的心情立kè

就平复了下来。他身为“天下盟”的总执事之一,是经过了不少大阵仗的顶尖人物,一旦意识到自己心态失衡,便能立kè

调整回来。

“多亏申寨主提醒,竺某感激不尽。”竺真颜语气平和,心境已然恢复了正常。

这几个小辈还真不简单,竟让他“冷面诸葛”竺真颜都差一点当场失态!

不过,这也只能是他们的困兽之斗,竺真颜心中如此想道,三大掌门已被引走,“冷月阁”上已没有能与黑风录上众高手匹敌的人物,只要攻上去,这些人不会有任何机会。

他决定按部就班,依计而行,此时他已经稳操胜券,又何必在言语上与一些将死之人计较?

万级石阶上的八十一道机关埋伏,一道一道被硬生生地冲破,付出的代价是被驱赶的数百平民成片地倒下。

石阶上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犹如人间地狱!

当攻破最后一道埋伏时,上千人的平民百姓只剩下不到一百人!

竺真颜一声厉啸,腾空而起,越过了身前的那群平民,落在万阶石阶顶端的高台之上。这里已经空空如野,屈虎泽等人早已经退入了“冷月阁”顶的议事厅内。

数十名黑道高手齐刷刷地跃上了高台。他们的轻功都很不错,好容易攻破了台阶上机关,现在这些人全都杀气腾腾,胸中战意正浓!

“申寨主,钟离夫人,迟化龙贤弟,你三人带二十人绕过此楼,攻打阁后的院落,记住,此战不留活口!”

“伍兄,辛兄,与我一起进去,其他人守住出口,不准放走一人!”

竺真颜高声呼喝,下达了进攻的指令。

阁顶的议事大厅内,两条人影一左一右站在屋子正中的大理石圆桌两侧,正是屈虎泽和沈滢儿,而华不石和杨绛衣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竺真颜带领着“沂濛二凶”走进大门的时候,感到有些意wài

。按理说,这座冷月主楼也算是重地,怎么屋里就只有他们这两个人,而没有其他帮众弟子把守?

他一步步走近,在距离圆桌三丈处站住。

“刚才就是你们这几个小辈要向我挑zhàn

?”竺真颜脸上露出嘲讽之色,悠然说道:“那个恶狗少爷华不石现在何处,莫非藏了起来不敢见人?”

屈虎泽盯着竺真颜,脸上未露丝毫惧怕之色,缓缓说道:“我‘湘西四大恶’久据舞阳城中,与‘天下盟’素无怨仇,你为何要对我等赶尽杀绝?”

竺真颜道:“你们这等蝼蚁般的帮派,我‘天下盟’说灭就灭,何须与你讲什么道理。”

“你今日就算灭我‘三大恶’,将我等全部杀死,难道就不怕日后武当峨眉的高手找你算帐么?”说话的是沈滢儿。

竺真颜哈哈一笑,道:“我知dào

你们困守在此,还抱着等那两大门派援兵的希望。尔等既是将死之人,我便把实情告sù

你们,竺某此次来取舞阳城,早就与武当峨眉两派掌门通过了消息,他们刚开始虽想阻止,但收了我送去的数万两白银,便都应允了此事。”

“凭竺某‘天下盟’总执事的身份出面,那两派又怎敢不卖些面子。你们枯守在此,只怕再过一年半载援兵也不会来!”

屈虎泽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会听信这等鬼话?”

竺真颜道:“事已至此,‘三大恶’覆灭在即,你们全都活不过一时三刻,我骗你又有何用?”

他的确没有必要说假话。

江湖上的事就是这样。虽说“铁剑宗”是“武当派”的旁支,沈滢儿是峨眉掌门苦心大师的嫡传弟子,然而一旦涉及到门派自身的利害关系,就算是中原七大门派这种名门正派也会妥协。只要竺真颜能付出足够的代价,失去了一个嫡系宗门或一个亲传弟子被杀,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屈虎泽闭口不言,脸色十分难看。“铁剑宗”一直主张固守待援,此时却听到援兵不可能到来的消息,他当然不会很好受。

沈滢儿却忽然展颜一笑,道:“竺真颜,你花费了这许多心机和银两,若到头来拿不下这舞阳城,却不知有何感想?”

她和屈虎泽突然同时发动,显然是在此之前就早已有所约定。两个人的身形飞蹿而起,却并不是向竺真颜的进攻,而是一左一右地蹿向了大厅两侧的窗口。

想逃?!

这两个小辈打也不打就直接逃走,倒是有些出乎竺真颜的意料。而且他更没想到这两人要越窗而出。这议事厅位于“冷月阁”顶端,是此楼的至高点,三面悬空而建,窗台之下是垂直的石壁。从窗口跳出,就等于是直接跳下了百丈高台,就算是轻功天下第一的高手,从百丈高空直落而下,也只有摔死一途!

这楼阁的前后门都有多名黑道高手把守,仅剩下窗户这一条出路,但那也只是一条死路。

竺真颜反应极快,大喝一声“拦住他们!”手臂一扬,寒光闪动,一道白绫飞卷而出,带着那面边缘锋利的三角型小盾,却正是他的独门兵器“剑盾绫索”!

他的目标是沈滢儿。一来是因为沈滢儿的武功较弱,二来她在竺真颜的右侧,较为方便攻击。

转眼前绫盾已至沈滢儿的身后,沈滢儿却是头也不回,只将手中瑶琴在背后一竖,那面三角型的小盾便砸在了瑶琴之上!

这面“剑盾绫索”虽然是软兵器,但这一击依然重逾千斤。竺真颜内功极深,比那“铁剑道人”公羊泰还强上三分,此时将真气贯注于剑盾之上,全力击出,就算是寸许厚的铁板,只怕也要被击穿,更何况是沈滢儿手中那把黄木制成的瑶琴?

只听见“铮”地一声清鸣,剑盾却并未击打在琴身上,而是击在了琴弦上,那瑶琴顿时向一侧偏开,而琴弦则扣搭在精钢剑盾之,被巨力拉成了曲线!

这琴弦也不知是何物所制,竟然坚韧异常,而且颇有弹性,此时拉住剑盾,就如同一只长弓的弓弦一般被拉开,却也极为巧妙地卸去了剑盾直击而来的力道。

若是沈滢儿站在地上,受到这等巨力的冲击,必然会站不住脚而跌倒,但此时她正是跃在空中,琴弦上传来的反作用力却使得她象一支飞箭一般弹射出去,立时之间便飞出了窗口!

与此同时,屈虎泽也已经跳出了另一侧的窗口。伍天赐和辛六疾等人虽想阻截,但离得太远,根本无法拦挡得住。

竺真颜施展身法,一步就跨到了窗前,探头向下观望。却只见沈滢儿从冷月高台直跌了下去,落下了二十余丈,却忽然双臂一展,竟从背上弹出了一对翅膀!

那当然不是真zhèng

的翅膀,而是极细的精钢骨架上蒙有布面制成的物件,宽度足有三丈有余,形状看上去就象是一对巨大的蝴蝶翅膀一般。此物先前定是折叠了起来,藏在沈滢儿背后的衣衫之中,此时一旦展开,沈滢儿顿时不再是直落而下,而是如同鸟类一般展翅滑翔,一瞬间便已冲到了数百丈之外!

竺真颜见多识广,认得沈滢儿这翅膀的出处,乃是源于海外的东瀛岛国,一种被叫作“忍术”的秘法传承。这种滑翔之法,在“忍术”中被称作“空遁”,是传说中那个海外国度里的暗杀者们所使用的逃遁之法。

用不着看,竺真颜也猜想得到,从另一侧窗口跃出的屈虎泽必然也是用了与沈滢儿相同的遁术逃生。这两个小辈竟然就这么轻易地从眼前溜走了,而一种不祥之兆却忽然在竺真颜的心头升起。

他们逃走得太过从容!

从竺真颜等人入阁开始,这两个小辈就没有露出过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之意。就算他们事先准bèi

好了逃生之法,但又为何非要等着竺真颜闯入厅内这才逃走,而且逃走时还默契十足。

他甚至觉得,沈滢儿用瑶琴挡架剑盾的那一招,也是事先谋划好的。对方早已算准了他会出手拦截距离较近的沈滢儿,所以也一早就预备好了应对之策!

莫非……

却在此时,门外传来了点苍山十八山寨总寨主申公屠的叫声:

“竺公!阁后的那些院子全都是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奶奶的,那帮龟孙子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是黔境迟家老大的声音。

竺真颜的脸色倏然大变,嘶吼道:

“不好!我们快撤下此台!”

但他自己也知dào

,此时再想撤走,肯定已经晚了!

第五十八章 大战之后

距离“冷月阁”三条街区外的一座房屋之中,华不石正坐在轮椅上,从一扇小门里被推了出来。

推轮椅的是杨绛衣,而在这屋里还站着一个一身雪白劲装短裙打扮的小女孩,正是白奕灵。

小门之后,是一条黑漆漆的隧道,另一端的入口却是在“冷月阁”的高台之上。“冷月阁”是当年四大帮会合力建造的中枢要地,舞阳城中最重yào

的堡垒,又怎么会没有设置往外逃生的机关密道?

竺真颜快要攻上万级石阶时,杨绛衣便带着华不石下密道逃走,此时才刚刚从这一端的出口里出来。

“公子师父,你可来了,灵儿都快要急坏了!”白奕灵一把抓住华不石的手臂,欢声叫道。

“快,推我到窗口去!”华不石吩咐道,却是一幅万分凝重的模样。

“冷月阁”楼高百丈,从这间小屋的窗口就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

华不石刚来到窗口,就听到了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火光冲天,将他苍白的面颊印得一片赤红。

半空之中的百丈高阁,舞阳城中至高的建筑物,一度是城中防卫最森严,坚不可摧的堡垒,在巨大的爆zhà

声中,顷刻之间化为齑粉!

整座高台,连同台上的楼阁,阁后的“伐桂台”,以及那数十进庭院,几乎在一息之间便全都爆裂开来,所形成了蘑菇形状的烟云,方圆数百里都能望见。而那地动山摇的巨大冲击,使得周围数条街道上,一些不甚坚固的房屋和土墙纷纷倒塌。

华不石前夜在“栖凤楼”里小凤仙的卧房中,向吴英豪借了两样东西,其一是他麾下“保义营”中的三百“惊风弩手”,其二,便是万斤火药。

在大明朝的军队中,火器已不能算希罕之物,但是大多数军队所配备的火器都是一些制作粗劣的土炮、鸟铳之流,其作战性能还不如普通的投石机和强弓硬弩。为了保卫自家祖宅,二品大员“兵部左侍郎”赵丞义大人为“保义营”所装备的,倒是少有的精铁巨炮,那五门巨炮又高又大,据说是朝廷花费巨资请西洋工匠专门铸造的,价值不菲。

五门精铁炮虽然威力巨大,但是太过笨重,难以运输,华不石当然没办法打它们的主意,但为这些火炮所配备的万斤炸药,却是他定下此计的关键。

这些炸药秘密运至“冷月阁”之后,华不石命人连夜将它们埋在了高台之内,在此战之前也将各门派的家眷人等从冷月阁中撤出,只留下了一座空阁,引竺真颜来攻。

而在竺真颜攻入议事大厅之前,屈虎泽就已经点燃了火药引信,他和沈滢儿二人以身为饵,只等竺真颜进阁,计算好时间便一齐跳窗逃走。

这其中所有的变化步骤,华不石都精心谋划计算过,当然万无一失。

在如此程度的爆zhà

之下,纵是武功通天的绝世高手,也不可能在“冷月阁”里活得下来,就算是铜头铁臂的金刚,也难逃粉身碎骨的命运!

这种破坏力已经不是人世间任何武功所能够抵御的!

“太好了!我们赢啦!那些坏蛋全都给炸死了!”

白奕灵满脸喜色,拍手高呼。

但是当她抬眼向华不石看去时,却发xiàn

这位“公子师父”一脸哀伤,从眼中竟然流下了两行清泪。

“玉石俱焚……生灵涂炭啊……这种胜利,又有何意义……”

他此时竟然已泣不成声,双手捂着胸口,身体蜷入了轮椅之中,不住地颤抖着,象是一只被惊雷吓坏了的初生羔羊。

竺真颜和一众黑道高手固然难逃一死,被驱赶到高台上的数百平民百姓,也同样无法在这爆zhà

中幸存。令这些无辜之人失去性命,却正是违背了华不石一贯抱持的处世理念。

看着华不石泪流满面,伤痛欲绝的可怜模样,杨绛衣迥然动容,在她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个纨绔少爷好象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坏!

这位出生帮会世家,父亲是黑道上的杀人魔王,一向只会仗势欺人,抢男霸女,又不学无术的坏家伙,难道真的藏着一幅忧天悯人的慈悲心肠?

她第一次开始有点相信,这恶少爷前夜里在那间荒废的小院中对她所说的“梦想”,也许是真的。

千百年来充满着血腥杀戮的江湖,也许真的会被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华不石所改变!

※※※※※※※※※※※※※※※※※※※※※※※※※※※※※※如果说数日之前夜袭“恶狗门”华家大宅的那场血战,只是震动了湘境武林的话,那么二月十四日的这一战,则使得整个大明江湖为之轰动!

“天下黑道盟”十三名总执事之一,黑风录排名第十六位的竺真颜,率领六位黑风录排名前百的超级高手,还有数十名各境黑道上的成名人物,竟然在舞阳城这个地处偏僻的湘西小城中全军覆没!以智计著称的“冷面诸葛”竺真颜本人也折戟沙场,尸骨无存!

他们的对手,只是这小城中的几个当地帮派“湘西三大恶”。而且,最后决定胜负的“冷月阁”一战,竟然还不是这三大掌门人亲自出手,而是由门派里几位第二代的年轻高手主持战事!

“铁剑宗”、“神猴帮”、“恶狗门”这几个门派名字,在一夜之间就传遍了两域十三省,在大明朝境内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关此战的一些细节自然也瞒不过去。“三大恶”借助了官府之力,使用劲弩手和大量火药,设计暗杀黑道高手的事,也已尽人皆知。

舞阳城内的三大帮派,竟敢勾结官府,甘心沦为朝廷鹰犬,与官兵联手屠杀江湖义士,已成了所有黑道势力的敌人。“天下盟”已发出剿杀令,号召各境黑道人马对“湘西三大恶”不必手下留情,务必一力剿灭!

只不过,这剿杀令虽然早早就发出了,却没有一处黑道人马真的动手,就连“天下盟”内其他的十二位总执事,也好象不知dào

此事一样,完全视而不见。一个能让竺真颜全军覆灭的势力,谁也不会吃饱了没事,去轻易招惹。尽管舞阳城西的精铁矿脉十分诱人,但有了前车之鉴,他们都没有自信能一口吞得下去,毕竟他们并没有比竺真颜强上多少。

而且,武当、峨眉两派的援兵在十多天后相继抵达了舞阳城。两派已公然宣称,若有谁再敢进犯此城,就是与两派为敌,必联手杀灭!有中原七大门派中的两派联手维护,谁再想去打那精铁矿脉的主意,除非是被驴踢中了脑袋。

两大门派对舞阳城中己方的嫡系宗门都很重视,此次所派的援兵之中顶尖高手就有数十位,都是一时之选。就算竺真颜和他麾下那一众黑道高手,全都死而复生卷土重来,也不足为惧。峨眉掌门“苦心大师”甚至亲自出马,来到这座湘西小城看望她心爱的弟子沈滢儿。

“铁剑宗”和“神猴帮”内上至掌门人,下至帮众弟子全都受宠若惊,连日里摆开大宴热情款待。

当然,在宴会上,大家都十分默契地不去提及,为什么两派的援兵会直到大战过后十几日才姗姗来迟的事。

大家都是**湖,没有人会那么不识趣,哪壶不开提哪壶。

“天鹰会”的地盘,很快就被“三大恶”瓜分了,孙家在城西矿脉的份额,也被三个帮派平分。虽然“铁剑宗”和“神猴帮”此时在舞阳城里分别有武当和峨眉两派的高手撑腰,远比“恶狗门”强势,但两派掌门却仍是同意把这些利益平分成三份,三帮各占一份。

华天雄和“恶狗门”的厉害,经过这场大战,他们都已深有体会。在舞阳城里有这么一个盟友,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十分重yào

的。武当和峨眉派虽然强dà

,但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够靠得住,若真是遇到了危险,“三大恶”最能依仗的还是自己的力量。

平分矿脉的另一个原因,是“恶狗门”掌握了精铁矿石的冶炼方法。这件事情,还要从七品把总大人吴英豪说起。

吴英豪是此战最直接的受益者,对他来说这简直比捡到天上落下的元宝雨还走运。数十名黑道巨擘的人头,足以让他升官发财,平步青云。尤其是曾在鲁境青龙寨一战打垮上万围剿官军的竺真颜,大明朝廷早就想除之而后快,所标出的悬赏竟高达五万两白银!

当然,这五万两银子不会全都落到吴英豪手里,除去各处的打点和层层克扣之后,他拿到手的只有一万多两,不过这也已经是不可思议的横财了。而且他战功赫赫,又花费巨资打点过关节,朝廷对吴英豪的赏识一日千里,马上任命他为长沙府湘军副总兵,即日到任,这可是正六品的官阶。

从“从七品”把总到“正六品”的千总,吴英豪连升三级,就如腾云驾雾一般。

第五十九章 铁剑瑶琴斗诸葛

从“从七品”把总到“正六品”的千总,吴英豪连升三级,就如腾云驾雾一般。

升官发财等闲事耳,吴英豪大将军也算得上是久经战阵的英雄豪杰,“义气”二字自是不能少的。他能有今天,全靠得到多位贵人的相助,而其中最大的贵人,非“恶狗门”的大少爷华不石莫属。

去长沙府赴任之前,吴将军备了厚礼,亲自上门拜望华大少爷,与华不石在“恶狗门”中聊了整整一天,直到吃过晚饭才喜滋滋地出来,他出来时口袋里还多出了数张千两银票。而华不石的收获,便是得到了精铁矿石冶炼之法的消息。

原来这位看起象草包的吴将军,竟然有如何获得此项技术的门路。

“兵部左侍郎”赵丞义大人在朝中负责各地兵马的军器装备,各种兵器的铸造也是也由他掌控,而精铁是铸造兵器的重yào

原料,冶炼之术他当然是有的。

吴英豪在“保义营”多年,久在赵丞义大人的麾下当差,对此颇有了解。他一听说华不石需yào

此项技术,便立kè

拍下胸脯,保证可以为华不石弄到此物。收下三千两白银,吴将军当即挥笔写下书信,指点华不石如何到北直隶府去找相关的人等,再如何办理云云。

半个月后,华不石所派之人从北直隶府回来,“恶狗门”总坛华家大宅里就多了六位冶铁的技师,那些亮晶晶的精铁矿石也终于有了去处。

除了吴英豪,因二月十四舞阳城一战成名的,还有“三大恶”的三位年青一代主事之人:屈虎泽、沈滢儿和华不石。

屈虎泽本就是湘境武林的年青一代中的武功翘楚的高手,而沈滢儿更是早就有“湘境第一美人”的声名,此次“冷月阁”一战中这两**显身手,在万级石阶上狂言挑zhàn

竺真颜的事,被众多江湖人四下传扬,使得他们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成了时下的传奇人物。

有多少初入江湖的少年武者,把屈虎泽当成了他们崇拜的偶像,而沈滢儿的绝世风姿,又使得多少情窦初开的男孩倾倒不已,直把她想象成梦中的情人。

事实上,不仅是武林中,此战在两域十三省民间的老百姓口中,也传颂得颇广。而官府也同样不惜余力地大肆宣传此事,官兵一战擒杀数十名黑道高手和江洋大盗,这等辉煌的战绩实是少见,自然要鼓吹一下,以振大明朝国威。

这件事传到了京城,居然还被编成了戏剧,在天桥戏园内公演。

这出京戏的名字便叫“铁剑瑶琴斗诸葛”,经戏班里的名角伶人一演绎,竟是大受戏迷追捧,受欢迎的程度大大强于唱那真zhèng

诸葛亮的京戏名段“空城计”。

既是戏剧,自然要对原本故事有所改编。在唱“冷月阁”顶决战的桥段中,引爆火药炸死一众坏蛋的事情自是不太好演,于是便改成了屈虎泽和沈滢儿琴剑联手,双战“冷面诸葛”竺真颜,直打了数百回合后才将竺真颜一剑穿心,掉下百丈高阁而死。

而最后的结局,为了迎合观众口味,还编成了屈虎泽与沈滢儿,剑胆琴心,两情相悦,结为了连理。

这等英雄美女俱全,武打场面热闹,而且还契合的当下时事的大戏,又怎么能不一炮而红?很快,十三省各地的梨园戏院竟然都开始上演此剧,各个大小城镇,所有大街小巷,男女老少,没有不知dào

屈虎泽和沈滢儿是谁的。

相对于剧中的男女主角,两位俊男美女故事的胡编乱造,“恶狗公子”华不石的事迹在这出戏里却得到了较为真实的表现。

就连那一日在“冷月阁”上,华不石因为身负剑伤而脸色苍白,在这出大戏中都得以展示。只不过为了节省在后台画脸的时间,便仅在伶人的鼻子上方画出一块数寸见方的白斑,略做示意即可。此举也正好契合了京戏中“丑角”的妆扮,真是巧妙之极!

京剧中有“生旦净末丑”,一出大戏若只有武生花脸刀马旦,而没有丑角,岂不是太不完美?

华不石沿地道脱出“冷月阁”的情节,由于戏台上空间有限,便改成了从墙上的一个“狗洞”中钻出,这位华大少爷既是“恶狗门”的少掌门,使用“狗洞”逃生当然再是恰当不过的。

虽是真人真事搬上戏台,但为了给“恶狗门”留下些颜面,戏中对于这位华少掌门还是做了大量的美化,其中最重yào

便是武功。

在戏里的武打桥段中,华不石跌爬滚打于屈虎泽沈滢儿竺真颜三人之间,身手颇为灵活,而现实里的华不石那几步笨拙无比的“暗影浮香”身法就差得很远。而在戏中华不石的下场,是臀部中了竺真颜一脚,直翻了十多个跟斗才一头钻入“狗洞”,其矫健敏捷的身段,真的华大少爷是万万做不到的。

可惜的是,并不是各地戏班里所有的武丑伶人都有京城名角的身手。于是这出戏传到了外省之后,华不石跳“狗洞”逃生又被改成了被一脚踢中屁股,向前扑倒,直跌到台下摔一个狗啃泥。这样改动不但节省了“狗洞”的制作费用,而且武丑跌下台来,平趴于众人脚下也很有噱头,往往能引起台下观众一阵轰堂大笑。

随着京戏“铁剑瑶琴斗诸葛”在各地的走红,华不石也已悄然成名,而“恶狗公子”的绰号也被众人叫得朗朗上口。

对此,华不石本人却并不知dào

。这出戏虽也流传到了舞阳当地的戏园,但这位华大少爷一次也没有去看过。

这几个月来他忙得不可开交,坐在轮椅里被白奕灵推着,整天东奔西走。除了招募人手开采城西的精铁矿脉,以及建立冶铁工坊外,对“恶狗门”内部的重整也耗费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冷月阁”之战过后不久,掌门人华天雄便宣bù

再次闭关,从此不理门派中的琐事,将“恶狗门”的内外两堂,全部事务,都交给儿子华不石执掌。

这一天华不石已经等了很久,自是早有准bèi

,一出手所行的便是大举措。

他将“恶狗门”原有的内外两堂全部取消,门下的帮众弟子重新分配,建立一个新的帮派堂口体系。

“无上总会”由掌门人华天雄、二叔华地虎、师爷莫问天和华不石四人组成,是“恶狗门”最高的权力机构,对门派内的重yào

事务进行决策。

“无上总会”之下,分别设立五个堂口,乃是研武堂、聚金堂、神兵堂、百药堂和龙虎堂。

“研武堂”是专门搜集、精研各种武功的部门,华不石将近年来所得到的各种武学密籍都放入了研武堂中。

二叔华地虎担任此堂主事之人。他胆小如鼠,从不与人拼斗,但内功高深,一辈子都嗜武成狂,见识极广,正是主持“研武堂”的最佳人选。

一些残缺不全的武功传承在华地虎的手中得以修补完善,而他还将各种武学**和招式的优点进行借鉴,加以改进,创立出一些较为浅易的武功修习之法。

“恶狗门”的独门武功传承“灵犬扑击术”虽然厉害,却并不适合普通人修习。因此,必须要寻找一些更加容易修liàn

的武学**,传授给门下的帮众弟子。

“聚金堂”则负责各种经营活动,是门派内的敛财部门。

“恶狗门”当前的主要收入来源,是对所辖地盘内各家商户的营业抽成。一般来说,在这些地盘内经营生意,商铺开张时都须得奉送一成的“名义股”给“恶狗门”,而日后的经营所得亦是逢十抽一。一些违法的买卖或需yào

特别关照的生意,如赌场、妓院、镖行等,则要奉送三成以上“名义股”给帮派,营业抽成也是相对较高。

在舞阳城“三大恶”的地盘之中,“恶狗门”的抽成比例已是最低。在“铁剑宗”或“神猴帮”的地盘内开设生意,至少要上交二成的“名义股”,有的生意抽成甚至高达五成。

以华不石的打算,“恶狗门”日后还将在地盘内开设一些自己的生意,尤其是钱庄、车马行、仓库租赁等辅助性的买卖,使得在地盘内的其他店铺经营更为方便,也就能吸引更多的商人前来开店。

只不过当前“恶狗门”的资金紧张,这些事情只好暂且搁下,慢慢再说。

师爷莫问天精于算计,将“聚金堂”主事之责交给他,华不石很放心。

“神兵堂”是专门打造兵器和装备的部门。

得到了精铁冶炼之术,建立了冶炼工坊之后,城西矿脉的开采也紧锣密鼓地进行。很快,一些精铁锭便被炼了出来。

虽然精铁买卖的行市不错,华不石却并不打算直接卖铁锭。他要将这些精铁全都打造成各类兵器,除了装配帮众弟子外,多出的部分再对外出售,卖武器的利润当然比只卖铁锭要高得多。

私贩兵刃是违反大明朝廷武器管制法令的勾当,但官府又哪里管得了“恶狗门”这种江湖帮派。而且,舞阳城总兵府衙门也很缺少兵器,日后反倒是出售武器的一个大客户。

第六十章 举城大宴

打造象样的兵器当然不容易,不过华不石自有办法,他把“欧记刀匠铺”里的那位铸造名家欧师拉进了“恶狗门”,任“神兵堂”堂主。

对于欧师的加入,杨绛衣有些惊奇。在她想来,那位性格倔强的老铁匠应该不会被华不石这纨绔公子收买才是。却没想到,华不石只是答yīng

将之前所欠的银两全部还清,那欧师便应允加入了“恶狗门”。

看起来,这位老铁匠早已为华不石所拖欠的烂帐伤透了脑筋,一见他肯偿还欠帐,就不管什么条件一骨脑儿全都答yīng

了。

华不石将“欧记刀匠铺”和周围的几座房屋买下翻修,再购置了火炉、砧台等铸造设备,而那刀匠铺的招牌也就直接换成了“恶狗门神兵堂”。

几日之后,“神兵堂”内火龙游走,热Lang涛天,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在欧师的率领之下,一众“恶狗门”帮众弟子便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百药堂”按照华不石的设想,是专司伤病医疗的部门,还须精研各种毒药的使用和解救。

只是当前的“恶狗门”人才馈乏,门中略懂医术之人都了了无几,在舞阳这等偏远小城中一时之间也招募不到高明的医士。华不石只得自己兼任此堂堂主,待日后有机缘寻到合适人选,再另行更替。

此堂也就成了新建的五个堂口中人数最少的一个。

要说人数最多,实力最强的堂口自是“龙虎堂”。

“龙虎堂”由“恶狗门”中的高手和武功较强的帮众弟子组成。堂内弟子平时唯一的任务便是修liàn

武功和演练各种合击阵法,而一旦遇到战事,他们则是“恶狗门”的主力。

华家的大小姐杨绛衣出身名门大派,眼界极高,自身也武功高强,本是“龙虎堂”最佳的堂主人选。但华不石当日求她留下时曾约法三章,其中便有不加入“恶狗门”的条件,自是不能让她担任堂主。

因此,华不石便把“龙虎堂”堂主的虚衔给了华天雄的大弟子,那位大老粗尹天仇,而堂内实jì

事务却仍是交杨绛衣处理。

尹天仇之前是外堂“名义”上的主事人,此时又变成了“龙虎堂”名义上的堂主。他平日里就喜欢喝酒打架,多年来对小师弟华不石更是言听计从,现在华不石让他挂一个虚名,他倒也洋洋自得,没有半分的不满。

华不石的五个小徒弟,都归入了“龙虎堂”麾下,不过他们依然留在“恶狗别院”里练功,与以前也没有什么不同。

两个月后,华不石的剑伤终于痊愈,不用再坐在轮椅上了,而“恶狗门”的五堂也初见雏形,开始运作。在这两个月中,带给华不石最大帮zhù

的,却不是武功高强的华地虎和杨绛衣等人,而是跟他一样不会武功的珍娘。

五堂初建,将“恶狗门”下原有内外两堂的帮众弟子解散重组,门内的各种资源也重新分配。如此大规模的变动,饶是华不石处事精明,心细如发,也难免会出些许秕漏。而五堂中的“龙虎堂”和“神兵堂”的主事者都并非原来门派中人,对“恶狗门”的情况不太熟悉,亦会造成一些混乱。门中各项主事之人的变更,门下众弟子担忧其间的厉害关系,人心惶惶更是少不了。

珍娘乃是华家大宅的总管,在门内的地位本就极高,深得众人的信任,而她性格又甚是随和,十分擅长安抚人心。她懂得权衡轻重,心计过人,处理事情亦是十分干练麻利,不在华不石之下。

多亏有了珍娘的帮zhù

,“恶狗门”的五个堂口才在短短的两个多月就建立起来,步入了正轨。

二月初十的那场突袭战中,“恶狗门”遭受重创,一度只剩下数十名帮众弟子。近两个月来,华不石多方招募,扩充人手。而由于“三大恶”近期名声大噪,使得不少江湖武人前来舞阳城投奔。因此,“恶狗门”的帮众很快就又扩充到两百余人,基本恢复了往日的规模。

门下弟子达到二百之后,华不石暂缓了人手的招募。他很清楚帮众的扩充并不是越快越好,而是需yào

时间对这些人加以训liàn

,使他们逐步融入到“恶狗门”各个堂口之中,才能发挥其作用。就如一个人不能一顿吃得太猛,身体须得消化吸收完腹中的食物,才有能力继xù

再吃。

此时的“恶狗门”中,五个堂口虽已组建完成,但与华不石心中各堂协同运作的理想状态还相差甚远。

不过,他马上须要面对的是另一件重yào

的事情,就连珍娘也为此忙碌了起来,无法再抽身帮华不石做门派组建的事务。

婚姻乃是人生大事,华家大少爷的结婚大典又岂能轻忽?

华不石与海红珠约定的成婚之日已经快到了,就在五月初十。

※※※※※※※※※※※※※※※※※※※※※※※※※※※※※※五月初十这一天转眼即至。

这两个月以来,海大山海红珠兄妹一直都住在华家大宅中。但根据习俗,这婚嫁迎娶不能从自家娶回自家,故此在两天之前,兄妹二人就暂时搬到了海老拳师的义弟,他们的叔叔,总镖头严震北的“五虎镖局”中居住。

这一天鞭炮轰鸣,锣鼓宣天,街道之上张灯结彩,人头攒动,舞阳城中就象是要过年一般。

作为“三大恶”之一,“恶狗门”在城里本就影响极大,这位华大少爷又是许多商家店铺的老主顾,他的一众债主就有上百人之多。城中之人都已听说这纨绔少爷今天要办喜事,大家早就憋着要来凑一回热闹。

除了本地的居民,还有不少外地来的江湖人士也赶到舞阳城中观礼,其中有些人更是从湘境之外远道而来。“三大恶”当下声名大振,华不石是“恶狗门”的主事之人,若能借此大婚的机会结交一番,拉上一些关系,自是再好不过的事。

当然,也有许多人纯粹只为看热闹而来,没有其它的目的。

华不石一大早就来到“五虎镖局”迎娶新娘,随行的迎亲队伍竟有数百人之多。

除了“恶狗门”下的弟子,还有数十名披红挂彩、拉花提蓝的傧相随众和排成了一长串的吹鼓乐手,甚至还跟着一大队的舞龙舞狮的杂耍班,以及不少踩着高翘、扭着秧歌的街头艺人,真真是把这迎亲当成了节庆日游街一样操办。

将新娘迎入花轿,迎亲队伍便打倒回府。华不石头顶瓜皮帽,身穿大红短袄,胸前挂着大红的绢花,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花轿的前面。

本地居民都认识华不石,但是那些从外地赶来的江湖人中,却十有八九都未见过这位华大少爷,当即便站在街边指指点点,嘴里议论纷纷。

“瞧,那骑马的就是‘恶狗公子’!”

“他便是被竺真颜一脚踢到台下的家伙,果然长得十分痿琐,全无武者的风范。”

“休得胡说!他哪里是被踢到台下,我亲眼所见,他是被踹入‘狗洞’之中才逃生而出的!”

“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如此倒霉,要嫁给这胆小无能的鼠辈。”

“那新娘刚才入轿时老衲上前偷看了一眼,倒真有几分姿色!”

“据贫道猜想,定是这‘恶狗公子’依仗着权势,强逼着人家闺女嫁他的。”

“嗯,道长言之有理,想来必是如此!”

“五虎镖局”与华家大宅本来相距并不太远,不过迎亲的队伍却在城里绕了一大圈,走出了十数里地,穿过几十条街道,这才来到了华府门前。

按照湘西民俗,嫁娶的礼仪颇为繁琐,花轿至男家门前停下,须择吉时才能进门,新娘下轿进门的程序也有不少讲究。既是大婚,这些规矩也必须一一遵行。直拖延到午时过后,一对新人才进得府来,而华府中的喜宴也正式摆开。

这次喜宴,比之前的那次订婚宴会排场又大了许多,正式的酒席就摆了两百余桌,除了华府大堂外,还占满了十余进院子,一众宾客送来的贺礼已堆积如山。在府外的大街上,更是摆下了上千桌从席,无论是谁只要上前说两句祝福的话,“恶狗门”下的弟子就会请他入席吃酒。

瞧这“恶狗华家”摆下的架式,竟象是要将舞阳全城的百姓都请来大吃一顿的模样。

一向极少露面的掌门华天雄,从酒宴一开始就端坐在大堂中央那桌酒席的主位之上,“三大恶”其他两家的掌门公羊道人和沈家老祖,也都带着各自门人弟子前来贺喜,三大掌门同处一席,相谈甚欢。

就连舞阳城县令和总兵府的千总大人,也被请来了华府,由师爷莫问天作陪,坐入了大堂一侧的旁厅中,特地为他们安排的酒桌前。

在府外大街上从席中吃酒的众多江湖豪杰见此情景,心下暗自嘀咕,原来这“三大恶”确实与官府有所勾结,那“甘为朝廷鹰犬,残害武林同道”的传言想来倒是货真价实。

第六十一章 洞房花烛夜

在府外大街上从席中吃酒的众多江湖豪杰见此情景,心下暗自嘀咕,原来这“三大恶”确实与官府有所勾结,那“甘为朝廷鹰犬,残害武林同道”的传言想来倒是货真价实。

要知dào

大多数江湖门派,就算与官府有所联络,也都是在私下里秘密进行。因为江湖中人藐视王法,许多人的身上都背着凶案,被官府辑拿,他们对朝廷自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十分憎恨。象“恶狗门”这般,在喜宴中明目张胆地把朝廷官员请来的确是不多见。

吉时已至,华不石和海红珠在众人促拥之下,依照习俗,举行了拜堂成亲的大典。

礼成后,一对新人给双方长辈以及大厅内几张主桌上的重yào

宾客献过甜茶,新娘海红珠就被送入了洞房,而华不石则留在席中作陪,接受众宾客的道贺。

华府内的酒宴持续了四五个时辰,直到戌时过后,天已全黑,宾客们这才纷纷告辞而去。而在大街上从席中的平民百姓和江湖人士,虽也是陆续离去,却又有不少人前来加入,最后竟是吃喝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黎明时分才完全散去。

※※※※※※※※※※※※※※※※※※※※※※※※※※※※※※华家大宅的后院,一间布置精致的房间里。

海红珠一身红装,头上蒙着一块大红盖头,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端坐在床沿。

屋子并不大,屋里燃着檀香,窗前点着花烛。在屋子中央的一张红木桌上,还放着两把酒壶和两只小酒杯,这两把酒壶的把柄上用一条红线系住,连在了一起。

壶里装的是姜酒。这是湘境当地的风俗,新婚之夜夫妻同饮姜酒,便可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而壶柄上的红线,则是暗喻着夫妻间的缘份,“千里姻缘一线牵”。

洞房花烛之夜,本是人生之中最为Lang漫幸福的时刻。

可是,海红珠的心里,却没有半点Lang漫幸福的感受。她已在床边坐了两个时辰,双腿已经感到酸麻,背上也隐隐有些冒汗,而匕首的木柄顶在她的腰上,更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匕首是一柄长八寸三分的带鞘利刃,从上午走出“五虎镖局”起,坐上花轿之时就一直藏在海红珠的身边。

她嫁给华不石,只为了等一个机会。

能够一刀杀死华不石的机会!

因为华不石害死了爹爹,是海红珠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

直接杀死海老拳师的是黔境黑道的迟家老二,那天夜里已经被俞千里西门瞳白奕灵三人合力击杀。但如果不是华不石这恶少爷强迫他们一家三口住进华家大宅,还强逼着爹爹订下婚约,爹爹又怎么会被人杀死?

而且,那一夜前来突袭的黑道高手,本就是来找“恶狗门”的,与海红珠一家全无关系。是华家招惹的仇人,却让爹爹无端受害。

爹爹的死,华不石才是真zhèng

的元凶!若不亲手杀了他,海红珠又怎么能让死去的爹爹瞑目!

人的思想有时候会不可理喻。如果迟化猛那天晚上没有被杀死,海红珠很可能会把报仇的目标放在迟家老二的身上。但迟化猛死了,海红珠满腔的仇怨无处发泄,华不石自然就成了她最大的仇人。毕竟再怎么说,华不石对海老拳师的死也有着难以推卸的责任。

大哥海大山并不知dào

妹妹的想法,这个计划海红珠谁也没有告sù

。华不石是因为她才害死了爹爹,所以她也要独自为爹爹报仇,这样才能让她自己的心里不那么悲痛难受。

华家高手的实力在那一夜的激战中海红珠已深有体会,华不石的几个徒弟武功都很厉害,就算是最弱的白奕灵,也比海红珠强得太多。有他们在旁边,海红珠根本杀不了华不石。

所以,海红珠决定嫁给他。只有嫁给他,才有机会下手,在洞房花烛之夜一刀杀了那该死的恶少爷!

现在,坐在床边的海红珠只是在等。只等着华不石走进洞房,来到她的身边,她就拔出匕首插进这恶少爷的心窝,以告慰爹爹的在天之灵。

“吱呀”一声,房门终于被推开了。

一个人走了进来,虽然海红珠被大红盖头遮住脸看不见来人,但只听那粗笨的脚步声,她就知dào

进来的定是华不石无疑。

门被关好,华不石却没有直接走向床前,而是到窗边的茶几前端起了烛台,然后走到红木圆桌边,将烛台放在桌上。

他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过来?

海红珠虽然早就下定了决心,但事到临头,心中仍是十分紧张。她想掀开盖头看一眼那华不石在干什么,或是干脆出声叫那华大少爷过来,但她却又不敢,端坐在床边什么也没有做。

这个机会,她已经等了好几个月,此时只要再多忍耐片刻就能成事。她现在是新娘子,若太过急进,这恶少爷就很可能会起疑心。

此时,她却听见了华不石的声音。

“海姑娘,我们都是江湖中人,对那些民俗礼节,不必太过拘泥。此时在这房中只有你我二人,姑娘何不自己掀了盖头,到桌边来与小可共饮几杯水酒?”

喝酒?这华大少爷还真多事!不过看在他就快要命丧黄泉的份上,海红珠也不与他计较。她一把掀掉了脸上的大红盖头,扔到床上。

她看见华不石此时正坐在桌前,端着一只酒壶,将酒水倒入桌上的两只酒杯。在他的脸上,仍是带着那一贯存zài

的洋洋自得的神情。

死到临头,看他还能得yì

到几时!

却听华不石说道:“这姜酒是滋补之物,在南方粤境的民间,这本是给怀孕的妇人补养胎息用的。不过我等寻常人等饮用此酒,也是大有好处,姑娘可愿意试试?”

喝酒就喝酒,谁还怕你!

海红珠站起身来,三两步就走到了桌前,拿过了一只酒杯,一口便喝了个底朝天。

华不石抚掌笑道:“海姑娘果然是女中豪杰,仅这举杯痛饮的豪爽风范,小可却是万万比不上的。”

海红珠道:“酒已经喝了,你还想怎么样?”

华不石道:“今夜虽是洞房花烛,不过现下时间还早,长夜漫漫,你我也不须性急,何不先坐下来,好好地聊上一聊,然后再上床就寝。”

海红珠道:“与你这纨绔少爷有什么好聊的!”

这几个月来,为了不让华不石起疑心,她对这大少爷一直都软言细语,表现得十分温柔。但到了此时,她却已经等不及了!这恶少爷就在眼前,房里也没有别人,她只要抽出匕首,一刀就能结果了他,又何必再拖延下去陪他聊什么天?

海红珠将右手伸到了衣服下面,抓握住了刀柄!

却只得华不石忽然展颜一笑,悠然说道:“姑娘再等上一会儿,待你我到床上睡下之时才下手,小可必定难以逃脱,岂不更好?此时就急着拔刀,我立kè

便能察觉,逃出了屋去,再一喊叫,姑娘的图谋难免就要功亏一馈。”

竟然被这恶少爷发xiàn

了!

海红珠心头剧震!但此时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她手腕一翻,便抽出了匕首,朝那华大少爷直刺过去!

却在此时,海红珠忽然发xiàn

,那把匕首根本就刺不出去,手臂上就连半分力量也没有!不仅是手臂,她全身的都泛起了一阵无法抗拒的酸麻之感,脚下站立不稳,便软软地向前瘫倒!

这是怎么回事!

海红珠并没有摔到地上,华不石及时扶住了她的身体,然后伸出手,轻易就将匕首从她的手里取走了。

“这十香软筋散乃是当年江南采花大侠肖恨水前辈的秘传绝技,也不知有多少美貌女子因此失身,与肖大侠共度一夜春宵,享尽了人间Lang漫。却没想到,小可也会有用得到这药物的一天。”

海红珠羞愤欲死,恨不得在这恶少爷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但此时就算华不石让她咬,她也没有力qì

,她连一只手指也动不了,只能恨恨地瞪着桌上的那只酒杯。

这恶少爷一定是在酒里下了药,骗她来喝,而她却毫无提防地饮下,结果上了这坏蛋的大当!

华不石望着海红珠,猜到了她的心思,道:“这姜酒确是滋养身体的补品,小可请海姑娘饮酒绝无恶意,你若以为我在酒中下药,那就错了。”

“十香软筋散若是非要让人服下才能生效,又岂能算是高明的手段?我一入此房,便将药粉洒到了那几根蜡烛上,迷香早已随着烛火的热力扩散开来,在这屋中之人若未服解药,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会如姑娘这般全身无力,在六个时辰之内动弹不得。”

六个时辰不能动弹!落在这恶少爷的手里,还能有什么希望!

海红珠紧咬着嘴唇,几乎就要晕厥过去。

果然,她又听见华不石道:“海姑娘既不愿意坐下来聊天,我们不如就早些上床就寝吧。”

华不石一手扶住海红珠的背部,弯下腰将另一只手臂插到她的膝下,将她身体横抱了起来。海红珠身材苗条,本来并不算重,但这华大少爷却是体虚力弱,手上又笨拙无比,费尽了吃奶的力qì

才将她勉强抱起,然后摇摇晃晃地朝着床塌走去。

瞧他这一副笨手笨脚,又孱弱不堪的脓包模样,世上的任何一个新娘,若是被华不石这样的新郎抱着,恐怕也不会产生一丝Lang漫幸福的感觉。

海红珠当然更加不会。此时她的心中满是气恼和愤恨,泪水已控zhì

不住,不住地从眼中流出,沿着面颊滑落下来,滴到华不石的衣衫上。

第六十二章 十年夫妻

瞧他这一副笨手笨脚,又孱弱不堪的脓包模样,世上的任何一个新娘,若是被华不石这样的新郎抱着,恐怕也不会产生一丝Lang漫幸福的感觉。

海红珠当然更加不会。此时她的心中满是气恼和愤恨,泪水已控zhì

不住,不住地从眼中流出,沿着面颊滑落下来,滴到华不石的衣衫上。

将海红珠平放到床上,这华大少爷手上不停,把她的外衣解去,再扶过她的身体,使她面朝着床外侧身而卧。海红珠此时身上只剩下一件粉红色的贴身小衣,软软地侧卧在床上,手足之间一丝力qì

也没有,便是想稍稍扭动身体也办不到。

她已经完全绝望了,紧闭着双眼,泪水不住地滚落,只想着要被这恶少爷欺负,还不如马上就死了反倒干净。

床前的红鸾丝帐已被垂放了下来,又听见了一阵悉索的声音,却是华不石也脱去了外衣。海红珠闭着眼睛,却也能感觉得到那恶少爷在自己的身边躺下,然后一团软绵绵的丝绒大被给拉了过来,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海红珠心里害pà

,身体不住地颤抖,但过了良久,却不见那恶少爷再有任何侵犯的动作。她心下有些奇怪,睁开了眼睛,却见华不石就侧卧在她的身边,二人面对着面,彼此脸孔相距不过数寸,他的一对眼眸却是清澈如水,没有露出半点yin邪之色。

见海红珠睁眼看他,华不石悠然道:“这十香软筋散有一个好处,便是吸入之人虽然全身无力,不能动弹,但身体感官和头脑思维却与平常无异,而且开口说话也没有阻碍。”

海红珠与华不石如此近距离地对视,脸上不由得泛起一片绯红,却又无力移动,道:“你要杀我,动手就是,把我抱到床上,又想干什么?”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你我已拜过天地,现在又同床共枕,合被而眠,这夫妻的名份算是坐实了。”

海红珠又羞又恼,眼泪忍不住又夺眶而出,抽泣道:“你如此欺负我,我也不想活了,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大恶人!”

华不石却收住了笑容,正色道:“小可把海姑娘抱到这帐中,只是要与你开诚布公地说上几句话,而不想被他人听到,并无借机轻薄姑娘的企图。”

“姑娘想杀小可的事,切不可被别人听去报gào

了爹爹知晓,否则到时我便是想要救你的性命,只怕也没有办法。若华不石方才的作为有所冒犯,还请姑娘恕罪。”

江湖中人行事,本就不拘小节,尤其是这等生死交关之事更不会有所顾忌,当日“神猴沈家”的千金小姐,为了行事稳密甚至不惜扮成妓院的红牌姑娘与那吴将军应酬。这类事情,在华不石和沈滢儿这种出身在江湖帮派中的人看来,丝毫不足为奇。

只是海红珠一直在乡下长大,从未在江湖上行走过,自然无法理解华不石的所作所为,只觉得这恶少爷如此欺负她,定是不安好心,绝对不可原谅!

不过,听到这华大少爷说不会借机轻薄自己,海红珠虽然猜不出他究竟想搞什么鬼,却也不象刚才那般害pà

,而且此时,在她的心底又产生了一种颇为怪异的感觉。

刚才华不石抱她上床,解去她的衣衫,海红珠自是羞恼万分,恨不能马上就死了,但现在华不石忽然以礼相待,表示不会侵犯她,她却不知为何又有了一丝失望之意。

或许这就是世间女人心思的诸多奇妙之处,令人无法想得明白其中的缘由。

海红珠当下闭上眼睛,索性对这恶少爷来一个不理不睬。

没想到这华大少爷竟然也颇有耐心,与海红珠面对面侧卧着,亦是一言不发。又等了良久,见对方仍然毫无动静,海红珠终于还是忍耐不住,悄悄地睁开眼睛,想去瞧华大少爷在干什么,却看见华不石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脸上露出一幅似笑非笑的神情。

若论处事沉稳,十个海红珠也比不过华不石。她见这恶少爷捉狭般的可恶表情,心中不由得气恼起来,却又无法再次闭眼不理他,便开口问道:

“你是何时发xiàn

,我想要杀你的?”

华不石道:“那日在‘冷月阁’的小院里,海姑娘说要嫁给我,我便已经知dào

你想杀我。”

海红珠道:“我可不信!那天你明明是被我说动,才答yīng

与我成婚,又怎会知dào

我要杀你?”

华不石道:“小可虽然优点不多,但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以海姑娘的个性,本是绝不会喜欢华不石这等文弱之人的,而且就算你对小可有几分好感,也不可能会主动找上门来,说要嫁给我。”

“事情如此蹊跷,也只有姑娘是要借成婚之机接近我,想杀华不石这一种解释。若不是已看出你的杀心,小可那天夜里又怎会那般惊惶失措,几乎要当着姑娘的面失态出丑?”

海红珠哼了一声,道:“你这恶少爷果真是狡滑无比,难怪这些日子以来,我每次去见你时,都有白奕灵或西门瞳跟在你的身边,使得我寻不到与你单独相处的机会。”

华不石道:“这两个多月来,海姑娘每次前来探望,都对华不石温柔体贴之极,虽是知dào

你想杀我,但小可的心里却也十分感激,今日便在此谢过姑娘了。”

海红珠道:“你表面说得如此好听,心里却不知是怎么想的!当**既然已知dào

我要杀你,又为何要答yīng

你我的婚事?”

华不石轻叹了一声,道:“海老拳师遇害,小可确是有几分责任。当日姑娘报仇心切,若我不答yīng

,只怕你情急之下,真的会在我面前伤到自己。而且,成婚对你我来说,倒也并非全然是一件坏事。”

海红珠道:“说来说去,还是你居心不良,反正我已落到你手中,你自是可以为所欲为,得yì

一时!”

华不石摇头道:“姑娘不要误会,小可并无强迫之意。今日使用十香软筋散,也只是想让姑娘能冷静下来听小可一言,与我作上一笔交yì

,而不是一见面就出手相搏,徒然伤了和气。”

交yì

?这恶少爷又想做什么交yì



海红珠心中有些好奇,却转念一想,这华不石如此狡滑,他所说的交yì

,必定没有什么好事,便道:“你诡计多端,我才不和你做甚么交yì

,你要杀就杀,也不必说这许多废话!”

华不石道:“难道海姑娘不想取我的性命?”

海红珠道:“当然想,现在你若不杀我,他日我必会杀了你!”

华不石道:“你的武功太弱,今日杀我不成,他日再想靠近我都没有机会,想杀我更是不可能。”

海红珠紧咬嘴唇,没有言语。她心知华不石所说的确是实情,这恶少爷的手下个个武功都比她高得多,而且过了今天只怕连见这恶少爷都难,更别说杀他了。

华不石见她不言语,又道:“姑娘若是真想杀华不石报仇,与我做这笔交yì

便是唯一的机会。”

海红珠道:“你别想再骗我!和你做交yì

又能怎样,你难道还会让我杀你不成?”

华不石正色道:“正是如此。在这笔交yì

中,小可的性命便是条件,到时我自会到你面前,任由你杀我,如何?”

海红珠心中大为惊奇,却道:“你这话就连小孩子都骗不过,我才不会相信!”

华不石道:“小可自是不会骗姑娘,你可先听完我所说的交yì

条件,再行定夺不迟。”

海红珠道:“那好,你便说来听听!”

华不石道:“这条件说来倒也简单,便是你与我做十年的夫妻,然后我便将性命给你。在这十年之中,你我须得好好相处,姑娘不能再对我妄动杀心,十年一到,我便走到你面前,任由你杀死,决不做任何抵抗。不知姑娘以为如何?”

海红珠道:“哼!你还说不是居心不良!你想骗得我与你做十年夫妻,到时再反悔不让我杀你,我可不会受骗上当!”

华不石道:“我若贪图姑娘的美色,今夜便可达到目的,又何必骗你,岂不是多此一举?”

海红珠脸上一红,道:“你这恶少爷心里怎么想的,我又怎么知dào

!反正我信不过你,不会和你做什么交yì

!”

华不石想了一想,道:“好,交yì

的条件便改一改,你我只做十年名义上的夫妻,不行那夫妻之实,十年一到,我仍是让你杀死,如何?”

“这便是姑娘能报得父仇唯一的机会,若不答yīng

,你此生都绝无可能杀得了华不石!”

海红珠默不作声,暗自沉吟。

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果十年后真的能杀了这恶少爷,他提的条件海红珠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不管答不答yīng

,她和这华大少爷都已经拜了堂成了亲,这名义上的夫妻想不做都不行。

她一咬牙,道:“好吧,我便答yīng

你!不过有两件事,我们要先说明白。”

华不石道:“姑娘请讲。”

海红珠道:“这十年中,我自是不会委身于你,你也不能强迫,这是第一件。”

华不石道:“这本是交yì

的条件,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如此。”

海红珠道:“第二件,便是这十年中,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华不石道:“海姑娘日常行动,我自是不会限制。但你我既是名义上的夫妻,那妇道夫纲你也须得遵守,不能被他人看出破绽。”

海红珠道:“哼,你以为我也象你这恶少爷一般,会到处去拈花惹草么?”

华不石道:“你不会当然最好。既是如此,我们的这笔交yì

就算是做成了。”

海红珠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今天她本是下定了决心,要杀了华不石这个坏家伙的,却没有想到反落到他的手中,被他欺负凌辱了一番,最后还不得不和这恶少爷达成了这么一个做十年夫妻的约定。

这一天在海红珠身上发生的事,实在比她出生十七年来所有经lì

的大事加起来还多。而且,今天还是她成婚的大喜日子,她从一个还不太懂事的女孩,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人妇,还是嫁给了自己的杀父仇人,华不石这可恶的纨绔少爷。

不仅父仇没有报成,自己还要陪着仇人度过漫长的十年光阴,少女心中的那些对未来的期许、对幸福人生的梦想都瞬间幻灭,消失无踪!

而所有这一切的发生,都怪华不石这个大坏蛋!

她满腔怨恨地望向那罪魁祸首,却赫然发xiàn

华不石的双目寒芒毕现,脸上一片阴沉颜色。

他的声音也变得冰冷无情,道:“海姑娘,虽说海老拳师的死华不石有些责任,但既入了江湖,被格杀身亡就怨不得他人,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算计不周。就象今日之事,我若是不慎被姑娘杀了,那也是无话可说,只好自认倒霉,而你失算被我制住,我要如何摆布你,你亦是毫无办法!”

之前华不石对海红珠说话,还带着几分温文尔雅,此时却忽然变回了那个不可一世的黑帮少爷,满脸的骄横凶霸之气,张牙舞爪,咄咄逼人,海红珠甚至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们既已订立了交yì

,海姑娘最好能遵守你我约定,不要妄图做那毁约杀人的事情。若非要做,也务必一次成功,将华某杀死。否则再次失手被擒,华某可也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定然不会再给姑娘机会,到时你和你的大哥海大山,都难逃一死,海家从此断绝香火,可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

“姑娘今日杀我不成,以华不石以往的做法,早已把你兄妹二人杀了,只因为你答yīng

了我提出的条件,才为你们留下了一线生机。江湖上的事,本就是如此残酷,海姑娘没有在江湖中行走过,只怕还不知晓,切不要一步走错,就断送了你们兄妹的性命!”

海红珠紧咬着嘴唇,身体不住地颤抖。她虽然练了武功,但毕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未经世事,而且一直在乡下长大,父亲和哥哥对她都十分宠爱,从来没有人对她如此声色俱厉过。

这恶少爷怎么能这样对待我?还说要和我做夫妻!

泪水又重新从她的眼中涌了出来,滴落到枕头上。

华不石却仍不放过她,目光犀利如刀,凝视着海红珠的脸孔,毫无一点怜香惜玉的觉悟。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收回目光,然后翻身下床,穿好了衣服,打开房门径自去了,只留下趴伏在床上抽泣的海红珠。

第一篇完

第六十三章 孙家姐妹

盛夏七月。

晌午时分,烈日当头,把大地烤得一片焦黄,连最后的一丝水汽也被蒸得一干二净。

孙巧云瞪着眼睛,瞧着药园里田间早已干透了的灰色泥土,和那几排萎缩成一团的枯黄药苗,半晌之后,才叹了一口气。

“姐姐姐姐,不好了!葛管家又来家里了,还带着好几个拿着兵器的家丁!”

叫喊声传了过来,却是妹妹的声音。

孙巧云的妹妹孙小云,是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小女孩,她正提着一只空木桶从土路上朝着药园跑过来,一面大呼小叫,显得十分慌张。

孙巧云却没有露惊慌之色,等妹妹跑到了她的面前,才开口问道:“不是让你去山下的井里打水么,怎么又跑回家去了?”

孙小云的双手撑着大腿,弯着腰,一面喘息一面说道:“山下的井全都干了,我跑了十几里地也没有找到一滴水!回来时太累了,就想到家去歇一会,谁知dào

才进家门,那葛剥皮就带着好多人来了,他们现在还坐在客厅里等着姐姐呢!”

孙巧云道:“他们说了来做什么吗?”

孙小云道:“葛剥皮还能来干什么,还不是来要帐的!他叫我赶快来找姐姐回去,不然就要砸家里的东西,拆我们的房子了!”

孙巧云道:“那好吧,我们这就回去。”

她弯下腰收拾好药锄和簸箕等物,提在手上,便拉着妹妹沿着土路朝孙家老宅而去。

孙巧云年方十八,身材窈窕,容貌甚是俏丽,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布衫和轻纱短裙,更显得十分清秀可人。

孙家也曾经是大户人家,甚至是长沙府西城门外最为富有的世家,而且声名显赫,就连长沙知府和总兵大人,逢年过节也经常带着亲随,提着礼品来孙家老宅登门拜访。

这都是因为西郊孙家老宅的主人是孙独鹤。

孙独鹤是个太监,他没有子女,孙巧云和孙小云都是他所收的义女。

孙独鹤人称“铁面阎罗”,官拜正三品,得大明天子册封为“昭武将军”,一度被认为是东厂锦衣卫中的第一高手。

无论是官阶还是所掌握的实权,他都比长沙知府之流要高上不少。因此,就算知府和总兵大人来了,对孙家的人也是礼敬有加,客气异常。

孙巧云深得孙独鹤的喜爱,从小就十分聪明乖巧,不但知书答礼,女红针线也做得很不错,如果没有之后的变故,她必定还是生活在深宅大院里的千金大小姐,怎么也不会去做栽种草药这种粗活。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五年前孙独鹤竟突然死了,在鲁境剿灭黑道势力青龙寨的一场战事中不幸殉职身亡,而击杀他的人正是“天下盟”的总执事之一,“冷面诸葛”竺真颜。

老爷横死,家道中落,孙巧云姐妹的日子也一落千丈。

原本孙家的颇有家财,就算孙独鹤死了,她们姐妹的生计也不至于如此窘迫。但是孙家老爷虽然没有子嗣,却有八个兄弟。孙独鹤的丧事还没有办完,他的数十万财产和数百亩田契已经被这八个人分光了,连一两银子都没有给孙巧云姐妹留下。

当然,叔叔们也不会把东西全都拿走,至少还是给侄女留下了孙家十三进院子的祖屋,以及山上那五亩药田。

祖屋无法带得走,而药田面积太小,又在半山腰上,叔叔们也看不上。

老爷一死,田产也遭瓜分,孙家自然就断了收入,孙府的仆从家丁、丫环佣人很快也走得一个不剩,十三进大院里空空荡荡就只有孙家姐妹二人。幸好孙巧云聪明伶俐,对于栽种草药略晓一二,才依靠着那五亩药园勉强维持生计,带着妹妹撑过了两年。

但是祸不单行,老天也不开眼,湘境竟然遇到了连续三年的大旱,水变得比油还稀少!孙家的药园在山上,地势较高,附近的水源很快就枯竭了,孙家姐妹只得到山下数里之外的水井边去挑水浇园。辛苦不说,凭着两个娇柔的女孩子的体力,一整天根本挑不了几担水,药园里栽种的不少草药也逐渐枯干而死。

药园里种的药越来越少,加上药苗枯死的损失,那五亩药园基本没有什么收入。孙巧云只好把家里的家俬器物拿去典当,以维持基本的生活开销。而到了今年开春,房子里值钱的东西都已变卖一空,为了筹钱购买药苗,孙巧云不得不向附近的富户求恳,赊借来了一些银两。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今年湘境居然会迎来连续第四年的大旱,而且比前几年更加严重,就连山下的水井也断了水源,要挑水须得走到十几里外的湘江河畔去,两姐妹一整天挑的水还不够浇灌一亩药田。很快,借钱买来的药苗也枯死了一大半,孙家的日子就更加吃紧了。

若只是穷困,倒还可以应付,更为糟糕的是,孙巧云招惹上了一个大煞星,葛家堡的四老爷葛百熊。

长沙府西城内外,方圆两百里,没有不知dào

葛家堡的。

三十年前,葛家也就是长沙当地的稍有些资财的富户,直到葛老太爷这一代,才算真zhèng

发达了起来。葛老太爷名叫葛刚语,江湖人称“生铁佛”。他当然不是真的佛,甚至不是和尚,他只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

葛刚语三十岁从少林寺艺成返乡,开始创立葛家堡的基业,到如今葛老太爷已年过六旬,葛家堡也已是长沙府城西最大的豪门庄院,家财无数,沃野千亩。在城西一带,绝没有人敢去招惹他们,因为他们不仅有钱有势,而且身在江湖,武功高强,就算是官府也奈何他们不得。

葛老太爷的“龙象般若功”火候精深,“少林罗汉拳”更是不凡,三十年来从未败过。他的四个儿子葛苍龙,葛赤虎,葛青豹和葛百熊,也各自传承了厉害的少林功夫,寻常的江湖武人不是他们的对手。而最重yào

的,是葛老太爷的女儿,葛家堡的大小姐葛慕云,嫁给了“衡山派”的大长老百里荫。

“衡山派”是湘境武林的第一大门派,就算比不上“中原七大门派”,也相差不了太多。百里荫身为“衡山派”大长老,一身武功出神入化,独门传承“石廪剑法”更是炉火纯青,是门派中数一数二的高手。百里荫年纪已不轻,今年六十八岁,比葛老太爷还大了几岁,而葛家小姐嫁过去的时候却只有二十出头,现在也才刚满三十。

虽是老夫少妻,百里荫与葛慕云倒也颇为恩爱,若有谁胆敢与他的老丈人家“葛家堡”过不去,百里荫绝对不会放过他!

孙巧云一介弱女子,自然不敢和“葛家堡”过不去,她惹上的是葛老太爷的四儿子葛百熊。那也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孙巧云在药园中浇水,却刚好被路过的葛四老爷瞧见。

葛百熊本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他玩过的女人数不胜数,除了正房,家里还有八位偏房姨太。但也许是见到孙巧云一个形貌绢秀纤巧的大家小姐,却在做那普通农夫的粗活,葛百熊一时之间顿生同情之心,便要将孙巧云带回去,做他的第九房姨太,尽享荣华富贵。

孙家虽然贫困,却也曾是名门大户,孙巧云的眼界更是极高,哪里肯去给别人做小?拿扫帚将那提亲的媒婆赶出门去,孙巧云就算把这熊四老爷撤底得罪了。

葛四老爷一片好心,瞧你可怜这才施舍于你,让你去过大好日子,你竟敢不识抬举!

如何整治一个穷人家的女子,葛家也自有办法。大管家葛万金的很快就打听清楚了孙家的近况,找上借给孙巧云银两的那几家富户,从他们的手上将孙巧云的借据买了过来。这样,葛家就成了孙巧云的大债主。

其实孙巧云借的钱并不多,仅有三百多两银子,加上利钱,也不过四百两。孙家虽然没有现钱,但孙家老宅的十三进院子就价值数千两,那五亩药田虽不是太好,要变卖的话也至少有几百两的市价。

葛大管家上门讨帐,孙巧云知dào

若不还清银两必定会有大麻烦,便将屋契和地契都拿到城里商家的坊市中去典押寄售。可是尽管她所标的价格大大低于市价,在坊市里挂了一个多月,宅院和药田竟然都无人肯买。

这自然是葛家捣的鬼。大管家葛万金精明强干,若没有几分手段,又怎能对得起“葛剥皮”这个绰号?他早已放出了话去,谁敢买孙家的屋宅和药田,便是和“葛家堡”过不去,必没有好下场!

方圆数百里内,又有谁敢去得罪葛家?何况那宅院药田虽说便宜,也不过能占得几百两银子的好处,为了这点钱惹上一个江湖帮派也太不划算。

这样,孙家便被逼到了绝境,两位昔日的千金大小姐,竟然被区区四百两银子的欠债弄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葛万金就坐在孙家的客厅里。他四十来岁,面目方正,手里拿着一把铁骨褶扇,身材虽不高,却也有几分气势。在葛万金的身后站着有四名腰挎刀剑的彪形大汉,是他带来的跟班,葛府里的护院弟子。

第六十四章 两尊门神

葛万金就坐在孙家的客厅里。他四十来岁,面目方正,手里拿着一把铁骨褶扇,身材虽不高,却也有几分气势。在葛万金的身后站着有四名腰挎刀剑的彪形大汉,是他带来的跟班,葛府里的护院弟子。

葛大管家心里十分得yì

。只花了不到三百两买下借据,再随便传出一句话,就能让这孙家小姐卖不了宅地,不得不服软就范,他的手段如此高明,实在值得骄傲。不出三四天,这孙巧云就得乖乖的坐上花轿嫁进葛家,办成了这件事,四老爷对他的重赏肯定是少不了的。

没等多久,孙巧云果然回来了,她的妹妹孙小云也跟在身后。

孙巧云走进了屋子,对葛万金盈盈一礼,道:“小女子刚才去了药园,却是让葛大管家久候了。”

葛万金打量了面前的女子一眼,见她虽然衣着朴素,脸上也未施脂粉,却是素颜如画,举止端庄,确有着大户人家小姐的气度,别有一番风韵。虽已见过孙家小姐好几面,但每次看到这小姑娘,葛万金对葛四老爷挑选女人的眼光,都不禁要由衷地赞叹一番。

他嘿嘿一笑,道:“其实在下本是不愿前来,只是孙小姐欠了家主四百两银子,已有了不少时日,前日里四老爷发了话,要尽快收回来,在下身为葛府的管家,职责所在,才不得不上门讨要,还请小姐不要见怪。”

孙巧云道:“孙家现在的情形,想来葛管家也是知dào

,我姐妹二人以栽种药田维生,今年天降大旱,药草枯死了不少,实在没有什么收入。欠贵家老爷的钱,是否能请葛管家再宽限一些时日,孙巧云一筹到钱,就立kè

归还。”

葛万金脸色一沉,道:“你上次也是这般说,我瞧你姐妹可怜,才答yīng

宽限一个月,让你去变卖宅地筹钱。这次若再不还钱,就算我心软,那四老爷要怪罪下来,在下也担当不起,也只得请孙小姐和我们走上一趟,自己去到葛家堡中与四老爷解释了!”

未等孙巧云答话,妹妹孙小云却已叫道:“你这管家太过黑心,不准别人买我们孙家的宅地,我们才筹不到钱,现在你又要姐姐随你们前去,定是不安好心,姐姐才不会去呢!”

葛万金脸色更差,道:“你这黄毛丫头好生无礼!葛某一片好心,对你姐妹的欠帐也一再宽限,你竟不知好歹,筹不到钱,还敢辱骂于我!”

孙小云道:“你的好心比那乌鸦还黑!我姐妹现在就是没钱还你,就算告到了官府,最多也是拿我孙家的宅院和药田抵债,你休想要我姐姐到你们‘葛家堡’去!”

葛万金却是冷冷地一笑,道:“我‘葛家堡’是江湖帮派,遇到事情当然不会去找官府,这等欠钱不还之事,自有葛家门下的弟子来解决。孙小姐,你若不肯与在下走上一趟,我这几个随从弟子功夫不精,出手控zhì

不住轻重,要是不小心弄伤了贵姐妹,在下可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孙小云还要再说,却被姐姐一把拉住。

只听孙巧云道:“我孙家也是知书达礼的人家,自然知dào

欠债还钱的道理,决不会赖帐不还。只是前次葛大管家曾答yīng

过将这欠帐宽限一个月,如今才过了二十七天,尚有三日才到期限,到时我若还筹不到钱,再与你们去‘葛家堡’如何?”

葛万金笑道:“果然还是孙大小姐明白事理,在下自是知dào

那欠帐还有三天才到期,今日前来也只是提醒一下二位小姐。依在下看来,孙小姐也不必等到三天之后,我们四老爷极好说话,对大小姐更是颇有好感,你只要去了,四老爷一句话便能免去你的债务,又何必再去卖房卖地?就是在下,也能省得再来回一趟的跑腿。”

孙巧云道:“让葛管家辛苦一趟,巧云实是抱歉。不过我孙家既欠了银两,必会一文不少地归还,还请葛管家三日之后再来。”

葛万金紧盯着孙巧云的脸,过了片刻,才道:“既然孙小姐坚持,我自是不怕辛苦。不过在下还想明言一句,我‘葛家堡’在湘境之内也是排得上号的江湖世家,方圆百里都有我们的势力,孙小姐是千金大小姐,切勿去动那偷偷溜走的念头,否则被抓了回来,大家的脸面上可都不好kàn

!”

孙巧云道:“葛管家言重了,我们两个弱质女子,又能跑到哪里去。”

葛万金点头,道:“你明白就好。”

他转过脸,吩咐道:“葛桐,葛霸!你二人就留在此处,这几日跟在孙小姐身边看护一二,不可使她姐妹出了什么意wài

!”

葛大管家身后的两名彪形大汉齐声称是。

这葛万金留下两个家丁,竟是要把孙家姐妹当成犯人一般看守起来!

孙小云已是按捺不住,叫道:“葛剥皮,你可不要做得太过份,把我们当成小贼么!”

葛万金嘿嘿一笑,道:“我留下两人保护贵姐妹,也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万一这几天孙大小姐出了意wài

,在下在四老爷那边可交待不过去。”

孙巧云道:“这院子里如今只有我和妹妹二人居住,他们两个男子留在这里诸多不便,我姐妹也无力招待吃喝,还请葛管家让他们回去。”

葛万金笑道:“此事倒无须担心,这两个只是下人,用不着孙大小姐招待。”

他转过头又吩咐道:“你二人平常就守在孙府门外,不得进来打扰孙家小姐,也不准其他闲杂人等进门,只在孙小姐出门时才跟在身边,可听明白了?”

两名大汉点头称是。

……

葛大管家带着人走了,只留下了葛桐和葛霸两名家丁守在了孙家老宅的门外,象是两尊门神。

看着“葛剥皮”走远了,孙巧云拉着妹妹来到了后宅,走进卧室之中。

将门在身后关好,孙巧云对妹妹说道:

“看来此处已不能再留,你去收拾一下能带走的细软和随身衣物,我们今晚就离开长沙!”

孙小云叫道:“太好了,我早就想走了,不用再受那些坏蛋的欺负!”

她想了想,又道:“可是大门外面还有两个坏蛋守着,我们要怎么出去?”

孙巧云道:“等黄昏时我们准bèi

一桌酒菜,我屋里还有一包麻沸散,掺在酒菜里哄他们来吃,麻倒了他们我们便可出门。”

孙小云拍掌道:“此计真好!姐姐果然还是有办法!”

孙巧云道:“你快去收拾东西,只捡轻便好拿的带,我到客厅去坐着,以免让门外那两人起疑。”

孙小云点头答yīng



重新回到客厅里,在椅子上坐下,孙巧云却是皱起了眉头,望着大门呆呆地出神。刚才在妹妹的面前,她表现得颇为从容不迫,胸有成竹,然而在孙巧云的心里,对这次出逃却实在没有多少把握。

而且,就算能逃出长沙,两姐妹要到何处去落脚安身也是一个问题。

只能到京城去。爹爹孙独鹤在世时在京城里为官多年,在东厂锦衣卫衙门中有不少交情不错的同僚和下属,其中几位曾来孙家老宅拜访过,孙巧云小时候也见过他们。现在孙家两姐妹落了难,去投靠这些叔叔们,也许有人愿意收留。

而孙巧云手里还有十几两银子,若省着点花,两姐妹去京城的盘缠倒也足够了。

打定了去京城的主意,剩下就是能否逃得出这长沙府了。如果能麻翻了门外的那两名家丁,姐妹二人到城门外的车马行中租一辆马车,一夜之间跑出百十里地,说不定就能逃得出“葛家堡”的势力范围,等葛家明日发xiàn

了再想来追,不明方向也无从追起。

念及至此,孙巧云抬头向门外那两尊门神望去,却忽然发xiàn

有一位白衣公子,此刻正站在门外与那葛桐和葛霸聊天。在那位白衣公子的身后,还跟一个小丫环,手里牵着两匹骏马。

孙巧云的心中有些好奇,只是这孙家大宅的客厅与大门相隔甚远,语声传不过来,她无法知晓他们在聊些什么,只能远远地看着。

却见那白衣公子与两尊门神相谈甚欢,聊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这才满面喜色地走进门来,那小丫环将骏马拴在门外的树上,也跟着那白衣公子进了门。

先前“葛剥皮”曾吩咐过葛桐和葛霸,不准闲杂人等进门,但如今这两人却闪在一边,满脸堆笑地看着这位白衣公子和小丫环进门,竟毫不阻拦。

走到近处,孙巧云细细打量这白衣公子,却见他长得有些瘦弱,相貌普通,一身雪白的丝绸长衫,白色长裤,足下蹬一双缎面绣金的翘头靴,衣着颇为华贵考究。

孙巧云曾是大家小姐,自也有几分眼力,看得出此人头顶纶巾上嵌着的羊脂美玉,手中拿着的象牙骨扇,还有手指上戴着的六七个金玉玛瑙的扳指,均是价值不扉之物。看来他全身上下镶金戴玉的财主模样,必定是一个富贵人家的纨绔少爷。

而他的身后的丫环,也就十三四岁,一身的月白色的裙装倒很是利落,头上扎着两个发髻,显得十分乖巧。

见那白衣公子穿过庭院走向客厅,孙巧云连忙起身相迎。

只听得那白衣公子拱手道:“小可华不石,冒昧造访,还请见谅!却不知这位小姐可是此处的宅主孙姑娘?”

第六十五章 黑心大少爷

见那白衣公子穿过庭院走向客厅,孙巧云连忙起身相迎。

只听得那白衣公子拱手道:“小可华不石,冒昧造访,还请见谅!却不知这位小姐可是此处的宅主孙姑娘?”

孙巧云还了一礼,道:“小女子正是孙巧云,不知华公子前来可有事情?”

那白衣公子华不石道:“小可来此,是有些事情。只是这一路赶来,腿脚颇为疲累,不知孙姑娘可否让小可进得大厅坐下说话?”

孙巧云忙道:“巧云多有失礼了,快请公子进屋说话!”

走进了客厅,华不石在左侧椅子上坐下,孙巧云在右侧的主位上相陪,那小丫环则站在华不石的身后。

孙巧云道:“不瞒公子,我孙家近日有些变故,那守在门口的两位家丁乃是本地江湖世家‘葛家堡’的人,本不会让外人进门,却不知华公子是如何进来的?”

她实在有些好奇,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华不石呵呵一笑,道:“门口那两位葛兄甚是豪爽,小可与他们聊了几句闲话,谈得十分投机,便给了他们每人二十两银子,他们才放我进来。”

这财主少爷原来是花钱买通,孙巧云心中释然。

华不石又道:“小可不是本地人,祖居在湘西的舞阳城中,近几日才刚到长沙府,想在此地开上几门生意,要买一处宅邸居住。昨日小可在城中的坊市之中,看到了孙姑娘挂出的售房标牌,宅院的位置和规模都颇为理想,故今日才冒昧前来,看能不能买下孙姑娘的屋宅。”

这财主少爷原来是来买房的,而且他还是个外地人。

孙巧云心中不免有些犹豫。这宅院如果卖掉了,对孙家姐妹来说自然是绝处逢生的好事,只要还清了欠债,就不必再受那“葛家堡”的挟制。可是对这位华公子来说,却未必是件好事。

孙巧云也听说了葛大管家放出的风,谁要敢买孙家的宅院和药田,就是和“葛家堡”做对,必不轻饶。这位华公子按他自已说的,是一个做生意的商人,要是惹上了“葛家堡”这等江湖世家,后果必然不妙。

见孙巧云未曾答话,华不石问道:“莫非孙姑娘还有什么顾虑,不愿卖掉宅院不成?”

孙巧云道:“那当然不是,公子要买此宅院,小女子自是求之不得。”

她最终还是决定将实情隐瞒起来。

就算这位华公子因买下宅院得罪了“葛家堡”,最多只是损失一些钱财,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这纨绔少爷看上去财大气粗,损失一些银两也不会怎样。而此事对于孙家姐妹却是性命攸关,若还不清欠债,孙巧云被抓进葛家,必保不住清白之身,最后只能嫁给那葛四老爷作小妾,从此万劫不复。

至于那逃跑的计策,实在太过凶险,但凡有别的活路,当然就不必去行那险着。

因此,虽是心中有些歉疚之感,但情势比人强,孙巧云也只得做出无奈的选择。

华不石闻言大喜,道:“如此甚好,就请孙姑娘带小可到宅院中四处察看一下,我们再行商讨交yì

如何?”

他一脸的兴高采烈,果然是一幅全无心机的待宰肥羊的模样,必定很好下刀。

当下孙巧云便在前引路,带着华不石出了客厅,去看大堂后的几进院房。

刚进后院,却正遇见了在收拾东西的孙小云。她见姐姐领着华不石走了过来,有些惊奇,问道:“姐姐,这位公子是谁?”

孙巧云道:“这是华公子,要买我们家的宅院。”

“要买宅院?”孙小云奇道,“那‘葛剥皮’不是说……”

孙小云心直口快,不过还算反应机敏,看到姐姐连使眼色,立kè

顿住了话头,才没把葛家不准他人买房之事说出来。

幸好那财主公子正四处张望着观看宅院,未能听见孙小云的话,对两姐妹的眼色传递也无所察觉。

既有人来买宅院,孙小云也不再收拾东西,而是跟在姐姐身后,陪着华不石观看屋企。

孙家老宅有十三进的庭院,正房及各处厢房相加共有五十余间,占地亦是不小,足有七八亩。房屋虽是老旧,却也建得十分坚实,颇有几分气势。华不石踱着方步,走马观花,一进一进地蹓达,很快就走完了所有宅院,与孙家姐妹回到了客厅。

在椅子上重新坐定,华不石轻咳一声,道:

“听说贵府还有五亩药园要卖,小可也有些兴趣,却不知那药园位于何处?”

孙巧云道:“那药园就在山腰上,由此宅出去不到三里地便能走到。只是门外有葛府的家丁看守着,你我若要去察看恐怕有些不便。”

华不石道:“既是如此,也不必去看了,反正仅有五亩,也不值多少钱,我就与这宅院一并买下吧!”

看来这大少爷果然是有钱人,几亩田产对他来说根本没放在眼中。想到此节,孙巧云心中对这财主少爷的歉疚之情顿时又减少了几分。

却听那华不石说道:“不知孙姑娘的宅院和药田,可有房契和地契,要卖一个什么价格?”

孙巧云道:“这院子和药田都是孙家的祖产,自是都有契证。至于价格,我在城里的坊市中已经标出,这十三进宅院卖白银六千两,那五亩药田只卖五百两。这是我两姐妹急着用钱才标出的底价,若按现今长沙府的行市,便是花七八千两银子也难以买下这些宅地。”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这个价格原本还算公道,只是小可做的仅是小本生意,如此多的银两只怕负担不起。”

孙巧云道:“这价格已是很低了,公子若还嫌贵,只怕在整个长沙府也买不到更便宜的宅院了。”

华不石却又摇了摇头,道:“我倒不是嫌贵,只是手中银两有限,也没有办法。”

孙巧云咬了咬牙,道:“好吧,我姐妹急着用钱,价格可以再稍让一些,却不知华公子愿意出多少银子买下宅院和药田?”

却见那华不石嘻嘻一笑,道:“孙姑娘果然是爽快人,小可便也报了底价罢!买这十三进屋宅和五亩药田,我最多能出五百两银子。”

什么?五百两!

孙巧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看上去象个大财主的阔少爷竟只出五百两,还不及原本报价的一成!

这价格也未免太黑了!

她脸色一沉,道:“华公子莫非在开玩笑,五百两银子就连一进院子的屋宅都买不到,怎能买下我们十三进院子的大宅和五亩药田?”

那华不石却也板起了脸,道:“本公子与人谈交yì

,从来不开玩笑。五百两已是我能给出的最高价格,卖与不卖就看孙姑娘自己拿主意了!”

孙巧云一时语塞,闭口不言。这么大的宅院加上药田,只卖五百两银子的确是太少了。可对于她来说,五百两却能解燃眉之急,刚好足够还清欠债。可是这纨绔少爷为什么会正好开出这么一个价格,莫非是……

她睁大眼睛,瞪着华不石,却见这大少爷一脸洋洋自得的神情,仿佛是吃定了她一般。

“华公子,你衣帽上的佩饰和手指上的扳指均是值钱之物,我可不信你手中就只有这点银子,不知能否对巧云明言,为何只肯出五百两来买我孙家的宅地?”孙巧云猜测不出,索性直接问道。

华不石点了点头,笑道:“孙姑娘如此直爽,那我也不瞒你。孙姑娘欠那‘葛家堡’四老爷四百两银子的事我适才已听门外的两位葛兄说起,葛大管家放话不准他人买孙家地宅地之事他们也告sù

了我。”

“这屋宅虽原本价值不菲,可我若是买了,姑娘倒是还清了债,小可却要得罪那‘葛家堡’,只怕日后还有不少麻烦。因此,在小可想来,五百两银子的价格既可让姑娘脱困,我又能得些实惠,惹下那些麻烦也算值得,这岂不是两全齐美?”

孙巧云低头沉吟,妹妹孙小云却已忍不住叫道:“你这黑心少爷,只用五百两就想买我们家这么大的宅院,简直比那‘葛剥皮’还黑!”

华不石翘起脚来,悠然说道:“这生意场上,只要两厢情愿便是公平,卖与不卖都在你们,小可也不会强逼。”

孙巧云伸手拉住妹妹,道:“华公子说的也有道理,可是五百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我还清了欠债后,仅剩下不到一百两,没有了屋宅和药田,今后我姐妹二人又要如何安生?”

华不石眼眸转了两转,道:“这也不用担心,你二人若无处可去,我可命人在那药田旁边盖几间小屋,你们便在那里住下,平日里帮我栽种药田,定可保衣食无忧,如何?”

孙巧云沉默不语。

虽然孙家姐妹已被逼到了绝路,可五百两就卖了祖宅和药田,这交yì

怎么说也不能算公平。而且孙巧云此时已看出,这华公子外表象是个全无心机的纨绔少爷,其实却又精明又吝啬,两姐妹帮他栽种药田,今后的日子定是不会好过。

第六十六章 恶狗门分舵

孙巧云沉默不语。

虽然孙家姐妹已被逼到了绝路,可五百两就卖了祖宅和药田,这交yì

怎么说也不能算公平。而且孙巧云此时已看出,这华公子外表象是个全无心机的纨绔少爷,其实却又精明又吝啬,两姐妹帮他栽种药田,今后的日子定是不会好过。

华不石见孙巧云未答话,嘿嘿笑道:“小可适才在后院看房时,见屋中的细软衣物都已打成了包袱,想来贵姐妹定是打算弃屋逃债。现下将屋宅卖给小可,替我栽种药园,你姐妹既能还清欠债不用再逃,今后的生活又有了着落,这等天大的好事,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他果然是只老狐狸,连孙家姐妹想偷偷溜走的事都看出来了!

孙巧云一咬牙,道:“好吧,既华公子如此说,这宅地我们就卖了!”

华不石笑逐颜开,道:“孙姑娘深明取舍之道,果然是个聪明人!”

于是,几人一同来到后宅。

孙巧云取来了房契和地契,而华不石则从口袋里数出几张银票,递给了孙巧云。

孙巧云清点银票,却发xiàn

只有四百六十两之数,道:“适才已言明了五百两银子,这银票却只有四百六十两,莫非是华公子数错了。”

华不石道:“当然没有数错,这短去的四十两,乃是我先前打点门外那两位葛兄的费用,否则他们便不让我进门。孙家既要售屋,这进孙府大门的花费便由你们承担,也算合情合理吧。”

妹妹孙小云一听此言,便已大怒,道:“你这黑心短命的坏蛋,简直就是强盗!只花这点钱就买去了我们的大宅,现在还要克扣我姐妹的银两!不行,这宅院我们不卖了!”

华不石却微微一笑,说道:“你们若不卖了,将银票退我便是。小可处事一向公平合理,而且为人诚实,从不对别人隐瞒真相。等会出宅时见到那两位葛兄,他们告知过小可那么多内幕消息,我便将两位姑娘要出逃躲债之事说与他们听,也算是报答他们一二。”

这家伙实在是坏透了,竟然用告密来威胁孙家姐妹!

孙小云已气得满脸通红,便要冲上前与那恶少爷拼命。姐姐孙巧云却赶忙拦住了妹妹,道:

“华公子说得有理,那四十两银子应当由我姐妹承担。这是屋契和地契,你可以拿去。只求华公子体谅我姐妹孤苦无依,不要将那出逃之事与葛家的人去说。”

华不石接过了契证看了几眼,才塞进口袋,点了点头,心满yì

足道:“孙姑娘放心,小可既已买下了宅院,便要赶着回去准bèi

搬家事宜,自是再没有时间与那两位葛兄闲聊了。”

孙巧云道:“如此巧云谢过公子了。却不知华公子何时要搬来此处?”

华不石道:“明日一早我便来收屋,不知可方便?”

孙巧云道:“此宅既已卖给了公子,理应由公子说了算,我姐妹自会收拾好东西,等公子前来。”

……

华不石带着小丫环走了。

出孙府大门时,他还十分亲热地与葛桐葛霸二人打了一声招呼,然后骑上骏马扬长而去。

孙巧云坐在厅里的椅子上,紧咬着嘴唇,心中一时气苦。

本还以为这财主少爷是一头上门的肥羊,却哪想得到,原来自己才是人家眼里的肥羊!

而且还被宰得如此凶狠,毫不留情!

孙巧云年长了几岁,心计较为深沉,还算忍耐得住,妹妹孙小云却已是气得哼哼叽叽,在屋中来回乱蹿,拿了数根木棍和扫帚摆放在门边,说要等那大坏蛋明日进门之时,拿这些棍棒将他痛打一顿,方能出一口恶气。

眼看天色渐晚,姐妹二人便去准bèi

晚饭。

虽是卖掉了房屋,不用再出逃躲债,但孙家姐妹的心情却都不甚好,尤其是孙小云,气鼓鼓的根本吃不下饭去,待到饭后洗过碗筷,两姐妹收拾了一下衣服细软,又聊了几句,才各自上床休息。

第二天清晨,天才刚亮,华不石就来了。

与他一同来的,不但有昨天那个小丫环,竟还有一大队人马,约有百八十人之多。除了数十匹骏马,还跟着二十多辆大车。

在这些人之中,除了三四十名持刀背剑的帮众弟子,还有背着木锯的木匠、提着锹铲的泥瓦工,以及其他形色各异的工匠,熙熙攘攘的一大群,少说也有数十人。

大车上除了这些工匠,还装满子土木灰石等各种材料,看起来就是一支建筑大队。

此等情景,自是出乎了孙家姐妹的预料,那站在孙家门口的两尊门神葛桐和葛霸,更是惊得合不拢嘴,完全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腰带上斜插着阔剑的黄衣少年走到了这两人面前,目光如电,对他们冷冷地说出了一个字:

“滚!”

葛桐和葛霸一声不吭,低头便走。

尽管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就算是傻子也知dào

这一大队人马定然是一伙强dà

的江湖势力,葛桐葛霸这等小喽啰根本惹不起,人家叫他们滚,已经算是十分客气了!

仅就这黄衣少年身上的杀气,就比“葛家堡”的四个老爷加起来都可怕得多,肯定是一位了不得的高手,而且必是心狠手辣之辈,葛桐和葛霸均在江湖上混了多年,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此时,忽听得有人叫道:“两位葛兄请留步,小可还有话说!”

两人停住脚步,转过头却看见一位白衣公子走了过来,却正是昨天的那位华少爷。

华不石来到葛桐和葛霸身边,展颜笑道:“小可昨日到此,将四十两银子寄存zài

了两位兄台的身上,不知现下可否归还于我?”

二人脸色煞白,连哭死的心都有,乖乖地掏出银两,递还给华不石。

华不石笑嘻嘻地接过银子,放入怀中,然后踱着方步,走到了孙家大门口。

“拿来!”孙小云将手伸到华不石的面前,叫道。

华不石道:“拿什么?”

孙小云道:“自然是那四十两银子,你已把那银子要了回来,就应该还给我们姐妹!”

华不石笑道:“我们的交yì

昨日里便已银货两讫,这四十两银子是我今日才得来的,自是不能给你。”

他站到了大门的檐下,高声吩咐道:“来人!将这门上的牌匾摘下来,换上新的!”

只见七八名彪形大汉从马车上抬下了一面一丈多长、六尺多宽,四面镀金的巨型牌匾,朝着大门走了过来。

孙小云定睛望去,却见那牌匾上用草书写着五个金光闪闪,龙飞凤舞的大字:

“恶狗门分舵”。

※※※※※※※※※※※※※※※※※※※※※※※※※※※※※※华不石来到长沙府,买下孙家老宅,已是舞阳城中那场大婚三个月之后的事。

在这数月之间,小小的舞阳城中的景象,几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变化的作俑者,当然是“湘西三大恶”。

首先是城西精铁矿脉的大规模开采,占地数千亩的山头在数天之内便被整个翻开,原本风景优美的绿树青山,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巨型蜂窝,上面布满了无数黑黝黝的矿洞,蚂蚁般的采矿的人流伴随着一辆辆装满矿石的三轮推车川流其间。

然后是冶炼工坊的崛起。三大帮派中,只有“恶狗门”掌握了冶炼精铁矿石的技术,华不石在舞阳城西郊外,圈出了一大块地修建精铁冶炼工坊。在工坊前立起一块高达十丈的大石碑,上面刻着“恶狗精铁坊”几个大字,就连十几里之外的官道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而石碑后那几十座不断冒出黑烟的大烟囱,也不比石碑矮上多少,远远看去就象是一片奇怪的岩石森林。

所有开采出来的精铁矿石都运到这里,经过数道融炉工序,变成了一坨坨闪闪发亮的精铁锭。

最后,则是铁匠作坊的兴起。首先开张的自然是“恶狗门神兵堂”下的铁匠坊。经过不断扩建,欧师的作坊已有上百间工棚,几乎占据了整条街道。而“铁剑宗”和“神猴帮”亦是不甘落后,纷纷开设了各自门派的铁匠工坊。

贩卖打造好的器物,比只卖精铁要赚钱得多,这个道理大家都很清楚。

一时之间,打铁成了舞阳城里最吃香的职业,有些经验的铁匠一早就被“三大恶”抢招一空,就连那些只干过几个月的铁匠学徒,被帮派雇佣也能拿到不薄的工钱。这么多的铁匠工坊,本地的人手当然不够,三大帮派纷纷派人到湘境的其他城镇去进行招募,据传闻所说,“三大恶”为了招揽手艺高明的铁匠,利诱、胁迫、甚至直接绑票,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大好的发财机会就摆在“湘西三大恶”的面前,在这种诱惑之下,即便是白道门派,暗地里做上一两件枉顾“道义”之事,似乎也很正常。

现在的舞阳城中,到处能听见“叮叮当当”的打铁之声,而且从早到晚都不停歇,简直比那夏蝉的叫声还要单调烦人。

第六十七章 三大恶合营

现在的舞阳城中,到处能听见“叮叮当当”的打铁之声,而且从早到晚都不停歇,简直比那夏蝉的叫声还要单调烦人。

城中的另一个变化,便是“三大恶”空前团结。“铁剑宗”,“神猴帮”和“恶狗门”这三个门派之间的关系,比以往数十年间的任何时候都更为和睦,往日那种为争抢一两条街的地盘就大打出手的事,已不会再发生。而此时若又有如竺真颜之流的外来势力试图拉拢分化三派中的任何一家,也绝不可能成功。

这是因为,“三大恶”的利益如今已连在了一起,难以分开。

这得益于华不石的“三家联营”方略。

当前的舞阳城,最有的价值的当然就是城西的精铁矿脉。经过华不石的勘察,这条矿脉以如今的速度挖掘,至少能够开采百年以上也不会枯竭。

既不用顾忌矿脉会被采完,那么自是要设法加快矿石开采的速度,才能在短期内获取更大利益。

“恶狗门”在“三大恶”中本来就最小的势力,人手亦少,与其独自开采冶炼,还不如与另外两派势力联手合zuò

的收益更大。毕竟规模大了才更有效率,采矿是如此,精铁矿石的冶炼亦是如此。

于是,华不石与屈虎泽、沈滢儿等各家的主事之人商定,“恶狗门”索性不参与矿脉开采,而是专做矿石冶炼,把采矿之事交给了“铁剑宗”和“神猴帮”这两派来做。开采出来的矿石运到“恶狗门”的冶炼工坊中,炼成精铁锭后,三家再平分这些精铁锭,拿到各自的铁匠作坊里去铸造兵器。

如此分工,对“铁剑宗”和“神猴帮”两家来说,也大有好处。三家联手合zuò

,绝对比单独一家又开矿又冶炼要高效得多。虽然采矿比冶炼要花费更多的人力,但三家之中只有“恶狗门”掌握了精铁矿石的冶炼技术,如此分工也算得上合情合理。

三大势力联手合zuò

,在舞阳城中自然不会再遇到任何拦阻,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不过很快,各家又面临了另一个问题,那便是从铁匠作坊中铸造出来的大量兵器的销售。

按当前的速度,三家的铁匠作坊中每天都能铸造出数十件兵器,若不能及时卖出,很快就会在仓库里堆积如山。

按大明朝的律例,私自铸造售卖兵器是违法的勾当。不过,“三大恶”这种江湖门派只要有利可图,自是不会去管甚么违不违法。

然而即使如此,想要找到大量售卖兵器的门路,却也不太容易。

“铁剑宗”的情况要好一些。他们是“武当派”的旁支,而“武当派”做为大明皇帝钦封的“天下道门第一宗”,得朝廷扶持,与各地官府的联系十分密切,售卖一些兵器自不会是难事。成车的刀剑斧钺不断从舞阳城运往武当山,虽然要付一些代价,但“铁剑宗”仍是能获利不少。

而“神猴沈家”和“恶狗门”就没有这么幸运。

“恶狗门”先下手为强,利用华不石的婚宴,与舞阳知县和总兵府衙门的千总大人拉上了关系,将打造出来的头一批数百把刀剑兵器卖给了当地的官府。可是舞阳城总共也只有一千多官兵人马,又无战事,兵器的损耗十分有限,这笔生意做完后短期之内便不须再行购买了。

沈家倒是另有主意,在铁匠作坊中只用少量精铁打造兵器,大部分材料则用于铸造一些日常生活所用铁器制品,出售给平民百姓使用。精铁本是价值较高的金属材料,质地坚韧,打造兵器最是适合,用在日常铁器上面便是有些Lang费。但日常铁器需求较大,虽赚的钱比造兵器少了大半,却也不用担心售卖的问题。

做完了舞阳城官府的生意之后,“恶狗门神兵堂”所产的兵器便没了去处,全都堆进了华家大宅的库房,很快摆满了好几间大屋,共有上千之数。对此华不石却并不十分着急,他心里早就有了打算。

舞阳城太小了,当然无法消化掉这许多兵器,运到其他城市售卖是必然的事。在华不石看来,无论是冶炼精铁,还是销售兵器赚钱,都仅是手段,并非目的。他真zhèng

的目的,是发展“恶狗门”,将门派的势力往外扩展,遍布到湘境的其它城市。而售卖兵器,就成了一个很好的契机。

华不石的第一个目标,便是“长沙府”。

“楚汉名城”长沙府,是湖广省最繁华的大都市之一,地理区位亦是十分重yào

,素有“荆豫唇齿,黔粤咽喉”之称。舞阳城与长沙府相比,简直象是芝麻与西瓜。

只要占领了长沙府,湘境的其它市镇,都唾手可得。

仅就售卖兵器来说,大明朝廷在长沙府的驻军有上万之众,若能把官府的生意做成,足以消化“恶狗门神兵堂”数年的产量。除了官府,许多江湖势力在长沙城中亦有各自的地盘,他们对兵器的需求也是不小。

说到长沙城的江湖势力,最有名的自然要算“洞庭帮”。湘境中的第一武林门派是“衡山派”,但那是仅就武功传承和在江湖中的声望而言,若论势力范围和帮众人数的多少,“洞庭帮”可比“衡山派”要强上不少。

“洞庭帮”雄据于洞庭湖一带,总坛便设在长沙府,据说共有上万帮众,而长沙城里大约一半的地盘,都属“洞庭帮”所有。

除了“洞庭帮”这条巨鳄,长沙城里还有“岳麓派”、“九仙会”和“六合门”等多个江湖门派,都有不小的势力,各自占着一些地盘,可谓是鱼龙混杂。

至于那“葛家堡”,仅在长沙城外西郊一带算是有点名气,但要和城里的各大帮派比,还差得太远。

“恶狗门”也是江湖门派,来长沙府设立分舵,发展势力,就算是跨界踩到了别家的地盘上,乃是犯了江湖大忌。

过江龙并不是那么好当,华不石深知此理。

因此,华不石决定先把分舵设立在城郊,尽量不去招惹城里的那些大势力,在站稳脚跟之前,他还不想冒然与强敌硬拼。

孙家姐妹挂标牌出售的宅院,自然就成了华不石最佳的选择。只花四百六十两银子就买下了十三进宅院和五亩药田,他算是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至于得罪“葛家堡”那种不入流的江湖世家,倒还没有放在华不石的心上。

此次来长沙府,华不石只带了“恶狗五小”和三十多名“龙虎堂”帮众,而杨绛衣和海红珠二女,都留在了舞阳城。

近几个月来,杨绛衣闭关修习“大力伏魔剑法”,剑术大进,此时正是武功突飞猛涨的关键时刻,华不石不想打断她的修liàn

。反正初到长沙,只要谨慎行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阵仗要打,有“五小”在身边已足以应付。

至于华不石名义上的妻子海红珠,自那次大婚之后,就一直和他赌着气,除了表面上的虚伪应酬,私下里对他不理不睬,一点好脸色也没有,一句闲话也不多说。华不石除了偶尔去陪她一会儿,平时倒也乐得清静。这次长沙府一行,海红珠推说要留在舞阳城给爹爹守灵不能离开,华不石自是不会勉强。

买下十三进大宅之后,华不石立即开始了对宅院的整修。原本的孙家老宅虽也算得上坚固,但要当做门派分舵,自然还差得很远。除了加高院墙,修砌防卫塔楼,设立机关埋伏外,华不石还在后院中开辟了十余块练武场地,供“五小”和门下帮众平日里练武之用。

这些练武场的设施条件,远比不上华不石在舞阳城中所建的“恶狗别院”,但总算聊胜于无。

长沙府是湘境重镇,“恶狗门”在此城中的分舵当然不能如此寒酸。用这孙家老宅,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罢了,只待势力壮大起来,再大肆扩建,或者到城中去另寻佳处,修筑更大的帮派基地。

这些都不须着急,可以等到日后再说。

此时的华不石却要面对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他想不着急也不行。那便是银两的短缺。

“恶狗门”近半年以来花费甚巨,除了精铁冶炼工坊和“神兵堂铁匠坊”的修建外,还有大量帮众的招募和训liàn

的费用,这全都是不小的开销。而收入方面,除了卖给舞阳总兵府衙门的那几百件兵器,并没有其它的额外收入。

师爷莫问天的帐本上,这几个月以来已经不见了二十余万两银子,而经过这一番大动作之后,“恶狗门”原本的家底已剩下的不多。

这次华不石来长沙府,只随身携带了两万两银票。买下孙家宅院虽然没用几个钱,但之后的各项整修事宜,却将这些银子花得所剩无几,如今已是有些捉襟见肘。

华不石刚来长沙城,人生地不熟,可不象在舞阳城中那般,能寻得到那么多肯赊欠银两的债主。因此,他原本想将孙家老宅再扩建一番的计划只得停了下来。

当务之急,便是尽快去找到一条生财之道。

正当华不石开始为钱发愁的时候,就有五万两白银主动送到了他的面前。

送银两来的却是“神猴沈家”的沈滢儿。

“恶狗门”的长沙分舵才刚刚修整完毕的第二天,这位沈家三小姐就带着两名随从,远道从舞阳城赶来拜访华不石,还送来了五万两白银。

第六十八章 拜访副总兵府

沈滢儿此时就坐在“恶狗门”长沙分舵的客厅里。

她白衣胜雪,风华绝代,神情悠然,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从舞阳到长沙奔波数百里的舟车劳顿,从她身上完全看不出来。

华不石在主位上陪坐,手里捏着厚厚的一叠银票。

“沈贤妹如此重金相赠,华不石实在受宠若惊,却不知这其中可有什么说法?”他问道。

沈滢儿轻轻一笑,道:“华大哥的长沙分舵开张,小妹特地前来祝hè,送些礼金理所应当,只希望华大哥不要嫌少。”

华不石道:“五万两的礼金,我怎么会嫌少?他日‘神猴帮’在别处开张生意,华不石却没有这许多银两回赠,岂不是要让我坐卧不安。”

沈滢儿道:“小妹的门派可没有华大哥这般本事,哪里会在别处开张什么生意,这些银两既已送出,定是收不回来了。”

华不石道:“若是如此,华不石平白无故收下贵门如此大的一份厚礼,就更要令我无法安睡了。”

沈滢儿巧笑嫣然,道:“这五万两可不是‘神猴帮’的钱,却是我存下的私房钱,现在全部送给了华大哥,将来小妹若嫁不出去,投到了华大哥门下,你肯收留一二也就是了。”

华不石笑道:“沈小妹言重了,以贤妹的条件,到沈家提亲之人只怕能排出了好几里地去,哪会有嫁不出去的事?”

沈滢儿道:“来沈家提亲的虽是不少,却没有小妹心中的理想郎君,只可惜,我真心想嫁之人却不肯要我,令小妹伤心欲绝。”

华不石脸上一红,道:“沈小妹别再取笑为兄了,华不石举手投降便是。”

他当然知dào

沈滢儿送来重金,肯定另有目的,但这沈小妹却古怪精灵得很,他的出言试探不但没有效果,反而被她拿住了痛脚逼住,最后也只得认输服软。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道:“不知沈小妹此次前来,除了祝hè小可这分舵开张,可还有别的事情?”

沈滢儿嘻嘻一笑,道:“小妹前来,还有一点事情想求华大哥帮忙。”

她言语之上占得华不石的上风,心中得yì

,也就不再卖关子了。

华不石道:“不知是何事?”

沈滢儿道:“近几月来,沈家的铁匠作坊铸造了五百多件兵器,全都堆放在舞阳城的库房中没有销路。听说华大哥要来这长沙府开张生意,小妹便想前来入股,一同作些兵器售卖的贸易,却不知华大哥可愿意帮我?”

华不石一听此言,心中便已恍然。

同是“三大恶”,沈家分得的精铁锭数量与“铁剑宗”、“恶狗门”一样多,他们的铁匠作坊虽说大部分打造的是日常生活所用铁器制品,却也必定铸造出了不少兵器,毕竟卖兵器比卖那些日用铁器要赚钱得多。而“神猴沈家”在舞阳当地虽是势力不小,门人弟子众多,但门派中却并没有多少高手,要独自到其它的城市去跨界挑zhàn

其他门派,站稳脚跟,自是不太可能。

这位沈家三小姐的确是精明能干之人,一听说华不石带着“五小”去了长沙,就猜到了他必定是想在此城发展势力,于是立kè

带着巨资从舞阳城跟了过来,要与华不石合zuò

售卖兵器。有“恶狗门”的高手冲锋陷阵,沈家只需花费些银两就能找到兵器的销路,当然是再划算不过的事。

虽然知dào

沈滢儿的心思,但华不石此时却是正缺银两,有五万两银子送上门来,也没有不要的道理。而且“恶狗门”在长沙城发展势力,正是急需各种帮zhù

的时候,有沈家的支持总会有些好处。

他当下便道:“沈小妹开口求我,华不石又怎能拒绝。这五万两银子便算做‘神猴沈家’与‘恶狗门’合zuò

售卖兵器的股金,小可却之不恭,只得收下了。”

看着华不石将银票收入了口袋,沈滢儿笑靥如花,显得十分高兴。

过了一会儿,沈滢儿道:“却不知华大哥这分舵建成之后,对售卖兵器之事有何打算?”

华不石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反问道:“不知沈贤妹可有什么主意?”

沈滢儿道:“要做兵器生意,自是先要识得那些买主。我们何不借这分舵开张之名,在此处摆下宴席,请长沙城里各帮派中的一些主事的人物前来一聚,也好与他们结识。”

华不石摇头道:“此举不妥。我将分舵建在城郊地域,便是不想引起城中那些门派的注意。若做出这等大肆张扬的请客之举,万一有些帮派势力害pà

我等侵占他们的地盘,要联手对付我们,到那时生意没有做成,反倒无端引来战事,岂不糟糕?”

沈滢儿想了一想,道:“既然不能一起请来,那我们只好找上门去,登门拜访那些有可能购买兵器的门派,试探一下他们的意向,华大哥以为如何?”

华不石道:“此计不错。只不过这城中各种门派势力有数十家,其间关系错综复杂,我们了解的甚少,冒然上门,恐怕会引起他人的误会。”

他稍一停顿,又道:“倒是有一个人我们可先去拜访,想必能做成一笔大买卖。”

沈滢儿神色一动,问道:“那人是谁?”

华不石笑道:“此人沈小妹也认识,便是以前舞阳城中那‘保义营’的把总吴英豪,现今他已调任长沙府副总兵,就住在这城中。他若见到了沈小妹,别说只是售卖兵器,只怕任何事情都会答yīng

的。”

……

一个时辰之后,华不石和沈滢儿已经并排端坐在了吴英豪的“副总兵府”中。

与他们一起前来的还有西门瞳,此时就站在华不石的身后。对于吴英豪来说,这三个人全都是昔日的故人。

这座“副总兵府”位于长沙城中最为繁华的“金霞大街”上,足有七八进院子。

大厅里装修豪华,一人多高的唐三彩花瓶就摆了三只。墙壁上挂着十多幅各式的画卷,除了花鸟虫鱼等的水彩画,竟还有两幅西洋的油画,那画布上绘出的几具肥壮的女体倒也栩栩如生。靠墙摆放的古董架上,横七竖八地放着一些外观精巧的陶瓷器皿,一般人也分辨不出是真品还是赝品。

虽还有点暴发户的味道,但在厅堂之间倒也颇具了几分大户人家豪富的气派。

吴大将军本人更是今非昔比。

他印堂发亮,满面红光,就连肚子上的肥肉也变厚了一两寸,哪里还是往日在舞阳城中那位“一身清廉,两袖清风”,只能逛三流窑子发泄欲望的穷把总?

从舞阳调任长沙,仅过了短短的数个月,这吴英豪便有了如此大的变化,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就算是识人颇多的华不石和沈滢儿,也不禁要啧啧称奇。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已结婚了。

来长沙任职的第三个月,吴将军便与本地一位朱姓人家的女儿喜结良缘。那朱家家财不少,算得上是当地富户,但吴将军看上了朱家小姐,却并不是因为朱家有钱。

既是故人前来拜访,吴英豪当然不亦乐乎。他满面春风,亲自出迎,将华不石和沈滢儿让到大厅里坐下,便唤出了他的新婚夫人来给客人献茶。

“这是内人小倩。”吴英豪道,“小倩,快去给华公子和沈小姐倒茶!”

吴夫人小倩穿着一身水红色连衣长裙,身材窈窕,面如桃花,看来这吴英豪当真艳福不浅。华不石仅瞧了一眼,便已知dào

吴将军为何会看上这位朱家小姐了。

她的相貌竟与沈滢儿有五六分相似!

虽然气质不尽相同,但细观这位吴夫人的脸颊和眉目之间,活脱脱便是另一个沈家三小姐。看来,吴英豪大将军对那一夜在“栖凤楼”的艳遇感怀至深,无法忘却,就连娶妻择偶,也以当日在楼中所遇佳人的容貌为准。

朱小倩献完了茶,便退回了后宅。

华不石二人与吴英豪略为客套了几句,就直奔正题,说起了售卖兵器之事。果不出所料,吴将军一拍胸脯,满口应承,立时便订下了五百把腰刀和三百杆铁枪,还答yīng

帮二人去找长沙城中另外两位副总兵叙说,劝服他们也来购买两派铸造的兵器。

长沙城乃是湖广重镇,军事要地,大明朝廷十分重视,在此城四周都建有大片营寨,有重兵驻守。长沙城的官军共有八个大营,近万名士兵。吴英豪与另外两个副总兵各统领两个大营,余下的两营由总兵大人亲辖。

按朝廷对各处兵马军器配给的惯例,一些较为高级的武器,如火炮、枪铳、精细弩机等,皆由京城兵部统一监制,再发放给各处驻军使用,而寻常的刀枪盾牌,则由各处兵马营寨自行铸造,朝廷仅提供一些银两当做补偿。

因此,在一般的兵营中都有随军的铁匠,专门打造兵器,若还不足便可到民间去定制购买。不论是自制还是购买,都须花费银两。一些较为贪婪的将军,往往会克扣朝廷所发的兵器制造费用,甚至卖掉已有的军器,中饱私囊,使得手下士兵装备不足,战力大大下降。

吴将军刚到长沙府不久,手下这两个大营二千多兵士的军器,被已调走离任的上一任将军卖得七七八八,短缺了不少。吴英豪在“兵部左待郎”赵丞义麾下任职多年,对于这一套做法早就知晓,便一早向兵部提交文书,申领银两用以兵器铸造之用。他之前曾花过不少钱打通过关节,兵部主事之人自不会为难于他,因此他的手中正好有大把的银子,可以购买兵器。

上万两银子的交yì

,在几句话之间便已经谈妥。

第六十九章 三位沈滢儿

上万两银子的交yì

,在几句话之间便已经谈妥。

此时刚过未时,天色尚早。华不石本想要告辞离去,吴大将军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说什么也不让他走。若华不石是独自前来,他要离开吴英豪倒是不会在意,但如今好容易又见到了朝思夜想的梦中情人沈滢儿,又怎么能不尽lì

多留她一会儿,就算再看上几眼也是值得。

吴英豪要拉着华不石二人去看戏。

“华公子,你刚来长沙,还有所不知,这‘梨翠园’可是长江以南最好的戏园。在那里面唱戏的伶人,就算和那京城中的名角相比,也差不了一分半点!还有戏班里当家的花旦,名叫卓漪玟的,长得别提有多漂亮,华公子风流倜傥,和那花旦真zhèng

是天生一对,若不去看看,哪对得起自己的眼睛!”

华不石听得此言微微一笑,便同意了与吴英豪同去看戏。

几人出了“副总兵府”,各自上马,吴英豪叫来了几名亲兵跟随,十数匹高头大马驰上大街,威风凛凛,街道上的行人百姓都纷纷闪避,一行人浩浩荡荡便奔向“梨翠园”而去。

“梨翠园”其实并不太远,与“副总兵府”仅相距两条街道,也正是长沙城中最繁华热闹的地段。戏园就在街边,是一座三丈高的小楼,雕花的木檐和青砖碧瓦,显得十分雅致。

副总兵大人要来看戏,戏园的小厮哪敢待慢,忙不迭得将众人迎进了大门,引到戏台前的一间雅座之中,并奉上茶水点心,招待得十分殷勤。

在雅座中坐定,华不石打量这间戏园,却见这楼内虽是不大,只有十几排座椅和五六个雅间,此时正戏还未开场,却已人山人海,挤拥不堪,看来吴英豪所说的此园有名倒确是不假。

没坐多久,却听得一声锣响,大戏便正式开唱。但见几名黑衣武生拥着一名青衣和一名小旦上了戏台,翻滚打斗,演得十分热闹。

台上所演的这出戏,却正是近日红遍了大江南北的京戏桥段“铁剑瑶琴斗诸葛”。

这出戏虽然早就从京城传到了湘境,在舞阳城中的戏园里也演出了多时,但华不石近几个月来忙于门派的事务,直到此时才算是头一次观看到此戏。

但见戏台上那扮演自己的家伙,鼻子上方涂着一块白斑,被人踢来打去,在地上跌爬扑腾,形象十分滑稽,华不石面沉似水,板着一张脸孔,不时露出尴尬的神色。坐在他身边的沈滢儿却是面露微笑,玉腕托着香腮,看得十分有兴致。

那台上的华不石的终于被人一脚踢中了屁股,“噗通”一声跌下台来,摔了一个狗啃泥。场下的观众哄堂大笑,鼓噪之声四起,就连沈滢儿也忍不住掩嘴而笑,只看得华不石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将进去。

武丑爬出场去,台上的花旦与黑脸武生合斗那演竺真颜的青衣,几名伶人功底深厚,身手均是十分矫健,一场打戏演得精彩非常,惹得台下的众人又是一阵齐声叫好,鼓掌之声不绝于耳。

这出大戏确是不错,伶人戏子唱念作打,功夫俱佳。从武戏开始,直演到后来英雄美人两情相悦,结为连理,雅间之内除了华不石外,沈滢儿和吴英豪均是兴致勃勃,真到整出戏唱完还意犹未尽。就连站在旁边的西门瞳,一双美瞳也是直盯着台上的花旦伶人不放,仿佛是着了迷一般。

华不石微感惊奇,便也望向那台上的花旦,却才发xiàn

她杏眼桃腮,实在是一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这位大美人明眸流转,总是含情脉脉,但凡年青男子与她目光对视,必会如痴如醉,不能自己。

再细细观察,却见这位大美人的面目轮廓,竟然与三小姐沈滢儿也有几分相似。一日之间竟然见到了三位沈滢儿,就连华不石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吴英豪的新婚夫人朱小倩,面孔虽是与沈滢儿颇为相似,但身上的气质和举止仪态却相差甚远,故此即便能称得上美人,若与沈滢儿的真身相比仍是大有不如。可是这位台上的花旦,不但容貌绝美无伦,而且色艺双全,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是动人心弦,实在是天生的尤物。说到对男人的魅惑力,这位大美人只怕比沈滢儿还犹胜三分。

华不石随即记起之前吴英豪所说的,这“梨翠园”中有一名当家花旦名叫卓漪玟的,长得十分漂亮,想来必定就是此女了。

“铁剑瑶琴斗诸葛”唱完,台上又唱起了另一出京戏桥段,但无论是伶人的姿色还是打斗的场面,均不如之前的大戏。众人已见过了卓漪玟这等的天香国色,再去看台上的二流花旦,都是兴致大减,戏场里的鼓掌叫好声自然就少了一大半。

吴大将军也是一个急性子,只听了几句,便已耐不住了,对华不石道:

“那花旦走了,这戏就没甚么好kàn

了,不如我们再去另一个地方玩玩,包准比听戏刺激得多!”

华不石道:“吴兄莫不是又想到窑舍妓院中去消遣吧?”

吴英豪连连摆手,道:“有沈三小姐在此,我们怎么能去那种地方。我说的是‘快活岛’,不知华公子可听说过?”

华不石道:“那是什么地方?小弟从未听过。”

吴英豪道:“这‘快活岛’便是长沙城中最大的赌坊,整个湘境中都没有第二处地方比得上那里刺激好玩,华公子去了就会知dào

。”

华不石有些好奇,道:“竟有这种地方,小弟定要去见识一下。”

当下几人便起身出了戏园,来到了大街上。

众亲兵牵过马匹,华不石就要认镫上马,吴英豪却忽然道:“华公子,你看先前在那台上唱戏的花旦长得怎样?”

华不石道:“她便是吴兄所说的卓漪玟吧,果真有沉鱼落雁之容。”

吴英豪哈哈大笑,道:“既华公子看得上她,我便把她叫来陪伴公子,一起到‘快活岛’去玩耍,如何?”

他也不等华不石答yīng

,便忙不迭地招手唤来了两名手下的亲兵,吩咐他们到戏园的后台去将那位花旦卓漪玟请出来。

吴大将军连升三级,从七品把总做到了如今的正六品千总,在这长沙城中,除了知府大人和总兵大人,吴英豪有官阶就算是最高的了。官衔高了,官威自然也大了不少,平民百姓见了他要磕头行礼,就连江湖帮派中的小头目,对吴英豪也得客客气气。在他看来,大将军一声令下,去请一个伶人戏子出来,自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的心中还打着一个小算盘。这一行人中只有沈滢儿一名女子,却总是跟在华不石身边,现在他去找一个卓漪玟来陪着华不石,而那位黑衣少年西门瞳自然不会和他争抢,他这大将军就有了机会与沈家三小姐靠得更近一些。能再和佳人亲近一番,是吴英豪自那一夜在“栖凤楼”见过沈滢儿以来,一直都梦寐以求的事。

过不多时,那两名亲兵便从戏园里走了出来,却并不见那位当家花旦卓漪玟。一名亲兵的脸上多了一大块青紫的淤痕,鼻子歪在一边,流着鼻血,而另一人更是不堪,不但嘴角被撕裂,门牙也掉了两颗,连说话都困难。这两人竟都是一幅被人狠揍了一顿,吃了大亏的模样。

那鼻子被打歪的亲兵上前跪道:“报gào

将军,戏园的后台有一伙强人正围着那位卓漪玟老板,我二人上前去请卓老板,却被那伙人围住殴打,还把我们赶了出来!”

吴英豪怒目圆睁,道:“竟有这种狂徒,敢打我的手下!你们可报出了我吴副总兵的名字?”

那亲兵道:“我们一进去就报了将军的名字,他们却不理会,还说……还说……”

吴英豪道:“还说什么?”

那亲兵道:“他们说就算将军亲自进去,也要将您打出来……”

吴英豪闻言大怒,吼道:“好个无法无天的贼子,本将军这便进去,看他们怎生把我打出来!”

他怒气冲冲,手握腰间的刀柄,却并未直接闯进戏园,而是转身对华不石道:“华公子,这戏园的强人太过可恶,我们何不一同进去教xùn

他们一番,好让他们知dào

些厉害!”

这吴大将军看上去象个大草包,其实却熟读兵书,智勇双全。那戏园中的强人既敢公然殴打官兵,又不卖他这大将军的面子,肯定不是良善之辈,武功也定是不弱。他若带着手下这几个亲兵闯进去,也未必能讨得什么便宜,搞不好还真会被人家给打出来。

这华公子是“恶狗门”的大少爷,拉着他一起进去就稳妥得多了。那位黑衣少年西门瞳的厉害,当日吴英豪在“聚贤楼”外是亲眼见过的,连宰岳那样的黑道高手都能杀,几个强人又有何惧?有他跟着,肯定万无一失。

第七十章 救美

华不石却是微微一笑,说道:“我们不必进去,那些强人已经出来了。”

吴英豪闻言回头望去,果然看见五名壮汉正从那戏园大门里走出,其中一名壮汉还拖着一个女子,却正是戏园里的当家花旦卓漪玟。只见这五名壮汉俱是一身短衣裤褂装束,前襟敞开,袒露着胸膛。在他们的腰间各自别着匕首、钢叉、峨眉刺等不同的兵刃,却均是十分短小,显得有些奇特。

而那大美女卓漪玟,被一名壮汉抓着手臂,脚步跌跌撞撞,脸上花容失色,显得十分惶恐。她面孔上胭脂犹在,仍是刚才唱戏时所画的浓妆,而身上所穿着的也是唱戏时的那身行头,显然在戏园的后台来没有来得及卸装换衣,便被这几名壮汉给抓了出来。

吴英豪见状大怒,上前一步,呼喝道:“大胆的狂徒,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打伤本将军的待卫,难道不知这长沙城中还有王法么!”

他挺身而出怒斥强敌,义正严辞,那一身凛然正气,与盖世豪侠相比也不遑多让。

那五名壮汉被吴将军的气势所慑,都停住了脚步。其中一人道:

“我大哥在这城里的酒楼里吃酒,请卓小姐去陪上一陪,关王法什么事?刚才到戏园里啰里八嗦的那两人,就是你这狗官的手下么?”

吴英豪更是愤nù

,道:“好个贼子,竟敢叫我狗官!来人啊,给我将这五人统统拿下,押到军营中打上几百军棍,看他们还敢不敢嚣张!”

此次出门看戏,吴英豪只带了八名亲兵跟随,除了刚才已被打伤的两人,还剩下六人。听得将军命令,这些兵士立时抽出了腰刀,便朝五名壮汉直逼了过来。

刚才答话的那名壮汉,却正是这五人的头领,见状冷冷一笑,忽然蹿出两步,便已来到了吴英豪的身前,手掌探出,“嘭”地一声,已抓住了这位大将军的右肩。

这“梨翠园”位于是长沙城中的繁华地段,与长沙知府衙门和总兵府衙门都不太远。这几个亲兵武艺稀松,自是不放在这壮汉的眼里,但若是在此地与官兵拼斗了起来,此城中各衙门内的捕快兵士均是不少,过不了多久,官府的人马必会赶来,封锁街道,那便会成大麻烦。

因此,他决定抢先出手,制住这草包将军再说,有人质在手,他们五人便可一走了之,不与这狗官的手下多做纠缠。

吴将军昔年虽也参加过一些战事,但武艺早已多年不练,生疏得很,加上近日里又养尊处优,身体发福了不少,哪里还能与人动手。他被那壮汉一把抓住,就觉得象是被五只铁钩钩住,又似乎有一座大山压在了肩上,不但全身动弹不得,而且腿脚发软,支撑不住,马上便要瘫倒下去。

但吴英豪仍是站住了,因为压在他肩上的千斤巨力忽然之间便已消失无踪,一个黑衣少年站在了他的身前,手掌已搭上了那名壮汉的手腕,却正是西门瞳!

那壮汉被西门瞳刁住手腕,指爪间的力量顿时被卸去,松开了吴英豪的肩膀。他嘴里一声低喝,顺势转动手臂反卷而上,来抓这黑衣少年的肘部,所使的是一招正宗的反擒拿手法。

西门瞳的嘴角一扬,露出了一丝浅笑。

“燕青拳”虽然看上去有点象江湖上流行的“擒拿术”,但其中的招式却比那普通擒拿术要巧妙得多。事实上武林中几乎没有一种贴身短打的功夫,能够比“燕青拳”的招式还复杂精妙。用“擒拿术”和“燕青拳”拆招,简直就是班门弄斧,不论是哪一种擒拿术,正宗还是不正宗,结果都是一样!

那壮汉旋腕反拿,抓住了西门瞳左肘上的曲池穴,正要发力制穴,却发xiàn

手上一滑,力量全都抓到了空处。紧接着,对方的手臂忽然连转了三个圈,而他自己的前臂也莫名其妙地跟着转了三圈,“咯”地一声,就被扭脱了臼!

右臂折断,门户大开,壮汉眼睁睁地看着黑衣少年的拳头直击而至,打在他右肋的穴道上,然后便全身酸麻,软倒在地。

一拳打倒了壮汉,西门瞳却丝毫不做停留,身形疾闪,已扑向了另外四名强人。只听得几下骨骼关节断裂之声,夹杂着数声嚎叫,余下了四人就全部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西门瞳制住那为首的壮汉只用了一招,而随后击倒其他的四人也均是一招建功,这五招十分迅捷,兔起鹘落,只在短短的一瞬间便已完成。这五名壮汉在江湖上也算得上一方的好手,却连腰间的兵器都没来得及拔出,就已被打倒,丧失了反抗能力。

吴英豪手下的那几名亲兵手持钢刀,此时才刚刚冲到近前,还没来得及动手,却发xiàn

敌人已没有一人还能站立,全部躺倒在了地上,一个个捂着被折断的关节,呲牙咧嘴,显然伤得不轻。

看到已方大获全胜,吴英豪精神大振,高声下令道:“把这几个贼人抓起来,押到营寨中去好好整治一番,叫他们知dào

厉害,明日再送到知府衙门里去受审!”

兵士们听得命令,七手八脚地将那五名壮汉从地上拉了起来,缴去他们的兵器,又掏出绳索捆绑。众亲兵恼恨他们之前将自己的两个同伴打伤,手下自然不会留情,故yì

拉动他们受伤的四肢关节,还有几人趁机又给了几下拳脚,直打得这五人痛叫连连,苦不堪言。

却听见那为首的壮汉大声叫道:“我们‘湘江五飞鱼’技不如人,今天栽在了这里,老子也认了!却不知打倒我们兄弟的那位英雄好汉是谁,有种的报上名姓,日后我们五兄弟也好报答一二?”

“我叫西门瞳,舞阳城‘恶狗门’下弟子。”西门瞳双手抱胸,冷冷说道。以他骄傲的个性,哪会害pà

这五位所谓“湘江飞鱼”的报复。

吴英豪却脸色一沉,道:“好个狗贼,到了此时还不知认罪服法,竟敢扬言报复!来人!将他们押了回去,全都打断两条狗腿,我倒要看看这些恶贼没腿走路还怎生报仇!”

待得“五条飞鱼”被兵士们栓在马匹后拖走,那位大美人卓漪玟走到了吴英豪身前,屈膝跪倒,道:“多谢将军把贼人抓走,救了小女子的性命!”

吴英豪咧嘴一笑,道:“卓小姐不用多礼,快请起来!这几个贼人让本将军遇上,算他们倒霉,自是要依法拿下,为民除害。”

那卓漪玟拜了一礼,这才站起,又转脸望向西门瞳,道:“刚才多亏了西门少侠仗义出手,小女子感激不尽。”

被这位大美人盯着,西门瞳的脸上一红,道:“举手之劳,卓姑娘不必客气。”

他原本就十分俊美,男生女相,此时被卓漪玟瞧得面露红晕,竟让人觉得妩媚异常,那绝美的颜色甚至不在卓漪玟之下。若只见到这位黑衣少年此时神情腼腆、面带几分羞怯的模样,谁也不会相信就在不久以前,他一个人就轻而易举地打倒了五名彪形大汉。

“卓姑娘适才受惊了,却不知那五名汉子与姑娘可曾相识,他们又为何非要带走姑娘?”问话的却是华不石。

卓漪玟道:“小女子只是一介伶人戏子,哪会识得他们?我刚从戏台上下来,便被那五个恶人拦住去路,要我跟他们走,说是去陪他们的甚么大哥吃酒,我不肯去,他们便强行拉着我出来,幸好遇到了吴将军,不然小女子今日只怕在劫难逃,这条命定是保不住了!”

华不石还想再问,吴英豪却笑道:“卓小姐,今天亏得华老弟夸赞你美貌,我才派人去后台请你,想让你陪着华公子和本将军一同去那‘快活岛’玩耍,这才碰巧救下了你。今天卓小姐的命,可算是华公子救下的,你定要好好地陪他才行!”

卓漪玟惊道:“这位公子莫非就是‘恶狗门’的华大少爷?”

华不石拱手道:“小可华不石,家父正是恶狗门主。”

卓漪玟面露喜悦之色,盈盈一礼道:“小女子久仰‘恶狗公子’大名,今日见到公子,真是三生有幸!”

吴英豪笑道:“卓小姐天天演那‘铁剑瑶琴斗诸葛’的京戏,自是会知dào

华公子的大名,但你可猜得到除了华公子,还有一位戏中的主角也在此地?”

卓漪玟美目流转,望向了沈滢儿,道:“莫非这位妹妹便是‘神猴沈家’的三小姐?”

沈滢儿肩挎瑶琴,风姿卓然,那卓漪玟也是聪明伶俐之人,哪里还会猜不到。

沈滢儿施礼道:“小妹沈滢儿见过卓姐姐。”

卓漪玟连忙回礼,道:“早听说沈家三小姐是一位美人,今日见到沈妹妹本人,竟比那天上的仙女还要美了许多!卓漪玟容貌粗陋,在戏中却要扮妹妹的角色,实在是唐突佳人了!”

沈滢儿道:“卓姐姐太过谬赞,小妹可不敢当。有卓姐姐在此,一些男人的目光便全盯在姐姐一人的身上,对小妹都不看一眼呢!”

她说着话,还斜眼瞥了身旁的华不石一眼。

华不石自卓漪玟走近之后,倒确实一直都盯着这位大美人上下瞧看,完全是一幅Lang荡少爷沉迷于美色的模样,此时被沈滢儿点到,不禁脸上一红,露出讪讪的神情。

第七十一章 换妆

华不石自卓漪玟走近之后,倒确实一直都盯着这位大美人上下瞧看,完全是一幅Lang荡少爷沉迷于美色的模样,此时被沈滢儿点到,不禁脸上一红,露出讪讪的神情。

此时,却听得那吴英豪道:“此地不是聊天之所,卓小姐,你便陪在华公子身边,与我们一同到‘快活岛’去!”

卓漪玟道:“将军有令,小女子自当遵从。只是漪玟这一身戏服妆扮有些不便,可否能请大人和华公子稍候片刻,容漪玟到戏园后台换了衣服,再出来相陪。”

吴英豪道:“卓小姐这一身衣服也挺好kàn

,换不换本无所谓。不过你既然想换,我们等等却也无妨。卓小姐可要动作快些,别叫华公子和我等得太久!”

卓漪玟口中称谢,又施了一礼,这才转身走回了戏园。

等待,可分为许多种。

对于男人来说,等一位绝世美女换装,绝不会是最难受的一种。在等待的时候,至少还可以遐想一下,那位美女会穿着怎样的一身衣服出来,出来时又会是怎样的一种风情。这么想一想,就一定不会觉得无聊难耐,甚至还会越想越有趣。

只不过,若是等得太久了,却仍是不会很好受,毕竟,大多数男人的耐心都不是很好。

过了足足两柱香的时间,卓漪玟还没有出来,华不石倒还显得很轻松,吴大将军却已经等不下去了。

他已在戏园的门口来回踱了二十多圈,最后终于停住了脚步,咐吩旁边的亲兵:“你进去瞧瞧,卓小姐的衣服换好了没有,叫她快些出来!”

那名亲兵应声称是,正要走向戏园大门时,卓漪玟却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再看到卓漪玟,所有男人的眼睛顿时都直了。即便是刚才已经耐心耗尽,头顶直冒火星的吴大将军,心里的怒气也在刹那之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两柱香时间的等候,绝对是值得的!

她头顶青丝盘起,在头顶两侧挽成了两只拳头大的发髻,用两根红色缎带扎起,前额短短的直发留海微微摇荡,显得俏皮可爱。这本是小女孩的发式,在卓漪玟的身上却又多了一分娇媚,别有一番动人趣味。

她完全是一张素颜,丝毫脂粉的痕迹也没有,却反而更显出细润如温玉般的面颊。两道柳眉之下,明眸之间春波留盼,让男人的目光一接触便会深陷其中,再也拔不出来。

而她的身上,竟是一副短衣劲装的打扮!上身是火红色的紧身绸衫,尺许长的短裙尚不及膝,而下身穿一条红绸洒裤,配一双青黑色小牛皮靴。一条金丝软烟罗带系在不盈一握的纤腰之上,打成蝴蝶结形状,余绦垂在身侧,随风飘扬。

卓漪玟走出来之前,所有的人都认为她定会描眉画眼,细细梳妆,穿一身及地长裙,配上华美的金珠玉饰,打扮成娇柔可人的淑女模样。因为对于她这种大美女来说,那装束似乎才是最合适的。

却没有人想到,她竟会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小丫环,不仅全身上下一件首饰也没有戴,而且不施脂粉,只穿着一身紧身劲装出现。这身柔软的火红色轻装,却更勾勒出卓漪玟的窕窈身段,穿在身上又显得英姿飒爽,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

此时,不仅是华不石,就连吴英豪的眼睛都舍不得从卓漪玟的身上挪开,直到沈滢儿实在忍耐不住,轻咳了数声之后,这两人才算勉强回过神来。

被男人这么盯着,卓漪玟的脸上也不禁泛起了红晕,道:“漪玟见吴将军和华公子均是乘马而来,就换了一身轻装,以便于一同骑马,没想到却让将军和公子见笑了。”

吴英豪哈哈笑道:“很好!很好!卓小姐果然穿什么衣服都好kàn

!”

既已等来了卓漪玟,吴英豪命人牵过一匹骏马让卓小姐骑乘,一行人不再停留,纵马上街,朝着“快活岛”而去。

※※※※※※※※※※※※※※※※※※※※※※※※※※※※※※“快活岛”并不是一座岛,也不在水里。

“快活岛”在地底下。

按照大明朝的律法,赌博是重罪,要处以“砍手”之刑,而朝廷官员参与赌博更是罪加一等。对于赌博者,最严重的刑罚除了没收全部财产外,家中成年的子孙还要被罚为苦役甚至发配边疆充军。

然而,即使有如此重刑,想要在民间禁灭赌博,却还是不可能。

因为,“赌”本就是人类的本性之一。

“快活岛”是长沙城里最有名的销金窟,也是最大的赌场。这间赌场的大堂,长宽就都超过百丈,挑高三丈,由数十根大理石柱支撑,其间装修豪华,金碧辉煌。大堂后面的数条回廊上,还有数十间雅座包房,亦是难得的幽静之所。

没有多少人知dào

“快活岛”的老板是谁,但谁都知dào

,这座赌场得到了长沙城内所有帮派的支持,甚至还有官府中人做后台。在这里赌钱十分安全,绝对不会被抓去“砍手”或没收家财发配充军。

就算真的被人“砍手”,那也一定是因为还不起赌账,与朝廷的律法无关。

在“快活岛”赌钱的方式有很多种,押签、骨骰、牌九应有尽有,甚至还有斗鸡、赛狗等多种新奇的玩法。只要手里有钱,就一定能在这里找到感兴趣的赌局。

在赌局里赢了钱,也不怕没有地方花出去。在“快活岛”赌场大堂旁边就连着餐厅,各境的名菜在这里都能吃到,味道绝对正宗,因为“快活岛”请来作菜的本就是各省的名厨大师。而这里卖的酒也是长沙城里最好的。

想在这里过夜当然也可以,赌场后就有花厅卧房。这里的姑娘虽然比较贵,价格比城里的妓院要高上不少,但若是赢了大钱,花一些银子在她们的身上也不会太过肉疼。

整个赌场,全都建在地底下,而入口则是位于街角的一间看上去十分不起眼的小楼。

不知dào

的人,若到了此处,只看到楼顶挂着的那块写着“快活岛”,普通之极的木头招牌,一定会以为这小楼只是一家三流餐馆。事实上这小楼里也确实摆着几张桌子,贩卖酒饭。

虽有帮派势力支持,但赌博毕竟是严重违法的勾当,不宜太过张扬。因此,一点表面工夫还是要做的。

吴英豪对“快活岛”倒是轻车熟路,显然已来过多次。在楼外甩镫下马,将马缰扔给了手下亲兵,便带着华不石等**摇大摆地走进了小楼。

楼内迎客的小厮亦是认识吴将军,马上殷勤无比地迎了上来。

按照赌场的规矩,刀剑兵刃不得携带入内。吴英豪将腰刀解下扔给了小厮,吩咐几名亲兵守在外面,便与华不石等人一同走向了小楼的内间。在这内间的正中有一个巨大的方型孔洞,一条丈许宽的青石阶梯直通地下,正是进入赌场的入口。

走下了数十级石阶,众人的眼前顿时一亮,一个巨型大厅出现了面前。厅内灯烛辉煌,人声喧嚣,竟是热闹非凡。

包赌包娼,本是江湖帮派重yào

的生财之道,华不石和沈滢儿均是一派的主事之人,对于赌场当然都不会陌生。事实上舞阳城最大的一家赌坊,就开在“恶狗门”的地盘里。

但是象“快活岛”这么大规模的赌场,华不石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地底下修筑如此宏伟的一座大堂,还有大堂周边的众多房间设施,工程之大,若没有上百万两银子,恐怕根本不可能建得起来。舞阳城“恶狗门”地盘里的那家赌坊和“快活岛”的差距,简直就象是茅草房比皇宫!

能做出这种大手笔的,当然不会是普通人。华不石对“快活岛”幕后老板的身份,不由得在心中产生了一丝好奇。

在大堂的正中,有数十张紫檀木大桌,有不少赌客围桌而坐,呼喝连声。在每桌的首席正座上都有一名签客,摆放在面前的木盒里插满了细长的乾坤签,在这些桌台上所赌的正是“押签”。

华不石想要上前观看,吴英豪却拉住他,道:“这押签没什么好玩,我们到那边去掷骨骰,上回我便掷赢了一百多两!”

吴英豪拉着华不石穿过半间大堂,来到了一张丈许长的八仙桌前。在桌边已坐着三四名赌客,桌子中间摆着一个银盘,上面有一只青花瓷碗,里面有三颗玉骰。

骨骰有两种玩法,一种类似于“押签”,便是由坐在上首的庄家掷骰,而下首的闲家事先押银两到某一个点数上,若是中了即得头彩,买一赔十,也可押在“双对”、“七星”、“散星”等特殊的组合上,押中赔钱的倍数各不相同。

而另一种玩法,则是庄、闲各家分别掷骰来比大小,若庄家掷出的点数大过闲家或与闲家相同,则赢去闲家的赌金,反之则庄家赔钱。这也就是所谓的“通吃骰子”。

吴英豪所选的赌法,当然是“通吃骰子”。

第七十二章 泼皮高手

众人在桌前坐定,吴英豪掏出几张银票交给等在桌边的小厮,去兑换银两充当赌金。吴将军今非昔比,出手十分豪阔,那些银票足有一千两,二十两一锭的雪花白银端了上来,堆在桌上象是一座小山。

华不石却要寒酸得多,只随手从衣袋里拿出了十多两散碎银子放在桌上,准bèi

随便玩玩。

沈滢儿也拿了一张银票交由小厮去兑换,不过也仅换来了百十两银子。她和华不石均是心机深沉之人,第一次进得这间赌场,自然不会锋芒太露,过于引人注意。

那位大美女卓漪玟坐在华不石的身侧,右手轻挽着他手臂,显得十分乖巧。她虽然与华不石坐得很近,却是低垂着头,默然端坐,脸上带有三分羞怯的颜色,与赌场中那些与男人勾肩搭背、投怀送抱的风尘女子决然不同。

西门瞳则站在华不石身后,一双美眸扫视着整间大厅,却也不时地停留在身前的绝代美女身上。

吴英豪赌金丰厚,出手更是不凡,只掷了两三把,就把那原来的庄家赶下台来,自己坐上了庄。随后的几把又大杀四方,身前的桌上的银山顿时又粗大了不少。

沈滢儿的手气一般,几把掷完有输有赢,算是不赚不赔。

华不石却是走了背运,手上乌云翻滚,掷出的骨骰不是瘪四就是小五,看来被大美女卓漪玟手挽着手坐着,还真是应了那句“情场得yì

,赌场失意”的老话。

幸好他每次都押得很少,仅是一两二两地输,故此到了现在面前的银子还剩下一半。

以赌术而言,掷骰子其实颇有讲究。

若论出千的办法,最简单的便是调换骨骰,用灌了铅的骰子换走正常的玉骰。只要练就一些调换手法,用特制的铅骰投掷,自然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而稍难一点便是使用灌了水银的骰子,控zhì

这种骰子的点数不太容易,对掷骰手法有一些要求。

而真zhèng

的赌术高手,则是无须出千换骰,仅用正常的玉骰投掷,便能掷出想要的点数。这等技巧对掷骰的手法要求极高,其方向、准确度和力量的拿捏缺一不可,却是比武林中的大多数暗器绝技还要难练得多!

华不石当然不会这种手法,就连掷水银骰子他也没练过。不过久在赌场,他倒是知dào

如何辨识千术,若是骰子里灌了铅或水银,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桌上青花瓷碗里的玉骰并无异常,而桌前的赌客中更没有能用手法控zhì

点数的高手。看来这“快活岛”赌场里的赌局确是公平合理,能否赢钱所靠的全是各人的运气。

在这桌前所有人的运气,都比不上吴英豪。他高官得做,又新娶了媳妇,正是这辈子最得yì

的时候,以往多年累积在身上的霉运早已一扫而空。他身前的银两堆成了山,赌本雄厚,更是增添了不少气势。

一个人若是运气好,气势又盛,在赌桌前就必定会无往不利。

吴英豪居然连续掷出了三把“豹子”,通杀四方,赢去桌子上其余赌客的大半银两,而此时华不石的面前只剩下不到五两碎银,与吴大将军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华公子,你的赌本所剩不多,要不要兄弟借你几锭银子翻本?”吴英豪得yì

忘形,笑得合不拢嘴。

就在此时,却有一名亲兵跑进了赌场的大堂,四周张望了一下,便急匆匆地朝着他们的赌桌直奔了过来。

“报gào

将军!大……大事不好!”那名亲兵跑到近前,单膝跪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吴英豪有些不悦,斥道:“这等大呼小叫的,出了什么事?”

那亲兵道:“我们押……押那五名强人回营,还没进营寨,就给……给人劫走了!”

吴英豪一愣,道:“竟有这种事!你们可看清楚了是什么人劫的?”

亲兵道:“是一个泼……泼皮模样的汉子,穿着黄衣,三十多岁,很是厉害,兄弟们都……都不是对手!”

吴英豪还未答话,华不石忽然说道:“是不是站在你身后的那个人?”

那亲兵闻言回头望去,才发xiàn

在他身后三尺之处,不知何时竟赫然站着一个人。

此**约三四十岁,一头短发,长着一张黄瓜脸,扁扁长长,下巴上有几根短须,身披一件宽大的黄绸马褂,却未扣扣子,前襟大敞,露出了一个滚圆的肚子。下身是一条灰布长裤,两只裤管卷起,在左右腿上却高低不一,而脚下踩着的是一双破烂草鞋。

此人身上并无兵器,斜着肩,背着手站在那里,嘴里还叼着半截稻草梗,乍一看去,便是一幅街边泼皮无赖的模样,一点也不引人注目。只是他头脸身材虽是不胖,却偏偏挺着一只圆滚滚的大肚子,有些特别。

这“快活岛”本是有钱人才能来的赌场,也不知这个一身穷相的泼皮是如何进来的。

那亲兵见到了此人,却好象是见到了鬼一样,脸色煞白,叫喊道:“就是他!就是这泼皮劫走了人,还打伤我们兄弟!”

却见那泼皮模样的汉子嘴巴一撇,道:“绑我五个兄弟,你这小子也有一份,本也应该割了你的一双耳朵,不过看在给大爷带路来找这狗官的份上,我便给你留下一只!”

只听得“呲”地一声,那亲兵手捂着脸颊大声惨呼,鲜血从他的指缝之间流出。那泼皮模样的汉子右手前伸,拇指和食指之间所夹之物,正是那亲兵的一只耳朵!

一时之间,桌前众人全都站了起来,每个人的心中尽皆骇然!

那亲兵武功不高,割下他的一只耳朵本也不算难事,但是这泼皮模样的汉子刚才的动作太快,不论是华不石,还是沈滢儿和西门瞳,竟然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如果连人家的招式是如何出手都看不清,自然无法防范和拆解。

这泼皮模样的汉子,竟然是一位绝顶高手!

却见他手指一弹,将那只耳朵扔到了赌桌上,然后左手一挥,又有一大串东西从他的袖中飞出,“呯”地一声掉到桌面之上。

众人定睛看去,竟然是被串在一根草绳上的十多只血淋淋的耳朵!

泼皮模样的汉子咧嘴一笑,慢悠悠地道:“这是你这狗官八个手下的十五只耳朵,算做打伤于家五兄弟的利息,你们这里的五条命,今日里大爷取了去,就当是偿还本钱。”

“你是什么人,说出这话不觉得太过狂妄了么?”出言的是沈滢儿。

那汉子嘴上又是一撇,道:“凭你们这几个小辈,还不配问本大爷的名字。如果你们聪明些,就自己了断性命,也能少吃些苦,否则本大爷一出手,可就没有那么好受了……”

话还未说完,他却忽然“咦”了一声,身形立时就在原地消失不见,疾退出一丈开外。西门瞳赫然出现在那泼皮汉子刚才所站的位置,双手划出,却扫到了空处!

这泼皮如此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西门瞳本就是个性极为骄傲的人,立时便已忍不住出手攻击。只是那汉子武功着实了得,西门瞳出手虽快,那汉子却闪得更快,一记强攻没有碰到他分毫!

一招击空,西门瞳更不停顿,疾冲而上,已扑到了那泼皮汉子的身前,只听得“嘭嘭嘭”几声闷响,两人已对拆了数招。

西门瞳手上的招术巧妙,但那泼皮汉子却更快,而且力量更大,双拳连续击出锐不可挡,几招之间便已把西门瞳的拳路逼住!

这汉子用的是一种刚猛无匹的外家拳法,手臂拳掌带动风声,气势极是惊人。西门瞳试图用“燕青拳”的巧劲去化解对手拳头的力道,竟然无法牵引得动!

这汉子每一招便出都力量十足,举手投足之间动作圆润无比,没有丝毫的滞碍。

他形貌甚是不堪,所使的却是一种上乘拳法,出手迅捷,招式亦十分巧妙。西门瞳的“燕青拳”虽也练得不错,但与这泼皮汉子一交上手便处处受制,竟没有一招能够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燕青拳”也是上乘的功夫,若论武功的等阶,或许并不在对方的拳法之下。但双方功夫的火候,对武功招式的理解均不在同一水准上,一交上手,便已高下立见。

只看了数招,华不石便高声呼喊道:“快回来!他武功太高,你不是对手!”

此时的西门瞳已是左支右拙,被逼得连连后退,双掌飞舞勉强抵挡,竟缓不过一口气来应声。

那泼皮汉子哈哈大笑道:“现在还想逃走,那是太晚了,先把两条手臂都留下再说!”

他说话之间,似是随意地一拳击出,正打在了西门瞳的左手臂弯之上。只听得“咯”地一声,西门瞳的一条左臂顿时垂下,竟是被这一拳打脱了臼!

西门瞳紧咬着嘴唇,两眼通红,象是要喷出火来!

他之前虽然曾败在黔境黑道的迟家老二手下,但也没有输得这么狼狈,而且并未吃过什么大亏,随后还与师兄师妹合力杀死了迟化猛。可如今这泼皮模样的汉子在谈笑之间就将他击败,还如此轻松地打断了他一条左臂,以西门瞳狂傲不羁的性格,又怎么能接受得了!

第七十三章 雪花剑客呼延驹

西门瞳紧咬着嘴唇,两眼通红,象是要喷出火来!

他之前虽然曾败在黔境黑道的迟家老二手下,但也没有输得这么狼狈,而且并未吃过什么大亏,随后还与师兄师妹合力杀死了迟化猛。可如今这泼皮模样的汉子在谈笑之间就将他击败,还如此轻松地打断了他一条左臂,以西门瞳狂傲不羁的性格,又怎么能接受得了!

他不退反进,仅剩的一只右手奋力击直,双腿也连环飞踢而出,全然不顾对方的招式只管全力进攻,竟是横下一条心,非要打到这泼皮汉子不可!

只不过双方武功的差距太大,并不是仅靠着拼命就能够弥补,况且西门瞳已少了一臂,就更加没有机会。

那泼皮汉子面带冷笑,手臂疾挥了几下,便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西门瞳的攻势。而此时的西门瞳,就象是一头撞入了罗网的老虎,不但破绽大露,身体也已失去了平衡,那泼皮汉子一把刁住了他的右腕,便要施展重手法将他的右臂也扭断!

却在此时,只听得“铮”地一声琴音鸣响,一把黄木瑶琴似乎是凭空出现在了西门瞳和那泼皮汉子之间!

却是沈滢儿出手了!

“快活岛”虽然明令不准携带兵器入内,但瑶琴却是乐器,而非兵刃,又是挎在沈滢儿这位天仙一般的可人儿身上,带进赌场自是无人阻拦。

此时,沈滢儿一只手勾住瑶琴的一根琴弦,将整只琴身飞击而出,就如同使用一把流星锤一般。那琴弦伸缩自如,瑶琴飞出三丈有余,切入到了西门瞳和泼皮汉子之间。

却见沈滢儿玉臂轻舒,葱指在被勾住的琴弦之上连弹了数下,“叮叮咚咚”地奏出了数个音节,恍然正是那首古曲“蒹葭”,而那把瑶琴竟跟着这根琴弦振动,琴上的其余几根丝弦纷纷弹出,朝那泼皮汉子的脖颈缠了过去!

这等攻击的手段简直是匪夷所思!

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会想到这只看似普通的瑶琴中还有这等巧妙的机关,而且竟能用琴音如此精确地操控,峨眉派的武功果真是奇诡之极!

沈滢儿投出瑶琴,用琴音控弦攻击那泼皮汉子,一连串的动作其实极快,数根琴弦眨眼之间便要缠到那汉子的身上!

那泼皮模样的汉子此时正刁住西门瞳的右臂,还未来得及施力折断,而琴弦却已经飞到了眼前。若不立kè

放开西门瞳,他就无法脱身闪避。

只见他冷哼了一声,已抽身疾退,手上却是运劲一送,将西门瞳的整个身体直贯了出去!

这一招用得巧妙,却也极为毒辣。西门瞳此时身体受制,早已失去了平衡,加上一条手臂脱臼,被泼皮汉子这般甩出,便是头部朝下径直撞向了地面!赌场大堂的地板上所铺的乃是光滑如镜的花岗岩石,西门瞳如此一撞非受重伤不可,而那汉子却可以借力飞退,轻易避开琴弦的攻击!

沈滢儿脸色一变,口中娇叱一声,手指如飞般弹出,却只见那原本射向泼皮汉子的数根琴弦飞卷而回,一下子便缠住了西门瞳的身体!

情势危急之下,她自是想要用琴音控弦,凌空卷住西门瞳,不让他撞向地面。可却没料到,那泼皮汉子挥手摔出西门瞳看似十分随意,其实却用上了强横无匹的内家真气,只听得“铮铮铮”三声脆响,卷住西门瞳的三根琴弦瞬时间竟然全被崩断,瑶琴另一端的沈滢儿闷哼了一声,连退数步,纤腰重重地撞在赌桌之上,直疼得花容惨变,嗓子一甜,一口热血直涌了上来!

琴弦崩断,西门瞳的身体仍是撞向地面,但这几根琴弦却略微阻挡了去势,使得在空中的西门瞳有了借力之处。他身手本就极为灵活,擅长扑跌翻滚,立kè

蜷住了身体,用右肩着地,然后顺势后滚,直翻了十多个跟头,滚出三丈多远,这才化去了力道,一动不动地趴伏在地上。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地站了起来,右手捂着胸前,大口地喘着粗气,左臂软垂在身侧,无法动弹,显然是失去了大半的战力。

而此时的沈滢儿亦是嘴角淌出鲜血,脸色苍白。她刚才急于救人,在仓促之间隔着瑶琴与那泼皮汉子硬拼了一记内力,已是吃了大亏,受了不轻的内伤。

仅在一招之间,那泼皮模样的汉子就连伤了西门瞳和沈滢儿二人,而且出手时十分随意,似乎毫不费劲。此人武功之高,实是难以想象,比起那位“天下盟”的总执事“冷面诸葛”竺真颜,恐怕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时候,他正叼着那半截稻草,吊二啷当地站在当地,斜眼歪眉瞟向众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妄模样。

“诸位且慢动手,有话好说!”

一声喊喝从大厅的另一侧传来。众人望去,只见一位腰悬长剑的锦衣中年人,正领着五六名劲装大汉从回廊奔入大堂,朝着华不石等人所在的赌桌赶了过来。

这位中年人鼻直口阔,面如淡金,五缕长须飘在胸前,身上衣着华丽,看上去倒也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来这“快活岛”赌钱的客人均不能携带兵器,这中年人佩着长剑,必定不是赌客,而是这赌场内的管事之人。

经过刚才的一场打斗,附近赌桌上的其他赌客早已逃开,避到了远处,此时这张八仙赌桌所在的大堂一角,就只剩下华不石这一行的几人,以及那名泼皮模样的汉子。

锦衣中年人走到了近前,一拱手,沉声说道:“在下呼延驹,恬任赌场执事,见过各位贵客!我‘快活岛’乃是赌博玩乐之地,不是比武较技之所,诸位若是非要动手,还请离开此地,到外面去打!”

华不石脸上略有惊异之色,道:“呼延驹?你便是那位邙山派的雪花剑客,怎么到长沙城的赌场里当了执事?”

邙山派位于豫境之内,并不是什么大门派,但这位“雪花剑客”呼延驹却是邙山派建派百年间难得出现的一位剑术高手,在江湖上也一度颇有声名。

那锦衣中年人道:“我呼延驹已退出武林十余年,邙山派也早已不存于世,却想不到还有人知dào

‘雪花剑客’的名号。”

华不石道:“呼延前辈过谦了,前辈十三年前便纵横豫境,剑法如神,‘雪花剑客’名震江湖,又怎么会没有人知dào

。便是前辈独闯滦河连环坞,剑挑数十名黑道强人的事迹,小可也是听说过的。”

若论对各种江湖传闻、成名人物资料的搜集,很少有人能比华不石做得更多。他为了品评千功,曾花费数年时间和大量的银两来搜罗各种秘闻信息和高手之间交手的战例。呼延驹虽然算不上绝顶高手,但在十几年前也小有名气,华不石自然会知dào

他的事情。

“独闯滦河连环坞,斩杀数十名黑道强人”正是呼延驹当年最为得yì

的壮举,此刻被人提起,这位昔年的“雪花剑客”心中高兴,面露微笑,对华不石的印象顿时变好了三分。

他当即拱手道:“这位公子尊姓大名?不知发生了何事,贵友为何要在‘快活岛’内与他人交手?”

华不石道:“小可华不石,本是来此赌钱的,之前我们与那位穿黄衣服的仁兄之间有些误会,这才出手相较,坏了贵赌场的规矩,还望恕罪!”

呼延驹还未说话,那泼皮模样的汉子却冷笑了一声,道:“你便是那被人踢入了狗洞的‘恶狗公子’?果然是个刁钻狡滑的人物。不过你我之间可没什么误会,大爷我只是要取走你们五条小命而已!”

呼延驹面上一沉,道:“这位兄台,你与他们有何恩怨在下不管,但若要动手还请出了这‘快活岛’的大门再说。在这赌场之中,华公子一行既是前来赌钱的客人,在下就不会让他们受了伤害!”

泼皮汉子打了个哈哈,道:“老子要杀人,你个小小的三流剑客也想阻挡,当真是不知死活!惹恼了本大爷,便是把这赌场砸了,将你们这群兔崽子杀个一干二净,也不在话下!”

他口里说着话,右手伸出,似是漫不经心地凌空一抓,忽然之间场中劲风大起,一股凌厉无匹的罡气破宇而出,直卷向了那锦衣中年人腰间的长剑!

这泼皮汉子居然用气功凌空摄物,去夺呼延驹的长剑!

呼延驹脸色一变,右手已翻掌握住了剑柄,却忽然感到整条右臂均被对方的罡气包裹住,就象是嵌入了石壁一般,完全动弹不得,而长剑却被巨力拉扯,立时便要脱手飞出!

他虽是多年未在江湖上露面,昔日却也是成名的剑客,而一名剑客怎能容忍被人凌空摄走掌中的长剑?呼延驹怒喝一声,将全身的真气都运至了右臂,就要与这泼皮汉子的罡气一较高低。

却只听见“波”地一声脆响,那柄长剑的剑鞘经受不住双方内力的冲击,顿时四分五裂,化为了碎屑四散纷飞,露出了鞘中的剑刃!

第七十四章 赌命

呼延驹后退了三四步,胸口如同遭到了千斤巨锤的重击,哇地一口鲜血已直喷了出来,竟已受了重伤!所幸的是,他拼死握住剑柄,终于将那柄长剑留在了在手中,没有被别人凌空摄走。

却听那泼皮汉子道:“你这末流的剑客,十几年不在江湖上行走,原来是躲着练气,内力增长了不少,能抗得住大爷的罡气一击,没有丢了长剑,倒也算是难得!”

呼延驹刚从后廊走入赌场大堂,并未看到之前这泼皮汉子与西门瞳沈滢儿二人动手的情形,本还不知dào

他的厉害,此时被这汉子凌空罡气一击便打成重伤,心中惊骇非常,几乎不敢相信这世间还有内力如此强横的人物。

双方的武功实力差得太多,再行交手也没有什么意义。但这呼延驹是江湖经验老到之人,担任“快活岛”赌场的执事亦有了年头,处事很有分寸。

他深吸了一口气,运用真气将内伤暂时压下,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方手帕,擦去了嘴角的鲜血,缓声说道:

“这位兄台武功高强,呼某自愧不如!但我‘快活岛’赌场乃是受到长沙城中二十六家帮派共同保护之地,与各方势力均有盟约。兄台若一定要坏本店的规矩,呼某也只能以死相拼,尊驾杀我容易,却也难出得了这长沙城!”

泼皮模样的汉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好,你既然提到了盟约,我便也不为难于你。这赌场之中不能打架,赌博总可以吧?”

呼延驹道:“既是赌场,赌博当然可以。”

泼皮汉子道:“那我就与这五人赌博,所押赌注便是他们的性命,他们若输了,我杀死他们便算是讨还赌债,你这赌场执事想必也没有什么话说!”

呼延驹一时语结,沉默不语。

沈滢儿却道:“你说赌就赌,当我们是什么?我们偏不和你赌!”

泼皮汉子冷笑道:“这里是赌场,你们若不敢赌就立kè

出去,大爷在门外收拾你们更加容易!”

呼延驹道:“这里虽是赌场,但这强赌之事亦不妥当。”

泼皮汉子眼睛一瞪,道:“我与他们几人赌博,已是给你们‘快活岛’留了面子,你若还敢啰嗦,别怪本大爷翻脸无情,先把你们几个杀个精光,再去找他们五人算账!”

呼延驹心中恼怒,却又不敢发作。这泼皮汉子武功高强,他说要杀人,只怕真会动手。

却听见华不石说道:“多谢呼延前辈维护。不过既来了赌场,能豪赌一局生死亦是快事,我们便陪这位仁兄玩一玩吧!”

事到如今,若再想不赌已不可能,华不石自是深知此理。

江湖上的事情,本就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这泼皮汉子武功高过了在场的所有人甚多,别说他要强赌,就算他二话不说直接出手杀人,也没有人能拦得住。

那泼皮汉子瞟了华不石一眼,道:“还是你这小子上道,知dào

什么叫做识时务。”

华不石道:“兄台过奖,却不知你想要怎么赌?”

泼皮汉子道:“既来这里,自然是掷骰子。大爷与人赌钱一向公平,你们先掷,由我来追,点数大的算赢,若一样大就算是平手重来,你们可听明白了?”

华不石道:“如此倒也公平,那赌注又怎么算?”

泼皮汉子道:“赌注便是你我的性命,你们五条命,我一条命,与你们五人各赌一把,赢的便活,输的便死!”

华不石道:“若是我们赢了,你也将性命输给我们?”

泼皮汉子道:“只要你们有那本事,自可拿去!”

华不石闻言不禁一阵苦笑。这泼皮若是赢了,自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人,就算是输了,只怕谁也没有本事能取他的性命。

还未开赌,这泼皮汉子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但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原本就无公平可言。所谓公平,只能在双方实力对等的情形之下才能实现,“弱肉强食”是这世界上不少地方的潜规则,身为强者,根本无须与弱者去讲甚么公平!

华不石也不做分辩,道:“那兄台打算与谁先赌?”

那泼皮模样的汉子斜眼瞅来,目光依次从众人的脸上扫过,每个人被他盯到,都禁不住心头一阵砰砰乱跳。

他忽然伸手一指,道:“事情都是由你这女人而起,我便与你先赌!”

他所指的,却正是缩在华不石身边的卓漪玟。

此时的卓漪玟,已是全身颤抖,美目含泪,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她是一名伶人戏子,只会唱曲演戏而不会武功,又哪曾经lì

过这等生死一发的场面。

见她站着不动,那泼皮有些不耐,叫道:“快去掷骰!再要磨噌,老子现在就一掌毙了你!”

卓漪玟上前两步,畏畏缩缩地抓起桌上青花瓷碗内的三颗骰子,手指之间不住地抖动,几乎连骰子都拿不住。

玉骰掷出,却是两个一点,一个两点,竟是一个瘪四,小得不能再小的点数!

她再也忍耐不住,紧咬着嘴唇,呜呜地哭泣出声,泪水从眼中不断流出。

那泼皮汉子“噗”地一声吐掉了嘴里叼着的半截稻草,三两步走到了八仙桌前,一把抓起了碗中的玉骰便随手掷出,只见那三颗玉骰在青花瓷碗内旋转蹦跳不止,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碰撞声音。

骰子落定,竟是一个五点,仅比卓漪玟的瘪四大了一点!

卓漪玟的脸色更加惨白,身体摇晃,伸手扶住了桌沿,才不至于软倒下去。

那泼皮汉子道:“你输了,站到一边去,本大爷与他们赌完之后再取你性命!”

此时,却见西门瞳走上前来,道:“下一把,我和你赌!”

泼皮汉子道:“好,你去掷骰!”

西门瞳的运气比卓漪玟好一些,掷出了一个十一点,本已算是不小的点数,但那泼皮汉子抓起骰子随手一抛,却刚好掷出十二点,又是只赢了一点。

紧接着沈滢儿上场,三颗骰子掷出了一个三四五点的顺子,没想到那泼皮模样的汉子竟掷出了四五六点的大顺,又赢下了一局。

转眼之间,五人之中已有三人输掉了赌局,只剩下了吴大将军和华不石二人。

华不石盯着青花瓷碗里的骰子,面色凝重。

若只是一次两次,或可说是运气所致,但是现在卓漪玟西门瞳沈滢儿这三个人都只输了一点,便不可能是巧合了,而定是对方故yì

所为。

这三颗骰子并非是灌铅或水银的假骰,华不石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这泼皮模样的汉子定是一位精通掷骰的赌国高手,仅用正常的骰子便能掷出想要点数,而且百发百中,每一次都把握十足,这才能够三局都故yì

只多掷一点,令他们输得这般窝囊。

那汉子一指吴英豪,道:“轮到你了!你这狗官极是可恶,这里最该杀的便是你!”

此时吴大将军的威风早已丧失殆尽,一张胖脸上肥肉耷拉着,比苦瓜还苦,双膝颤抖,随时都要跪倒下去,裤裆下又湿了,还发出一股腥臊的气味。

他虽想跪地求饶,但心中却也知dào

这波皮汉子定是不会放过他的。

“快点掷!”泼皮汉子斥道。

吴英豪一咬牙,将手中骰子洒出,叮当脆响过后,那三颗玉骰居然都停在了四点之上,成了是一个“豹子”。

他的手气还真是不错。

吴大将军面露喜色,满以为这“豹子”已是很大,极有胜算。那泼皮汉子却是一声冷哼,抓起玉骰轻轻一抛,点数落定,竟然是三个五点,也是“豹子”,而且正好比吴将军大了一点!

吴英豪面色死灰,如丧考妣,再也站立不住,“噗通”一声便瘫倒在地上,径直晕死了过去。

五人之中已有四人输了赌局,也就是输掉了四条性命,就只剩下华不石一人。

那泼皮汉子指向华不石,道:“姓华的小子,该你了!你这花花公子枉为一派的少掌门,却只喜欢女人,连武功都不练,还不如趁早死了了事!”

华不石却是面不改色,眉宇之间十分坦然。他缓步走到桌前,伸手抓起了青花碗中的玉骰,在掌中掂了两掂又放回了桌上,说道:“小可决定不与兄台赌这骰子了!”

那泼皮汉子眼睛又是一瞪,道:“到了现在还想不赌,莫非你想要早他们一步上路!”

华不石道:“我并非不赌,只是不赌这骰子。”

泼皮汉子道:“赌不赌骰子哪由得你,老子偏就要和你赌这骰子!”

华不石道:“我今日自进得赌场,在这张桌上已输掉了大半赌本,还未赢一局,可算是背运到了家,自然要换一种赌法转运。你现在手上有五条人命,我只有一条,你赌本多过了我,已是占尽了优势,又要我在这背运的赌台上与你赌,还不如直接杀我算了!”

这泼皮汉子掷骰的手法极为高明,百发百中,必是经过长久的练习而成。由此可见,他肯定是一个好赌之人,否则绝不会去练这种比暗器功夫还难三分的掷骰之术。

第七十五章 无敌病鸡

这泼皮汉子掷骰的手法极为高明,百发百中,必是经过长久的练习而成。由此可见,他肯定是一个好赌之人,否则绝不会去练这种比暗器功夫还难三分的掷骰之术。

对于老赌徒来说,赢钱固然重yào

,但追求赌博的刺激亦是一种极致的享shòu

。要经由“冒险”相搏,才能得到获胜的“快感”,这便是人的“赌性”。泼皮汉子练过掷骰之术,而华不石等五人之中却没有一个懂得这手法,这等输赢已定的赌局毫无悬念,可以说是无聊至极,谈不上有任何趣味。

这等情势双方都不言自明。

因此,华不石才提出要换一种赌法,以求得一搏的机会。他所赌的就是这汉子内心追求刺激的“赌性”,以及此人的好胜之心。他故yì

将双方优劣之势说出,若那汉子仍坚持非要掷骰子,便可以说是占尽的优势还胆小畏缩,一个好胜的“赌徒”必是无法忍受。

若是面对一个占有如此巨大优势的赌局都不敢去赌,岂不是枉称“赌徒”二字?

果然,那泼皮汉子停顿了一会,便道:“你想换哪一种赌法,且说来听听!”

华不石道:“小可在此处霉运当头,这大堂内的赌台定是不能再赌,我们何不到那边去赌‘斗鸡’?”

斗鸡虽无法与掷骰相比,却也是时下颇为流行的一种偏门的赌钱之法。按一般规矩,便是将两只公鸡关入七尺见方的场中,挑动它们相斗,而赌客则用银两押选哪只鸡胜出,由最后结果决定赢或赔。

“快活岛”做为长沙城里的最大的赌场,在大堂的一侧便有一块斗鸡场,是用青玉栏杆围成,显得十分雅致。而一旁的那一整排笼架之中,关着数十只大小不同,颜色各异的公鸡,全都是经过训liàn

,擅长扑咬的“战鸡”。

见对方未曾言语,华不石又道:“这‘斗鸡’的赌法,全凭各人的眼光和运道,任何取巧的手法都用不上,最是公平合理,兄台可敢与华不石去玩上一玩?”

泼皮汉子道:“好,我便和你赌一赌斗鸡,谅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他一马当先,踢着一双破草鞋大摇大摆地走向大厅一侧的斗鸡场,华不石和余下的众人也跟随其后,来到了场边的青玉围杆外。此时赌场内的其余赌客早已逃跑了大半,剩下的少许人等见那泼皮走来,也都远远避开,生怕招惹到这个煞星惹来杀身之祸。

“这斗鸡你想要怎么赌?”泼皮汉子问道。

华不石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赌博,自是各从笼中选一只战鸡,放入围栏相斗,谁的鸡胜出便算赢了。”

泼皮汉子道:“好,那由谁先选?”

华不石道:“这赌法既是我提出的,理应让兄台先选。”

那泼皮模样的汉子也不多言,目光从那一排鸡笼扫过,然后一指其中的一格,道:“我选那只!”

赌场内的斗鸡场都有专门张罗斗鸡之人,俗称为“鸡仙”,“快活岛”这等大赌场当然更少不了。那泼皮汉子选完,一旁的“鸡仙”连忙上前,打开那格笼子,将战鸡抱出,乃是一只肉冠高耸,一身亮闪闪的金黄色羽毛,赤红色尾翎的雄鸡。

这只鸡身高体壮,是这排鸡笼里关着的数十只战鸡中最大的一只,那泼皮模样的汉子只扫了一眼便能寻出它,眼光实在是不错。“鸡仙”给它戴上了铁啄,放入斗鸡场的围栏之中,只见这只鸡神态凶狠,在围栏边来回踱步,显得十分彪悍。

华不石走到鸡笼之前,弯腰低头,缓步而行,将所有的鸡都仔细地察看了一遍,又伸手到鸡笼中摸弄了其中的五六只,这才指着一格鸡笼道:“我便选这只吧。”

鸡被抱出,却是一只中等大小,肉冠软垂的公鸡。这只鸡全身灰朴朴的,羽毛十分脏乱,背脊之上秃了好几块,表皮都露在外面,而灰白色的尾翎竟还从中折断,拖在后面,看起来丑陋不堪。

“鸡仙”给它戴上铁啄,放入围栏,但见此鸡垂头闭眼,一幅没有睡醒的模样,软软地趴伏在了地上,毫无半点身为“战士”的觉悟。

沈滢儿和卓漪玟等人看到这只鸡的样子,心中全都凉了半截,心想这只如得了瘟病一般的小东西,哪里能打得过泼皮汉子所选的肥壮大鸡。

就连那泼皮汉子,见到此鸡的模样,也不禁笑道:“你选这只病鸡出来,是临死前要找它与你垫背么?”

华不石却正色道:“常言道,人不可貌相,兄台相貌平凡,却是绝顶高手,打起架来那些彪壮的大汉也不是兄台对手,便是此理。鸡亦是一样,此鸡外表看来虽是疲懒,实则勇猛强健,我才选了它出来。”

那泼皮汉子一瞪眼,怒道:“你好大胆子,竟敢将本大爷与这病鸡相比!”

华不石道:“兄台莫要误会,小可只是就事而论,绝无冒犯之意。”

泼皮汉子哼了一声,便不说话。

病鸡既已被选定,也不能再换。赌场的“鸡仙”将细竹棍伸入围栏中,拨打调戏两只战鸡,惹起它们的怒火,才能相互扑斗。

那病鸡被竹棍拨打,无法再趴得住,只得站直起来,却仍是一幅慵懒的样子,毫无斗志。但那泼皮汉子所选大鸡的脾气却大得很,仅被拨弄了几下便已颈毛竖起,动了火气。它找不见拨它之人,却看到面前的病鸡,顿时直扑而上,一啄直咬了过去!

那病鸡躲闪不及,被啄中了后背,划出了一道创口。

在斗鸡场上,战鸡的前啄之上所戴的铁啄,是由精铁特制而成的,不仅前端尖锐,两侧亦是十分锋利,堪比利刃。病鸡被铁啄啄中,刺破了皮肤,划破的伤口甚长,立时之间便鲜血直流!

这病鸡仅一个回合便受了伤,果然不是那只大鸡的对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啄虽是伤了病鸡,却将它从恍忽状态之中啄醒了过来。只见它一扇翅膀,便向后跳开了两尺,双爪抓地站住,二目圆睁,瞪着身前的大鸡,目光竟是凌厉无比!

而它的全身的羽毛忽然之间都直立而起,双翅斜向展开,就连耷拉在头顶上的肉冠,此时也竖了起来,如同涂抹了染料一般鲜红欲滴。只一瞬间,这病鸡原本的惫懒之态一扫而空,身上竟散发出一种咄咄逼人的凶霸之气!

那只大鸡之前甚是勇悍,此时却似乎被“病鸡”的气势所慑,显得有些畏缩,不敢再上前攻击。只见那“病鸡”咽喉抖动,一声长鸣,纵跃而起,朝着大鸡飞扑而至,铁啄居高临下地刺了下来,啄中了大鸡的脖颈!

那铁啄本就锋利,这一啄又是由上而下,力道十足,直刺进了大鸡颈部一寸有余,割断了血管,鲜血直喷了出来!那只大鸡哀鸣了一声,掉头跑出几步,一头撞在了场边的青玉围栏之上,才扑倒在地,身体抽搐不止,却再也起不了身。

见此情景,众人均是目瞪口呆。

华不石所选的“病鸡”居然赢了!

那泼皮模样了汉子亦是没料到自己会输,但看到那大鸡倒地已无法再战,却也十分爽快,对华不石道:“这局算你赢了,我们再来!”

华不石点头道:“如此甚好,小可仍用这只鸡,请兄台再去选鸡来战便是。”

泼皮汉子走到了笼架之前,仔细观看了一遍笼中的战鸡,又挑选了一只高大彪壮的,“鸡仙”忙将那只战鸡抱出送入围栏之中。

这回根本无须挑逗,华不石的“病鸡”便直扑而上,泼皮汉子的战鸡仓促应战,与那“病鸡”打在了一起。泼皮汉子的战鸡虽然身高体壮,但速度和灵活性却远不如华不石的那只“病鸡”,很快大腿就被“病鸡”啄伤,再没出几合,躲闪不及之下又被啄中了脖颈,倒地不起。

华不石再赢一局。

泼皮汉子面沉似水,又从笼中选了一只战鸡,却没想到这次输得更快,只打了三四个回合那战鸡就被华不石的“病鸡”啄了好几下,受伤过重,失去了战力。

连输了三局,那泼皮汉子脸色铁青,双手紧拽着拳头。看着华不石的那只“病鸡”在围栏之内呱呱乱叫,神气活现地踱着步,心中更是懊恼。

那花花公子华不石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从那堆战鸡中捡出了一只最厉害的,使得他选的三只战鸡全然不是对手,而现在,就算他再找几只与那“病鸡”相斗,恐怕也难以取胜!

念及至此,他眼睛一转,心中便已有了计较。

他嘿嘿一笑,道:“你这只鸡确是厉害,也不知是何品种,让大爷我拿过来瞧瞧。”

还未等华不石答话,泼皮汉子右手一伸,罡气发出,已卷住了那只“病鸡”,再手指一握,便将那只战鸡凌空摄到了手中。他内功极高,就连“雪花剑客”在呼延驹的长剑都差一点被他凌空摄走,区区一只家禽当然逃不出他的手心。

华不石脸色一变,叫道:“兄台手下留情……”却是已经晚了一步。

只听“咔嚓”一声,那只“病鸡”的脖子已被泼皮汉子折断,两腿一蹬,鸡头软垂,便没了性命。

第七十六章 连赢四局

只听“咔嚓”一声,那只“病鸡”的脖子已被泼皮汉子折断,两腿一蹬,鸡头软垂,便没了性命。

“哎呀!这只鸡怎的如此脆弱,我手上还未用力,它便死了,实在是对不住!”泼皮汉子装模作样的叫道,脸上是一幅似笑非笑的得yì

表情。

站在一边的沈滢儿已是忍耐不住,大声斥道:“你这泼皮太也过份,故yì

下重手杀了我们的战鸡,这斗鸡又怎么赌得下去!”

那泼皮汉子道:“老子杀人尚不计数,杀了一只畜牲,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至于赌局,当然还要继xù

,这只鸡死了,华少爷再去挑选一只便是。”

泼皮汉子武功高强,谁也奈何他不得,自然可以强横行事,无所顾忌。他可不相信,华不石还能再走一次狗屎运,选出最厉害的战鸡。

沈滢儿还要分说,华不石却伸手拦住她,道:“区区一只畜牲,也不值什么,既然被兄台不慎捏死,也就算了。还请兄台再去选鸡,我们来赌下一局。”

见华不石神态悠然,对他辣手杀鸡之事似乎并不太在意,泼皮汉子的心中倒也有点意wài

。他盯着华不石的脸看了一会儿,才道:“好,我们重新选鸡再赌。”

他走到笼架前,又细细地察看了一遍笼中那些公鸡,才挑选出了一只花斑绿尾的战鸡。

选过好几回,他已有了一点心得。这只鸡倒并不是最高最大的,但肌肉匀实,爪牙坚利,眼神凶狠彪悍,战斗力定是不弱。

华不石却只随便瞧了一眼,便伸指点了一下一格鸡笼。

“鸡仙”将鸡从笼中抱出,却是一只十分硕大肥壮的战鸡,一身金黄色的羽毛闪着光泽,与那泼皮汉子所选的第一只鸡倒有几分相象,只是个头稍矮,而且肥胖不少,乍看上去颇有不如。

两只鸡都戴上了铁啄,放入到围栏之中。“鸡仙”又用细竹杆拨打,挑动二鸡相斗。

泼皮汉子两眼紧盯着栏内,心情有些紧张。他天性好赌,又练得一手十分高明的赌术,与人赌钱一向都很少输。可是这回斗鸡却是连输了三场,而且还是输给了这一无是处的花花少爷,自是十分不甘。

华不石的脸上却平静如水,看上去胸有成竹,一点也不担心。

泼皮汉子以为华不石选到那只“病鸡”是走了狗屎运,但华不石自己却很清楚,那与运气毫无关系。

他早已参悟了数百年前“犬圣祖师”遗留下来的绝世传承“识髓真经”,对于“相体识人”之术很有研究。鸡与人虽有很大的不同,但选鸡之法与“相体识人”亦是有一些可触类旁通之处。

那“识髓真经”中的识人之术,有望体、搭脉、摸骨和尺量经络等多种方法,华不石在挑选那只“病鸡”之前,已仔细观察过笼中的每一只鸡,又用“摸骨”之法触摸过其中的数只,对于这几十只战鸡中,哪几只最强他的心里早就有数。

在华不石看来,那泼皮模样的汉子运气才真算是不错。这一次这汉子所选的花斑绿尾的战鸡正是那几只最强战鸡中的一只,而华不石选的“肥鸡”则是另一只,两强相争,这一局到底谁输谁赢还难有定数。

围栏之中,两只战鸡受了挑逗,已开始撕杀了起来。

泼皮汉子的花斑绿尾战鸡动作灵活,攻击迅猛,每次扑出都快若闪电,对方极难躲得开。而华不石的“肥鸡”动作就迟缓了许多,但胜在皮糙肉厚,力量强dà

,被绿尾战鸡啄中了五六下仍未倒地,反而趁着对手欺近时反啄了它三四下,给那只绿尾战鸡也造成了不轻的伤害。

这“肥鸡”看似笨拙,移动缓慢,所用的却是上乘武学中“以静制动”的策略,看上去是一幅沉着应敌,老成持重的模样。

这两只鸡一快一慢,一静一动,撕咬在了一起,场中战状端的是惊心动魄,惨烈异常,围栏外的众人亦看得热血沸腾,如痴如醉!

又战了七八个回合,两只战鸡都被啄中了多次,身上均是鲜血直流,染红了羽毛。

同样是受伤,对那只绿尾战鸡的影响却比对华不石的“肥鸡”要严重得多。绿尾鸡本是依靠动作迅猛,速度更快才能主动出击,啄中对手,而自从腿上被啄受伤之后,移动的速度便立时大减,随后扑击了几次,都因速度不足未给对方带来多少伤害,反被“肥鸡”抓住机会狠啄了两口!

场中的情势也就随之急转直下。那“肥鸡”虽也受伤,但蹿跳的较少,失血远不如绿尾鸡多,时间一长,优势立显。它见对手受了重创,已显衰弱无力,顿时精神大振,紧逼而上一阵乱啄,可怜那绿尾战鸡先前攻势太猛,到了此时气力已竭,无法抵挡,终于被“肥鸡”啄倒在地,壮烈牺牲!

那泼皮汉子又输一局!加上之前的三局,他已是连输四局,把先前掷骰赢来的卓漪玟,西门瞳,沈滢儿和吴英豪的四条性命,又输回给了华不石。

他已是脸色通红,眼中泛着血丝,前额渗出汗水,完全是一幅输红了眼的赌徒嘴脸。他武功极高,进得这赌场之后便力压群雄,颐气指使,玩弄他人的性命于股掌之间,却没想到连输了四场赌局,便成了这般猴急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的绝顶高手的风范?

华不石却仍是一脸的平和,说道:“这局小可赢得侥幸,实在惭愧。这只‘肥鸡’已伤重不能再战,兄台何不与小可再一同挑选战鸡,赌这最后一局?”

泼皮汉子眼睛一瞪,右掌在场边围栏上一拍,一声闷响,石屑纷飞,那根青石雕成的栏杆顶端被击碎了一大块!

他怒吼道:“甚么叫最后一局,你以为一定能赢老子!老子就偏要和你再赌上十局八局,非把你们五条性命全赢回来不可!你这小子再敢胡说八道,老子就一掌毙了你!”

华不石微笑道:“是,是,小可一时失言,请兄台勿怪。”

那泼皮模样的汉子哼哼了几声,怒气才稍霁,道:“我与你再来赌过,不过不赌这斗鸡了!你这小子定是上辈子做鸡投胎而来,知dào

哪只鸡厉害,我可不再上当!”

华不石道:“兄台不想再赌斗鸡,那边还有‘跑狗场’,我们何不去押跑狗,以决输赢?”

泼皮汉子摇头道:“不好,大爷是英雄好汉,怎能总是用这些个畜牲来决胜负!”

在他想来,鸡和狗也差不多,这华少爷既会选鸡,说不定也会选狗,因此绝不能被他占了便宜。

华不石道:“小可今日霉运当头,大堂中的赌桌我是不能去的,这堂外只有斗鸡和跑狗可玩,兄台都不愿赌,那就没有可赌之局了。”

泼皮汉子道:“这我可不管!再说能决胜负之事多的是,怎会没有可赌之局?比如你我可赌一赌谁的武功高,谁的掌力强,也不是不行。”

华不石道:“兄台明知小可不会武功,还要与我比武功掌力,岂非强人所难?我若找一名女子与兄台比比谁会生孩子,你可会愿意?”

这泼皮汉子武功高强,行事强横霸道,自是可以找到某种占尽优势的办法强迫华不石来赌,借机杀他也易如反掌。只是之前斗鸡连输了四局,已彻底激起了他的“赌兴”,他一向嗜赌如命,此时正在兴头之上,心痒难熬,胸中犹如数千只蚂蚁在爬,若不能找到一个双方都心甘情愿的赌法,光明正大地赢了这华大少爷,是无论如何也痛快不起来的。

这便是好赌之人的本性,但凡是赌徒,都会有这种时候。

他当下便道:“大爷我赌钱一向公平,除去鸡狗畜牲一类的不赌,其它赌法任你挑选,只要合理,大爷便都随你。”

华不石想了一想,才道:“古人有‘青梅煮酒论英雄’的故事,流传为千古佳话。小可见兄台武功盖世,风采更是不凡,必是当世的英雄豪杰,心中实在仰慕得紧,便想与兄台赌一赌饮酒,不知可否有这等荣幸?”

今日之事,本是在“梨翠园”的门前为了救大美人卓漪玟,打伤“湘江五鱼”于家兄弟而引起。之前华不石曾听于家兄弟说过,抓卓漪玟是要她去“陪大哥吃酒”,而于家兄弟的大哥,想必就是这位泼皮模样的仁兄了。

他找美人陪他吃酒,对杯中之物应该颇为喜好。故此,华不石才提出与他比酒,想来这汉子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好酒之人,若不敢与人比酒,又怎说得过去?

一提到饮酒,那汉子果然精神一振,道:“你想比酒,大爷自是奉陪,不知你要如何赌法?”

华不石道:“兄台请跟我来。”

他举步而行,穿过赌场的大堂,来到了另一侧的旁厅之中,那泼皮汉子与一众人等全都跟在他的身后。

这间旁厅不大,正中有一张大理石圆桌,四周摆放着八只座椅。而厅内装修雅致,四下陈设华贵,顶上琉璃灯高悬,照得整个厅堂十分明亮。

此厅正是这“快活岛”赌场里宴客吃酒的所在。

第七十七章 二十碗女儿红

这间旁厅不大,正中有一张大理石圆桌,四周摆放着八只座椅。而厅内装修雅致,四下陈设华贵,顶上琉璃灯高悬,照得整个厅堂十分明亮。

此厅正是这“快活岛”赌场里宴客吃酒的所在。

众人都走进了厅内,华不石转身对那位赌场执事“雪花剑客”呼延驹道:“小可要在此处与这位仁兄赌一赌酒量,能否请呼延兄命人搬几坛美酒摆到这桌上来?”

呼延驹问道:“华公子想喝什么酒?”

华不石道:“但有最好的酒搬上来便是了。”

呼延驹道:“仓库中倒是藏了几坛三十年的‘女儿红’,是从绍兴老字号酒楼的地窖中直接运送过来的,不知可合华公子的心意?”

华不石点头道:“如此甚好。”

他又转身问那泼皮汉子:“不知兄台可喝得这酒?”

泼皮汉子道:“只要是酒,大爷就能喝,没甚么讲究!”

华不石抚掌道:“兄台果然豪爽。”

十坛“女儿红”搬了上来,摆在桌上,占据了大半的大理石桌面。除了酒坛,还拿来了两只大海碗,而桌边的座椅也撤掉了六把,只剩下两把,一左一右地摆放着。

华不石道:“这比酒的办法本也简单,便是你我一人一碗,看看谁能喝得更多,酒量更强就赢。只是我们既是以酒赌胜,便还有几条规矩须得事先言明。”

泼皮汉子道:“甚么规矩?”

华不石道:“第一条规矩,便是分出胜负之前,你我都不能离开此桌,谁若喝了一半走了,便算他输。”

泼皮汉子道:“理应如此,你若喝了几碗就去后面的茅厕中吐掉,当然做不得数。”

华不石道:“这第二条规矩,便是酒一喝下,就只能留在肚中,不能吐出来,也不能用任何方法排出身体。我知dào

兄台内功高强,必可用真气将喝入肚中的酒引至某处穴道排出体外,若是那样,便算输了。”

泼皮汉子道:“那若是内急尿了出来,又怎么算?”

华不石道:“那也算输。兄台若内急,现在就可以去先行方便,一入赌局再尿出来就算输了。”

泼皮汉子嘻嘻笑道:“我只是问问,没有小便要尿。”

华不石道:“第三条规矩,便是你我都坐在桌边喝酒,谁若喝不下去,或酒醉倒地,便算输了。”

泼皮汉子道:“这个自然。”

华不石道:“至于赌注,兄台若赢了,便可取走我的性命,小可绝无二话,而我若是侥幸赢了,也不要兄台的性命,只要你肯答yīng

与小可结为朋友,如何?”

泼皮汉子道:“你说的这结为朋友,可还有什么其它条件么?”

华不石道:“既是朋友,贵在知心,没有任何附加的条件。他**我相见,你若高兴可叫我一声朋友,若不高兴,不理小可亦是没有关系,而小可也绝不会强求兄台为我去做任何事情。”

泼皮汉子道:“如此说来,下这个赌注你岂不吃亏?”

华不石道:“兄台乃是当世的英雄豪杰,小可只是一介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能与兄台结为朋友,便是赌上小可的性命,我也并不觉得吃亏。”

泼皮汉子道:“好,你既然愿意,我也没有二话,我们这便开始罢!”

二人在座椅上坐定。桌边有专门倒酒的待者,将酒坛上的泥封拍开,往两只青瓷海碗中倒酒。这海碗容积颇大,足可以倒入大半斤酒。

“女儿红”本就是江南的佳酿,窖藏了三十年的陈酒更是香醇之极,一时之间,大厅之内酒香扑鼻,光闻着气味就仿佛能令人陶然而醉。

华不石与那泼皮汉子面对着面,坐在桌前。这两个人,一个衣着华贵,头顶指间镶金佩玉,十足的富家公子哥模样,而另一人则披着肥大的马褂,袒胸露肚,脚下踢着破烂草鞋,全身上下衣衫不整,邋遢不堪。两个人穿着打扮,形容做派都截然相反,坐在了一处,一眼看去便令人感觉说不出的怪异和格格不入。

沈滢儿美眸如星,紧盯着他们,她忽然发觉坐在桌前的这二人身上,似乎有着某种共同的气质。华不石的纨绔少爷模样和那泼皮汉子身上的邋遢不堪,其实全都是掩人耳目的虚假外观,他们一个武功盖世,一个智计无双,俱是难得的俊杰人物,此时对坐在桌前,针锋相对,举止之间均显得气度非凡,不相上下。

华不石伸手端起酒碗,在身前一举,道了一声“请!”便一口喝下。

泼皮汉子更不示弱,一把抓住酒碗便送到了嘴前,“咕咚咕咚”地直灌了进去。

一碗喝完,桌前的待者又拎着酒坛往碗中倒酒,酒一倒满,二人毫不迟疑,端起酒碗再喝。没过多久,两人已各自喝干了五碗酒,桌上那十坛“女儿红”也空去了一坛,还剩下九坛。

五碗酒共有三斤有余,倒进了泼皮汉子嘴里,除了那圆滚的肚子似乎稍稍变大的一点,没有任何一点其它的变化,脸上也看不出任何醉意,就好象这五碗烈酒全是清水似的。

华不石居然同样面不改色,那些酒也不知喝到哪里去了。

他望着对面之人,微笑道:“兄台好酒量,小可佩服!”

泼皮汉子道:“华少爷的酒量也不错,我之前真有些小看了你!”

华不石道:“兄台过奖,我们再喝!”

说话之间,待者已倒满了酒,二人端起碗继xù

灌酒。

第二只酒坛也空了,泼皮汉子和华不石均喝下了十大海碗烈酒。两个人依旧面不改色,端碗喝酒的动作仍是干净利落之极,与之前没有分别。从他们的身上,一丝醉意都看不出来。

十海碗酒,至少不下于七八斤,就算是这许多水灌到肚子里,也有不小的体积。从外观看,两人的肚子确是鼓涨了一些,尤其是那泼皮汉子,一只圆滚滚的大肚子露在外面,原本就十分显眼,此时凸得更高,倒象是十月怀胎的妇人一般。

喝酒的人脸色没变,在一旁观看的众人的脸上,却都露出了惊异的神色,特别是沈滢儿,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滢儿对华不石了解甚深。同是舞阳城江湖门派的世家弟子,她往日与华不石一起参加的宴会酒席也不在少数,她知dào

这位华大少爷身体虚弱,虽也能勉强喝上一两杯,酒量却是极差,与她自己相比都远远不如。可是今日赌酒,他一口气喝干了十大海碗的烈酒,居然看上去象没事一般,简直是不可思议!

难道他一直以来都是假装不能喝酒,其实却有着千杯不醉的酒量?

华不石端着酒碗,望向对面的泼皮汉子,悠然说道:“你我已各自喝下了一坛美酒,兄台还能继xù

么?”

那泼皮汉子哼了一声,道:“区区一坛酒,有甚么了不起,老子再喝上三五坛,也不在话下!”

话虽如此说,但是谁都知dào

,没有人能真的喝下三五坛酒。就算酒量再好,人的肚子也没有那么大,按赌酒的规矩,只能进不能出,真要硬生生灌进去数十斤酒,非把肠胃撑爆了不可。

喝到了十五海碗,第三只酒坛倒空的时候,两个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他们的肚子都涨大到了极限,已快要撑不下去。现在每一口酒倒入嘴里,要吞咽下去都艰难无比,两个人均是如此。令人奇怪的是,他们的各自的脸上虽然青筋突起,露出了强撑之意,却仍是毫无半分的醉意。如果不是闻到了满屋浓郁之极的酒香,众人一定会以为这“快活岛”卖的是假酒,那十只酒坛里装的全是清水。

十六碗,十七碗,十八碗……

第二十碗酒端在手里,两个人的脸上都明显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厅里的众人也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满脸挂着不能置信的表情。他们从来没见过能喝下这么多酒的人,看着桌边这两人圆滚凸起的肚子,大家均在猜想在肚皮之下是不是藏着两只大酒桶。

“等一下!”那泼皮汉子忽然放下酒碗,厉声说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华不石愕然道:“小可的手中端的是酒碗啊。”

泼皮汉子道:“胡说!我是说你的左手,里面藏的什么!”

他身形忽地一闪,便已蹿到了华不石的近前,伸手去刁华不石的左腕。

华不石不会武功,哪里能躲得过,手腕顿时被泼皮汉子一把抓实。在巨力拿捏之下,华不石手臂酸麻,掌中之物再也抓握不住,“当”地一声掉落在了桌面上,却是一颗黄豆大小,乌黑发亮的药丸。

“这是什么!”泼皮汉子眼睛一瞪,怒道:“怪不得你喝了这许多酒都不会醉,原来是偷吃了这药丸!”

华不石手腕被泼皮汉子拿住,挣了两下却未能挣动,却神色坦然道:“不错,小可就是吃了这‘化酒丹’才能不醉,这丹药与烈酒一同吞服,烈酒便可化为清水。”

泼皮汉子道:“你我赌的是酒量,你却吃这药丸作弊,便是输了,要将性命赔来!”

第七十八章 内功对医术

华不石手腕被泼皮汉子拿住,挣了两下却未能挣动,却神色坦然道:“不错,小可就是吃了这‘化酒丹’才能不醉,这丹药与烈酒一同吞服,烈酒便可化为清水。”

泼皮汉子道:“你我赌的是酒量,你却吃这药丸作弊,便是输了,要将性命拿来!”

华不石摇头道:“我们赌的是喝酒,谁喝下的酒多就是谁赢,又没有说不能服用药丸,小可此举自然不能算做弊!”

泼皮汉子道:“你吃了这药丸,喝酒便与喝水无异,这等比法如何算是公平!”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我吃药丸不算公平,那你用内力将酒水逼住,不让酒力入体又怎能算做公平?你这做法虽是隐密,小可却也能看得出来。既是如此,你我所比的本来就不是酒量,而是谁的肚量大些,不被撑破的便算赢!”

“……”

泼皮汉子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他的酒量本是不弱,但既是赌局,他又极想要争胜,仅凭借自身的酒量去赌自是不太保险。虽然事先言明的规矩是不能用内力将酒逼出体外,但运用真气包裹住肚中的酒水,不让酒劲生效,对于他这种内功高手来说,也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只须等赢得赌局之后,再去找个无人之处运功将酒水引出体外,也很容易。

却没料到这华大少爷也有他的办法,服用了这所谓“化酒丹”,竟能化酒为水,同样不会醉倒。这么一来,两人各使手段,都不是光明正大的比拼酒量,他也就没有理由去指责华不石做弊。

华不石又道:“兄台所用的真气逼住酒水的手段,虽是上乘内功,但江湖上能做到的高人想必也有不少,小可这‘化酒丹’配制却极为不易,天下能制出此丹的绝不超过十人,仅就手段的高明而论,我这炼丹之术并不在兄台的内**门之下!”

比拼酒量,已经变成了内功和医术的比拼,而现在二人既然都不会醉,就正如华不石所说的,只比谁的肚量更大,能撑到最后不被酒水涨破才算赢。

如果这么比下去,必定会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输的自不必说,就算是赢的一方,恐怕也得肠胃受伤,很不好受。

却听得华不石又道:“今日这赌局的胜负之数,小可押的是身家性命,就算是肠穿肚烂,也定要拼一个鱼死网破,总也比没了性命强些,而兄台若输了却只不过是应承一句无关紧要的言语,并无大碍。这其间如何取舍,便看兄台的选择了。”

泼皮汉子松开了华不石的手腕,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这位华大少爷,不言不语。

这输赢之间的道理,泼皮汉子本就是心智明晰之人,早就已经想到了。华不石既然敢明言出来,便是已表明了决心,绝对不会退缩,为了争胜非要死拼到底不可!

这位华大少爷当初押下赌注之时,想必就已计算到了此种情形的发生,才故yì

要让他自己退无可退,只能背水一战,非赢下不可,而同时却又巧妙地给对方预留了退路,使得赌局的输赢对这泼皮汉子无足轻重。

也只有在这种情形之下,他才有可能赢。

这种局面对于泼皮汉子来说,如何选择更为明智是显而易见的。谁也不会为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就拼得自己内脏受伤,而且最后还未必能赢。他瞪着华不石,心中颇有不甘,又不禁惊异于这纨绔少爷的心机和果决。

精心布局,豪赌生死,不但有过人的心计,而且有拼死的决心,这“恶狗公子”华不石果真有些不凡!

泼皮模样的汉子忽然哈哈大笑,道:“华少爷智计高明,要做我的朋友倒也足够了!想来那‘冷面诸葛’竺真颜也定是栽在了你的诡计之下才丢了性命,哈哈,罢了,这赌局便算我输了!”

华不石抱拳拱手道:“多谢兄台承让,华不石惭愧!”

泼皮汉子道:“你不用惭愧,赢了赌局是你的本事!好罢,打伤于家五兄弟的账便一笔勾销,大爷还有别的事,就此告辞!”

华不石道:“我们既然已是朋友,兄台能否赐告名姓?”

泼皮汉子道:“别人都叫我‘五爷’,你便叫我‘五哥’罢!”

他说过了此话,转身便走。众人纷纷让路避开,但见他踢着脚下的那双破烂草鞋,噼里啪拉,大摇大摆地出了赌场大门,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华不石站起身来,送至侧厅门外,拜别道:“五哥好走,一路顺风!”

那泼皮模样的汉子走了。

华不石唤过西门瞳,吩咐他将那位名伶卓漪玟送回戏园,又请赌场的执事呼延驹遣人将适才已吓晕了过去的大将军吴英豪抬回副总兵府。

众人散去,华不石走回到那间小厅之中,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垂首不语。

沈滢儿也跟进房来,道:“这泼皮汉子武功高强,外貌举止古怪,身份十分可疑,一定不是寻常之辈,华大哥可看出了什么端倪?”

她抬眼去看华不石,却忽然发xiàn

他脸上一片潮红,两眼发直,坐在椅子上摇摇欲坠,仿佛立时就要不支栽倒。

沈滢儿大吃一惊,赶忙上前扶住华不石,问道:“华大哥,你怎么了?”

她心念电转,难道是刚才不查之下,华不石又遭了他人的暗算?

却只见他张着嘴呵呵傻笑,憨态可掬,口中嘟囔道:“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化酒为水的灵丹,我那药物只不过能暂时控zhì

几分酒力,不会发作而已!”

“那位‘五哥’只要再等上一等,我便会支撑不住了,哈哈哈……他上了大当,自己着急认输,实在是可笑之极啊!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原来华不石形容大变,是因为之前喝下的那些烈酒,劲力被药物控zhì

,直到现在才开始发作。

沈滢儿听了此言,倒也放下了几分心来。

华不石手捂着胸口,显得十分难受。他干呕了几声,也没吐出什么,却忽然借着酒劲前冲而出,一跌便摔在地上,沈滢儿促不及防,搀扶不住,也跟着扑倒在地,两个人顿时滚跌在了一处。

※※※※※※※※※※※※※※※※※※※※※※※※※※※※※※夏日的清晨。

太阳早早地便从山后爬了出来,阳光照在药田里栽种着的药苗上,也照着药园外的三间草屋。

这三间屋子是新近搭盖的,修建得十分粗糙。砌墙的土坯还没有干透,屋顶上稀疏的茅草也仍泛着青绿的颜色。

屋里的陈设也很简陋,只有必不可少的几件家俱,和放在墙角的数口木箱。

今天是华不石领着一众“恶狗门”弟子搬入孙家老宅的第五天,也是孙家姐妹被赶出家门,迁到药园边的茅屋里来居住的第五天。

孙巧云一大早就起了床,将屋子里收拾了一下,便开始作早饭。

与山下的青砖瓦房相比,山腰上的茅草屋里自远远不如,光是夜里蚊虫的骚扰就令人难以安眠。不过孙巧云也有办法,她读过不少药书,知dào

哪些草药可以驱虫,昨日上山采摘了一些紫熏草和天竺葵,捣碎后放在屋中晾了半日,已将蚊虫赶走了大半,今夜想必就好睡得多了。

“姐姐姐姐,那些坏蛋把我们家的后堂也拆了,还说要盖成练武场!你快去看看吧!”

是妹妹孙小云的声音,她正风风火火地跑进屋来。

孙巧云道:“小云,我们孙家的祖屋已经卖给华公子了,他们要如何拆盖我们可管不了。”

一听“华公子”的名字,孙小云顿时气得满脸通红,道:“那个黑心的家伙实在坏透了,占了那么大的便宜,还讹走了我们姐妹的银两!下次再看见他,我一定要拿棍子揍他一顿!““你可别胡闹!那位华公子是江湖大帮派的少爷,我们可惹他不起!”孙巧云道。

“什么大帮派,不就是‘恶狗门’吗,”孙小云一撇嘴,道:“一听就都不是什么正经的门派,叫这么难听的名字,还弄了那么大一块牌匾挂在我们孙家宅子的前面,连我都替他们丢人!”

孙巧云道:“人家叫什么,关我们什么事?再说门派的名字好不好听,本也无所谓。”

孙小云道:“姐姐,你怎么还帮他说话,真是气死我了!”

她嘟着小嘴在凳子上坐下,一幅气鼓鼓地样子。

孙巧云笑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快来喝粥吧,我已煮好了,你自己到锅里去盛。”

虽然不象妹妹那样愤恨,但是对只花四百六十两银子就买走了孙家宅地的华不石,孙巧云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令她尤为不忿的是,这华少爷明明财大气粗,根本就不缺钱,却小气得要命,连她们这穷人家姐妹的四十两银子都要克扣,也实在太过可恶!

不过,这位华大少爷总算没有食言,命人在山腰的药园边搭盖了这座茅屋给她们居住,又遣人送来了不少食物和生活用品,算是收留了孙巧云两姐妹,让她们有了一个落脚之地,而不至于流落在外。

第七十九章 白鹤冲天掌法

也不知这“恶狗门”做的是什么买卖,到这长沙城来又想做什么。这华公子比狐狸还精,又如此贪婪,若谁与他做生意肯定要倒上大霉。

孙巧云还在胡思乱想,却忽听到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她抬头从窗口望出去,却见两匹雪白的骏马沿着小路从山下驰来,在前面一匹马背上骑着的,正是那位华大少爷。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两匹马在小屋前被勒住,两个人甩镫跳下马来。孙巧云这时才发xiàn

,与华不石一同前来的,不是前日里的那个小丫环,而是一个独臂的青年。

与华大少爷镶金佩玉的富贵公子哥模样相比,这位独臂青年却朴素得很。他身上仅套着一袭白衫,足下蹬着麻鞋,没有佩戴任何多余之物,就连背后那柄长剑的剑柄,也笔直光滑,未作任何雕琢,更没有剑穗等饰物。

而他和人就与他的剑一样,虽然略显瘦弱,但腰杆挺得笔直,傲然而立,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将他压倒。

他很孤独。

孙巧云自己都不知dào

,为什么会忽然产生这种想法,这青年面容冷峻,没有多少表情,本是看不出什么的。可是孙巧云却能知dào

,甚至可以肯定,他一定很孤独,在这个世界上他一定不曾得到过多少温暖。

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女人对男人的直觉?

此时,两个人已走到了小屋的门外。

“孙姑娘可在家中么,小可华不石前来拜望!”华不石拱手道。

孙巧云收敛住心神,连忙迎出门去,屈膝行礼道:“华公子大驾前来,巧云这厢有礼。”

华不石微笑道:“孙姑娘不用客气。“他指了指身边的独臂青年,介shào

道:“这是小徒俞千里,我们也算是一家人。”

孙巧云又盈盈一拜,道:“孙巧云拜见俞少侠!”

俞千里只是拱了拱手,既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

华不石道:“这几日门内事务繁忙,未能来这里探望姑娘,也不知这小屋搭建得怎样,贵姐妹是否住得习惯,可否让小可进屋瞧瞧。”

孙巧云道:“当然可以,两位请进屋来坐。”

屋内虽小,却也有几张椅子。华不石找了其中的一张坐了下来,俞千里则站在了他的身后。

“华公子请稍坐片刻,巧云去为公子沏茶。”

孙巧云进了里间,华不石打量着四周,见这屋里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桌几之上一尘不染。

“这草屋是粗陋了些,却也是一个清幽雅致的所在,”华不石说道,“千里,你觉得如何?”

“这里很好。”俞千里回答。

华不石道:“余平生所愿,便是寻一个风景幽雅的所在,搭上几间茅舍,种上数亩薄田,不为世事烦忧,过些平凡安静的日子,若再有美人相伴,就更是求之不得了……”

他开始摇头晃脑起来,不料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你想得倒美!象你这种黑心肠的坏家伙,只有鬼才会与你相伴!”

是孙小云。她正端着一碗粥从门外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屋里大发感慨的华不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出言斥道。

华不石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道:“孙小妹取笑了。”

孙小云将粥碗重重地放在桌上,走到华不石面前,双手插腰道:“你来做什么?我们姐妹的钱都被你骗光了,你还想怎么样!”

华不石道:“我们所做的交yì

是你情我愿的公平买卖,这‘骗’字又何从说起啊?”

孙小云道:“我孙家那么大的宅子和药田,你用几百两银子就全都占了去,还不是骗!现在把我们姐妹赶到这山上来住,你还来做什么,难道还嫌欺负我们不够吗!”

华不石道:“孙小妹误会了,小可哪里敢欺负贵姐妹。其实将孙家老宅卖与小可,对于你们也没有甚么损失。”

孙小云怒道:“你说什么!”

华不石道:“数日之前,你们姐妹虽然拥有宅院,却因还不清欠葛家的银两,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要外出避债。如今虽然没了宅院,但只须帮我栽种药园,便可以吃住无忧,所做的事情与往日相同,而且既不愁衣食,又不必担心债务之事,岂不是比之前更好,哪有甚么损失?”

孙小云还要再说,姐姐孙巧云却已从里屋出来,赶忙拉住了妹妹。

她将茶盅递到华不石面前,道:“华公子请用茶。小妹不懂事,言语不当,还请华公子见谅。”

华不石接过茶盅,道:“多谢姑娘,孙小妹快人快语,爽直可爱,小可不会怪她的。”

孙小云对华不石本来就十分怨恨,此时见姐姐还给这坏家伙沏茶,心中更是大怒,一步跳了过来,一把便将华不石手里的茶盅抢了过来,道:“给他这种坏蛋喝茶,才是Lang费!”

她把茶盅放在桌上,对着华不石插腰道:“你今日前来又有何图谋,快点说!”

对孙小云的娇蛮无理,华不石倒不在意,他轻咳了一声,说道:“小可今日是专为探望两位姑娘而来,却也还有一件事情,想顺便与孙姑娘谈一谈。”

孙巧云冰雪聪明,早就猜想到这位华大少爷专程前来,定然不会只为来这草屋看看,必是另有所图,当下便问道:“却不知华公子有何事情要谈?”

华不石道:“前日里贵姐妹从山下宅院搬出时,小可见姑娘的包裹中有一块牌位,上面写着‘孙独鹤’的名字,却不知是否是当年西厂锦衣卫中的‘铁面阎罗’孙独鹤孙大人?”

孙巧云道:“公子没有看错,义父早年间在朝廷任职,曾官拜西厂都指挥使。”

华不石道:“原来孙姑娘果真是将门之后,真是失敬之至!”

他说着站起起来,朝着孙巧云深深一揖。

孙巧云忙躬身还礼,道:“公子不必多礼,义父早已亡故多年,我姐妹只是他收养的义女,现今又落得如此穷困潦倒的地步,还谈什么将门之后。”

华不石道:“当年孙独鹤大人武功盖世,威震两域十三省,可只惜不幸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实是少有的英雄人物,小可一向都仰慕得很。不知今日能否有幸在孙大人的灵前燃香参拜,以表华不石的敬意。”

孙巧云还未答话,妹妹孙小云已抢先道:“你不必虚情假意地装模作样,我们姐妹才不会上当!这草屋这么小,哪里有地方摆放义父的灵位?你有什么图谋就直接说出来,要不然就快点滚蛋,我们才懒得理你!”

华不石道:“孙小妹言重了,小可对孙独鹤大人的景仰实乃真心实意,没有半分虚假。”

孙巧云道:“多谢华公子垂爱,只是这屋子太小,确是无法安置义父的牌位,还请公子见谅。”

华不石道:“这也无妨,他日我叫人再多盖一间房屋,专门供奉孙大人的灵位,以略表心意。”

孙巧云道:“如此便多谢公子了。”

华不石停顿了一会儿,眼睛一转,又道:“今日小可前来,却还有一件事,可算做是一桩交yì

,不知孙姑娘有没有兴趣?”

他果然是另有所图!孙巧云心中暗想,上次卖房已被这华少爷狠宰了一刀,这次他又想交yì

,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她心中虽这么想,嘴上却仍是说道:“不知是何交yì

,还请华公子明言。”

华不石道:“孙独鹤大人当年凭借三十六式‘白鹤冲天掌法’纵横两域,无人能敌,号称大内第一高手,但据我所知,他从未收过门人弟子,也没有嫡系的子嗣传人。因此,孙大人亡故后,那‘白鹤冲天掌’的传承典籍,定然是留在了孙家老宅中,此时想必便在孙姑娘的手里,却不知可否卖给小可?”

旁边的妹妹孙小云一听此言,便又大怒,道:“我早就知dào

你这黑心少爷不安好心,原来是想图谋我们孙家的武功密籍!哼,你是想也别想,别说我们没有那密籍,就算有,我们也不会给你!”

华不石道:“小可的确是想得到‘白鹤冲天掌’的典籍,但我们可以公平交yì

,绝不勉强,此节还请孙姑娘放心。只要姑娘肯将掌谱出让,小可愿奉上纹银三万两,不知意下如何?”

凭心而论,三万两银子已经是一笔巨款,足以抵得上一户普通豪富之家的全部财产,也足够让孙家姐妹的下半辈子都过上富足的生活。“白鹤冲天掌”虽然是难得的外门掌法,但与真zhèng

的绝世武学传承还有着一定的差距,孙独鹤官位甚高,武功号称大内第一,但与江湖中的绝顶高手相比仍是大大不如,否则也不会不敌竺真颜,而死在他的手下。

三万两银子买下“白鹤冲天掌”的典籍,也不能算不公平。只不过孙巧云知dào

“怀壁者罪”的道理,华不石看上去举止斯文,言谈有礼,可他的身份却是江湖门派里的大少爷,必定不是良善之辈,其贪婪狡猾就更不用说了,孙巧云两位弱小女子与这恶少爷做交yì

,实在无法令人放得下心。

第八十章 孙巧云的直觉

三万两银子买下“白鹤冲天掌”的典籍,也不能算不公平。只不过孙巧云知dào

“怀壁者罪”的道理,华不石看上去举止斯文,言谈有礼,可他的身份却是江湖门派里的大少爷,必定不是良善之辈,其贪婪狡猾就更不用说了,孙巧云两位弱小女子与这恶少爷做交yì

,实在无法令人放得下心。

见孙巧云没有回答,华不石又道:“孙姑娘若觉得三万两银子太少,也可提出,或还有什么其它条件,全都可以商量。”

孙巧云道:“华公子,我们姐妹倘若真有你说的那本掌谱,能卖给公子换得三万两纹银,巧云自是求之不得,只可惜义父久在京城为官,在世之时数年间也难得回家一趟,在孙家老宅中所留的物事本就不多,更加没有甚么武功典籍之类的东西,却是让公子失望了。”

华不石盯着孙巧云的俏脸,过了一会儿,才道:“原来孙大人并未将掌谱留在家中,华不石冒然前来求购,倒是有些唐突了。”

孙独鹤是奄人,官居正三品锦衣卫都指挥使,长期待在京城大内之中,没有把“白鹤冲天掌”的典籍放在家里确实可能。而即使孙独鹤把掌谱留在家里,江湖中有诸多藏匿秘宝的法门,其中不少方法都颇为隐密,如果孙独鹤没有告sù

孙巧云姐妹,她们找寻不到也并不奇怪。

然而,华不石心机过人,立时之间就已看出了两点破绽。首先,孙巧云在说出没有密籍之前稍微犹豫了一下,虽然仅是一瞬间,却也没逃过华不石的眼睛。若真的没有密籍,她自是应该一口回绝,本是不用犹豫的。而第二点,便是孙巧云特意提到了义父孙独鹤在京城为官之事,这当然是密籍未留在孙家老宅的合理解释,但孙巧云做出解释,其目的就是为了让别人相信她确实没有密籍,而原本她根本无须这么做。

所谓欲盖弥彰,孙巧云越是想证明她没有密籍,就越说明那掌谱定然在她之手。

倒是妹妹孙小云,一开口便说没有,想来确实是不知密籍藏在何处。

华不石低头沉吟,心中盘算着用何种计策才能让孙巧云屈从就范,忽然肩上一疼,抬头一看,却发xiàn

孙小云正举着一把扫帚,朝着他劈头盖脸直打了过来。

“你这个大坏蛋!抢走了我们的房子,还想骗我们的密籍,看本小姐今天不打死你!”

她一边挥动着扫帚,一边大声呼叫。

孙小云这几日早就蹩足了一肚子闷气,一直想寻机把这华少爷痛打一顿,此时出手更是毫不留情,华不石行动笨拙,哪里躲闪得及,头上肩上立kè

就挨了好几下,慌乱之中,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仓惶奔逃。

孙小云虽然人小力弱,舞起扫帚来却十分勇猛,可怜华不石和俞千里这一对师徒,竟被孙家二小姐一顿乱棍打得抱头鼠窜,给硬生生地赶出了大门!

出了屋门,孙小云仍然不依不饶,挥舞着扫帚紧紧追赶,直到华不石二人骑上了马匹远远地逃逸而去,这才收住棍法,拖着扫帚走回屋来。

痛打了那恶少爷好几下,又把他们通通赶走,孙小云扬眉吐气,几天来蹩在心里的怒火也消散了一大半,回到屋中,却看见姐姐正望着窗外痴痴地出神。

“姐姐,你在想什么?”她问道。

“没什么。”孙巧云回答,听上去却有些言不由衷。

刚才妹妹拿起扫帚去追打华不石二人,孙巧云原本想要阻止。那纨绔少爷尽管没什么本事,随他而来的独臂青年却显然是高手,他若要出手,妹妹孙小云定然讨不到好去,受伤甚至被杀都有可能。

但是孙巧云却没有动,她知dào

那个人一定不会出手,虽然没有什么理由,但她却能够肯定。

那个人很危险,他的人和他的剑一样,全都散发着一种锋利无匹的气质,他的武功一定很强,甚至比义父孙独鹤更强!但孙巧云却认定,他一定不会伤害自己和妹妹。

这已经是在一天之内,她第二次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直觉了!

她与那位独臂青年明明是头一次见面,由始至终,他连一句话也没有对她说过。可是,为什么孙巧云会觉得自己对他已经如此熟悉,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感受,能够读懂他的思想。

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加奇妙的事情吗?

孙巧云还在神情恍惚之间,小路上却又传来了一阵杂乱的马蹄之声,这一次,来得却不是只有两个人,而是一大群,足有十多骑之多。

一见为首的那个人,她的心立kè

便沉了下去。

那个人正是“葛家堡”的大管家葛万金,而与他一道来的,除了十来个劲装打扮的“葛家堡”庄丁,还有一名峨冠高耸的青衫剑客。

这几天,葛万金一直未敢前来。葛桐葛霸二人前日里被赶回“葛家堡”,已经向这位大管家报gào

了情况,孙家老宅被一伙江湖势力给占据了。

要打听这伙江湖势力的来路也并不困难,“恶狗门分舵”的巨大牌匾就挂在大门口,谁都能看得见。

作为舞阳城的四大帮派之一,“恶狗门”在湘境之内本就有些名气,数月前与竺真颜的黑道势力的那一场大战之后,“三大恶”更是声名大振,在整个大明朝江湖中都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样的一个门派势力,葛万金当然不敢随便去招惹。

但四老爷葛百熊和孙家小姐的事又岂能耽搁?四老爷已经发下话来,三日之内必须要见到孙巧云,要她到“葛家堡”来给他暖房。

这几天葛大管家一直都彷徨无计,但所幸的是,他很快又打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恶狗门”只是买下了十三进宅院,与孙家似乎没有更多的联系,而孙家两姐妹也并未与“恶狗门”的帮众一同待在孙家老宅中,而是搬到了山腰上药园边的几间草屋里居住。

看来“恶狗门”要的只是孙家的宅子,却并没有看上孙家的美人。这么一来,便又有了机会。

即使如此,葛万金仍是不敢冒然行动。毕竟“恶狗门”新建的分舵近在咫尺,到人家的门口去捣乱抓人,实在有些危险。

直到昨日下午,卫南薰来到“葛家堡”,答yīng

陪葛万金走上一趟,葛大管家才撤底放下心来。

有卫南薰在,别说是区区“恶狗门”,就算是闯到长沙城里最大的帮派“洞庭帮”的地盘里闹事,也无须害pà



卫南薰并不是“葛家堡”的人,他是“衡山派”的高手,大长老百里荫的嫡传弟子。百里荫虽娶了葛家大小姐葛暮云,是葛家的姑爷,但他来“葛家堡”的时候并不多。大多数时候,他都派自己的弟子来老丈人家收取“供奉”。

所谓“供奉”,是指葛家按期送给“衡山派”的银两和红货。“葛家堡”在长沙城西郊称霸一方,无人敢惹,除了本身的势力强横,更重yào

的是有“衡山派”的支持。虽然有百里荫和葛暮云这层关系,但真想傍住这座大靠山,一些代价仍是必不可少。葛老太爷久在江湖,深知此理,而且他也不是个小气的人。

卫南薰此次来“葛家堡”,本是打算拿了供奉就立即回山,但葛万金好说歹说,才好容易多留了一晚,又许了五百两银子,才让卫南薰答yīng

陪他们到孙家药园走一趟。

卫南薰的武功已得了“衡山派”大长老百里荫的真传,“石廪剑法”本就是武林中顶尖的剑法绝学之一,他习练此剑法超过十年,已经有了七八分火候。而且,卫南薰只要一亮字号,在长沙城里就根本没有人会与他动手,“衡山派”声名赫赫,号称“湘境武林第一门派”,那是谁也不敢得罪的。

有这样一位大高手的陪同,葛大管家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葛万金跳下马来,将缰绳扔给了身后的家丁,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向小屋,他已看见孙巧云就站在门口,身旁是妹妹孙小云。

孙巧云看着迎面走来的一干人,心中有些不安。从葛万金和那一众庄丁满脸的凶霸之色,她能看得出这帮人定是来者不善。

“孙巧云拜见葛大管家。”她轻施了一礼道。

葛万金却只是冷哼了一声,道:“孙小姐,葛某今日前来只为了讨还欠帐,你可准bèi

好了银两偿还?”

以往来到孙宅讨债,葛万金对孙巧云都颇为客气,但今天他却不想再客气下去了。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女人抓进葛府,撕破脸皮在所难免,又何须再假作客套?

孙巧云道:“银两我们早已备好了,这就偿还给葛家,却不知葛管家可带了借据过来?”

葛万金道:“你把银两拿来,我便给你借据。”

孙巧云从衣袋中掏出银票,道:“这里是四百两银票,请葛管家查收。”

接过了银票,葛万金随手数了数,便放入怀中,道:“本金就算你还清了,却不知利息又在何处?”

第八十一章 石廪剑法

孙巧云从衣袋中掏出银票,道:“这里是四百两银票,请葛管家查收。”

接过了银票,葛万金随手数了数,便放入怀中,道:“本金就算你还清了,却不知利息又在何处?”

孙巧云吃了一惊,道:“我借的原本是三百六十两银子,这四百两已是连本带利的全部数额,还请葛管家明查!”

葛万金嘿嘿一笑,道:“四百两是两天前的数额,我上次到孙宅时已经言明,三日内你必须要还清欠帐,还今已过了五日,这后两日自是要计算利息的!”

孙巧云道:“葛管家上次说过三日后来孙家收帐,我们早已准bèi

好了银两,可这两**一直未来,又怎能再加我们利钱?”

葛万金眼睛一瞪,道:“我没有上门收帐,你难道就不会自己把钱送到葛家堡么?现在已拖过了时日,利息是非收不可!”

妹妹孙小云道:“你们葛家的那个四老爷不安好心,我姐姐怎么能送到门上去给你们欺负!”

葛万金道:“这我不管,反正你们的欠帐已拖过了两日,若不还利钱,就休怪葛某不客气!”

孙巧云伸手拉住妹妹,道:“那好罢,我们就偿还这两日的利钱,却不知要还多少?”

葛万金嘴角一撇,拿过了一把算盘,装模作样地拨弄了几下,才道:“这利钱嘛也不多,你们只须再还一千二百两就可以了。”

孙巧云大惊,道:“我们总共才借了不到四百两,怎么有这么多利钱!”

葛万金道:“我‘葛家堡’的规矩,凡欠债到期不还者,一日十分利,你们欠银四百两,拖了一日便要还八百,两日便是一千六,扣去你适才还的四百两,还须再还一千二百两,帐目清楚得很!若要再拖到明日,可就更多了!”

孙小云怒道:“你这葛剥皮心肠太黑,哪有这般算利息的,你不如去明抢!”

葛万金冷笑道:“我‘葛家堡’的规矩便是如此,你们若是不服,也可到堡中去与葛家老爷理论。孙大小姐,我看你今日也还不清欠债,这就和我们一起走吧,到了堡中只须求恳四老爷一声,定能免了你的欠账!”

他也不等孙巧云分辩,转过脸对手下的庄丁吩咐道:“你们几个去请孙小姐上马,带回葛家堡!”

四名庄丁应声而上,已将孙巧云围住,伸手去抓她的手臂。

这些庄丁武功不高,但对付一个弱女子已是绰绰有余,而葛万金更是想要速战速决,尽快把孙家小姐抓了回去,以免惊动了山下的“恶狗门”,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葛万金身为葛家堡大管家,这种事也做过不少,当然十分果决。

“你们这些坏蛋,不准抓我姐姐!”

看着姐姐被围住,妹妹孙小云操起扫帚冲了过来,可是她刚把扫帚举过头顶,还没有来得及打下去,那根扫帚的木把却突然断成了两截!

出手的是那名峨冠高耸的青衫剑客,卫南薰。

他只是跨上一步,轻弹了一下手指,孙小云的扫帚就断了。在他的手下,那根扫帚的木把简直比稻草还脆弱!

“这个小女孩长得不错,也一起带回去。”卫南薰面无表情地说道。

“按卫少侠吩咐的去做!快去动手!”葛万金叫道,连连挥手,指挥着身边的几名家丁上前抓人。

这位卫少侠的武功当真了不得,仅用一根手指就能轻易打断木棍,只怕葛家的四位老爷也未必能做得到,不愧是“衡山派”大长老门下的高徒!

此时,葛大管家望向卫南薰的目光,已是透着无限的仰慕之情。

然而也就在此时,葛万金却看见这位卫少侠忽然向前扑倒在地,伴随着一声惊喝,一个懒驴打滚在地上直翻出了四五个跟斗!湘境连日里气候干燥,地上积着厚厚的浮尘,卫南薰这一滚倒,顿时落入了泥土堆中,头脑着地,那顶高耸的峨冠也掉了下来。

卫南薰挣扎着从土堆中爬了起来,发髻蓬松,脸上沾满了灰土,嘴里吃进了不少泥巴,显得狼狈不堪。他吐掉了口中的泥土,对着小路怒目而视。

顺着卫南薰的目光,葛万金才发xiàn

,一匹雪白色的骏马正沿着小路缓缓地踱上山来,马背上骑着一位身着白衣的独臂青年。而在卫南薰刚才站立之处,地面上赫然掉落着一锭银两。

刚才卫南薰一指打断了扫帚,正在得yì

之际,却忽然听到身后风声响起,竟然有暗器凌空射来,打的是他背上的“尾闾”要穴。卫南薰擅长听风辨器,反应更是迅速,但事出突然,暗器所打的部位又十分刁钻古怪,为了躲避暗器,他不得不向前滚倒,结果弄得一身泥巴,灰头土脸,回头看去,才发xiàn

对方只是扔了一锭银子过来,顿时把鼻子都气歪了!

他怒吼道:“你是什么人,竟敢从背后偷袭卫某!”

白衣独臂青年勒住了马匹,望着卫南薰,冷冷说道:“在下俞千里。我若真要偷袭,刚才你就已死了!”

俞千里?

卫南薰的脸色变了,心往下沉。

他并不是孤陋寡闻的人,早就听说过舞阳城里的“恶狗门”,对俞千里这个名字他也并不陌生。“恶狗五小”在二月初十华家老宅一战成名,作为“五小”之首,俞千里击杀黑风录排名九十二位的黔境黑道高手迟化猛的事,早就在湘境武林中传了个遍。

“葛家堡”怎么会惹上了这种煞星,难怪葛万金那阴险小人肯出五百两银子,只让自己陪他走一趟!

可是,再多的银子也不及性命重yào

,卫南薰可不是那种为了钱不要命的笨蛋。他虽然出身白道门派,却也知dào

黑风录上排在前百的高手的厉害,这俞千里能杀得了迟化猛,肯定不好对付!

他站直了身体,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抱拳道:“原来是俞少侠,在下‘衡山派’弟子卫南薰,久闻俞兄大名,今日相见,实是有幸!”

卫南薰一开口就把“衡山派”搬了出来,就是希望借用师门的声望让对方有所顾忌。“恶狗门”再厉害,也强不过号称“湘境第一门派”的“衡山派”,见了他这位衡山高弟,总该要给几分面子。

然而,俞千里却丝毫没有要给谁面子的意思,他扫视众人,声音依然透着寒意:“这里是‘恶狗门’的药园,谁也不准来此捣乱,若想活命,就放了两位姑娘,马上离开!”

他的目光忽然转向卫南薰,道:“除了你。”

卫南薰的脸色更加难看,厉声道:“姓俞的,你此话何意?”

俞千里道:“你既然自称是‘衡山派’弟子,又带着长剑,想必也习剑,我要与你比一比剑法。”

比剑法?就因为他是衡山弟子?

怒火在卫南薰的胸中陡然升起!俞千里不但不给他的师门半点面子,还非要为难他这位衡山弟子,点名要与他比剑,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事关师门的荣辱,卫南薰就是再想退缩都不行!

俞千里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卫南薰年过三十,习剑二十年有余,是“衡山派”的第二代弟子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难道还会怕一个小毛孩不成?

他的右手上青筋暴起,已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剑柄,对俞千里怒目而视。

俞千里却不紧不慢地跳下马,把马的缰强栓在了药园边的竹篱上,然后转身朝着卫南薰走了过来,在卫南薰身前三丈处停住了脚步。

他伸手抓住肩上的剑柄,缓缓地拔剑出鞘。

从下马、栓马,到行走、拨剑,俞千里所有的动作都从容不迫,如闲庭信步一般,举止之间未作丝毫的防范,仿佛根本没有看见手握着剑柄随时待机而起的卫南薰,他完全没有把卫南薰放在眼里!

对方胆敢如此托大,定是有所依仗,这独臂剑客的武功只怕比他之前所想的还要高!这就是卫南薰心中的想法。

也许因为剑柄抓握得太紧,他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石廪剑法”乃是衡山派绝学,以衡山五峰中最高的“石廪峰”为名。既是以山为名,在这门剑法中最为注重的,当然是气势。

可是,双方还未交手,卫南薰的心中就已产生了畏惧,在气势上落了下风!而此时,他已经无法再等下去,对峙的越久,对方的气势就会越强,一旦被对方威势所慑,他只怕连剑都拔不出来!

一声清鸣,卫南薰的剑已出鞘!

他的身形倏然跃起,连人带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青影,朝着俞千里直刺而出!

这是“石廪剑法”中的强攻招术“落英纷飞”。为了挽回颓势,卫南薰出手的第一招就使出了极为刚猛的强击招式,试图倾力一击!

这一剑卫南薰志在必得,不但速度极快,而且力逾千钧,剑光所至,已罩住了俞千里上身的数处大穴,无论是招架还是闪躲都不容易!

第八十二章 心急似箭

一声清鸣,卫南薰的剑已出鞘!

他的身形倏然跃起,连人带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青影,朝着俞千里直刺而出!

这是“石廪剑法”中的强攻招术“落英纷飞”。为了挽回颓势,卫南薰出手的第一招就使出了极为刚猛的强击招式,试图倾力一击!

这一剑卫南薰志在必得,不但速度极快,而且力逾千钧,剑光所至,已罩住了俞千里上身的数处大穴,无论是招架还是闪躲都不容易!

俞千里既未招架也未闪避,他甚至连剑都没有用,而是微一侧身,扫出了一腿!

此时,卫南薰跃在空中,剑尖已几乎刺到了俞千里的身上,却忽然被这横空而来的一腿扫中右肩,剑势尽丧,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一头扑在了泥土堆上,又摔了一个灰头土脸!

俞千里退后了两步,缓缓道:“你心存畏惧,急于求成,剑术之中才有了破绽,想来实力不止于此,站起来,我们再行打过!”

卫南薰手忙脚乱地从土堆里爬了起来,也顾不得脸上的泥土,抱剑于胸,凝身而立,摆出了“石廪剑法”中的守势。虽然仍旧畏惧对方,但此时的卫南薰却也恢复了几分镇定。刚才俞千里没有趁他倒地之时杀他,又给了他一个机会,他就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卫南薰并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所经lì

过的战阵也有不少,当然知dào

慌乱容易犯错,只有保持冷静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刚才的出击的确是太过冒失了,他再不会犯那种错误。

“岿然石廪倚晴天”,石廪峰为南岳五大峰之一,形如仓廪,因而得名。而“石廪剑法”的守势亦是巍然如山,气象森严,敌人绝难攻入,这门剑法本就是守强于攻。

俞千里开始进攻,他抖手刺出了一剑,“叮”地一声,双剑相交,火星四溅!

果然,俞千里年纪太轻,内力并不很强,卫南薰心下暗自庆幸。对于防守,卫南薰还是有几分信心的,就算是他的师父“衡山派”大长老百里荫,若只用剑法而不依仗内力压制,也无法在百招之内攻破他的防守。

然而,他很快就发xiàn

自己完全想错了!俞千里的剑虽然力道不强,出手的方位却非常怪异,明明是当胸刺来的一剑,会忽然间一转,剑尖就刺到了腹部,而更要命的是,他的剑快得惊人,就算应变再迅速的人,也难以跟得上!

仅仅挡了五剑,卫南薰的意识就已无法跟得上俞千里的剑路,手里空自提着长剑,却完全不知dào

要如何去招架!心神恍惚之下,立时被一剑挑中右腕,长剑脱手飞起三丈,再落了下来,插在了泥土地上!

俞千里又退了两步,他的声音依然如故:“衡山派剑法防守不过如此,你再拿剑攻我试试。”

卫南薰的心中已撤底绝望了。他最擅长的防守在对方看来也“不过如此”,还谈什么进攻!

对方没有一剑杀了他,根本就不是给他机会,而是在羞辱他!对方若要杀他,随时都可以办到,他就象是一只不幸落入了猫爪的耗子,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毫无反抗的余地!

卫南薰年轻有为,又是堂堂名门大派的嫡传弟子,何曾受到过这等侮辱!

俞千里,恶狗门!实在是欺人太甚啊!

卫南薰走到了土堆前,缓缓地拔起长剑。他的两眼通红,眼里布满了血丝,牙关紧咬,几乎把后槽牙都咬碎了!

他发出了一声野兽一般的嘶吼,高举着长剑朝着俞千里直冲了过去!然而,才刚刚冲出了两步,他却两脚一软,“噗嗵”一声趴跪在了地上,哀嚎道:

“俞大侠饶命!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小的再也不敢去管那葛家堡的闲事了!”

俞千里盯着卫南薰,目光锋利犹如他手中的剑,过了一会才说道:“你连舍命一搏的勇气都没有,还练什么剑?”

卫南薰磕头如捣蒜,哀求道:“俞大侠说的是,我是不配练剑,只求俞大侠饶了我一条小命!”

俞千里道:“留下你的剑,你走吧!”

卫南薰如获大赦,扔下长剑连滚带爬地走了。

葛万金和手下的十余名葛家堡的庄丁,在卫南薰跪地求饶之时便已经开始逃走,此刻早就跑得一个不剩了。连“衡山派”的高手都被别人打趴下了,谁还敢再留下来,莫不是嫌命太长?

一众人马转眼散尽,在草屋前的空地上就只剩下俞千里和孙家两姐妹。

俞千里上前几步,走到了孙巧云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笺,道:“师父命我将这张纸笺和二十两银子交给孙姑娘,请姑娘按这纸笺上的药名去采购幼苗,在药园中栽种。”

孙巧云接过纸笺,欣然道:“谢谢俞少侠,巧云一定遵命去做。”

俞千里点了点头,便转身而行。

他走到竹篱前解下了马缰,翻身上马,沿着小路,头也不回地径直下山去了。

孙巧云手握纸笺,凝望着俞千里的背影,直到一人一马在小路的尽头消失不见,仍是站在那儿呆呆地出神。

见到姐姐对着山下痴望的模样,孙小云忍不住跳到她的面前,挥手大叫道:“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听到妹妹的呼喊,孙巧云才终于回过神来。她却也不答话,而是走到了土堆前,曲膝蹲下,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那锭银子,擦拭干净收入怀中,嘴角边泛起了浅浅的微笑。

※※※※※※※※※※※※※※※※※※※※※※※※※※※※※※华不石带着“五小”离开舞阳城,去了长沙府一个月之后,杨绛衣才出关。

习武之人修liàn

武功,闭关是常有的事情,想要专心一意地研习武功,而不被外界的琐事打扰,闭关当然是最好的办法。

杨绛衣在华不石的大婚之前就开始闭关,在“恶狗别院”中闭门不出,足足待了三个月,已将“大力伏魔剑法”的十八招剑式反复锤练,达到融会贯通的境界。现在,任何一招剑法她都可以随手使出,而每个招式之间也能够接合无间,毫无破绽。

练到了这种地步,这门剑法已可算是有略有小成,再想有进一步的提升,仅依靠独自修liàn

已然无法达成,而是需yào

更多的历炼和领悟。

杨绛衣出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华家大宅拜见义父华天雄,她这时才知dào

华不石已经在一个月前去了长沙。

出了后宅来到前院,珍娘却已经在大厅里等着她了。

“大小姐,马匹已经准bèi

好了,就在门外,这里是一些衣物用品,还有三百两银票,你拿着在路上花吧!”珍娘递过来一个包袱和一叠银票。

杨绛衣有些奇怪,问道:“珍姨,你怎么知dào

我要走?”

珍娘抿嘴一笑,道:“珍姨也有过年轻的时候,你们小姑娘家的心思我怎么会不知dào

?大少爷去了长沙府,你在舞阳城里又怎么待得下去,肯定立kè

就要动身的。”

杨绛衣脸上一红,道:“他不会武功,我是害pà

他出了危险,才想要过去看看,才不象珍姨说的那样呢!”

珍娘笑道:“我也没说什么呀,只是觉得你若和大少爷在一起,我也能放心一些,才准bèi

下这些东西,好让你快些动身。可你脸却红了,心里肯定是有鬼,再想瞒珍姨却瞒不住了!”

杨绛衣俏脸更红,嗔道:“珍姨就会取笑人家,我不和你说了。”

……

珍娘准bèi

的马本就是千里挑一的良驹,骑马的人更是心急似箭。舞阳城到长沙府路途虽然遥远,杨绛衣却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本来十日的路程,到了第三日的傍晚,她就已看见了远处长沙府高大雄伟的城郭。

从华不石送至华家大宅的书信中,杨绛衣知dào

了他在长沙府西郊修建“恶狗分舵”之事,前方不远处的山脚之下,那一大片灯火通明的宅院,大概就是华不石新建的分舵所在。但是此刻,她却轻提丝缰,勒住座骑,放缓了前行的脚步。

在舞阳城中,以及来长沙府这一路之上,杨绛衣都一心希望着早些见到华不石,可是现在真的快要见面了,她却又开始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三个月没有见他,见了面他会说些什么?

他会不会还是那幅洋洋自得的模样?

他已结了婚,成了有妇之夫,我见了他该怎么办?

而他见了我,会不会收敛一些,不再是那种色迷迷样子?

杨绛衣的头脑之中忽然之间就冒出了一大堆问题,弄得她头晕脑涨,却又想不出答案。

可是,再长的路也有尽头。

终于来到了“恶狗分舵”的门口,杨绛衣翻身下马,守在门外的几名“龙虎堂”弟子全都认识华家的大小姐,纷纷上前施礼问候。

杨绛衣把缰绳递给帮众,问道:“大少爷在院里吗?”

“回大小姐的话,少掌门现在分舵中,”一名弟子躬身答道,“此刻正与沈家三小姐在后院议事。”

第八十三章 千花坊和楚依依

和沈滢儿在后院?果然是那位花花少爷的作风!

杨绛衣快步走进大门,穿过前厅来到了后院。

走入院子,正房的门敞开着,杨绛衣一眼就看见了屋子里的华不石,他正和沈滢儿肩并着肩坐在桌案前,一起拔弄着桌上的一把七弦瑶琴。琴声叮咚响起,悦耳动听。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议事!

见到了杨绛衣,这位华大少爷先是满脸的惊讶,但随即惊讶就变成了喜色,从椅子上跳跃而起,奔出屋门到来到院中。

他一把拉住了杨绛衣的手,道:“小弟本以为姐姐至少还须一个月才能出关,却想不到这么快就练成了伏魔剑法的剑势,实在是太好了!”

看着这华不石满脸的喜悦之色,眼眸中放着精光,死死抓着自己的手不肯放开的贪婪模样,杨绛衣忽然觉得她之前所想到的那么多问题,全都是白想了!

什么有妇之夫,什么收敛一些?这纨绔少爷和原来压根就没有一丁点儿不同,就连那副神气活现的可恶神情也丝毫未变!

她脸上一沉,抽回了手,道:“你的日子过得如此潇洒快活,肯定是希望我就在‘恶狗别院’里多住一个月才好!”

华不石面露讪讪之色,道:“姐姐说笑了,小弟每时每刻都盼望着姐姐早日出关,没有姐姐在我身边,小弟终日思念,又怎么能潇洒快活得起来?”

杨绛衣道:“那好,你且说说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些什么,我便知dào

你说的是不是实话。”

华不石正要答话,却见一名帮中的弟子从前院直奔了过来。

“报少掌门,”那弟子禀告道,“门外有一位妇人来访,说与少掌门有约。”

华不石眼睛一亮,面露喜色,道:“她可说了名字,可是依依夫人?”

那弟子答道:“她报了姓名,叫做楚依依。”

华不石挥手道:“很好,你下去吧!”

他转过脸对杨绛衣道:“姐姐远道而来,一定累了,先在这宅院中歇息一晚,我们明日再行详谈,今夜有一位故人找我,小弟先去应酬,恐怕要迟些才能回来。”

杨绛衣还要再问,华不石却抬脚就走,急匆匆地出了院门,朝着前厅径直去了。

华不石走了,杨绛衣怔在原地,心中不由得气恼起来。

一听说“依依夫人”来访,华不石就迫不急待地拔腿就走,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那个叫“楚依依”的女人肯定又是这花花少爷的另一个情人!

此时,却见沈滢儿也从屋子里走了出,盈盈一拜道:“小妹见过杨姐姐。”

杨绛衣连忙回礼,道:“沈小姐不必客气,杨绛衣可不敢当。”

沈滢儿盯着杨绛衣的脸,过了片刻,忽然道:“近日小妹住在这宅院之中,每日里都见华大哥愁眉不展,总以为他在思念新婚的夫人,原来却是想错了。”

杨绛衣道:“沈小姐此话是何意?”

沈滢儿嘻嘻一笑,道:“华大哥刚才见到杨姐姐时的模样,小妹从来都没有见过,以小妹猜想,就算华夫人到此,他也一定不会如此欢喜。”

杨绛衣的脸上不禁有些发烧,道:“沈小姐可不要乱说,他见了我,只怕还不如见那位‘依依夫人’高兴呢!”

沈滢儿道:“他去见‘依依夫人’固然急切,却远不如见到杨姐姐这般欢喜,小妹最擅长查颜观色,是断然不会看错的。”

她停了一会儿,又道:“那位‘依依夫人’是谁,小妹也不知dào

,但杨姐姐只须等到华大哥回来,开口问他,他定然不敢瞒你,必会坦然相告。”

杨绛衣道:“我才不去问他呢,他有那么多的情人,我又哪里管得了!”

沈滢儿也不言语,只是望着杨绛衣绯红的脸颊,美目之中全是笑意,仿佛忽然发xiàn

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一般。

杨绛衣紧咬着嘴唇,心里想着都怪那华不石不好,害得自己又被别人取笑,等那花花少爷回来,定要好好整治他一番。

※※※※※※※※※※※※※※※※※※※※※※※※※※※※※※华不石此时正半躺在一张柔软的白熊皮上,神情惬意,一点也没有要被整治的觉悟。

与他躺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女人。

这是在一个颇为宽敞的车厢里,兽皮就铺在红木底座之上,而车厢内只有华不石和“依依夫人”两个人。

车厢外有四匹骏马,拉着马车疾速奔行,而坐在车辕上赶车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

从外观看来,这驾马车除了略为宽大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但是车厢里面,却比普通的蓬车要奢华得多。

琉璃壁灯镶嵌在木墙之上,昏黄颜色的光照着铺着柔软兽皮的木榻。在木榻前还有一个小吧台,台上放着两杯红酒。马车走得极稳,红酒端放在木台上,绝不会因为震动而溢出。

车厢内薰过沉香,幽幽的香气入鼻,令人神清目爽,精神一振。

既然有香车,当然还有美人。

楚依依穿着淡绿色的轻丝长裙,身材婀娜,体态动人,但五官相貌却并不是很完美。她的嘴巴有点大,眼睛却不太大,而且眼角稍有上翘,与画中的仕女佳人有些差距。但男人若是见了楚依依,却仍是会被她吸引。她朱唇轻启,凤眼之中春波流转,会让人立kè

就忘记了她的缺点,只觉得她独具魅力,比那些毫无暇疵的美人更有味道。

这便是她这种女人特有的风情。

楚依依玉臂轻舒,端起一杯红酒,放入到华不石的手中,说道:“每次与华公子共处于一室,妾身总是以为要发生些事情,可是到了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发生,你说奇怪不奇怪?”

华不石抿了一口杯中的酒,道:“小可也一心盼望着有朝一日与‘依依夫人’之间发生些事情,只是每当想到夫人的芳心另有所属,就不由得满怀愁怅,做什么事都没了兴致。”

楚依依轻笑道:“依依本还想着华公子成了婚之后,嘴巴定会规矩一些,谁知你还是一样没有正经,连依依的便宜都要占。”

华不石道:“依依夫人言重了,小可岂敢。只是夫人连我成婚之事都知dào

,莫不是真对华不石有了兴趣?”

楚依依道:“鼎鼎大名的‘恶狗公子’大婚之喜,江湖上有谁不知dào

?只不过关于此事,依依知dào

的倒是比别人稍多一些。”

华不石神色一动,道:“夫人还知dào

了什么,何不说来听听。”

楚依依道:“华公子莫要误会,依依身为‘千花坊’的外堂主事,隐秘之事自然会探听得多一些,绝无针对公子和‘恶狗门’之意。”

她停顿了一会,却见华不石仍是目光炯炯,凝望着她,只得说道:“其实妾身所知也不算多,只知dào

华公子与新婚夫人似乎不太和睦,成婚数月却并未同房共宿而已。”

华不石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就算在‘恶狗门’中,知晓之人想必也没有几个,依依夫人却能探听得到,‘千花坊’的耳目实在厉害。”

楚依依吐了吐舌头,脸上的表情就好象小女孩不慎做了错事一般俏皮可爱,柔声说道:“依依一时失言,惹得公子不快,还请华公子原谅。”

她又倒了一杯酒,递给华不石,便十分识趣地坐在一边闭口不言。

其实楚依依知dào

此事,华不石也并不觉得奇怪,若她不知dào

,反而不太正常。只因为楚依依是“千花坊”的人,而“千花坊”是江湖上最为神mì

的组织之一。

江湖上知dào

有“千花坊”这个门派的人并不太多,但凡是了解这个组织的,都知dào

“千花坊”最擅长打探消息。在大明朝两域十三省,所有的城镇中“千花坊”都布有耳目,而各种各样的隐密情报,“千花坊”几乎都能够打听得到。

“千花坊”打探消息,并不是为了他们自己,而是为了出售。要支撑一个如此庞大的情报网络,当然需yào

花费重金,而“售卖消息”便是“千花坊”最重yào

的生财之道。

除了情报,“千花坊”还买卖许多其它的东西,从武功密籍,到各种丹药,还有珍贵古玩,或是稀有的铸炼材料等等,不一而足。这些东西的共同特点,便是价值极高,低于万两银子的生意,“千花坊”是不做的。

只要货品有足够高的价值,与“千花坊”的交yì

则没有任何禁忌,无论是从皇宫大内盗出的珍宝、官道上劫道抢来的镖货,还是从少林寺的藏经阁中偷来的经书,“千花坊”都敢买卖。

“千花坊”之所以如此大胆,什么生意都敢做,就是因为它足够神mì

。不管是大明官府,还是各大门派势力,根本就找不到“千花坊”的总坛位于何处,就更谈不上登门去找麻烦了。

“千花坊”的买卖只做熟客,而且每次约见的地点都不相同,由坊内派出马车,把顾客接到秘密之处进行交yì

,顾客只能孤身一人,不得携带任何随从。这是死规矩,不管顾客的身份有多高,武功有多强,若想与“千花坊”做生意,就必须遵守。

第八十四章 坊主解花语

“千花坊”的买卖只做熟客,而且每次约见的地点都不相同,由坊内派出马车,把顾客接到秘密之处进行交yì

,顾客只能孤身一人,不得携带任何随从。这是死规矩,不管顾客的身份有多高,武功有多强,若想与“千花坊”做生意,就必须遵守。

华不石是“千花坊”的老主顾,与这个神mì

组织之间有过数次交yì

,对于如何联络,他早就已经轻车熟路。数日之前华不石在长沙城里的大商坊中挂出买卖标牌,在上面作了特定的暗号,果然没过多久,楚依依便依照约定找上门来,用马车载着他去谈生意。

这辆特制的马车并没有车窗,从车厢内瞧不见外面的情况,而马车行走更是十分平稳,一旦坐进了车厢里,根本无法知dào

马车驶到了何处。

华不石在“恶狗门分舵”的门口登上马车,在车厢中已经坐了近一个时辰,马车却仍在向前奔行,没有抵达目的地。他之前与“千花坊”的数次交yì

虽然也坐上马车走了一段路,却远没有这一次走得这么久。

楚依依手托香腮凝望着华不石,好象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开口说道:“‘千花坊’在各地城镇中均设有不少与顾客交yì

的场所,本来不须走得太远,只是这一次情况有些特别,才选了一处更为隐密的所在,路途远了些,还请华公子不要见怪。”

华不石道:“原来如此。却不知夫人所说的情况特别,又是何意?”

楚依依道:“以往‘千花坊’与公子的交yì

,均是依依作主,但这一次坊主正好也在长沙,因此想要亲自见华公子一面。”

华不石心中一动,随即微笑道:“原来是‘解坊主’要接见小可,实在是荣幸之至,就算再坐上一天马车,华不石也无怨言。”

“千花坊”的坊主解花语,是江湖中最神mì

的人,没人知dào

他的来历,见过他的人亦是少之又少。华不石与“千花坊”交yì

过多次,也仅仅是听说过他的名字,对于这位大明境内最大情报组织里的头号人物,华不石的心里早就充满了好奇。

马车又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华不石脚踩门沿,跳下车来。四下观望,却见马车已驶入了一处宽敞的院落之中,停在一座十分高大的房舍前面。院落中青砖铺地,角落栽种着几株茶花,与寻常大户人家的庭院没什么不同。

楚依依也下了马车,走到那房舍前将门推开,道:“华公子请随我来,坊主就在里面等着公子。”

跟着楚依依走进屋内,华不石却见这屋子里并无他人,家俱陈设十分简洁,只随意地摆放着几把椅子,一点也不象是接待客人的厅堂。房里并没有多少装饰之物,只有墙边立着的几扇一人多高的雕花屏风看上去颇为考究,屏风前还有数只长型木架,上面散乱地搭放着一些衣物。

楚依依忽然展颜一笑,问道:“不知华公子以前可曾经浸泡过温泉?”

华不石略觉奇怪,答道:“小可从未泡过。”

楚依依道:“如此说来,公子就更应该尝试一下了。古人有‘温泉暖滑留余香,芙蓉出水红生光’的名句,这长沙府的紫龙温泉人称‘灵泉药汤’,习武之人每日浸身于泉眼中修liàn

内功,对练皮锻筋极为有利,华公子虽是文人,但泡上一泡也定是大有好处的!”

华不石道:“依依夫人如此说,难道是这附近便有温泉可泡么?”

楚依依道:“华公子果然聪明!长沙府百里之内最好的一口温泉,便在此屋之内,当年坊主便是为了这口泉眼,才专门修建‘紫龙山庄’,至今已有十年了。要说起来,公子还是这十年来坊主在这座山庄中接待的第一位贵客呢!”

她目光流转,望向华不石的眼睛,道:“却不知华公子肯不肯进去,与鄙坊主在泉池中一晤?”

华不石道:“承坊主盛情,华不石受宠若惊,今日定是要泡一泡紫龙温泉,与坊主同享共浴之雅了。”

楚依依抚掌道:“那就太好了!公子请随我过来。”

华不石跟着她来到了屋角的一座屏风后,却见楚依依伸出玉臂,轻轻环住了华不石的腰,用手指去解他的衣带。

华不石吃了一惊,问道:“夫人这是何意?”

楚依依轻轻一笑,道:“依依自是在为公子宽衣,华公子难道想穿着衣服进去泡温泉么?”

华不石微微一怔,随即便已坦然,笑道:“当然不是,如此就有劳夫人了。”

他心机过人,立kè

就明白了解花语为何要邀请他在温泉池中见面。

“千花坊”是江湖上最神mì

的组织,专门做探听隐秘消息和倒卖各种秘宝的生意,这些都是无比危险的买卖,得罪的仇人肯定不在少数。就算不是为报仇,也会有不少人因为其它的目的要找“千花坊”的麻烦。解花语身为坊主,对自身的安全当然会严加防范,绝不会轻易涉险。

华不石虽然不会武功,但身上仍有可能藏着机括、毒药等危险之物。解花语邀他共浴温泉,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让他脱掉衣服,任何东西都带不进去,而楚依依这位俏佳人服待华不石宽衣,既是对他进行搜身,又能完全不得罪他这位老主顾。

只不过,这解花语将他自己保护到了这种地步,未免也太怕死了,实在没有多少英雄气概。

楚依依的手很巧,也很会运用女人的魅力。在为华不石宽衣之时,她的手指触碰到华不石的身体,就象是女人对自己心爱的男人做出的无比温柔的抚慰,绝不让人感觉丝毫不适。

任何男人,让这样一双女人的手抚摸过身体,都只会是一种享shòu

,而不会觉得受到了冒犯。这种爱抚,尽管十分轻柔,却能点燃男人欲望深处的熊熊烈火。

在脱去华不石身上最后的一件内衣时,楚依依还轻轻地拥bào

了一下他,把脸颊埋入了他的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仿佛依依不舍般地缓缓放开。

她走到墙边,轻按了几下,一阵机括声响起,墙壁上出现了一个方型的门洞。

“华公子请进去吧,坊主在里面的泉池之中,依依不便相陪,就在此处为公子守候。”楚依依说道。

华不石点头道:“多谢依依夫人指点。”

走进门洞,里面的空间霍然开朗,而且没有屋顶,居然是一个十余丈见方,露天的大天井。

天井中央的泉池,长宽足有五六丈,形状却极不规则,显然是天然形成之物。泉池四周青石磷磷,泉池之上蒸气升腾,云烟氤氲。

一个人影在泉池的中央,却因为水雾弥漫,让人看不真切。

华不石走到池边,“噗嗵”一声便跳入了池中。这池水果然十分温暖,比常人的体温还稍高一些,而且水质极清,晶莹剔透,一眼就能见底。

水也不算深,刚能及腰。华不石举步前行,走向了泉池中央,那隐约的人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解花语长得一点也不出众。天下最神mì

的组织“千花坊”的坊主竟然只是一个三十多岁,相貌普通的男人。如果这个人在人群中被看到,只怕在几息之后就会被人忘掉,因为在他的身上根本找不出任何特别之处,当然不太容易被记住。

他的声音也很普通,说话的语气更没有丝毫上位之人的威严,反而十分平易近人。

“看起来你好象有些失望,可是觉得解某的长相太过平凡么?”他说道。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小可的确有点失望,本想着解坊主若是一位国色天香的大美女,在这泉池中与我赤裎相见,华不石岂不是又有了天大的艳福。”

解花语也笑了笑,指了指池水,道:“华公子请坐。”

两个人席地而坐,泉水正好能没到他们的前胸。全身上下不着寸缕,与另一个男人面对面坐着,而对方也同样一丝不挂,在这种情形下大多数男人都会觉得尴尬,但华不石却神色如常,眼光望着解花语,显得十分坦然。

解花语面带浅笑,道:“江湖人相传‘恶狗公子’风流倜傥,喜好美色,解某却知dào

华公子是极有操守之人。”

华不石道:“何以见得?”

解花语道:“楚依依虽算不得绝色,却也学过一些魅惑男子之术,与她肌肤相缠这么久却毫不动心,能做到的男人并不多。”

华不石道:“小可也并非对依依夫人不动心,只不过觉得自家的性命比美色还是更重yào

一些。”

解花语道:“华公子此话怎讲?”

华不石道:“坊主要见华某,定是有要事与我商谈。如果华不石只是一名贪花恋色之徒,解坊主必会很失望,留着我也没有多少价值。何况依依夫人是坊主的女人,虽是奉了坊主之命来试探小可,可是我若真做出越轨之举,只怕第一个容不下我的便是解坊主。”

解花语面上仍有笑意,道:“华公子机智过人,解某的试探之举太过冒失,却是让公子见笑了。只不过你以为我会为了楚依依杀你,却是想错了。”

第八十五章 万易大会

解花语面上仍有笑意,道:“华公子机智过人,解某的试探之举太过冒失,却是让公子见笑了。只不过你以为我会为了楚依依杀你,却是想错了。”

华不石道:“哦?”

解花语道:“今日与华公子相商之事,确是十分重yào

,此事若是能成,解某便是把楚依依送给公子,也不会有丝毫不舍。华公子若真的贪恋依依的姿色,解某也不过是在商谈之时多了一个筹码,决不至于做出谋害公子性命的事。”

华不石道:“听解坊主如此一说,华不石对于坊主想要商谈的事情,却是更加好奇了。”

解花语道:“那件事虽是重yào

,却并不紧急,可以暂时放在一边,解某倒想先听听华公子这次找到‘千花坊’,是要与我们做些什么生意?”

华不石道:“解坊主想必知dào

,小可以往与‘千花坊’所做的交yì

,一向都是让贵坊替我收购一些武功典籍,以及铸炼兵器的珍稀材料。”

解花语道:“此节依依已告知过我,却不知此次华公子着急约见,是想购买哪些武功密籍和铸炼材料?”

华不石道:“在我的衣袋中有一张纸笺,上面便写着小可想向贵坊求购的**和材料。”

解花语点了点头,忽然嘴唇颤动,微微启合,象是说了一些话,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华不石未动声色,他知dào

这是解花语正用秘语之术给门外的楚依依传话。武林中有不少上乘内功都有远程传音的法门,虽然所谓“千里传音”只存zài

于传说之中,不可能实现,但内功高强之人用秘术将声音定向传出十数丈,还是可以做到的。

没过多久,楚依依就出现在泉池旁边,手中拿着的正是华不石衣袋中的那一张纸笺。

却见解花语伸手在空中一招,一道罡气破空而出,楚依依手中的那张纸笺竟被罡风卷住,朝着泉池中央直飞了过来!

如果刚才的传音之术还不能让华不石惊奇,解花语的这手凌空摄物,却着实令他大为动容!楚依依所站立的位置与解花语相距甚远,足有八九丈,能运用罡气在如此远距离的摄物,这位解坊主的内功实在深不可测!

当日在“快活岛”赌场,那位泼皮汉子“五爷”,用罡气凌空摄取别人的长剑,虽然势道凶猛,却也不过是两三丈的距离。而这解花语施展出来的罡气摄物,不但距离远,而且手法举重若轻,似是随意所为,比起那“五爷”又要高了一筹!

这位“千花坊”坊主的武功,只怕已不在当今武林中任何一位顶尖高手之下。

那张纸笺犹如变戏法一般,就到了解花语的手里。他的手虽然刚从泉水里伸出,但只一瞬间掌上的水滴便已消失不见,纸笺拿在手中,一点都没有被沾湿。

解花语看过了纸笺之后,又将它运劲扔回给楚依依,手法虽然也很巧妙,但既已知dào

这位解坊主身具惊人的武功,华不石也不再觉得奇怪。

华不石只是有些想不通,解花语明明有这么高强的武功,这世上能杀他的人想来已是屈指可数,可为什么他还会这般小心谨慎,防范得如此森严,就连与不会武功的华不石见面,都要让他脱去衣服来到这泉池中,这位解坊主才能够放心。

他到底在害pà

什么?

却听那解花语道:“华公子想要的少林派的几门内功典籍,均属独门绝技传承,‘千花坊’只怕很难弄得到。倒是那些铸炼兵器的材料虽然珍稀,坊中这些年来也搜集了一些,只须运至长沙来便可交给公子。”

华不石道:“我购买的那些材料,是为了铸造一口宝剑,其中‘玄阳钢母’最是重yào

,却不知贵坊可确有此物?”

解花语道:“华公子放心,本坊存有一块十斤重的‘玄阳钢母’,要铸炼一柄剑定是绰绰有余。”

华不石想了一想,道:“若实在无法求得少林派的内功典籍,其它禅宗的内**诀我也想要购买,却不知可有门路?”

解花语道:“我听依依说起,华公子上次在坊中购得了一本‘大力伏魔剑法’的典籍,这次求购内**诀,据解某猜想,定是为了配合那门剑法修liàn

。若是如此,普通的禅门**,想必入不了公子的法眼,而正宗禅门的内功传承,武林中除了少林、普陀两派,便再无处可寻。”

“这两派均是名门大派,列在中原七大门派之中,其门内传承的绝艺又怎会轻易流传出来?‘千花坊’纵是有些耳目,若无机缘巧合,要购得这等武功密籍亦是有心无力,还请华公子见谅一二。”

华不石道:“既是如此,**之事小可也不强求,只请贵坊替我留意,若能碰巧找到些许门路,但请告知小可一声,华不石定会出重金求购。”

解花语道:“这绝无问题,只要江湖上有正宗的禅门**流出,‘千花坊’得到了消息必会立时通知华公子。”

华不石点头道:“如此便多谢解坊主了。却不知我要购买的那些铸炼材料,贵坊的标价几何?”

解花语道:“若按本坊以往的售价,那几种材料大约要卖七八万两银子,不过解某今日尚有一事有求于华公子,那些材料便算做本坊的一点薄礼,赠予公子便是了。”

七八万两银子的东西,再怎么说也不能算是“一点薄礼”。华不石的心里却清楚得很,这所谓的“薄礼”,只不过是这位解坊主的生意之道。如果交yì

达成,他答yīng

了对方的条件,这些东西自然就算是代价之一,而如果生意谈不拢,那么这几万两银子,他还是得乖乖地交出去,不可能让对方白白“赠予”。

这位解花语倒不愧是“千花坊”的坊主,生意做得精明,话也说得很漂亮!

却听那解花语又道:“关于禅门内功密籍之事,解某还有一点建议,却不知华公子可愿意听?”

华不石道:“请解坊主指教。”

解花语道:“公子若是要等禅门的内**诀从门派中流传出来,只怕耗时甚久,希望也不大。不过,据解某所知,在这长沙府地界便有一个江湖世家,可能会拥有少林派的内功传承。”

华不石道:“却不知是哪一家?”

解花语微微一笑,道:“便是长沙西郊的‘葛家堡’,与华公子所建的分舵相距亦不太远。传闻葛家的家主葛刚语,当初曾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他所习练的‘龙象般若功’便是正宗的禅门内功,只不过他是否保有此功完整的传承密籍,却是说不准。”

华不石沉吟了片刻,才道:“多谢解坊主告知。”

解花语道:“除了这‘葛家堡’,解某还有一条门路可以得到正宗禅门心法,而且极有把握,只是公子所要付出的代价恐怕会多一些。”

华不石道:“只要有把握,多付些银两小可也是甘愿的!”

解花语道:“此事如今虽然还算是隐密,但过得几个月,华公子想必也会听闻。便是半年之后,在粤境举办的‘万易大会’,界时黑白两道的各大势力想必都会派人参加,少林、普陀等派高手也定会到场,只要能付得起足够的代价,向他们换取一门内功典籍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华不石动容道:“这‘万易大会’却是怎么回事,还请坊主详告。”

解花语道:“这所谓的‘万易大会’,三十年前曾开过一回,召开的地点亦是在粤境南海中的一座小岛上,据传当年武林中的数十家门派上千高手参加了此会,在那海岛之上交yì

各人所藏的珍贵之物,其中各派武学密籍亦是不少。”

华不石道:“武功传承均是各家门派的独得之秘,怎会放到‘万易大会’上去交yì

?”

解花语道:“这‘万易大会’组织得颇为巧妙,会上所有的交yì

都能严格守密,据说连交yì

的双方都无法知晓对方的身份。虽然各家门派均有门规禁止武功外传,但一些门下高手私自将武功卖出却是难免。即使是各门派中的主事之人,为了获取某些特殊的利益,将本派的传承武功拿出去做交换也不奇怪。”

“当然,做这等交换的价格恐怕要比你我之间的买卖要高得多,有时甚至不是仅有银两就能购买得到的,而须得有对方指定之物,或是要答yīng

某些条件,方能达成交yì

。”

华不石道:“却不知这‘万易大会’是由谁主办,半年之后便要举行的消息是否确实?”

解花语道:“此事应该不假,目前中原七大门派都已得到信息,‘千花坊’半月之前亦接到了邀请信函,只是大家还未将此消息公布,故此在江湖上还未及传开。至于主办之人,却是一个迷。三十年前的‘万易大会’是由一个自称‘万易门’的神mì

势力主事,此次送来的信函,落款亦是‘万易门’,但这个势力的具体情形却无人知晓,我‘千花坊’之前接到了邀请信函之后,也曾试图调查,至今仍是一无所获。”

第八十六章 无生老魔

华不石道:“却不知这‘万易大会’是由谁主办,半年之后便要举行的消息是否确实?”

解花语道:“此事应该不假,目前中原七大门派都已得到信息,‘千花坊’半月之前亦接到了邀请信函,只是大家还未将此消息公布,故此在江湖上还未及传开。至于主办之人,却是一个迷。三十年前的‘万易大会’是由一个自称‘万易门’的神mì

势力主事,此次送来的信函,落款亦是‘万易门’,但这个势力的具体情形却无人知晓,我‘千花坊’之前接到了邀请信函之后,也曾试图调查,至今仍是一无所获。”

华不石低头沉吟。

“千花坊”本就是一个耳目遍及天下的情报组织,若连它都调查不出“万易门”的情况,那么这个“万易门”只怕比“千花坊”更加神mì

难测。

解花语道:“这‘万易大会’十分隐密,却也不是任何门派都能够参加的,必须持有主事方所发的邀请信函,在约定时日到达粤境中的指定地点,才有专门的舟船接送去那座海岛。若未被邀请,便去不到那海岛之上,是断然无法参加大会的。”

华不石道:“如此说来,‘恶狗门’未接到信函,岂不是无法参加此会?”

解花语道:“解某既提起此事,当然不会让华公子空欢喜一场。按那邀请信函上的说法,一封信函可带五人与会,我‘千花坊’中人手不多,准bèi

只派两人随便带些货品过去交yì

即可,余下的三个参加名额,便让与‘恶狗门’,不知华公子意下如何?”

华不石面露喜色,道:“如此小可便要多谢解坊主了!”

解花语虽然没有明言,但象华不石这等头脑精明之人,又怎么会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这位解坊主如此大方,当然不是全无条件的。他先“赠送”了价值七八万两银子的“薄礼”,又让出参加“万易大会”的三个名额,全都是为了让华不石答yīng

他所提出的交yì



如果说那些铸炼材料花些银两就能买到,那么这“万易大会”却是一次十分难得的机会,若真如解花语所说,在这“万易大会”上必定能交yì

到许多平日里根本无法想象的珍贵之物,甚至包括各大门派所藏的武功传承。

华不石急于发展“恶狗门”,最大的困扰便是此类资源的缺乏,有这种极好的机会他又怎能放过?因此,对于华不石来说,这三个名额反而比价值七八万两银子的铸炼材料还要珍贵得多!

接连吞下了解花语抛出的两只肥饵,华不石再想不答yīng

解花语的交yì

,恐怕都很难。

他轻咳了一声,索性直言问道:“适才听解坊主说起,贵坊有事情需yào

华不石效力,却不知是何要事?”

解花语没有直接回答,却微微一笑,问道:“华公子是否觉得,解某身为一门之主,与人见面却这般大费周章,实是胆小怕死,算不上英雄好汉?”

华不石道:“人只有一条性命,谁都不想随便丢掉,英雄好汉亦是如此。解坊主严加防范,想必有非要如此做的原因,却也不能说是胆小。”

解花语道:“知我者华公子也!解某虽不是英雄,却也自认不是胆小之辈,如此小心谨慎,终日里提心吊胆,只因为我那仇家太过厉害。其实不仅是厉害,简直可以说是可怕!”

华不石道:“莫非坊主得罪了某个名门大派或黑道上的大势力,对方要找坊主寻仇?”

解花语嘿嘿一笑,道:“以解某的武功,和如今‘千花坊’的规模,就算把七大门派全都得罪了,再与‘天下盟’结下大仇,我要自保也绰绰有余,又何须害pà

。”

华不石动容道:“难道坊主的仇家竟比这些势力还要强dà

么?”

解花语道:“强dà

倒不一定,但是若论手段的诡异可怕,却远不是这些门派能比的。”

他凝望着华不石,过了一会儿又道:“华公子可曾听说过,在大明朝江湖之中,除了白道和黑道,还有第三股势力,唤做‘魔道’么?”

“魔道?”华不石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道:“小可从未听说过。”

解花语道:“华公子年纪还轻,涉世未深,没听过‘魔道’也不奇怪,而且江湖上知晓有‘魔道’存zài

的人本也不多,不过令尊华大掌门想必一定会知dào

。”

华不石道:“小可孤陋寡闻,实在惭愧。却不知‘魔道’是何势力,解坊主能否为小可讲说一二?“解花语道:“其实解某对于‘魔道’,了解的亦是不多,只知dào

他们十分隐密,不为人知,其势力却不在黑白两道之下。‘魔道’中人信奉各种邪神,谨食葱ru,行事乖张,手段亦是诡异无比,绝非寻常的武功能比。据说‘魔道’中顶尖高手,会使各种妖法道术,能呼风唤雨,驾云喷雾,剪草为马,撒豆成兵,役神控鬼,移斗换星,简直是无所不能。”

华不石道:“解坊主真的相信,这世上有鬼神的存zài

,还有所谓‘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妖术么?”

解花语道:“解某也非迷信之人,对于这等鬼神之说,自也不会轻信。不过,魔道中人夺人魂魄,控zhì

他人心神,使得被施术之人供其驱使,却是我亲眼所见的。”

华不石道:“难怪坊主见华不石一面也要如此小心谨慎,原来是为提防小可被人施术控住了心神,做出那自戕刺杀之举。”

解花语道:“魔道中人的手段颇多,令人防不胜防,解某这些年来行踪不显,绝少与生人会面,便是为了要逃避他们的毒手。”

华不石道:“却不知解坊主的仇家,是魔道之中的什么人物?”

解花语道:“我那仇家,被人称做‘无生老魔’,在魔道之中是何地位,解某也不清楚。”

华不石道:“解坊主是如何与这老魔结仇的呢?”

解花语道:“如何与他结仇?解某的父母双亲,兄弟姐妹,一家三十六口,全都是死在这恶魔的手中!”

他轻闭双眼,又猛然睁开,在目光之中充满悲愤之色。这位原本看上去相貌极其普通的中年人,瞬时之间似乎被仇恨占据,脸上竟露出极为狰狞的神色,令人望而生畏。

“解某的平生之愿,就是杀死‘无生老魔’,为亲人报仇雪恨!我耗费十数年时间,用尽心血建成‘千花坊’,也是为了打探这恶魔的下落。近一两年来,解某也曾与他的手下交锋过数次,斩杀了不少魔道中人,如今更是有了确切消息,此魔近期便要来这长沙府,正是下手的好机会,却不知华公子愿不愿助解某一臂之力?”

华不石道:“既然坊主明言相求,华不石便也直言不讳。若是在‘恶狗门’的能力所及,帮zhù

解坊主报仇,小可自是义不容辞。”

解花语道:“华公子此言,是担心解某让‘恶狗门’去当炮灰么?你且放心,对于报仇一事,我早已计划周详,绝不会让贵门去做无端送死之举。”

华不石道:“适才坊主提到,魔道中人手段诡异,非寻常武功可比,我‘恶狗门’中高手不多,又全无与魔道中人交战的经lì

,故此小可才不得不顾虑一二,还请坊主见谅!”

解花语道:“解某原本就没有想要贵门与魔道中人直接交手,‘无生老魔’和他的手下,我已另外安排了高手对付,要贵门协助的,只是截杀一股寻常的帮派势力。”

华不石道:“华不石愿闻其详。”

解花语道:“此次袭击,解某早已做过周密的安排,人手亦有了布置,只是数日之前忽然探得消息,那魔道在这长沙城中控zhì

了一家门派,因此才想请华公子相助,在袭击当日出手阻击此门派中的高手,免得他们前往增援坏了大事。”

华不石道:“既是如此,在这长沙城中江湖高手不在少数,解坊主何不考lǜ

招募人手,只需花费一些银两便可,岂不是比找‘恶狗门’所用的代价要少得多?”

解花语道:“华公子有所不知,魔道所控zhì

的那家门派,在本地亦属较大的势力,这长沙城中帮派繁多,其间关系错综复杂,每派之中都可能有别派的间客内鬼,别说在此城中公然招募高手,就是与本地其它的门派联络,解某也不敢轻易为之,否则极有可能走漏风声,导致功亏一馈。至于代价,解某为了报仇,这些年来的花费何止千万,又怎么会在乎这些东西?”

华不石低下头想了一想。

解花语的解释也能说得通,“恶狗门”初至长沙府,建立分舵才不过一个月,与本地的门派势力都没有什么按触,因此,“千花坊”与“恶狗门”合zuò

当然是安全一些。

华不石抬头问道:“却不知坊主所说的被魔道控zhì

的门派,是哪一派?”

第八十七章 衅嘴

解花语的解释也能说得通,“恶狗门”初至长沙府,建立分舵才不过一个月,与本地的门派势力都没有什么按触,因此,“千花坊”与“恶狗门”合zuò

当然是安全一些。

华不石抬头问道:“却不知坊主所说的被魔道控zhì

的门派,是哪一派?”

解花语道:“此事解某暂时还不便相告。那‘无生老魔’二十天之后才会抵达长沙,其间尚有不少时日,为免夜长梦多,此次行动的细节现在自是越少人知晓越好。不过请华公子放心,那家门派虽有不小的势力,但以‘恶狗门’如今的实力,要阻杀其门下的高手必定能够做到,只看公子是否愿意帮zhù

解某了。”

华不石道:“却不知坊主让本门出手相助,愿意付什么代价?”

解花语眼睛一亮,这华大少爷既然如此问,自然是认为只要“千花坊”拿得出有足够的代价,“恶狗门”便可以考lǜ

出手了。

他随即说道:“只要华公子答yīng

相助,除了之前的两个条件,本坊立kè

奉上白银十万两,事成之后,再送上五万两银子,魔道控zhì

的那家门派在长沙府所占的地盘,到时亦归‘恶狗门’所有。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华不石道:“坊主果然是大手笔,给出的价格这般丰厚,令小可不能拒绝。”

解花语道:“如此说来,华公子是答yīng

帮zhù

解某了?”

华不石道:“还有两件事,若解坊主应允,我们这笔交yì

便能做成。”

解花语道:“但请明言。”

华不石道:“第一件事,便是在行事之前,坊主须得将整个计划的详情全部告知华不石,包括如何袭击‘无生老魔’及其门下。我须得知晓此战要承担的风险有多大,若是太过冒险,可能让‘恶狗门’损失过大,你我之间的协议便做无效。而到了动手之时,我若发xiàn

行动与计划有所违背,协议亦是做废。”

解花语沉吟了片刻,道:“详细计划到时自是可以告知华公子,但公子也应该知dào

,这等刺杀袭击之举,即使事前计划得十分周详,到时仍可能有一些变数,随机应变在所难免,要说完全按计划行事,解某却也不敢保证。”

华不石道:“此节小可也明白,若事情发生变故,只要不过于危及到‘恶狗门’的利益,华不石仍会全力相助。”

解花语点头道:“如此甚好,这个条件解某可以应允。”

华不石道:“此战之后,不论是否成功击杀‘无生老魔’,‘恶狗门’必会与那‘魔道’势力结下仇怨。因此,小可的第二个条件,便是今后,‘千花坊’与‘恶狗门’结为同盟,互通信息,共同对抗那‘魔道’势力,不知解坊主可能答yīng

?”

解花语道:“此事就算华不公不说,解某也会提出。这些年‘千花坊’与‘魔道’中的高手交手过数次,一向都是孤军而战,如今若能有一个同盟,自是求之不得。”

华不石道:“坊主既能答yīng

这两个条件,此战‘恶狗门’自会尽lì

相助,只希望解坊主能一战功成,杀了那‘无生老魔’报得大仇。”

解花语哈哈一笑,道:“此事解某谋划已久,如今又有华公子相帮,定会成功。”

他从泉水之中站起身来,道:“这‘紫龙山庄’中备有冰镇的葡萄美酒,乃是不远万里从西域运来,在这温泉中饮用,别有一番滋味。听闻华公子酒量惊人,今日解某便舍命陪君子,将这美酒取来,与公子共谋一醉如何?”

解花语说着便已走到了泉池旁边,从一口木箱中取出了两只琉璃酒杯和一大瓶酒,显然是早有准bèi



华不石心中却又一动。

他的酒量非但不好,简直可以说是极差。

可解花语却说华不石“酒量惊人”,定是知dào

了他前日里在“快活岛”赌场与那泼皮汉子赌酒之事,这“千花坊”的情报消息果然十分灵通,什么事情都逃不过这个神mì

组织的耳目。

※※※※※※※※※※※※※※※※※※※※※※※※※※※※※※华不石回到“恶狗门”分舵的时候,天色已近破晓。

“千花坊”的马车停在了孙家老宅的门前。楚依依扶着华不石一起下了马车,她拉着华不石的手,将他送到了大门口,又软语叮咛了几句,才道别离去。

华不石头脑仍有些晕眩,在温泉池中他喝下的酒实在不少。那种西域运来的葡萄酒,喝在口里象是糖水,没有多少感觉,可是后劲却是十足。

以华不石那点可怜的酒量,想不醉都不行。

他步履蹒跚都走进大门,刚迈进了大厅的门槛,却看见杨绛衣就站在屋子中间,紧盯着他,眼光之中露着不善,他的酒意顿时就醒了三分。

“姐姐车马劳顿,怎么如此早起,何不多睡一会儿,也好养足精神。”华不石陪笑道。

杨绛衣哼了一声,道:“我的精神一向都很好,又何须多睡。”

她当然不愿意说出,自己在这大厅中等了这位大少爷一夜,根本就没有睡觉。

华不石道:“如此甚好。小弟昨夜未能安睡,现下要去房中歇息一下,这便告辞了。”

他举步欲行,只听得杨绛衣道:“站住!你一夜没有睡觉,便是和那位‘依依夫人’在一起么?”

华不石一愣,随即道:“小弟昨夜未睡,只是在谈一门生意,却是让姐姐误会了。”

杨绛衣道:“你衣衫凌乱不整,头发上水渍犹在,又喝得半醉,难道谈生意还需yào

洗澡喝酒,倒真是新鲜!”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你猜得不错,小弟是确是与人一起在温泉中洗澡,只可惜对方却是一个大男人,实无半分Lang漫可言,只好饮些酒水消磨时光。若是和姐姐一起,小弟定是不会喝下半杯酒的。”

杨绛衣脸上一红,啐道:“胡说八道,谁要与你这花花少爷一起……”

她毕竟是女儿家,那“一起洗澡”的话却说不出来。

华不石悠然道:“既是如此,小弟便先去后面休息,晚些时候再来拜见姐姐。”

见这华大少爷又是那幅得yì

洋洋的神情,杨绛衣心中恼怒,直恨得牙痒痒的,却又没有什么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踱着步子走出了门,到后院睡觉去了。

……

直到晌午时分,华大少爷才又来到厅里,他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也重新梳过,显得颇有精神。

杨绛衣却是在大厅里坐了一个上午,心头的恼恨仍是未消。只不过她倒也没有白坐,已经想到了一个主意来整治这可恶的花花少爷。

见了杨绛衣,华不石满面春风地拉着她一起去吃饭,仿佛全然忘记了早晨时二人之间衅嘴的事。

吃过了午饭,华不石又带着她去察看这座新建的“恶狗门”分舵,滔滔不绝地为她讲述宅院各处的布置。这座分舵不算太大,只有十三进院子,华不石却投入了数万两银子进行改建,四周了院墙都重新修缮,四面都建了高塔箭楼,设置了不少机关埋伏,若论防卫森严,还在舞阳城中的华家大宅之上。

在长沙城,“恶狗门”是地地道道的过江龙,自然需yào

更加坚固的堡垒,才能保证自身的安全。

见了宅院四周的防卫布设,杨绛衣对华不石倒也有些括目相看。象他这等精通堡垒规划建设之人,就是在七大门派中也不多见,却也不知这大少爷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本事。

高墙之内的十三进宅院除了前面的大堂和众人居住的厢房,其余的地方都建成了练武场。华不石自己不会武功,对于各种练功的法门却了解颇多,在这方面又不惜花费血本,因此这些练武场上的设备,比起一般的江湖门派都要高级不少,甚至可以说十分奢华。

华不石带着杨绛衣走过数块场地,道:“在门派之中,这平日的武功训liàn

乃是最为重yào

之事。现在‘恶狗门’内高手仍是太少,我准bèi

再招募三四十名少年,归入到‘龙虎堂’麾下,就请姐姐多费些心思,将他们训liàn

起来,将来也可成为一支有用的战力。”

杨绛衣问道:“却不知你想让这些少年修习何种武功?”

华不石道:“现在众弟子所习的武功颇为繁杂,门内又没有象样的基础功夫可教,实是十分无奈之事。来长沙之前,我已请二叔将‘品功阁’中的几门丁级以上的武功传承加以改进和简化,使之更为适合资质普通之人修习,大概不出数月便有结果,到那时便可将此武功传于‘龙虎堂’中的弟子,定可使得他们战力大增。”

杨绛衣道:“改进武功之事十分艰难,试想各大门派中的基础武功,均是由开派祖师爷所创,又经过无数代的高手宗师不断修正演化而来,二叔武功虽然极高,见识也渊薄,但要在数月之内创出一门基础武学,只怕也有些勉强。”

第八十八章 清云七剑

杨绛衣问道:“却不知你想让这些少年修习何种武功?”

华不石道:“现在众弟子所习的武功颇为繁杂,门内又没有象样的基础功夫可教,实是十分无奈之事。来长沙之前,我已请二叔将‘品功阁’中的几门丁级以上的武功传承加以改进和简化,使之更为适合资质普通之人修习,大概不出数月便有结果,到那时便可将此武功传于‘龙虎堂’中的弟子,定可使得他们战力大增。”

杨绛衣道:“改进武功之事十分艰难,试想各大门派中的基础武功,均是由开派祖师爷所创,又经过无数代的高手宗师不断修正演化而来,二叔武功虽然极高,见识也渊薄,但要在数月之内创出一门基础武学,只怕也有些勉强。”

天下习武之人数不胜数,但能够有所成就,迈入高手之列的却凤毛麟角,那是因为真zhèng

的武学绝技均要求习练之人拥有不凡的资质。“恶狗门”的绝世武学“灵犬扑击术”自不必说,就算是一般门派的武功传承,若习练之人资质不足,亦难有什么进境。

要寻找习武资质上佳之人,则绝非易事。在名门大派之中,门下弟子都是经过千挑万选而来,资质自是比普通门派要高一些,但最终能成为高手的亦是没有几个。

而象“恶狗门”这等小门派,能招来的人原本就很有限,华不石虽是精通相人之术,但是收下如俞千里,朱洪等有非凡习武天份之人,也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又岂能时时都碰得到?否则,他也不会年年都去观看“五虎英雄大会”,却只收了五名嫡传弟子。而近期大量招入门派的那些资质不佳的弟子,就算让他们修习上乘武功,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反而是空费精力,Lang费门派的资源。

只是若没有足够的人手和战力,“恶狗门”又哪里有实力去和那些名门大派抗衡?

因此,华不石才突发奇想,想要研创出一套适合普通弟子修习的武功,让资质一般的人也能较快习练上手,有所成就。此事当然极为困难,就连“研武堂”的堂主二叔华地虎也认定,此举是异想天开难以成功,而不肯去做。华不石央告不成,最后只得降低要求,说这门武功的威力只要能比普通的江湖功夫稍强一些即可,二叔这才勉强答yīng

去试试。

别看华不石说“数月之内便有结果”的语气那般肯定,其实在他心中并没有什么把握。但此时,他听了杨绛衣的话,却忽然心中一动。

华不石本是擅于察言观色之人,怎么会听不出杨绛衣话中有话,当即便道:

“姐姐既出此言,定是有了更好的办法,何不说来听听。”

杨绛衣轻轻一笑,道:“我先演练一套剑法,请弟弟品评。”

她走到练武场边,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柄长剑,然后步入场中,略展身形,亮出起手架式,练起了剑法。

杨绛衣所演练的剑法并不复杂,而且有意放慢了速度,一招一式都十分清楚。但见这套剑法中正平和,中规中矩,但招式却十分巧妙,显得颇有威力。

华不石手无缚鸡之力,但参悟过“识髓真经”,对于武学之道又见识极广,立kè

就看出了此门剑法的最大优势所在,便是对修习者的要求甚低,只须中上之质便可以习练,而且其中并没有难度过大的招式,一经习练应该很快就能掌握。

此时,却只见杨绛衣剑势一变,又使出了另一套剑法。这套剑法与刚才不同,招式大开大合,简单直接,但力道更为凶猛。而这套剑法的优点同样是易于修习,对习练者没有过高的要求。

华不石此时已是瞪圆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的杨绛衣,仿佛想把她所使剑法中的所有招式都记到心中。

但见杨绛衣将这套剑法演练了十多式之后,剑法忽然又是大变,使出了第三套剑法。与前两套剑法有同样的优点,不同在于此套剑法快捷一些,变化较多,招式更为繁复。

数十招剑法连续使出,华不石的记性再好,也不可能记忆得住。他此时只能观看招式,在心中判断这些招式的威力和练习难度。而此时,杨绛衣已经演练起了第四套剑法!

接着是第五套,第六套!

她居然一口气演练出了七套剑法,每套剑法的特点各有不同,有的飘逸灵动,有的沉稳辣,甚至还有一套专攻敌人下盘的地趟剑法,但这些剑法都具有同样的优点,便是易习易练,对修liàn

者习武资质要求不高。

七套剑法练完,杨绛衣收住长剑,凝身而立,显得英姿飒爽,而场边的华不石目瞪口呆,傻傻地站在当地,口水都几乎从嘴巴里流淌了出来。

直过了老半天,华不石才算缓过神来,三两步冲到场中,满心欢喜地抓住杨绛衣的手,道:“原来姐姐早就有这种适合普通弟子修习的武功,实在是太好了!”

杨绛衣却神态如常,从华不石的手中抽回手掌,道:“弟弟品鉴过千功,却不知对我刚才所演的剑法有何评说?”

华不石道:“姐姐的剑法,当真了不起!不但剑法高明,练剑之人更是犹如仙女下凡,令小弟倾慕不已!”

杨绛衣顿足道:“我叫你评说剑法,你却胡扯这些鬼话,看我还理不理你!”

华不石忙陪笑道:“姐姐息怒,小弟一时失言,还请恕罪。要说这剑法嘛……”

杨绛衣道:“怎样?”

华不石道:“这七套剑法各有特色,而且易于修习,实是难得的巧思妙想之作。只是有些剑法招式似乎还不尽完善,尚有一些细微破绽,而威力也没有得到完全发挥,更象是一门未能创建完成的武功。而且,据小弟的观察,这七套剑法的一些特点和招式似乎有互补之功用,却不知dào

我有没有看错?”

杨绛衣盯着华不石,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半晌后才道:“想不到你这花花少爷对剑法还有些见地,倒也不是完全的不学无术。”

华不石讪讪道:“姐姐过奖了。不知这七套剑法可是华山派的武功?”

杨绛衣道:“这剑法是我师父华清真人所创,名为‘清云七剑’,因为还没有创建完成,尚未放入华山派的‘剑堂’,故此还算不得本派的武功传承。”

“我师父创立这门剑法的本意,便是让门下的普通弟子习练,不但能提高他们的战力,与对方高手争斗之时,还可以由七名各习练过一路剑法的弟子组成剑阵,互为攻守,围攻敌人,只要对上的不是绝顶高手,也能有一拼之力。”

华不石点头赞叹道:“令师天纵之才,这等奇妙的武功也能创立出来,名门大派中的武学宗师果然是不同!”

杨绛衣道:“其实这七路剑法,均是从华山派的基础剑术‘剑意诀’改进而来,并非完全重新创建,即使如此,也花费了我师父数年的心血。在他去世前的两年之中,还时时与我对拆这剑法中的招式,对其加以修正完善,只可惜后来遭了变故,最终也未能完成。”

她说到此处,眼眶却有些发红,显然是又想起了师父华清真人遇袭身亡的往事。

华不石道:“姐姐不要伤心,这剑法虽然还未达完美,却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传授给门下的弟子定能让他们战力大增。待日后有了闲暇,我们再合力将它改进完善起来,必能让此剑法名扬天下,了却令师华清真人的心愿!”

杨绛衣低下头,稳定了一下心神,才又抬头望向华不石,道:“你虽然说得天花乱坠,但这剑法是我师父的心血,要我平白将它传授给你们‘恶狗门’的弟子,是想也别想!”

杨绛衣不传剑法,华不石也并不着急,反而走近一步,伸手握住她的玉掌,微笑道:“姐姐如有什么条件,只管与我说,只要小弟能够办得,一定不会拒绝。”

对于杨绛衣的个性,华不石早已熟知,别看此时她说得如此坚决,却一定不是真心话。她若真的不想把这剑法传给“恶狗门”下的弟子,又何必将它演练出来给华不石看?

这一次杨绛衣却没有抽回手掌,任由这大少爷握着,悠然说道:“绛衣与公子曾有约定,只要帮我报得师仇,任何要求绛衣都会答yīng

,你要我传授剑法,我自是不能拒绝,也没有其它条件。只不过那既是你我之间的约定,这剑法我也就只教授给你一人,你练成之后,再去传给‘恶狗门’下的弟子,我也不管。”

华不石听得此言,面露难色,道:“小弟的习武资质极差,姐姐也是知dào

的。我平日只练过些逃生保命的步法,从未修习过其它功夫,这门剑法虽是易学易练,但是以小弟的资质,想要练成却是难于登天,还请姐姐不要为难我吧!”

杨绛衣脸色一沉,嗔怒道:“你刚才还说要与我合力将这剑法改进完善起来,了却我师父的遗愿,此时却连修习这剑法都不愿意,还敢说不是骗我么!”

第八十九章 卧虎桩

华不石苦笑道:“小弟怎敢欺骗姐姐,它日我定会细细钻研这七路剑法,将它们绘成图谱,与姐姐一同加以印正修改,力求尽善尽美。只是练武之事不能强求,小弟身体赢弱,不适合习武,自己要练成这门剑法,确实是有心无力。”

杨绛衣道:“习武之道,须得刻苦磨炼方能有成,你这花花少爷平日里养尊处优,不务正业,定是害pà

吃苦,才不愿修liàn

武功!”

华不石道:“小弟虽然不堪,却不是惫懒之人,也曾精研过‘相体识人’之术,对自己的习武资质岂会不知。我生在江湖世家,但凡有一分希望,也不会象现下这般不习武功,无力自保,还请姐姐能体谅于我。”

杨绛衣想了一想,道:“好吧,你只要尽心尽lì

去练,不准偷懒,若实在学不成这剑法,我也不强求。”

华不石苦着脸道:“姐姐要我尽lì

练剑,小弟自当遵从,只是我学不成这剑法,便无法将它再传给门下弟子,时日拖得久了,只怕要耽误了增强门派战力的大计。”

杨绛衣嫣然一笑,道:“你若是每日尽心练武,没有偷懒耍滑,我便自己将这七路剑法传授给你门下的弟子,还将此剑法招式和‘清云剑阵’的应用之术都绘成图谱给你,以供研习之用,这样你可满yì

了吧?”

她不肯传授“恶狗门”弟子剑法,本就是为了逼华不石练武,也好借机整治这花花少爷,这也是她在大厅中坐了一个上午才想出的计策。现今这位大少爷既然答yīng

了练武之事,她也算是达到了目的,便不再与他为难。

华不石闻言大喜,一揖到地道:“姐姐肯传门下弟子剑法,小弟感激不尽,在此先行拜谢了!”

※※※※※※※※※※※※※※※※※※※※※※※※※※※※※※华不石向杨绛衣作揖称谢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有多么深重的痛苦在等着他。

而等他意识到了,却已经为时已晚。

第二天清晨,天色才蒙蒙亮,太阳还没有升起,杨绛衣就来到了在华不石卧房的门口,他刚一起床,就被杨绛衣逮了个正着。

“你已经答yīng

过我尽心练武,可不许食言!”

华不石不敢食言。

“我知dào

你平日里门派事务繁忙,也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只要你每天早晨抽出一个时辰练功,你可同意?”

她想得实在很周到,华不石就是不同意也不行。

“你若吃不了苦,坚持不住,便与我说,我也不会逼你,只是那‘清云七剑’便不传于‘恶狗门’下弟子,你可有话说?”

教与不教全掌握在人家的手上,华不石当然没有话说。

“我要你练武,并非与你为难,只是希望你能稍有成就,多一点自保之力,希望你能懂我。”

人家的一片好心,华不石自是明白。

“你若准bèi

好了,就跟我来吧!”

于是,华不石乖乖地跟着杨绛衣来到了练武场上,他惨痛的经lì

也就开始了。

拳谚有云,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修习任何武功,都是从基本功练起,剑法也是一样。杨绛衣自幼习武,又是华山派的嫡传弟子,自然深知此理,因此,她首先要华不石练的也是基本功。

绝大多数武功的基本功,其实都大同小异,不外乎腿功、腰功、肩功和桩功。华山派是名门大派,其基本功的修liàn

方法自是有一些独到之处,比起一般门派的练习方法提高得更快,效果也更好。

只不过也正因为华山派是名门,所招收的弟子俱是习武资质上佳的人才,这些方法自也是为了他们所设。而华不石的资质却是极差,不但“上佳”谈不上,“中下”都大大不如,这些方法用到了他身上,就象被上大刑,令他吃足了苦头。

压腿压得他哇哇大叫,全身冷汗直冒,甩腰差一点把脊梁骨折断,而华山派独门的桩功“卧虎桩”,他更是撑不过三五息时间就累得趴在了地上,起不了身。

没过多久,就连在一旁给他搬腿,扶着他下腰的杨绛衣,也出了一身大汗。陪着这大少爷练功,简直比她自己练剑还要累一倍。

不过看着华不石惨痛的模样,她却出了一口恶气,心中想道,每日都让他这样练上一练,看这花花少爷还有没有力qì

再去找那位“依依夫人”,还敢不敢留宿在女人的香闺中一整夜都不回来!

终于熬过了一个时辰,杨绛衣说了一句:“明日绛衣再来找弟弟练功。”便扔下了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的华不石,飘然而去。

华不石早已精疲力竭,在地上足足躺了半柱香的时间不能动弹,最后还是路过的白奕灵碰巧看到了“公子师父”的狼狈模样,才跑到跟前将华不石扶了起来。

“公子师父,你为何在练武场上睡觉,难道不怕着凉?”灵儿问道。

华不石呲牙咧嘴,道:“灵儿,去和你二师兄说,我要在长沙城中招收一百名资质稍好的弟子,吩咐他马上去操办。”

杨绛衣早一天教会这些弟子“清云七剑”,他就可以不用再练那倒霉的“卧虎桩”,早一天脱离苦海,这件事万分紧急,一刻也耽误不得!

……

一个时辰之后,回到房中的华不石才终于缓过劲来。

他漱洗一番,换了一身衣服,又吃了几块点心,总算是恢复了几分精神。

此时天已近午,他叫来了白奕灵,准bèi

好两匹骏马,二人出了“恶狗门分舵“,骑上马朝着山上驰去。

自从上次被孙小云拿着扫帚赶走之后,近一个月时间,华不石都没有再到山上来。

积满了厚厚尘土的小路依然如故,但药园里田埂之间,却泛出了一些新绿,一丛丛药苗抽出了嫩芽,焕发着勃勃的生机。虽然隔着篱笆,华不石仍是能看得出来这些药苗长势甚好,只有平日里细心培育才会如此,孙家姐妹对这药园中的草药定是下了不少功夫。

华不石二人在草屋前勒缰停住,跳下马来,孙巧云却已走出了屋门,迎了上来。

她屈膝行礼,道:“孙巧云拜见华公子!上次小云对公子无礼,也不知是否伤到了公子,小女子十分愧疚,却一直没有机会陪罪。今日公子驾临,孙巧云便代小云给您请罪,还请公子念在她年纪还小,不要责怪!”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小云姑娘憨直可爱,我怎会怪她,此事就不用再提了。”

孙巧云道:“多谢公子宽宏大量,饶恕了小妹。此处尘土颇多,请华公子到草屋里坐坐,巧云也好为您奉茶待候。”

只花了四百六十两银子买下孙家老宅和药园,孙家姐妹对他这位黑心大少爷定然不会有什么好印象,对于这一点华不石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今日前来,他本已经做好了吃蹩受气的准bèi

,却没有想到这位孙家大小姐居然对他十分客气,一见面就连连赔罪,还主动请他进屋喝茶,实在有些出乎华不石的预料。

他走进草屋,却见妹妹孙小云也在屋里,虽然脸色仍是不太友好,见到了他却也道了一声万福,显得很有礼数。

华不石也不客气,在椅子上坐下,孙巧云进了里屋,过不多时便端出了茶盘出来,送到华不石的面前。

将茶盅端到手里,华不石才发xiàn

,这居然是上好的龙井茶,比起上次前来孙巧云所沏的茶又强了许多。他饮酒虽不在行,但对于品茶却是颇有研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此茶定是上品,而且冲泡的功夫也极佳,温度火候都掌握得刚刚好。

关于上品龙井,有辨色、闻香、品味和观形四种鉴别方法,华不石手里的茶产色泽碧绿,香气浓郁扑鼻,他轻抿了一口,只觉得茶味入口醇厚,再看杯中的茶形,颗颗有如莲芯,绝无破碎的散叶。这种茶叶,若在市面上售卖,定然价格不菲。

孙家以前虽是旺族,但数年前家道早已衰落,如今两姐妹更是一贫如洗,想不到竟还藏有这么好的茶叶。

华不石不由得竖指夸赞道:“真乃好茶也!小可在那杭州西湖,也未尝到过这等极品的龙井茶,不想今日来见孙姑娘,却是有了口福。”

孙巧云道:“华公子过誉了。这茶叶是前些年巧云在自家的茶园中种植和采摘的,实在算不上极品,只因义父大人生前喜爱饮茶,巧云才去学了一些茶道技巧,倒是让公子见笑了。”

华不石道:“孙姑娘心灵手巧,实是难得。适才我在门外时瞧见那药园中的草药长势甚好,想来也是贵姐妹悉心栽种之故,华不石在此先行谢过了。”

孙巧云道:“上次公子留下的纸笺上所写的几种草药,均是耐热抗旱的品种,此时栽种正是适合,也不需浇灌太多的水,我姐妹受了公子的大恩,怎能不尽心种植,以求报答一二。”

报恩?华不石有些摸不着头脑。

上次被赶下山后,他让俞千里把纸笺和银两交给孙家姐妹,自己就骑马回了分舵,并没有看见俞千里击败衡山派高手卫南薰,惊走葛大管家和一众家丁的事。而之后俞千里也没有把这件事告sù

华不石,在他看来,那天只是随手赶走了几个来药园来捣乱的流氓,完全不值一提。

第九十章 别有用心

报恩?华不石有些摸不着头脑。

上次被赶下山后,他让俞千里把纸笺和银两交给孙家姐妹,自己就骑马回了分舵,并没有看见俞千里击败衡山派高手卫南薰,惊走葛大管家和一众家丁的事。而之后俞千里也没有把这件事告sù

华不石,在他看来,那天只是随手赶走了几个来药园来捣乱的流氓,完全不值一提。

因此,华不石对于俞千里曾救下孙家姐妹之事全不知情。不过他极擅机变,立kè

就猜出了一些端倪,眼睛一转,轻笑道:“上次小可也曾提及,想要购买令尊孙独鹤大人遗留下的‘白鹤冲天掌’典籍,那图谱即使不在此处,孙姑娘想必也会知dào

一些线索,不知可否坦言相告,小可必会重金以谢。”

既然孙巧云说到报恩,他就打蛇随棍上,立kè

把要购买武功典籍的事提出来,想来这位孙家大小姐也不致于马上翻脸拒绝。

孙巧云果然仍是和颜悦色,说道:“请华公子稍候片刻。”便又起身走进了里屋。

很快,她就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只一尺来长,六七寸宽的扁平木匣。

“这便是义父留下的武功典籍,一直都交予巧云保管,前次未将实情说出,还请华公子原谅。”她说着,便毫不迟疑地把木匣递到了华不石的面前,竟是如此干脆,仿佛递出的是一块普通砖头,而不是价值万金的武学密笈。

这又是一件出乎华不石意料的事。

他伸手接过了木匣,眼睛望向孙巧云的脸,却只见她神色如常,并无半分异样。

木匣并未上锁,也没有任何机括装置,华不石轻轻一揭,便将盒盖打开,一本蓝色封皮的册子静静地躺在匣中,在那封皮上用正楷写着的六个字,正是“白鹤冲天掌谱”。

华不石小心地拿起书册,翻开封皮,只见第一页上便是介shào

这门掌法的言语,又翻看了几页,更有基本掌势的练习方法,以及起手架式的图形。他精研过多门武功,见识极广,立即便能确认此物正是“白鹤冲天掌谱”的真本无疑。

他翻看掌谱之时,孙巧云也不出声,站在一边静静等候,显得十分乖巧。

华不石合上书册,重新放入了木匣之中,又把木匣的盒盖合上,才问道:“不知孙姑娘这本掌谱,想要卖多少银子?”

孙巧云道:“这掌谱是义父的遗物,巧云怎能拿来售卖赚钱。但华公子若是真的想要这本掌谱,巧云可将它赠予公子,不取分文。”

此话一出,不但华不石惊得合不拢嘴,就连一旁的孙小云,也忍不住叫道:“姐姐!我们家的掌谱,怎么能白送给这黑心的大少爷!”

孙巧云却一把拉住妹妹,斥道:“华公子是我们姐妹的恩人,你怎能一开口就骂他,还不快去陪礼!”

孙小云还想分辩,嘴巴张了张却没出声,被姐姐拉到了华不石的身前,只得拱手说道:“孙小云给公子陪罪,请你不要怪我。”

她的小嘴嘟起,可以挂得住一只油壶,脸上更是气鼓鼓的,显得很不服气,哪里有半点认错道歉的样子。

华不石忙陪笑道:“小云姑娘言重了,我岂敢怪你。”

孙小云哼了一声,道:“姐姐你陪着这大少爷吧,我到药园浇水去了!”

说完她瞪了华不石一眼,扭头便走,出了房门径自去了。

妹妹走了,孙巧云歉声道:“我这妹妹一向如此,总是不懂礼貌,请公子莫要见怪。”

华不石道:“小云妹妹心直口快,着实惹人喜爱,小可自是不会见怪。”

他略一停顿,又道:“适才姑娘说起,要将‘白鹤冲天掌谱’赠予在下,却不知有何条件?”

就算之前有过什么恩情,但这密籍掌谱也太过贵重,孙巧云就这样白白相赠,一两银子也不要,华不石实在难以相信。

却见孙巧云嫣然一笑,道:“巧云已明言相赠,又怎会还有条件,请华公子放心收下便是。”

华不石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嘴角微翘,也露出了一丝微笑。他一向擅于机变,心计极深,对于揣摸人心颇为自负,但此时却完全猜不出这位孙大小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姐姐行事如此古怪,接二连三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可比那位性格爽直的妹妹要难以捉摸得多!

不过,这却也激起了华不石的好奇之心,他已下定决心,定要瞧瞧孙巧云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手掌一转,把木匣递给了站在身边的白奕灵,对孙巧云说道:“难得孙姑娘诚意相赠,华不石却之不恭,便厚颜收下了。”

孙巧云道:“我姐妹家中遭了大难,无处落脚,多蒙公子收留,前日里被那‘葛家堡’的恶人欺负,又是公子的高徒救下了我们的性命。这掌谱虽是珍贵,对我姐妹却无用处,留在身边反而会惹祸上身,因此巧云才将它赠予公子,还请公子不必多心疑虑。”

华不石心中一动,问道:“莫非孙姑娘偿还了‘葛家堡’的债务,他们仍是不肯放过你们么?”

孙巧云道:“我虽已将四百两银子还给了葛家,但那葛大管家却仍是不依不饶,又追加了莫须有的利银逼我们偿还,还要强行将我姐妹二人抓进堡去。前日里俞少侠仗义出手,救了我姐妹脱险,但这些日子里巧云却见葛府之人仍不时在周围窥视,定是要寻机对我姐妹不利,想来巧云定是逃不出他们的魔掌了。”

她本就是大家闺秀,温婉娇柔令人疼惜,生得又十分俏丽动人,此时说起了不幸落难之事,美目之中泪水涟涟,更显得楚楚可怜,就算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会被她打动。

华不石当然不是铁石心肠,听说美人受难,立时便已义愤填膺,一拍桌几,大声道:“真是岂有此理,‘葛家堡’怎能如此欺人!巧云姑娘无须害pà

,有我‘恶狗门’在,定会保护你们姐妹的安全!”

孙巧云用袖子拭去泪水,道:“华公子答yīng

保护我们姐妹,巧云感激不尽!只是‘葛家堡’的恶人时常在这茅屋周围出没,此处与公子的分舵又相距甚远,我们在此居住,只怕迟早会被他们掳走,又如何是好?”

华不石眼珠一转,道:“这也好办,我回头吩咐门下的弟子留意山下道路,不让那葛家堡的强人上山也就是了。”

孙巧云道:“这山路上平日里有不少往来的行人过客,‘葛家堡’的恶人混在其中,贵门的弟子不认识,仍是难免会被他们上得山来,对我姐妹俩不利。”

华不石道:“那我命两名帮众每日到这药园之外把守,专门保护贵姐妹的安全,不知巧云姑娘认为如何?”

孙巧云道:“让贵门专门派出弟子保护,我姐妹如何敢当?再说那‘葛家堡’的强人甚是凶悍,前日俞少侠施展绝世武功,才将他们赶走,那些强人若是再来,一两个人只怕也难以抵挡得住。”

华不石搓手顿足,露出一副苦无良策的神情,道:“如此说来,那‘葛家堡’的强人岂不是总也防范不住,却不知巧云姑娘可有办法,能保得贵姐妹周全?”

孙巧云道:“我姐妹住在这山腰之上,自是难免被强人侵犯,若公子让我们搬回山下的宅院之中,想来便安全得多了。”

华不石连连摇手,道:“此举不妥,姑娘就算住回了孙家老宅,每日仍要上山来照看药园,一路之上无人保护,定会被‘葛家堡’的强人所乘,遭了他们的毒手,万万使不得!”

孙巧云道:“光天化日之下,那些恶人行事必是有所收敛,不敢肆意妄为,我们若是遇袭,呼救时也有人能听得到。只有夜间十分危险,他们若闯入草屋中掳人,我姐妹定难幸免,搬到山下宅院中居住肯定安全许多,只求华公子能成全!”

她梨花带雨,眼里泛着泪光,流露出求恳之色,但凡是有些侠义之心的血性男儿,在此情形之下都难以拒绝。

华不石却忽然站起身来,走到孙巧云的身前,凝望着她的脸孔,又绕着她的身体转了两圈,上下打量着这位楚楚可怜的俏丽佳人,脸上是一幅似笑非笑的表情。

孙巧云一个女孩儿家,自是抵挡不住华大少爷如此大胆的窥觑眼光,不由得脸上绯红,双手抱胸,怯声道:“公子为何这般看着巧云?”

华不石嘻嘻一笑,道:“巧云姑娘想到‘恶狗门’分舵中去居住,刚才若拿‘白鹤冲天掌谱’做为交换条件,小可说不定也能同意,又何必用‘葛家堡’当借口。如今你已将掌谱白送给了我,再想要我答yīng

让你姐妹住回老宅,却是没那么容易了!”

孙巧云的俏脸已是涨得通红,低着头没有说话。这华大少爷比狐狸还精,原来早就看出了她别有用心,却还装傻充楞来戏耍于她,实在是可恶之极!

要论演戏的本事,这黑心大少爷比她还高明三分,上次卖屋时就上了他的当,这次本以为能哄骗得过,不想结果却仍是如此。

第九十一章 葛家堡

华不石又道:“那‘葛家堡’虽是本地一霸,却也不是什么大势力,谅也不至于为了你们姐妹与‘恶狗门’公然结怨,上次既是被千里出手赶走,他们必定不敢再上门生事,又怎会派人窥探。巧云姑娘计策虽是不错,可惜对江湖之事太不了解,才会被小可看破。”

孙巧云咬了咬嘴唇,道:“不错,我是想住回孙家老宅!那里本就是我姐妹的祖屋,住回去又有什么不对?”

既然被这大少爷揭穿,孙巧云也就索性与他明说。

华不石道:“让你姐妹住回山下宅院也不难,但巧云姑娘须得告sù

我,你为何非要搬入‘恶狗门’分舵去住,这次可不许说谎,一定要讲老实话。”

此时,孙巧云的脸上更红了,连耳根后都已是绯红一片,却垂着头,紧咬着嘴唇不言不语。

华不石等了半晌,见孙巧云仍不说话,忽然展颜一笑,道:“姑娘既不肯说出原因,又想住进山下的宅院,那就只剩一个办法。”

孙巧云抬头问道:“什么办法?”

华不石道:“我‘恶狗门’分舵中缺少丫环下人,若巧云姑娘签下契约,卖身为丫环奴婢,自然可以到门中居住了。”

孙家原本是大户人家,孙巧云曾是千金小姐,怎么会愿意卖身为奴?但此时的华不石却是满脸含笑,望向孙巧云的眼神,就仿佛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正守在陷阱前面等着猎物上门。

他背着双手,踱着方步,悠然说道:“我有一个徒弟,前几个月不幸受了重伤,失了一条手臂,正缺人照顾。若巧云姑娘卖身给我,我便让你去到他身边服待,照料他衣食起居,却不知巧云姑娘意下如何?”

孙巧云的俏脸红得象是熟透了的苹果,走到了华不石身前,盈盈一拜道:“多谢公子成全,巧云愿意卖身到‘恶狗门’中为奴。”

华不石哈哈一笑,道:“你既答yīng

,可不准反悔。此处可有得笔墨纸张,你我立kè

便签下契约。”

当下孙巧云便取来了笔墨,将纸张砚台铺放在桌几上,站在一旁为华不石研墨待候,华大少爷大笔一挥,很快就写好了一张卖身契约。

这张契约书上写明,孙巧云自愿卖身给华不石,终身为奴为婢,任由使唤,华不石还可以将她随意许配给他人为妻妾,孙巧云也必须顺从,不得反抗,而卖身所得的银子,居然只有一两!

从古到今,再没有一份卖身契能比这张契约更黑了!

也只有华不石这种黑心大少爷,才能写得出这种丧尽天良的契约。

可是孙巧云却毫不犹豫地在卖身契上签名画押,摁上手印,然后喜滋滋地拿着华不石递给她的一两碎银子,好似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华不石将契约书折好,收入口袋,说道:“契约既已签下,小可便先行告辞。搬家之事我会让帮众弟子前来帮忙,巧云姑娘和令妹只须收拾好随身东西,在此等候就是了。”

孙巧云脸上喜色未消,跪拜道:“巧云遵命,恭送华公子。”

华不石亦是面带笑容,显得十分满yì

,带着白奕灵出了草芦,跨上了马匹,提缰打马,绝尘而去。

※※※※※※※※※※※※※※※※※※※※※※※※※※※※※※长沙府乃是湘境重镇,大明朝湖广省中最为富庶的都市。城中的繁华之处,楼宇林立,青砖碧瓦的建筑比比皆是,都是各大商铺的门面和一些豪门富户的宅第。

但出了城门,这等高楼大厦就少得多了。尤其是西门之外,走出了十数里地,路旁便已是青山隐隐,碧野成林,只有零星的几处宅院,而再向西行,就到了湘江河畔。

人们喜欢在河畔修建楼台,大多都是为了观景之用,真zhèng

需yào

严加防卫的堡垒,依山而建更加适合。因为河流并不能完全阻挡敌人来袭,反而有可能被敌人利用,而且一旦洪水暴发,河边的建筑还有被淹没的危险。

但是,在长沙西郊的湘江河畔,却有一座临江而建的堡垒,巍然耸立于涛涛江水和苍茫原野之间,城西官道的行人车马,远在数十里外就能观望得到。那直刺天际的了望塔尖顶和的数十丈高的青石外墙,都显眼得很,往来之人无不为之侧目。

与其说它是庄院,不如说是城堡,更为恰当一些。

这座城堡,便是称霸长沙城西郊的江湖世家“葛家堡”。

“葛家堡”财大气粗,周围数千亩的良田都属葛家所有,就连在湘江上航行的船只,要想通过此段江面,也得交纳“过江银”。少则五两十两,多则数十两,视情而定。

长沙府城里城外的江湖帮派有数十家,“葛家堡”的实力最多只能算做中等,但若比门派财产的多少,“葛家堡”绝对能排得进前五。出了西城门直到湘江河畔,方圆数十里全都是“葛家堡”的地盘,如此大的地域就只有它这一家门派,又经过了数十年经营,积累的金银财宝数不胜数。

更重yào

的是,其它门派虽然看着眼红,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而不敢动“葛家堡”一根寒毛。因为谁都知dào

,“葛家堡”的后台是“衡山派”,名符其实的“湘境第一门派”,在长沙城里谁都招惹不起。

既然有钱,门派的基地当然修得又高又大,气势雄壮之极。

临江而建的“葛家堡”光巨石砌成的地基就有十丈高,再大的洪水也淹不上来。堡前的车房马厩共有上百间,其中喂养着成群骏马良驹,停放着数十辆豪华篷车,这等奢华做派,比起当朝王候将相的府邸也差不了多少。

城堡边临江的一侧,则修建了一排船坞码头,七八艘大小不一的轻舟游艇停靠坞中,均为装饰华美的雕花画舫,全都是“葛家堡”的私家座船。这处码头也属于葛家,只有葛家的船才能使用,一般在湘江上航行的商船渔船,连靠近都不行。

“葛家堡”家大业大,什么东西都要比别人高大气派一些,就连正门外的那两座石狮子,也各有一丈来高,比起别家的石狮子高上了一头。

今天又是晴天。

天将近午,六骑骏马从道路上飞驰而来,到了“葛家堡”的门外,在石狮子前面勒缰停下。

葛家有那么多产业,每日里来堡中办事的人本就不少,其中有一些也是江湖人,他们大多都是乘马而来。

因此,在门前守卫的数名家丁见了这六骑,也并没未觉得有何异样。

门口的这几名家丁之中便有葛桐。

葛桐上次跟随着葛大管家去过孙家老宅,葛万金命他和葛霸二人在孙家门外看守了一夜,后来“恶狗门”的人马来到,他们才被人赶了回来。这已是一个多月前的事,葛桐的记性本就不太好,认人的本事更差,他远远瞧见乘马而来的那名白衣公子的时候,只是觉得有点面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那位年青公子首先跳下马来,另外的五个人也纷纷下马,除了三个男人,还有两个小丫环。

那公子站在门前,朝两旁看了看,忽然说道:“这两座石狮子怎么如此高大,实在有些碍眼。”

一个方脸大耳的少年道:“师父既觉得碍眼,朱洪就把它放倒吧!”

他上前两步,来到一座石狮子的前面,上下打量了一眼,忽然一掌推出!

“轰!”

一声巨响,尘土飞扬,石狮子竟然被他一掌推倒!

“葛家堡”门外的两座石狮子高逾一丈开外,每只都至少有数千斤的重量,这一下子就被推倒,砸得地面都陷下去了七八寸,铺地的砖石碎了一大片!

门前的葛府家丁全都惊呆了!

刚才石狮子倒地之时,每个人都能感觉整个地面都颤了两颤,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看上去并不太起眼的少年竟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方脸少年随意地拍了拍手,似乎刚才的一掌并没有花费多少力qì

。他正要迈步走向了另一座石狮子,却听到了有人说话。

“朱师兄,那头就让给我吧!”

说话是另一个乱发蓬头的黄衣少年,他衣着凌乱,邋遢得很,腰带上斜插着一把无鞘的阔剑,流光游动。向脸上看去,却也同样年轻得过份。

他懒洋洋地向前走,从另一座石狮子前面经过,并未作停留,径直走向了“葛家堡”的大门。

却只听见“嗵”地一声,那座石狮子的脖子忽然断了,硕大的狮头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每个葛府家丁的背上都开始冒汗!是冷汗!

刚才那个方脸的少年一掌推倒了第一座石狮子,他们还仅是惊骇于对方超强的力量,而现在这黄衣少年是如何拔剑砍断了第二只石狮的脖子的,他们根本就没有瞧见!

一剑砍下石狮子的头,那需yào

多锋利的剑,多强悍的腕力,而别人还没看见他拔剑,石狮子的头就已落地,这少年出手又有多快!

他若要砍下别人的脑袋,只怕更是轻而易举,又有谁的脖子能比石狮子还硬?

至少葛桐和站在门口的葛府家丁们肯定是没有。

第九十二章 凶横强霸

一剑砍下石狮子的头,那需yào

多锋利的剑,多强悍的腕力,而别人还没看见他拔剑,石狮子的头就已落地,这少年出手又有多快!

他若要砍下别人的脑袋,只怕更是轻而易举,又有谁的脖子能比石狮子还硬?

至少葛桐和站在门口的葛府家丁们肯定是没有。

此时,那黄衣少年却已经走到了他们的面前,目光斜视瞥向他们,冷冷地说道:

“进去通报,‘恶狗门’少主造访‘葛家堡’!”

听得此话,葛桐才忽然记起了那位瞧着眼熟的白衣公子,正是一个月前买下了孙家老宅的“恶狗门”的华大少爷,就连那两个丫环他也认了出来,一个是当日与那少爷一起到孙宅看房的小丫环,而另一个,不就是孙家的大小姐孙巧云么!

前日里在“紫龙山庄”的温泉池中,华不石听解花语说起,“葛家堡”可能拥有正宗的禅宗内功心法,他就决定要来“拜访”一下这个称霸长沙府西郊的江湖世家。

一个门派实力的强弱,普通帮众弟子的战力固然重yào

,顶尖高手更是不可或缺,在战事之中往往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恶狗门”中的顶尖高手只有门主华天雄和二叔华地虎两人,他们此刻都不在长沙。杨绛衣闭关练剑数月,武功大进,但与真zhèng

顶尖高手相比,仍有一线之差。

若是按照犬圣祖师所著的《识髓真经》上对高手的划分标准,杨绛衣此时最多只能列入四品高手,她过人的习武天赋仍未能得到充分的发挥。

这是因为她所修习的“大力伏魔剑法”虽强,却没有相应的内功心法与之相配。华山派的内功心法也是武林绝学,但并非出自禅门,真气在体内各经脉中运行的方式与禅宗心法有所不同,因此,伏魔剑法中的某些招式由于真气流转的滞碍,就无法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要想让杨绛衣的剑法更进一步,就须得让她习得一门禅宗心法,掌握禅门内功中真气的运转方式。

就如当初解花语所说,正宗的禅门心法并没有在江湖中流传出来,想花钱买到希望很渺茫,而这“葛家堡”既有可能拥有,华不石当然不会放过。

如果在葛家也得不到,华不石就只好把眼光放到半年之后在鄂境举行的“万易大会”上去了。无论如何,禅宗的内功心法,他是志在必得的。

这次来“葛家堡”,他只带了俞千里、朱洪、厉虎和白奕灵四个徒弟,还有那位新买下的“奴婢”孙巧云。杨绛衣留在分舵中,传授刚刚招募来的弟子“清云剑法”,而西门瞳则被派去了长沙城里办事。

“葛家堡”虽是地方上的一霸,但在华不石的眼里并不算强,有“四小”跟随已经足够了。

此刻,他正面带微笑,抬眼观望着面前这座雄伟的青石堡垒。在他看来,这座城堡虽然高大,防卫设置得却并不太好。将堡垒建在水边本就是大忌,建堡之人又过于追求美观气派,各处箭塔均修得过高,位置也不合理,若真的遇袭,难以发挥出多少作用。

堡垒就象是乌龟壳,当然不是越高大雄伟就越好,这座“葛家堡”就明显建得有些华而不实,虚有其表。看来,葛家能在长沙西郊称霸数十年不倒,所依仗的主要还是“衡山派”在背后撑腰,否则只怕早已被其它的江湖门派给吞并铲除了。

葛府家丁跑进大门去通报消息,没过多久,便有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壮汉,带领着四五个人从门里面走了出来。

这中年人身材魁梧,面如淡金,下巴留着短须,目光凶狠,行走之时脚步稳健,虎虎生风,显然有着不错的功夫。跟在他身后的除了几名家丁之外,还有那位大管家葛万金。

中年壮汉来到了门外,瞧了一眼那两座一倒一断的石狮子,脸色更加阴沉,他将目光停在华不石的身上,拱手道:

“在下‘葛家堡’葛苍龙,久仰‘恶狗门’大名,这位可是华公子!”

华不石面容含笑,还礼道:“小可华不石,见过葛家大老爷。小可来长沙一月有余,只因门内事务繁忙,一直未抽出空前来拜望‘葛家堡’的各位英雄,实是不该,直到今日才冒昧造访,还望葛大老爷不要见怪!”

他举止彬彬有礼,语言又十分客气,就好象真的是因为仰慕“葛家堡”的大名前来拜见一般。

葛苍龙刚才听了门外家丁的通报,这“恶狗门”的一干人来者不善,出了大门,又看到那两座石狮子的模样,定是对方要给“葛家堡”的下马威,本想着一言不合便要动手开打,却没料到这位华大少爷居然一开口就十分客气,似乎此行全无dí

意,只是来结交朋友一般。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面人。对方如此友好,葛苍龙也不能全然不给面子,于是说道:“好说好说!华公子来访,是‘葛家堡’的荣幸,还请公子到堡内的客厅中喝茶。”

他转过脸,低声吩咐了身后的葛万金一声,那葛大管家便跑进门内,准bèi

去了。

华不石道:“葛大老爷盛意邀请,小可恭敬不如从命。”

当下葛苍龙在前引路,华不石等人跟随其后,走进了城堡的大门。

“葛家堡”外观雄伟,里面更是豪华大气。进了大门便是一条青石大道,比那堡外的官道还宽不少。沿着大道走了六七十丈远,才看见大堂。

这大堂高达十丈,也是用大块青石砌成,外表打磨得十分光亮。走入其中,却是一间宽阔敞亮的大厅,厅内的桌椅家俱全是紫檀木制成,雕龙刻凤,颇为精致。这间大厅,并不象一般富贵人家的厅堂那样,摆放花瓶,古董,字画之类的装饰玩物,而是在墙角横着两排兵器架,而墙壁上也挂着数十件形状各异的刀剑兵刃。

在厅堂中央,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是一个斗大的镂金篆体“葛”字,笔走龙蛇,张牙舞爪,显眼之极。

武林中人虽然尚武,但绝大多数的门派世家,都不会把刀剑兵器摆放到客厅之中。这里本是接待客人的地方,又不是练武较技的场所,把兵器摆到客人面前,令人陡生不快,会觉得主人家盛气凌人,强横无礼。

“葛家堡”却不管这些,不仅在厅堂里排满了各式兵器,其中有不少更是出鞘的利刃,他们本就是想要向外人展示葛家的凶横强霸,反正来此厅中的客人慑于葛家的势力,就算心中不快也不敢怎样。

大厅里已经坐着三个人,见到华不石等人进了门来,并不起身相迎,仍是端坐在檀木椅上纹丝不动。

华不石走进客厅,环视了一眼四面墙上的兵器利刃,又看了看厅中坐着的三人,丝毫未动声色,就连脸上的微笑也依然如故。

葛苍龙给华不石引见,这三个人,便是葛家的二老爷,三老爷和四老爷。

“葛家堡”的家主老太爷葛刚语,共有四个儿子,葛苍龙,葛赤虎,葛青豹和葛百熊,俱是名震长沙府的一方高手,合称为“四大金刚”。

葛赤虎一脸虬髯,相貌凶蛮,四肢粗大,比他哥哥葛苍龙还要高大魁梧不少。

葛青豹就要瘦得许多,短小精悍,眼神游动,很是灵活。

葛百熊却是一副富家乡绅的样子,大腹便便,留着八字胡,光脸上的肉就有几十斤,看来一点也不象熊,反倒更象是一头猪。

葛苍龙向华不石介shào

三兄弟姓名之时,这几人只是坐在椅上略为拱手,既不站起,脸上也满是倨傲的神情,显得十分无礼。

华不石却是一一长揖回拜,客气异常,一点也没有生气。

与三位大老爷见礼完毕,华不石在客位上坐下,俞千里等人则站在他的身后。

葛苍龙道:“华公子今日前来‘葛家堡’,不知找我兄弟有何事情,还请见告。”

华不石尚未答话,那位乱发蓬头,腰带上插着阔剑的黄衣少年却冷哼了一声,道:“我们老大找你们这四头牲畜能有何事?快叫你们家主葛刚语滚出来拜见!”

这黄衣少年自然就是厉虎。他本就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进了这厅中,瞧见满屋的兵器便已心中不忿,再看到那几位葛家老爷的傲慢神态,顿时忍耐不住,出言斥骂。若论凶横强霸,好勇斗狠,又有谁能比得上他“疯狗”厉虎?

葛家的四位老爷脸上全都变了颜色。

这华大少爷进得门来一直彬彬有礼,谁知他手下之人竟如此出言无状,不但骂他们是“牲畜”,还叫家主“滚”出来。

葛苍龙面带怒容,沉声道:“华公子,你这门下口出狂言,辱骂我们,是何道理?”

华不石却仍是面带微笑,悠然说道:“他是小徒厉虎,仰慕葛老太爷已久,急于相见,也情有可原。”

一听此言,葛家四位老爷更是愤nù

,这华大少爷不但不管教门下,还一幅慢条斯理的语气,好象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第九十三章 葛刚语

葛苍龙面带怒容,沉声道:“华公子,你这门下口出狂言,辱骂我们,是何道理?”

华不石却仍是面带微笑,悠然说道:“他是小徒厉虎,仰慕葛老太爷已久,急于相见,也情有可原。”

一听此言,葛家四位老爷更是愤nù

,这华大少爷不但不管教门下,还一幅慢条斯理的语气,好象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只见厉虎两步就走到墙边的兵器架前,伸手抓住了木架,轻轻一抖,整只兵器架顿时便散了,“哗拉”一声,架上的十多件兵刃散落了一地。他忽然双足连弹,三道寒光从地下蹿起,朝着葛家大老爷葛苍龙直飞了过来!

厉虎竟是用脚踢起了地下的三件兵器,把它们当成暗器一样射向葛苍龙!

这三道寒光破空而至,直扑葛苍龙的身前,划动风声,劲力十足!葛家大老爷武艺精熟,也不是等闲之辈,怒哼一声,施展身法疾闪躲避,三件兵器均从身侧飞掠而过,没有伤到他分毫!

却只听见两声脆响,接着是“呯”地一声,大堂正中的那个斗大的“葛”字掉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葛苍龙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原来厉虎踢起的三件兵器,所袭击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墙上挂着的金字。

一把刀和一把剑,一上一下分别插在“葛”字的上面,象是钉住一条蛇的头和尾,而随后的是一柄铁锤,砸碎了整面石壁,使得那镂金大字无法挂得住,摔落在地上。

厉虎耸了耸肩,道:“这破字挂在墙上实在难看,还是拆下来好些。”

先是推倒门外的石狮子,现在又打落厅里的金字,到了此时,葛家的四位老爷才总算明白过来,“恶狗门”的这几个人,根本就不是来拜堡,而是来寻衅闹事的!

葛家几位老爷全都从椅上站了起来,怒视着华大少爷等人。在长沙府地界,从来都只有“葛家堡”欺负别人,何曾有人敢惹他们?这“恶狗门”竟公然欺上门来,胆子也太大了!

“好个狂徒,敢来我‘葛家堡’撒野,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葛苍龙高声喝骂,连使眼色,厅里厅外的二三十名葛府的家丁立kè

逼了上来,手持着刀剑棍棒,将华不石等六人团团围住,只待葛大老爷一声令下,就要一拥齐上冲上来群殴。

华不石气定神闲,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身边的“恶狗四小”更是神色淡然,仿佛没瞧见这些人一般,就连那位丫环打扮的孙家大小姐孙巧云,脸上也没有露出一丝惧怕之色。

忽然,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

“你们全都退下!华公子远来是客,你们怎能对客人无理!”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胖大的老者从厅外走了进来。众家丁见了这老者,纷纷闪避开道路,跪地参拜道:“见过老祖宗!”

原来他就是“葛家堡”的家主,江湖上人称“生铁佛”的葛老太爷,葛刚语。

葛刚语年过六旬,脸上却并无多少皱纹,细眉小眼,头顶无发,颌下无须,整个脑袋油光发亮,倒真有几分“弥勒佛”的样子。他身上穿着一件棕红色粗布衣衫,膝下系着绑腿,脚上穿的是一双亚麻洒鞋。

这位“葛家堡”的家主穿着十分朴素,不仅远远比不上他的四个儿子所穿的锦衣玉带,就连与普通的家丁相较都大有不如。但这胖大的老者看上去却气度雍容,举步行走之时精气内敛,踩踏过青石地面,有如轻风拂过,却不带起一片尘土,显然是内功已达极高境界的表象,比“葛家四大金刚”又强得多了。

传言中的少林寺俗家弟子,禅门正宗心法“龙象般若功”的传人确是有些门道!

华不石心中一凛,不由得对这位葛家家主多看了几眼。

葛家的四位老爷要上前给父亲见礼,葛刚语却一摆手,道:“不必。”

他快步走到了华不石的面前,拱手道:“久闻‘恶狗公子’大名,今日相见果然风采不凡,令老夫大开眼界!”

华不石却并不起身还礼,翘着脚坐在椅子上,目光冷冷一瞥,道:“你们刚才不是想要上前围攻么,为何还不动手?”

葛刚语再作一揖,道:“适才犬子和下人们无理,葛某向华公子致歉,请公子看在老夫的面上,原谅一二。”

华不石哼了一声,道:“他们想要杀我,又岂能随便原谅?本少爷一向有债必偿,有仇必报,没有二话可说!”

之前刚进大厅之时,葛赤虎等人态度十分傲慢,华不石和颜悦色,颇为谦恭,现在葛家家主葛刚语低声下气地道歉陪罪,他却反而不依不饶,骄横跋扈。

这等刁蛮做法,明明是故yì

与葛家为难,非要激得他们动手相博不可!

葛家四大金刚哪里受过这等闲气,此时都已怒发冲冠,咬牙切齿,若不是父亲在场,恐怕早就冲上去对这恶少爷拳脚相加了!

葛刚语的脸上也变了一变,显然心中亦是动了怒火。但转瞬之间,他便已将怒气压住,道:“老夫早年间也曾到湘西舞阳城游历,专程拜访同道高人,虽未能见得令尊华掌门,却在‘神猴沈家’居住了月余,与沈家家主沈傲君相谈甚欢,有了一些交情。一晃数年不见,却不知沈老友现下可好,若是华公子方便烦请替老夫代为问候一声,就说葛某得了空闲,定会上门探望,再与他把酒言欢。”

舞阳城中的“四大恶”结盟已久,人人皆知,而“神猴沈家”与“恶狗门”的关系更是十分密切。葛刚语此时说起与沈家老祖的交情,自然是不愿和这恶少爷翻脸动手,也希望对方看在沈家的面上不再为难。此举虽不是明着讨饶,也能算得上是委屈求全了。

葛苍龙等人的心中却均是十分诧异,他们都知dào

父亲处事一向强横,手段亦是果决狠辣,对江湖中人更是如此,什么时候对外人有过这种好脸色?今日却不知是为何,对这位明显是上门找麻烦的华大少爷这般客气,一再忍让,似乎是十分忌惮对方。

葛刚语所忌惮的,当然不是眼前的这位纨绔公子,他真zhèng

不愿招惹的是“恶狗门”主华天雄。

身为家主,葛家偌大的基业都是葛刚语一手创建的,“葛家堡”在长沙府西郊雄据一方,数十年不倒,都是这位葛老太爷的功劳。若论深谋远虑,处事老到,他的四个“富二代”的草包儿子,当然远远比上不葛刚语本人。

这位“恶狗公子”一到堡中就寻衅闹事,显然是来者不善,但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葛刚语仍是不想轻易得罪。这华不石是华天雄的独子,而华天雄的赫赫凶名葛刚语早已听说,他深知这种黑道出身的魔头是最不好惹的,只因为这种人不但杀人不眨眼,而且行事不择手段,比那些白道中的成名高手要难缠得多。

华不石歪着头想了一想,道:“既然葛家主提到了‘神猴沈家’,那看在沈家的面子上,‘葛家堡’适才想要谋害本少爷的罪过,我便暂时搁下,先不与你们计较。”

他语气之中将“谋害”和“罪过”二词说得特别着重,好象葛家真的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般。

葛刚语却也不反驳,道:“如此便多谢华公子宽宏大量。”

他走到主座边,葛苍龙等四人早已让出了座椅,站到了一边。

葛刚语在主位上坐下,轻咳了一声,问道:“华公子今日到本堡来,不知有何贵干?”

华不石道:“本少爷今日前来,是专门来还债的。”

还债?

葛刚语略感惊奇,道:“据老夫所知,贵门与我‘葛家堡’并无银钱往来,却不知华公子此话从何说起?”

华不石道:“孙巧云姐妹欠了你们‘葛家堡’四百两银子,算上利息共是一千二百两,如今她姐妹已投到我门中,这笔债自然便转移到了我‘恶狗门’的名下。你们‘葛家堡’的大管家葛剥皮前日带着不少人到我‘恶狗门’的药园来追讨,还说还不清银两便要抓人抵债,葛家主若是不知,去问他便是。”

葛刚语闻言脸色一沉,目光扫向了站在一边的葛大管家,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四老爷葛百熊看上了孙家小姐,要强行纳她为小妾,对于家大业大葛家来说,只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葛百熊好色成性,平日里看上的女人多不胜数,自是没有必要向老太爷一一报gào

,而后来卫南薰在药园前被俞千里击败,颜面尽失,当天就回了衡山派,葛大管家不敢把此事向家主报gào

,也就隐瞒了下来,故此,葛刚语对于此事是全然不知情。

葛万金明白到自己闯下了大祸,面容凄惨,眼泪都快要流了出来,此时也只好硬着头皮走到葛老太爷的身边,伸嘴在他耳边低声将事情讲述了一遍。

第九十四章 比武较技

葛万金明白到自己闯下了大祸,面容凄惨,眼泪都快要流了出来,此时也只好硬着头皮走到葛老太爷的身边,伸嘴在他耳边低声将事情讲述了一遍。

听得葛大管家的叙说,葛刚语脸上更是阴沉,心中怒骂不已。这该死的奴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为了一个女子去招惹“恶狗门”这等难缠的势力,跑到人家的药园去闹事,现在对方找上门来,反倒成了“葛家堡”理亏!

“孙家姐妹欠银的借据现在何处,快去取来!”葛刚语吩咐道。

葛万金连声称是,一溜烟地出门去,很快便跑了回来,将几张纸契交到了葛老太爷的手里。

葛刚语看了看那几张纸契,又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和借据放在一起,站起身来,走到华不石的面前,说道:

“到贵门药园讨债之事,都是下人胡闹,老夫并不知情。这是孙家小姐的借据,请华公子收回,还有五百两纹银算作对贵门的补偿,得罪之处,还请公子海涵一二!”

他此举算是给足了“恶狗门”面子,不但免去了债务,一分钱也不要,还拿出银子做赔偿。“葛家堡”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忍让到了极限,即使之前对“恶狗门“有所得罪,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了。

华不石拿过葛刚语送上的借据和银票,看也不看,随手递给身边的孙巧云,道:“孙姑娘,你瞧瞧这东西可对?”

孙巧云接在手中,察看完毕说道:“禀公子,这正是我姐妹所欠银两的借据和五百两银票。”

华不石点了点头,从孙巧云的手中拿过借据和银票,忽然扔在了茶几上,眼睛一瞪,道:“适才我已说过,本少爷向来有债必偿,有仇必报,既欠了‘葛家堡’银两,就一定会如数偿还!葛家主此举,是以为我‘恶狗门’还不起债,把我们当叫花子打发么!”

他声色俱厉,语气蛮横,丝毫不留余地,一幅十足的仗势欺人,不可一世的恶少爷作派。

葛刚语的脾气再好,此时也不禁有些怒形于色。若是好言相商能够凑效,他自然是不想与“恶狗门”冲突,但这华大少爷明明是无理取闹,一点面子也不肯给。这般下去,反正迟早要翻脸动手,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对方只来了六人,其中这位华少爷和那孙家的小姐都不会武功,葛刚语是**湖,早就已看了出来。对方的高手只有四人,真要一战,“葛家堡”也没有惧怕的道理。

当下,他沉声说道:“华少爷既然一定要偿还债务,葛某自也不会阻挡,不知你想要怎么还?”

华不石道:“你我既都是江湖门派,还债自然也要按江湖上的规矩。”

葛刚语道:“江湖上的规矩又如何?”

华不石道:“素闻‘葛家堡’有四个老爷,人称‘葛家四大金刚’,均有万夫不当之勇,本少爷今日也带了几个徒弟来,想与葛家的四条好汉切磋一下武功,每场押注三百两花红,若我们赢了,正好抵消所欠的一千二百两银子,你们‘葛家堡’只须赢得一场,本少爷立kè

还清银两走人,‘恶狗门’今后再也不找葛家麻烦,如何?”

葛刚语冷笑不语。

所谓江湖上的规矩,只是一句空话。江湖上的事,本就没什么规矩,若非要说出规矩,就是谁的拳头大谁有理。这个规矩倒是放之四海而皆准,想不遵守都不行!

对方只有四人能打,葛家堡却有数十家丁,再加上葛家父子五人,人多势众,又何必与对方一对一比武较量,真要开打一拥齐上以多欺少就是!

既然要打,那就须得斩草除根,进堡的这六人就一个都不能放走,全都得把命留下!葛刚语也算得上是一方的枭雄人物,当然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然而,正当他想要下令群攻,却见那华大少爷微微一笑,道:“这厅中环境倒也不差,又有这许多兵器,正是比武的好地方,只是闲杂人等太多了些。朱洪,厉虎,你们把这些家丁下人都请出去,省得他们在此碍事!”

两人答yīng

了一声,便朝着那群家丁走了过去。

“大家一起上,做了他们!”叫喊的是葛家大老爷葛苍龙。

不过,他仅是叫喊,却一步也没有上,因为,一柄剑忽然出现在了他面前,剑尖已顶在他的咽喉上!

剑尖刺破了皮肤,一滴鲜血从葛苍龙的脖颈中渗出,一个声音响起:“你们最好别动,否则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说话的是俞千里,顶在葛苍龙喉咙上的正是他的剑!

葛苍龙的额头上冷汗直冒,他武功不弱,却完全没有看见这柄剑是怎样刺过来的,这独臂青年出手实在是太快!

不仅是葛苍龙促不及防,就连葛刚语也不及救援,就眼睁睁地看着大儿子被人制住,成了对方的人质!他只得急顿身形,凝身站住,此时轻举妄动,只会让儿子白白丢了性命。

朱洪和厉虎已走到了那群家丁的面前。

朱洪推出一掌,一根齐眉棍如同稻草杆一般断成了两截,持棍的人倒飞五六丈,惨叫着直接摔出了门外。

第二掌拍出,断的是另一名家丁的肋骨!

厉虎用的却不是掌,而是脚。别人还没来得及向他攻击,他就已经踢出了三脚,三名家丁已被他踢飞,跌了出去。

数息之间,大厅里数十名葛府家丁就已一个不剩,除了前面的五六人被朱洪和厉虎打了出去,更多的则是自己逃出了门去。就连葛家大老爷那样的好汉都被人家一招就制住了,他们这些做下人,谁还敢去逞什么英雄?

华不石端坐在椅上,笑嘻嘻地看着厅内的葛府人等被肃清干净,开口说道:“这些杂鱼走了,地方果然宽敞了许多。朱洪,厉虎,你们守住这大厅的前后二门,若有闲杂人等敢乱闯,就杀了吧!”

朱洪和厉虎应声称是,走到了前后两扇门边,站立不动。俞千里却从葛苍龙的咽喉间收回了长剑,后退两步,回到华不石的身边。

华不石转过脸,对葛刚语道:“葛家主,我们说好了是比武切磋,若要破坏了规矩,就别怪本少爷不讲情面,扫平了你这城堡!”

这恶少爷好大的口气!葛老太爷紧握双拳,脸上一片铁青之色。

对方守住了大门,不但是断绝葛家的外援,还把他们父子五人困在了这间大厅中,看来对方早有算计,今日是吃定了“葛家堡”!

葛刚语此时已经看出,那朱洪和厉虎均是少有的高手,比他的四个儿子都要强不少,而那位独臂剑客则更是厉害,他自己亲自上阵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若是让葛苍龙等人与这几个人比武,根本连一分胜算也没有。

他怒哼了一声,道:“华公子门下弟子武功高强,我‘葛家堡’不是对手,认栽就是了!”

既然没有胜算,不如索性认输,丢了脸面总比丢了性命强些,他倒是光棍得很。

华不石却轻笑一声,道:“比都还没比,又怎知谁赢谁输。灵儿,你便代‘恶狗门’出战,去领教一下葛家四位老爷的功夫。”

白奕灵答道:“灵儿遵命。”

她走到了大厅中央,双手叉腰站在当地,道:“我叫白奕灵,你们谁先来和我切磋武功?还是四个一起上,本姑娘也奉陪!”

她只有十四五岁年纪,生得娇小玲珑,纤腰不盈一握,身体显得十分单薄,此时却大言不惭地要以一敌四,简直是不知死活!那恶少爷已是骄狂得很,想不到这小丫环居然比她的主子的口气还大!

葛刚语心中一动,说道:“华公子刚才说过,‘恶狗门’若是输了,便还钱离开,以后不得再找‘葛家堡’的麻烦,可有此事?”

华不石道:“本少爷说出的话,自然不会不算数!”

葛刚语道:“那万一比武中失手误伤了贵门下弟子又怎么办?”

华不石道:“既是比武较技,一时失手在所难免,若有死伤,也怨不得别人!”

葛刚语道:“好,就是此话!”

他转头对四个儿子道:“你们四个,过去陪那位小姑娘过上几招,领教一下‘恶狗门’的绝世武功!”

葛老太爷心中盘算,这位华大少爷定是仗着门派的势力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才会如此骄蛮无理,但他毕竟不会武功,毫无见识,放着几个武功高强的手下不用,却偏派出这么个小丫头出来显摆。

这小丫环脚步灵活,轻功应该不弱,但以一敌四,哪有多少闪避腾挪的空间让她施展,而且她空着手没有兵器,从她的呼吸之间能也看得出内力亦不算强,定然没有多少攻击力。自己的四个儿子就算打不过那几个男的,难道还收拾不下这小丫环?

既然对方自己口出狂言要以一敌四,他就得理不饶人,叫四个儿子合战这小丫头,那恶少爷输掉了比武,想必也没什么话说。

第九十五章 龙象般若功

既然对方自己口出狂言要以一敌四,他就得理不饶人,叫四个儿子合战这小丫头,那恶少爷输掉了比武,想必也没什么话说。

葛家“四大金刚”应声而起,纷纷从墙边的兵器架上操起兵器,移步上前,顿时把白奕灵围在了中间。

老大葛苍龙提着的是一根长棍,他所习练的武功是“醉棍”。

老二葛赤虎用的是两把五齿钢爪,正可以配合他的“虎爪功”施展。

葛青豹的兵器是一柄厚背砍刀,虽然禅门“慈悲刀法”多使戒刀,但用这种大砍刀使出当然更加威风。

老幺葛百熊用的是剑,“达摩剑法”他已习练过多年,此时手中端着一支青钢长剑,也颇有几分剑客的风范。

“醉棍”、“虎爪功”、“慈悲刀”和“达摩剑法”均是少林派的武功传承。葛家老太爷艺出少林寺,教给四个儿子的当然都是少林功夫。

葛苍龙和葛赤虎本就是身材魁梧之人,比白奕灵要高得多,即使四人中最矮的葛青豹,也比她要高出一头有余。此时这四兄弟各据一方,手持兵器将她围住,脸上俱露出狠毒的表情,双方对比之下尤显得高大凶恶,乍一看去,还真是有点象庙里泥塑的“四大金刚”的模样。

白奕灵双手仍叉在腰上,昂首而立,似乎对葛家四兄弟的包围毫不在乎。

“打!”葛赤虎大吼一声,欺身而进,抢先发动!

他的武器最短,所以最先出手。

葛苍龙,葛青豹,葛百熊也同时抢上,虽然四兄弟用的不是阵法,但是彼此间的配合却相当默契,而且出招熟练,显然这种合击之法平时习练过多次。他们的兵器几乎在同时攻到了白奕灵身上,把四面的间隙尽数封死,让她无处可逃!

不过白奕灵却仍是逃了。尽管四方都有兵器袭来,但仍有一个方向存zài

空隙,那便是天上。她双足一蹬,已腾空蹿出,高高跃起足有两丈有余,葛家兄弟的四件兵器全都打了个空!

然而,她虽避过一时,却并未脱离险境,因为人不是鸟,轻功再好,也有落下的时候。

葛家“四大金刚”一招击空,立kè

便撤回兵刃,只等着她落地的时候再合力一击,白奕灵跃起在空中无处借力,直落而下之时无法腾挪闪避,必定会自己送到四兄弟的刀剑棍爪上来!

而她手中又无兵器可以招架格挡,结果定是在劫难逃!

在空中的白奕灵的确无法闪避,事实上她也未作闪避,而是如同一只飞燕一般,在空中轻巧地转了一个身,便落在了葛家四兄弟中间。

与此同时,葛家四兄弟却忽然都倒了下去,脸上全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除了无比的惊异,他们每个人的脸孔上还多了一根钢针,刺入皮肉中,却正是白奕灵的“夺命金花”绝技所射出的暗器!

四兄弟一击打空,急于抽回兵器,招式间便露了破绽。白奕灵跃到半空中,与他们相距甚远,本来应该是无力还击的,他们又怎会料到这小女孩竟有这么一手悄无声息的暗器绝技?

钢针上的毒素仅在一瞬间便进入了他们的血液,葛家“四大金刚”立时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泥塑金刚,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身体四肢挺得笔直,就连脸上的肌肉都已僵硬,表情更是说不出的怪异!

在一旁观战的葛刚语哪里还忍而得住,怒吼一声,便直扑了上来,白奕灵却轻笑一声,身形一闪已疾退了三丈,脱身而出,回到了华不石的身边。

葛刚语未作追击,他弯下腰去查看葛苍龙等人的伤势,却见被钢针射中仅过了短短的数息时间,这四人脸上的伤口周围已是漆黑一片,显然中的是极为霸道的剧毒!

只听见华不石道:“我们赢下了比武,债银已经还清,现在与贵堡两不相欠,葛家主可有话说?”

葛刚语抬起头怒目而视,拳头拽得咯咯直响,咬牙切齿道:“既是比武较技,你们为何用如此歹毒的暗器伤人!”

华不石悠然道:“他们以四敌一,个个都手持兵器,难道就不准本少爷的门下弟子使用武器?既是比武较技,一时失手在所难免,有所死伤也怨不得别人,这可是一开始我们就说好的。”

他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四大金刚”,嘴里啧啧数声,道:“四位葛老爷中了‘千蛇散’之毒,还是及早设法医治为好,若是拖得久了,出了什么意wài

,可就糟糕之极了!”

那小丫头的钢针上喂的毒药竟然是“千蛇散”!

看着华不石一副假腥腥的惋惜模样,葛刚语怒火上冲,心却直往下沉。

葛刚语虽然不擅用毒,但对于“千蛇散”这种传说中最为诡异的蛇毒还是有所听闻的。此毒名为“千蛇”,其实是用多种蛇毒用秘法混合调配而成,所用的蛇毒当然不是真有一千种那么多,而是多则数十种,少则三五种。正因为蛇毒种类的不确定,若不知dào

配制者用的是哪几种毒,就算是再高明的医士,也难以施救。也就是说,一旦中了这种毒,只有制毒者本人才知dào

如何解毒,其他人根本束手无策。

“千蛇散”名声不小,会配制的人却极少,据说是湘西苗疆中的一家使毒门派的秘传毒技,想不到这“恶狗门”居然也能够得到。

“请华公子赐解药救人,葛某感激不尽!”葛刚语虽然愤nù

,头脑却仍很清醒,知dào

“千蛇散”之毒若不解救,他的这四个儿子全都活不过一时三刻,迫不得已也只得出言相求。

华不石却摇了摇头,道:“债已还清,你我已经两清,贵堡老爷们不慎中了毒,与本少爷又有何干?”

葛刚语咬牙道:“有什么条件,就尽管提出来,老夫定会依从!”

他是**湖,当然猜到了这位华大少爷定然有所图谋,才会用上这等阴毒的手段。

华不石嘻嘻一笑:“葛家主果然是聪明人,知dào

本少爷的心思。”

他站起身上,踱了两步,道:“拿‘龙象般若功’的密籍,换贵堡四位老爷的命,这交yì

还算公平吧?”

……

一个时辰之后,华不石已经坐在了“恶狗门”分舵后院的书房里,手里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册,仔细地翻看着。

这本书册,便是从“葛家堡”敲诈来的“龙象般若功”内**诀。

武功密籍虽然宝贵,但仍是比不上四个儿子的性命重yào

,葛老太爷权衡轻重,所做的决定很明智,立kè

便答yīng

了华大少爷的条件。

葛刚语到堡中密室中取来了密籍,回到客厅交到华不石手中。华不石略为翻看,确认为内**诀的真本,便扔下了几粒解药,带着“恶狗门”的众人扬长而去。

葛老太爷命令堡中守卫不要阻止华大少爷的离去,这个决定同样很明智。“四大金刚”中毒昏迷,“葛家堡”里除了葛刚语他自己,再没有象样的高手。就算倾“葛家堡”之力截杀,以俞千里等四小的武功,要保护着华不石闯出堡去也并不困难。而若是妄自动手惹恼了这恶少爷,还不知又要弄出什么灾祸。

“龙象般若功”葛刚语已修liàn

了多年,**口诀他早就记下背熟,就算密籍被别人拿去也没什么损失。至于日后是否再想办法报仇血恨,出了今日的这口恶气,自是以后再说了。

书房内,蓝色封皮的内功密籍在华不石的手里已经来回翻看了好几遍,他忽然轻叹了一声,把书册扔在了桌上。

书册中的确是少林派的禅门内功“龙象般若功”不假。虽然不是正本,而且也不完整,仅抄录了前六重内功的修liàn

之法,但是华不石却并不认为这是葛老太爷有意拿出残本相欺。

葛刚语只不过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

“龙象般若功”是传说中的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全功共有九层。少林寺这等名门大派的规矩森严,必定不会让俗家弟子得到内功传承的全套修liàn

之法,能让葛刚语修习前六层的**,已算是相当难得了。

况且,即使葛刚语真的拥有此功全套的法诀,华不石也没有再上门去讨要的意思。只因为,他发xiàn

这门**杨绛衣根本不能修习。

“龙象般若功”竟然是一门只适合男人修习的内功!

少林派一向都只收男性弟子,少林寺更是有名的和尚寺,女人根本不允许进入寺庙。因此,少林派的内功心法,只有男人才能修liàn

一点也不奇怪。只不过这却让华不石颇为郁闷,好不容易得到一本正宗的禅门内功,谁知结果却是空忙了一场。

如今之计,还得另外再去寻找一门让杨绛衣能够修习的禅门内功,看起来,半年之后在粤境举行的“万易大会”,是非得去参加不可了!

要想在“万易大会”上交yì

到理想的禅门内功典籍,华不石在这半年之内,一定要预备好足够多的银两才行。

第九十六章 天之骄子

西门瞳接过了一大叠银票,足有二十多张,计一万五千三百两银子。

他只看了一眼,数都没数,就随手扔进了口袋。对于银子,他显然不如华不石那么重视。

师兄师妹全都去了“葛家堡”打架,唯独让他来长沙城里押货,西门瞳心里当然十分不爽。在他看来,押货和收钱这种小事情,随便叫几个帮众前来就足够了。

西门瞳所押的货,就是前日里华不石和沈滢儿卖给副总兵吴英豪的那批兵器。这些兵器一半是“恶狗门神兵堂”打造的,另一半则是沈家的,从舞阳城运送过来,昨天傍晚才刚到长沙。华不石吩咐西门瞳将这三辆货车押去城里吴英豪所辖的兵营,再到副总兵府走一趟,把售卖所得的银两拿回来。

清晨从分舵出发,一路之上平安无事,不到一个时辰,三车兵器就顺利送抵兵营。与军需官完成了交接后,西门瞳就去到副总兵府,而吴大将军也很爽快,听说货已送到,就叫来了帐房先生,立kè

支付货款。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收好银票,西门瞳今日进城要办的事情,还不到午时就已经全部办完了。天色还早,从副总兵府出来,他在大街上信步闲游,并没有打算马上回西郊的“恶狗门分舵”去。

这次押货进城本是一件极为无聊的差使,而唯一能让西门瞳高兴一点的,是他又可以再见到一个人。

走出两条街,他就已经看到了前面不远处挂着“梨翠园”牌匾的那座青砖碧瓦的小楼。小楼外的雕花木檐依然雅致,门口也仍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全都是到戏园来看戏的民众。

西门瞳想要见的那个人,此时应该就在这座小楼里面。

他想见的人,就是戏园里当红的花旦卓漪玟。

上次陪着师父华不石到“梨翠园”来,戏台之上卓漪玟的绝世风采,让西门瞳如痴如醉,而之后她的那一身火红色的轻装打扮更是令他印象深刻。

西门瞳本身相貌就极为俊美,欣赏异性眼光当然更高,能够吸引他的女人实在不多。但是,这位“梨翠园”的当家花旦卓漪玟,自从那一日相识之后,他却一直难以忘怀。

今日既然来了城里,自然不会放过再来一睹芳颜的机会。

可是,来到了戏园之外,西门瞳却停住了脚步,并没有走进去,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种索然无昧的感觉。

长沙城里这么多前来“梨翠园”看戏的男人,全都心急火燎地往大门里挤,脸上均露出好色痴迷的神情,他们与西门瞳一样,是专程为了卓漪玟而来。

西门瞳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虽然对卓漪玟颇有好感,但是一想到她受到这么多人的追捧,而自己与这群庸庸碌碌的男戏迷们并没有什么分别,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这种感觉并不好,简直让他不能忍受。

于是,西门瞳转身离开,沿着大街又走了回来。

他已不想再去看卓漪玟,而是要找个地方喝酒。

说到喝酒,“大蓉和”绝对是个好地方。这里不但酒好,酒楼里大师傅的一手湘菜绝活更是不差,而且路程也不远,就在“金霞大街”边,和“梨翠园”相距不过几百步。

抬头望了一眼酒楼顶上“大蓉和”的金字招牌,西门瞳便走进了大门。

此时正是中午时分,酒楼里的客人不少,大厅里熙熙攘攘,共有七八桌食客,而旁边几间雅座的门边,也都挂着“客至”的木牌。

酒楼里的空座已经不多,好在西门瞳只是孤身一人,便在那排雅间门外不远处,找了一张不大的方桌,在桌边坐下。

小二上前招待,西门瞳随口说道:“来一坛酒,炒三四样你们的拿手菜。”

“客官要喝什么酒,小店备有十五年的‘白玉泉’酒,不晓得合不合您的口味?”

“好吧,就要这酒,快点端上来就是!”

跑堂的小二应声而去。

“鼎州白玉泉”是湘境的名酒,在本地酒客的眼中,比那“绍兴女儿红”都要好上不少,价格也更贵一些。只不过小二所说的年份还稍短了一点,窖藏三十年以上的“白玉泉”,才能称得上是真zhèng

的佳酿。

对于各境的名酒,西门瞳所知甚多,而且几乎全都喝过。其实不仅是品酒,还有养鸟、投壶、马吊牌、玩香包等时下富家公子哥流行的玩乐把戏,西门瞳全都十分精通。

西门瞳本就是富家子弟出身,他的父亲是岳阳城里的大皮货商人,西门家是当地最有钱的富贵人家。西门瞳是家中的独苗,西门大老爷除了两个女儿,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老天爷对西门瞳特别眷顾,他不仅容貌俊美,人见人爱,而且天资聪颖过人,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一会即精。西门家有的是钱,西门瞳又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只要他感兴趣的东西,西门大老爷就会马上花钱请人来教他,从诗词歌赋,到绘画音乐,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玩耍娱乐的本事也有不少。

从小就备受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任何方面都比别人强得多,西门瞳的个性也就难免有了几分骄狂,甚至有些目中无人。说他是天之骄子,的确是名副其实。

十岁那年,西门瞳喜欢上了习武,西门大老爷立kè

拿出银两,到岳阳城中最大的武馆里重金聘来了最好的拳棒师傅教授爱子。和所有的其它事情一样,西门瞳学武的天份亦是高人一等,只习练了三年武功,就连那位教头师傅都已不是他的对手。

打发走了那位灰头土脸的拳棒师傅,西门瞳收拾好行囊,就起身去了舞阳城。他要报名参加一年一度的“五虎英雄大会”。

那一年他仅有十四岁。

在比武大会之上,西门瞳施展平日所学的拳脚功夫,连胜了五场,成绩蜚然。“湘西四大恶”到场的主事之人全都看上了这个习武资质惊人的少年,均想要将他收入自己的门派。

西门瞳最终加入了四大帮派中势力最弱的“恶狗门”,实在令众**跌眼镜。而他做此选择的原因,居然是因为“恶狗门”的门规最是宽松,对门下弟子没有多少约束,而且少掌门华不石和他一样,也是个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纨绔少爷。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以西门瞳的个性,若要他去拜那位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铁剑宗”大弟子屈虎泽为师,他是万分不愿的,即使“铁剑宗”的武功号称湘西第一也是枉然。华不石则完全不同,不仅为人随和,极好说话,又不拘小节,对弟子不加管束,拜在他的门下当然舒服得多。

拜完了师,西门瞳就成了华不石的嫡传弟子,当师父的当然要选择一门武功传授给徒弟。

华不石最先为他挑选的是一门外家刀法,名为“巫月斩”,在“千功图”上列为丙级上阶,但西门瞳却不肯练。他觉得整天挎着一把刀不够潇洒漂亮,只有那些粗鄙的武夫莽汉才用刀,他这样的翩翩佳公子,就算要用兵器,也得用剑。

华不石见他不愿练,也不勉强,果然好说话得很。很快,他又为西门瞳找来了另一门功夫,这次是一门掌法,叫“柳絮掌法”,亦是上乘的功夫,只不过西门瞳仍是不肯练。这掌法招式阴柔,身法扭捏,完全是女人学的武功,西门瞳容颜俊美,本就有几分男生女相,再修习这种女人的掌法,岂不是更没了男子气概?

华不石第三次寻来的武功,西门瞳终于满yì

了。“燕青拳”招式繁复巧妙,却颇有阳刚之气,而且翻转腾挪之间身法矫捷飘逸,迅猛之中不失华美,正是最适合他修习的武功。

住进了“恶狗别院”,西门瞳的矫狂之气却受到了一次空前的打击。他赫然发xiàn

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师兄师弟,武功全都比他高,在华不石的五个徒弟里,他的功夫居然排在第四,仅比那小女孩白奕灵稍强一点!

这对于自从出生以来就从未有过竞争对手,一向都自视极高的西门瞳来说,是非常难以接受的!

但事实就是如此,不想接受也不行,在“恶狗别院”中,西门瞳与三位师兄弟切磋武功,几乎从未赢过。他的武学天赋固然极佳,俞千里,朱洪和厉虎的天赋却全都不比他差,甚至比他更好。

要改变这个事实,就必须比别人更加勤奋地练习,让自己的武功比别人进步得更快!

拜入“恶狗门”后的三年,西门瞳没日没夜地修liàn

武功,在岳阳的老家本也不算远,他却一次也没有回去过,反倒是西门大老爷扔下了岳阳城的生意,跑到舞阳城里来探望儿子。独生儿子加入江湖门派,西门老爷当然是十分反对的,他来舞阳城本是想要带儿子回去,但西门瞳哪里肯走,他甚至抽不出多少时间来陪父亲说话,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怎样练好功夫,超越几位师兄弟上。

第九十七章 好人做到底

拜入“恶狗门”后的三年,西门瞳没日没夜地修liàn

武功,在岳阳的老家本也不算远,他却一次也没有回去过,反倒是西门大老爷扔下了岳阳城的生意,跑到舞阳城里来探望儿子。独生儿子加入江湖门派,西门老爷当然是十分反对的,他来舞阳城本是想要带儿子回去,但西门瞳哪里肯走,他甚至抽不出多少时间来陪父亲说话,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怎样练好功夫,超越几位师兄弟上。

宝贝儿子坚决不走,西门老爷也没有办法,西门瞳整日里忙于练功没有余暇,却是华不石陪着西门老爷好吃好喝,招待了好几天。回岳阳之前,西门大老爷塞给了华不石一大叠银票,拜托这位“少爷师父”一定要多多关照自己的儿子,千万不要让他受了委屈。

华不石收下了银票,满口答yīng

。这叠银票足有数千两,甚是不菲,华不石本不想拿,但若是不收,西门大老爷只怕会更加放不下心。

父亲的爱子之心,华不石深有体会,他的爹爹华天雄何尝不是如此。

“大蓉和”酒楼的小二,很快就抱来了一坛“白玉泉”酒摆到桌上。

菜也端了上来,却是“东安仔鸡”,“酱椒鱼头”等三四个寻常的湘菜,尽管有些辛辣,下酒却正合适。

几碗酒灌入肚中,西门瞳的脸上泛起一抹潮红。

“白玉泉”本是烈酒,西门瞳平常酒量不弱,只不过酒入愁肠,却是加倍容易醉的。少年人的愁绪,往往没有多少根由,西门瞳只觉得心中烦闷,说不清是因为他自己,还是因为卓漪玟。

却在此时,他忽然听见了“呯”的一声,好象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声音是从对面的一间雅座里传出来的,这时又是一声响动,却是那雅间的门被推开了。西门瞳抬眼看去,立kè

就瞧见了那雅间门里的一位身着粉色长裙的女子,不正是他刚才想见却又没有去见的卓漪玟吗?

虽相隔数丈,但卓漪玟面朝着门外,俏丽无双的容颜依然如故,西门瞳绝对不会认错。

她居然不在“梨翠园”唱戏,而是在这里!

在卓漪玟身边的八仙桌前,还围坐着六个人,均是身材粗壮的彪形大汉,身边带着刀剑等兵刀,显然都是江湖武人。而坐在中间的一个黑色脸膛的青衣汉子,满脸胡须,长得更是魁梧,比其他几人还高还壮,就象是一头巨熊一般。

这几个人全都嘻皮笑脸地看着卓漪玟,而地板之上有几块的酒壶的碎片,酒水洒了一地,显然刚才的响动便是这只酒壶摔碎的声音。

只见卓漪玟面有怒容,大声道:“我虽是伶人,却也是良家的女子,怎能去做那下流的举动!”

她说完举步而行,便要从雅间的门内出来,但才刚刚迈出一步,前臂却被身边的一名大汉抓住。那名大汉力量甚大,手上一拉,便将卓漪玟拖得踉跄后退,又回到了八仙桌前。

那大汉道:“叫你用嘴去喂我大哥吃酒,怎会是下流的举动?你只是个戏子,与窑子里的**也没什么不同,陪我大哥这般英雄人物一起吃酒,便是你的福份,可别不识抬举!”

他嘻笑一声,又道:“如果你这小娘皮想要做些下流的事,我兄弟也是可以满足,只不过这里只有桌椅,没有床,做起事来不太方便。”

那桌边的六名大汉一阵哄笑,其中一人说道:“三哥你没有床就干不得事,兄弟我可不在乎,在哪里都是一样干!”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卓漪玟挣扎了两下,却脱不出那大汉的抓握,道:“你们枉称江湖好汉,却只会欺负我一个弱小女子,算是什么英雄!”

只听得“啪”地一声,她的脸上已被人打了一个巴掌,出手的正是坐在中间的那黑脸的青衣汉子。

青衣大汉眼睛一瞪,怒道:“你一个唱戏的戏子敢说我‘锦州六义’不是英雄,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卓漪玟捂着脸,眼中泪水流出,显得十分痛苦。

抓住她手臂的那名大汉道:“小娘皮,快去向我大哥陪罪道歉,说上几句好话,不然可没好果子吃。”

卓漪玟紧咬着嘴唇,却不说话。

青衣大汉胸膛一挺,道:“好,既然你不愿意,我们也不强逼。今日是雷帮主叫你来陪大爷们喝酒,你却将酒壶打碎,太不给我兄弟六人面子,你要走也可以,先将这地板上的酒都tian干净,没tian干净的,剩下多少,我就放你多少血来抵数!”

旁边的大汉放开了卓漪玟的手臂,道:“我大哥发了话,你还不快去tian!”

卓漪玟身体颤抖,走到被摔碎的酒壶前,缓缓地蹲下身去,张嘴去tian地下的酒水。

这些大汉都是江湖帮派里的恶霸强人,平日里杀人放火都不在话下,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怎么敢反抗,如果不屈服,只会白白地赔上性命而已。

但是,卓漪玟还没有tian下去,却忽然从旁边伸出了一条有力的手臂,抱住了她的肩膀,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她抬起头,就看见了一张俊美绝伦的脸,正是西门瞳。

西门瞳喝了不少酒,面色潮红,已有了几分醉意。但是,他的眼眸中却闪着光,绌绌逼人,从桌前的六名大汉身上扫视而过,问道:“你们叫‘锦州六义’?”

“不错,我们兄弟便是‘锦州六义’。”答话的是那名黑脸青衣的大汉,他抱拳拱手道:“在下胡胜,不知这位少侠如何称呼?”

青衣大汉言语之间颇为客气,是因为他已看出了这个黑衣少年并非常人。刚才他一直都睁着眼睛,却没有看清这少年是如何走进这间雅座的,只觉得眼前一晃,这少年就已经抱住了卓漪玟的肩,把她扶了起来。

这必定是上乘武功的身法,这少年的武功之高,恐怕比他们六人都要强!

“我叫西门瞳,”西门瞳的目光停在了青衣大汉的脸上,道:“以后你若要找我,可以到‘恶狗门’来。”

青衣大汉的脸上立kè

堆起了笑容,道:“原来是西门少侠,我等久仰大名,实在是幸会!”

“恶狗五小”的名声,在湘境之内已经无人不知,他当然听说过。与人家相比,他们这所谓的“锦州六义”只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

西门瞳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缓缓说道:“现在,你们六人,把地上的酒全都tian干净,没tian干净的,剩下多少,我就放你们多少血来抵数!”

青衣大汉脸色剧变,其他的几名大汉,脸色也变了,这句话他们刚才对卓漪玟说过,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人对他们说!

青衣大汉苦丧着脸,道:“西门少侠看上了这位卓姑娘,胡某拱手相让就是,少侠又何必非要为难我们兄弟?”

西门瞳没有回答,只是望着他,冰冷的目光却让青衣大汉不寒而栗。

地板上的每一滴酒,都被tian得一干二净。

那壶酒本就不多,“锦州六义”的六条舌头却很好使,tian酒总比流血强,他们当然知dào

该怎么选择。

tian完了地板,六条大汉一声不吭,灰溜溜地逃出门去,不敢再抬头多看西门瞳一眼,生怕一时不慎,又引起了这黑衣少年的杀机。“锦州六义”果然都是识时务的俊杰。

转眼之间,六条大汉就已逃得没了踪影。

西门瞳转身也要走,卓漪玟却快步拦在了他的面前。

“漪玟谢过少侠相救之恩!”她屈膝行礼道。

“不用。”西门瞳道。

卓漪玟轻轻一笑,道:“少侠已救过了漪玟两次,每次西门少侠出现,都是在漪玟落难的时候,真是奇怪。”

西门瞳不知要如何回答,只得拱了拱手,道:“卓姑娘保重,在下告辞。”

他又要转身离开,卓漪玟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臂,道:“那‘锦州六义’不知还会不会回来,如果他们再回来找我,可就糟糕了!”

西门瞳道:“他们既然走了,就一定不敢回来,卓姑娘放心就是。”

卓漪玟脸色苍白,道:“他们那么凶,肯定是不会放过我的,一定还会回来,说不定现在就在外面等着我呢!”

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脸上神情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鸟。

西门瞳只得道:“那卓姑娘想要如何?”

卓漪玟道:“请西门少侠送我回家,好不好?”

她望向西门瞳的目光中充满了乞求之色,双手拉着西门瞳的手臂不肯放,就象是在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西门瞳只得点了点头。

既然救了人,就应该把好人做到底,何况送卓漪玟回家也并不是难事。

卓漪玟的家不远,就在“梨翠园”后面的一条小巷子里。

见西门瞳答yīng

送她回家,卓漪玟脸上的惊恐之色立kè

就一扫而空,反而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她拉着西门瞳的手走出了酒楼,来到大街上。

男女授受不亲,一男一女拉着手在大街上走,在时下并不多见,更何况西门瞳和卓漪玟都是少有的俊秀人物,原本就能吸引不少人的眼球。

大街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们,那些羡慕和嫉妒的目光,简直能把冰块都烤熟。

西门瞳的脸有些泛红,被这么多人盯着看,他很不习惯,他想要放开卓漪玟的手,可是他的手被卓漪玟紧紧地握着,根本无法放得开。卓漪玟却一点也没有害羞,她昂着头,挺着胸,脸上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更甜美,就仿佛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正在接受众人的祝福。

第九十八章 仙女和凡妇

卓漪玟的家很快就到了,是一进很小的院子,红漆的大门里面,只有两间平房。

“西门少侠请到屋中一坐,让漪玟为少侠奉茶,以表谢意,好不好?”卓漪玟问道。

西门瞳有些犹豫,他以前从来没有进过女人的香闺绣房,但卓漪玟却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他还未来得及回答,便被卓漪玟牵着手直接拉了进去。

走进了房间,卓漪玟才终于放开了西门瞳的手,道:“西门少侠在椅上稍坐,漪玟去给少侠沏茶。”

她说完就走进了里屋。

西门瞳依言在椅子上坐下,抬眼打量着房间。

屋里的陈置很简单,只有一只圆桌和几把椅子。在靠窗的地方还有一个梳妆台,上面有一只铜镜,旁边零星摆放着几个小盒,里面所装的应该是女儿家常用的胭脂水粉之类。

四壁上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挂饰,使得整个房间看起来很朴素。

虽然朴素,但是房里却十分整洁,桌椅和地板之上都一尘不染,而且很香。西门瞳是大户人家出身,对于各种薰香也曾有过研究,却闻不出这房中的香味是出自何种香料,只能猜测大概是用几种花香混合而成。

卓漪玟很快就从里间走了出来,不但端来了一杯茶,还换了一身衣服。

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轻纱裙装,衣料很轻很薄,不仅让她的窈窕身材玲珑毕现,而且透过衣服,里面所穿的内衣肚兜也隐约可见。

她走到西门瞳的面前,将茶杯递到他的面前,道:“少侠请用茶。”

西门瞳的脸更红了,他低着头接过茶杯,甚至不敢抬头看她。

卓漪玟却目不转瞬地凝望着西门瞳,过了半晌,忽然说道:“你好象有点怕我。”

西门瞳微微一笑,道:“在下从小到大,还没有怕过任何人。”

他抬起头,眼光迎向了卓漪玟,身上的羞怯一扫而空,又变回了往日的那个傲气冲天、放Lang不羁的少年。他的确从未怕过任何人,更加不会怕卓漪玟这个娇柔的大美女。

卓漪玟的一双春水般的眼睛仍看着西门瞳,就象是贪玩的孩童发xiàn

了一件有趣的玩具,好奇又有些渴望。

“你的确不怕我。”她轻声说道,“可我觉得你有些特别,和其他的男人都不一样。”

西门瞳道:“其实在下也觉得,卓姑娘也很特别,与其他的女人有所不同。”

卓漪玟道:“哦?我有什么不同?”

西门瞳道:“若我没有看错,在酒楼之时,卓姑娘似乎并太不害pà

那些强人。”

卓漪玟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他们那么凶,我怎能不害pà

?”

西门瞳道:“一个人若是恐惧,不仅是表现在神情之上,他的心跳脉动亦会有所变化,卓姑娘虽然外表看起来很害pà

,但脉动却平稳如常,因此我才能断定,你并不是真的害pà

。”

卓漪玟愣了半晌,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害pà

他们。”

西门瞳眨了眨眼睛,问道:“他们那么凶,你为什么不害pà

?”

卓漪玟道:“我不怕他们,是因为我知dào

他们并不会杀我。他们会羞辱我,欺负我,逼我做不愿做的事,但是却不会要我的命,那些男人都是如此,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西门瞳道:“听姑娘话中之意,莫非你还认识许多这种强人?”

卓漪玟笑了笑,道:“漪玟是戏子伶人,下九流的低贱行当,平日里除了上台唱戏,便是要面对那些有钱有势之人,陪他们喝酒吃饭,诸多应酬,象‘锦州六义’那种强人,我见的也不知有多少了,又怎么不知dào

他们的习性。”

她咬了咬嘴唇,又道:“如果西门少侠以为漪玟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西门瞳沉默不语,不知应该说什么好。

卓漪玟道:“漪玟是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只不过稍有姿色,会唱几句戏文,本就是达官贵人和豪强恶霸手掌里的玩物,纵是不愿,也只能认命,象西门少侠这等少年英雄,自是不知其中的苦处。比如那日吴将军要我陪着华公子去‘快活岛’赌钱,漪玟就只能陪他去,华公子就算要对我如何,我也只好顺从。”

西门瞳闻言脸色一变,道:“我师父与那些豪强恶霸全然不同,你不要胡说!”

卓漪玟道:“华公子是少侠的师父,自然是不同,漪玟一时失言,绝无冒犯尊师的意思,请少侠原谅!”

西门瞳沉吟了一会儿,道:“漪玟姑娘既然不愿做这些应酬,为什么不另谋生计,或是寻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又何必勉强为之,委屈自己。”

卓漪玟道:“若能够选择,我当然会如少侠所说,不再做这戏子伶人的下贱行当,即使日子穷困一些也是甘愿,只可惜漪玟是苦命之人,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上,想要脱身也做不到。”

西门瞳神色一动,道:“卓姑娘此话怎讲?”

卓漪玟叹了一口气,道:“漪玟出生在穷苦人家,从小就卖身给了‘梨翠园’,如今卖身契还在戏园老板的手上,又怎么能走得了。”

西门瞳道:“这也不是难事,花些银两将那契约赎回来不就行了。”

卓漪玟道:“我那卖身契上虽是只有数百两银子,但这些年戏园老板让人教我学戏练功,花费也是不少,如今漪玟又是‘梨翠园’中当红的花旦,那老板又怎会轻易让我赎身离开?”

西门瞳道:“即使如此,也不过是多花费些银子罢了,漪玟姑娘且说说看,那老板会开价多少,在下身上正好有一万多两银子,送给姑娘拿去赎身想必也足够了。”

一万多两银子是一笔极大的财富,比大多数普通人家全部的财产还要多。但西门瞳出身在岳阳城的富豪之家,金钱从来就没有放在他的心上,送给卓漪玟没有丝毫不舍,他甚至没顾虑到这些银子是“恶狗门”和“神猴帮”售卖兵器的所得,并不是他自己的财产。

卓漪玟凝望着面前的这位俊美的少年,眼神之中有些异样,忽然轻轻一笑,道:“我们不要再说这些令人不快的事情,好不好?”

西门瞳却摇了摇头,道:“为什么不说,还是姑娘仍不愿离开‘梨翠园’?”

卓漪玟上前一步,走到西门瞳身前,柔声道:“就算是我不愿离开吧,我们别说这些了好么?”

西门瞳再摇头,道:“我不相信,你言不由衷,其中必有隐情。”

卓漪玟道:“少侠的好意,漪玟心领了。只是我与少侠非亲非故,漪玟绝不能要你这么多银两,何况赎身之事,只怕再多的银子也难以办得到。”

西门瞳道:“那又是为什么?”

卓漪玟道:“少侠有所不知,这‘梨翠园’的老板并不是寻常的生意人,这戏园是一家江湖门派所开,那门派叫做‘洪胜堂’,在长沙城中颇有势力,据说与这城里最大的帮会‘洞庭帮’亦是同盟。戏园的老板便是‘洪胜堂’的雷帮主,前些日子,他已对我提过,要将我纳为侍妾,又怎会准许我赎身离开。”

西门瞳低头沉吟,半晌无语。

如果只是银两的问题,他全然不会在乎,但涉及到江湖门派,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恶狗门”的一众人等刚到长沙府之时,华不石就告诫过门下弟子,这此地行事须得小心谨慎,不要轻易交恶当地的帮会门派。只因为长沙城中帮派繁多,各门派之间的关系错综重杂,得罪了一家门派,很可能会引来数股势力的联手报复,“恶狗门”是外来者,又立足未稳,当然不宜立kè

与本地江湖势力发生冲突。

过了良久,西门瞳才道:“既然与‘洪胜堂’和‘洞庭帮’有关,我便回去与师父商量,请他出面,料想那雷帮主定会卖给‘恶狗门’一个面子,让卓姑娘赎身的。”

他忽然发觉一滴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抬头望去,却看见卓漪玟竟然已是两眼通红,泪水不住地涌出,从脸颊上滑落,直滴了下来。

西门瞳顿时不知所措,慌了手脚,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一个女子在他的面前象这样哭泣过。

他纳纳地说道:“漪玟姑娘,你这是为何?”

卓漪玟抽泣道:“不为什么……我只是高兴……少侠这样对我……漪玟就算现在就死了……也满足了……”

她泣不成声,已经说不下去。

西门瞳伸出手臂,轻轻抱住她,从怀中掏出丝帕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但卓漪玟的眼泪却不断地流出,沾得他衣襟之上到处都是,湿了一大片。

在“大蓉和”酒楼见到卓漪玟之前,西门瞳一直认为她是高高在上的仙女、受到万人追捧的大明星,一个完美无暇的绝代佳人,可是现在,他却知dào

了这个趴在自己怀中哭泣的女人,其实只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弱小女子,她的痛苦和无奈比别人更多,她的人生一点也不比街边那些相貌平庸的村妇更加幸福。

他开始没有来由的心疼了起来。

第九十九章 捏面人

在“大蓉和”酒楼见到卓漪玟之前,西门瞳一直认为她是高高在上的仙女、受到万人追捧的大明星,一个完美无暇的绝代佳人,可是现在,他却知dào

了这个趴在自己怀中哭泣的女人,其实只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弱小女子,她的痛苦和无奈比别人更多,她的人生一点也不比街边那些相貌平庸的村妇更加幸福。

他开始没有来由的心疼了起来。

他的手臂把她抱得更紧,她这样的女人,难道不是更值得男人去疼惜吗?

她的手臂也紧紧地缠抱着他,纤弱的身体蜷伏在他的胸前,微微地颤抖着,就象是在暴风雨之中战栗的花瓣。

天不知不觉地黑了下来。

再强的暴风雨也有平息的时候,男女之间的激情也是一样。

小院之中,里间屋内的床榻上一片凌乱。

西门瞳侧身半躺在床上,丝绒棉被盖在胸前,露出白晰而健壮的肩膀,他低头凝望着蜷在他臂弯里的女人那张绝美的容颜。卓漪玟全身都缩在棉被下,只有头露在外面,她的眼角仍有泪痕,脸上却带着甜美的微笑,只有得到了满足的女人才会有这种表情。

“我们就这样一直躺着,永远也不分开,好不好?”她喃喃地说道,象在梦噫。

“不好。”西门瞳道,“我要带你去‘恶狗门’,把你介shào

给所有的人,告sù

他们你是我的妻子。”

“真的吗?你真的会对他们说我是你的妻子?”幸福在卓漪玟的脸上洋溢着。

西门瞳道:“当然,你本来就是。”

卓漪玟却摇头,说道:“不行,我只是一个伶人戏子,我配不上你。”

西门瞳道:“谁说你配不上?你要做我的妻子,想不做也不行。”

卓漪玟道:“我的身子早已不是完壁,难道你不在意么?”

西门瞳道:“不在意。”

卓漪玟道:“可是,我害pà

别人会看不起我。”

西门瞳道:“没有人敢看不起你,我向你保证。”

卓漪玟道:“你的师父呢,还有师兄师弟,还有江湖上的朋友,他们会怎么想?”

西门瞳道:“我师父和师兄弟绝不会看不起你,若有人看不起你,他也不会是我的朋友。”

卓漪玟闭上眼睛,许久都没有言语,象是睡着了,又似乎在享shòu

这一刻的温馨。

“阿瞳……”她终于开口道,“我可以叫你阿瞳吗?”

西门瞳道:“可以,你叫我什么都可以。”

“阿瞳……阿瞳……阿瞳……”卓漪玟的嘴里呢喃着这个名字,“我是你的妻子吗?”

“是的。”西门瞳回答。

卓漪玟又轻轻地念几遍那个名字,却忽然说道:“阿瞳,我还是不能和你去‘恶狗门’。”

西门瞳道:“为什么?”

卓漪玟道:“我不能让阿瞳的妻子被别人看不起,就算他们不是你的朋友,我也不能。”

西门瞳道:“我已说过,没有人敢看不起你。”

卓漪玟摇头道:“我的阿瞳是大英雄,他不应该有一个当伶人的妻子……”

她已说不下去,只因为西门瞳已堵住了她的嘴,用他自己的嘴唇。

又过了良久,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阿瞳,给我几天时间,让我仔细想一想,好不好?”她恳求道。

西门瞳凝望着卓漪玟的眼睛,过了半晌,才一字一句道:“我可以等几天,但我一定会带你去‘恶狗门’,让你做我的妻子,不管你想得如何,也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这么做。”

卓漪玟轻轻点了点头,她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最能让女人满足的,就是有一个爱她的男人,而更加幸运的是,她也爱这个男人。

“好了,我要做阿瞳的妻子,就不能再赖在床上了。”她说道,“天都黑了,我要去给阿瞳做一顿晚饭。”

西门瞳也笑了,道:“最好能有酒。”

卓漪玟道:“当然有酒。不过,你先背过身去。”

西门瞳奇道:“为什么?”

卓漪玟脸上一红,道:“我要穿衣服,你这么看着我,让我怎么穿?”

西门瞳“哦”了一声,真的很听话地背过了身。

卓漪玟不但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而且又温柔又贤淑,有她这样的妻子,又有哪个男人会不听话?

※※※※※※※※※※※※※※※※※※※※※※※※※※※※※※华不石也很听话。

他正依照着杨绛衣的吩咐,一丝不苟地练着“卧虎桩”。他脸上表情却比苦瓜还苦。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杨绛衣仍是一大早就来在华不石的卧房门外,等着这大少爷起床,然后押送他到练武场上去练功。

在练武场上练功的还有六十八名“恶狗门”新招入的弟子,他们全都不满二十岁,正是最血气方刚,最适合习武的年纪。杨绛衣教他们习练“清云七剑”已经有五天时间,他们中的不少人已经学会了大部分剑法招式。

这些弟子的资质不算太好,却已是华不石在长沙城的各个街头武馆里挑选出来的最优秀的弟子,原本招入的人数共计一百人,经过这几日的考察,华不石遣走了三十二人,剩下如今的六十八名。按照华不石的设想,这些弟子还将淘汰十九人,最后剩下四十九人,正好组成七个“青云剑阵”。

这些人将组成“恶狗门龙虎堂”麾下的首个战部,成为未来门派面临战事时的最重yào

的战力。

分辨这些弟子习武资质,对参悟了“识髓真经”的华不石来说并不困难,他根据这些弟子的资质特点,把他们分成了七组,分别习练“清云七剑”中那七套不同的剑法。然而,即便是资质与武功相配,这些弟子是否能够成为精锐,还有许多其它的因素决定,如毅力、胆识等等,而最重yào

的,还是经验。

只有在战斗中生死相搏,经过鲜血的洗礼,这些年轻人才能真zhèng

地成长起来。

“恶狗门”很快就将有一场战事,便是华不石与“千花坊”坊主解花语达成的协议,要帮zhù

他们截杀长沙城中的一家门派势力。此战的具体时间虽然还未确定,细节情况也须得等待“千花坊”的通知,但根据当初解花语所说,应该就在十天之内。

只不过,华不石并不打算让这群新招募的年轻人参加眼前的战事,十几天时间的训liàn

太过短促,以这些人的资质,就算勉强学全了“清云剑法”的招式,也一定难以熟练,无法做到得心应手。既是精心培养的战力,华不石绝不愿意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无谓地损失掉。

真要让他们参战,至少也得训liàn

一两月才行。

这群年轻人练武都很刻苦,其中一些人甚至可以用“拼命”来形容。他们都很清楚自己的资质并不算好,其中的大多数人都有到武林门派中去投师学艺的经lì

,结果全都被拒之门外,连外围弟子都当不上。象他们这样的人步入江湖,将来最多也就是在镖局中赶车扛旗,当个普通的趟子手。

而“恶狗门”非但收下了他们,给了他们修习上乘武功的机会,而且为他们提供了最优越的修liàn

条件,练功场上豪华先进的各种设施自不必说,每日里浸泡身体,练皮锻筋的药水,也都是价值不菲之物。这种待遇,只有那些名门大派中的嫡传弟子才可能拥有。

身为江湖人,眼看着成为高手的机会摆在眼前,哪一个不懂得拼命争取,辛苦一点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天来,华不石练功辛苦的程度,也并不比这些年轻人差多少,只不过他取得的进步却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练武倒并不想成为高手,而完全是因为与杨绛衣的约定。

根据约定,他只有尽心尽lì

地练武,杨绛衣才肯教“恶狗门”下的弟子“清云七剑”。

杨绛衣此时就在华不石的身边,双手扶着他的腰,帮zhù

他练习“卧虎桩”。

最初看到这大少爷挥汗如雨,刻苦练武的模样,杨绛衣的心里还有几分得yì

,可是几天之后,这种得yì

之情便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疑惑不解,而现在,这种疑惑已在她脑海中扩展开来,再也挥之不去。

她从来没有见过象华不石这样,习武资质如此之差的人,不但没见过,连想都无法想象。

“卧虎桩”本是华山派最基础的入门功夫,其实也就是几个站立和趴卧的姿势,简单之极,可是这华大少爷居然学了这么多天,也做不标准。

他的耐力更是极差,每个姿势做出不过几息的时间就已支撑不住,象是软面捏成的一般手脚无力,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在练习拉筋时,这位大少爷却不象是捏面人,而更象是一棵枯干的老树,筋骨硬得要命,半点弹性也没有,杨绛衣稍一用力,他就大呼疼痛,头上冷汗直冒。

要知dào

,虽然上乘武功需yào

有过人的资质才能修习,但是基础的入门功夫,却是人人都能练习的。象站桩、拉筋、踢腿这等基本功,只要勤加苦练,就必然会有效果。这本是人体的机能,就如同身体上被划破的伤口会愈合一样,即使快慢不同,但只要人还活着就必定能长得好。

※※※※※※※※※※※※※※※※※※※※※※※※※※※※※※在17K发了这么久,点击似乎有所增加,可我都不知dào

到底有多少读者在看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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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木离之体

要知dào

,虽然上乘武功需yào

有过人的资质才能修习,但是基础的功夫,却是人人都能练习的。象站桩、拉筋、踢腿这等基本功,只要勤加苦练,就必然会有效果。这本是人体的机能,就如同身体上被划破的伤口会愈合一样,即使快慢不同,但只要人还活着就必定能长得好。

可是这华大少爷练了这些天,居然一丁点儿效果也没有,站桩固然是站不稳,那腰腿上筋骨,竟连一寸都没有被拉开,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杨绛衣想不通这是什么道理。

就算这花花少爷一向生活荒yin无度,被酒色淘虚了身子,也不会是这个样子。莫非他真的是千年难遇的不能修liàn

武功的奇才?

杨绛衣心中疑惑,华不石却神态如常,每天熬受大刑一般的练习武功,看到自己毫无时展,却一点也没露出惊奇之色,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看着这大少爷再一次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地上,杨绛衣也不得不停下了手。

她越看越觉得可疑,这坏家伙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习武资质差很能解释得通,必定还有什么隐情。

杨绛衣终于忍耐不住,决定要探问一下究竟。

她站在旁边静静等待,直到华不石躺在地上喘匀了气,略为恢复过来,才开口说道:“请跟我来,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华不石只得跟着她走,沿着青石小路,来到了一进小院中,正是杨绛衣平日居住的地方。

进了屋子,杨绛衣让华不石在桌边的椅上坐下,又端来了一杯茶递给他。

“弟弟这些日子以来天天练武,可觉得辛苦么?”杨绛衣在华不石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华不石道:“辛苦是有一点,不过有姐姐在我身边,便也不觉得了。”

杨绛衣道:“你有没有觉得华山派的‘卧虎桩’太过难练了?”

华不石想了一想,忽然展颜一笑,道:“姐姐是不是想问,为何这些日子来我如此刻苦练功,却毫无进境,这其中可有隐情?”

杨绛衣素知这华大少爷狡黠多智,被他说破,也不觉得惊奇,坦然说道:“不错,我就是想问你此事。”

华不石道:“这世上有姐姐这般天生丽质,又有过人学武天赋的奇才,自然也有象小弟这种根骨拙劣,不能习武的庸人,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杨绛衣道:“师父曾教过我鉴别武学天份的原理,那些习武资质不佳之人,我也见过了不少,却从未有过象你这般情形,定是还有别的原因。”

华不石略一沉吟,道:“不知姐姐的师父华清真人,可与你说起过‘五行之体’?”

杨绛衣道:“何为‘五行之体’?绛衣倒是第一次听说。”

华不石道:“所谓‘五行之体’,说的便是在千万人之中,有极少数人先天体质特异,暗合了五行之中的生生相克之法,在习练武功方面,有着与众不同的天赋。”

杨绛衣露出惊异之色,道:“还有这等事?却不知这与众不同的天赋是什么?”

华不石道:“五行分为金、木、水、火、土,拥有‘五行之体’之人,若身体特质中的五行之数与所练的武功或心法相契合,那么修liàn

起来便能事半功备,一日千里,而如果身体特质与修习的武功五行不合,则是空费力qì

,全然没有效果,便如小弟现下这般情形。”

杨绛衣想了一想,道:“这么说起来,你练武毫无进步,其实是因为所习武功与你身体的五行之数不合所致,这倒也说得通。可是那‘卧虎桩’本是最基本的入门功夫,又不是上乘武学,哪有什么五行数术的讲究?”

华不石道:“小弟练不成武功,也怪不得‘卧虎桩’,而是我身体的五行特质与正常的‘五行之体’又不一样,乃是‘木离之体’。”

杨绛衣道:“‘木离之体’又是什么?”

华不石道:“《易传》有云,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木,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这‘木离之体’,便是巽木与离火混合的体质。想那木与火本是相克之物,在小弟的体内合而为一,使得我既修习不了木属性的**,又练不得火属性的功夫,而在‘五行之体’作用之下,其它类型的武功亦是不能习练。”

他叹了口气道:“便是因为此故,小弟是任何武功都难以修liàn

的,就算再如何努力,也是白费力qì

,一无所成。”

杨绛衣低头沉思,半晌无语。

原来这世间还有这种奇异的体质,她师父华清真人也精通辨识体质,却从未对她说起过这些。

过了一会儿,杨绛衣才道:“弟弟既修liàn

不了带有五行之数的武功,可否去找一门不具五行属性的功夫来练?”

华不石苦笑道:“金木水火土,这五行之数包罗天地间的万物,武学亦是一样,就算习练之人不知,其实亦是有五行之数包含于其中,哪里会有什么跳脱五行之外的功夫?上天早已注定,小弟生来便是不能习武的!”

他脸上的表情无奈,显得十分落寞。

看着华不石苦丧着脸,一幅可怜兮兮的模样,杨绛衣的心中顿时觉得颇为歉疚。这大少爷生在江湖世家,却受先天体质所限,不能修liàn

武功,心中想必已是十分苦恼,她却还硬逼着他练武,这几日以来让他吃足了苦头,的确是有些对不起他。

她当下便走到华不石的面前,盈盈一拜道:“绛衣不知弟弟天生不能习武,还强逼着你练功,让你白白吃苦,这便给你赔礼了!”

华不石连忙从椅上站起,伸手相扶,握着她的双手道:“姐姐要我练武,也是为了我好,小弟怎会怪你!”

杨绛衣脸上一红,道:“其实你早把详情告sù

我,我也不会与你作那约定,你也不用受这些苦了。”

华不石道:“那天我若说出此情,姐姐想必不会相信,定会以为小弟因害pà

吃苦才编造谎言,只有等这几日姐姐亲眼所见,才会相信小弟的体质确是不能习武。”

杨绛衣的双手都被这华大少爷握着,脸上更是绯红一片,道:“绛衣与公子早有约定,你的任何要求我都会答yīng

,你要我传授门下弟子剑法,绛衣也不会违背的。”

她现在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当天华不石被依依夫人的马车带走,彻夜不归,她心中恼怒,只想着要好好整治这位花花少爷一番,是否真的会答yīng

他的“任何要求”,那就只有鬼才知dào

了。

华不石微笑道:“这几日练武虽然辛苦,但是有姐姐陪在身边,小弟觉得十分开心,其实还巴不得再多练上几天呢。”

杨绛衣道:“你说的若是真心话,绛衣以后多陪着弟弟就是了。”

她低垂着头,声音细微几不可闻。

她一向对华不石的Lang荡作风十分不满,这次来到了长沙府更是心中有气,没有给过这大少爷好脸色,此时却忽然露出了小女儿家的娇羞之态,顿时把这位大少爷瞧得痴了,只觉得世上再没有其他的女子能有眼前的俏丽佳人这么温柔可爱。

华不石凝视着杨绛衣的脸颊,过了半晌,才哈哈一笑,道:“小弟说的当然是真心话,不过现今之计,我们还须得尽快将那些新招募来的弟子们训liàn

好,此事关系重大,万万耽误不得。”

杨绛衣轻“嗯”了一声,从华不石的手中抽回双手,过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住心神,脸上的红晕这才渐渐褪去。

她说道:“这些弟子还须十日,才能全部授完‘清云剑法’,若要参加战事,最好再训liàn

一个月时间,否则便会过于仓促,难成以发挥足够的战力。”

华不石面露喜色,道:“如此甚好!一个月之期已经远远强于我的预期,姐姐真是了不起,如此短的时间之内便能教会他们剑法招式!”

杨绛衣啐道:“你便只会找些好听的话来说!这些弟子仅是这十来天训liàn

器具和各种药物,就已用去了一万多两银子,之后的开销还会更多,你这般大方,等到这七座‘青云剑阵’练成,‘恶狗门’只怕要倾家荡产了。”

为了训liàn

这批弟子,华不石可谓是不惜血本,他们每个人的训liàn

花费都不在普通门派中的嫡传弟子之下。就算在中原七大门派那种名门大派里,嫡传弟子也不过数十人,“恶狗门”一次就招入了上百名年轻人,当成嫡传弟子一般地培养,手笔之大实是绝无仅有。

华不石却摆了摆手,毫不在意道:“银两之事,就让小弟去想办法,定是不会少的。”

杨绛衣笑道:“我就知dào

你这黑心大少爷有的是手段去坑骗钱财!”

华不石讪讪道:“姐姐取笑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这些弟子,以后便交给姐姐统率,平日训liàn

之事也由姐姐全权掌控,稍后我会取五万两银票给你,若有还什么需yào

,不管是银两还是人手,都只管与我说就是了。”

第一百零一章 乖巧柔顺

杨绛衣笑道:“我就知dào

你这黑心大少爷有的是手段去坑骗钱财!”

华不石讪讪道:“姐姐取笑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这些弟子,以后便交给姐姐统率,平日训liàn

之事也由姐姐全权掌控,稍后我会取五万两银票给你,若有还什么需yào

,不管是银两还是人手,都只管与我说就是了。”

杨绛衣心中一动,道:“你花费巨资培养这些弟子,就如此放心将他们全部交给我么?”

华不石微笑道:“小弟就连性命都可以交给姐姐,这些弟子让姐姐率领我又有何不放心。”

杨绛衣闻言脸上又是一红,略一思量,道:“好吧,既是如此,绛衣就勉为其难担此责任。”

华不石抚掌道:“这就太好了!”

杨绛衣又想了想,道:“这支战部须得有个名字,还是由弟弟来取吧!”

华不石道:“名字我早就想好了,他们既修习的是尊师华清真人所创的‘青云剑阵’,就叫他们‘青云卫’,如何?”

杨绛衣点头道:“好,就叫‘青云卫’!”

她脸上露出坚毅之色,又道:“绛衣定要将他们训liàn

成大明朝境内最精锐的战部,让师父的‘青云剑阵’名扬天下!”

※※※※※※※※※※※※※※※※※※※※※※※※※※※※※※华不石终于可以不用每天早晨再去练那“卧虎桩”,熬受大刑一般的痛苦。

对此,他当然很开心。可是,又有一件令他不太开心的事,那就是西门瞳已经三天没有回分舵了。

那天派西瞳押货去长沙城的兵营,他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回来,把银票交给了帐房之后,就又急匆匆地离开了,至今已有三天过去了,却连一点踪影也不见。

华不石对“五小”的管束十分宽松,并没有限制他们外出。但是,西门瞳本是华不石的这五个徒弟中,练武最为刻苦的一个,拜入“恶狗门”后的三年多时间,他没有一天不在门内修liàn

武功,象这样一去三天不返,是绝无仅有的事。

这使得华不石开始担心起来。

长沙城里卧虎藏龙,江湖高手也有不少,西门瞳的武功虽然不错,但是若与高手发生冲突,也未必能够自保。华不石可是向西门大老爷保证过,一定要照顾好他这个宝贝儿子的,若是真出了意wài

,华不石还真不知dào

要如何向人家交待。

“灵儿,你三师兄还没有回来么?”华不石此刻正坐在前厅的椅子上,问身边的白奕灵。

“没有。”白奕灵回答,嘟着嘴道,“公子师父,今天你已经问过五遍啦!”

华不石道:“你再到门外看看,问守卫的弟子是否看见你三师兄的回来。”

白奕灵顿足嗔道:“我已去问过了五回,哪有三师兄的影子!他一定是出去和女人厮混了,怎么会回来!”

华不石神色一动,道:“你怎么知dào

?”

白奕灵道:“前天三师兄回来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好浓的香粉气味,一定是和女人在一起才会沾上的,我又怎么会不知dào

!”

听了白奕灵的话,华不石神色一松,如释重负,道:“原来如此,那就没有关系了。灵儿,你下去练功吧!”

白奕灵的嘴巴嘟得更高了,道:“什么没有关系!他不好好练功,跑到外面去和女人厮混,等他回来,公子师父一定要好好地责罚他!”

华不石看着白奕灵,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他到外面去和女人厮混,为何你会如此生气,莫非你喜欢三师兄不成?”

白奕灵脸上通红,嗔道:“公子师父就爱胡说八道,灵儿怎么会喜欢那个家伙,他一天到晚除了练功,就摆出一幅臭架子,不理人家,好象很了不起似的,这种人我才不希罕呢!”

华不石道:“灵儿不喜欢三师兄,那喜欢谁呢?”

白奕灵歪着头想了一想,道:“三师兄是肯定不要的,二师兄忠厚老实,有什么事都让着灵儿,其实也很不错,可就是头脑太笨,和他在一起实在无趣,也不能要,大师兄呢,武功又高,人品也好,灵儿本来是喜欢的,不过现在有了巧云姐姐,还是算了。”

她扳着手指,把几个师兄一一数来,好象大家都站在面前供她选择一样。

白奕灵忽然跳到华不石的身边,拉着他的手臂道:“公子师父既聪明能干,又会哄人开心,对灵儿是最好了,所以,灵儿决定了,以后他们谁也不喜欢,就只喜欢公子师父一个了!”

华不石笑道:“你只喜欢我,他们几个可都要伤心死了!”

白奕灵嘻嘻笑道:“灵儿虽然只喜欢你一个,可是一定不会嫁给你的,我知dào

公子师父最害pà

别人要嫁他。”

她拉着华不石的手臂,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完全是小鸟依人的可爱模样。

可过了半晌,却不见华不石说话。白奕灵抬头望去,却发xiàn

他正看着大厅门外,脸上的表情阴沉无比,就好象是输光了银子的赌徒一样难看。

顺着华不石的目光,白奕灵立kè

就看见了正从门外走进来的西门瞳,在西门瞳的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粉红色长裙,头上青丝盘起,一幅少妇妆扮的大美人,正是卓漪玟。

西门瞳走到华不石的面前,躬身抱拳,他身边的卓漪玟也屈膝行礼。

“弟子西门瞳参见师父。”西门瞳道。

华不石摆了摆手,道:“不用多礼。这三天你上哪儿去了,为何不在门内练功?”

西门瞳道:“这几天,弟子在长沙城中,与我的妻子在一起。”

“你的妻子?”华不石惊道。

西门瞳道:“是的。”

他指着身边的卓漪玟,道:“这位漪玟姑娘,师父也曾经见过,她现在是我的妻子。”

华不石道:“你们何时成的亲,我怎么不知dào

?”

西门瞳道:“我们还没有成亲,不过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华不石愣了半晌,才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西门瞳道:“还有一件事,是有关漪玟姑娘,西门瞳想请师父帮忙。”

华不石道:“是什么事?”

西门瞳当下便把卓漪玟卖身给“梨翠园”之事讲了一遍,而“梨翠园”是江湖门派“洪胜堂”所开,老板便是雷帮主,而“洪胜堂”又与“洞庭帮”结盟的内幕,他也毫不隐瞒地说了出来。

华不石听完,低头沉思了片刻,才抬头道:“阿瞳,你与灵儿都暂时退下,我想与漪玟姑娘单独谈些事情。”

白奕灵道:“灵儿遵命。”

西门瞳还有些犹豫,想开口说话,却被白奕灵拉着走出了大厅。

房门关上,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华不石和卓漪玟两个人。华不石走到卓漪玟的面前,双目炯炯,紧盯着这位名伶花旦的脸,却不言语。

卓漪玟脸色发白,身体颤抖,双手抱在胸前,显得十分害pà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与阿瞳在一起都是漪玟的错,请华公子念在我无依无靠,饶了漪玟。”

华不石忽然笑了笑,道:“卓姑娘心中根本就不惧怕小可,又可必假装成这般可怜的模样。”

卓漪玟咬了咬嘴唇,脸上惊恐的表情立时隐去,居然也笑了笑,道:“原来阿瞳只听脉动心跳便知dào

他人是否害pà

的本事,是向华公子学的。”

华不石道:“还请卓姑娘站起身来,坐下说话吧。”

卓漪玟从地上站起,却没有依言坐下,而是上前两步,来到华不石的身边,道:“公子在此,漪玟可不敢坐,只能站着待候。”

看着她俏生生地站在面前,举止乖巧柔顺,姿容又十分端庄,华不石点头道:“漪玟姑娘果然不凡,怪不得阿瞳会爱上你,就连小可也难以抵挡姑娘的魅力,过不了多久只怕也难免要喜欢上你。”

卓漪玟道:“漪玟只是一个低贱的戏子伶人,我知dào

公子是绝不会喜欢我的。”

华不石道:“男女之间的情事,本就不分高低贵贱,我又为何不能喜欢上漪玟姑娘?”

卓漪玟紧咬着嘴唇,却不说话。

华不石哈哈一笑,道:“好吧,我们不说情爱之事,来谈一谈正事。”

卓漪玟道:“公子若有事情,尽管吩咐漪玟,漪玟必定遵从。”

华不石道:“不知漪玟姑娘祖籍是哪里,家中是从事什么行当的?”

卓漪玟道:“小女子是浙境杭州人氏,父母也曾做过些小本绸布生意。”

华不石道:“小可听人说过杭州西湖出美女,看来果真是不假。不过,想那浙境杭州与湘境有数千里之遥,姑娘为何会流落到此处呢?”

卓漪玟道:“小女子的家乡很不太平,经常闹匪患,我家所在的市镇就常有从海上来的倭寇骚扰劫掠。漪玟三岁那年,家中开的的绸布店便被海盗洗劫一空,父母无奈之下,才带着我来到这湘境长沙府投亲。”

华不石道:“那姑娘又怎么会卖身给‘梨翠园’呢?”

卓漪玟道:“漪玟的双亲带我来到了此地,谁知那远房叔叔却不肯收留小女子一家人,母亲又得了急病无钱医治,迫不得已之下,父亲才把漪玟卖给了戏园的雷老板。”

华不石道:“不知漪玟姑娘的双亲现在何处,小徒西门瞳与姑娘的婚事,还须征得二位老人家的同意才行。”

卓漪玟低头道:“漪玟的父母已与数年前相继去世了,在这世上漪玟已没有亲人,婚姻大事只有请华公子为我们做主了。”

第一百零二章 拜贴约见

卓漪玟低头道:“漪玟的父母已与数年前相继去世了,在这世上漪玟已没有亲人,婚姻大事只有请华公子为我们做主了。”

说到婚事,她脸上泛起了一缕绯红,更显得娇艳异常。

华不石看着眼前的美人,仿佛也被她迷住了,将脸凑到她的脖颈间闻了一闻,道:“好香啊,不知姑娘用的是什么香粉,吸入鼻中,真是令人迷醉,神魂颠倒啊!”

他此举显得十分轻薄,卓漪玟脸上更红了,低声道:“小女子哪会有什么特别的香粉,不过是从街上买来的寻常茉莉花粉罢了。”

华不石又嗅了嗅,道:“果然有些象是茉莉花的香气,只是在漪玟姑娘这般风华绝代的美人身上,闻起来便是与众不同了。”

他把鼻子凑到卓漪玟的身上东闻西嗅,一副好色之徒的模样,幸好杨绛衣不在此处,否则非把这花花少爷摁到地上痛打一顿不可。

卓漪玟脸上通红,显出娇羞之态,却并未移动身体,让这大少爷在她的身上闻了个够。

过了半晌,华不石才终于收回鼻子,脸上的沉醉之态也收敛了一些。他轻咳了一声,说道:“从‘梨翠园’为漪玟姑娘赎身之事,我可以答yīng

尽lì

帮忙,不过成与不成可说不定,而姑娘与小徒西门瞳的婚事,在下更是做不了主,须得禀告阿瞳的父亲,只有西门老爷同意,方可议订婚期,为你们操办成亲之礼。”

卓漪玟道:“漪玟知dào

,在华公子眼中我是个轻薄的女子,我也自知配不上阿瞳,但阿瞳既已把我当成了他的妻子,我便不能辜负了他,只要能嫁给他,无论要我做什么事情,漪玟都愿意。”

华不石道:“如若小可与‘洪胜堂’的雷帮主谈不拢,无法为姑娘赎身,那又怎么办?”

卓漪玟道:“如果不能赎身,雷帮主要强纳漪玟为妾,漪玟唯有一死而已。”

华不石道:“就算被雷帮主收为小妾,也不是非死不可之事,姑娘又何必如此轻生?”

卓漪玟道:“在遇到阿瞳之前,雷帮主要纳小女子为妾,漪玟只好听命顺从,但现在漪玟已成了阿瞳的妻子,别人若再要欺辱我,漪玟只能以死相殉!”

她神色凛然,这几句话说得十分坚决,就连华不石听完也不禁有些动容。

他沉默了半晌,才道:“漪玟姑娘有此决心,小可十分佩服。”

华不石在椅上坐下,又道:“姑娘在‘梨翠园’中多年,想来对那‘洪胜堂’和雷帮主所知不少,便与我讲讲吧!”

卓漪玟知dào

华不石问起这些,便是为了准bèi

与雷老板商谈赎身之事,当下面露喜色,道:“小女子遵命。”

※※※※※※※※※※※※※※※※※※※※※※※※※※※※※※长沙城中有数十家帮会门派,“洪胜堂”并不算大,仅仅占据了城中十多条街区,若论地盘的大小,比起“葛家堡”都远远不如。

但这十多条街却是位于城中的繁华之地,油水不少,“洪胜堂”本身的资财也很雄厚,在自家地盘内开设了不少买卖,“梨翠园”也是其中之一。

一个不大的门派,能在长沙城最繁华的地段立住脚跟,肯定不简单,若背后没有大势力撑腰,是万万做不到的。

“洪胜堂”与“洞庭帮”结盟,在长沙城中是尽人皆知的事。据说帮主雷万牛,与那“洞庭帮”的马帮主是同门师兄弟,颇有渊源。

“洞庭帮”是长沙城内的第一大帮,势力极大,帮主马五花也是个十分神mì

的人物,极少与外人见面,据说是一个胡人,身高盈丈,形如天神,而且武功高强,擅使三十六路“百胜神拳”,打遍湘北无dí

手,就连“衡山派”的掌门岳寒山对他也十分忌惮。“洪胜堂”的雷万牛是马五花的师弟,武功都传承自“百胜门”的拳法,手上的功夫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听了卓漪玟的叙说之后,随后的两天华不石又派人到长沙城里打探“洪胜堂”的信息,所得的资料与卓漪玟所说的也差不了多少。

如此看来,“洪胜堂”不太好对付。不过华不石却并没有打算要动武火拼,而是准bèi

和平商谈,付出一些银两为代价,给卓漪玟赎身。当前“恶狗门”另有战事在即,当然不宜在长沙城中轻易竖敌,而“洪胜堂”也应该不会只为了一个女子非要闹得两派翻脸动手,就算雷万牛想要纳卓漪玟为妾,但华不石认为,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双方还是可以达成协议的。

而且,据说这位雷帮主武功不弱,对待朋友更是极讲义气,在江湖上的名声也很不错,并不是那种蛮横不讲道理的鲁莽之人。

华不石写好的拜贴,派人送去了“洪胜堂”,而雷万牛在贴上的回复也很简单:

“明日午时,城中德胜馆相见。”

所谓“拜贴”,是江湖帮派之间为了约见议事所发的一种信函,两派若不熟悉,或相互素有间隙,一方的掌门人带着门派里的高手冒然到对方的地盘上登门造访,很容易被认为是上门挑畔,从而引起误会。因此,较为礼貌和稳妥的做法,是先送出“拜贴”,请对方指定约见时间和地点,双方主事人再依约见面,进行商谈。

“德胜馆”并不是酒楼饭庄,而是一家马吊牌馆,位于“洪胜堂”的地盘内,与“梨翠园”一样,也是门派所开。

马吊牌是大明朝民间的一种十分流行的娱乐方式,由四十张纸牌组成,四个人同桌游戏,与“麻将”倒有几分相似。打马吊不但是在寻常百姓中很常见,江湖上的好汉更是十分喜爱,那马吊牌上绘的有“水浒”中诸多好汉的头像,其中牌面最大的万万贯上所画的便是及时雨宋江,含意是“非大盗不能大富”,岂不是正合了江湖上英雄豪杰的行事作风。

“德胜馆”是长沙城中数一数二的马吊牌馆,是一座三层的小木楼,开在金水大街上。而金水大街是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之一,道路两侧全都是商铺店家,每天街道上都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华不石依约来到“德胜馆”门前的时候,金水大街上的人似乎比往日还多,不但街边的店铺里挤满了人,在路边不少挑担的小贩,也围满了顾客。

杨绛衣就站在华不石的身边,而在他们的身后,还有朱洪和厉虎。

俞千里和西门瞳则各自带领着十五名龙虎堂的弟子,在一个街区之外,作为接应。

虽然并没有打算与“洪胜堂”火拼,但是这一次的谈判,除了把武功较弱的白奕灵留在西郊宅院内,华不石还是把“恶狗门”长沙分舵中最强的人手全都带来了。

四匹马踱着碎步,进入了金水大街,华不石一行四人在“德胜馆”的门前勒缰停住,翻身下马。

朱洪和厉虎脸上的表情都很紧张,尤其是厉虎,不但双目不往地向四面扫视,右手更是握在了腰间“蛇翼”剑的剑柄上,似乎随时都要拔剑而起。

在走入金水大街之前,厉虎还一度认为华不石带着这么多人,来赴与“洪胜门”帮主雷万牛的约会,实在没有什么必要。

当年在舞阳城的石头帮里,他陪着石头老大和周边帮会中的那些大小头目谈判议事,争抢地盘,哪一次不是他独自一人就能保护好老大安全,从来没有吃过什么亏,如今来了长沙府,只不过去见一个小帮会的帮主,商谈给一个戏子伶人赎身的小事,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

可是,一走进金水大街,厉虎立kè

就感觉到了杀气。这种杀气并不浓,而是淡淡地飘浮在街市之间,但厉虎知dào

,就是这种隐藏着的杀气,才最危险。

他所习练的“青蟒剑法”本就是杀手的武功,对于杀气,他比寻常人更加敏感。石头老大对于这次谈判的小心谨慎原来是有原因的,对方早已在这条街上布设下了人手,此处危机四伏,他们正走进一个凶险之极的罗网之中!

左边街角的那个货郎,他的目光不看顾客却不时瞄向这边,肯定不怀好意;

旁边商铺里那个穿黑绸衫的瘦子,大热天把手拢在袖子里,肩膀肌肉僵硬,应该正抓着暗器;

还有街边蹓鸟的那个闲汉,走路时左腿有些不自然,定是在裤管里藏着兵器;

……

只在数息之间,厉虎就已经发xiàn

了七个可疑之人,他们很可能都是“洪胜堂”布下的杀手,而在这条街上,肯定还有他没有发xiàn

的,伪装得更好的危险人物!

帮会之间谈判,在四周埋伏人手并不奇怪,这么做往往是为了保护已方首脑的安全。但此时,厉虎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周围这些人身上存zài

的杀意,此处的埋伏绝不是为了护卫,而是为了攻击。

“洪胜堂”为什么这么布置,他们难道想要把华不石一行人一网打尽?

第一百零三章 马吊牌局

帮会之间谈判,在四周埋伏人手并不奇怪,这么做往往是为了保护已方首脑的安全。但此时,厉虎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周围这些人身上存zài

的杀意,此处的埋伏绝不是为了护卫,而是为了攻击。

“洪胜堂”为什么这么布置,他们难道想要把华不石一行人一网打尽?

朱洪倒没有发xiàn

这么多的杀手,但他与厉虎平日里都在一起相处,彼此默契极好,只要一对眼色,他就已经知dào

这位四师弟的意思。

杨绛衣一步不离地跟在华不石的身边,亦是全神戒备。虽然没有厉虎和朱洪那么紧张,但以杨绛衣的武功修为,四周的危险气息同样逃不过她的感官。

四人之中,只有华不石略微显得轻松一些,至少从外表看起来神色很平静。他扔开马缰,径直走向“德胜馆”,到了门口,才停住了脚步。

大门口已经并排站着三个人。

站在中间是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穿印花锦袍的中年人,他体型瘦长,脸上颧骨隆起,嘴唇上留着一抹短须,下巴却没有胡子,油光滑亮。从外貌打扮看来,他并不象是江湖武人,反而更象是做生意的商人。

站在他左边的,是一个二十多岁,书生打扮的年青人,一身灰色的儒衫,腰上系着玉带,玉带上却挂着一柄带鞘的刀。读书人一般不携兵器,就算要带,也多佩剑,这年青书生的腰上却偏偏挂着一把刀,而且此刀宽有五寸有余,比寻常的钢刀都要厚重,显得有些奇特。

右边则是一条身高六尺的大汉,膀大腰粗,满脸络腮胡须,面色黝黑,身穿一袭青色劲装,腰上系着宽大的板带,没有带兵器。这种模样的人在江湖中倒是十分常见,并不出奇。

那商人模样的中年人上前一步,对华不石抱拳道:“在下‘洪胜堂’雷万牛,这位公子可是‘恶狗门’的华少掌门?”

华不石还礼道:“小可华不石,见过雷帮主!”

雷万牛道:“不敢!雷某邀华公子来这‘德胜馆’打打马吊,为了凑足人数,又请来了两位朋友,请华公子不要见怪。”

他一指那佩刀的青年书生,道:“这位胡锦亭贤弟,是‘金刀门’的少掌门,与华公子一样都是读书人,你们想必可以谈得来。”

那青年书生拱手道:“欠闻‘恶狗公子’大名,今日相见,实是有幸。”

华不石作揖还礼。

“金刀门”华不石之前也曾听说过,是长沙城里的另一个小门派,势力不算大,门中传承的“斩金诀”刀法却是十分威猛,别具一格,在武林中有些名气。

雷万牛又指向右边的那六尺青衣大汉,道:“这位是长沙城‘扬威镖局’的唐龙总镖头,也是雷某的好朋友。”

青衣大汉却不说话,只是对华不石拱了拱手。

“扬威镖局”确是一间规模不小的镖局,在湘境的各个城镇都开设有分局,而总局就在长沙城中,却没想到镖局的总镖头唐龙是这么一个相貌粗鲁的大汉。

见礼过后,雷万牛在前引路,众人跟随其后,一起走进了“德胜馆”。

“德胜馆”内的大堂有八丈见方,四面的窗户都关着,颇为幽暗。大堂里空空如也,仅在中央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和四张椅子,桌上则放有一副马吊牌。

一般的马吊牌馆中,都有许多张牌桌,客人进来打牌,便有伙计端上茶水点心侍候,在高级些的牌馆里,还有艺人弹琴卖唱、打快板说书等助兴的节目。可是今日的“德胜馆”里却空无一人,连一个跑堂的伙计也看不见,更不要说卖唱说书的艺人了,而且四下窗门紧闭,厅内光线不足,显出了几分阴森之气。

雷万牛走到那张八仙桌前,道:“今日华公子大驾光临,若看得起雷某,就请入座与我们打上几圈马吊,交个朋友,如何?”

华不石看着这位雷帮主的脸,却见他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再望向那青年书生胡锦亭和总镖头唐龙,面部的神情亦是如此,居然全然看不出他们在想什么。

华不石的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他原本十分擅长查颜观色,当然也知dào

,人若是想要隐藏自己的思想,可以尽量不露声色,但是大多数人都难做到完全的毫无表情,眼神的流转和面部的一些细微变化,仍是会显露他们内心的情绪。

然而,眼前的这三个人从刚才在门外会面之时,脸上就全然没有表情,这位“洪胜堂”帮主雷万牛言语之间虽然颇为客气,脸上却一丝笑容也没有,华不石看在眼中,心里越来越觉得情形诡异。

他一抱拳,朗声说道:“小可今日前来,是想与雷帮主商讨‘梨翠园’花旦卓漪玟姑娘的赎身之事,雷帮主若有什么条件,可当面提出,华不石尽量满足就是。”

既看不透对方的心思,华不石索性开门见山,将事情直接摆出来谈。

雷万牛却一摆手,道:“区区一个戏子赎身的小事,不足挂齿,怎能为了它坏了我们打牌的雅兴,还请华公子先入席,一起玩上一局马吊,其它事情稍后再议如何?”

这位雷帮主不肯谈正事,却非要打马吊。华不石心中有些迟疑,但对方既发出邀请,却是难以拒绝。

他扫视了一眼大厅,又看了看那张八仙桌和上面的马吊牌,道:“也好,小可便先陪雷帮主玩上一局。”

当下雷万牛,胡锦亭,唐龙和华不石四人入席,围坐在八仙桌前,杨绛衣站在华不石的身侧,而朱洪和厉虎则站在身后,与华不石仅一步之隔。

雷万牛道:“华公子远来是客,这局便就由你做庄,怎样?”

华不石道:“雷帮主既如此谦让,小可从命就是。”

对于打马吊,华不石也颇为精通。一副马吊牌共有四十张,花色分为“十字门”,“万字门”,“索子门”和“文钱门”四种。规则是一人做庄,三家为闲,每人各取八张牌,剩余八张闲置。然后四人轮流出牌、取牌,出牌以大击小,三个闲家合力攻击庄家,使之下庄则可取胜。

雷万牛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那副马吊牌,将牌洗了一遍,手法十分熟练。

他洗完了牌放回到桌上,四人便开始取牌。

马吊的玩法并不复杂,这一局马吊也打得极快,华不石做庄家运气不错,四门花色中有三门的大牌都拿到了手中,很快就已占到上风,几轮出牌过后,先前放在桌上的八张闲牌也已被取走了七张,只剩下最后一张。

华不石又出了一张“尊万万贯”牌,压下了闲家的攻击,只要取来最后一张片,就要赢下此局。却在此时,他忽然将手中的牌往桌上一放,说道:“雷帮主,不必再打下去,此局就算小可输了。”

雷万牛道:“华公子这是何意,此局还未打完,你为何认输?”

华不石道:“听闻江湖上传言,雷帮主很讲义气,是光明垒落的好汉,华不石今日前来,只不过想商谈为卓姑娘赎身之事,却不知雷帮主为何要用这种狠毒手段,非要置小可于死地?”

雷万牛道:“此话怎讲?”

华不石道:“这副马吊牌中,唯有一张背面涂抹了剧毒,你刚才洗牌之时,故yì

将它放在了最后,试图引我去拿。腐骨草之毒无色无味,可从肌肤渗入,沾上便会中毒,无药可解,只不过这种毒有一个特点,便是在暗处会散发少许白光。小可虽然久研医术,但若不是这屋内光线不足,也难以辨认得出来!”

他此言一出,众人再看桌上的那张牌,果然见牌上有淡淡的白光发出。这白光极是细微,若不是华不石说出,只怕谁也留意不到。

被华不石揭破了施毒的手段,雷万牛的脸上仍是毫无表情,道:“原来华公子精于毒技,能看破腐骨草的手段,雷某将这屋子窗户关闭,想不到却是帮了你的忙了!”

就在此时,也不知雷万牛发出了什么信号,倏然之间,四周紧闭的窗户全都“砰”地一声从外面被推开,阳光照入房中,厅内的众人顿时一阵眼花缭乱!

这大厅里先前颇为阴暗,光线的突然射入,明暗急剧变幻,人类的眼睛却需yào

一个适应的过程,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视力大减。而雷万牛,胡锦亭和唐龙三人似是早有约定,同时从八仙桌前的椅子上站起,向后跃起,便要飞身逃开。

然而,他们却都没有能逃得了!

众人此时仍是难以视物,只听得“铮铮铮”数次兵刃交击之声,然后是“啪”地一声,象是掌力相撞,接着又有一声清鸣,却是杨绛衣的“赤雪”巨剑出鞘的声音!

过了数息,人们的眼睛才适应了射入屋内的阳光,只见大厅四面的十余面窗户之外,探出了数十支锋锐的箭镞,竟是埋伏了数十名弓箭手,正弯弓搭箭指着大厅内。

华不石仍是坐在八仙桌前,神色悠然,一动不动,而杨绛衣,厉虎和朱洪三人,已成三方站立,分别逼住了雷万牛,胡锦亭和唐龙!

第一百零四章 破顶而出

华不石仍是坐在八仙桌前,神色悠然,一动不动,而杨绛衣,厉虎和朱洪三人,已成三方站立,分别逼住了雷万牛,胡锦亭和唐龙!

阔剑“蛇翼”就握在厉虎的手中,流光游动于剑刃之上,恍若一条银蛇,在他对面的胡锦亭的刀也已出鞘,却是一柄金光闪闪的厚背砍刀,刚才那几声兵刃交击,就是他与厉虎交手时发出的。

朱洪与唐龙在另一侧对峙着。朱洪的胸口起伏,有些喘息,显然是消耗了不少内力,而唐龙却是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刚才所对的一掌,两人都用了全力,这位“扬威镖局”的总镖头在朱洪这不满二十的少年身上,竟然没占到一点便宜!

最为狼狈的,却是雷万牛。他方才逃得最远,几乎已出了门口,却被杨绛衣的巨剑硬生生地逼了回来,这位雷帮主的肩上的印花锦衣被划开了尺许长的一道口子,衣服下面,皮肉之上有隐约有鲜血渗出,却是受了轻伤。

“恶狗门”的三人之中,杨绛衣的武功最高,身法也最快,雷万牛得虽然走得远,却仍是逃不出她的追击!

从刚才四面的窗户突然打开,埋伏在外的弓箭手现身,到雷万牛等人退逃,交手,被逼退,屋里的众人反应都是极快,除了华不石外,其余的六人两两交手,一时之间,便已形成了对峙之势。

现在,屋内的局势十分微妙。

窗外至少有五六十名“洪胜堂”埋伏的弓箭手,数十张强弓拉开,利箭搭在弦上,全都对着屋内,“恶狗门”华不石等人不但无法冲出,甚至不敢靠近窗户,否则对方弓箭手齐射,必是难逃乱箭穿身的结果。而在屋内,雷万牛等三人却又分别被杨绛衣,朱洪和厉虎逼住,短时间之内也冲不出去,因此窗外的弓箭手亦是不敢轻易射击,否则屋内众人缠斗起来,很可能会伤到已方的三人,这些弓箭手全都是“洪胜堂”的帮众,现在本帮的帮主还在屋中,他们当然不敢冒险。

这种情形,双方都有所忌惮,所以才僵持在当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相比而言,“恶狗门”的几人,处境更加凶险得多。厉虎和朱洪与他们的对手武功都在伯仲之间,要逼住敌人,不让其逃开并不容易,杨绛衣剑法虽然高强,但须得保护不会武功的华不石,也不能全力相搏。而且此种情形下,她甚至不能击杀对手,如果雷万牛死了,窗外那些弓箭手再无顾忌,乱箭齐发,就算她能够勉强逃生,也一定救不了华不石。

杨绛衣将眼光望向了坐在桌边的华不石,她素知这大少爷心机过人,此时或许只有他才能想得出脱困之计。

却见这华大少爷端坐在椅子上,脸上并没有一丝惊慌之色。他并未出声,而是眼眸闪动,看看了上方,又瞟了瞟四周。

也不知是因为情势危急,还是与这大少爷心有灵犀,杨绛衣心念电转,立kè

就领会了华不石的意思。

她后退了三步,已来到华不石的身前,突然伸手揽住他的腰,双脚一蹬,已带着华不石凌空跃起,朝着天花板直冲而上!

同时,她呼喊了一声:“朱洪,厉虎,我们往楼上走!”

“德胜馆”的小楼是木头制成,共有三层。这大厅位于一层,有八丈见方,挑高一丈五尺,上方便是二层的楼板。因此,脱出这间大厅最短的距离,并不是从四壁的门窗出去,而是上方的天花板!

现在被屋外数十名弓箭手重重围困,要从门窗突围太过困难,冲破楼板到上面一层去,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听到杨绛衣的呼喊,朱洪和厉虎抛下了各自的对手,同时飞身纵起,也朝着上方的楼板蹿去!

他们的反应极快,雷万牛的反应亦是不慢,大喝一声:“拦下姓华的!”

他估量形势,知dào

此时想要把四个人全都拦下有些困难,但华不石是对方的首脑人物,只要把他留住,其他人就算突了出去,也得回来!

雷万牛与胡锦亭,唐龙三人一同高高跃起,扑向了半空中的杨绛衣,劲风呼啸,一拳一掌一刀,成泰山压顶之势直攻而至!这三人虽然分属不同的门派,但是这一招联手攻敌居然配合得十分默契,恍若一个合击阵法一般!

杨绛衣此时身在空中,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撞向了雷万牛等人!她带着华不石这个累赘,轻功便大打折扣,就算剑法再好,也难以突pò

三人的拦截冲上屋顶,定然会被他们打落而下!

果然,她很快就落了下来,只不过并不是被雷万牛那三个人打落了。

杨绛衣带着华不石急跃而起,架势虽然做得很足,却只离地了两尺,就落了下来。而雷万牛,胡锦亭和唐龙三个人却均是全力跃起拦截,他们的轻功都很不错,一蹿就是一丈有余,跳到了半空之中,却并没有等到杨绛衣,结果三个人的截击招式,全都打到了空处!

而此时,杨绛衣早已落回到地上,放开华不石,横向一步就跨出了五尺,“赤雪”剑的寒光一闪,面前的一根红木圆柱已被砍断!

这间大厅长宽均有八丈,厅内有四根红漆柱子,均是用粗大的红木做成,用以支撑着整座建筑的屋顶。原来杨绛衣带着华不石的跃起,只不过是为了引诱雷万牛等人跳起截击,她真zhèng

的目的,是要砍断这几根支撑建筑的木柱,让整座小楼倒塌!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第二根木柱立kè

就被砍断,而杨绛衣的身法如疾风般迅捷,已冲向了第三根木柱!而此时,雷万牛,胡锦亭和唐龙这三人仍在半空之中未及落下,又哪里能够阻拦?

“呯呯”两声,却是朱洪和厉虎击破了屋顶,穿越而出,而这个时候,杨绛衣已挥剑砍断了第四根木柱,跃回到了华不石的身边。

整座小楼一阵摇晃,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顿时倒塌下来!

一时之间,楼内飞沙走石,尘土飞扬,遮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

这个变化发生得十分突然,原本倚窗埋伏的数十名弓箭手,也不得不四面散开,以免被塌下来的木梁砸到,他们看不见楼内的情形,更是不敢轻易射箭。

却只听见几声惨号,其中几名弓箭手已倒在了地上,两条人影倏然出现在他们中间,是朱洪和厉虎!

他们刚才从开花板破顶而出,趁着小楼倒塌的一阵混乱,迅速欺近这群弓箭手,对他们突施杀手。这些弓箭手对于“恶狗门”的众人,本是最大的威胁,可是一旦被近身攻击,就完全发挥不出威力了。眼下情势危急,朱洪和厉虎自是毫不留情,全力出手,掌风所至,剑影出没,转眼之间就击倒了十余人,原本就已散乱的包围圈,立时就被打开了一个缺口!

“呯”的一声,坍塌的楼顶被击破了一个洞,两条人影蹿了出来,是杨绛衣带着华不石。而紧接着,又是几声巨响,木屑四散纷飞,这次出来的却是雷万牛,胡锦亭和唐龙三人!

他们全都是高手,即便突生变故,小楼倒塌,却也伤不到他们分毫!

这座木楼原本雕花画凤,建得十分精致,此时不但整个塌在了地上,又被这么多人破顶而出,已变得千疮百孔,破烂不堪,与一堆碎木头没有多大的区别。

“我们走!”杨绛衣喊道。

她一只手环抱着华不石的腰,另一手提着“赤雪”巨剑,身法仍是极快,立时便穿过了朱洪和厉虎所杀出的缺口,脱出了一众弓箭手的包围,朝着金水大街飞掠而去。

“洪胜堂”人多势众,在此设下埋伏,他们势单力孤,当然不宜停留。

在这条金水大街的尽头,有俞千里和西门瞳带着三十名“恶狗门”龙虎堂的弟子的接应。刚才木楼倒塌,发出了那么大的响动,想必已经惊动了他们,此时一定正朝着这边赶来。只要与援兵会合,就不用再怕被“洪胜堂”围杀。

然而,这条长逾三百丈,外表看似熙熙嚷嚷,繁华热闹的金水大街,却并不是那么容易能过得去的!

※※※※※※※※※※※※※※※※※※※※※※※※※※※※※※剑刃发出的微光轻轻一闪,“蛇翼”又割断了一名“洪胜堂”帮众的咽喉,短短的几息之间,已经有十个人倒在了厉虎的剑下。

其余的弓箭手全都惊叫着逃开,他们虽然也练过武功,但在这个黄衣少年的剑下,却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我们也走!”厉虎收剑,喊道。

他望向朱洪,却发xiàn

朱洪正弯下腰,从地上木楼倒塌的废墟中,抽出了一根八九丈长的粗大的木梁。

朱洪双手平端着木梁,说道:“四师弟,你保护师父走,我来挡住敌人!”

厉虎微微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凭借着与朱洪之间的默契,此时根本不用再说什么,厉虎就能够完全明白对方心意。在前方的金水大街上,对方已经设下埋伏,想到冲过去并不容易,而身后的追兵若不阻截,他们一行人就会被前后夹击,重新陷入到包围之中。朱洪一个人留下来阻截敌人虽是凶险,却是当前情势之下的一个正确的选择。

第一百零五章 婆婆妈妈

“你等我,我会很快回来!”厉虎说道。

朱洪没有回答,只是冲着厉虎笑了一笑。这个四师弟的脾气他太清楚的,他既然说过会很快回来,就一定不会回来得太慢。

厉虎走了。

朱洪退后几步,站在了大街的中央,八丈多长的木梁横拿在手中,几乎挡住了整条街道,他抬着头,望着前方。

此时,雷万牛,胡锦亭和唐龙三人也已经从破碎的木楼废墟中走了出来,来到了大街上。刚才小楼倒塌,楼顶直砸了下来,他们猝不及防,虽然都能够脱出,但身上却都沾满了尘土,衣衫也被划破了多处,显得有些狼狈。

雷万牛冷冷地望站在街道当中,挡住了去路的方脸少年,道:“你不跟随他们逃走,是想留下来送死么?”

朱洪瞪着面前的三人,道:“想过去,除非杀了我!”

雷万牛看了看身边的胡锦亭和唐龙,道:“唐兄,胡贤弟,你们怎么看?”

唐龙“嘿”了一声,道:“他既然想要送死,我们就成全了他!”

胡锦亭没有说话,却也点了点头。

雷万牛对朱洪道:“小子,以你一人之力,本是休想拦得住我们三人,只不过,我们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先合力料理了你,好让你死的瞑目!”

他说起话来,脸上依然没有丝毫表情,就象是一具僵尸。

“你以为在此拦下我们,就能救你师父,让那恶狗公子能乘机逃生,真zhèng

是痴心妄想!他既然走进了这条金水大街,就只有是死路一条,要杀他,根本用不着我们三人亲自动手!”

朱洪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中的木梁抓得更紧。

不管对方在这条金水大街上布置了多么厉害的埋伏,他此时却已不用多想,他要做的,只是拦住面前的这三个高手,为此就算拼上了性命也再所不惜!

师父华不石的安全,自有杨绛衣和厉虎去保护,朱洪相信他们,就如他们也同样相信朱洪一样!

雷万牛双手握拳,胡锦亭的金刀上寒光闪烁,而唐龙的铁掌在胸前交错变幻!

看着对方三名高手一步一步地走近,朱洪却没有露出一点惧色,从这个方脸大耳的憨厚少年的眼中,射出了坚毅无比的目光!

与此同时,在朱洪的身后八十丈处,金水大街之上,厉虎守护在华不石的身边,他的目光却没有朱洪那般坚定,而是不住游移,在四周围奔跑穿行着的行人身上飘闪不定。

华不石的另一侧是手持巨剑的杨绛衣,三个人并排而行。他们本是骑马而来,可是现在要走,却只能徒步。

“德胜馆”楼宇的倏然倒塌,以及楼外的那场搏杀,在金水大街上全都能够清楚地看到。大街上的行人全都惊慌失措,四散奔逃,原本就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此时更是拥挤不堪,乱成了一团!这样的一条大街,人都难以通得过,更不要说骑马了。

在街上奔逃的,大多是普通老百姓,他们谁也不想在这种江湖帮派之间的混战中白白丢掉性命。

为了逃命,所有的人都到处乱跑乱蹿,没人能拦得住,对方的杀手潜藏在这群混乱之极的人群人中,就算是厉虎这种久经战仗,眼光锐利的人,也不容易及时发觉。

若是在寻常的情形之下,神情和举止有违常态之人很难逃得过他的眼睛,但是此时,大家全都惊慌失措,所有人的神态举止都很反常,要想要辨认出谁是杀手,又谈何容易?

不过幸好,厉虎的记性很不错。刚才来的时候走过这条金水大街,他所留意到的那七个疑似杀手的人,他们的相貌穿着,厉虎全部都记得。

而现在,他很快就发xiàn

了那七个人。这些人并没有靠近,也没有聚在一处,而是分散开来,躲在乱哄哄的人群后面,朝着华不石一行三人所在的位置,呈扇形包抄过来。

这些杀手都很老练,并不急于进攻,而是趁乱移动,要围住华不石一行三人,再一起出手!

对方有七人,处在不同的方位,一旦完成了包围,就占有绝对的地利。而他们一行只有三人,其中又有一个不会武功的华不石需yào

保护,在这种情形之下,防守起来十分不利。

厉虎当然知dào

对方的策略,但对方并未接近,而是远远地包围上来,厉虎眼看着这些人逐渐合围,一时之间却毫无办法!

而此时,他的耳边却响起了华不石的声音。

“厉虎,你去进攻!”

要想不被对方围住,只有进攻一途!

在眼下这种到处一片混乱的局面之下,进攻反而比防守要容易得多,何况,厉虎所习练的“青蟒剑法”是杀手的武功,本就是擅攻不擅守。

可是,厉虎若去进攻,也就意味着他无法留在华不石的身边保护。厉虎的目光看向石头老大,再望向了老大身边的杨绛衣。

华不石的杨绛衣的脸上神情都很镇定,仿佛并没有把眼前的危险放在眼中,一向都悍不畏死的厉虎,反倒觉得自己是三个人之中神经最为紧张的一个。

厉虎犹豫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对杨绛衣道:“大小姐,我去杀敌,老大就交给你保护了!”

杨绛衣还未答话,华不石却笑道:“厉虎,你今天怎么如此婆妈,难道也学会了怕死?”

厉虎嘿嘿一笑,并没有回答,他身形一闪,就已没入了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厉虎当然不怕死,从小到大他和别人拼过无数次命,从来就没有怕过死。厉虎所害pà

的,是石头老大有危险,但刚才华不石的一句话,却已经点燃了他胸中的战意!

眼前的战斗生死一发,又岂能容得下婆婆妈妈!

他这做小弟的都不怕死,石头老大又怎么会怕死!

厉虎咬着牙,握着“蛇翼”剑柄的手,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他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七个杀手,一个都别想跑,他要亲手把他们全都杀光!

看着厉虎仗剑离去,华不石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他转过脸对杨绛衣说道:“姐姐,我们往前走。那七个人已不足虑,但这条街上说不定还有另外的杀手,也许会更加厉害,我们须得多加小心。”

杨绛衣却笑了笑,道:“你还说别人婆妈,其实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华不石闻言也轻笑了一声,也不做分辩,一把挽起了杨绛衣的手,迎着人群向前直行。

以杨绛衣的轻功,本是可以带着华不石从众人的头顶飞掠而过。但华不石和厉虎一样,都选择了在人群之中穿行,而不是从空中飞掠。

厉虎的选择,是为了要悄无声息的靠近对手,就象是毒蛇游走于暗处,不断接近猎物,只有在最后时刻才会展现身形扑击而出。而华不石的选择,则是为了寻求遮蔽,不在半空之中变成众疾之的。

在这条街上还不知埋伏着多少敌人,如果施展轻功跳跃到空中,就会成为对方最为明显的袭击目标。杨绛衣剑法虽高,也难以抵挡从四面八方齐射而至的箭弩暗器。因此,在这种情形之下,街道上拥挤的人群反倒是最好的掩护!

凡事都有两面,既然对方可以利用人群移动合围,那么华不石也可以借助人群蔽护脱逃。

一个身穿着绸袍,怀里抱着算盘的中年人,跌跌撞撞地奔跑逃命。这条街的两旁全是店铺,这种商贾打扮的人多不胜数,在人群之中本是一点儿也不起眼。

这中年商人奔到了近前,象是冲得过急,收脚不住,一下子撞到了旁边的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身上。那孕妇惊叫了一声,被撞得向后摔倒,而中年商人也失去了平衡,跌向另一侧,扑倒在了华不石和杨绛衣的脚边!

华不石一拉杨绛衣的手,叫道:“小心此人!”

杨绛衣反应亦是极快,手中的巨剑“赤雪”已疾挥而出,只听得“叮”地一声响,正好格挡住了一柄刺向华不石的鱼肠短剑,而这把盈尺短剑的剑柄却正是握在那名中年商人的手中!

中年商人一击不中,已翻身跃起,嘴里发出了嘶吼之声,不退反进,手中的短剑接连刺出,眨眼之间就对杨绛衣攻出了七剑!他出招又疾又狠,颇有几分功力,放眼江湖之上,能挡住这一轮快剑的人并不多!

只可惜,他的对手却是近几个月来武功大进的杨绛衣,偷袭尚不能成功,正面的交手就更加无法伤到她。

金铁交鸣声中,火星四溅,他的七剑全被挡了下来,而杨绛衣再没有给他刺出第八剑的机会,巨剑“赤雪”破空而至,由中宫直刺而入,洞穿了这名伪装成商人的杀手的前胸!

巨剑拔出,鲜血喷出,杀手倒地而亡!

杨绛衣与杀手的一番交手十分迅捷,虽然两人对拆了七八招,但由于出招极快,还不到一息之间就已分出了生死,而此时,先前被撞倒在地的那名孕妇仰面朝天地摔在地上,双手撑地,一时之间爬不起来,大声呼喊着救命!

第一百零六章 杀手天诛

杨绛衣与杀手的一番交手十分迅捷,虽然两人对拆了七八招,但由于出招极快,还不到一息之间就已分出了生死,而此时,先前被撞倒在地的那名孕妇仰面朝天地摔在地上,双手撑地,一时之间爬不起来,大声呼喊着救命!

整条大街上一片混乱,人们全都惊慌失措地逃命,谁也顾不上他人,此时跌倒在地上是十分危险的事情,很可能会被奔跑着的人群无意踩踏。

杨绛衣见状,连忙快步走到了孕妇的面前,便要伸手去扶她起来,却又听到华不石一声大喊:“姐姐小心!她也是杀手!”

与此同时,孕妇隆起的腹部突然爆裂开来,数十点乌芒如同雨点一般,喷射而出!

她的肚子里怀的根本不是孩子,竟然是全都是机括暗器!

杨绛衣一声叱叫,身形暴退了三丈,纤臂疾挥,“赤雪”的剑qì

已绞碎了大部分迎面而来的乌芒,只剩数枚漏过的暗器,也被她侧身闪过!

她站在当地,俏脸之上有些发白。虽然侥幸逃过了一劫,但杨绛衣自己也知dào

,刚才的情形其实是凶险之极,若不是华不石见机得早,及时呼喊提醒,她再多走一步,就一定无法躲得开这一丛机括暗器!

这些暗器外观颜色乌黑,闪着诡异的寒芒,显然都是喂了剧毒之物,只要被擦破一点皮肉,恐怕后果都不会好受!

杨绛衣手提巨剑,瞪眼怒视着那名伪装成孕妇的女子,一步一步直逼过去,却见那名女子的两只眼珠忽然鼓了出来,咽喉之间一阵抽动,便仰面而倒,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杨绛衣心中一惊,疾跃到了她的身前,察看之下,却见那名女子七窍流血,已然气绝而亡。她偷袭不成,自知武功不是杨绛衣的对手,居然服毒自尽了!

这两名杀手,一个装成商贾,一个扮成孕妇,趁乱欺近,用的都是十分高明的暗袭手段,而且一击不中,一个仗剑拼命,一个服毒自杀,完全是一种亡命的姿态,实在是诡异之极!

杨绛衣望向站在一旁的华不石,却赫然发xiàn

他的脸上露出了极为惊惧的神情。

刚才在“德胜馆”中,被数十名弓箭手重重包围,这位华大少爷却依然神色自若,丝毫不惧,但瞧着躺在地上的这两名杀手的尸体,他竟然会露出了这种表情,实在有些出乎杨绛衣的意料。

“你看出了什么?”她问道。

华不石道:“姐姐有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一家要价极高的杀手组织,名叫‘天诛’。”

杨绛衣闻言,脸色又是一变,道:“你难道以为,他们是‘天诛’的派来的杀手?”

华不石道:“江湖上有这等手段的杀手本就不多,刚才第一名杀手出手之时,我还不能肯定,但这扮成孕妇的杀手所用的手法,和一击不中便服毒自尽的作风,与传言中的‘天诛’完全一般无二。”

任何人都有求生的本能,杀人者亦是如此。其实大多数杀人者,都比普通人更加怕死,他们害pà

死了以后掉进无间地狱,那些惨死的冤魂厉鬼会找他们报仇。

江湖上只有一个杀手组织的杀手是绝不怕死的,他们一旦失败,就会立即毫不犹豫地自杀,绝不会落入敌人之手,留下任何后患。这个组织就是“天诛”。

刺客是一种十分古老的职业,古时的荆轲、专诸便是知名的刺客。在当今纷争不断的大明朝江湖中,突袭刺杀更是大行其道,大大小小的杀手组织就有数十个,而其中排名第一的便是“天诛”。

请“天诛”杀人,所须花费的代价最高,比雇佣一般杀手要贵一倍以上。杀手失手后求死不留后患,只不过是“天诛”为了保护顾客安全的一个手段,这个组织最可怕的一点,是它接下的订单,从来没有失败过。

任何事情都有失败的时候,杀人更是如此。然而,一个人一旦被“天诛”确定为目标,就必定难逃被刺身亡的命运,就如同老天要诛杀此人一样,这便是“天诛”名字的由来!

“天诛”杀人,一次不能得手,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至把目标杀死为止。传闻这个组织里有上千名杀手,每名杀手都经过特殊训liàn

,有自己独特的杀人手段。一个人的武功再高,心机再强,但总有一种杀人手法可以成功地杀死他。

这些年来,“天诛”所刺杀的成名高手并不少,其中最有名的是少林寺罗汉堂的首座大悲禅师。少林派为大明江湖第一门派,大悲禅师不但武功已入化境,而且从来不出庙门,一直在少林寺高手最多,戒备最为森严的罗汉堂内堂之中闭关苦修,他甚至早已辟谷,连饭也不吃。便是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也会被杀死!

只因为“天诛”用的是最恰当的杀人手法,大悲禅师是被喝下的一碗清水毒死的。为了给这碗清水下毒,“天诛”杀死了少林派十七名杂务僧人,而事成之后,参与刺杀的“天诛”杀手也死了五名,全都是脱逃无望,自杀而死。

失败固然要死,成功后为了保守秘密,仍是要死,“天诛”便是这样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组织!

“天诛”有何背景,幕后主事之人是谁,当然是无人能解的秘密。江湖中也有传说,“天诛”的首脑来自于西方国度里的一个神mì

的宗教教会,而“十三”这个数字,在西方国度中是死神的数字,被视为不祥之兆,所以“天诛”每次杀人派出的的杀手,都是十三人。

被“天诛”确定为目标的人,就象是中了死神的“诅咒”,必死无疑!

正因为如此,华不石猜测到眼前这两名前来刺杀自己的杀手,是“天诛”的人,才会露出如此惊惧的神色。

这两名杀手伪装杀人的手法都十分高明,他们失手的原因,只因为被华不石事先看出了破绽。

华不石本身就擅长经商,对商人的举止习惯十分了解。那名伪装成商贾的杀手怀里抱着的算盘外框光滑,漆边也掉了不少,显然是旧物,可是其上的算珠却很新,没有一点磨损的痕迹,一块漆也未掉,这说明这算盘经常被拿着,最并未真zhèng

地使用。一个商人整天抱着算盘却不使用,定是不同寻常,这名杀手想必平日经常抱着这算盘习练突袭刺杀之术,才会造成这种结果。

而看得出那名孕妇的伪装,只因为华不石精通医术,知晓怀胎五六个月的孕妇脸上的气色应该是如何。那名杀手行为举止都做得不错,但脸上的面相颜色,却无法瞒得过他。

能识破他们,与其说是机智,不如说是运气。“天诛”并不知dào

华不石擅于相人,也不知dào

他精通医术,故此才会派出了这两名杀手前来刺杀,他们的失手,只是因为用的是错误的杀人方法。

而传说中,“天诛”共有一千种杀人方法,总有一种是正确的,下一次华不石还能不能如此幸运?

华不石甚至已经想到,外围那七名杀手,也是“天诛”的人,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刺杀,而是故yì

暴露身份,只为吸引华不石一行人的注意,借以分散他们的力量。

在对方看来,厉虎是三人之中最难对付的一个,他与人拼斗搏杀的经验丰富,目光锐利,习练的又是杀人的剑法,因此,对方才利用外围的七人将他引开。杨绛衣虽然武功比厉虎更高,但毕竟没有多少与他人生死相搏的经验,江湖阅历也甚浅,要防范突袭刺杀,反而不如厉虎。

杨绛衣自己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

刚才的暗器突袭她就已是险些吃了大亏,此时听到华不石说起,对方竟然是江湖上最可怕的杀手组织“天诛”派来的刺客,更令她心中不安。眼前数百丈长的金水大街,是否能保护着不会武功的华大少爷安全通过,她实在没有多少把握。

杨绛衣望向华不石,目光之中已然有些彷徨无计,却忽然发xiàn

这位大少爷身上的惊惶失措眨眼之间就已经消失无踪,他居然还露出了笑容,那种洋洋自得的神情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他依然是那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坏家伙,一向都充满自信,神气活现的“恶狗门”大少爷!

他这种人,真是既可恶,又可爱!

“你又想到了什么鬼主意?”杨绛衣忍不住开口问道。

华不石嘻嘻一笑,道:“小弟哪会有什么鬼主意,只不过是想让姐姐抱着我,一起走过这条金水大街。”

杨绛衣脸上一红,道:“这种时候,你还胡说八道!”

华不石道:“这可不是胡说,除了抱着小弟,还有一事姐姐须得答yīng

。”

杨绛衣问:“什么事?”

华不石道:“从现在起,直到走出这条大街,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叫你用剑刺向哪个方位,你便刺向哪里,不得有半点迟疑延误,姐姐可能够答yīng

?”

杨绛衣心中一动,这大少爷既然说出此话,难道真的想出了脱困的方法么?

第一百零七章 配合无间

杨绛衣心中一动,这大少爷既然说出此话,难道真的想出了脱困的方法么?

她点头说道:“绛衣与公子早有过约定,你的任何要求,我都会答yīng

,便是要我的性命也可以拿去,又何须多言。”

华不石道:“好!只要姐姐答yīng

,华不石便能保证,今**我二人必定能平安通过此街,谁也取不走我们的性命!”

数息之前,当意识到前来刺杀他们的是“天诛”时,华不石心中的确是感到一阵慌乱,但到了此时,他却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

形势越是凶险,是越需yào

镇定,华不石深知这个道理。

“天诛”再强,却也是人,他们也会犯错误。

对方认为厉虎能察觉环境中潜藏的危险,懂得随机应变,最为难缠,故此才让外围的七人将他引开。但“天诛”却并不知dào

,其实华不石比厉虎更擅洞察细微,对于危险的预知比厉虎更为敏感。厉虎这一方面的能力,本就是跟华不石学的。

“天诛”固然有一千种杀人的方法,但华不石多年以来为了品评千功,搜集研究过武林中近百年来的上万场高手之间的搏杀战例,他所知dào

的杀人方法,又岂止一千种?

与“天诛”的杀手相比,华不石唯一欠缺的,只有武功而已,但身边有近期武功大进的杨绛衣,却正好可以弥补这个缺陷!

华不石所要做的,就是与杨绛衣配合无间,最好能形同一个人一般,他做头脑,杨绛衣做手足,只要能够做到此事,就具备了与“天诛”一较高下的能力。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如果在华不石身边的不是杨绛衣,而是另外一个哪怕武功更强的高手,他或许也不会尝试去做。只因为这并不仅需yào

两人之间存zài

默契,更需yào

有与对方同生共死的决心,彼此信任对方,能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性命交到对方的手中,除了与华不石早已订下过换命条约的杨绛衣,他又到哪里再去找一个更为合适的人?

“天诛”是江湖上排名第一的杀手集团,而“恶狗门”直到今天为止,还仅是一个实力极为有限的小门派,华不石本没有料到,“恶狗门”这么快就要与“天诛”这种杀手组织为敌,他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准bèi



来到长沙之后,华不石一直都严令“恶狗门”下的弟子谨言慎行,就是想避免轻易得罪本地的帮派,而今日与“洪胜堂”的谈判,也只不过是为一个伶人戏子赎身的小事,双方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却不知为何对方从一开始就布下杀局,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华不石完全猜不到,怎会有人要花费重金去请“天诛”来刺杀他。在大多数人看来,他只是一个纨绔少爷,花花公子,不会武功,百无一用,对别人造成不了什么威胁。华不石感觉自己好象是掉进了一个陷阱,却并不知dào

陷阱是谁挖的,这其中有太多的的疑惑令人不解,让他难免心慌意乱。

但是,既然已立下志向,要把“恶狗门”建成天下第一大帮,随着门派势力的扩张,必定会有不少人想要华不石死,刺杀暗袭的手段,也定是少不了。象“天诛”这种敌人,就算今日不遇,迟早都会遭遇到。

不论早晚,既然来了,就只有放手一搏,断没有畏惧退缩的道理!

这一点,华不石已经想得很明白,而对于生死胜负之数,他也并不悲观。至少,他一点也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会死神的诅咒。

传说中“天诛”每次杀人,都会派出十三名杀手,若真是如此,除了刚才失败的二人和在外围游动的那七个人,应该还有四名杀手隐藏在这条街上。

华不石抬头远眺,望向眼前一片混乱的金水大街。虽然不知dào

这些杀手会在何时何地出现,或用何种方法杀人,但是华不石的眼中却已经有了几分自信。

他已下定决心要与“天诛”较量一下,凭借他的智慧,加上杨绛衣的武功,就算是对手是“天诛”,也并非不可战胜!

杨绛衣左手轻轻地环抱着华不石的腰,两个人相拥在一起,沿着金水大街缓缓地前行。

与杨绛衣靠得越近,她需yào

防守的面积不越小,而华不石也能更方便地将指令传递给她。

年轻男女相互依偎,本来是件十分香艳旖旎之事,难免会引人遐想,然而此刻的华不石和杨绛衣,心里却全然没有一点Lang漫温馨的感受,他们都全神贯注于防范杀手的偷袭,根本没有余暇去想男女之间的情事。

他们向前行走了两百余丈,整条金水大街已走过了一半。街上的人已经不如刚才那么多了,许多行人已经跑出了街区,或是躲进了路边的商铺或房舍之中。

大街的尽头隐约有搏杀之声传来,想必是俞千里和西门瞳率领的“恶狗门”弟子与“洪胜堂”的帮众交上了手,只是不知战况如何。

华不石的目光流转,四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从他们身边跑过的每一个人,他全都在留神观察。但是这些人之中并没有杀手,他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

“我们靠着街道右侧行走,加快速度。”他在杨绛衣的耳边轻声说道。

行人的减少,杀手就难以趁乱欺近,但他二人也同样失去了人群的掩护,没有了遮蔽,更容易被远程弓弩袭击。靠在街边行走,最多只有一面会受袭,而且一旦大量暗器袭来,也比较容易找到躲避之地。

变更行进速度,则可以打乱对方杀手的节奏,让敌人急于出手,而显露破绽。

一阵轻风吹过,街边商铺门前所挂着的彩旗飘舞,猎猎作响。

华不石忽然说道:“门上第三盏灯笼,刺!”

寒光一闪,杨绛衣的剑已疾刺而出,目标正是那盏挂在房檐下的大红纸灯笼!

“呯”的一声,灯笼倏然裂成了两半,从里面蹿出了一条黑影,竟然是一个人!

此处的街边是一家杂货铺面,门前一共并排挂着八只灯笼,这些灯笼并不算大,仅有一尺多高,直径也不过两尺,谁也不会认为里面能藏得下人,可是在华不石所指的第三盏灯笼里,却偏偏藏着一个人!

藏的是一个黑衣蒙面,身长不到三尺的侏儒!

刚才的那阵微风,吹得这一排灯笼随风摇荡,唯有第三只因为其中有人藏身,过于沉重,轻风吹拂不动,才被华不石瞧出了破绽。

只能说,华不石的运气真是不错!

然而,运气却并不总在他的一边。那黑衣侏儒身手矫捷,闪过了杨绛衣的一刺,掉落在地上,象一只圆球一样滚了出去,便要脱逃而走。杨绛衣正要追击,却忽听见华不石在耳边说了一声:“退!”

她不及多想,抱着华不石飞身疾退!

一片黑雨从天而降,直落了下来,洒在了杂货铺前的空地之上,杨绛衣退避得快,才勉强逃开,没有被这片黑雨浇到。

这片黑雨当然不是天然的雨水,而是藏在灯笼里的一大包毒液,这些毒液浇在了青石地面上,顿时发出“嗤嗤”之声,一阵青烟升腾而起,在石板上出现了一个个寸许深坑洞!

这毒液竟如此厉害,就连青石地面都能腐蚀而入!

也就在此时,华不石却又说出了指令:“追!”

那名侏儒杀手从灯笼跃出之后便疾滚而走,已滚出了三丈开外。他听到了身后的腐蚀之声,满以为华不石二人一定是逃不过毒液喷洒,就算能侥幸不死,也必定会身受重伤。因此,他的身法一滞,转过脸来,想要察看身后的情形。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回头看到的不是受伤倒地的华不石和杨绛衣,而是一柄七尺巨剑!

“赤雪”雪亮的剑锋已斩到了他的脖颈前,如同一阵轻风,从他的咽喉之上掠过!

他眼前一黑,就再也看不见了。

杨绛衣先退后进,时机把握得极好,巨剑挥出,正是那名侏儒杀手自以为得手的懈怠之时。这名杀手身手本是十分敏捷,但此时全无防范,这才被一剑斩杀!

可是,刚才的情形却也是险到了极处,若是没有华不石指令,杨绛衣定是躲不过灯笼里的毒液机关,更别说追击杀敌了。

这大少爷果然反应迅速,擅于机变,与他合zuò

,或许真能打败这条街上的“天诛”杀手。杨绛衣这么想着,却忽然瞧见华不石脸色发白,面上露出了痛苦之色,再低头看去,才发xiàn

他的左手前臂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漆黑斑点,衣袖也被腐蚀了一个洞,正冒着青烟!

原来他竟然没有能躲开刚才的那片黑雨,被毒液伤到了手臂!

可是,杨绛衣适才飞退之际,虽然十分仓猝,却明明已将华不石护在了身后,就算是躲避不及,被毒液洒到也应该是她自己,这位大少爷又怎么会被淋到手臂?

第一百零八章 黑白无常

可是,杨绛衣适才飞退之际,虽然十分仓猝,却明明已将华不石护在了身后,就算是躲避不及,被毒液洒到也应该是她自己,这位大少爷又怎么会被淋到手臂?

只在一瞬间,杨绛衣的心中就明白,华不石一定是见到毒液快要浇到她的身上,于是伸手去挡,所以才会被淋到左臂。

这大少爷为什么每次都要做出这种蠢事!他难道不知dào

,若是他为了救杨绛衣而死,她也一样活不下去么!

杨绛衣嘟着嘴,瞪着华不石,目光之中全是责怪和不满。

华不石发xiàn

了杨绛衣的眼神,勉强笑了笑,说道:“姐姐放心,这毒液虽然厉害,但只沾到这么一滴还不会有碍,回去之后,只要稍微花费些工夫便可驱除。”

杨绛衣道:“既然不会有碍,你就更不用管我,又何必让自己受伤?”

华不石却正色道:“今日我们要想通过这条大街,就必须依仗着姐姐的武功,你若是受伤便大事不妙,你我二人或许全都要葬身于此,倒是小弟受点小伤,却是无所谓。”

杨绛衣咬牙道:“不管怎么说,你都不准再做这等傻事,否则我就不再听你的指令!”

华不石握着杨绛衣的手,道:“姐姐不要生气好么,小弟一切都听从姐姐的吩咐就是了。”

杨绛衣盯着华不石的脸,却见他目光沉稳,神色自若,不象是在说谎,这才点了点头道:“你答yīng

就好,我们继xù

往前走吧,也好早点回去给你治伤。”

华不石道:“好,我们仍沿着街边走,我倒想看看‘天诛’还有甚么高明的杀人手段!”

前行了五十余丈,面前是一家商铺,这铺面是一座七八丈高的二层楼宇,不但高大雄伟,而且装修得古色古香。在楼前所挂的招牌亦是十分老旧,上面写着“珠光宝气楼”几个金漆的大字,却是一家做珠宝生意的商行,想来是这长沙城中的老字号。

走到楼前,华不石却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当地,抬眼看了看檐下的那块金字招牌,又望向招牌之下的那扇红漆大门。

“你看出了什么?”杨绛衣问道。

华不石道:“姐姐不觉得,这商铺的招牌门面俱是陈旧,可是这大门两边柱子上的漆却太新了么?”

经华不石一说,杨绛衣也立kè

便留意到,那扇红漆大门的两侧,各立着一根粗大的木柱,上面的漆色崭新,象是新近涂刷的,与这间店面其它地方老旧的风格不甚相配。

但她只看了一眼,那两根柱子上的红漆就忽然四散纷飞,而柱体也卷曲摺叠了起来,这两根看似木头制成的粗大圆柱,转眼之间竟然变成了两个人形的怪物,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只见这两个人形怪物全身都包裹在宽大的披风之中,头脸之上也缠满了布条,只露出一张血盆大口和两只黑漆漆的眼洞,尺许长的舌头从嘴里吊出,而眼洞之中则闪着野兽一般的寒光!

它们身上的披风和所缠布条,一个是黑色,另一个是白色,尤显诡异!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能够幻形变化的妖魔恶鬼,而这两只怪物便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杨绛衣心中惊疑不定,手中紧握着剑柄,一时之间竟不敢上前进攻。

却只听见华不石一声朗笑,道:“他们只不过在布帛涂上油漆,伪装成木柱藏身其中,这等装神弄鬼伎俩,街头变戏法的倒是常用,没有什么稀奇!”

原来如此!

任何看似诡异的事,一经点破,就变得毫不稀奇,一文不值。杨绛衣立时之间,就已经不再感到这两名装扮成黑白无常的杀手有什么可怕,反而觉得他们就象是两个不入流的小丑,就连从嘴里伸出的长舌,呼出白气的动作,也显得如此愚蠢可笑!

就在此时,两名黑白无常忽然怪笑着欺身而上,朝着杨绛衣和华不石二人直扑了上来!

杨绛衣一振手中的巨剑,封挡而出,只听得一声脆响,火星四溅,“赤雪”的剑锋划过那名黑无常的前臂,对方的手臂居然丝毫无损!

如果没有听到华不石之前的话,杨绛衣见到这怪物的手臂刀剑不入,肯定会以为这是鬼神所施的法术,不免要更觉惊惧。但是现在既然已经知dào

他们只不过是装神弄鬼,她立kè

就想到,对方一定是在手臂上戴了精钢护腕之类的东西,故此才能够硬封利剑,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

只听见“叮叮噹噹”地一阵金铁交鸣,“赤雪”已与黑白无常的双臂交击了多次,杨绛衣疾运巨剑,挡下了两名杀手的一**势!

之前出手的那几名“天诛”的杀手,虽然刺杀袭击的手段高明,令人猝不及防,但真实的武功却并不是很强,只因为杀人本就不一定非要用高强的武功。

然而,眼前的这一对黑白无常的却不一样。

杨绛衣在“恶狗别院”中闭关三个月,“大力伏魔剑法”已有小成,武功大进,与当初刚到舞阳城之时已不可同日而语,但与这两名无常杀手对拆了十余招,不但未能占得上风,反而被逼得连连回剑招架,直退了五六步!

这一对黑白无常所使的是一门颇为古怪的外家拳法,防守之时双臂平伸,四下横扫,硬生生挡开杨绛衣的利剑,而进攻之时则把手臂藏在宽大的披风中,欺身而入,接近时拳掌才从一个怪异的角度忽然击出,不仅势大力沉,而且令人难以预料,防不甚防。他们的脚下步法更是奇特,膝盖不弯,仅用足踝的力量上下蹦跳,起落之间十分迅捷凶猛,这两人步法互相契合,进退有度,所使的俨然便是一套厉害的合击之术。

这两名黑白无常的武功即使奇诡,杨绛衣的剑法本也并不比他们弱,之所以落入下风,只因为她根本发挥不了真实的本事。杨绛衣的一只手抱着华不石,只剩下一只手能够使剑,不但轻功身法大受影响,防卫的面积也大了一倍。更重yào

的是,由于受到华不石的牵袢,伏魔剑法之中一半的强攻招式都无法使得出来,这么一来,杨绛衣一身武功最多只能发挥出五成。

可是当前情势之下,她又不绝能够扔下华不石独自为战。杨绛衣很清楚,这位大少爷才是杀手要刺杀的目标,这条大街上危机四伏,华不石不会武功,又身中剧毒,完全没有自保之力!

数息之间,双方再战了十余招,杨绛衣已被迫退三丈有余,背后不远处便是一堵砖墙,到此境地,已是退无可退了!

她的心中,也不禁焦急了起来。

厉虎被那七名杀手引开,不知所踪,前方的俞千里和西门瞳以及“恶狗门”下弟子此时还未赶来,肯定是受到了敌人的阻截,而身后朱洪一人拦挡住雷万牛,胡锦亭和唐龙三名高手,也不知能支撑多久。如果不能尽快带着华不石冲过这条金水大街,等到雷万牛等人追上来,只怕情形更加不妙!

杨绛衣很清楚,与这两名杀手缠斗得越久,就越不利!

却在此时,只听见华不石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记得‘清云七剑’中有一套专攻下盘的地趟剑法,姐姐可用得熟练?”

杨绛衣略一点头,她正舞剑与敌人拆招,提着一口真气,无法出声作答。

华不石道:“这两人用的是岭南‘僵尸门’的拳法,下盘便是弱点,姐姐只须用那套剑法攻他们下盘,便可以占得上风。”

杨绛衣却摇了摇头。

她当然知dào

那套剑法擅攻击敌人下盘,或许能破这一对黑白无常的合击拳法,但那剑法却全都是贴地翻滚的地趟招式,她抱着华不石这么一个大活人,是无论如何也使不出来的。而若没有华不石这个累赘,她又何必再去用那地趟剑法,早就使出“大力伏魔剑法”中的强攻招式杀敌致胜了。

却听见华不石又道:“姐姐只须将我抛到后面那堵砖墙之上,便可以使出那套剑法与这两名无常交手,不出二十招,这二人就必定会伤在姐姐剑下。”

杨绛衣摇头。

使用地趟剑法全力进攻,的确有可能在二十招之内胜出伤敌,但把华不石抛到墙头上不管,这两名杀手若一人全力阻挡杨绛衣,而另一人绕过去刺杀这大少爷,杨绛衣就算能够取胜,却救不了华不石的性命。

华不石似乎知dào

杨绛衣心中所想,说道:“这两人精通‘僵尸拳’中的合击之术,早已习惯了共同进退,一定不会分开,这一点小弟早已算准。”

人们日常行为和作出的选择,往往会依照某种习惯,习武之人与人交手拼斗也是如此。两个久习合击之术的人,一旦联手便能威力倍增,与他人交手大占便宜,自然不会轻易分开,久而久之,便会形成这种习惯,与人拼斗搏杀之时必是共同进退,根本不会考lǜ

分头行事,这便是人性的特点。华不石判断这两名无常杀手不会分开,也就是依据于此。

杨绛衣咬着嘴唇,却仍是摇头。

第一百零九章 英雄气概

杨绛衣咬着嘴唇,却仍是摇头。

就算这对黑白无常不分开,却也可能舍下杨绛衣去攻墙头上的华不石。杨绛衣少了累赘,武功得以发挥,固然是可以占得上风,却不一定能挡得下这两名杀手对华不石的袭击,因此她觉得此举太过凶险。

“姐姐可是担心这两人会舍下你向我出手?”

这大少爷又猜到了杨绛衣的心思,简直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却又听得华不石说道:“姐姐将我抛上砖墙,这两名无常一定会寻找时机前来杀我,他们是‘天诛’的杀手,只想刺杀目标,本不会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姐姐只须给他们制造这个时机,趁他们跃起攻我之时,挥剑斩杀,他们下盘本就是弱点,跃在空中想必逃不过姐姐的一剑。”

这一次杨绛衣没有摇头,而是沉吟不语。

她的心里犹豫不决。

她已完全明白了华不石的计策。他是要把自己当成诱饵,引诱两名杀手向他进攻,给杨绛衣制造取胜的机会。这就象是一场赌博,他押上的赌注是自己的命,而胜负之数,就在于杨绛衣是否能在这对黑白无常跃起向他出手之际一剑杀敌。

这两名杀手拳法诡异难测,“僵尸拳”中的合击之术更是厉害,就算他们跃到空中,杨绛衣也没有一剑斩杀二人的把握,而一旦杀不了他们,华不石就必然难逃毒手!

因此,这么做十分冒险,极为可能会赔上他的性命。

华不石又道:“我知dào

你犹豫难决,但今日之事,徜若不敢冒险,我们便过不了这一关,一样会丢掉性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险中求生!”

“姐姐别忘了之前答yīng

过什么,凡事都要听我指挥,不得违抗!”

“小弟深信姐姐能够一剑杀敌,才会出此计策,难道你对自己的剑法就如此没有自信?若真是这样,还谈什么为令师报仇,又说什么争霸江湖,我们还不如今日一起死在此处,倒也落得个干净!”

“姐姐听从小弟这一次,以后小弟一定日日夜夜都陪伴在姐姐身边,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

这华大少爷晓之以理,用之以情,软硬兼施,舌绽莲花,几乎把所有手段都用上了。

杨绛衣再也忍耐不住,开口斥道:“谁要你这花花少爷陪我!”

杨绛衣的确不需yào

华不石相陪,就好象是为了证明她所说的话,杨绛衣左手运劲一挥,这位大少爷整个人便已直飞了出去,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被抛起了一丈三尺高,落到了身后那堵砖墙的墙头上!

与此同时,杨绛衣潜身疾进,运剑如风,使出了“清云七剑”中的那套地趟剑法,朝着两名无常杀手直攻了过去!

先前华不石在杨绛衣的耳边轻声言语,这两名杀手本也有所查觉,虽是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依照正常的猜度,大概是那位不会武功的纨绔少爷央求杨绛衣保护他,许诺要陪着她之类,却没曾想反而惹恼了杨绛衣,将他掷了出去。

但此时,这两名杀手并没有多少余暇去猜测这些,没有了华不石这个大累赘,杨绛衣再无牵绊,身法加快了一倍有余,而她的剑法,也正是这一对黑白无常所使武功的克星!

岭南“僵尸门”,是一家以武功诡异难测而著称的门派。据传说,“僵尸门”的开派祖师是宋朝时期两位同胞兄弟。他们天赋过人,自创独门拳法以及双人合击秘术,并开宗立派,成为了一代武学宗师。可是这两兄弟却都患有先天的残疾,腿脚活动不便,膝盖关节无法弯曲。他们所创的拳法,便是膝盖不弯,仅用足踝的力量蹦跳,形如传说中的僵尸一般。

“僵尸门”开派数百年,这门拳法传承了下来,即使门人弟子腿脚健康,却也继承了开派祖师所创武功的特点,移动跳跃之际膝盖僵直,身法别具一格。

膝盖本是常人行动的重yào

关节,舍弃此关节不用,难免会对灵活性造成影响,而且膝盖不弯,要击打下方的敌人就须得弯腰俯身,颇为不便。因此,“僵尸拳”虽然出手迅猛,蹦跳诡奇,但下盘却是一个弱点。

杨绛衣所使出的这一套剑法,本就是为专攻对手的下盘而创,剑法中多半都是贴地翻滚腾挪的地趟招式,“僵尸拳”对上了这种剑法,正是碰上了克星!

刚才杨绛衣被华不石拖累,十成武功只能使出五成,而现在形势倒转了过来,这一对无常杀手遇到了她的这套地趟剑法,束手束脚,一身功夫也只能发挥出一半!

这两人的武功原本就不如杨绛衣,此时“僵尸拳法”又被她的剑法所制,顿时就被逼得上蹿下跳,连连后退,眼看着数招之内就要分出胜负。

却在这时,那名白无常一声厉啸发出,二人似是有过某种约定,突然同时舍下了杨绛衣,飞身跳开,朝着墙头上的华不石直扑了过去!

华不石之前的预料果然没有错,这两名“天诛”的杀手为了刺杀目标而不惜性命,此时不顾一切地扑向华不石,背后破绽大露,正是挥剑斩杀的大好时机!

但杨绛衣却忽然面色大变,只因为她发xiàn

这两名杀手竟不是聚在一处联手合击,而一左一右,从不同的方向朝华不石扑去,二人相距数丈之远,根本不可能用一剑同时斩杀得了这两人!

华不石判断出他们会共同进退,一齐出击,却没有料到“僵尸拳”的合击之术中还有这种从不同方向分头扑敌的技法!这样一来,杨绛衣最多只能追击并斩杀其中一人,另一个必会扑到华不石的身前,杨绛衣肯定救援不及!

但此时情势危急,已容不得半点的迟疑!

杨绛衣凌空跃起,已朝着那名白无常直掠过去,既然无法同时追杀两人,那也只能选择其一!她的轻功本就极高,此时全力追敌,身形疾如闪电,转眼就已追至了那名杀手的背后,巨剑“赤雪”挥出,正是伏魔剑法之中的最为迅捷的“穿云势”!

锋利无匹的剑势扫过杀手的腰间,血花飞溅之中,那名白无常被拦腰斩断,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就直坠了下去!

她一剑杀敌,扭头看去,只看见那名黑无常此时已扑到了华不石的身前数尺之处,与她相距却有三丈,再想要追击已是不可能了!

华不石坐在砖墙之上,眼看着杀手已扑到了身前,脸上已是变了颜色,他忽然一挺身体,从墙头上滑下,向地面直落而下。

他不会轻功,行动笨拙,自然难以闪避敌人的招式,从墙头径直滑落,反而是最为快速的移动方式,使得那名黑无常杀手的凌空一击顿时落了空。

但这也仅仅能拖延短短一瞬,黑无常伸手一搭墙头,身体的方向就已倏然急转,自上而下,朝正往下坠落的华不石再次直扑而来!这一扑有了借力之处,比刚才更为迅猛,这黑无常双臂平伸,手掌上所套的钢爪闪着寒光,直插华不石的头顶,他对自己的招式很有信心,这一击定是可以将这大少爷的脑袋切成两半!

这些变化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杨绛衣还远在数丈之外,身法再快也无法赶得过来。

就在此时,那黑无常的身形却是一滞,只听见“噗嗵”一声,华不石重重地平摔在了墙角的青石地上,黑无常手掌上的尖爪几乎已经接触到了他的额头,却停住不动,不再往下插落!

华不石惊魂未定,抬眼望去,这才发xiàn

一柄巨剑插在那名黑无常的前胸,透胸而过,竟将这无常杀手的整个身体倒钉在了砖墙之上!那名黑无常满脸都是惊愕之色,却是一动不动,已然气绝身亡!

这柄巨剑正是杨绛衣的“赤雪剑”!

原来她情急之下将手中的利剑脱手飞掷而出,刺杀了黑无常,才在最后时刻救下了华不石的性命。

刚才的情形实是万分凶险,华不石几乎是到鬼门关前走了一趟。“赤雪剑”本就不是暗器,杨绛衣也从来没有练过投掷暗器的技法,掷出巨剑原本是无奈之举,竟然能把那名黑无常杀死,实在是幸运之极!

华不石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刚才从墙头重重地摔下,此刻疼痛袭来,嘴里忍不住呻吟出声,双手在地上乱撑,一时之间却爬不起来,最后还是杨绛衣走到近前,才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显然是受了惊吓,腿脚发软,倚靠在杨绛衣的身上,连站都站不稳,显得狼狈不堪。

见到这位大少爷的这一幅狗熊模样,杨绛衣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道:“原来你也知dào

怕死么,刚才叫我扔你上墙时的英雄气概都到哪里去了?”

华不石喘着粗气,过了半晌才缓过劲来,苦笑道:“我又不是‘天诛’的杀手,自然是怕死的,小弟这一点点英雄气概,又哪里比得上姐姐半分。”

第一百一十章 杀人方法

华不石喘着粗气,过了半晌才缓过劲来,苦笑道:“我又不是‘天诛’的杀手,自然是怕死的,小弟这一点点英雄气概,又哪里比得上姐姐半分。”

杨绛衣道:“你不用谦虚,我能够活着,也多亏了你这大少爷的计谋。现在要怎么办?我可还在听你的命令呢!”

华不石目光闪动,望向前方,道:“我们当然是再往前走,尽快走出这条金水大街,与千里他们会合。”

在这条街上已经出现了十二名杀手,如果关于“天诛”的传闻没有错,隐藏在前方街道上的,只剩下最后一名杀手。

需yào

最后一名杀手出手杀人,也就意味前面的所有人都没能成功,刺杀的目标肯定不好对付,须得用更加厉害的手段才能够杀得了。因此,“天诛”的主事之人,必定会把最厉害的一个杀手安排在最后。

“天诛”有一千种杀人的方法,最后一名杀手用的又会是哪一种?

之前那些杀手未能得手,只是因为“天诛”错估了华不石和杨绛衣的实力。他们没有想到华不石擅于观察,又精于机变,故此伪装隐藏的杀手才会被识破,而那一对黑白无常的失败,则是由于“天诛”对杨绛衣武功的误判。

岭南“僵尸拳”合击之术的威力,江湖上能够抵挡的人并不多,若是在数月之前,杨绛衣肯定打不过这一对无常杀手,“天诛”并不知dào

杨绛衣的武功进步得如此之快,才会派出他们前来刺杀。

既然“天诛”犯了错,就一定会有机会打败它!

尽管刚才还险些丧命,但此时华不石的自信却比之前更加坚定。

路上的行人已全都逃得干干净净,道路两旁的所有店铺都大门紧闭,百丈长街上空无一人。

天色阴沉,乌云密布,走在这条长沙城中最为繁华的街道上,华不石和杨绛衣的心中竟产生了一种萧瑟落寞之感。

往日这里是暄嚣热闹的生意场,但今天却已成了杀人之所!

已经快到大街的尽头,前面是一个百丈见方的青石广场。此地本是商贩摆摊做买卖的地方,一个众商云集的大卖场,可是现在却也是空空荡荡,除了一些散落在地面上的垃圾杂物,广场之上什么也没有。

华不石与杨绛衣并肩而行,走到青石广场的边缘。

被天空的乌云所遮蔽的太阳,此时正好从云层之中显露出来,阳光照射之下,整个广场上顿时被染上了一层金黄颜色,尤显得亦幻亦真,神mì

莫测,极远处的广场对面,一座楼宇顶上似乎有一道亮光,一闪而逝。

华不石忽然一间商铺的房檐之下停住了脚步,开口问道:“姐姐觉得,如果想在此处杀人,用什么手段最好?”

杨绛衣道:“不知dào

。若要是我,直接用剑就是了,在哪儿都一样。”

华不石道:“姐姐精通剑法,自然会想到用剑,但若是我,在此种地势之下,必会先想到用远程暗器杀人。”

杨绛衣想了一想,道:“这个广场很空旷,被暗器袭击倒确是难找遮蔽掩护之地。”

华不石道:“在四周房舍中埋伏下大量弓箭手,际时乱箭齐发,走入了广场中的人定是难逃一死。不过对方若只有一名杀手,又如何杀人呢?”

他象是在询问杨绛衣,又象是在自言自语。

杨绛衣道:“若只有一人射箭,就算我们没有遮蔽掩护,也能够闪躲得开,对不对?”

华不石道:“不错,因此对方必定不会用弓箭,而是用令人无法躲闪的暗器。”

杨绛衣道:“那又会是什么暗器,弩机么?”

华不石道:“弩机虽比弓箭快些,却也并非不能躲闪,若我猜的不错,他用的应该是火铳。”

“火铳?他怎会用那种鸡肋之物?”杨绛衣有些惊奇。

大明朝的军队之中,火器的应用已颇为常见,但其威力却很普通。一般的土枪和鸟铳之流,不但点火发射十分麻烦,而且射出的铁砂准确度极差,又不能及远,还不如旧式的长弓硬弩实用,杨绛衣称之为鸡肋之物,也并不为过。

华不石却摇了摇头,道:“对方所用的火铳,自然不是大明官兵所配发的那种废品。我曾听说在西方国度中所制造出的最为先进的火铳,发射出的铅弹可及数十丈之远,威力极大,钢甲也挡不住,而且速度亦是极快,寻常的轻功身法绝对难以躲闪。”

杨绛衣更加惊奇,道:“天下还有这么厉害的暗器,我可从未听说过。不过就算是有,对方杀手又怎会得到?”

华不石道:“传说中‘天诛’的首脑便是来自于西方国度,他们有此种火铳,亦是不足为奇。”

杨绛衣道:“照你这般说,我们岂不是一走入这广场,便会成了他的靶子。”

华不石道:“正是如此。”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火铳虽是厉害,却也并非万能,其射程最多只有数十丈远,而且距离越远,越难射中,因此那杀手定是埋伏在广场边缘的某处房顶之上,等我们走近才会射击。”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刚才我看见广场对面的那座红色的尖顶小楼后面有一道亮光闪过,必是金属之物反射阳光所致,想来他就潜藏在那里。姐姐轻功很好,只须跃上屋顶,悄悄地迂回过去,便可把那杀手除去。”

杨绛衣迟疑道:“我若前去,只留下你一人在此,岂不是很危险?”

华不石道:“这倒不必担心,对方只剩这最后一名杀手,只要将他除去便可保无忧。倒是姐姐须得多加小心,要尽量寻找掩护,靠近之时变换身法,曲线而行,让那枪手难以瞄准射击。”

杨绛衣点了点头,道:“好吧。”

她手提巨剑飞身跃上了身边的房顶,施展轻功疾行而去。之前躲过“天诛”的数次刺杀,全都是依仗着华不石的智谋,因此她深信这位大少爷的判断肯定是不会错的。

然而,看着杨绛衣的离去,华不石的心中却冒出了一丝莫名的不安。

这种不安不知是从何而来,却令他倏然警觉了起来!

当初在舞阳城中,华家大宅被袭之前,华不石便有过类似的感觉,那一次正是因为他没有料到“天鹰会”的背叛,舞阳城的防线被敌人意wài

突pò

,“恶狗门”一夜之间损失了大半帮众弟子,几乎被竺真颜的黑道势力打残。

难道这一次,他又在不知不觉之中犯下了错误?

面前的这个广场空间开阔,确实是有利于远程暗器袭击的地带,在对面的楼顶埋伏下持有火铳的枪手进行狙击,确是高明的手段。刚才阳光忽然从云层之间照射而下,对方一时不慎让武器反射阳光,被华不石察觉,也在情理之中。

所有的判断似乎都很合理,并无差错。

但是,对方既是“天诛”布置下的第十三名刺客,定然是最厉害的一个,这种刺杀高手怎么会犯下不慎暴露行藏的低级错误?

难道,这竟是对方有意所为!

若是有意所为,对方的目的又是何在?

华不石脸色一变,忽然从房檐下跑了出来,冲到了广场中,撒开双脚,朝着广场的更一边直奔而去。他似乎已忘记了对面的楼顶埋伏着“天诛”的火铳枪手,不顾一切都向前奔跑,让自己完全暴露在了对方枪手的视野之内!

一道黑烟在对面的楼顶升起,华不石的左肩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血痕,他能够清楚地听到了铅弹迎面射来的呼啸之声!

是那名火铳枪手在他射击!所幸的是,由于距离太远,他又在全速奔跑之中,这一枪才没有命中要害,只是擦过了他的肩头!此时杨绛衣才刚刚离去不久,还没有来得及潜行到对面的楼顶击杀那名枪手。

火铳和弩箭一样,一经发射重新装填要花费不少时间,华不石逃过一劫,却丝毫不敢停留地向前直奔,他只希望,那名火铳枪手装填弹药发射第二枪之前,杨绛衣能够及时赶到击杀对方。

华不石早先的判断,对面楼顶的那名火铳枪手是“天诛”的最后一名杀手,解决掉那名枪手便可保平安,因此,只要躲在房檐下对方的射程之外,便会十分安全。可是就在刚才,他突然意识到了这是一个陷阱,那名火铳枪手故yì

暴露行藏,只是为了要引开杨绛衣,为另一个同伙制造机会!

华不石一边奔跑,一边回头看去,身后那间商铺的大门果然已被打来,在房檐之下赫然出现了一个黑脸长须,手持着长刀的黑衣人!

是第十四名杀手!他才是“天诛”的最后一名杀手!

“天诛”每一次行动只派出十三名杀手,这只不过是江湖上的传闻,谁说“天诛”就不能一次派出更多的杀手?而那个江湖传言,恐怕也是“天诛”一千种杀人方法的其中之一!

这种方法,正是为了要对付象华不石这种精明擅算之人。一个人越是精于计算,就越会依赖于自己的计算结果行事,难免过于自负,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谋划之中,而一旦意wài

的变化出现,他就会应变不及,犯下致命的失误。

也就是这一种杀人方法,可以要华不石的命!

第一百一十一章 风流倜傥

华不石手捂着肩头上枪伤,强忍着疼痛,紧咬着牙关奋力奔跑,而身后的黑衣杀手已提着长刀直追了过来!

虽然华不石见机迅速,在那名杀手现身之前已逃出了十多丈远,但是这位大少爷不会武功,脚步笨拙,即使全力逃命,也跑不了多快,而他身后那名蒙面杀手却是身高腿长,行动迅捷,一步就能跨出七八尺远,显然轻功不弱。

黑衣杀手与华不石一追一逃,转眼之前就已跑到了广场的中央,两人之间的距离已不及三丈。华不石转脸望去,那黑衣人脸上的络腮胡须和眼中射出的凶光都清晰可见!他心中惶恐,步法散乱,一脚绊到了地面上凸起的一块石板之上,直跌了出去,扑倒在地!

黑衣杀手几步就追到了华不石的身后,举起长刀便朝着他的后脑直劈而下,却在此时,一道剑光横空飞来,“噹”地一声,格开了杀手的长刀!

一位全身白衣的独臂剑客已凌空而至,落在了华不石的身边,是俞千里!

而在俞千里的身边三丈处,另一个俊美的黑衣少年也飞身前来,正是西门瞳!

他们终于冲破了“洪胜堂”帮众的阻截,及时赶到,救下了华不石的一条命。

与此同时,只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哀嚎,一条人影从那座顶尖小楼的楼顶直坠而下,沉重地摔落在了楼下的青石板地面上,已成了一具尸体,却是埋伏在那里的火铳枪手已被杨绛衣当场格杀!

也在这一刻,一大串的物事从空中飞了过来,“呯”地一声落在了地上,滚到了黑衣人的脚边。黑衣杀手定睛一看,竟然是用头发绑在一起的七颗人头!

是外围那七名“天诛”杀手的人头!

一个黄衣少年肩扛着阔剑,正从金水大街走向广场之中,是厉虎!

黑衣杀手的面容惨变,变得比哭还难看。就在一息之前,他还在挥刀追杀陷入了绝境的华不石,可瞬息之后,情势就完全倒转过来,“天诛”派来的十四名杀手,已经死了十三人,他已是唯一还活着的一个!

可是,前面站着俞千里和西门瞳,身后还有厉虎,他又能活得了多久?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他咬碎了藏在嘴里的毒囊,然后很快就倒了下去,黑紫色的血液从他的口鼻之中渗出。

身为“天诛”的杀手,不成功,就得死!

华不石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黑衣杀手在面前自杀身亡,他并没有觉得yì

wài

。今日与“天诛”的较量,他虽然侥幸取胜,逃得了性命,但这个杀手组织的下一次刺杀,恐怕会更难对付!

无论是谁,惹上了这么一个可怕的敌人,都不会觉得愉快,而更令人郁闷的是,他根本不知dào

是如何惹上这一身麻烦的。

华不石手捂着肩头上的伤口,脸色看上去也并不比那名黑衣杀手好多少。

“朱洪还在‘德胜馆’门前,我要赶过去帮他!”厉虎说道。

华不石点头,道:“千里,阿瞳,你们带着龙虎堂的弟子,和厉虎一起去!”

“那些‘洪胜堂’的帮众怎么办?”厉虎问。

华不石面沉似水,从牙缝中迸出了一个字:“杀!”

※※※※※※※※※※※※※※※※※※※※※※※※※※※※※※“金水大街”一战,是“恶狗门”踏入了长沙府之后,与本地门派的首场大战。

虽然之前,华不石也曾带人到“葛家堡”去闹事,但那更象是一次登门拜访,仅是顺便切磋了一下武功而已,双方都未伤及人命。

而这一次与“洪胜堂”开战,“恶狗门”则是倾尽了全力,毫不留情地大开杀戒,凡是“洪胜堂”的门人弟子全不放过,赶尽杀绝,不留下一个活口。一个时辰之内,“洪胜堂”帮众便已被击杀了一百二十余人,这个盘踞于在长沙城最繁华地段的江湖帮派,不到半天时间就被撤底灭门!

而这一场两个门派之间的战事,上百条人命,竟是源于“恶狗门”少主华不石和“洪胜堂”帮主雷万牛在“德胜馆”的一次会面,而双方所谈的,只不过是给一位名伶花旦赎身的小事!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绝代佳人一笑倾城,华不石和雷万牛都要争着去zuo'ai美人不爱江山的周幽王?

在“德胜馆”中与华不石一起打马吊的雷万牛,胡锦亭和唐龙三名高手,全部都死了。他们死得很蹊跷,当俞千里,厉虎,西门瞳带领帮众赶到“德胜馆”前,局势急转直下之时,这三个人的身上竟突然冒出火光,整个身体着火燃烧起来,只在数息之间,就化成了一堆焦炭!

这种自焚的死法,着实是诡异!

与“洪胜堂”惨遭灭派相比,“恶狗门”的弟子算是伤亡极轻,仅有十多名龙虎堂弟子受伤,这是因为双方高手的差距太大,一交上手,俞千里和厉虎等人就占得了上风,雷万牛死后,“洪胜堂”的帮众更是毫无斗志,几乎立kè

就被击溃。

让华不石心疼万分的是朱洪的伤,这方脸大耳的憨厚少年为了阻止雷万牛等人追杀华不石,独战三人,挨了十多下掌力和六七处刀伤,仍是力战不退,一直强撑到援兵赶来才不支倒下。

华不石亲自给朱洪上药缝合,包裹伤口,直忙得满头大汗,还小心翼翼地守在床前,直到看着朱洪睡着才退了出来。

对于自己身上的伤,华不石倒是不太在意。杨绛衣将他护送回到分舵之后,他就将手臂上毒液用药水清洗,又洒上了一些药粉,便把毒性除去,而肩上的枪伤仅是划破皮肉,更没有什么大碍,稍做包扎就可以活动如常。

黄昏时分,俞千里,西门瞳和厉虎带着出击的龙虎堂弟子返回了分舵,向华不石报gào

战果,“洪胜堂”在长沙城里的势力已经被清除,门人也全部被剿杀,这个门派已经不复存zài

了。

当初与雷万牛约见之时,华不石只是想花费些银两为卓漪玟赎身,即使雷万牛不同意,他也没有打算要与“洪胜堂”火拼,毕竟“恶狗门”是外来者,若表现得过于强势,只怕会引起长沙城中众多江湖帮派的忌惮,成为众矢之的,联手攻打,“恶狗门”势必讨不到好去。

可是没有想到雷万牛一见面就痛下杀手,要置华不石于死地,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这一战已是不可避免,华不石便毫不手软,下令门下弟子全力出力,以雷霆之势消灭“洪胜堂”的所有力量。

从午时华不石到达“德胜馆”,到未时“恶狗门”高手完成对“洪胜堂”势力的清剿,仅过了不到一个时辰。长沙城中的其它门派才刚刚得到消息,还未做出反应,战斗就已经结束,“恶狗门”所有的门人弟子都撤回到了西郊孙家老宅的分舵之中。

就连与“洪胜堂”结盟的“洞庭帮”,还有在死在“德胜馆”门前的胡锦亭和唐龙所属的“金刀门”和“扬威镖局”,都没有来得及采取任何行动。

入夜,整个“恶狗门分舵”都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宅院的四周燃起了数十个大火堆,还插着不少松油火把,把院墙外面的空地照得一片通明。在四面布防巡逻的岗哨比平日多了一倍,在十余座新近建起的数丈高的青石塔顶上,负责守卫的帮众弟子们张弓搭箭,睁着眼睛朝着远处张望,探视着是否有人靠近。

今日一战过后,“恶狗门”想必已成了长沙城里不少门派的眼中钉,自是须得随时提防着敌人来袭。况且,还有“天诛”这种江湖排名第一的杀手集团想要华不石的命,更是一丝一毫都大意不得。

此时的华不石正在孙家老宅后院的一个房间里。

他坐在的一张圆桌前的八仙椅上,正细品着手里的一杯清茶,神色显得十分惬意。

在圆桌前,华不石的身边一左一右还坐着两位佳人,是杨绛衣和沈滢儿。而在站桌前待候着这位大少爷喝茶的,却是孙巧云。

“巧云姑娘聪明伶俐,心灵手巧,茶道又有如此造诣,实在让小可倾慕不已啊!”

华不石喝干了杯中的茶水,嘴上大发感慨。

孙巧云轻轻一笑,道:“公子喜欢就好,巧云明日再来沏茶给公子喝。”

她收拾好桌上的茶具,轻施了一礼,便端着茶盘出门而去。

孙巧云走了,沈滢儿看着华不石望着美人背影痴痴的模样,笑道:“从今日起,华大哥的风流倜傥之名,只怕要传遍江湖了!”

华不石回过神来,道:“沈小妹此话怎讲呀?”

沈滢儿道:“为给一个名伶戏子赎身,竟不惜火拼灭门,击杀上百人,这等为了得到美人不顾一切的壮举,也只有象华大哥这般的‘情圣’公子才能做得出来吧。”

华不石闻言,讪讪道:“沈小妹取笑了。那雷帮主设下埋伏,非要杀我,小可是迫不得己,为了自保才这般做。若不清除‘洪胜堂’的势力,他们在这城中根基颇深,必会多方求援,聚集力量与我们为难,到时战事不断,形势只怕会更糟。”

第一百一十二章 谋城

沈滢儿道:“为给一个名伶戏子赎身,竟不惜火拼灭门,击杀上百人,这等为了得到美人不顾一切的壮举,也只有象华大哥这般的‘情圣’公子才能做得出来吧。”

华不石闻言,讪讪道:“沈小妹取笑了。那雷帮主设下埋伏,非要杀我,小可是迫不得己,为了自保才这般做。若不清除‘洪胜堂’的势力,他们在这城中根基颇深,必会多方求援,聚集力量与我们为难,到时战事不断,形势只怕会更糟。”

沈滢儿嘻嘻一笑道:“华大哥也不必遮掩了,那位卓姐姐国色天香,确是世间少有的绝色,为了大美人华大哥就算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你说是不是呢,杨姐姐?”

她的最后一名话却是转过脸对杨绛衣说的。

华不石慌忙摇手,道:“沈小妹千万不可乱说,那位卓姑娘是小徒西门瞳的妻子,我怎么敢打她的主意?”

杨绛衣“哼”了一声,也不答话,沈滢儿却是笑盈盈地看着华不石,一脸捉狭的表情。

华不石当然知dào

沈滢儿是故yì

与他开玩笑,本是不会在意,可是杨绛衣就在旁边,却实在有些担心她误会自己,才忙不迭地开口解释。此时两位美人都不说话,却一起看着他,饶是华不石脸皮极厚,也不由得有些尴尬。

过了半晌,他才定下神来,轻咳了一声,道:“今日一战,我们在这长沙城中已树起了不少敌人,至少那‘洞庭帮’,‘金刀门’,还有‘扬威镖局’肯定不会与我们善罢干休。”

沈滢儿道:“对于这几个势力,华大哥了解多少?”

她知dào

华不石要谈的是有关门派前景的正事,立kè

收住了笑容,脸上露出关注的表情。

华不石道:“现在我最感头疼的,便是消息不够,对这几个门派都知dào

得太少。‘金刀门’和‘扬威镖局’势力不大,倒还好些,‘洞庭帮’却是这城中最大的帮派,实力定是不弱,一旦开战,它必是最大的强敌。”

沈滢儿道:“小妹听人说过,这‘洞庭帮’的帮主马五花是个胡人,身高过丈,金发碧眼,武功极高,却很少露面,帮中的日常事务都交给一个叫孟青山的副帮主的打理。”

华不石道:“此事我倒也听过,按传言所说,那位马帮主固然厉害,这位孟二爷人称‘虎胆’,武功高低虽不得而知,但‘洞庭帮’在这长沙城中的所有人马,全都是由他一手执掌,想来也定是一位不凡的人物。”

沈滢儿道:“以华大哥之见,我们若与他们交战,能有多少胜算?”

华不石道:“以我们现在的实力,‘金刀门’和‘扬威镖局’不足为惧,但若要与‘洞庭帮’这等势力相比,还差得不少,而最令人担心的,却是长沙城中的多方势力联合起来与我们为敌,若是形势发展成那样,我等只怕连一分胜算也没有。”

沈滢儿急道:“那该怎么办,长沙城中数十家门派,我们势单力孤,又怎能和他们相抗?”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当下形势虽是凶险,却还不至于如此糟糕,以我想来,除了‘洞庭帮’那三个门派,其他势力就算对我等怀有敌意,暂时还不会出手进攻。”

沈滢儿道:“这又是为何?”

华不石道:“我等在长沙城中没有地盘,除了这座宅院便没有其它的财产,就算被他人忌惮,攻下了这里,却也捞不到什么好处。而因为‘洪胜堂’之事,‘洞庭帮’那三派与我们结了仇,其他人定会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先让我们与‘洞庭帮’拼个你死我活再说。”

沈滢儿想了一想,道:“如此说来,此战我们若是敌不过那‘洞庭帮’,自是大事不妙,就算胜了,其他势力也会联手来攻,我们仍是讨不得好去。”

华不石道:“象我们这般跨界而来发展势力的‘过江龙’,本就是当地帮派的敌人,他们一齐联手对付我们,也在情理之中。”

沈滢儿皱着眉头,低头思索了片刻,忽然展颜一笑,道:“华大哥智谋过人,天下无双,一定有应对的良策,何不说出来听听?”

华不石摇头道:“沈小妹言过其实了,小可这一点心机如何称得上天下无双?我原本想让‘恶狗门’扩充人手,等有了足够的实力之后,才开始在此城之中发展势力,没曾想事出意wài

,这么快就已开罪了本地的门派,弄得不得不战,这一时之间,又哪有什么应对之策?”

沈滢儿小嘴一嘟,道:“我才不信!小妹从舞阳城中千里迢迢而来,把多年存下的私房钱也全都送给了你,就是因为相信华大哥的本事,否则,天下间有那么多的英雄豪杰,我们姐妹又何必专程前来投奔华大哥,杨姐姐,你说是不是?”

杨绛衣面露微笑,却不言语。

她知dào

这华不石肚子里的鬼点子颇多,虽然当下形势凶险,他的心中却必有计策。经过了“金水大街”一战,她不知不觉之间对这位华大少爷的智计有了不少信心,此时也想听听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因此对着这大少爷含笑而视,与沈滢儿站在了同一阵营里。

华不石脸上露出苦笑,道:“时间太过仓猝,我那条计策尚不完全,你们非要我说出来,却也不知dào

可不可行。”

沈滢儿嘻嘻笑道:“我们不管!反正今**若不说,杨姐姐就不放过你!”

她知dào

华不石与杨绛衣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此时把杨绛衣推出来逼迫这大少爷,倒也做得心安理得。

华不石无奈道:“好罢,你们既然非要听,我便说出来,也好让姐姐和沈小妹参详一二。”

他沉吟了一会儿,轻咳一声,说道:“其实这计策倒也简单,‘洞庭帮’的实力虽强,但这座‘恶狗门分舵’建得十分牢固,只要我们不与他们正面交手,而是利用此处地利加强防卫,对方即便是强攻,想要拿下也并非易事,至少可确保我们一时的平安。”

沈滢儿道:“这也仅是一时权宜之计,这座堡垒再坚固,最多也只能守得住十天半月,最后仍是会被人家攻破。”

华不石点头道:“沈小妹此话不错,龟缩防守本就不能长久,但有了这十天半月的缓冲时间,我们便可另寻他计,图谋破敌。”

沈滢儿道:“就这么几天时间,又能有什么破敌的办法?”

华不石道:“此战难胜,只因为我们势弱,与‘洞庭帮’这等地头蛇实力有些差距,只要增加我们这一方的力量,使双力实力均衡,便有了胜机。”

杨绛衣道:“我们的人手太少,那些‘青云卫’几天之内难以训liàn

完成,恐怕还派不上多大用处。”

华不石道:“姐姐放心,‘青云卫’只须按部就班训liàn

即可,不用勉强,增加我方的力量,尚有一内一外两条计策。”

他略为一顿,又道:“这长沙城中有数十家门派,除了‘洞庭帮’之外,势力较大还的有‘六合门’和‘九仙会’等多家,相互之间的地盘争夺亦是十分激烈。我等信息不灵,其中的内幕自是不知,但以我想来,他们之中必有几家与‘洞庭帮’有过冲突,想趁机打击‘洞庭帮’谋取利益的也大有人在。我们在此城中一无所有,‘洞庭帮’却有大片地盘和产业,他们若是战败,便会有不少油水可被其他门派取得。这些日子我们只须全力打探消息,找到曾与‘洞庭帮’有过节的门派,与他们结盟,许诺此战若胜,便将‘洞庭帮’的部分产业和地盘分给他们,想来一定会拉拢到一些能为我们所用的力量。”

“这些被我们拉拢的势力,在本地必会有些根基,有他们交好的门派肯定也不少。因此这般做的好处,还可分化长沙城中各家门派之间的联盟协议,使得我们这一战若是取胜,也不至于被城中所有的其他门派联手围攻。”

沈滢儿美眸流转,道:“此办法听来确是可行。华大哥刚才说有内外两条计策,不知dào

另一条计策又是什么?”

华不石道:“分化敌人是对外的计谋,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成功。如若我们自身实力太弱,此战取胜机会太过渺茫,长沙城中的其他门派就算与‘洞庭帮’不睦,也不会愿意与我们结盟。因此,我们须得壮大自己的力量,至少能够对‘洞庭帮’造成威胁,此计方可收效。”

他看着沈滢儿,道:“因此这对内的计策关系重大,若想达成,还需yào

沈小妹帮忙才行。”

沈滢儿嫣然道:“小妹既然前来投奔华大哥,自然凡事都唯华大哥之命是从。”

华不石道:“我之前已写了书信,派人送交家父,请他老人家调动舞阳城‘恶狗门’中的弟子赶来支援,但只是‘恶狗门’一家的力量却是太少,若沈小妹能将‘神猴沈家’的高手也调派一些过来,便更能增强一些实力。”

沈滢儿颌首道:“此事容易,小妹也写一封书信,托人带回舞阳城,数日之内,便能调一些人手过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孟欢

华不石道:“我之前已写了书信,派人送交家父,请他老人家调动舞阳城‘恶狗门’中的弟子赶来支援,但只是‘恶狗门’一家的力量却是太少,若沈小妹能将‘神猴沈家’的高手也调派一些过来,便更能增强一些实力。”

沈滢儿颌首道:“此事容易,小妹也写一封书信,托人带回舞阳城,数日之内,便能调一些人手过来。”

华不石道:“单只我们两家的力量,仍是不够,如果能把‘铁剑宗’一并拉过来,我们‘湘西三大恶’的力量合而为一,才足以与‘洞庭帮’一战。”

沈滢儿道:“‘铁剑宗’的公羊道长和屈师兄都是行事保守之人,一定不愿来趟这浑水,想要将他们拉进来,恐怕不太容易。”

华不石道:“‘铁剑宗’有‘武当派’做靠山,定是不会害pà

‘洞庭帮’这等湘境的门派,这几个月他们与‘武当派’合伙售卖兵器又赚得了不少银两,如今正是想要向外扩充势力的时候,舞阳城地方太小,并没有多少扩展的余地,公羊道长处事虽然十分小心谨慎,但只要我们许下长沙城中的地盘做为条件,亦或能说得动‘铁剑宗’前来。”

他微微一笑,道:“‘洞庭帮’在这长沙城中的地盘极大,加上‘洪胜堂’和‘金刀门’产业,足有上百条街,就算划出其中一半分给那些要拉拢结盟的本地门派,余下的也足够我们‘三大恶’平分,若能把‘铁剑宗’说动,此战又可多了三分胜算,让他们分去一些地盘,也是值得的。”

沈滢儿想了想,道:“既华大哥这么说,我们沈家也没有什么异议。”

华不石道:“沈小妹同意就好。只不过若想成事,沈小妹还须得辛苦一趟,亲自赶回舞阳城,对公羊道长和屈兄言明此情,才能说得动他们率众前来支援。”

“湘西三大恶”之间的关系虽然早已不同以往,但这种共同举兵谋城的大事,当然不是仅凭着书信就能够取信,必须由门派中的主事之人面谈才行,沈滢儿和华不石两人之中,至少要有一人到舞阳城面见公羊泰和屈虎泽,才有把握达成此事。

沈滢儿冰雪聪明,也知dào

当下“恶狗门分舵”人手不足,在长沙城里势单力孤,敌人若是趁机来袭正是最为危险的时候,华不石让她暂时离开,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于是心中也存下了几分感激。

她望向这华大少爷,美目之中带有关切之意,说道:“既然如此,小妹就听从华大哥的吩咐,回舞阳城一趟,不出十日,一定搬来援兵,你留在此地,可要小心提防,不要给‘洞庭帮’钻了空子,出甚么意wài

。”

华不石面露喜色,道:“如此甚好!沈小妹尽管放心前去,我这几日就躲在这座宅院中闭门不出,敌人再强,一时之间也攻不进来,定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却在此时,只见一名帮众从前院飞奔而来,进了房间,禀告道:“报少掌门,庄外来了一辆马车,上面有一名少年说要请少掌门出去,与他一同乘车去见依依夫人。”

华不石一愣,问道:“是什么马车?”

帮众道:“便是前几日来过一次,接少掌门出去的那辆马车。”

华不石眉头紧皱,沉吟不语。

十日之前,华不石与解花语达成过协议,“恶狗门”要帮zhù

“千花坊”截杀长沙城中某一家江湖门派的高手,以免他们扰乱解花语刺杀仇家“无生老魔”的计划。依照约定,行动之前,“千花坊”会通知华不石此战的具体时间和截杀目标,以及当日行动的详细计划。

此时“千花坊”派人前来,本是在意料之中。只不过,来的不是楚依依,而是另一名少年,而且还请华不石与他一同乘车前去与楚依依见面,却是令华不石颇为疑惑。

“千花坊”与人交yì

,派出马车载顾客前去隐密之地会谈本是惯例,但所派之人却是事先约定好的。“千花坊”做的都是熟客的生意,与顾客之间却从来不交换什么辩别身份的信物。“千花坊”的顾客之中,许多都是身居高位之人,他们的安全当然需yào

得到绝对的保证,而“千花坊”认为,任何形式的信物都不保险,都可能被他人抢夺得到,即使约定暗语,也会不慎泄露出去,或被人用某些手段逼供得到,所以根本不足以证明持有信物之人的真实身份。

故此,“千花坊”与所有的顾客都有过约定,坊中派来接顾客前往交yì

的必是之前确定之人,只因为物是死物,人却是难以冒充,尤其是对于**湖来说,若是用心记下了一个人的相貌特征,日后必定不会认错。事实上,那种能把一个人变为另一个人,使得熟识之人都无法辨认的“易容术”,只存zài

于传说故事之中。

华不石与“千花坊”的每次交yì

,都是由楚依依亲自乘着马车前来接送,她才是华不石与“千花坊”事先约定之人。这一次竟然来了一名少年,便是违背了之前的约定,实是有些不同寻常。

“恶狗门”刚刚经lì

一场大战,在长沙城中已是四面树敌,而华不石又成了“天诛”的目标,难道这少年竟然是冒名前来行刺的么?

华不石沉吟了一会儿,对杨绛衣道:“姐姐,你陪着我到宅院外去见一见那个少年,好不好?”

杨绛衣适才听到帮众的禀告,又是那位“依依夫人”派人来接这花花少爷前去幽会,心中本是有些不快,但现在眼见他满脸求恳的神情,只好点头说道:“好吧,我陪你出去就是了。”

她当下便与华不石一同起身,举步直奔前院大门而去。沈滢儿看见华不石神色怪异,心中不解,便也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出了大门,果然看见那辆宽大的马车停在道路中央,车辕上套着两匹骏马,一个大约十七八岁年纪,身体壮实,皮肤黝黑的少年就站在马前,在这少年的身边,还有五六名“恶狗门”的帮众弟子。

华不石细细打量这位少年,只见他粗眉大眼,四方脸庞,相貌看上去憨厚老实,但眼光却甚为灵动,显得颇有智慧。这少年头顶上结着一个发髻,却略为蓬松,上面插着一根竹簪,脖颈间碎发凌乱,身上穿着灰色的粗布短衫,倒确是一幅赶脚车夫的打扮。

这个少年华不石从未见过,也并非上次跟随楚依依前来,为他们赶车的那个马夫。

少年见华不石走来,上前躬身施礼,道:“小人孟欢,奉了依依夫人之命,前来接华公子前去相见。”

华不石道:“你叫孟欢,你我素未谋面,你却认识我?”

那名叫孟欢的少年道:“小人虽然没有见过公子,但是依依夫人与小人讲过华少爷的相貌,象您这样的富贵公子,小人自是不会认错的。”

华不石道:“依依夫人吩咐你前来之时,可还说过什么话?”

孟欢道:“夫人只说叫小人来接公子,并未有其它吩咐。”

华不石道:“她难道没有提及与我约见的信物?”

孟欢赔笑道:“‘千花坊’与人约见,从来不留信物,小人在坊中多年,此节还是知dào

的。”

华不石脸色一沉,道:“你既在坊中多年,也应该知dào

‘千花坊’接送顾客的规矩,为何还要前来?”

他转脸下令道:“来人,给我拿下这个少年!”

“唰唰”数声,站在周围的六名“恶狗门”帮众已拔出了兵刃,朝着孟欢围了过去。

但是,他们才跨出两步,刚刚举起刀剑未来得及进攻,孟欢却不退反进,身形迅疾如风,已欺到了他们的身前,只听得几声闷响,那六柄兵器,竟然全都被这少年夺了下来!

这几名“恶狗门”的帮众虽然并非高手,但也是分属龙虎堂下的弟子,一直都在习练武功,本不应该被别人一招之间就劈手夺走兵器,只是这少年身法奇诡,招式手法也十分巧妙,实在比他们强得太多。

此时,只听得“铮”地一声清鸣,却是“赤雪”剑已出鞘,杨绛衣身形一闪,已到了孟欢的身前,寒光一闪,巨剑已直刺到了这少年的咽喉之间!

如果说哪才孟欢一招间夺下众弟子兵器,所用的身法快捷如风,杨绛衣的欺近刺出的这一剑,则比风还要快一倍,孟欢根本没有看清楚剑是怎么刺过来的,当他看到剑光之时,“赤雪”的剑尖就已经顶他的脖颈之上!

就连站在一旁的华不石,看到了这一剑心中也惊奇不已。这一剑刺出,比之前杨绛衣与“天诛”的杀手交手时的刺击都快上不少,经过了“金水大街”上的几番徘徊于生死之间的搏杀,她的剑法居然有所突pò

,更进了一步!

比华不石更加吃惊的,却是正处于剑下孟欢,他对自己的身法原本十分自信,完全没有想到对面这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年轻女子,出剑竟是如此之快!

第一百一十四章 麓山寺

比华不石更加吃惊的,却是正处于剑下孟欢,他对自己的身法原本十分自信,完全没有想到对面这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年轻女子,出剑竟是如此之快!

孟欢低喝一声,全力疾退,转瞬之间已站在了三丈之外。杨绛衣却并未追击,只是站在原地,缓缓地收回了手中的“赤雪”,“呛”地一声,巨剑已插回了鞘中。

孟欢脸色苍白,头顶发髻上的竹簪忽然断成了两截,掉在了地上,头发披散下来,垂在了脸前!他已站立不稳,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手中刚才从“恶狗门”帮众那里抢来的六柄兵器,也“哗啦”一声全都掉在了地上。

刚才杨绛衣的那一剑本可以杀了他,只不过最后关头手下留情,仅是挑断了他的竹簪,没有取他的性命!而孟欢自己也知dào

,在此等剑法之下,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可以逃走!

六名龙虎堂的帮众再次围了上去,便要擒拿跪在地上的孟欢。忽见他右手在腰间一摸,一柄明晃晃的半尺短刃已握在手中,刀尖却是顶在了他自己的心口之上!

“你们休想抓到我,再靠近一步,我就死!”他吼道。

不成功,就得死!莫非这个少年也是“天诛”的杀手?

杨绛衣的脸色一寒,便又要拨剑出手,却忽然听见华不石在身后喊道:“姐姐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杨绛衣放开了剑柄,华不石又朝那六名帮众挥手说道:“你们也暂时退开。”

众人闪开,只见这大少爷上前几步,走到了那少年孟欢的身前,道:“你说是依依夫人派你前来,请我去与她相见?”

孟欢道:“不错。”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好,我跟你走。”

他的这句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这大少爷居然要跟着这少年走!

“这人身份可疑,定是不怀好意,华大哥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说话的却是从后院跟出来的沈滢儿。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沈小妹不必担心,他接我去见一位故人,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

沈滢儿咬着嘴唇,道:“如果华大哥一定要去,就让小妹与你一同前往,如何?”

华不石还未答话,那少年孟欢却道:“‘千花坊’的规矩,顾客约见只能孤身前往,如果华公子要带着别人一起去,就先杀了我!”

华不石又是一笑,道:“那我若是不去了,你怎么办?”

孟欢道:“公子不去,孟欢有辱使命,也只有死!”

华不石皱着眉头,道:“‘千花坊’的人什么时候学会了‘天诛’的作派,动不动就要死。”

他两手一摊,对着沈滢儿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道:“沈小妹也听见了,为了这位小兄弟的性命着想,我只好独自跟他前去。”

孟欢收起了短刀,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道:“多谢华少爷!”

沈滢儿有心还想阻止,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只见孟欢站起身来,拉开了马车的厢门,华不石脚踏车辕,已弯腰钻进了车厢。

车门合上,那少年孟欢跳上车顶,挥动缰绳抽打马匹,那两匹骏马嘶叫了几声,放开四蹄,拉着马车沿着大道径直去了。

华不石居然就这样被那个来历不明的少年接走了!

沈滢儿又气又急,跺足道:“他怎么就这么跟着那人走了,出了危险又怎么办?”

她转过身来,看见杨绛衣站在旁边,却是一脸悠然之色,一丝惊慌焦急的神情也没有。

“华大哥此去凶多吉少,杨姐姐难道一点也不着急?”沈滢儿忍不住问道。

杨绛衣道:“他自己要去,我又拦挡不住,着急有什么用?”

沈滢儿道:“我们骑马跟着那辆车,看看华大哥去了何处,如果遇到危险也可以保护他,好不好?”

杨绛衣道:“那花花少爷去和他的情人幽会,我才不跟着一起去呢!沈妹妹要是想去,就自己去好了。”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进了宅院的大门。

华不石跟着那位叫孟欢的少年走了,杨绛衣也颇觉得yì

wài

。但经过了“金水大街”一战,她深知这位大少爷擅于机变,不会轻易受人欺骗,他既然自己孤身前去,想来定是有些把握,不至于出什么危险。倒是这位花花少爷一听说“依依夫人”找他,就迫不及待地欣然前往,让杨绛衣的心中颇为不忿。

杨绛衣走到后院,回到了那间厅房中,刚在桌前坐下,却看见沈滢儿也走了进来,便开口问道:“沈妹妹怎么也不跟着那驾马车去看看,也好保护那位大少爷,免得他被别人绑架杀死?”

沈滢儿嘴角一翘,俏脸上露出了精灵一般的笑容,道:“他如此花心,惹得杨姐姐生气,就算是被别人绑架杀死,我们也不去理他!”

※※※※※※※※※※※※※※※※※※※※※※※※※※※※※※马车仍是十天前的那辆马车,车厢内红木底座上铺着的那张白熊的皮毛也没有变。

华不石此时就倚坐在熊皮上。

他唯一觉察到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是这辆车开始颠簸。

“千花坊”的马车都是特制的房车,不仅没有车窗,与普通马车最大的不同,就是在车厢内几乎感觉不到车行的颠簸。因此,坐在车厢里的人也就无法判断马车驶到了何处。

这种特制的马车车厢开始颠簸,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这辆车走得太快。

华不石心里做出了这样的推断。现在,他不但感觉到了颠簸,还能发觉车厢向上倾斜,这说明马车正在往上爬坡。

长沙府地界内的山脉并不多,能让马车如此长时间爬坡的,也只有岳麓山。

从“恶狗门分舵”乘车,半个时辰之后,坐在车厢内的华不石听到了几声悠扬的钟声,他便已经知dào

这辆马车把自己载到了何处。

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门被打开,华不石从车厢中钻了出来,抬头望去,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一道石阶,石阶之上是一座三丈高的汉白玉牌楼,额书“古麓山寺”四个大字。

此处正是在岳麓山腰之上,“麓山禅寺”的山门之前。

“麓山寺”算不上名刹大庙,却是长沙城中最为古老的禅寺,在本地香火颇盛。来到长沙之后,华不石曾打听过城中的风物名胜,自然也知dào

这间寺庙。

等华不石下了车,孟欢将马车赶到路边停好,然后跳下车来,走到了华不石面前。

他躬身说道:“华公子,‘依依夫人’就在这间寺庙里,请公子随我进去。”

此时已近三更时分,山门早已关闭。孟欢将华不石引到了一处偏门前,轻敲了两下,木门从里面拉开,门内有一名僧人,见是孟欢,双手合什道了一声佛号,便闪身让开,显然是认识这个少年。

孟欢对华不石说了一声:“公子请跟我来”便径直走入了寺院。

麓山寺规模不大,庙门内的庭院也并不宽阔,入得山门,就能看见前方的大雄宝殿,只是一座两三丈高的大堂,修筑得颇为简洁,里面燃着香烛,隐约可见有僧人在其中念经打坐。

跟着孟欢走过前院,华不石发觉这少年对此地十分熟悉,并没有从正殿旁边走过,而是沿着小径,穿过了数进小院,绕过那座大堂,来到了禅寺的后院之中。

华不石知dào

,“千花坊”在各地城镇之中都设有不少约见顾客之用的稳密之地,这些地方共有的特点是不易辨认,一般“千花坊”的马车都可径直驶入院中,顾客完成交yì

之后再乘坐马车离开,也不知dào

约见之地的是什么所在。

可是这座“麓山寺”却是一个十分容易辨认的场所,门口斗大的字谁会不识,只要来过一次便能知晓,这种地方本是不符合“千花坊”选择稳密之地的要求,却不知dào

楚依依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约见自己。

两人走入禅寺的后院,在一间十分僻静的厢房门外,孟欢停住了脚步,道:“依依夫人就在房内,请华公子自己进去,小人便在门外守候,若有事情,公子只管吩咐小人去办即可。”

华不石点了点头,心中却又不禁觉得奇怪,孟欢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似乎是算准了华不石一定会有事情吩咐他去办似的。

这个少年拼着性命不要,把自己请来了这里,一路之上又快马加鞭,赶车疾驶,而到了此处又说出这等古怪的言语,华不石本就是心机深沉之人,顿时更加觉得这次约见的不同寻常!

房门并未上栓,华不石推门而入。

这是一间不大的厢房,屋内陈设简朴,只有一张方桌,四把椅子,和一张低矮的木床,在靠墙的矮架上放着几部经书和一幅木鱼。咋一看来,这房间倒象是寺院里僧人日常居住之所。

除了桌上的一盏小油灯外,屋内并没有其它的照明之物,黄豆大小的灯火飘摇不定,整个房间显得十分阴暗。一进房间,华不石就闻到了一股极为浓郁的脂粉香气,若仅从气味上分辨,他倒象是走进了一个女子的香闺,而不是一间如此简陋的禅房。

第一百一十五章 求死

依依夫人就坐在床沿上,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深紫色披风,头上的鬓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用一根丝带扎住,长发如云,披散在香肩上。她的脸上似乎有些潮红之色,面部的神情由于光线较暗的缘故,看不太清楚。

虽然觉得有些怪异,但华不石仍可以确定,面前的这个女人是楚依依本人无疑,并非他人假冒。他本就擅于识人,对人的相貌颇有研究,只须看上一眼就绝对不会错认。

他抱拳拱手道:“小可华不石,见过依依夫人。”

楚依依却未移动身体,只是说道:“华公子不必客气,请坐下吧。”

她的声音平静,倒是与寻常无异。

华不石依言寻了一张椅子坐下,双目炯炯,望着床前的依依夫人。

楚依依道:“虽然如此见面不合我们先前的约定,但妾身知dào

,公子定会随孟欢前来。”

华不石道:“夫人怎么知dào

?”

楚依依道:“华公子是世间绝顶的聪明人,自然有分辨真假之能,定是能看得出孟欢是否真是依依所派的。”

华不石道:“实不相瞒,小可近日惹下了麻烦,处境十分危险,若不是看出那少年出手的招术,与前日里解坊主在紫龙山庄的温泉池中所施展的摄物手法有些相似,我还真的不敢冒然随他前来。”

楚依依道:“哦?难道有人想要谋害公子么?”

华不石道:“说起来小可自己也莫明其妙,不知为何,竟有人请来了‘天诛’的杀手,非要置我于死地。”

楚依依闻言低下头,沉默了半晌,才忽然说道:“妾身今日请公子前来,是有一件要事通知公子。”

华不石道:“请夫人明言。”

楚依依道:“前日里解坊主与华公子约定的,请‘恶狗门’协助我‘千花坊’阻截长沙城中江湖门派之事,就此作罢,先前所付的十万两银子,就算做补偿,赠与公子。”

华不石吃了一惊,道:“却不知这是为何?”

楚依依道:“坊主刺杀‘无生老魔’的计划已经取消了,自是不再需yào

‘恶狗门’的协助。其中的原因,是本门内部之事,不便向公子说明,还请华公子见谅。”

“千花坊”竟然要取消交yì

,还不惜白白损失十万两白银,华不石颇感意wài

。他坐在椅上,手掌托着下巴沉吟不语。

却听得楚依依又道:“此事本坊已做了决定,再没有变更的可能。华公子若没有其它事情,现在便可离去,恕妾身不能相送,出了房门,孟欢自会驾车送公子回去。”

华不石从椅上站起身来,拱手道:“既是如此,华不石便先行告辞了。”

他朝着房门走去,只走出了两步,却忽然停住,道:“这房中的香气虽然如此浓郁,只是我的嗅觉一向灵敏,能闻得出香气之中的少许血腥气味。依依夫人身受重伤,为何非要瞒着小可,强自支撑?”

楚依依脸色一变,道:“妾身是受了些小伤,并无大碍,华公子不用担心,只管自行离去就是了!”

华不石却摇了摇头,道:“孟欢如此急着接华不石来此,想必就是因为夫人的伤势严重,他想要让我医治之故,若不治好夫人的伤,他又怎么肯送我回去?”

楚依依道:“他只是个下人,怎么敢不送公子,我……”

她却已经说不下去,因为华不石已经走到了床边,伸出手去解她身上披风的系带。楚依依想要拦挡,手上却是没有力量,无法阻拦得住华不石的动作。

华不石道:“夫人勿怪,小可须得先看看伤处,才能设法医治。”

他已解开了楚依依的披风,她的披风下面只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劲装,而伤处,却是在后背之上。

华不石手上不停,去解楚依依上衣的扣子,她挣扎着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请公子不要如此。”

华不石道:“当日夫人也曾服待我宽衣解带,今日华不石替夫人宽衣,又有何不可?”

楚依依紧咬着嘴唇道:“你当日对依依毫不动心,定是不喜欢依依,今日又何苦非要来救我?”

华不石道:“谁说我不喜欢依依夫人?夫人如果肯委身于我,实是华不石求之不得之事。”

黑色紧身劲装已被脱去。

楚依依俯卧在床上,脸颊贴着枕头,青丝披散,身体肌肤如同凝ru一般光滑细腻。一条二尺多长,寸许深的伤口,从她的后肩一直延伸到腰下,却并未出多少血,皮肉向外翻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之色,看上去着实有些令人触目惊心。

华不石站在床前,手中端着油灯,细细地察看着那道伤口,脸上的神情十分凝重。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说道:“夫人的伤是被利器划过,对方在兵器之上喂了剧毒,才会如此。”

楚依依闭着眼睛,却不说话。

华不石又道:“这种毒十分奇特,以小可判断,乃是用了多种毒液混合而成,既有蛇毒,亦有草木之毒,故此要拔除有些麻烦。幸好小可来得及时,若再晚来一时半刻,数种毒性合而为一,一齐发作,这世上只怕便再没有人能救夫人的性命了。”

楚依依仍是不言不语,闭着的眼睑之中涌出了泪水,从脸上滑落,滴在枕头上。

她忽然感觉到华不石俯身趴到了自己的身上,竟然在用嘴吮吸着她背后的伤口。

她眼中的泪水流得更多,喃喃道:“依依只是卑贱之人,公子何必如此费心除毒,不如让依依死了便是了。”

华不石此时却不能言语,将嘴里的青黑色血液吐掉,又继xù

伏在伤口上吮吸。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华不石吸出了数十口毒血,他身体本就虚弱,经过这番动作,已是累得气喘吁吁,前额之上尽是汗水,而从楚依依伤口之中吸出的血,也终于变成了鲜红之色。

华不石走到了墙角,从矮架上拿起了笔墨,在一张纸笺上书写,然后对着门外说了一声:“孟欢兄弟,请你进来,小可有事情要你去办!”

房门被推开,孟欢走了过来。

显然这个少年一直都在留意倾听着屋内的动静,一听到华不石呼唤就立kè

推门而入。他的目光在房间里一扫,停在了俯卧在床上的楚依依的身上,脸上露出了极为关切的神色。

华不石将纸笺递到孟欢的面前,道:“你按着这笺上所写的药名,到药铺中去抓药,务必速去速回,千万不可耽搁。”

孟欢接过纸笺,道:“华公子放心,小人马上就将药抓回来!”

他说完,就象一阵风一般地飞奔而去。

华不石抽过了一张椅子,在床前坐下,喘息了好一阵子,才将气息调匀。

他说道:“刚才我已把夫人背上伤口内的蛇毒大半都吸了出来,定能延缓数种毒性一齐发作的时间,只是要拔除草木之毒有些麻烦,须得用相应的药物方可化解。我已叫孟欢去药铺抓药,等他回来我便可配制出解药,为夫人敷在伤口上,便可解毒。”

楚依依轻“嗯”了一声,却不答话。

华不石又道:“夫人所中之毒虽然厉害,但‘千花坊’中想必有精通医术之人,应该可以设法拔除,就算再不济,以解坊主的内功,要帮zhù

夫人用真气逼住毒性,令其不会发作也不是难事,却不知为何弄得如此凶险,小可只要迟来半步,恐怕都无力回天,误了夫人的性命?”

他等了半晌,却没听见楚依依回答,低头看去,才发xiàn

她手捂着脸,伏在枕上嘤嘤地哭泣。

华不石心中一惊,道:“夫人如此悲伤,莫非是‘千花坊’中出了什么意wài

么?”

楚依依抽泣道:“‘千花坊’分坛已经被魔道攻破……在长沙城中……‘千花坊’中高手已全部覆没,就只剩下依依和孟欢两人……”

华不石更是惊愕,问道:“那解坊主呢?”

楚依依道:“他们最先袭击的……便是紫龙山庄,解坊主已遭了魔道的毒手……”

解花语的武功,华不石是亲眼见过的,这等武林中的绝顶高手,行事又是那般谨慎小心之人,居然说死就死了!

华不石顿时呆住了,对于楚依依的话,他实在有些不敢相信。但是他立kè

就意识到,此事一定是真的,正因为解花语死了,楚依依之前才会一心求死,根本不想让华不石为她治伤疗毒。

过了良久,华不石才又问道:“此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楚依依道:“就在今日午时……当时妾身也在紫龙山庄里……身上的伤口……便是被魔道之人的利爪抓的……”

华不石道:“夫人刚才说长沙城中‘千花坊’的高手全都被害,难道坊中所有高手那时候全都在紫龙山庄里么?”

楚依依道:“当然不是……坊中高手分散在各个隐密之地………孟欢舍命护着我冲出来,我们想去联络其他人……才发xiàn

各处据点都遭了袭击……所有的人………全部都死了………”

她说到此处,又伏在枕头上哭泣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求生

华不石道:“夫人刚才说长沙城中‘千花坊’的高手全都被害,难道坊中所有高手那时候全都在紫龙山庄里么?”

楚依依道:“当然不是……坊中高手分散在各个隐密之地………孟欢舍命护着我冲出来,我们想去联络其他人……才发xiàn

各处据点都遭了袭击……所有的人………全部都死了………”

她说到此处,又伏在枕头上哭泣了起来。

华不石听了此话,心中却是一动,说道:“若魔道仅是突袭紫龙山庄一处,还有可能是贵门弟子不慎露了行藏,被敌人探察到了落脚之地,现在魔道同时袭击所有据点,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千花坊’的高层之中出了间客,对方已掌握了贵坊的所有情况。”

这是一个合理的判断,楚依依亦是江湖经验丰富之人,当然知dào

事实必定如华不石所说。

不过,华不石却没有说出他的另一个推测,魔道袭击紫龙山庄和“千花坊”的各所据点的时间是午时,而“洪胜堂”的雷帮主与华不石在马吊馆约见的时间也是定在午时。

这仅是一个巧合吗?

如果“千花坊”中出了内鬼,此人很可能把“恶狗门”与“千花坊”合zuò

的消息也传递给了魔道,那么,魔道在突袭“千花坊”的同时,也会对华不石和“恶狗门”下手,那么这件事便不是巧合了。

窗外天色幽暗,远处隐约有更鼓之声传来,已是四更天了。

孟欢已经走了半个时辰,却仍然没有回来。

那张纸笺上所写是草药,并非十分稀有,在普通的中药铺里就能买得到,岳麓山本就在长沙城中,而“麓山禅寺”虽是在半山腰上,但四周围也并非是荒郊之地,在附近找一家药铺应该很容易,孟欢本不应该去这么久才是。

华不石不禁开始焦急了起来。他已将楚依依伤口内的蛇毒吸出了十之八九,但她所中的是一种不同毒性混合的奇毒,其中的草木之毒虽然没有蛇毒那般猛烈,但若是发作起来,也同样足以致命。

他站起身来,背着双手,在房中来回踱步,却毫无办法。

眼看着趴在床上的楚依依嘴唇开始发紫,脸上出现了一种迷醉的神情,却正是毒性发作的征兆,华不石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楚依依嘴唇微动,发出梦呓一般的声音:“依依知dào

……我就快要死了……其实死了也好……解大哥已经死了……大家都死了……这世上已经没有能怜惜依依的人……华公子……你也一定不喜欢我……依依活着……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华不石走到床前,伸出双手将楚依依抱在怀中,让她的脸颊贴着自己的胸膛,道:“谁说我不喜欢依依?华不石最喜欢的女人就是你,等你好了,我马上就和你成婚!”

他知dào

此时的楚依依,已处在了生与死的边缘,既然没有药石等外力能与她体内的毒性相抗,那么她自己求生的意志就成了唯一的武器。如果她的意志坚强,有奋力求生的决心,便可以多撑得了一时半刻,而若是她了无生趣,一心求死,只怕立kè

就会毒发身亡。

华不石此时能够做的,只有想尽办法激励楚依依,让她燃起求生的欲望。

楚依依道:“华公子……你又何必骗依依……你已经有了夫人……又怎会再要我这样的女人……依依还是死了……也好去黄泉下和解大哥他们相聚……”

华不石道:“这世间根本就没有黄泉地狱,人死之后,精神和肉体尽皆化为虚无!依依,你若是死了,根本见不到解坊主,你的那些亲人朋友,‘千花坊’被杀死的兄弟,一个也见不到!活上世上,还能有着一线希望,杀了那无生老魔,为解坊主和‘千花坊’的门人报仇!”

“你不要忘了,解坊主一家数十口都是死在那无生老魔的手中,他平生最的大心愿便是报仇雪恨!依依夫人,你是解坊主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怎么能不为他完成心愿?”

楚依依道:“我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报得了仇……还是死了容易些……”

华不石道:“你若不报仇,这等血海深仇便无人去报,无生老魔会一直逍遥于世上,而解坊主和‘千花坊’所有的门人全都白白死了,这难道是你所愿?”

楚依依道:“千花坊的仇……自会有总坛和各地分坛的其他人去报……依依死了……他们也怪不得我……”

华不石道:“你们‘千花坊’的高层中既有魔道的间客,那无生老魔早已掌握了你们的全部情况,据华不石推断,不仅是长沙分坛,你们‘千花坊’的总坛和各地分坛定然全被魔道高手挑了,所有的门人弟子,只怕都难以幸免,你哪里还能指望他们去报仇!”

楚依依的脸上露出了极为惊恐的神情。她体内毒性发作,已经濒临死亡,但心智却仍是明晰,知dào

华不石所推断的极有可能便是事实。

华不石道:“你若真想要报仇,就应该委身于华某,‘恶狗门’与‘千花坊’已结为同盟,我又这般爱你,定然会帮你杀那无生老魔,为解坊主他们报仇雪恨!”

楚依依道:“华公子……你真的爱依依么……”

华不石道:“那是当然,我如果不爱你,又怎么会费尽心机救你的性命?现在我要吻你了,你必须要让我觉得你也爱我才行。”

楚依依的眼角又流出泪水,道:“依依自然是爱公子的……你要我怎样都可以……”

她闭上眼睛,轻启朱唇,象是等着华不石去吻她,但却忽然眉头紧皱,显得极为痛苦,娇躯一阵颤抖搐动,然后软倒下去,失去了意识。

华不石大惊,抱着楚依依的身体,在她耳边大叫:“依依夫人!快醒醒!依依!你可不能睡着!”

但倚在他怀中的楚依依一动不动,已晕死了过去。

华不石一脸颓丧,他已经想尽办法要让楚依依重燃求生的决心,但她的身体却仍抵抗不住毒性发作,最终还是功亏一馈!

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人如旋风一般冲了进来。

是孟欢。

他全身都沾满了尘土,衣衫上也划破了好几处,脸上的汗水和泥巴糊在一起,一块黑一块黄,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他冲进房来,一跤跌坐在地上,却举起手臂把几个纸包递到了华不石的面前。

“这是按纸笺抓来的草药,请公子快配制解药救命!”少年吼叫道。

华不石将楚依依放在床上,也不及多说,立时一把抓过了纸包。他走到桌前,从药包中捡出其中的几味药材,放在一起,拿起一只茶杯,用底端捣碎研磨。

“快,将这些药粉敷在依依夫人的伤口上!”他一面吩咐孟欢,一面又去挑捡其它的草药。

有了草药,调制解毒药粉并不困难,虽然缺少制药器具,但华不石因陋就简,拿起屋内的茶盘茶具等物也能将就使用。而几味内服的草药,眼下为了救命,华不石也顾不得许多,先放入自己的嘴里嚼碎,再喂到了楚依依的口中。

时间已过寅时,窗外一片漆黑,却正是到了黎明之前最为幽暗的时刻。

华不石忙了一夜,瘫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看着面前的楚依依。她仍是俯卧在床上,脸上的青紫之色已经消褪,显然毒性已解,背上的伤口也已被缝合包扎了起来,身上还盖着一条丝被。

她虽然仍然昏迷,但是应该已无性命之忧。

“这些药材算不上稀有之物,孟兄弟莫非在抓药时遇到了麻烦?”直到这时,华不石才有了余暇,开口询问此事。

“城中药铺中的这几味药材,都被别人收购一空,小人只好跑到城外远处村镇中的药铺,才买到这些药,因此耽搁了时间。”孟欢答道。

华不石闻言,心中又是微微一惊。药材被收购一空,自然是魔道中人所为,他们知dào

楚依依需yào

这几味草药解毒,才会这么做,所打的便是赶尽杀绝的主意。然而,长沙城是一个大都市,城里的药材铺没有一百家,也有八九十家,要收购所有药铺中的这几种药材,不但需yào

大量银两和人手,而且须得对这城中药铺分布十分熟悉才行。

这说明,魔道在此城中的势力一定不小,才有可能做得到此事。

而这位名叫孟欢的少年,一路奔行买药,半个时辰就跑出长沙城一趟来回,就算他的轻功不错,必定也是吃不少苦头。

却听得孟欢说道:“请华公子在此歇息,若没有事情吩咐,小人先行告退,到门外去守卫。”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好吧,此地未必安全,你在门外守卫也好。”

孟欢出门去了。

华不石低着头沉思,却忽然听到床上的楚依依说道:“华公子刚才说的,你最爱依依,还要与我成婚,都是真的么?”

她终于醒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半城

华不石低着头沉思,却忽然听到床上的楚依依说道:“华公子刚才说的,你最爱依依,还要与我成婚,都是真的么?”

她终于醒了。

华不石脸上一红,呐呐道:“如果依依夫人真想要下嫁小可,那……那也是可以商量的。”

楚依依轻叹了一声,道:“依依也知dào

,公子只是在哄骗我,刚才我却也骗了自己,相信公子所说之话都是真的,才有了一点求生之念,没有一觉睡过去不再醒来。”

华不石道:“其实这世上比华不石好上百倍的男子大有人在,以小可看来,孟欢就比我强得多,年纪轻轻武功就已是不凡,对依依夫人也是一心一意,为了给夫人买药,半个时辰就飞奔了数百里,你若嫁给他,定会比嫁我幸福。”

楚依依道:“孟欢已救过依依数次,我也知dào

他的心意,本是应该嫁他的。只不过依依的性命,早就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十年之前,便已经交给了解大哥,现在解大哥死了,依依若不随他而去,就只能尽lì

为他完成心愿,报得那血海深仇!”

她给人的印象一向柔弱,但在此时脸上却显出了刚毅之色。

楚依依的这些话,已经表明了她既不爱孟欢,也不爱华不石,她的心中其实只有解花语一个人,而活下去的目的,也只是为完成解花语的心愿。她之前说过爱华不石,为了他而有了求生之念,只是因为华不石曾答yīng

帮她报仇,让她有了希望。

华不石心智过人,立时之间就完全明白了此节。他颇有自知之明,原本就没有认为楚依依这样的俏佳人真的会爱上自己,因此也没有什么失落之感。而楚依依表明了心意,知dào

她不会再一心寻死,反倒使得这位大少爷精神一振。

他凝望着楚依依的脸,说道:“依依夫人所中之毒已无大碍,只须休养一些时日就可复原。不知夫人如今有什么打算,何不跟随华不石去‘恶狗门分舵’中暂住,也好一同谋划如何对付无生老魔和那一干魔道势力?”

楚依依道:“依依已经知晓公子并不爱我,而你想必也知dào

依依所想,既是如此,难道公子还愿意帮依依报仇,与魔道中人为敌吗?”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小可之前说过,依依夫人若肯委身于我,华不石求之不得,这句话本是千真万确的。小可不敢奢望依依夫人下嫁给我,而是想请夫人加入‘恶狗门’,与华不石共谋大事,夫人要找无生老魔报仇,华不石定当全力相助,却不知依依夫人意下如何?”

“恶狗门”已经设立了龙虎堂,神兵堂,研武堂,聚金堂和百药堂这五个各司其职的堂口,然而,在华不石的构想之中,其实还要建立一个专门从事信息情报搜集和传递的部门,就连名字他都早已经想好了,叫作“飞羽堂”。可是现今华不石既没有足够的资源,也找不到能够统领这一堂的人才,这第六个堂口也就无法建得起来。

楚依依本是“千花坊”外堂的主事之人,而“千花坊”的主要生意就是搜集和买卖情报,因此在华不石看来,再没有比她更适合执掌“飞羽堂”的人选了。“千花坊”虽然很可能已经被魔道势力摧毁,坊内的高手和主要门人弟子想必多半已被杀死,但“千花坊”分布在各地探听消息的耳目却依然存zài

,如果能打动楚依依,让她加入“恶狗门”成为“飞羽堂”堂主,那么这些耳目就可以全都被“恶狗门”所用。

“千花坊”花费了数十年时间,苦心经营起来的情报网,“恶狗门”若能够纳为已用,就算要付出不菲的代价,也是完全值得的,华不石心中打的也就是这个主意.

即使楚依依提出条件,非要华不石娶她为妻,这位大少爷只怕也会考lǜ

一下。

至于与魔道为敌,根据华不石的推测,“洪胜堂”和“天诛”的刺杀之事,多半就是无生老魔一伙捣的鬼,“恶狗门”和魔道中人现在已经对立,成了你死我活的敌人,也就不须再有什么顾虑。

但楚依依却并不要华不石娶她为妻。她本是个十分聪明的女人,当然知dào

华不石邀她加入“恶狗门”的目的,当下轻声说道:“华公子对依依有救命的大恩,公子的要求,依依本是不能拒绝的,只是刚才我已说过,依依的命不是自己的,活在世上,只为了替解大哥完成心愿,‘千花坊’是解大哥毕生的心血,也是依依最后的一丝希望,不能轻易交给他人。”

她叹了一口气,道:“刚才我也想过投到华公子门下,要公子帮我杀那无生老魔报仇,但现在依依却已改变了主意,华公子是个好人,依依如何忍心让公子无端为我丢了性命?”

华不石闻言一怔,低着头半晌无语。

他自然也听懂了楚依依的言下之意。“千花坊”现有的情报网,本是极有价值的东西,楚依依一心报仇,这也就成了她手中唯一可以利用的资源。而她认为“恶狗门”还不够强dà

,若与魔道为敌将毫无胜算,故此楚依依才说出“如何忍心让公子无端丢了性命”的话,正因为这样,她也不会将“千花坊”的情报网交给华不石。

当前“恶狗门”的实力的确不算强,与江湖上的那些名门大派相比远远不如,这本就是事实。楚依依江湖阅历极为丰富,既有心机谋略,判断也很准确,而且行事果决,既然做出了决定,绝不是依靠一些言语就能够说动她的。

华不石猛然抬起头,道:“依依夫人言之有理,现在的‘恶狗门’确是弱小,无法与那魔道势力相抗,但小可请夫人不要过早做出决定,给华不石留下一个机会,好不好?”

楚依依道:“公子想要依依怎样?”

华不石道:“小可只想求依依夫人在三个月之内,暂时不要投向其他门派势力,到时再决定是否加入‘恶狗门’,不知夫人是否肯给华不石这个机会?”

楚依依道:“难道华公子以为短短三个月之后,贵门就能拥有和无生老魔相抗的实力么?”

华不石道:“此事华不石不敢妄语,只请依依夫人到时候再行判断。”

楚依依沉吟了片刻,才轻声道:“既然是公子所求,依依自当遵从。”

华不石大喜,道:“那太好了,我们就一言为定!”

楚依依道:“依依与公子一言为定。”

华不石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在屋里转了两圈,脸上喜不自胜的神情,就好象一个乞丐捡到了一个大元宝,又象是一条饿狗扑到了一块肉骨头,楚依依看着这位大少爷的这般模样,也不禁抿嘴而笑。

等到这大少爷在椅子上重新坐定,楚依依又道:“公子向‘千花坊’订购的铸炼材料,日前已经运到了长沙,藏在一处秘密仓库之中,那处所在只有坊主和妾身知dào

,想来不会有失,稍后我会叫孟欢取来,送到华公子的分舵,也算报答公子对依依的救命之恩。”

华不石又是一喜,道:“那就多谢依依夫人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夫人有伤在身,此处看起来不甚安全,何不到华不石的‘恶狗门分舵’中去养伤,我也好安排下人侍候夫人的日常起居。”

楚依依道:“依依谢谢公子的好意!这座‘麓山寺’的主持师父出家之前,是孟欢的叔父,这地方是孟欢带我来的,本不是‘千花坊’的据点,魔道之人应该无法找得到,依依还是暂时住在此处,不随公子前去,以免为公子招来麻烦。”

华不石想了一想,道:“这样也好,近日‘恶狗门’亦有战事,分舵中确也不是十分安全。”

楚依依道:“现下长沙城中魔道势力猖獗,到处都危机四伏,公子不会武功,更加应当小心保重,千万不要出了意wài

。”

她语气诚挚,对这位大少爷倒确是十分关心。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依依夫人放心,华不石定会小心防范。但不知夫人所说的这城中魔道势力猖獗,可否将详情告知一二?”

楚依依道:“因为要计划刺杀‘无生老魔’之故,‘千花坊’一直派遣耳目全力打探长沙城中的情报,已探听得知魔道势力想要吞并此城,现已控zhì

城中不少江湖门派,如今只怕有一半的长沙城,已归了魔道势力所有。”

华不石听了此话,脸色不禁一变。他原本的打算,是要分化城中的各门派势力,拉拢一些力量与“洞庭帮”为敌,以图谋此城。而如果魔道在城中的势力真如楚依依所说的那般强dà

,那么形势就与他之前所想的全然不同,这分化敌人的计划只怕也难以成功。

华不石稳定了一下心神,说道:“据华不石所知,这城中近一半的地盘属‘洞庭帮’所有。夫人说魔道势力已经得到了一半的长沙城,难道除了‘洞庭帮’外,其它的江湖门派全都被魔道吞并了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无生六绝

楚依依道:“长沙城中共有六十多家门派,除了‘洞庭帮’,其它的门派虽然还没有被尽数吞并,但魔道已控zhì

了其中最大的几家,所拥有的势力,已经足以与‘洞庭帮’相抗。”

华不石道:“却不知魔道已控zhì

了哪些门派?”

楚依依道:“事到如今,依依也无须隐瞒公子,当初解坊主与公子订立协议,是想请‘恶狗门’协助本门阻截‘九仙会’的高手。这‘九仙会’本就是魔道中人在长沙城开设的帮派,势力大小在城中门派中排在第三,仅次于‘洞庭帮’和‘六合门’。前几日依依得到了消息,‘九仙会’已吞并了‘六合门’,以及原本势力排在第四的‘岳麓派’,而另有二十多家大小门派,也先后与其结盟,如今若论帮众人数和地盘的大小,‘九仙会’已经不在‘洞庭帮’之下了。”

华不石道:“‘九仙会’吞并了‘六合门’和‘岳麓派’两家门派,此等规模的门派之争,为何长沙城中一点风声也未传出,小可竟全然不知情?”

楚依依道:“‘千花坊’在这些门派之中布有眼线,此事千真万确,绝无虚假。‘九仙会’袭击这两家门派,并非是正面火拼争斗,而是出奇不意,施出诡异手段制住了这两派中的首脑之人,瞬时之间便控zhì

住了局面,事后又刻意封锁消息,故此才不露风声,公子自然不会知dào

。”

华不石倒吸了一口气,说道:“能无声无息地吞并整个门派,魔道中人的手段当真是不可思议!”

楚依依道:“魔道中人的手段,本就不是正常的武功手法,其奇诡之处,简直令人无法想象。那无生老魔出手之时魔气冲天,就连解大哥的罡气也无法与之相抗,数招之间就遭了毒手,那老魔还有六名弟子,均是十分可怕的人物,妾身便是被其中一人抓伤,若不是公子相救,想必早已经没了性命……”

她说到了此处,眼眶发红,眼泪又掉了下来。

华不石忙道:“却不知无生老魔的六个弟子是何等样人,依依夫人可否告知?”

楚依依用手掌擦去眼泪,道:“近一年来,‘千花坊’已与无生老魔的门下交手过多次,也曾抓获过几个魔道中人,才探知这老魔收了六名嫡传弟子,分别传承老魔的六门道法,号称‘无生六绝’。”

华不石道:“这六人的姓名,容貌和来历,贵坊可探听过?”

楚依依道:“魔门中人称这六人为风神,云将,雷公,电母,雾影,霜姬,这六人每次现身之时都戴着面具,容貌无从得知,而他们的真实姓名和来历亦是难以打探,只有其中的霜姬,我们知晓了她的身份。”

华不石道:“这霜姬却是何人?”

楚依依道:“霜姬是无生老魔最小的徒弟,据说还是他的宠妾,其身份却是‘九仙会’掌门人吕千裘的独生女儿,名叫吕梦蝶。”

华不石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解坊主想必就是因为发xiàn

了霜姬的身份,才探知了‘九仙会’是魔道所属的势力,因此才与华不石定下协议,想要‘恶狗门’阻杀‘九仙会’的高手。”

楚依依道:“公子猜的不错,当日我们仅是探明‘九仙会’是魔道所属,却没有想到几日之间他们能吞并数家门派,壮大到了如此地步。如今‘九仙会’已吸收了各门派中不少高手,实力大增,公子的‘恶狗门’已无法与他们对抗了。”

华不石道:“却不知按解坊主早先的计划,何时要对‘无生老魔’下手?”

楚依依道:“我们原本得知‘无生老魔’明日才到长沙城,刺杀计划也是定在明日。但日前坊中耳目却忽然探得‘九仙会’吞并了城中两大门派,便想到‘恶狗门’定然应付不了‘九仙会’,解大哥才急忙召集了坊中的几位主事之人在紫龙山庄中商议对策,没想到‘无生老魔’带着他的那几名弟子突然来袭,除了妾身和孟欢侥幸逃出,山庄中数十人全都死在了他们的手下。”

华不石道:“那‘无生老魔’和他的六名弟子全都在紫龙山庄中现身了么?”

楚依依默想了片刻,道:“好象霜姬并未出现,老魔只带了五个弟子前来突袭。”

华不石道:“‘千花坊’既已探明了霜姬的身份来历,想必也知晓了她的容貌,对吗?”

楚依依道:“这吕梦蝶在吕家之时就极少露面,近年来又一直跟在那‘无生老魔’的身边,依依只听人说起此女极为美貌,可是具体的长相如何,却是不知。”

华不石道:“‘无生老魔‘和他这些弟子都会些什么妖法道术,依依夫人可知晓?”

楚依依道:“据魔道中人说道,‘无生老魔’道法无边,会呼风唤雨,腾云驾雾,役神控鬼,撒豆成兵,不过这些皆是传言,未必可信。”

华不石道:“‘千百坊’既与魔道中人交过手,想必也见过他们的施展道法,不知有多厉害?”

楚依依道:“在今日之前,我们并未与‘无生老魔’和他的六名嫡传弟子直接交过手,他们的道法有多厉害,本是不知。不过,据本坊在长沙城的江湖门派中布下的眼线报gào

,魔道吞并‘六合门’和‘麓山派’,出手就是‘无生老魔’的宠妾霜姬吕梦蝶,她使出诡异的手段,能直接摄走他人魂魄,那些门派中的首脑之人中了她的妖术,全都失去魂魄,听命于她,才会使得那两个门派如此地轻易被魔道控zhì

。”

华不石道:“世间竟然真会有这等妖术!不知那些被摄走了魂魄的人,却是一幅什么模样?”

楚依依道:“据那眼线说,被霜姬摄去了魂魄之人,对那妖女惟命是从,但从外表却看不出有何异样,说话行走也与常人相同,身上的武功亦是存zài

,只是脸上总是没有任何表情,而且记性极差,往往会忘记忆以往的事情。”

华不石闻言赫然动容。他立kè

就想到了在“德胜馆”中的雷万牛,胡锦亭和唐龙三个人,他们与华不见会面之时全都面无表情,华不石感觉十分古怪,一直不得其解,而之后这三个人的自焚之举更是极为诡异,莫非他们也是被摄走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他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道:“夫人说不知‘无生老魔’的道法有多厉害,难道袭击紫龙山庄之时,他们所用的不是道法,而是武功么?”

楚依依道:“今日魔道来袭之时,‘无生老魔’发出一种青黑色的魔气伤人,与内功高手的罡气有些相似,却又比罡气厉害了许多,以解大哥的内功,竟然也抵挡不住,老魔的数名弟子施展的都是奇门武功,当时情势危急,依依功力不济,未出十招就被其中一人所伤,那人所用的是一门爪法,十分凶悍,是什么门派的武功招式,依依却不认识。”

华不石点了点头,又沉思了半晌,忽然道:“依依夫人毒伤未愈,小可询问这么多问题,夫人可会觉得疲累么?”

楚依依面露浅笑,道:“解大哥日前和华公子见面时,‘千花坊’与‘恶狗门’已结为了同盟,依依的性命也是华公子所救,公子若还有问题,尽管询问,依依自会知无不言,不怕劳累。”

华不石道:“小可确是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依依夫人,是关于贵门以往与魔道交手的详情,以及魔道中人的行事特征,辨识方法,还有便是长沙城中各个门派势力的诸多情况。夫人有伤在身,我本不该让你如此费心劳累,只是‘恶狗门’如今正面临巨大的危机,这些情报对于华不石来说极为重yào

,可谓生死攸关,这才不得不向夫人质询,还请依依夫人原谅。”

楚依依道:“只要华公子有耐心倾听,依依定会把所知dào

的事情一一告知公子。”

华不石道:“如此就有劳夫人了。”

楚依依轻轻一笑,道:“华公子如此温柔体贴,身为女子嫁给了公子,定是十分幸运之事,依依对那位华夫人真是羡慕得很。”

※※※※※※※※※※※※※※※※※※※※※※※※※※※※※※华不石回到“恶狗门分舵”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午时。

他和楚依依在“麓山寺”的禅房中足足谈了四五个时辰,才告辞出来,让孟欢驾车将他送回了西郊的孙家老宅。

前厅里只坐着杨绛衣一个人,沈滢儿一大早就已经离开了长沙府。当前形势危急,当然越早搬来援兵就越好,沈滢儿深知此情,所以才不等华不石回来,就带着两名随从,忽匆匆地上路回了舞阳城。

华不石迈步进入厅门时,看上去就象是一条三天没找到骨头吃的流Lang狗,有气无力,全身酸软,低丧着脑袋,耷拉着眼皮,仿佛随时都要倒在地上。

事实上他也的确早已经筋疲力尽,昨夜先是为楚依依疗毒治伤,之后又向她询问情报,无论是脑力还是体力都已消耗怠尽,现在只想扑到床上呼呼大睡。

第一百一十九章 辛荤之戒

杨绛衣看到华不石的模样,就已知dào

了这花花少爷整夜没有睡觉,定然又和那位“依依夫人”鬼混了一宿,心里顿时平添了几分气恼。

就连杨绛衣自己也觉得奇怪,每次看见这位大少爷,她的情绪总是会莫名其妙地被他牵动,要么生气着急,要么欢喜愉悦,心境就是无法做到平静如水,修习了十多年的华山派内功心法好象全都白练了似的。

让杨绛衣生气的,并不仅仅是华不石到外面去幽会情人,而是这大少爷心里在想什么,杨绛衣完全猜不透,而她自己所有的心思想法,华不石却似乎全都知dào

,这根本不公平!

他对杨绛衣固然是很好,可是他对所有的漂亮女子似乎都很不错;他总是满口的甜言蜜语,哄人开心,好象很喜欢杨绛衣,可是又从来没有听到他真zhèng

的表露心迹,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最是让人难受!

他说过和海红珠成婚,只是迫不得已,鬼才知dào

这话是真是假,以这家伙见到美女就眼睛发直的好色模样,海妹妹长得那般漂亮,他又怎么会放过?

杨绛衣本是处事果duàn

明晰之人,可是现在却只觉得满脑子的思绪纷乱如麻,不知dào

如何去理。

看着华不石走进门来,她坐在椅子上,嘟起嘴巴,索性不去理这大少爷。

华不石打着哈欠,看见了坐在大厅里的杨绛衣,也不开口说话,只是拱了拱手,就想要绕过她走去后院。

眼看着这坏家伙要走,杨绛衣这才忍不住了,道:“你一夜未归,现在回来已过了午时,难道就不管门派中的事情了吗?”

华不石停下脚步,道:“门中之事,就由姐姐拿主意就好了,小弟累了,先去歇息一下,稍后再来陪姐姐。”

杨绛衣道:“我又不是‘恶狗门’中的人,才不管你的事呢!你去睡觉就是,我也不用你陪!”

华不石这时候才算发xiàn

了杨绛衣脸上的不快,连忙上前作了一揖,赔笑道:“小弟刚才有失礼数,请姐姐不要见怪。”

见这大少爷低头赔罪,杨绛衣的心绪稍平,道:“弟弟言重了,绛衣怎么敢怪你。只不过门派中的要事,还须得你拿主意才是。”

华不石神色一紧,道:“这半日间难道有何要事发生么?”

杨绛衣道:“早晨‘洞庭帮’已派人送来了拜帖,那位马大帮主要约见‘恶狗公子’,这算不算要事?”

听了此话,华不石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松,说道:“这倒也算,那拜帖现在哪里?”

“洞庭帮”是当前“恶狗门”最大的敌人,对方发帖约见本是头等大事,事关生死,但杨绛衣却发xiàn

这华大少爷的脸上竟没有一点紧张之色,与她之前所料想的全然不同,心中不禁觉得奇怪,答道:“帖子就在桌上,你自己去看就是。”

华不石走到桌前,果然见桌上平放着一张尺许长的纸帖,拿到手中,却见那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

“恶狗公子,你杀我雷师弟,一定要给个交代”

“三天之后,正午时分,马五花在乌石渡等你,带你的手下一起来”

在最底下又有一行字,写着:

“如果不来,你们恶狗门下一个也活不了”

这哪是什么拜帖,根本就是一封战书!

“乌石渡”位于长沙城西北的湘江河畔,是长沙府附近十分有名的舟船码头,本地人没有不知dào

的,华不石等人虽到此地不入,却也曾有过耳闻。“乌石渡”距离“恶狗门分舵”不近,足有二十余里地,那渡口周边的地形平坦开阔,难以布设埋伏,却正是大队人马火拼争斗的好所在。

把约见的地点定在城外的乌石渡,又写明了“带你的手下一起来”,“洞庭帮”这么做几乎就是直接在向“恶狗门”宣战,摆明了要在当日大战一场。

而这张帖上的两行字笔法生涩,潦草难看,几乎难以辨认,肯定不是出自帮派中的师爷之手,必是那位传说中身高过丈,金发碧眼的胡人帮主马五花亲手写的。

手里拿着这封战书,华不石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就从桌上笔架上抓起了一枝毛笔,在砚台中蘸足了墨汁,朝在那帖上写去:

“我一定来”

华不石的这四个字写得龙飞凤舞,若论潦草和难以辨认的程度,居然也不在花马花的那两行字之下,而且个头比马帮主的字还大上了不少!

“来人!”他大叫道:“将这纸帖送回城里‘洞庭帮’的总坛去!”

帮众应声而入,拿着那张拜帖走了。

杨绛衣看着华不石的这番举动,更加觉得惊奇。

华不石昨天夜里还说,现今“恶狗门”的实力不如“洞庭帮”,战事一起,须得在分舵中死守,让沈滢儿回舞阳城去搬兵。可是仅仅两天的时间,舞阳城的援兵定是无法赶得到,他却毫不犹豫地答yīng

到城外的乌石渡与“洞庭帮”的帮主马五花见面,到时候定是难免一战,这等举动实在有些不合道理。

难道这花花少爷和“依依夫人”鬼混了一夜,头脑有些不清了,或是另外又有什么诡计?

华不石打发走了帮众,对杨绛衣道:“姐姐若没有别的事情,小弟就先行告退,到后院歇息去了。”

杨绛衣十分疑惑,可是见这位大少爷并没有与自己说明的意思,赌着一口气也不多问,道:“你去睡觉吧!”

华不石盯着杨绛衣的俏脸,过了片刻才嘻嘻一笑,转身出门,向后院而去。看着他那惯常所有的洋洋自得的神情,杨绛衣的心中更加气恼。

……

华不石回到房中,一觉就睡到了日暮时分,等到起得床来,梳洗完毕,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唤来了在门外守卫的帮众,低声叮嘱了半晌,然后走到后厨,叫伙头师傅作菜。

华不石今天点的菜很奇特,只有一道“小葱拌豆腐”,伙头师傅很快就已经做好了,这大少爷将菜盘放入食盒中装好,提起食盒便走了出来。

他很快就走过中庭,来在一进跨院的门前,推门进去。

这进小院本是客房,当下“恶狗门分舵“中并没有其他的客人,就只有卓漪玟一个人住在此处。

院里正房的门窗都没有关。一进院门,华不石就隔着窗户看见了屋中的大美人。卓漪玟端坐在桌前,拿着一幅锦帕,手指之间飞针走线,却是正在绣花。

桌上烛火的余光照在她的脸颊上,映出了一种晕红的颜色,原本就已是绝美的容颜,更加显得娇艳动人。

看见华不石走进院中,卓漪玟急忙放下了锦帕,起身迎了出来,盈盈一礼道:

“漪玟见过华公子!”

华不石拱手还礼,道:“漪玟姑娘来在宅院中已有数日,小可一直想要前来探望,今日方能抽得出空来,实是抱歉,不知姑娘可否让小可进屋一坐?”

卓漪玟道:“华公子客气了,漪玟可担待不起,快请屋里来坐。”

华不石走进了房间,却并未坐下,而是来到桌前,伸手将烛台移开,然后把提在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子上。

他轻咳了一声,说道:“华不石冒昧前来,没有别的东西送给姑娘,只弄了有一碟小菜,想请漪玟姑娘品尝。”

卓漪玟道:“公子前来看望,漪玟已是受宠若惊,再送食物来,这叫我如何敢当?”

却见华不石打开食盒,将那盘“小葱拌豆腐”端了出来,放在桌上,卓漪玟的脸上却忽然露出了些许惊异之色。

华不石道:“这道菜虽是平常,却是小可专门到后厨去让大师傅做的,请漪玟姑娘赏脸品尝。”

他从食盒中取出一双竹筷,递到了卓漪玟的面前。

卓漪玟接过了竹筷,脸上却是一红,把筷子放在了碟边,道:“在公子面前,漪玟怎么好意思进食,还是等到公子走后,我再吃吧。”

华不石道:“观看美人进食,也是雅事,小可今日难得有此机会,请漪玟姑娘不必推辞。”

卓漪玟道:“漪玟刚才用过晚饭,现在还很饱,实在吃不下去。”

华不石道:“这只是一道素菜,清爽可口,正可助姑娘消食。”

卓漪玟道:“实不相瞒,漪玟多年来的习惯,天黑之后便吃不下东西,还请公子见谅。”

华不石盯着卓漪玟的眼睛,忽然展颜一笑,道:“漪玟姑娘确有习惯不假,但这习惯只怕不是天黑之后便不进食,而是不能吃葱姜之物吧。”

卓漪玟的脸色倏然变了,但瞬时之间,又重新平复过来,她声音也平静如水,说道:“华公子此话怎讲?”

华不石道:“我听说魔道之人谨食葱ru,否则便会失了道法,看来真有此事。”

卓漪玟道:“漪玟不吃葱姜,只不过是遵从佛门的辛荤之戒,公子所说的什么道法,漪玟却不知dào

。”

华不石道:“你不但戒荤腥,就连葱姜等辛辣之物也不吃,比那庙里的大和尚更加遵守佛门的食戒,只可惜却不守杀戒,害人性命不择手段,昨日‘德胜馆’前雷万牛三人,便是死在你的手里!”

他略一停顿,说道:“不知我应该把漪玟姑娘称作吕梦蝶,还是霜姬?”

第一百二十章 欺骗

这位“梨翠园”戏班的当家花旦,竟是魔道“无生老魔”门下“六绝”之一的霜姬!

卓漪玟的一双美目与华不石对视,过了片刻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公子还是叫我漪玟吧,我早就知dào

瞒不了多久,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查出了我的身份,华公子的聪明机智,确是出乎了漪玟的意料。”

华不石道:“姑娘过奖了,小可算不得聪明,能看破漪玟姑娘的身份,只是机缘巧合而已。”

卓漪玟道:“是巧合么?漪玟做事一向谨慎小心,自认为没有留下什么破绽,公子如何看出来的,却让我十分好奇。”

华不石道:“小可也曾精研过‘相体识人’之术,那日在‘梨翠园’门前一见姑娘,我便觉得十分惊奇,漪玟姑娘习武天赋极佳,绝不在阿瞳他们之下,居然全无武功,仅在戏园中当一名伶人戏子,实是令人不解。”

卓漪玟道:“公子那日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漪玟不放,原来不是因为我长得漂亮。”

华不石道:“姑娘的美貌,也用不着小可再行夸赞,身上的熏香更是与众不同。华不石对识香之道恰巧也十分爱好,又学习过花草药理,一时之间却分辨不出姑娘用的是何种熏香。”

“直到今日小可才想了起来,漪玟姑娘用的定是南疆的‘迷香菇’粉末制成的香料。这‘迷香菇’极是少见,价值千金,可以凝神醒脑,但若与‘幻毒草’的香味混在一起,闻嗅之下就会使人神智痴迷,甚至会产生幻觉。漪玟姑娘若只是一介普通伶人,如何能用得起这等珍稀的香料。”

卓漪玟道:“想不到公子不仅擅于识人,还精通药理医术,漪玟被公子识破身份,倒也不算冤枉了!”

她轻轻一笑,又道:“公子既然知dào

‘迷香菇’与‘幻毒草’的妙用,看来漪玟也不能再用这个办法对付你。”

华不石踱了两步,走到卓漪玟的面前,说道:“听闻魔道中人手段颇多,漪玟姑娘是‘无生老魔’的嫡传弟子,又懂得夺人魂魄的妖术,小可在你面前实在感觉有些危险,故此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这句话声未落,卓漪玟的表情一变,露出惊惶之色,身体忽然之间便向前栽倒,跌入了华不石的怀中!

华不石双手抱拥着美人,悠然说道:“十香软筋散无色无味,令人难以察觉,同是用于暗算的药物,比那‘迷香菇’和‘幻毒草’却又要高上一筹。”

卓漪玟倚靠在华不石的胸前,全身似已失去了力量,咬着嘴唇道:“想不到华公子堂堂恶狗少掌门,居然也会用这等下三滥的迷香伎俩。”

华不石道:“这‘十香软筋散’乃是江南采花大侠肖恨水的成名绝技,怎么能说是下三滥的伎俩。何况这等采花手段用在漪玟姑娘这般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真上,岂不正合适不过?”

卓漪玟闭上眼睛,似是心中气苦,道:“这等手段哪算什么绝技,用在漪玟的身上,更加不合适。”

华不石问道:“有何不合适?”

卓漪玟道:“你用这迷香让漪玟失去力qì

,趁机欺负人家,就算能够得逞,也少了许多风情,又哪有什么乐趣。”

她嫣然一笑,道:“华公子若是想要漪玟侍寝,共度一夜之欢,只须对我说,漪玟也不敢不从,你又何必使出这种大刹风景的手段?”

这一次,却是华不石的脸色倏然变了!

此时,卓漪玟依然倚靠在华不石的怀中,看似与刚才的情形无异,只不过她的右臂已搭在了华不石的肩上,玉掌轻舒,食指上腥红颜色的指甲正点在他脖颈旁边的动脉之上!

她根本就没有被迷香迷倒,刚才软倒在华不石的怀里,只不过是作戏!

卓漪玟不愧是名伶戏子,这一出戏演得极好,饶是华不石擅长于机变,又极会察颜观色,也没有能够瞧出一点破绽,反被她轻易制住!

从脖颈上传来的刺痛,华不石感觉到卓漪玟手上看似普通的指甲,其实极为锋利,绝不在刀剑利刃之下。而颈上的动脉正是人体的要害,若被利器割断,立时之间就会失去性命,他深谙医术,又岂能不知此理?

卓漪玟脸上笑靥如花,道:“‘十香软筋散’的确无色无味,可是必须借助烛火的热力才能挥发生效,比起‘迷香菇’和‘幻毒草’却又不如,公子刚才移动烛台之时将药粉弹入烛火之中,一般人虽然难以察觉,可是漪玟却也曾经练习过近似的手法,才能瞧得出来,你说凑巧不凑巧?”

华不石软玉温香,美人在怀,脸上的神情却比苦瓜还苦,说道:“漪玟姑娘果然厉害,小可自愧不如。如今姑娘已制住了华不石,却是打算怎样?”

卓漪玟笑道:“公子刚才说过,我们魔道中人手段颇多,有夺人魂魄的妖术。这门妖法漪玟恰巧也曾练过,若不让公子亲身体会一下,又怎能满足华公子的好奇之心。”

华不石看着卓漪玟的脸,神色却也渐渐平静了下来,甚至还笑了一笑,道:“漪玟姑娘是想摄走华不石的魂魄,使我听命于你,借机控zhì

恶狗门么?姑娘相必就是用这个办法控zhì

了‘六合门’和‘岳麓派’,只可惜此计策虽好,今日却难以得逞。”

卓漪玟道:“哦?”

华不石道:“小可早就知dào

了魔道中人的厉害,又怎么会只身前来不做布置,漪玟姑娘若是伤了华不石,今日只怕也无法活着走出这进院子。”

卓漪玟道:“你信口胡说,以为我会相信吗?”

华不石却是微微一笑,闭口不言。

卓漪玟忽然从华不石的怀里跳了起来,右手已环抱住了他的腰,挟着华不石飞身疾退!

她的轻功极好,抱着华不石这么一个大活人,眨眼间就已退了十尺,贴墙而立。而刚才两个人所站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个黄衣少年,正是厉虎!

那张圆桌无声地裂成了两半,厉虎正在收剑,寒光在他的手掌间一闪,就已消失不见。

刚才那无声无息劈来的一剑,卓漪玟的飞退只消慢了半步,只怕就会和那张桌子一样裂成两片!

卓漪玟面带惊容,望向了屋门,到了现在,她即使想不相信华不石的话也不行。

两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拦在了卓漪玟和身前,其中的一个俊美的少年,眼眸之中如有一团烈火,正是西门瞳。任何一个男人,一旦发xiàn

最心爱的女人欺骗了自己,都不会很好受,何况西门瞳的个性本就极为骄傲,对于这种事情就更加不能忍受。

他已经愤nù

得几乎不能自己,不仅仅眼睛在喷火,脸孔也涨得通红,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仿佛整个人都快要着火燃烧了起来!

站在西门瞳身边的独臂剑客,正是俞千里。

“恶狗五小”中武功最强的几个人,除了前日里受伤的朱洪,此时都已来到了这间屋里,华不石果真留了后手,早就让他们在门外埋伏!

三个人站在屋内,分别把守住了大门和两面窗户,卓漪玟自是无法轻易逃出屋去,可是眼下华不石却被协持,卓漪玟的指甲仍抵在他的颈边,举手之间就可以取走他的性命,刚才厉虎的突袭未能够伤到敌人,现在三小投鼠忌器,同样不敢轻举妄动。

“为什么?”问话的是西门瞳,他的声音也微微颤抖,有如他的身躯。

卓漪玟的惊容一闪而逝,那张绝美无暇的脸孔之上,很快又恢复了悠然之态,她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西门瞳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卓漪玟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本就是戏园中唱戏的伶人,那雷万牛也确实想要纳我为妾,只不过后来被我制住而已,我对你所说的话,全部都是实话。”

西门瞳道:“你为何不告sù

我你是魔道中人?”

卓漪玟轻笑道:“你从来没有问过,我又怎么告sù

你,何况我也从未说自己不是魔道中人,这当然算不得骗你。”

西门瞳道:“你说过你爱我!”

卓漪玟道:“我本来就很爱你,现在也是一样,可是你却不爱我,要说欺骗,倒是你骗了我。”

西门瞳紧咬着牙关,一道鲜血从他的嘴角流淌而出,他说道:“我一直真心真意地对你,从来没有骗过你。”

卓漪玟道:“你如果爱我,知dào

你师父要来害我之时,为什么不来告sù

我,现在又为什么和他们一起拦住我的去路,不让我走?”

西门瞳道:“师父对我说你是魔道中人,我本还不相信,只想到这里来亲眼看一看。”

卓漪玟道:“现在你已经看到了,漪玟确是魔道中人。如果你还爱我,就帮我拦住他们几人,好让我离开。”

西门瞳还未回答,华不石却道:“漪玟姑娘言之有理,令人佩服,可是对华不石却有所误会,适才你说我来害你,就说错了,在下今日前来,本是全无害人之心。”

第一百二十一章 弥陀净土宗

西门瞳道:“师父对我说你是魔道中人,我本还不相信,只想到这里来亲眼看一看。”

卓漪玟道:“现在你已经看到了,漪玟确是魔道中人。如果你还爱我,就帮我拦住他们几人,好让我离开。”

西门瞳还未回答,华不石却道:“漪玟姑娘言之有理,令人佩服,可是对华不石却有所误会,适才你说我来害你,就说错了,在下今日前来,本是全无害人之心。”

卓漪玟道:“你刚才用‘十香软筋散’想要迷倒我,还说不是想害我么?”

华不石道:“我说姑娘误会了我,便在于此。我若是要害你,只须让帮众弟子包围这里,直接擒拿姑娘就是,又何须自己到在姑娘的房中,落得现在这般境况。”

卓漪玟冷笑道:“你只不过是想出奇不意用迷药制住我罢了,谁知失算被我所制,难道到了现在还想狡辩么?”

华不石道:“我失算被姑娘制住自是不假,但华不石使用药物的本意,只是不想妄动干戈,与姑娘好好地谈上一谈,并无加害之意。”

卓漪玟道:“如此说来,倒是漪玟多心了?”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漪玟姑娘见我识破了你是魔道中人,便以为华不石要于你不利,其实‘恶狗门’和魔道原本毫无怨仇,之前本门与‘千花坊’所定的协议,也已经取消了,现在我们根本没有利害冲突,又为何不能和平共处,却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卓漪玟轻笑一声,说道:“华公子的口才真好,比漪玟说的还有道理。好罢,你说要谈,却是想要怎么个谈法,漪玟听听倒也无妨。”

华不石道:“如今长沙城中的形势姑娘想必也知dào

,你们魔道虽然拥有‘九仙会’,又掌握了数个门派,但想吞并此城,却还须消灭‘洞庭帮’才行。”

卓漪玟道:“那又怎么样,你以为我们无法做到么?”

华不石道:“‘洞庭帮’在本地根深蒂固,帮众既多,势力又大,那帮主马五花更是武功极高,且神mì

莫测,令尊的‘九仙会’与‘洞庭帮’正面为敌,并无十足把握,我说的对不对?”

他的推断当然有所依据。

卓漪玟诱惑西门瞳,要华不石出面为她赎身,然后布下杀局,就是为了挑起“恶狗门”与“洪胜堂”的火拼,从而使得“恶狗门”与“洞庭帮”结仇。这条计策十分成功,如今马五花已经认定师弟雷万牛是死在“恶狗门”之手,发出了战书,约“恶狗门”在黑石渡一战。这场大战,就算“洞庭帮”能胜,也定会损失不少高手,魔道自然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可是华不石却也意识到,魔道势力与“洞庭帮”直接交战定是没有十足胜算,否则又何必使用这条借刀杀人的计策?

卓漪玟道:“我们有没有把握,又有什么相关?”

华不石道:“这当然大有相关,现在‘洞庭帮’与‘恶狗门’结下了仇怨,它已经成了我们两家共同的敌人,我们与其各自为战,何不一起合zuò

,共同对敌?”

卓漪玟道:“‘恶狗门’与‘洞庭帮’已经势不两立,数日之内就难免一战,‘九仙会’只须坐等时机,便可以获利,为什么要与你合zuò

?”

华不石道:“此事合则两利,分则两败,若你我双方不能合zuò

,‘恶狗门’既然打不过‘洞庭帮’,现在我们便撤出长沙,逃回舞阳,放qì

此处也就是了。”

卓漪玟道:“华公子以为你们现在还能安全撤出此城,却是太看轻‘洞庭帮’了,若漪玟所料不错,他们早已监视着此处,你们固守在此处,还有一线生机,若想要逃走,路上必会被他们截杀。”

华不石咬牙道:“若逃不了,我们就直接投降,也不与他们拼斗,反正到头来终是一死,我又何必让你们得逞!”

卓漪玟歪着头想了一想,道:“华公子果然还是那一套泼皮无赖的作风,让人家总没有办法占到你的便宜。”

华不石道:“联手对付‘洞庭帮’,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漪玟姑娘以为如何?”

卓漪玟道:“华公子想与我们魔道合zuò

,其实也很容易。”

华不石道:“此话怎讲?”

卓漪玟道:“公子想来对我们魔道并不十分了解,我们与妖魔全无关系,而是佛门弥陀净土宗的信徒,信奉两大神诋,便是弥勒菩萨和无生圣祖。‘魔道’一说,只不过是江湖中人不明就里,胡乱称呼的叫法。”

华不石道:“原来贵门乃是禅宗的旁支,难怪会谨守食戒。”

卓漪玟道:“公子此言差矣,我们才是正宗的佛门信徒,不是什么旁支,那些寻常寺庙里的和尚尼姑,迷信的所谓大乘佛教,教义不通,戒律也不严,根本就算不得真zhèng

的佛门信徒!”

华不石见她说出此话时,脸上的神色十分执着,与之前的气定神闲有所不同,不由得心中一动,问道:“据小可所知,佛教从天竺传入中土已有千年之久,那大乘佛法是正宗的佛门教义,大明朝境内大小寺庙中的出家僧人,大多数都是信奉此项教义,却不知漪玟姑娘为何说他们不是佛门信徒?”

卓漪玟道:“那些和尚尼姑,整日坐在寺庙里不理世事,自命看破红尘,念上几句经文,就以为可以超脱俗世,死后进入极乐世界,持有这等愚不可及的陈旧观念,哪里是什么佛门信徒!”

华不石道:“那贵门的教义却又是如何?”

卓漪玟道:“佛经有云‘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求菩提,恰如觅兔角’。我们既活在世上,超脱俗世便是无端妄想,死后进入极乐世界,更是迷信之说。我们弥陀净土宗的教义,就是要化人间为庄严净土,变地狱为极乐世界,我等身为佛门弟子,应该亲手将这尘世改造成为理想中的极乐净土。”

华不石听了此话,沉思了一会儿,才问道:“却不知你们想要怎样把这世界改造成为净土?”

卓漪玟道:“如若人人都信奉了弥陀净土宗的教义,参悟佛法,谨守戒律,多行善事,那么这个世间便可以称作极乐净土了。”

华不石道:“可是这世上之人何止亿万,各自有不同的人生欲求,心中所想也是迥异,又怎么可能全都信奉贵门的教义?”

卓漪玟道:“极乐净土要想建成,当然不是易事。我们弥陀净土宗弟子,只能尽心尽lì

渡化众生,是否能令他人参悟教义,本就是缘法,也不能强求。人性本善,所谓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相信就算冥顽不灵之人,终究也会有回头是岸的一天。”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倒也是有几分道理。”

卓漪玟道:“漪玟与华公子说这些,就是想让公子了解本教教义,加入我弥陀净土宗。只要入得本教,‘恶狗门’与我们‘九仙会’的合zuò

,自然就可以水到渠成,毫无问题。”

华不石低着头不言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说道:“小可尚有一事不明,你们弥陀净土宗既然说要渡化众生,为何对他人的性命却如此轻贱,之前无端要取小可性命不说,那雷万牛胡锦亭和唐龙三人,也是死在漪玟姑娘之手,莫非姑娘认为他们太过愚钝,不能渡化么?”

卓漪玟道:“雷万牛等人不信奉本教教义,生死本是无所谓之事,公子如果加入了本教,你我便有如兄弟姐妹一般,自然不会再加害公子的性命。”

华不石道:“加入贵教之人,你们便会当成兄弟姐妹般对待,如果没有入教,就有如牛马牲畜一样,性命不值分文,可以随意杀戮么?”

卓漪玟眉头一皱,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道:“华公子也是江湖中人,自然知dào

江湖门派的规矩,他人的性命,只要与自身门派无关,又怎么能顾得那么许多。公子指责我们弥陀净土宗随意杀戮,却别忘了,‘洪胜堂’帮众那一百多条性命,可是‘恶狗门’的弟子杀死的!”

华不石道:“我下令清剿‘洪胜堂’的帮众,只因为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此事却是你们魔道挑拔而起,这些人其实都是死在你们的手中!”

卓漪玟道:“华公子若要入教,就应该称我们为弥陀净土宗,莫要‘魔道魔道’的乱叫,这些人死在公子手中也好,死在漪玟手中也罢,反正都已经死了,此时再说又有何益?公子还是考lǜ

一下加入本教,与我们弥陀净土宗一同合zuò

的事情吧!”

华不石缓缓地摇了摇头,道:“刚才初听漪玟姑娘所言,小可还认为你们弥陀净土宗的教义有些道理,但现在一想,却觉得是大谬不然。你们口口声声说要将这尘世建成极乐净土,叫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是所行之事,却是妄行杀戮,草菅人命,加入了贵教,也不知是放下屠刀,还是拿起了屠刀!”

第一百二十二章 助敌

华不石缓缓地摇了摇头,道:“刚才初听漪玟姑娘所言,小可还认为你们弥陀净土宗的教义有些道理,但现在一想,却觉得是大谬不然。你们口口声声说要将这尘世建成极乐净土,叫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是所行之事,却是妄行杀戮,草菅人命,加入了贵教,也不知是放下屠刀,还是拿起了屠刀!”

卓漪玟的脸色一沉,道:“你须得知dào

,我们弥陀净土宗只会与有自己人合zuò

,决不会相信和我们信仰相悖的人,你如果不肯入教,合zuò

一事就断然没有可能!”

华不石叹了一口气,道:“小可虽是十分希望与贵门合zuò

,只可惜没办法勉强自己认同你们弥陀净土宗的教义,实是无奈,看来此事也只好作罢了!”

卓漪玟道:“公子本是个聪明人,为什么如此固执,难道你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么?”

华不石道:“漪玟姑娘要杀华不石,自是轻而易举,只不过杀人之后,只怕也逃不出此地,姑娘也是聪明人,难道不知此理?”

卓漪玟低头望向华不石,却见这大少爷面色平静,居然毫无惧色,看来真的有要与她同归于尽的决心,明眸一转,轻笑了一声,说道:“华公子果然胆气过人,但也误会了漪玟。”

华不石道:“哦?”

卓漪玟道:“华公子今日不肯入教,想来是漪玟口舌拙笨,言语不当,不能说服公子之故。公子认为我们弥陀净土宗都是嗜杀之人,漪玟今日便要证明并非如此,我从未想过要伤害公子的性命,现在就放了你,如何?”

华不石道:“你放了我,难道不怕他们三人一起出手,将你拿下么?”

卓漪玟道:“佛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公子能相信漪玟渡化众生的决心,漪玟纵是冒些风险,被你们拿下,也是值得。”

她说完这句话,竟然收回了抵在华不石脖颈上的手指,左手也不再环抱着他的腰,真的撤去了禁制。

华不石向前走了几步,已从墙壁边来到了屋子中央,脱出了卓漪玟的控zhì

范围,此时就算她再想出手,就站在华不石身边的厉虎也能够及时阻拦。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脱出了卓漪玟的掌握,实在有些乎人意料。但华不石的脸上却一点高兴的神情也没有,沉声说道:“一起出手,擒住她!”

“三小”同时发动,直逼卓漪玟!

这间屋子并不宽敞,在这种狭小的空间中,以一敌三本来就是十分困难的事,何况卓漪玟手中并无兵器,而“三小”全都是高手,多年来一同习武,极有默契,此时已形成了包围,出手合击之下,卓漪玟就连一丝可以利用的空隙都没有!

然而,卓漪玟却仍然找到了对方包围圈的漏洞!

她所找到的漏洞,就是西门瞳。

卓漪汶不退反进,身体如同一道轻烟直掠而出,扑来的方向,正是西门瞳所在的位置!而西门瞳非但没有向她出手,反倒撤回了手中的招式,侧身闪避,让她从自己的身前飞掠而过!

尽管被她欺骗,尽管心中充满了愤nù

和不甘,但是这个天性高傲的少年,直到此时,却依然无法对所爱之人出手进攻。卓漪玟不但轻功极佳,而且做出的判断也很正确,她早就已算准了西门瞳是对方三人之中的弱点。

这个变化发生得极快,卓漪玟刹那之间就已脱出了“三小”的包围,从房门冲到了院中。她双足一点,便要飞身掠出院墙,以她过人的轻功,只要出了这间小院,就再没有人能拦下她来。

就在此时,卓漪玟忽见眼前寒光一闪,罡风呼啸之中,一柄雪亮的巨剑已然刺到了她的前胸!

握着巨剑的黄衣女子,正是杨绛衣。华不石心思慎密,不但安排了屋内三小的埋伏,还让杨绛衣也守在院子里,以防卓漪玟脱身逃走!

只听得“叮”地一声脆响,火星四溅,“赤雪”巨剑已被卓漪玟挡住了,而她用于格挡剑刃的,仅仅是手上的指甲!

“大力伏魔剑法”本是以气势见长的上乘武功,杨绛衣已尽得了此剑法的精要,刺来的这一剑不但速度极快,而且势大力沉,“赤雪”剑更是能够斩金断铁的宝刃,如此一剑,竟然被卓漪玟纤纤玉手上的半截指甲给架住了!

在屋子里的华不石,脸上赫然动容。卓漪玟不仅轻功好,而且从这一招之间,就可以看出她一身内力和武功全都是一时之选。若论年纪,卓漪玟与杨绛衣大致相仿,杨绛衣本是华不石所见过的最有练武天赋的人,可是这时候,他才发觉无论是天赋还是武功,这位漪玟姑娘竟然全都不在杨绛衣之下!

杨绛衣一剑未能建功,身法一变,巨剑疾舞,顿时形成了一道雪亮的剑网,朝着卓漪玟的头顶直罩而下,正是“大力伏魔剑法”中的“龙吞势”!

“叮噹”连声,卓漪玟的指甲与“赤雪剑”接连交击了数下!

杨绛衣剑势虽猛,却攻不破卓漪玟小小一片指甲的防守!但即使如此,杨绛衣剑招一起,已将卓漪玟头顶的空间完全封住,使得她无法起身纵跃,跳出院墙逃走。而这招“龙吞势”也把卓漪玟逼得连退了数步,背脊距离院墙也只有丈许。

历经过了数次大战,杨绛衣出手也有了一些心计,她知dào

只须将卓漪玟逼住,不让对方脱身,数招之间,屋内的俞千里等人出来再将这个魔女围住,已方以多敌少,就能大占优势。因此,虽然对方的防守坚强,杨绛衣倒也不急不躁,并不是非要攻破对方的守势。

可就在此时,杨绛衣却忽然发xiàn

卓漪玟露出了一个破绽!

“赤雪”剑长七尺,宽六寸,而卓漪玟指甲短小得不成比例。以短敌长,本就是极为凶险的事,之前卓漪玟挡架巨剑的数招,手法极为巧妙,内力更是浑厚,杨绛衣的巨剑与她指甲的数次交击,并没有占到一点便宜。但最后的一次交击,卓漪玟似乎因为力量不济,指甲被巨剑荡开,顿时前胸空门大露!

高手对战,出招拆招都快得惊人,根本不及思索,在攻守之间更多的是下意识的反应,只因为平日里对所习武功的招式已经太过纯熟,在何种情形之下用何招式拆解根本不须去想,就会自然而然地使用出来。如果每一招都需yào

经过头脑去考lǜ

要如何拆解,速度自然就要慢上了许多,在电光火石之间又哪里来得及?

对方前胸既然露了破绽,杨绛衣也根本想都不用想,剑势一改,已从“龙吞势”变为了“雷针势”,剑尖划出一道寒芒,闪电般破空直刺而入!

尽管原本没有奢望能在数招之间攻破对方的防守,只是想逼住卓漪玟等到屋内的众人出来合围,但是此时既然有了取胜之机,杨绛衣当然也不会放过!对方空门大露,根本没有躲闪和格架的可能,杨绛衣判断得极准,因此才敢放手进攻。

事实上卓漪玟也确是无力回天,看着直刺而来的巨剑剑锋已碰到了她的衣衫,她甚至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凄惨之色,完全是一幅束手等死的样子。

但是这一剑却忽然刺偏了!

杨绛衣这一剑的力道不算大,她原本并不想一剑杀死卓漪玟,华不石的指令是“擒住对方”,因此杨绛衣的手上留了几分余力,只要制住卓漪玟,她可以随时顿住剑势,最多只是刺伤对方,绝不会致命。

这也是由于卓漪玟武功太高,不在杨绛衣之下,她才没有把握在全然不伤对手的情况下制敌。可是,杨绛衣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剑的力道会忽然被人引开!

引开她力道的人,竟然是西门瞳!

西门瞳抢先跃出了小屋,他的手掌正搭在了杨绛衣的前臂上,而“燕青拳”本是擅于借力打力的武功。

如果杨绛衣全力出剑,西门瞳也许还不能如此轻易地引开剑势,可是杨绛衣本来就只用了五成力量,从身后掠来,突然出手的西门瞳一招便已得手,“赤雪剑”顿时被引得偏到了一边,从卓漪玟的胸前一寸处划过,斜刺到了空处!

而与此同时,卓漪玟倏然睁开了眼睛,脸上那种束手待毙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绝决狠毒的颜色。

她身形一闪,已经闪电一般地欺到了杨绛衣的身前!

到了这个时候,破绽大露的已经不是卓漪玟,而成了杨绛衣!

被西门瞳的招式制住了手臂,杨绛衣的半边身体根本无法动弹,当卓漪玟锋利如刀的指甲刺来的时候,她只能勉强地侧了侧身体,尽lì

回避开要害。

卓漪玟的指甲刺入了杨绛衣右肩,鲜血飞溅,“赤雪”巨剑拿握不住,“噹”地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杨绛衣紧咬着牙关,一声也没有吭,左掌扬起,击向了对手,却扫了一个空!

卓漪玟一招刺伤了对手,毫不耽搁,便疾身飞退。因为此刻,俞千里和厉虎也已经掠出了小屋,若她再行出招,就算能杀了杨绛衣,她自己也必定走不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颓丧

杨绛衣紧咬着牙关,一声也没有吭,左掌扬起,击向了对手,却扫了一个空!

卓漪玟一招刺伤了对手,毫不耽搁,便疾身飞退。因为此刻,俞千里和厉虎也已经掠出了小屋,若她再行出招,就算能杀了杨绛衣,她自己也必定走不了!

西门瞳之前本是守在门边,因此冲出来得最快,而俞千里二人是从窗口跃出,只比西门瞳稍迟了半步。但是,现在无论是谁,再也无法拦挡得住卓漪玟,她双脚一点,已直纵九尺,掠上了院墙。

然而,就在卓漪玟跃上院墙之时,数十点寒芒迎面而至,一道娇小的白色身影已在墙头现身,正是白奕灵和她的“夺命金花”暗器!

她是华不石布设下的最后一道后手。

这大少爷行事着实谨慎周全,除了进屋的“三小”和院中埋伏的杨绛衣,还让白奕灵也守在了墙外,一旦卓漪玟跃上了院墙便出手袭击。

但是此时,还没来得及走出了房门的华不石却在大声呼叫:“灵儿赶快退下,你不是她的对手!”

他的呼喊显然已经晚了一步。卓漪玟双手疾挥,一阵细碎的金铁交击声,那数十枚银针暗器便尽数被指甲击落,而卓漪玟已欺到了白奕灵的身前,身法之快,白奕灵根本不及躲闪!

只听得一声惊呼,白奕灵已从了墙头直坠而下,而卓漪玟则站在院墙之上,嘻嘻笑道:“我早就听到外墙有人呼吸,原来是你这个小妹妹,下次再要偷袭,先多练几年养气的功夫吧!”

她说完此话,又是一阵轻笑,转身飞跃而起,直掠出了数十丈远。

“恶狗门分舵”里的所有高手除了受伤的朱洪,全部都集在这间小院里,连他们都无法留下卓漪玟,外面那些寻常的帮众更不可能拦得住她。而各处防守的布置全都是针对从外面进攻而设,并不能防止从宅院内冲出,因此卓漪玟数息之间就出了孙家老宅,飞掠而去,不见了踪影,只在夜空之中留下了那一串悠扬的笑声。

卓漪玟的武功和轻功都是极高,众人之中除了杨绛衣之外无人能敌,此刻又是深夜,一旦逃逸而走,根本追无可追。俞千里和厉虎都深知此理,因此他们都站在了原地,并没有跃起追敌,而是铁青着脸,怒视着同样站在院子里的西门瞳。

如果说之前侧身避开,让卓漪玟冲出屋子还可以说是一时心软的话,那么后来竟出手引开了杨绛衣的一剑,使得卓漪玟反败为胜,忽施狠手刺伤了杨绛衣,简直就是临阵背叛,完全不可以原谅!

江湖中人的联手对敌,往往是互为攻防,每个人都须得对自己的同伴撤底信任,才能够形成合击之势。也正因为如此,临阵时忽然反助敌人,致使同伴被敌所伤,是任何人都不能容忍的!

杨绛衣之所以会被西门瞳一招制住,便是因为她对西门瞳全然没有防范,根本没想到他会忽然从身后向自己动手的缘故。

此时,只要华不石一声令下,俞千里和厉虎就会立kè

对西门瞳出手攻击,就算要拔剑击杀这位三师弟,也丝毫不会犹豫!

西门瞳垂手而立,神色木然,面如死灰,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俞千里和厉虎愤nù

的眼神。卓漪玟的离去,仿佛已经把这个少年全部的心神都带走了,此刻的他就只剩下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华不石此时才脚步踉跄地从屋里跑了出来,他满脸惶急之色,却似乎根本没有看到院中站着的俞千里,厉虎和西门瞳三人之间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他直接冲到了受伤倒地的杨绛衣身前,伸手抱起她,口中大声斥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快过去看看灵儿伤得怎样,把她也抬到屋里去!”

※※※※※※※※※※※※※※※※※※※※※※※※※※※※※※卓漪玟的指甲上染有剧毒。

这种毒,与楚依依所中的毒十分相似,也是由蛇毒与草木之毒混合而成。

杨绛衣被刺中右肩,白奕灵则是被划伤了腰部,两个人伤得都不轻。幸好有了给楚依依疗毒的经验,华不石首先就写下的药方,吩咐厉虎骑着快马,到长沙城外邻近的市镇中去抓药,然后才分别处理两个人的伤口。

饶是如此,华不石也忙得全身大汗,花费了一个时辰,给她们都敷上草药,抑制住了毒性发作,再包扎好伤处,才算是暂时完成了治疗。

刚刚中毒就得到治疗,又有华不石这位精通医术的大少爷在身边,杨绛衣和白奕灵当然不会象楚依依那般有性命之忧。但是,她们两个人的伤口都很深,甚至比楚依依更加严重,而所中之毒的毒性又十分猛烈,虽然大部分已被拔除掉了,但是用药物肃清身内的余毒却不是朝夕之间便能完成。

相比之下,杨绛衣伤势稍好一些,但也须得休养十天以上,而白奕灵则至少需yào

二十天到一个月才能见好。在这段时间之内,她们是不能再和他人动手拼斗的。

华不石神情颓丧,象是一条被痛打一顿,又抢走了骨头的流Lang狗。

看着杨绛衣和灵儿受伤,华不石当然心疼不己,而与卓漪玟的这一场较量,他也可以说是撤底输掉了。这位“无生老魔”的六弟子霜姬,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极擅智谋心计,在这次交手中完全占得了上风,华不石如此周密布置,设下了如此多道后手,不但没有能拿下卓漪玟,反而弄得己方两人受伤,西门瞳背叛的结果!

当下长沙城中形势危急,“恶狗门”正面临着与“洞庭帮”的一场大战,分舵之中原本高手就少,力量严重不足,日前朱洪受伤已是实力受损,现在又伤了武功最强的杨绛衣和擅长暗器袭击的白奕灵,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在这种情形之下,华不石又怎么能够高兴得起来?

此时,他就坐床前的檀木椅子上,脸上愁眉不展,不住地唉声叹气。

这里是杨绛衣的卧房。

华不石已经在这里坐了大半个时辰,而杨绛衣也盯着这位大少爷的苦脸,看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

她倚靠着床头,半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轻丝被,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平静悠然,与华不石全然不同。

“你平日里一见到我,就嘴上不停,滔滔不绝,今日却如此安静,真是难得。”杨绛衣开口说道。

华不石又长叹了一口气,道:“我还能说什么,卓漪玟那魔女如此厉害,处处都高我一筹,今日小弟一败涂地,又累得姐姐和灵儿受伤,全都是我的过错。”

杨绛衣微微一笑,道:“我就知dào

,你这花花少爷迟早要被败在女人的手下,吃上一次大亏,那位漪玟姑娘天香国色,容貌确是极美,你输给了她,也算不得冤枉。”

华不石道:“我确是低估了她。那魔女机智过人,不仅一眼便识破了小弟的‘十香软筋散’绝技,而且对人性把握得极准,先在小屋中故作大方地放了我,便是将她自己摆在了弱者的地位,以搏取阿瞳的同情,在院中又假装不敌姐姐,让你有机会伤她,使得阿瞳不得不出手相救,引开姐姐的剑势,她才忽施杀手,这等利用他人情感的心计,小弟实在是自愧不如!”

杨绛衣啐道:“你那采花yin贼的迷香伎俩,还好意思说成绝技!依我看起,那位漪玟姑娘即使一开始便痛下杀手,除掉了你这个大祸害,以她的武功,至少也有五六成的机会突出我们的围杀,全身而退。”

华不石道:“那魔女的武功固然很高,她不杀我,却是另有原因。”

杨绛衣轻哼了一声,道:“难道你还以为她爱上了你,舍不得杀你这花花少爷不成?”

华不石脸上一红,道:“当然不是。魔道所用的计谋,是要利用‘恶狗门’与‘洞庭帮’火拼,他们便可以坐收渔人之利。若是今日小弟死了,‘恶狗门’在长沙的分舵倾刻就会崩溃,就算爹爹从舞阳城赶来,也只会去找魔道中人报仇,与‘洞庭帮’的一战也就打不起来,她当然不会做这等坏了大计的举动。也正因为如此,小弟才敢孤身一人前去见她,本想试探一下魔道中人的深浅,看看是否有和解的可能,却没有想到反而被她所乘,令姐姐中毒受伤。”

杨绛衣道:“身在江湖,和别人动手拼斗,受伤本是寻常之事,算不了什么,弟弟不用太过自责。其实即使是一时失算吃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你却为什么如此沮丧,可全然不象往日那个恶狗大少爷的作风。”

华不石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姐姐说的是,这世上哪里会有常胜不败的人,偶尔一次失算,输上一局根本不算什么。小弟心情沮丧,确实是另有缘由。”

杨绛衣道:“那又是什么缘由?”

华不石又低下头不言不语,过了半晌,才说道:“小弟在想,我们所行之事是对是错,与那魔道所谓的弥佗净土宗有什么分别?”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心斋

华不石又低下头不言不语,过了半晌,才说道:“小弟在想,我们所行之事是对是错,与那魔道所谓的弥佗净土宗有什么分别?”

杨绛衣道:“那自然大有分别,至少我们不相信那劳什子教义,不用去守那些什么清规戒律。不沾晕腥也就罢了,若是连葱姜蒜也不能吃,我可受不了。”

华不石道:“斋戒之事只不过是形式,其实并没有意义。小弟所说的,是那枉顾他人性命的行事方法。一直以来,小弟的梦想便是要在这大明之境,建立一个没有杀戮的江湖,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便需yào

扩展门派的实力,使得‘恶狗门’的势力遍及大明十三省,这样才能让我们建立起来的秩序,每一个江湖人都必须遵遁。可是要实现这个目的,现下又不得不去做那些杀戮之事,这岂不是有些自相矛盾么?”

“那魔道弥佗净土宗的所作所为固然是枉顾他人生死,草菅人命,令人难以接受,但是他们也一样是为了达到其教义中所说的,要将这尘世建成极乐净土的最终目的,其实与我们的做法何其相似,又怎么能分得清是善还是恶?”

自从听到卓漪玟讲述了弥佗净土宗的教义之后,华不石就一直在思索着这个问题,心中颇为困扰,却又想不出结果,此时杨绛衣问起,他才直言了出来,反倒比刚才在心中闷想稍稍舒服了一些。

这世间事物的对错善恶,本就极难分辨,就算是古今的诸多贤人圣者,也难以明晰其中的道理。只因为同样一件事情,从某些人或某种角度来看似乎是正确的,而在另一些人的眼中却是错误之极,甚至大逆不道。

就如“恶狗门”剿杀“洪胜堂”帮众一事,若是从江湖门派的角度来看,本是自卫之举,无可厚非,可是若在那些被杀死帮众的父母妻小眼中,这种杀戮何尝不是残酷无比的罪恶行径?

大多数人考lǜ

事情,均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来进行判断,倒是简单直接。然而,越是聪明多智之人,对事情的观察就越是周详全面,往往会用不同的角度思考判断,反而不容易分清一件事情的对与错。

而为了实现所谓正确的目标不择手段,使用某些错误的方式,这是否可以算是合理,更是无人能够说得清楚。

此时的华不石,就是陷入了这样的一个困扰之中。

杨绛衣听得华不石的这一番言语,低着头想了一想,说道:“我听说了魔道中人所行之事以后,便觉得他们都不是好人,定是一些邪恶之徒,弟弟是否也是这般认为,所以漪玟姑娘邀你入教时,你才不愿意接受?”

华不石道:“在小弟看来,他们的行事方式确是有些邪恶,令我不能接受。”

杨绛衣道:“那便是了。师父以前曾教过我,‘持形不如弃教,悟道源于本心’,这世间的对错本就是无法判别,故此我们为人处事,只须得时时遵循自己的本心即可,至于被他人评说是善是恶,是毫不相关的事,无须去理会。”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好一句‘持形不如弃教,悟道源于本心’,尊师华清真人果真是前辈高人,他若还在人世,华不石一定要拜入他的门下,就算学不成武功,只学这处世之道便也知足了!”

杨绛衣嫣然一笑道:“师父所说的话,当然都是很有道理的。只不过我师父可不会收象你这般无能的弟子,你想要做我的师弟,却是不可能,你若真的想投到华山派门下,拜我为师还差不多!”

华不石道:“拜姐姐为师,也没有什么不可,只是小弟心中的疑惑却仍是未能完全消除。”

杨绛衣轻咳一声,板起脸孔,面上神情俨然,说道:“你还有什么疑惑,尽管向为师提出,为师定会不吝指点与你。”

华不石道:“‘持形不如弃教,悟道源于本心’固然是极为高明的处世之道,只可惜小弟虽然可以不理会俗世教条,却仍是找寻不到自己的本心,又怎么办?”

杨绛衣道:“你若觉得你自己的那个梦想是对的,便可坚持去做,觉得魔道之人行事方式不能接受,就不与他们同流合污,这便是你的本心,又怎么会找寻不到?”

华不石道:“我原本也是这么认为,可是现在又觉得心绪杂乱,不明所以。那魔道行事固然不对,我们也未必就是对的,这其中的对错善恶,在小弟的头脑之中实在如同一团乱麻一般,全然分不清楚了。”

杨绛衣又想了想,说道:“看在徒儿如此虚心求教的份上,为师就传你一个心斋之法,你且拿纸笔来,我将此**的口诀写下来给你。”

华不石嘻嘻一笑,站起身来一揖到地,说道:“多谢姐姐师父传功!”

他果然去桌上拿来的笔墨纸张,又取来了一块案板,给杨绛衣垫在了膝上。

杨绛衣半坐在床上,拿起毛笔,在纸笺上写下了几行字:

“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於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

写完之后,杨绛衣把纸笺递给华不石道:“这便是武林中的上乘内功绝技,名为心斋之术,比起你那‘十香软筋散’的迷香绝技又强了许多,徒儿可拿去研习,定能解开心结,不再感到迷惑。”

华不石接过纸笺,仔细地看了一遍,忽然笑道:“原来姐姐也会骗人!这纸上所写,明明是庄子内篇中孔圣人教诲弟子颜回的词句,哪里是什么内功绝技。小弟自幼习文,也曾经通读过战国诸子百家的典籍,怎么会不识得?”

杨绛衣抿嘴笑道:“你未行拜师大礼,算不得正式的弟子,我们华山派的内功心法自是不能传给你,这篇孔夫子的心斋之法,虽然比起华山派的内功心法稍差了一些,却也勉强称得上绝技,为师如今传了给你,你还胆敢有何不满不成!”

她略为一顿,才又柔声说道:“这心斋之法,其实也是师父教给我的,要我在修习内功之前做静心之用,弟弟心绪繁乱,用此法调理心绪,寻求自己的本心所在,想必会有些帮zhù

的。”

华不石闻言一怔,思索了片刻,才眼睛一亮,说道:“小弟心浮气燥,居然忘记了须得保持心境空明,才能够明晰事理,开解疑惑,多亏了姐姐提醒!”

杨绛衣道:“弟弟聪明过人,其实就算没有绛衣的提醒,用不了多久你也会想到的。”

华不石道:“在姐姐的大智慧面前,小弟有的只是些小聪明而已,根本不值一提。多蒙姐姐师父传了我心斋之法,小弟这便先行告辞去自行修习,晚些时候再来看望姐姐。”

杨绛衣点头道:“你去吧,绛衣的伤已无大碍,弟弟不用挂心。”

华不石拜别而去,急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他当然并不是真的要去修习什么内功心法,而是想要达到静心空明的状态,去参悟这世间的“对错善罪”之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

所谓“道”的神mì

,便在于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而悟道的艰难,则在于解开心中重重迷惑的道路,只能自己一个人不断地探求追寻,而无法去依赖他人的帮zhù

。没有人能够把“道”直接传授给别人,就算是孔圣人也不行。

杨绛衣所说的心斋之法,只是一个静心悟道的方法,却并非告sù

华不石,“道”究竟是何物。华不石当然也很清楚,他自己的“道”,只能依靠自己才能领悟。

天蒙蒙亮了,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第一缕阳光透过树木的枝叶,照在了孙家老宅的院墙之上,留下了斑驳的光影。

华不石从房门里走了出来,走到了院子里,他已经在屋子里静坐了四个时辰。此时的华不石,昨夜脸上那些颓丧消沉之色已全然不见,他的眼眸中闪着光,如同初升的朝阳一般和煦温暖。

他又恢复了往日那神采奕奕,全身都充满了自信的大少爷的模样。

他已经参悟了自己的“道”吗?

※※※※※※※※※※※※※※※※※※※※※※※※※※※※※※与华不石的恢复自信相比,西门瞳却比昨天晚上更加沮丧。

他也在房间里呆坐了四个时辰,时间的流逝对于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似乎没有丝毫的意义。那张俊美得曾令所有女孩子心动的脸庞,此刻却毫无光彩,笼罩着一层灰白的颜色,而他的眼睛更是空洞无神,就象是已经失去了最后的一点生机。

昨天晚上在小院里的时候,西门瞳就已经想到了死,如果俞千里和厉虎对他出手,他绝对不会抵抗。

可是华不石最终只是对他说了一句“你回房去休息吧”,不仅没有要他的命,甚至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他临阵助敌,不但放走了卓漪玟,还使得杨绛衣和白奕灵两人受了重伤,现在已经成了所有同门不齿的可恶的叛徒,华不石本应该立即杀了他才对!

第一百二十五章 赎罪

昨天晚上在小院里的时候,西门瞳就已经想到了死,如果俞千里和厉虎对他出手,他绝对不会抵抗。

可是华不石最终只是对他说了一句“你回房去休息吧”,不仅没有要他的命,甚至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他临阵助敌,不但放走了卓漪玟,还使得杨绛衣和白奕灵两人受了重伤,现在已经成了所有同门不齿的可恶的叛徒,华不石本应该立即杀了他才对!

如果别的同门犯下了这种罪过,西门瞳想必也会毫不犹豫地亲手杀死他,根本就不会手软!

在江湖门派中,对叛徒宽容本就是全无意义的,内患若不清除,只会害死更多的同门。

这时候,只听得“咚咚”两声,却是有人正在敲门。

坐在椅子上的西门瞳毫无反应,就象是一具死尸。

门“吱呀”地一声被推开了,房门本就没有上栓。华不石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碳火小炉,一把黄铜水壶,还有一只紫砂茶壶和数只瓷杯。

他看了一眼呆坐着的西门瞳,便走到了桌前,将托盘放在了桌子上,又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说道:“这种时候,本应该喝酒才对,只可惜我的酒量太差,喝不了几杯就要醉倒,因此才从孙家大小姐那里借来了一些龙井茶,以茶代酒,与你同饮一番。”

华不石说着,已支起小炉,将那黄铜壶放在炉上。很快壶中的清水被已被煮沸,他便提起手壶,开始冲泡茶叶。

他举止灵巧,动作娴熟,对于火候把握得刚刚好,茶道的造诣居然也很不错。

两杯清茶很快就已经泡好,华不石将其中一杯放到西门瞳前面的桌子上,又拿起了另一杯,在鼻子前闻了一闻,然后轻抿了一口,对西门瞳说道:“孙家小姐的茶叶,堪比杭州西湖虎跑泉的极品龙井,实是难得之物,千万不可Lang费。”

西门瞳神情木然,机械地伸手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又放回到了桌上。

他忽然开口问道:“你为何不杀我?”

华不石道:“我为何要杀你?”

西门瞳道:“我出手助敌,背叛同门,连累杨姑娘和灵儿师妹受伤,本就是该杀之人!”

华不石摇头道:“阿瞳,你此言差矣。姐姐和灵儿受伤,还有你出手帮zhù

卓漪玟逃走,全都怪不得你,而是我算计不周所致。此事我本是最为知情的人,却先是错估了卓漪玟的能力,后来又未顾及到你对她的情感,才使得事情发展到如此境地,若说该杀,那我岂不是比你更加该杀?”

西门瞳道:“不管怎么说,我都错了,若没有我出手相助,漪玟就不会伤到杨姑娘和师妹。”

华不石再摇头,道:“谁说你有错?出手帮zhù

心爱的女人怎么能算是错?我若是你,多半也会和你一般那么做!”

西门瞳道:“师父你不会。你比我聪明得多,是我自己太蠢,还以为漪玟只是想要退走,却没想到她会出手伤人。”

华不石道:“说实话,我也不知自己会不会,也许是因为我还从未有过一个如你对卓漪玟那般深爱的女人。”

他笑了笑,又道:“男人若是见了所爱的女人有危险,就难免会变得蠢一些,这也是情有可原。”

西门瞳道:“我所做之事,却是不可原谅,同门师兄弟已不会容我,我也再无脸面去见杨姑娘和灵儿师妹了。”

华不石道:“那你想要怎么办?”

西门瞳道:“师父若要杀我,我便引颈受戮,若是不杀我,我只能离开‘恶狗门’,再也不敢回来。”

华不石道:“你们师兄弟在舞阳城的‘恶狗别院’中同吃同住,一起练功,相处了这许多年,他们怎么会不了解你的性格,又岂能真的容不下你,我昨夜给姐姐和灵儿疗伤之时,她们也都没有说过一句责怪你的话,你本来是无须离开的。”

西门瞳低下头,过了良久,却不言语。

华不石盯着西门瞳的脸,见他神色坚定,便知dào

他去意已决,叹了一口气,说道:“离开‘恶狗门’后,你想到哪里去?还想去找那位漪玟姑娘吗?”

西门瞳道:“我不知dào

。”

华不石道:“你我虽然名为师徒,其实和朋友也没有什么分别,你若是执意要走,我也不能强留。不过你须得听我一句劝告,那位漪玟姑娘并不爱你,你千万不可再去找她,否则迟早会因为她丢掉性命。”

西门瞳道:“一听说她是魔道中人,我心绪便已经乱了,也不知dào

她是否爱我,也不晓得我是不是还爱她。”

华不石道:“所谓当局者迷,便是如此。你此时或许还爱她,但是我却能断定,她从未爱过你。不论是我杀了你,或是让你离开本门,她均是又赢了我一着,我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是没有办法!”

西门瞳眼睑一动,道:“你怎么知dào

她没有爱过我?”

华不石道:“昨夜她离去之时,本是无须伤人的,以她的武功,只要出了院子,‘恶狗门’中就无人能追得上,可是她却故yì

下重手伤了姐姐和灵儿,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要借我的手杀你。她若是爱你,又怎么做出这等事情?此事显而易见,你一时沉迷其中,才没有想到。”

西门瞳喃喃说道:“可是,我从未伤害过她,她又何必非要杀我呢……”

华不石道:“你或许不知,卓漪玟是‘无生六绝’中的霜姬,也是‘九仙门’门主吕千裘的独生女儿,真名叫做吕梦蝶。据传闻说,她不但是魔道‘无生老魔’第六个嫡传弟子,还是那老魔的宠妾。所以,我猜测卓漪玟要除去你,想必是受了‘无生老魔’之命。”

他略一停顿,又说道:“你与卓漪玟有了夫妻之实,那‘无生老魔’怎会容得了你?这次假借我手杀你不成,日后一定还会再找上你,你须得加倍小心才是。”

西门瞳紧咬着牙关,道:“我才不怕,他若是来找我,我正好与他拼掉这条命!”

华不石连连摆手,道:“大丈夫虽然可以不怕死,却决不能无端送掉性命,只为了一个女人而死,更是不值得。依我看你若是执意要离开‘恶狗门’,还是先去找个隐密之地藏身,暂避一时为好。”

西门瞳轻叹了一声,道:“其实我也舍不得离开师父和师兄师弟,只是自己犯下了大错,实在无脸再在门中待下去,还请师父原谅!”

华不石道:“我早已说过,你本是不必离开的。若是非要走,你也须得答yīng

我,离开此地之后不要再去找那位漪玟姑娘,寻个僻静的所在暂时住下,或是先回岳阳老家去也行。记得平日里要勤练武功,不要荒废了艺业。你我师徒之情尚在,等过得一些日子,你心情平复之后,我再去接你回来,你看如何?”

西门瞳凝望着华不石,眼眶忽然红了,道:“阿瞳实在对不起师父,辜负了师父的一番教诲!我答yīng

日后若是能赎清了罪过,一定会重回‘恶狗门’!”

华不石闻言,脸色却倏然一变,道:“你说要赎罪过,莫非是想去找魔道报复么?”

西门瞳道:“不错。”

华不石惊道:“万万不可!你现下武功尚未练成,还不是魔道中人的对手,昨天夜里你也见过卓漪玟的武功,她的师父‘无生老魔’只怕还强得更多,你去找他们,只能白白送死而已!”

西门瞳神色凛然,道:“师父放心,他们武功高强,我当然知dào

,自是不会平白去送死!就算要死,也定会拼个鱼死网破,拉上魔道的高手一同去死!”

华不石更是惶急,道:“此事应当从长计议,切不可冲动行事!”

西门瞳却是摇头,道:“此仇不报,阿瞳枉自为人,在这世上连一天也活不下去!”

华不石深知西门瞳的个性,这位出身富豪门第的少年一向十分骄傲,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这一次被卓漪玟玩弄欺骗,致使同门身受重伤,这少年定是把这当成了奇耻大辱,为了雪耻,他恐怕任何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就算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以他这种性格,既然已经有了拼死的决心,要说服他不去报仇,又谈何容易?

华不石急得直跺脚,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他已经开始后悔,刚才不应该把卓漪玟试图假手杀人的推断说给西门瞳听。华不石的本意,是想让这个少年忘却卓漪玟,不要再去找她,哪里能料得到竟然是适得其反,使得西门瞳下了舍命报仇的决心。象他这般冒冒失失地找上门去,只怕立kè

就会死在魔道中人的手上,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阿瞳,你先别急于去报仇,且听我一言…”

华不石还想要劝说,可是西门瞳却已经不肯再听,他“噗嗵”一声跪倒在了地上,道:“师父在上,阿瞳的心意已决,就此拜别!”

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门。

看着这个黑衣少年腰杆挺得笔直,一步步离去的背影,华不石手足无措,可是又无力阻止,情急之下,两行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

第一百二十六章 黑石渡

胡三虎叉开双腿,跨坐一只大木箱上,盯着眼前的一大群苦力正向停泊在码头里的拖船装卸货物。

胡三虎身高九尺,长得五大三粗,四肢发达,肩臂上隆起的肌肉几乎要撑破一身黑绸短褂,一颗斗大的脑袋上没有一根头发,顶门上油光滑亮,而在他的脸上,却长着不少铜钱大小的麻子。因此,许多人在背地里都叫他“胡三麻子”。

在胡三虎的身边,还站着两名光着膀子的大汉,一个叫斜眼李三,一个叫暴牙刘力,他们与胡三虎一样,胸口上都刺着张牙舞牙的猛虎纹身。这两人都是“黑虎帮”的弟子,而胡三虎则是他们的头儿,“黑虎帮”的现任帮主。

黑石渡是长沙府附近最大的水路码头,共有十六个大型船只的泊位,每天都有数十艘货船在此装卸货物,而码头里所有搬运卸货的苦力工人,全都归“黑虎帮”管辖。

整个黑石渡码头都是胡三虎的地盘,虽然看似很威风,但是能捞到的油水其实不多。

长沙府的湘江水路归“洞庭帮”所有,往来的大小货船一进入长沙府附近的江面,就要向“洞庭帮”交纳“过江银”,到了黑石渡码头就不用再付其它的费用了。而码头外面的货仓,同样是“洞庭帮”的产业,船主客商租用仓库存放货物,“黑虎帮”也管不着。

因此,“黑虎帮”所能捞到的好处,就只剩下货船装卸货物时,从雇用搬运工人的费用中抽取来的一点点蝇头小利。

能够从苦力工人身上榨来的油水,实在是少得可怜,一整天也不过只有几十两。有时候胡三虎自己都觉得,他更象是一个在码头上看管工人的监工头,而不象是一家江湖门派的帮主。

事实上,“黑虎帮”也确是小得可怜,全部帮众弟子,再加上胡三虎这个帮主,也不到二十个人。幸好黑石渡码头的油水太少,长沙城里的其它门派全都瞧不上眼,否则就凭着“黑虎帮”的这点人马,压根儿就站不住脚。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晴空之上万里无云,微风拂过江面,虽是盛夏七月,也能带来一丝凉爽之意。

胡三虎的心情却很糟,从一大早到现在,他拿到手的居然还不到五两银子,就连一顿饭钱都嫌不够!

码头上的船只并不算少,十六个泊位里停有七艘货船。只不过这些船只上却都没有多少货物要装卸,而船主全都小气得要命,雇佣几个苦力还讨价还价了半天,一钱银子也不肯多出。停在最里面的那两艘船更是离谱,居然连一个工人也不雇,一包货物也不装卸。

那两艘船全都是三桅的大货船,虽然从外面看不到船舱里装的是什么,但船身吃水不浅,舱里定是装了不少东西,却不知为何停到了码头上却不卸货,难道船主就不怕货物都烂在舱里?

那两艘船天刚亮就停到了码头上,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还没有起帆离开的意,想来也并不是过路歇脚。船一到码头,胡三虎就派了两个手下的兄弟前去询问,需不需yào

雇人搬货,却很快就被打发了回来,看那两个兄弟回来时满脸霉气的样子,定然是船主对他们不太客气。

照这般下去,今日不但没钱可赚,他还得倒贴银两给兄弟们当小费。

真他娘的活见鬼,简直是不让人活了,这世道就连黑帮老大也不好混!

胡三虎脸色阴沉,心中暗骂。却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你就是胡三麻子?”

“胡三麻子”是别人在背地里给胡三虎取的绰号,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叫他。胡三虎好歹也是“黑虎帮”的一帮之主,不论是手下弟兄还是码头上的诸多人等,见了他的面都得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胡三爷”。

胡三虎胸中的邪火顿时冲到了脑门!今天没有钱到手也就算了,竟然还有人这般不开眼,敢公然叫他“胡三麻子”,真是不知死活!

他抬眼看去,却见一个三四十岁的干瘦汉子,吊儿啷当地站在面前。此人长着一张长长的瘦脸,下巴上有几根短须,身上套着一件肥大的马褂,前襟敞开,露出两排肋骨。他虽是干瘦,却挺着一只大肚子,圆滚滚地,看起来里面的油水不少。

一眼看去,这人就是一个在街上厮混的泼皮无赖,偷鸡摸狗之辈。而见他那斜眉歪眼的神情,更不象是什么好人,完全是一幅欠扁的模样。

胡三虎虎目圆睁,只想立kè

就出手海扁这无赖一顿,但他却坐着没有动弹,而是向身边的两名大汉递了个眼色。胡三虎是堂堂“黑虎帮”帮主,也算是有身份的人,打发这种泼皮无赖,哪里用得着自己动手?

斜眼李三和暴牙刘力当然能领会帮主的意思,立时举步上前,朝着无赖汉子直逼了过去。他们是胡三虎的得力部下,“黑虎帮”里最能打的两个人,对付一个街边的泼皮无赖,当然是绰绰有余。

泼皮汉子眼见两条大汉已逼到了身前,却嘻嘻一笑,不退反进,迎着李三和刘力两人走了上去。而令胡三虎大吃一惊的是,这两名帮中最能打的大汉,忽然之间就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象是在一瞬间被人抽掉了筋的蛇,软瘫在地上,他们甚至没有来得及哼上一声,就失去了知觉,直接晕死了过去!

胡三虎心下骇然,他根本就没有看清这泼皮汉子是如何出手的,手下的两名大汉就被别人打倒了,莫非这泼皮汉子会变戏法不成?

他在江湖上混了多年,总算是还有一点见识,因此知dào

,这肯定不是戏法,而是人家用了上乘的武功,而且出手太快,一招就将人打倒,才会如此!

胡三虎的背上开始冒汗,在这种绝顶高手的面前,就算他这个帮主亲自出手,结果想必和李三刘力也差不了多少。而此时,那泼皮汉子却已经晃悠两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胡三麻子?”泼皮汉子又问。

“是,是,小人正是胡三麻子。”此时的胡三虎,哪里还敢计较人家叫他“胡三麻子”,就算那泼皮汉子叫他“胡三孙子”,他也只能答yīng



泼皮汉子又问道:“你是这码头上‘黑虎帮’的头儿?”

胡三虎赔笑道:“是,是,小人是‘黑虎帮’的帮主,不知这位大爷如何称呼?”

泼皮汉子却不回答,而是哼了一声,道:“你一个狗屁帮主,就敢坐在老子的面前,却叫老子站着,是想叫老子待候你么?”

胡三虎慌忙从木箱上站了起来,用袖子拭了拭箱面,道:“小人不敢,大爷快请坐下,让小人待候大爷。”

泼皮汉子也不客气,走到木箱前大马金刀地坐下,瞥了一眼瘫倒在地上的那两条大汉,道:“这两只畜牲摆在这里碍眼,还不叫人拖下去!他妈的,竟敢对老子无理,老子今天高兴,只点了他们的穴道,过上八九个时辰就能醒来,最多残废一两条胳膊大腿,却是死不了。”

胡三虎已快要哭了出来,李三和刘力是他最得力的手下,被人家一招打倒,还要残废一两条胳膊大腿,他这“黑虎帮”里以后就更是无人可用了!

但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胡三虎连忙挥手招来了几个帮众,把李三和刘力抬了下去。他躬身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望向坐在木箱上的泼皮汉子。此人现在已经成了胡三虎心目中的煞神,若是不小心惹恼了对方,人家再随手点他几处穴道,废上一两条胳膊大腿,到时候胡三虎再想哭都来不及了。

却见那泼皮汉子四处张望了一阵,眉头又是一皱,胡三虎的心头也随之一紧。

“他妈的,你叫老子坐在江边吹河风,是想要把老子冻到感冒生病么?”泼皮汉子嘴巴一撇,骂道。

刚才明明是这泼皮汉子自己要坐在此处,胡三虎哪叫得动他,而且现下正是盛夏时节,艳阳高照,天气炎热得很,哪会有被冻到感冒生病这回事,这家伙是摆明了故yì

找碴,与别人过不去!

可是胡三虎却一点儿也没有生气,脸上的笑容更加殷勤,说道:“码头那边有一间小屋,是小人平日休息的地方,大爷到那里边坐坐如何?”

泼皮汉子道:“从在那屋子里能看得到江面和码头外面的空地么?老子虽然不想待在外面吹风,却要看看风景。”

胡三虎道:“回大爷的话,那木屋的地势较高,在屋里不但码头里外都能看见,眼界比这里还好,正是观景的好地方!”

泼皮汉子道:“那好,你就带老子去。”

胡三虎不敢怠慢,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引路,把这泼皮汉子象供奉神明一样地请到码头上,沿着江边朝着那间小木屋走去。一路之上,道路旁边的苦力工人都十分奇怪,这位一向凶霸蛮横的帮主大人“胡三爷”,今日为什么会对一个泼皮无赖这般客气,莫非这泼皮就是他的亲爹?

只是从年纪上看起来却又不太象。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迎敌

胡三虎所说的小屋果然地势极好,位于整个黑石渡码头的至高点,在这里观景确是一个不错的所在。

泼皮汉子一步三晃地走进木屋,在靠窗椅子上一屁股坐下,朝着窗外看了两眼,才满yì

地点了点头。

胡三虎见泼皮汉子坐下,心下略松,忙喝叫手下的帮众去给泼皮大爷倒茶,又凑上前来,轻声细语道:“大爷请在此稍坐片刻,小的下去给大爷准bèi

些酒菜,待会儿再来侍候。”

他已在打开溜的主意。这位泼皮大爷武功既高,又脾气古怪,喜怒无常,留在他身边十分危险,随时都可能残废胳膊大腿,当然是能避一时就避一时为好。

可是,还没等胡三虎转身,那泼皮汉子却眼睛一瞪,喝道:“谁叫你走的!老子还有话问你,你怕什么,若回答得好,说不定老子还能赏你几文钱!”

胡三虎立即站住身形,他很清楚,在泼皮汉子这等高手面前,人家若不让他走,十个胡三虎也走不了一个。

“大爷有什么吩咐,小的一定照办!”他说道。

泼皮汉子道:“这黑石渡码头是你‘黑虎帮’的地盘,今天在码头上停了几艘船你知dào

么?”

胡三虎道:“回大爷,今日这码头上停了六艘船。”

泼皮汉子道:“这六艘船都是什么船,船上装的什么货,船主是什么人,你都给老子一一讲来。”

胡三虎苦笑道:“小人虽是掌管这黑石渡码头,可是这些船进入长沙府的江面,全都是向‘洞庭帮’交了过江银的,他们若是不雇人装卸货物,小的也不敢去盘查,也就不知他们船上装的是什么。”

泼皮汉子一挥手,“砰”地一声拍在了桌上,怒道:“这码头归你们‘黑虎帮’管,和‘洞庭帮’有什么关系!你再敢推三阻四,不说老实话,老子留你们有何用处,还不如全部杀了!”

胡三虎心惊胆战。他见泼皮汉子随手一掌拍在桌上,那张檀木茶几上就已凹了一块,赫然就是一个手掌的形状,不由得身体一阵哆嗦。

一掌击碎木板,其实不算太难,修liàn

过掌力的武林高手大概都能够做得到,可是泼皮汉子这般轻轻一拍就击出一个手印,而且五指俱全,连掌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仿佛那桌子是软面捏成的一样,这等手段必须要有极强的寸劲才能实现,绝不是普通的高手能办得到的!

这样的一掌若是拍在胡三虎身上,他的筋骨定是保不住,非被拍散了不成!

胡三虎脚下一软,已跪在了地上,口中叫道:“大爷饶命!小的所说的全是实情,决不敢有半句谎话啊!”

泼皮汉子的目光凌厉,似乎马上就要动手杀人,却忽然歪着头想了想,脸上的神情瞬间又恢复了正常,说道:“好罢,老子就暂且信你这一回,码头上那六艘船,还有这码头周围有何异常的状况,你只须把所知dào

的全说给老子听,老子就饶了你的狗命!”

胡三虎如获大赦,磕头如捣蒜,道:“多谢大爷饶命!”

泼皮汉子睛睛又一瞪,道:“快站起来说话!要是敢欺瞒老子,你们这‘黑虎帮’一个也活不了!”

胡三虎当下不敢隐瞒,便把今天码头上的所有情况,都向泼皮汉子说了一遍,当然也包括了那两艘不肯雇人卸货的船。这泼皮汉子看似粗鲁,此时却听得十分仔细,还不时出言询问,幸好胡三虎整个上午都在码头上,现在为了保命,自是知无不言,对于泼皮汉子所问之事,倒也多半能够回答得出来。

泼皮汉子对那两艘奇怪的货船十分好奇,又反复问了几遍,胡三虎所知的却实在不多,便赔笑道:“要不然小的派几名弟兄,到那两艘船上去打探一番,再来禀告大爷,您看如何?”

泼皮汉子一摆脑袋,道:“不用!你手下那些草包,派去只会坏事!”

胡三虎赶紧点头,道:“是,是,大爷既说不用那就不用。”

他说着抬头瞧去,却见泼皮汉子忽然将脸伸到了窗前,正在向外面张望,所看的却是码头外面的那一大片空地的方向。顺着泼皮汉子的目光,胡三虎立kè

就看到了一队人马,正沿着官道从远处疾驰而来,经过之处扬起了一道尘烟。

这队人马大约有三四十骑,坐骑均是高头大马,在大道上奔驰得极快,转眼之间就已来到了黑石渡码头外面的那一大片空地之上。

这队人马之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乱发蓬头的黄衣少年,腰上挎着一柄无鞘的阔剑,骑着一匹黄骠马。在这少年身边还有一名独臂剑客,全身白衣胜雪,肩上露出剑柄,骑在一匹白色骏马背上,远远看去十分显眼。

这两个人虽然走在马队的前面,却并不是这队人马的首领。胡三虎身为“黑虎帮”帮主,大阵仗倒也见过几次,此时一眼就能看出,这队人马的为首之人,其实是这两个人身后,队伍之中的那一位青年公子。

这青年公子衣着华贵,全身上下珠光宝气,头上纶巾上嵌着寸许见方的翡翠,手指上更是套着四五个金玉制成的指环,都是价值不菲之物,完全就是一幅豪富之家纨绔子弟的作派。胡三虎能看得出他是这些人首领,不仅因为前方的黄衣少年和独臂剑客,和身边的几名骑士都在刻意保护着此人,还因为这青年公子脸上的表情十分神气,仿佛别人都欠了他百十两银子一般,这种倨傲的神色绝不是身为属下能够有的。

胡三虎在长沙城中也有多年,却从来没有见过此人,正在暗自猜测这青年公子的身份,却听见那泼皮汉子道:“这‘恶狗公子’还真的敢来,难道就不怕死么!”

原来这青年公子就是舞阳城的“恶狗门”少掌门华不石,胡三虎心中恍然。随着京戏“铁剑瑶琴斗诸葛”在各地流传开来,“恶狗公子”的名字在大明朝境内两域十三省早已是尽人皆知,胡三虎也看过那出戏,当然也知dào

华不石,却想不到戏里面那小丑一般的人物,原来长得是这等模样。

“恶狗门”是远在湘西舞阳城的江湖门派,这华不石却带着一大帮人跑到长沙城来耀武扬威,身为本地一帮之主的胡三虎,心中自是有些不忿。

对于这“恶狗公子”的狂妄作派,泼皮汉子显然也是看不下去,嘴巴一撇,道:“哼!这小子不练武功,无能之极,却总是这幅神气活现的模样,真是让人瞧着生气!”

胡三虎随声附合道:“大爷说得真对,这小子长得又丑,又胆小如鼠,还想到咱们长沙城里来横行霸道,真zhèng

是不知dào

天高地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脸上一阵疼痛,竟是吃了一个大嘴巴!

胡三虎手捂着脸,眼泪都快要掉了下来,嘴巴里的两颗槽牙都被打得松动了,却立kè

闭了嘴,不敢吭上一声。只因为,打他的正是那位泼皮汉子。这一巴掌虽然打得不轻,却还幸亏这煞神没有真的用上刚才拍桌子的功夫,否则胡三虎哪里还有命在?

泼皮汉子哼了一声,道:“‘恶狗公子’是老子的朋友,哪里轮得到你叫他小子!他长得就算不漂亮,也比你强得多,胆量更是不小,你再敢胡言乱语,老子一掌拍死了你!”

原来“恶狗公子”是眼前这位大煞神的朋友,胡三虎心中叫苦,只恨自己说错了话,忙道:“大爷说得真对,那位公子英俊潇洒,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大英雄,大豪杰,也只有他那样的人物,才配和大爷您交朋友。”

泼皮汉子点了点头,神情显得颇为受用,道:“这么说倒是没错,你这家伙难得讲得出一句人话。”

再看窗外,一众“恶狗门”的人马已来在了黑石渡码头前面的那一片空地中央,纷纷勒马站住。

那名黄衣少年一声吆喝,这些骑士显然是得到了指令,立时围成一圈,马头朝外,各自抽出了兵器,将“恶狗公子”和黄衣少年围在中间。而那名独臂剑客则单人独骑立于圈外,手提缰绳,眺望着官道的方向。

看情形,他们好象是在等人,而且守卫森严,全神戒备,所等的定然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却听见泼皮汉子道:“三十人瞬间便结成防守战阵,两名高手一人护主,一人迎敌,‘恶狗门’下果然训liàn

有素,只是那个穿黑衣服的假姑娘怎么没来。”

胡三虎连声附合道:“大爷说得极是!象‘恶狗公子’这般的盖世英雄,他手下的人当然都是好汉,这等战阵一摆出来,敌人就算来了千军万马也不用怕!”

泼皮汉子“嘿嘿”干笑了几声,却不答话。

胡三虎心中暗道,这位“恶狗公子”带着这许多手下来到黑石渡,看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估计是要与别人火拼争斗,这位煞神大爷是“恶狗公子”的朋友,肯定是来专程前来给他们助拳的,难怪一上来就询问码头周围的情况,想来是为察看敌人有没有在此处设下埋伏。

第一百二十八章 出面

胡三虎心中暗道,这位“恶狗公子”带着这许多手下来到黑石渡,看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估计是要与别人火拼争斗,这位煞神大爷是“恶狗公子”的朋友,肯定是来专程前来给他们助拳的,难怪一上来就询问码头周围的情况,想来是为察看敌人有没有在此处设下埋伏。

黑石渡四面地势开阔,本就是适合大队人马火拼的好地方,如今胡三虎却只希望,今日的这场拼斗不要把他和“黑虎帮”卷进去。

“恶狗门”和这位煞神大爷的厉害自是不必说了,他们所等的对手想来也不会是易相与之辈,这种强横的江湖势力,哪一方都不是他胡三虎和“黑虎帮”能够惹得起的。

也不知是哪路不长眼的家伙与这些大爷们结下了仇,却偏偏跑到黑石渡来火拼,使得他这倒霉的地主无端地受了连累,真是该死之极,个个都应该千刀万剐!胡三虎在心底暗暗咒骂。

没过多久,胡三虎就已知dào

了害得他如此倒霉的到底是什么人。

一道烟尘在官道上滚滚而来,伴随着一阵“轰隆隆”的马蹄之声,比刚才“恶狗门”的声势更大得多。这一次来的人马至少有一两百骑,亦是全力飞驰,很快就已来到了码头外面的空地。

上百匹战马一齐奔驰,远在百丈之外小屋里的胡三虎,都能感觉到地面在铁蹄之下的震颤。

这路人马虽然众多,却也是丝毫不乱,一进入空地,便分为了两路,一左一右分边穿插到了“恶狗门”战阵的两侧,再在阵形的后方聚拢,竟然在瞬息之间,就完成了对“恶狗门”那三十多骑的包围!

一时之间,整片空地上尘土飞扬,只听得阵阵马蹄声和嘶鸣声一片嘈杂,从外面几乎看不清其中的情形。直过了半晌,空气中的尘埃才缓缓落定,场中景象也才逐渐清晰起来。

只见空地之上,两股人马一内一外,形成了两个大圈,对峙了起来。那名独臂剑客已是拔剑在手,巍然立于“恶狗门”的战阵之前,而合围的众多骑士均不敢靠近,远远地围在数丈开外。

新来的这路人马,与“恶狗门”战阵正面相对之处,并排立着两骑,被四周的骑士簇拥着,相必是这些人首领。

一个身高十尺开外的金发巨汉,骑在一匹比寻常的马匹高大了两号不止的黑马背上,上身赤裸,只披着一件青布披风,壮硕的身躯和隆起的肌肉,就象是一座小山。要说胡三虎长得也算得上膀大腰粗,可若与这金发巨汉相比,简直就是一个还没长成的小孩。

在这金发巨汉旁边的一骑,却是一个粗矮的中年人,此人穿一身锦花绸袍,头上戴着方巾,是一幅有钱乡绅的打扮。他身材不高,只怕还不及那金发巨汉的一半,但体态臃肿,象是一只大圆桶,若论粗壮的程度,竟也不在那金发巨汉之下。

虽然距离较远,看不清面容,但胡三虎却已经认出了这乡绅模样的中年人是谁。拥有这般大号木桶一样身材的人,这世界上本来就不多,在长沙城的江湖门派里更是只有一个人,就是“洞庭帮”的副帮主,二爷“虎胆”孟青山。

与孟二爷在一起的金发巨汉,胡三虎用不着多想就能够猜得到,那必定是“洞庭帮“的那位传说身高盈丈,金发碧眼,能够生裂虎豹的胡人帮主马五花。

胡三虎的心里七上八下,开始打鼓,他想不到“恶狗门”所等的仇家,竟然是长沙城里最大的帮会“洞庭帮”!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恶狗门”有偌大的名声,门中之人定然十分凶恶,加上他身边的这位武功高强的煞神大爷相助,来的仇家肯定不是对手,三两下解决掉之后,他这“黑虎帮”的帮主也就能恢复自由,却没有想到,“恶狗门”招惹下的竟会“洞庭帮”这等强敌!

胡三虎久在长沙城,对于“洞庭帮”的厉害当然知晓,那可是连“湘境第一门派”衡山派都十分忌惮的门派,比起新近崛起的“恶狗门”,无论是名声还是势力,可都要强得太多了。这么看起来,今日在这黑石渡定是有一番恶战,而且“恶狗门”和这位煞神大爷一方的胜算实在不大,他现下与这泼皮汉子在一起,“洞庭帮”没准便会认为“黑虎帮”和“恶狗门”是一伙,来个顺手铲除,到了那时,可就要白白搭上自己和手下弟兄的性命。

想到此处,胡三虎脸色发白,牙齿打颤,脚下都有些软了。

泼皮汉子听到身边格格作响的声音,转眼一瞧,便已看到了胡三虎的狗熊模样,眼睛一瞪,道:“你抖什么!看到人家来了百十来骑人马就害pà

成这般模样,真是个没种的脓包,还当甚么一帮之主,不如老子现在就给你个痛快,送你上路算了!”

胡三虎忙赔笑道:“小人不是害pà

,只是刚才吹了河风,身上有些着凉,在大爷您的身边,小人怎会害pà

。”

泼皮汉子嘴一撇,说道:“你既然不害pà

,就到外面去,叫他们不要打了,再把‘恶狗公子’和‘洞庭帮’的那两个头领都给老子叫到这屋里来!”

胡三虎闻言,差一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外面那两队人马,哪里是他能惹得起的?尤其是马五花和那位“虎胆”孟二爷,是“洞庭帮”的头两号人物,就凭他这小小的“黑虎帮主”,在人家的眼里只怕连蝼蚁都不如,若是去冒然插手这两队人马的争斗,他胡三虎就算真的有三条命也不够死。

泼皮汉子见胡三虎呆立着不动,道:“黑石渡码头是你们‘黑虎帮’的地盘,他们跑到你的地盘上火拼,你这当帮主的怎么能不管,把他们叫来谈上一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眼睛忽又一瞪,道:“你如果害pà

不敢去,刚才就是欺骗老子!老子平生最恨别人骗我,被我发xiàn

定要一掌拍死,你可要想明白!”

泼皮汉子搓着两只瘦骨磷磷的手掌,似乎立kè

就要出手伤人。胡三虎已经快要昏倒过去,出去固然没有好下场,若是不去,只怕立kè

就要被这煞神大爷杀了,他今天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这条命看来要送定了。

“大爷,小的可不是害pà

不敢去,只是去了,他们人多势众,一定不会听小的说话……”胡三虎哀求道。

泼皮汉子想了一想,点了点头道:“嗯,这话也对,他们的人是多点。不过这也无妨,你把你手下的这些草包全都找来,也凑出个十来人,一起出去找他们,不就行了!”

如果胡三虎一个人出去,人家大概会以为他是个疯子,或许还能饶他一命,他若还带着十多个帮众手下一齐出去,那便会被认定是出手干预人家的战事,不但他自己性命不保,那几个手下只怕也得完蛋!

“黑虎帮”的那些手下有多少本事,他这个当帮主的当然很清楚,除了被泼皮汉子打伤致残的李三和刘力,其他人更是货真价实的草包,一个不如一个,在“洞庭帮”和“恶狗门”的精锐面前,被人家一刀一个全都宰了,也费不了多少事情。

泼皮汉子此话一出,胡三虎脸色惨白,就连屋子里的那几名帮众手下也蠢蠢欲动,露出了想要立kè

逃走的迹象。

却只听那泼皮汉子懒懒的声音道:“在老子面前,你们这些草包若有一个人能够逃得了,老子就跟着他姓!胡三麻子,你还不去叫人,是在等死么?等下老子也和你们一起出去,你怕个球!”

胡三虎毕竟在江湖上混过不少时日,算得上是一条好汉,此时已经横下了一条心,反正横竖都是死,若不按这煞神大爷的话去做,立kè

就要遭殃丧命,听他的话出去,至少还能多活一会儿。

他命令手下去叫人,过不了多时,就把码头上所有的“黑虎帮”帮众弟子全都找来,共计十一人,加上泼皮汉子和他自己,凑足了十三个人。

十三个人从码头走出去,倒也是有点声势。这群“黑虎帮”弟子衣冠不整,脚步歪斜,俱是一脸的倒霉相,完全是一帮乌合之众,与“恶狗门”和“洞庭帮”的精锐人马有着天壤之别。不过,之前这些人全都眼见了李三和刘力二人的下场,此时虽然全都心惊胆战,倒也没有一个人敢胆逃跑。

一行人等来到了码头外面空地的边缘处,前方就是“洞庭帮”上百骑士形成的包围圈。泼皮汉子对胡三虎道:“你过去喊话,叫他们让开道路,放我们过去!”

胡三虎哭丧着脸,此时却也顾不得这许多,只得听从这位煞神大爷的吩付,上前了一步,扯起破锣嗓子大声喊道:“‘恶狗门’和‘洞庭帮’的朋友!这里是我们‘黑虎帮’的地盘,请各位暂缓动手,让开道路,我们要过去说话!”

他的这一声叫喊简直比哭嚎还要难听。

第一百二十九章 洞庭帮主马五花

前方的数十名“洞庭帮”的骑士,望向走来的这一伙黑虎帮众,脸上均露出了不屑和讥讽之色,仿佛是在看着一群疯子。只听见远处有人高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问话的却“洞庭帮”的副帮主,那位“虎胆”孟二爷。

胡三虎回头顾盼,却那泼皮汉子瞪着眼,嘴巴一呶,他只得回答道:“本人乃是‘黑虎帮’的帮主胡三虎!”

听到了胡三虎的回答,对方似乎愣住,一时之间没有出声,直过了半晌,孟青山的声音才传了过来:“各位兄弟,闪一条路让他们过来!”

“是!”面前的的众骑士齐声应道,各自拨马闪开,转眼之间就让出了一条道路。

泼皮汉子又一呶嘴,低声道:“走!”

胡三虎只得迈步往前,朝着战阵中央走去,一干黑虎帮众也稀稀拉拉地跟在他们帮主的身后。

这些“洞庭帮”的骑士都是久经战阵的精锐,人人都是高手,此时排成了战阵,俱是刀剑出鞘,杀气腾腾。尽管胡三虎是一帮之主,称得上一条好汉,此时走在刀丛剑林之中,也是心胆俱丧,越往前走,步伐就越发沉重,几乎就快要瘫倒了下去。

等一会双方翻脸动手,那泼皮汉子武功虽高,却也未必会保护得了他,胡三爷的一条性命大概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从码头外面空地边缘,走到两队人马对峙的战阵中央,本来只有数十丈远,胡三虎和一众黑虎帮众却足足花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算勉强挪到了地方。

两匹高头大马就立在眼前,马上骑着的正是马五花和孟青山,胡三虎在他们身前三丈处站住,战战兢兢地抬眼望向这两个人。

从近处看,这马帮主的身材更显得雄伟,长得狮鼻大口,面容凶恶,散乱的金色长发卷曲着垂在肩上,一双眼睛果真是湛蓝颜色,就和传说中的妖魔鬼怪一般。和马五花相比,那位孟二爷的相貌虽也有几分威严,总算要慈详得多了,粗眉大眼,留着三缕胡须,倒有点象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大老爷。

两个人此时都正望向走过来的胡三虎一伙人,一时之间没有说话,脸上却均显得有些惊奇。

胡三虎倒也猜得到对方为什么会有这种神情,若是他自己看着十多个人一起跑来送死,心里想必也会觉得奇怪。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是大大出乎了胡三虎的意料之外。

马五花和孟青山两个人居然跳下马来,而他们身边的十多名骑士也纷纷跟着下马。却见那位孟二爷抱拳拱手,朗声说道:“这位老兄就是‘黑虎帮’的胡三爷么,孟某久抑大名,真是幸会!”

孟青山是“洞庭帮”的第二把交椅,一向执掌着帮中的大权,不仅在长沙城里呼风唤雨,跺一脚便能四城乱颤,就算是放到整个湘境之中,也是排得上号的英雄人物。这样的大人物,居然对胡三虎拱手施礼,十分客气,称他为“老兄”,还说出了“久抑大名”这等话来,实在让胡三虎意料不到。

他这比芝麻绿豆大不了多少的“黑虎帮主”的大名,什么时候能让孟二爷也“久抑”了起来?

而那位金发巨汉马帮主,居然也对他拱了拱手,虽是没有开口说话,但神态之间竟也颇为恭敬,更是让胡三虎不敢相信。

难道是胡大帮主生得英明神武,王霸之气透体而出,才使得这些英雄人物一见之下,就顿生了敬仰之心不成?

胡三虎愣了半晌,但见到这等情形,倒也勉强挺了挺胸,那张哭丧着的老脸也好kàn

了许多。

只听见孟青山又道:“今日我们‘洞庭帮’与‘恶狗门’约在黑石渡,本是要谈些事情,不知胡帮主大驾前来,可有什么吩咐?”

胡三虎还能有什么吩咐?

他轻咳了一声,腰杆又直了一些,说道:“这处黑石渡码头,是我们‘黑虎帮’的地盘,江湖上的朋友们既然来了,胡某就想请各位英雄暂时不要动手,先到敝帮在码头上的小屋里去坐上一坐,不知各位觉得怎么样?”

胡三虎这句话说出,倒也有了几分底气,比起刚才那破锣一般的喊叫强上不少。

孟青山闻言,又是一拱手,道:“原来此处是贵帮的宝地,我们本是不知,冒然到此,多有得罪,还请胡帮主见谅!”

他略一停顿,又道:“胡帮主要我们到码头上的小屋中去坐一坐,孟某自当遵从,只是‘恶狗门’的华公子是否也愿意,在下却是不敢说。”

胡三虎一提出,这位孟二爷居然就答yīng

了!原来他这胡大帮主还有这等威严,胡三虎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他当下也拱手还礼,道:“孟二爷答yīng

就好,华公子那边,胡某再与他去说。”

此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只见前方不远处,“恶狗门”的帮众弟子所布下的圆形战阵,也分出了一道缺口,两匹骏马从其中驰了出来,却正是那位“恶狗公子”华不石和乱发蓬头的黄衣少年。

这两骑转眼间就驰到了胡三虎的面前,勒马停住,华不石和那黄衣少年跳下马来。

此时双方对峙,虽然还并未动手,但已是剑拔弩张,拼斗一触即发。胡三虎和十多名手下所在的地方,正是“洞庭帮”战阵的中央,四周围全都是“洞庭帮”的高手,“恶狗公子”仅仅带着一名随从过来,可谓深入险地,确是十分大胆。

只见华不石朝着胡三虎拱手一礼,朗声说道:“适才听闻此地是‘黑虎帮’的地盘,原来胡帮主才是这里的地主,小可冒昧率众前来,实在有些唐突了!”

今天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所有的人对这位胡大帮主都十分客气,他这“黑虎帮”仿佛在一夜之间成了名震武林的名门大派,威势之大,就连“中原七大门派”都比不上!

胡三虎忙道:“华公子不用多礼!刚才我已经和孟二爷说过,想请各位英雄到敝帮码头上的那间小屋里去坐一坐,孟二爷已经答yīng

了,不知dào

华公子意下如何?”

华不石道:“胡帮主有命,小可岂敢不从。”

“恶狗公子”也答yīng

了!胡三虎只觉得全身一阵飘飘然,原来他这“黑虎帮”主这么有面子,不仅“洞庭帮”的孟二爷对他礼敬有加,连“恶狗门”的少掌门也不敢忤逆。

当下,胡三虎在前引路,马五花,孟青山,华不石和那名黄衣少年,四个人跟随在他的身后,走向了黑石渡码头,而那泼皮汉子则混在“黑虎帮”的一干帮众里跟在了后面。

众人一起来到了那座小木屋前,胡三虎带着四人进门,“黑虎帮”的那十多名帮众留在了门外。

进了木屋,众人在桌前的椅子上各自坐下,而那黄衣少年则手握剑柄,立于华不石的身后。

却只见那名泼皮汉子晃晃悠悠地也跟进了门来,背手关上房门,抽过来一把椅子,背靠着房门坐定,翘起了二郎腿,笑嘻嘻地望着屋中的一众人等。

他才一坐下,那马五花和孟青山就双双站起身来,上前两步,朝着这泼皮汉子曲膝跪倒,俯身就拜,竟然施起了大礼!

“属下参见帮主!”孟青山说道。

帮主?!

“洞庭帮”的帮主不是那金发巨汉马五花吗,这泼皮汉子什么时候成了他们的帮主?

胡三虎惊愕非常,头脑之中却一片迷糊,实在是想不明白。

那泼皮汉子高翘着脚,来回摇晃,脸上的笑容更甚,说道:“二弟不用多礼,阿洪,你也起来吧!”

孟二爷和那金发巨汉又叩了一个头,才站起身来。泼皮汉子却斜眼瞟向了在桌边坐着的华不石,道:“华老弟,你脸色这般从容,难道早就已经知dào

了我的身份么?”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数日之前,小弟从一位朋友处听得了‘洞庭帮’帮主的真实相貌,才知dào

五哥是真zhèng

的马帮主,否则,今日可不敢来赴贵帮黑石渡的约会。”

原来这泼皮汉子,竟然真的是“洞庭帮”的帮主马五花!

直到这时,胡三虎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孟二爷和那金发巨汉会对他如此客气,根本不是因为他这个入不得眼的“黑虎帮”,而是人家“洞庭帮”的帮主大人就站在自己的身后,定是这泼皮汉子使了眼色,身为属下,孟青山当然会无所不从。而那“恶狗公子”华不石显然也早就知dào

了此事,在外面却也丝毫不动声色,与众人合演了一出好戏!

亏得刚才他还以为自己有多少威风,使得这些江湖上的成名英雄对自己这般尊敬,原来却是被这泼皮汉子给耍了一顿。

只是江湖传说中的马五花,乃是一个身高盈丈,金发碧眼的胡人,与那金发巨汉的相貌十分契合,谁又能想得到这个挺着大肚子的泼皮无赖,踢着一双破草鞋的邋遢汉子,居然才是正牌的马帮主!

第一百三十章 实力

虽然明白了真相,胡三虎却并没有多少时间去想这些,因为“虎胆”孟二爷的眼光已瞧向了他。

“大哥的身份模样江湖上还没有几人知dào

,这姓胡的却已经知晓了,不如……”孟青山说到此处,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而旁边那金发碧眼的巨汉,望向胡三虎的神色已十分不善,搓着两只蒲扇大的巨掌,只要一得命令,就要扑上来把他撕成两片!

胡三虎膝盖一软,已跪爬在了地上,哀求道:“大爷饶命啊!小人瞎了眼睛,什么也没有瞧见,什么也没听见,一定不会对别人说,只求大爷饶了小的这一回!”

泼皮汉子嘴巴一撇,道:“他还算是听话,就先留着,谅这小子也不敢对别人胡说。”

孟青山道:“是。”

泼皮汉子马五花对华不石展颜一笑,道:“其实我倒不是故yì

要隐瞒身份,只不过为兄的这幅长相要做一帮之主,实在没什么威严,而且我身性懒散,不爱理会门派里的琐事,就把大小帮务全都交给了孟二弟和阿洪打理,极少在帮中露面,江湖中人不晓得我的容貌,才胡乱猜度,误把阿洪当成了我。”

华不石道:“五哥身为长沙城中第一大帮的帮主,却能置身于日常繁杂琐事之外,不为浮名所累,游戏江湖,是何等洒脱之举,小弟实在是万分佩服!”

泼皮汉子扬眉吐气,显得十分得yì

,指着那金发巨汉,对华不石道:“他是真zhèng

的胡人,全名叫做西日阿洪,是为兄早年间收的弟子,学得了我五六分本事,比起华老弟的那个假姑娘徒弟,也差不了多少。”

华不石抱拳道:“阿洪兄弟骨格精奇,气宇不凡,实是练武的奇材,令华不石好生羡慕!”

那名为西日阿洪的金发巨汉也拱手回礼,嘴里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话,华不石却是没能听懂。

马五花笑道:“阿洪汉语不好,能听几句,却不会说,华老弟不用见怪。”

他忽然眼光一转,收起了笑容,语气也变成严厉,说道:“我本来已有多年不理门派里事务,只是这一次,雷师弟被别人害死,我却非管不可!他武功虽然不好,为人也有些贪财好色,不过却是马某人在‘百胜门’中唯一的一个师弟,谁杀了他,就必须要为他抵命!”

孟青山道:“雷兄弟在‘德胜馆’门前被逼自焚而死,我们已经查实,是‘恶狗门’下弟子所为,当时金水大街上有不少人亲眼见到,小弟仔细讯问过,断然不会有假,今日才约了华公子到此,便是想要解决此事。”

这位孟二爷的言语还算客气,只说要“解决此事”,而江湖上这种仇杀之事的解决,哪里会有什么和平的方式,要么就是一派交出凶手让另一派处置,要么是两派争斗一场,拼个你死我活。他今天带了这么多帮众弟子前来,自是早就做好了与‘恶狗门’火拼的打算。

马五花的脸色一沉,望向华不石,说道:“对刚才孟二弟所言,你还有什么话说?”

华不石却是气定神闲,嘴角一翘,道:“孟兄所说的,自然都是真的,雷帮主确是死在‘恶狗门’的手中,不过其中的内幕,马五哥想必早就已经知dào

,又何须小弟再多加解释?”

马五花盯着华不石的脸,忽然“嘿嘿”一笑,道:“华老弟果然聪明,而且胆子也不小,若是为兄不知此事的实情,你今日前来,岂不是有来无回,要把性命送在此地么?”

华不石悠然道:“小弟自是深信五哥的机智,不会轻易被别人蒙骗,而且小弟今日既然来了,别人想留下我的性命,也没有那么容易。”

马五花看着华不石,又望了一眼他身后的黄衣少年,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名黄衣少年,自然便是厉虎。

以马五花的眼光,当然能看得出厉虎也是难得的少年高手,只怕比起当日在“快活岛”赌场中与他交过手的西门瞳更强。

江湖本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江湖门派之间的事情解决,都是凭实力说话。马五花身为长沙城中第一大帮的帮主,当然深明此理。

之前他与华不石称兄道弟,一是因为当日输了赌局,有了朋友之约,二是因为他知dào

华不石的谋略胆识,有些过人之处,但是对“恶狗门”,他却并不了解,华不石本人不会武功,因此马五花只道这个湘西偏僻城镇中的小门派,仅靠着一个已经年事已高的门主华天雄支撑着门面,实力想必不会有多强。

前次在“快活岛”中见过西门瞳,马五花便以为那个长得象个大姑娘一般的少年,是华不石手下最厉害的高手,可是见到华不石身后的这位黄衣少年,还刚才立于战阵前的独臂剑客,年纪虽轻,却都不是弱者。今日如果两派真的火拼起来,马五花自己若不插手,只凭着孟青山和西日阿洪,还真就未必就能胜得过“恶狗门”下的这两个少年,“洞庭帮”虽然人多,胜负之数却是难以预料。

而他也看得出来,这几个少年高手俱有着惊人的习武天赋,日后武功的进境定是难以限量。

到了现在,马五花才算把“恶狗门”当成了能与“洞庭帮”平起平座的门派,而华不石也不再是有点小聪明又胆大包天的纨绔少爷,而是有资格与他一同合zuò

的朋友和伙伴。

出身江湖世家的华不石当然很清楚,想要赢得别人的尊重,自己必须有足够的份量。因此,他的这句话才说得不卑不亢,软中带硬。

马五花“哈哈”一笑,道:“华老弟说得不错,你们‘恶狗门’确是有些本事,哥哥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欺骗,魔道的伎俩,我早就有所听闻,只是一向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也就懒得去管,这一次他们竟敢惹到了我们的头上,我便要叫他们知dào

厉害!”

华不石道:“五哥果然已知晓了魔道中人的诡计,却不知你想要如何对付他们?”

马五花道:“魔道中人挑拔你我两派相争,便是想收渔人之利,因此早就派了人手,埋伏在码头上,想趁我们斗得两败俱伤时出来捡便宜,哼哼,我就要叫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你我联合起来,一起将那帮鬼鬼祟祟的家伙铲除掉!”

华不石神色一动,道:“原来马五哥早就有了打算,难道已经知dào

了那些魔道中人埋伏在何处?”

马五花朝胡三虎一招手,道:“你过来,将今日码头上的情形再说一遍!”

胡三虎哪敢怠慢,连忙上前两步,点头哈腰,唾沫横飞,把黑石渡码头的情况又讲了一遍。

华不石听完,沉吟了片刻,道:“如此说来,敌人定是藏在那两艘不愿雇人卸货的船只之上,那倒是一处藏身的好所在,不仅难以包围,又能进退自如,我们的人马若是靠近,他们必会撑船逃走,驶到了江面之上,却是不易追赶。”

马五花一摆手,道:“他们既来了此地,想跑就没那么容易!我们也不须用上大队人马,只要用数名高手抢上攻击,便可将那两艘船制住。”

华不石点了点头。如果两派的大队人马进入码头,敌人肯定能猜得到事情已经败露,立kè

就会逃之夭夭,因此只派出少量高手,迅速接近船只突袭,的确当下是最为合理的计策。

却在此时,站在窗口向外张望的孟青山忽然叫道:“不好!那两艘船已在拔锚启航,想是看出了情形不对想要逃走!”

马五花脸色一变,叫道:“甚么!”

他从门前的椅子上跳起,一步就已跨到屋子另一侧窗前,伸头望去,果然看见停在码头外侧泊位上的那两艘船上,有人摇动转轮,正在从水中向上绞着铁链,正是在拔锚,准bèi

开船逃走!他怒哼了一声,“呯”地一声巨响,已一脚踢破了窗檩,身形一闪就跳到了窗外!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晃,马五花的身影就已经到了十丈之外,如同一只大鹏一般朝着那两艘货船直扑而去。华不石心中暗叹,这位马五哥看上去吊二啷铛,脚上踢着一双破草鞋,走起路来都晃晃悠悠,东摇西摆,可是一旦施展出轻功,却是形如鬼魅,转瞬之间就飞纵十丈,简直是不可思议!

孟青山和那金发巨汉西日阿洪哪肯让帮主孤身出击,双双从被踢碎的窗中跃了出去,跟随着马五花的方向,朝码头边的泊位飞奔而去。

华不石也不迟疑,对厉虎说道:“我们也去。”

厉虎点了点头,抬手一挥,寒光闪过,小屋的木门已被一剑砍成了两半。华不石迈步出门,厉虎则护在身侧,也向着江边走去。

木屋之内,就只剩下了“黑虎帮”的胡大帮主一人。这些煞神一个比一个凶悍,胡三虎在人家的眼里,只怕连一只蝼蚁都不如,随手就会被杀掉,他刚才一直担心着自己小命不保,现在煞神们全都走了,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却感觉到裆下凉飕飕的,伸手一摸,才知dào

不知不觉之中,一泡尿竟然全撒在了裤子里。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以一当百

华不石和厉虎来到江边之时,那两艘货船已经离岸二十多丈远。

孟青山和西日阿洪站在岸边,却因为距离太远无法飞纵到船上去,而马五花却是已经站在了其中一艘船的甲板之上,手里提着的,是一只大铁锚。

这两艘船都不算小,船身长度均超过十丈,在两船的甲板上,各有四五十名手持刀剑的汉子,果真是先前在船舱中埋伏的魔道中人。

马五花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提着铁锚,傲立在船头,那只大铁锚极是巨大,锚上三支倒钩比普通人的手臂还粗,若论分量,至少有上千斤重,但是提在马五花的手里,就象是拎着一根木棍,丝毫不费力qì



而那些手持刀剑的汉子,站在甲板的另一边,正与马五花对峙着。

两艘船的桅杆上均已升起了船帆,正朝着江心驶去,离岸边越来越远。眼看着本帮的帮主孤身一人困在敌船之上,而对方至少有数十人之多,岸边孟青山和西日阿洪虽是着急,却也束手无策,此时他们就算跳到江里游过去,也不可能追得上船只航行的速度。

马五花的脸上却是毫无焦急之色,忽然一声大吼,转身拧腰,手臂挥出,那只大铁锚竟如一只巨型利箭一般,被他直甩了出去!

他这一声大吼用足了真气,即便是站在二三十丈外岸边的华不石,都觉得如同听到晴天霹雳一般,几乎要将耳膜震破!而那只大铁锚甩出的威势更是极猛,划动风声,轰然撞在了另外一艘货船的船舷之上,顿时就刺破了船舷,又击穿了底板,直坠入了江中!

两艘货船均已离岸二十余丈,但是两船之间的距离却并不太远,仅有四五丈。这只大铁锚后面连着铁链,而锁链的一端套在船头甲板的钢钉上,此时,船上铁锚被马五花投出,穿过了另一条货船的船舷,才沉入水中,两条船便被铁链串在了一起,都连在了坠入江中的大铁锚上!

马五花竟然用一支大铁锚,就锁住了两条船,若不把铁锚拔起,这两艘货船就全都无法再往前航行!

他站在船头,厉声道:“不给我雷师弟抵命,谁都别想逃走!”

马五花一脚踏在船头的钢钉上,巨力之下,整条船都为之一沉,又是一声喝问:“你们这些魔道的鼠辈,谁敢滚出来与我一战!”

这位看上去一幅泼皮无赖模样的“洞庭帮”帮主,此时才显露出了绝顶高手的风范,全身都散发出凌厉无匹的气势,在他的威慑之下,站在甲板另一端的那些魔道帮众全都心惊胆寒,不住地向后退缩!

却在此时,只听得“砰”地一声,马五花脚下的甲板忽然被撞破了一个大洞,两道人影从破洞中直射而起!

变故突生,马五花反应亦是极快,甲板一碎,他立时就飞纵到了空中,掌风呼啸,拳影纷飞,已在半空中与从甲板下跃出的敌人交手了数招!

几声闷响过后,人影一触即分,马五花已是站在了船舷之上,而在他两侧的甲板上各站着一个人。

左侧的一人是一个须发皆白的道士,穿着一身藏青色的法袍,头戴着道冠,面色红润,确有几分鹤发童颜,道骨仙风的气质。右侧的则是一个中年武者,粗眉大眼,虎背熊腰,一身劲装打扮,显得十分彪悍。

华不石站得岸边,距离江中的货船二十余丈,凝目观望,只能看得到这两人的大概模样,却听那身边的那孟二爷惊噫了一声,说道:“奇怪,他们两人怎么会在此处!”

华不石问道:“他们是何人,莫非孟二爷识得他们?”

孟青山道:“他们都是长沙城中江湖门派的掌门人,那老道便是岳麓派的糜鸿展,那中年人是六合门的门主司空钦。”

华不石“哦”了一声,心念急转,立时想起了楚依依曾说起,魔道“九仙会”已经吞并了长沙城中的几家大门派,其中便有“岳麓派”和“六合门”,这些门派的首脑都已被那位“霜姬”卓漪玟所控zhì

,看来此事确是不假。

船上的马五花见到这两人,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道:“怎么会是你们,难道你们放着掌门不当,也投靠了魔道么?”

那两家掌门人却均是面无表情,只得那老道糜鸿展道:“你是什么人?”

“洞庭帮”帮主马五花固然是鼎鼎大名,但是江湖上知dào

马五花真实相貌的却是没有几个,那老道有此一问本也不足为奇。

但是,马五花听了糜鸿展的话,脸上却露出了奇怪的神色,道:“糜老道,你不记得我么,三年前我们还见过一面,你的记性怎么变得如此之差?”

那须发皆白的道人糜鸿展冷冷道:“贫道见过的江湖宵小何止千百,为何非要记得你这泼皮!”

马五花听得此话,怒极反笑道:“好,不错!老子就是泼皮无赖,今日却要看看你这堂堂的‘岳麓派’掌门有何本事!”

他眼光一转,望向了站在另一侧的那中年武者,道:“司空钦,你我虽没什么交情,老子却也常听人说长沙城中‘六合门’的门主是条好汉,却想不到你也成了魔道的爪牙!”

那中年武者目光阴冷望着马五花,却是一言不发。

却听见那老道糜鸿展高声喝道:“岳麓派,六合门两派弟子听令,一同上前围攻这泼皮,临阵退缩者,杀无赦!”

站在甲板上的那数十名汉子,原来都是长沙城中这两个门派的帮众。他们刚才眼见马五花单手飞掷大铁锚锁住两船,展现的千钧神力,心中俱是有些畏惧。但是,这些人久在门派之中,对于掌门的命令绝对不敢违抗,何况现在两派的掌门人都在船上,己方人多势众占有优势,而对手却只有一个人。

于是,他们也就不再退缩,各持着兵器围了上来。

马五花见状,却忽然仰起脖子,哈哈大笑,道:“糜老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有几分英雄气概,可是你却太令老子失望,身为掌门,只会叫徒子徒孙来送死!”

糜鸿展听得马五花嘲笑,却不答话,挥手下令道:“杀!”

数名帮众弟子挥舞着兵器抢上攻击,却只见马五花身形一晃,便已闪过了砍来的刀剑,只听得“呯”地一声,一名帮众已被他一拳击中,被打得跌出了船去,直飞出数丈,才“嗵”地一声掉进了湘江河中!

与此同时,糜鸿展和司空钦同时发难,直扑马五花!

刀光剑影,拳脚纷飞,货船的甲板之上,瞬时之间就爆fā

了一场乱战。

火拼争斗,以多打少固然有优势,但许多时候,人多也并不一定就好。没有合适的策略,或是围攻者配合不够默契,人太多了反是累赘,出招之时发挥不出威力。

一般来说,多人围攻一人,会由武功较高的数人与对方正面交手,而其他人则在四周围困,伺机轮换出手。这是因为一个人四周的空间有限,能同时对他出手攻击的最多不过四五个人而已,若更多的人一拥齐上,反会陷入混乱,相互妨碍。

货船之上的众人围攻马五花,所采用的策略却有些奇特,武功最高的两派掌门人糜鸿展和司空钦,并不与马五花正面对敌,却让门下那一众弟子在前面攻击,这两个掌门则是游走于外围,趁马五花攻击帮众弟子时寻得空隙突然切入袭击。

这种打法,说得白了,就是用帮众弟子的中招受伤,来换取两名高手突袭进招的机会!

这种打法,却也是置门下弟子的安危于不顾,用来消耗对手功力的做法。

数息之间,就已经有四五人受伤倒地,或是被打入了江中,马五花每次出招击伤对方的帮众弟子,糜鸿展和司钦都会突然切近袭击,而马五花出招反击时,两人却又瞬时跳开!

此时,两艘船的船身已经靠在了一起,另一艘货船上的帮众纷纷跃到了这艘船上,甲板之上已经聚集了上百名名两派的弟子,大声呼喝着围住战团。

眼看着敌人越来越多,马五花脸上的神情丝毫不变,手上的拳法也越发地沉稳,一招一式之间气势雄浑,却毫无破绽,尽显武学宗师的气度。

此时情势已经十分明了,糜鸿展和司空钦打的就是倚多为胜的算盘,想要打一场消耗战。马五花武功再强,功力再深,要将上百敌人全都打倒,也得大费力qì

,糜鸿展二人便或许会有可胜之机。

两船离开码头已有三十余丈,岸上的孟青山,西日阿洪等人眼睁睁地看着江中船上的激斗,却无法上去相助,急得直跳脚。

华不石倒是神色如常,对孟青山道:“孟二爷不用着急,马五哥武功高强,功力深厚,对方即使人多,也不是五哥的对手,待得被击倒之人越来越多,他们心中胆怯,必定会自乱阵脚,以至败落。”

孟青山道:“但愿如华公子所说,帮主以一敌百,实是有些凶险,可千万不要出了意wài

!”

第一百三十二章 百胜神拳

孟青山道:“但愿如华公子所说,帮主以一敌百,实是有些凶险,可千万不要出了意wài

!”

他亦是见识过人之辈,当然也看得出华不石所说的确是实情,船上的拼斗虽然激烈,但是一时之间想必不会有什么变化,于是一扭头,对西日阿洪道:“阿洪,你再去找一艘船,我到码头外将帮中人马带来,乘船去相助帮主!”

西日阿洪出声答yīng

,孟青山也不停留,朝着码头外直奔而去。

孟青山离去的时候,却并没有看见,华不石的神情忽然变了。原本他一直气定神闲,一点也没有为马五花担心,此时却忽然脸色一变,只因为他忽然看见在那艘货船甲板的角落位置,放着的那一只大香炉里,青烟枭枭,正从其中冒了出来。

大明朝民间崇信宗教的人很多,香炉本是极为寻常之物,而魔道之人本就是“弥佗净土宗”的信徒,在船上摆放香炉丝毫不足为奇。因此,华不石当初看到那只大香炉之时,并没有太过在意。而此时令华不石脸色剧变的,是因为他看出了从香炉中冒出的青烟颜色的异常。

普通焚香所冒的烟,颜色为灰白之色,而这只香炉中所冒烟的颜色,却有些偏淡黄。这些许颜色的差别在普通人眼中不算什么,大多数人甚至难以辨认出来,但是华不石深于医术,对于各种迷香毒药更是有过不少研究,这才觉察到了香烟中的不妥。

原本以马五花的武功,“岳麓派”和“六合门”的人海战术,并不会有什么胜机,两派即使不惜牺牲帮众弟子,也只能拖得住马五花一时。可是糜鸿展和司空钦两个掌门人却好整以暇,毫不迟疑地采用这种消耗的打法,华不石现在才知dào

,他们并非想凭借人数取胜,而是在拖延时间!

而拖延时间的目的,其中玄机想必就在那香炉焚烧所冒出的烟雾上。虽然相距太远,仅凭借烟雾的颜色并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但是华不石却可以肯定,其中必有问题。

华不石忽然大声呼喊道:“五哥小心!船上香炉里冒的烟可能有毒!”

此时船上的激战仍在继xù

,只听见数声惨叫,围攻马五花的三名帮众被击得倒跌而出,马五花怒喝一声,一蹬甲板,已腾空跃起,而两道人影正一左一右飞蹿而至,正是糜鸿展和司空钦!

又听见“嘭嘭”两声闷响,却是马五花在半空中与两位掌门各交了一掌,他的身体如同一头苍鹰直冲而起,竟借着反作用力纵起了数丈,稳稳地站在了船中央那根桅杆的顶上,而糜鸿展和司空钦二人则被掌力硬逼了回去,落回甲板之上,身形踉跄,连退了数步才站稳脚步。

船上的桅杆有四五丈高,上面还挂着船帆,马五花金鸡独立,一只右脚踩在桅杆的顶端,身体随着江风摇摆,脚下却好似生了根一般,又象是粘在了桅杆上,踩踏之处纹丝不动,用的正是绝顶的轻身**!

刚才在半空中交击的两掌,马五花看似占了上风,但是华不石眼力颇佳,发xiàn

站在桅杆顶端的马五花嘴角正淌出一缕鲜血,已然受了内伤。

却听见那老道糜鸿展叫道:“这厮中了毒,又受了伤,已支撑不了多久,大家一齐上,定能击杀这狂徒!”

一时之间,甲板上的数十名两派帮众士气大振,顿时就有七八人跃跃欲试,沿着桅杆向上攀爬,而余下的众人围在桅杆之下,大声鼓噪!

站在岸上的华不石看到此景,心却悬了起来。他猜测的没有错,那只香炉中冒出青烟果然含有剧毒,马五花吸入了烟雾,在不知不觉之中已中了暗算。

象马五花这般内功已入化境的高手,中了毒若是及时发xiàn

,花费一点时间打坐调息,用真气逼住,本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可是刚才两派的掌门却乘机强攻,马五花强运内力与他们硬拼了两掌,眼下体内之毒已是深入血脉,情势十分危急!

码头上虽然有西日阿洪和厉虎两名高手,可是那两艘货船离岸数十丈,就象是一座孤岛,再好的轻功也无法飞纵过去,大江之中水流湍急,游泳更不可行,而就算能够找到一只船渡水过去,只怕也得花费不少时间,又哪里来得及救援?纵使华不石向来机智过人,一时之间也是彷徨无计,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却只见单脚独立于桅杆上的马五花忽然仰天发出了一声长笑,叫道:“糜老道,你说的不错!老子既中了毒,又受了伤,大概支撑不了多久,只不过要杀你们这些江湖败类,哪里需yào

多久时间!老子近十年来没遇过值得一战的对手,‘百胜神拳’太久没有对人使,都生了锈,今日总算有了拿出来耍一耍的机会!”

他此话出口,又发出一声厉啸,脚下一蹬,腾身跃出,竟然从桅杆顶端俯冲而下!

对于轻功高手来说,从五丈的高处纵身跳下,本不算是什么难事,可是马五花跃出桅杆的姿势却是大头朝下,倒栽了下来。他姿势古怪,就如同一支利箭从桅杆顶端朝着甲板疾射而至,这般姿势倒冲而下,又是如此迅捷,坠地之时非一头撞在甲板上不可!

甲板上的两派帮众见倒扑而来,纷纷向后避让,生怕被这狂徒撞到,直扑而下的马五花却是猿臂一伸,已抓住了桅杆之上的一名帮众的脖颈。那名帮众适才听了糜鸿展的命令,沿着桅杆向上攀爬,试图去攻击马五花,此时正爬了一半,马五花却由上而下,直扑而来,速度快得惊人,他根本无法躲避。

只听见一声闷响,那帮众已掉落在了甲板上,顿时摔得骨断筋折,没了性命!

而马五花的身形一晃,已横飞而出,扑向了一干帮众。

他的动作太快,货船上的大多数两派帮众都没有看清,站在岸边的华不石却是瞧得一清二楚。马五花倒冲而下,一招便擒住了攀在桅杆上的那名帮众,然后把那帮众当成了肉垫,掷在了甲板上,自己借助反作用力横跃而出,这几招变化,可谓是险极,而且出手迅捷无比,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中毒受伤的人。

一干帮众只觉得眼前一花,马五花就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一名汉子举起手中钢刀刚要砍下,耳中却听见一声巨喝“打!”当胸就中了一拳,被打得倒飞而出,撞倒了身后的四五个人!

“打!打!打!打!打!”

马五花嘴里不住地尖叫呼喝,而其连更夹杂着数声惨呼,又有五六名帮众中拳倒地,马五花冲到众人之中,就如同进入了羊群的猛虎,竟然没有人是他一合之敌!

直到此时,马五花才把“百胜神拳”的真zhèng

威力发挥了出来!对于砍过来的刀剑,他根本不避不闪,而是迎面一拳招呼过去,只因为他根本无须躲闪,他的拳不但比别人的刀剑更快,而且力量惊人,别人还没有伤到他,就已经被他一拳打倒。

“百胜神拳”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传说是北宋年间的一位郭姓大将军所创。

自古以来,军旅中人一般练的都是长枪大刀,对于空手武功并不十分重视,拳,掌,指等空手搏击的功夫,本是武林中人才会习练。这是因为,只有内功修liàn

到一定程度,使出空手武功才能有足够的杀伤力。普通兵士的皮肉筋骨,哪能比得上铜铁锻造的兵器坚硬,在战场之上,根本发挥不出什么威力。

可是这位姓郭的大将军,本身就是一位内外兼修的武学高手,在投奔官家之前,一身外门拳法在江湖上便已有了不小的名气。从军之后,他仍是不爱使用兵器,战场之上用一双铁拳杀敌无数,立下赫赫战功,比起那些手持长兵大戟的猛将也不逊色半分。

待得边疆战事已定,这位郭将军便辞官还乡,在老家收徒授业,将他多年来所习的拳法招式传给门下弟子,算是创立了这门武功传承。郭将军的拳法本来没有名字,后世之人为了纪念这位开山祖师爷当年在战场之上百战百胜,才把他的独门拳法取命为“百胜神拳”,而得到了这门拳法传承的弟子,也自称为“百胜门”的弟子。

准确地说,“百胜门”并不是一家江湖门派,而是这一脉武功传承者的自称。传到了马五花这一代,“百胜门”的弟子就只有他和雷万牛两个人,如今雷万牛已经死了,江湖上真zhèng

会使“百胜神拳”的,就只有马五花。

马五花平素里总是歪眉斜眼,衣冠不整,踢着一双烂草鞋,走起路来东摇西晃,完全是一幅街边泼皮无赖模样,可是当他使出“百胜神拳”的时候,就再没有人会认为他是泼皮无赖。

世界没绝没有一个泼皮无赖能有他这般威风!

站在岸边观战的华不石,瞪着眼,张着嘴,眼睁睁地看着这位马五哥以一敌百,所到之处挡者立死,没有人能接得住他迎面一拳!有些帮众试图用兵器格档,竟然被马五花一拳打断,那些镔铁铸造的刀剑,在他的那双拳头下似乎都成了纸做成的,根本就不堪一击!

就连一向凶霸强横的厉虎,看着江中货船之上的这一场剧斗,眼睛也不禁有些发直。

第一百三十三章 自焚

站在岸边观战的华不石,瞪着眼,张着嘴,眼睁睁地看着这位马五哥以一敌百,所到之处挡者立死,没有人能接得住他迎面一拳!有些帮众试图用兵器格档,竟然被马五花一拳打断,那些镔铁铸造的刀剑,在他的那双拳头下似乎都成了纸做成的,根本就不堪一击!

就连一向凶霸强横的厉虎,看着江中货船之上的这一场剧斗,眼睛也不禁有些发直。

这等武功,就算不是天下无dí

,在整个大明之境武林之中,只怕没有几人能抵挡得住!难怪号称湘境第一门派的“衡山派”掌门岳寒山,对这位“洞庭帮”帮主都十分忌惮,不敢招惹。

此时的马五花,简直就象是天神降临,“百胜门”的祖师爷郭大将军,当年凭借着一双铁拳在万马军中所向披靡,想来也就是这般模样!

这本是一场众寡悬殊的拼斗,现在却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格杀,马五花一人以一当百,竟然硬生生地占到了上风!数息之间,就有三四十名帮众弟子倒在了他的拳下,非死即伤,而余下的众人心惊胆战,已经失掉了斗志。

就连那两个掌门人糜鸿展和司空钦,也是连连后退,已经站到了甲板边缘。刚才马五花杀入人群之时,他们也试图运用之前的策略,数次欺近突袭,却都被对方挥拳击退。而最后一次,司空钦退得稍慢,被马五花一拳带到了肩头,还受了一点伤。

他们实在想不通,这泼皮汉子怎会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厉害,不但全然看不出中毒受伤的迹象,而且无论是内功还是力量,都比之前强了一倍有余,所使的拳法更是威猛之极,简直不可思议!

如果之前,他们还可以用一众门下弟子打头阵,消耗对方的实力,拖延时间,那么现在这余下的数十名弟子已是乱成了一团,四下逃窜,形成不了战力。

马五花口里不住地大声呼喝“打!打!打!”,挡在面前的最后几名帮众也被几拳击倒,他脚下一蹬,飞蹿而起,向糜鸿展和司空钦所在之处直扑了过来!

只见甲板之上人影翻飞,三个人顿时战在了一起!

在岸上观战的华不石,脸上再次露出了惊异的神色,他发xiàn

在船上剧战的三个人之中,马五花固然是气势如虹,武功大进,而那糜鸿展和司空钦二人和之前比起来,竟然也强上了不少!

难道在此前的交手之中,他们也隐藏了实力么?

华不石受自身的体质所限,练不得功夫,但是对武功的研究却是极深,见识也算得上渊博,他立时就看出了这两人之所以变强,是因为所用的武功与先前有所不同。糜鸿展和司空钦此时所用的武功十分相近,似是出于同源,是一种奇门掌法。这掌法虽然没有“百胜神拳”那般威猛,但出手招术变幻莫测,腾挪步法更是诡异飘忽,华不石看到眼里,却感觉这门武功似曾相识,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糜鸿展和司空钦所用的武功不但奇诡,而且二人的招式还能够互补,无论是防守还是攻敌,都能配合无间,所使的俨然就是一套联手合击之术,而且掌法招式在他们手中使出十分熟练,显然不是新近才学会的功夫。

这两人本是长沙城中两个不同门派的掌门人,“岳麓派”和“六合门”是城中排得上号的大势力,两派的关系原本并不好,却不知他们两人什么时候竟然会练成了这么一套合击之术。

这套合击掌法显然是上乘的武功,糜鸿展和司空钦身为两派的掌门,本就都不是弱者,联手合击之下,威力徒增了一倍,江湖上实在难有什么武功能够破解得了。

只可惜,他们遇上的是马五花的“百胜神拳”!

马五花对付这套合击之术,用的根本不是什么特别的武功招式,他只是用拳头直接打过去!

“百胜神拳”的厉害之处,并不在于招式的巧妙,而是每一拳都气势威猛,无坚不摧!不论对方武功招式如何变幻多端,“百胜神拳”应对的方法都只有一个,就是以硬碰硬,以快打快!

马五花的拳头很硬,就连刀剑利刃也会被他一拳打断,马五花出拳更是极快,往往是对手还未出招,他的拳头就已经当胸打到!

郭大将军当年创立“百胜神拳”,本就是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之上。大将军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哪里会象武林高手比武较技一般见招拆招,自然是力求简单直接,速战速决,最好能够一招杀敌,而“百胜神拳”的特点也正是如此。

三个人交手没有多久,糜鸿展和司空钦就已经被马五花完全压制住。对于马五花这种挥拳直击,以硬碰硬的战法,他们只能不住地腾挪闪避,二人合击之术虽然巧妙,奈何在马五花这种不讲道理的打法面前,再巧妙的招式都被轻而易举地破解掉,发挥不出多少威力!

再打数合,糜鸿展终于躲闪不开,手掌与马五花的拳头相碰,“嘭”地一声,身体被震得飞出了三丈开外,马五花却不追击,而是口里连声呼喝“打!打!打!打!打!”,朝着离他较近的司空钦接连打出五拳!

司空钦奋力抵挡,但是与糜鸿展二人联手尚且敌不过马五花,此时只剩下他一个人,更是招架不住。五拳之中他闪过了三拳,第四拳击在他手臂上,使得他身形一滞,防守的架式顿时散了,马五花的第五拳已从迎面打来,结结实实地击在了他的前胸之上!

司空钦闷哼了一声,口血狂飞,被这一拳打得倒飞而出!

而马五花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已经纵身跃起,扑向了三丈之外的糜鸿展。他根本无须再去看司空钦,只因为被“百胜神拳”正面击中,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够挺得住,就是铜筋铁骨的金刚,被这一拳打中也得散架!

身为“百胜神拳”唯一的传人,马五花当然有此自信。

却在此时,他却忽然听见了岸上的华不石呼喊了一声:“五哥小心!”

此时司空钦已被击倒,对方的联手合击之术已破,糜鸿展一人定然支撑不了几招,马五花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胜券在握,但是听到华不石的呼喊,他心中却是一凛。

虽然与这“恶狗门”的大少爷只见过两面,但马五花却是知dào

华不石智谋过人,为人十分机警,刚才便是他喝破了对方在船上的香炉中燃放毒烟的伎俩,此时他出声叫自己小心,必定不会没有原因!

糜鸿展见马五花向自己扑来,却不躲闪,而是口中发出一声暴喝,迎着马五花反扑了过去,他的眼中射出凶狠的目光,而脸面之上瞬时出现了一片赤红的颜色!

马五花的拳法,本是最不怕与别人硬碰硬的,只因为没有人的拳头能比他的铁拳更硬,即使糜鸿展汇聚全身功力,想要舍命一搏,他也能够把对方一拳打扁!

但是这一次,他却忽然横身躲闪,似乎不敢硬碰这一招。

马五花原本已经跳跃在空中,难以改变方向,但是他武功已入化境,自有应变之法,猛然凌空击出一拳,罡气所至,在侧向的甲板上打出了一个大窟窿,而马五花借着这一拳之力,身体瞬时间横向腾挪出三尺,避开了迎面扑来的糜鸿展!

糜鸿展立时便扑了一个空,与马五花错身而过,他倏然张开嘴,竟有一道烈焰从口中喷射而出!

这是什么武功?!

武林中绝没有这种口吐烈火的功夫,倒是走江湖卖艺的伶人经常会变所谓喷火的戏法。可是马五花却知dào

,糜鸿展喷吐火焰绝对不是江湖上卖艺的把戏,而是极为危险的杀着!

若不是刚才见机得早,事先闪避开来,这一口火焰必定会喷在他的身上,而即使腾挪出三尺有余,马五花仍能感觉到那团火焰扑面而过所带来的灼热。他怒吼一声,一脚飞出,蹬在了糜鸿展的小腹上!

糜鸿展似乎已经全无招架之力,立时就被一脚踢中,但马五花却赫然发xiàn

,他所踢到的已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团火焰!

因为此时的糜鸿展,全身都燃烧了起来,在瞬时之间就化为了一团烈火!

马五花一脚蹬实,糜鸿展被踢得倒跌而出,“呯”地一声撞碎了船舷,径直落向江中,而马五花的草鞋鞋底仅是沾了一下糜鸿展的身躯,竟也着火燃烧了起来。

他忙不迭地收回脚,在甲板上踩踏,谁知足底的烈焰却是难以熄灭,情急之下,飞出一脚,将破草鞋甩了出去,才算摆脱了火焰的威胁。

马五花抬眼望向船外,只见糜鸿展已经坠落到了大江之中,可是就连江水也不能把那团烈焰浇熄,他的身躯仍是在剧烈燃烧,只在瞬息之间,就烧成了焦炭!

与此同时,刚才被马五花一拳击中,已是骨断筋折,跌卧在了甲板上的司空钦,竟也和糜鸿展一样,瞬时间着火燃烧了起来,化为了一团烈火!

第一百三十四章 掌门相赠

马五花挺着大肚子,身子歪斜地倚坐在圆桌前的一张檀木大椅上,一只脚翘着,脚趾上挂着烂草鞋,另一只脚却是光着的,蜷放在椅上。

他又恢复了那一幅泼皮无赖的模样,和在货船上那以一敌百,状若天神的武林高手判若两人。

圆桌上摆着十多盘菜,还放着五六只酒坛,其中一半已经成了空坛子。桌子前面还坐着两个人,却是华不石和孟青山,而厉虎和那金发巨汉西日阿洪分别站在他们的身后。

这里是城西孙家老宅,恶狗门分舵后院里,而黑石渡货船之上的那一场大战,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

那场大战马五花大获全胜,糜鸿展和司空钦两人自焚而死,货船上“麓山派”和“六合门”的一干帮众也没有能够逃走一人。

此战真zhèng

出手的,只有马五花一人。当孟二爷带领着“洞庭帮”的人马冲进码头来到岸边时,战斗已经结束,江面上两艘货船正在着火燃烧,船上的二派帮众不是被马五花杀了,就是被烧死,少数跳入江水中逃生的,孟青山命“洞庭帮”门下的弟子乘船沿着江面搜寻,一律格杀。

此战尽管取胜,也并不是没有付出代价,别人不知dào

,华不石却是深知。昨天夜里他给马五花治伤疗毒,发xiàn

他所中之毒极深,而且全身上下十多道经脉俱是受损,伤的实在是不轻。

但凡伤及了经脉,便会影响人体的举止行动,是最为令人头疼的内伤,尤其是对于武林高手来说,经脉若是损伤,便会使得武功也受到影响,后果可谓是十分严重。

若不是华不石精通医术,又救治及时,伤及了如此多条经脉的马五花,只怕一身武功还真是难以保得住。而马五花所吸入的毒烟,华不石用草药拔除,也费了不少手脚。

对于所受的伤,马五花自己却是满不在乎。

“祖师爷传下来的这‘百胜神拳’虽然很好,可就使用之前,要用秘法逆运内力,才能提得动真气,结果每次要用这拳法打架,自己都得元气大伤,真他妈的倒霉!”

听了此话,华不石这才恍然大悟。看到在货船之上马五花一使出“百胜神拳”就所向披靡,无人能挡,华不石原本还以为他定是服用了某种强提功力的药物,此时才知dào

这是这门武功的秘法所至。

不论是用药物,还是用秘法逆运内力,强行提升功力就必定要付出代价,马五花全身十多条经脉的损伤,就是这么做的后果。

“小弟倒也知dào

一些用药物暂时提升功力的方法,但象五哥这般能瞬间将功力提升倍许的,实是不敢想象,五哥这门逆动内力的法门,当真能称得上武功绝学!”华不石说道。

马五花却是嘴巴一撇,道:“这害死人的法门,哪是什么狗屁绝学!华老弟,你可知dào

,本门的开山祖师爷郭大将军活了多大年纪?”

华不石道:“他活了多大?”

马五花道:“他只活了四十二岁就死了,便是因为使用这门秘法,才会折损了寿命,五哥我今年也已有四十一岁,比起祖师爷升天的年纪也只差一岁!”

华不石道:“以小弟之见,这法门会伤及经脉,固然有些危险,对身体的损伤在所难免,可若是能及时医治,倒也不会太过损及阳寿。”

马五花道:“你说这话,我很是爱听!当年郭祖师爷在战场上三天两头使出神拳杀敌,那军队里医士的医术,想必也没有老弟你这般高明,所以他才只活到四十多岁就死了,老子练这拳法几十年,真zhèng

拿出来对敌的只有五次,以后再要使,就叫上华老弟一起,事后好给我治伤,这样一来,肯定还能多活上几年。”

华不石微笑道:“五哥日后再用‘百胜神拳’和别人动手,小弟定会尽心竭力为五哥医治。”

马五花“哈哈”一笑,伸手一拍华不石的肩膀,道:“这才是好兄弟!老哥哥可是很怕死的,万万不想马上就去拜见阎王老爷!”

他这一掌力道颇大,直打得华不石啮牙咧嘴,差一点就要摔倒在地。

马五花虽然自称很怕死,可是喝起酒来,却是不要命。象他这般身受内伤的人,本是最忌喝酒的,可是华不石刚为他治完了伤,他便嚷着要叫人搬上酒来,说要和华不石喝个一醉方休。

华不石自是劝阻,道:“喝酒之事,来日方长,五哥现在还是静养调息,身上的伤才能好得快些,此时喝酒,会使得体内血脉亢张,与内伤极为不利。”

马五花把头摇得如拨郎鼓一般,道:“养伤固然是重yào

,可老哥哥若不喝酒,心里就不痛快,活着还不如死了,这伤又有什么好养的,不要啰嗦,快拿酒上来!”

华不石无奈,只得吩咐下去,在厅里摆下酒席,让这位马五哥喝个痛快,又命人去请来孟青山一同入席。

与马五花的大大咧咧相比,那位二爷孟青山,却是截然相反。别看他身材粗大,活象是一只大圆桶,举止言谈却是中规中矩,极是得体,甚至令人感觉有些谨小慎微。

同坐在酒席上,马五花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根本顾不得他人,碟中的肥鸡猪蹄,伸手就抓,十根手指上汤汁淋漓,鸡骨猪骨乱飞,而孟青山却是没吃几口菜,反倒频频对华不石举杯敬酒,嘴里客套话说了一大萝筐,又把“恶狗门”夸得天上少有,地下绝无,武林之中就没有能与“恶狗门”相提并论的门派了。

只见孟二爷又端起了酒杯,对华不石道:“华公子此次带着贵门下的精锐弟子前来长沙城,想来要在此地发展势力,孟某便先祝华公子大展鸿图,马到成功!我们‘洞庭帮’虽不是什么大门派,在这长沙城里还算有点势力,公子若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洞庭帮’的,只须说一句话,孟某定会全力以赴,决不推辞!”

华不石心中一动,已听出孟青山此话的意思,便是在提议两派结为同盟了。“恶狗门”初来长沙,人地两疏,若能与本地最大的帮会“洞庭帮”结盟,自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他也端起酒杯,道:“孟二哥太过抬举小可和‘恶狗门’了,此次小可带着弟子前来长沙,确是想在此地做些小生意,售卖一些门中作坊锻造的兵器,若能得到‘洞庭帮’相助,实是我的荣幸!”

孟青山满脸笑容,道:“好说好说!”

当下两人酒杯一碰,一起饮下了杯中之酒。

一杯喝完,华不石又倒满了酒杯,也为孟青山斟满,举杯道:“孟二哥处事果决,气宇不凡,实是了不起的英雄豪杰,小可定要再敬孟二哥一杯!”

孟青山忙道:“不敢不敢!”又喝了一杯酒。

华不石本就是极擅交际应酬之人,遇上了这位孟二爷,也是个八面玲珑的圆滑人物,当真是棋逢对手,酒逢知己,顿时两人互相吹捧,直说得天花乱坠,哪里还象是两家江湖门派的首脑人物,简直比市井商人谈生意的酒局还要热闹。

马五花坐在一旁,嘴里大嚼着肥肉,一边说道:“华老弟说得不错,我这孟二弟办事果决,手段也不错,哥哥我才放心把‘洞庭帮’里的事务都交给了他,只不过他总是有点小家子气,魄力不够,真遇到了大事,我还是不太放心,只好亲自出马。这次若没有我,他和阿洪便会中了魔道的诡计,与华老弟火拼一场,岂不是糟糕之极!”

孟青山道:“小弟的这点本事,怎能和五哥相比,帮中若出了大事,自是要听从五哥的决断。”

马五花道:“孟二弟也不用自谦,处理帮中的日常事务,你比我要强得多,要说智谋胆识,在江湖门派中能比得上你的也没有几个,只不过和华老弟比起来,你还是略有不如。如果华老弟帮我执掌门派,无论大事小事,五哥我都会百般放心,完全不用再管。”

他忽然眼光一转,盯向华不石,道:“华老弟如果肯加入‘洞庭帮’,我这帮主的位置立时就传给了你,老子从此就可以放下担子,到江湖中逍遥自在去了,华老弟你看如何?”

华不石道:“马五哥莫非是在开玩笑?”

江湖门派中的掌门人选的继任,乃是事关门派兴衰存亡的大事。“洞庭帮”是湘境之中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帮众就有上万人,门下的资财产业更是不在少数,登上帮主之位,就等于拥有了所有这些人财物的支配权力。华不石与马五花相识没有几天,总共也才见过几次面,他竟然开口说出就要把帮主之位相传的话,实在令华不石不敢相信。

难道是因为刚才喝下了几坛酒,这位马帮主已经醉了,故此在胡言乱语么?

但是看马五花的神色语气,却又不象是在说醉话。

第一百三十五章 当世豪杰

难道是因为刚才喝下了几坛酒,这位马帮主已经醉了,故此在胡言乱语么?

但是看马五花的神色语气,却又不象是在说醉话。

只见马五花正色道:“五哥我知dào

华老弟的手中已经有了一个‘恶狗门’,不过你那‘恶狗门’势力太小,哪能比得上我这‘洞庭帮’?我也知老弟胸怀大志,将来定然不是池中之物,所以才把帮主之位相托,以我看来,要称霸江湖,成就一番事业,用‘洞庭帮’比‘恶狗门’更容易些,老弟又何必拘泥于一门一派,你要是舍不得‘恶狗门’,就把两派合一,让‘恶狗门’并入‘洞庭帮’也就是了!”

“老弟若是担心‘洞庭帮’的帮众不服,也不打紧。五哥我在帮中有些威信,把帮主之位传给你,想来也没人胆敢反对。纵有少数心里不服气的,以老弟的智谋手段,加上哥哥我出手相助,也定是能够将他们收服。”

听了此话,华不石才相信,马五花是真的想要将“洞庭帮”的帮主之位传给自己,不由得惊异非常。

以“洞庭帮”如此庞大的势力和门下众多产业,华不石当然不会不动心,若能执掌“洞庭帮”,便是掌握了半个长沙城。而马五花刚才所说的话,亦是很有道理。只要当上了洞庭帮主,这许多资源就立时唾手可得,对实现他的梦想又进了一大步,又何必非要在意执掌的是哪一个门派呢?

华不石转脸看了一眼孟二爷,却见他也是一脸惊愕之色,马五花的此举想来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马五花“嘿嘿”一笑,对华不石道:“你不用看孟二弟,我与他乃是生死之交,我的决定便是他的决定,将帮主之位传你,他必定不会反对,有他扶佐,你要执掌本帮,更是容易得很。”

“老子生性懒散,对于执掌门派,实在没有多少本事,不过唯有一样却是很有自信,那便是识人的眼光,就算中原七大门派的掌门人想来也远不及我。‘洞庭帮’若是交到华老弟手中,日后定会大有作为,我此举既是为了自己偷懒,其实也是为本帮的众兄弟着想,孟二弟,你信不信五哥的话?”

孟青山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道:“五哥这般说,一定是不会错的。”

对于马五花的识人用人之道,华不石倒也深以为然,甚至有些自愧不如。

“洞庭帮”从湘北洞庭湖一带不断扩张,进入长沙城,成为此城中最大的势力,也是近十年间的事,作为江湖门派,“洞庭帮”经营得不可谓不好。而大明朝境内,恐怕没有一家门派的掌门人,能象这位马五哥这般懒散悠闲,他甚至极少露面,而是将门中的事务全都交给了属下打理,这才使得江湖中人对他的长相模样都不清楚,还将他误传为金发碧眼,身高盈丈的胡人。

他这种甩手掌柜一样的掌门人,还能把门派经营得如此有声有色,若没有高人一等的识人眼光和用人的魄力,是肯定办不到的。

然而,虽然马五花有把帮主之位相传的魄力,此时的华不石却是不敢接受。华不石擅长管理,深知一派掌门人的交接并非等闲之事,牵涉到门派内许多人的切身利益,尤其是他这种纯粹的外来者要当帮主,定然会在“洞庭帮”内引起极大的震动,甚至会引发混乱。

长沙城中风起云涌,魔道势力大肆扩张,正有吞并此城的意图,“洞庭帮”是本地的第一大派,也是当前城中能够与魔道对抗的唯一一家门派,在这个时候,绝不能出现内乱。如果门派内出现问题,被魔道所乘,不仅“洞庭帮”的下场堪忧,就连“恶狗门”只怕都会受到牵连。

华不石双手抱拳,躬身一礼,道:“多谢马五哥对小弟的信任!只是小弟才疏学浅,难以胜任贵帮掌门之位,而且当下并非论及此事的好时机,待得我们两派联手,将魔道势力赶出了长沙城,再来商议此事,马五哥意下如何?”

马五花晃了晃脑袋,他绝顶聪明,立时就明白了华不石的心意,道:“不错,华老弟说的有理,老子一见华老弟这等人材,便想到了传位,却是考lǜ

不周,还是先解决了那帮魔崽子们再说!不过,到时候华老弟可不准再推脱!”

华不石道:“小弟自是听从五哥的吩咐。”

马五花哈哈大笑,拿起了酒杯一口喝干,忽又问道:“华老弟,你刚才说来长沙城是想售卖兵器,可有此事?”

华不石道:“正是如此。”

马五花道:“你有些什么兵器要卖,说来听听。”

华不石道:“敝门在舞阳城中占得了一处精铁矿脉,用开采出的上好精铁,在作坊里打造一些刀枪剑盾之类的兵器,数量倒是不少,因此想来长沙城中开张生意售卖。”

马五花嘴巴一撇,道:“寻常的兵器,哪里能卖到什么好价钱,既然有上等的精铁,何不铸造一些钢炮巨弩,那才是稀有的东西,价钱比你那些破刀烂枪高得多了。”

华不石心中一动,嘴里却说道:“钢炮巨弩虽然稀罕,却都是用于攻城夺地的大型兵器,寻常江湖门派自是用不上,就算是官府军队的此类兵器,也是由朝庭统一配发,不会在外购买。再说钢炮巨弩等物构造均是十分复杂,在敝门的铁匠作坊中,实是难以铸造得出来。”

马五花道:“在你那作坊之中,可有厉害的铁匠?”

华不石道:“本门作坊中所用之人,倒都是经验丰富的匠人,为首的大师傅,更是堪称铸造兵器的大师。”

马五花一拍手掌,道:“这就行了!我手中正好有铸造钢炮的详图,老弟门中既有不错的铁匠师傅,依照此图就定能铸造得出来,那巨弩的制作图样只要过些日子,我也能弄得到手。至于售卖一事,更是无须担心,你作坊里制造的钢炮巨弩,五哥我全都买下就是了,价钱包管让华老弟满yì

!”

华不石道:“那此甚好,既然五哥要买,小弟就让坊中的工匠去铸造钢炮巨弩。”

他的嘴里这么说,心中却是十分疑惑。以马五花武功和身份,自然会有些门路,能弄到钢炮巨弩的制作详图倒是不足为奇,令华不石不解的是,马五花为何要购买这些兵器。

钢炮和巨弩固然威力巨大,可是一来十分笨重,难以搬运,二来体型庞大,不易隐藏,而且发射速度慢,装填麻烦,因此这等武器,在战阵之上用于攻打城池自是无往不利的大杀器,在江湖上的火拼争斗之中却难有用武之地。华不石实在想不出,马五花为什么要买这些东西。

马五花似乎看出了华不石的疑惑,道:“华老弟可是觉得奇怪,我买这些粗重的兵器有什么用?”

华不石道:“小弟确是有些不解。”

马五花道:“这些东西,我自己当然是没有用,全都是帮我的兄弟买的。”

华不石恍然道:“原来如此,想不到五哥还有兄弟。”

马五花眼睛一瞪,道:“老子也是父母所生,为何不能有兄弟!”

华不石自知失言,忙赔笑道:“小弟失言,请五哥恕罪。五哥的兄弟定然也是位了不起的英雄,不知可否引见给小弟。”

马五花道:“说起我那兄弟,确是当世的豪杰,他自小就胸怀大志,与我这懒人可不一样,只可惜现在不在长沙城中,不然定要介shào

给华老弟认识。”

华不石道:“这等的英雄人物,华不石却无缘相见,实是遗憾!”

马五花道:“他比我小上几岁,姓李,名鸿基。其实我原本也是姓李,这马五花的名字,是在江湖上闯荡时才起的匪号。”

华不石刚才听马五花说起,他的兄弟乃是当世豪杰,便想到此人定是一位天下知名的枭雄人物,但此时听到李鸿基的名字,却又没有什么印象。

马五花又道:“江湖上传言马五花是个金发碧眼的胡人,自是误传,不过我确也不是汉人,而是党项族人,祖居在陕境米脂县,当年的西夏王李元昊,就是我们李家的先祖了。我兄弟李鸿基的名字华老弟可能没听过,但要说‘李闯将’的名号,你定会有所耳闻。”

华不石心头一凛,道:“五哥的兄弟,莫非就是在陕境举义的‘闯将’李自成么?”

马五花道:“不错,就是他。”

大明朝的官府昏庸,苛捐赋税极重,加上各境连年水旱灾害不断,可谓民不聊生,不少州县都有义军揭竿而起,举兵造反。传说中各地的义军共有十八路之多,其中较强的便有汉南的王大梁,湘鄂两境的张献忠,再有便是陕境中的“闯王”兵马。

都是犯上作乱,与官府为敌,义军与江湖上的黑道势力却是有所不同。“天下盟”下的黑道势力,做的都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抢掠资产的敛财勾当,普通百姓对他们早已深恶痛绝,而义军却是攻城夺县,占据一方地域,想要推翻当今朝廷,所到之处百姓不用纳粮交税,因此,反倒受到了不少民众的拥戴。

第一百三十六章 胡乱结拜

都是犯上作乱,与官府为敌,义军与江湖上的黑道势力却是有所不同。“天下盟”下的黑道势力,做的都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抢掠资产的敛财勾当,普通百姓对他们早已深恶痛绝,而义军却是攻城夺县,占据一方地域,想要推翻当今朝廷,所到之处百姓不用纳粮交税,因此,反倒受到了不少民众的拥戴。

当然,在官府的眼中,黑道和义军全都是十恶不赧,一样的该死。

除了“武当派”等少数几家得到了朝廷扶持的江湖门派,对于大多数白道势力来说,义军非敌非友,既攀不上什么交情,也算不得仇敌。江湖中**都藐视王法,对于大明朝廷自然没有多少效忠之心,义军想要推翻官府,各门派自是不会去多管闲事。只要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江湖势力与义军也就各行其道,两不相干。

华不石出身在江湖门派之中,对于义军的态度,与大多数白道中人亦是相同。

“恶狗门”售卖兵器,为的是赚取银两,用以扩充本派的实力,只要有利可图,将兵器卖给官府,或是卖给义军,并没有什么区别。唯有不同的是,与义军做兵器交yì

,须得更加小心谨慎一些,不能被官府知晓,否则便会惹来麻烦。

对于这一点华不石也并不担心,将此事做得隐密并不困难,况且如今大明朝内忧外患甚多,各地官府自顾不暇,哪还有闲心去查探江湖门派的所作所为。

而那位李鸿基既是一方义军的将领,肯定需yào

大量兵器配给,会是一个大买家,若与他做成了买卖,今后神兵堂中铸造的兵器想来都不愁无处售卖。

因此,华不石听说马五花的兄弟是李自成,只是略为意wài

,神色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说道:“李闯将的大名,华不石早有耳闻,能与这等英雄豪杰做成生意,自是小弟的荣幸。”

马五花盯着华不石的脸,过了片刻,才道:“五哥猜得到华老弟的想法,其实我也是般想的。这大明朝廷是好是坏,原本与我们这些江湖人一点关系也没有,那朱家老儿当他的皇帝,我当我的帮主,谁也管不着谁。不过我那兄弟李鸿基却不是这般认为,他说大丈夫生在乱世,见这世道不平,就要铲平,见官府昏庸,贪官当道,就要推翻重建,五哥我也不晓得是对是错!”

华不石道:“他说的这话,也是有些道理。”

马五花道:“我本是生性懒散,不爱管这些闲事,只不过我那鸿基兄弟对我有恩,又是个极讲义气的英雄好汉,他的忙我却是不能不帮。想当年在陕境老家,我那时尚未习武,是个闲人,不慎得罪了镇里的一家姓晏的恶霸,那晏家仗着和米脂县知县是同族,便与那狗官串通,污陷我通匪,发出密令捉拿,幸亏鸿基兄弟得了消息,悄悄告知于我,又从高利贷借来了不少银两送给我,我才能脱身而出,来在这湘境之中拜师学武。我那鸿基兄弟却因此丢了驿馆的差使,又欠下了高利贷的银两偿还不起,差一点没了性命。华老弟,你说这等大恩,五哥我怎么能不报?”

华不石道:“那位鸿基大哥如此讲义气,若有机缘,小弟一定要结识一下!”

马五花呵呵笑道:“你们都是胸怀大志之人,我那鸿基兄弟的胆识谋略也不在华老弟之下,如果相见,我想你们两人定会成为知己。”

华不石道:“小弟这点本事,哪里能和名扬天下的李闯将相比。”

马五花又呵呵地笑了几声,道:“老弟门中还有多少刀枪兵器,就全都卖给我吧,价钱由你说了算,今后铸造出多少兵器,也可尽数都运来,我那鸿基兄弟手下的兵马不少,各种兵器盾牌都缺得很呢!”

华不石道:“那就一言为定,小弟先行谢过马五哥了!”

当下桌前三人举杯而饮,马五花心情甚好,连喝了好几杯,又抓起了碟中的猪蹄一顿乱啃。

这顿酒从上午一直喝到了掌灯时分,其间马五花吩咐西日阿洪去长沙城中“洞庭帮”总坛内取来钢炮的铸造详图,交给了华不石。

这金发巨汉行动十分迅速,只花了半个时辰便从城内来回了一趟。

而华不石拿到绘有铸造图的纸卷,也立即唤来了门下帮众,吩咐他们将纸卷连同前日千花坊的孟欢送来的铸剑材料一同运回舞阳城,交给“神兵堂”堂主欧师,又拿来纸笔写下了一道令喻,叫帮众带去。

办完了正事,三人继xù

喝酒。

天黑之后,马五花喝得酩酊大醉,却非要拉着华不石的手,说要结拜兄弟,华不石也喝了不少酒,他的酒量原本就很差,此时早就已经醉了。

按照正式的结拜之礼,本应该是跪在地上焚香起誓,可是两个人的脚都软了,连跪也跪不住,只得坐在了地上。焚香一节索性也就免了,至于那誓言更是因为喝得太多,舌头发直说不清楚,也不知讲了一些甚么,最后两人握着手哈哈大笑,算是完成了结拜。

江湖上最为随便的兄弟结拜之礼,非马五花和华不石莫属。他们两人全都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到了明天也不晓得还会不会记得起来,曾经有过结拜之事。

而那孟二爷酒量不错,虽也喝得有些多了,口齿不清,但总算还能坐在桌前,没有倒在地上。

到了后来,马五花和华不石坐在地上实在爬不起来,西日阿洪才将帮主抬到了屋中去休息,而华不石也被“恶狗门”下的帮众抬回了卧房,这一场酒席才算散去。

※※※※※※※※※※※※※※※※※※※※※※※※※※※※※※长沙城中各个帮派的总坛,大都设在城中繁华之地。按照一般江湖人的看法,把门派的金字招牌挂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总会觉得比较有面子。

“铁水山庄”却并不在繁华的街道上,而是地处岳麓山的山脚下。此处虽然也能勉强算是长沙城里,却是属于城市的角落,离北城墙已经不远。

“铁水山庄”就是“九仙会”的总坛。

“九仙会”以往在城中的各大帮派中排名第三,如今“六合门”和“岳麓派”均被吞并,另有二十余家门派也与“九仙会”定下盟约,纷纷归附,如今“九仙会”的地盘和势力大小,已经不在“洞庭帮”之下。

“铁水山庄”依山而建,共有上百进庄院,全部都是用青砖修筑,远远望去,一大片深青色的院落,加上灰黑的瓦片屋顶,仿佛是汇聚在岳麓山脚下的一大片乌云。

“铁水山庄”不但有山,而且有水,它的水就是围绕着庄院外墙的那一条护庄河。这条护庄河不是天然的,完全是用人力挖成,宽十五丈,深一丈,就算轻功绝顶的高手,也难以飞跃而过。水面下设有铁链棘藜,还有许多削尖的木桩,想要泅渡过河的人,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庄院的防卫森严,还不仅是如此。“铁水山庄”的外墙足有五丈余高,不比长沙城的城墙矮上多少。院墙之上从早到晚都有数十名庄丁站岗守卫,就算有人能够偷渡过护庄河,也会被这些庄丁手中的强弓硬弩射成刺猬。

因此,要想进入“铁水山庄”,唯一的通路便是庄院的正门外那一座丈许宽的吊桥。而庄院的正门不但有门派中的高手把守,那座吊桥每天放下来的时间也不多,想从正面强攻入庄,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要说进入庄院,就连走近“铁水山庄”,也不是寻常人敢去做的。

李掌柜在山庄外面的清水街上住了十多年,也从来没有靠近过“铁水山庄”百丈之内。那庄子里住的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凶徒,普通老百姓哪里敢拿自己的小命去乱闯?

李掌柜名叫李茂财,今年四十有二,个子不高,身材有些发福,圆脸上留着两撇八字胡,看上去倒有几分市井商人的模样。

他在街上开着一家“李记杂货铺”,门面虽是不大,但铺子里上至衣衫鞋袜,下至土产食品,还有油盐酱醋,几乎所有的日常用品都卖,住在附近的居民,都是他这间小店的顾客。

“李记杂货铺”里卖的东西并不是很好,不过相当便宜。这里已是城市的边缘,住在此处的老百姓都不是有钱人,小店里卖的东西,当然也不能和长沙城里的繁华闹市里那些高级的商铺相比。

尽管东西便宜,但近些日子以来,店里的生意却仍是很清淡。湘境之中连年大旱,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对于城里的有钱人家或许影响不大,可对靠天吃饭的普通农夫来说,日子就艰难得多了。来“李记杂货铺”买东西的不少都是在附近种田的农民,他们的钱少了,杂货铺的生意当然就不会好。

没有钱赚,李掌柜当然也就比往常懒散了一些,尤其是今天,都已日过三杆,才刚刚起床,还没有开张作生意。

第一百三十七章 登门求亲

没有钱赚,李掌柜当然也就比往常懒散了一些,尤其是今天,都已日过三杆,才刚刚起床,还没有开张作生意。

却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也不知是哪家的婆娘这么不识相,还未过午就来打门,”李茂财嘴里嘟囔道,“大概是家里没盐没醋了,赶着来买。”

他来到了大门前,把门板卸下来一块,探出头去,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俊美少年。

“你就是李掌柜么?”少年问道。

“我就是。”李茂财答道。

“听说你会帮人操办婚丧喜事?”少年又问。

李茂财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以往李茂财倒的确是帮着附近的居民操办过几回红白喜事,办喜事需yào

购买不少东西,而他的店铺里什么都卖,李掌柜帮着别人张罗事情,这些东西自然就会在他的店里买,办喜事的人家既能省钱省事,他也能多做一些生意。

黑衣少年手一扬,一锭银子就飞了过来,落在了李茂财的手掌里。他手掌一沉,凭借着生意人的本能,立kè

就意识到这锭银子至少也有二十两。

“我要雇你帮着我操办喜事,这锭银子就算是定钱,随后还有重赏。”黑衣少年说道。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这些日子以来杂货店里生意不好,一个月下来也赚不了二十两银子,这少年一出手就扔给他这么一大锭银子,还说以后另有重赏,真好比是肥猪拱门!这位黑衣少年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却不知是哪个街坊介shào

过来的。

“行,行!小人别的不会,要说张罗喜事,那是最拿手的,公子您只管放心就是了!”李掌柜嘴里忙不迭地答yīng

,把银子收进了怀里,生怕别人再收回去。

他抬起头四下看了看,才发xiàn

在黑衣少年的身后,居然还有不少人。六七个挑夫模样的汉子,扛着两口大木箱,木箱上系着红色的丝带,上面贴着斗大的“囍”字,还有几只托盘,里面摆放的都是成卷的绫罗绸缎,细软之物,看上去确是准bèi

了不薄的聘礼,正要上门提亲的模样。

在那些苦力汉子前面,还站着一个四十来岁,尖嘴猴腮,穿红戴绿的妇人,却是李掌柜认识的,是本地最有名的媒婆,名叫王三姑。

想来就是她介shào

这位黑衣公子来找上李掌柜的,这婆娘样子是丑,心眼却还不坏。李掌柜心中暗想,满脸堆笑,却忽然发xiàn

这王三姑一脸的苦相,好象死了亲爹似的,不免心中奇怪。眼下有这么好的能够赚银子的机会,她为什么会是这般表情?

李掌柜再望向那黑衣少年,问道:“公子贵姓呀,这可是要去向人提亲么?”

黑衣少年道:“我叫西门瞳,正是要去提亲。”

李掌柜道:“不知西门公子看上的是哪一家的姑娘?”

黑衣少年道:“就是‘铁水山庄’里的吕家大小姐。”

铁水山庄!

李掌柜刹那间就象是被人当头泼下了一盆冷水!铁水山庄的强人,是他们这些老百姓能惹的么!那山庄就象是阎罗殿,这黑衣少年也不知是哪一根筋搭错了,竟要跑到那里去找死!

更糟糕的是,他不但自己去送死,还要拉着李掌柜一起去!

李掌柜立kè

就从怀里取出了那锭银子,递回到了西门瞳面前,道:“小人店里生意繁忙,抽不出身来,西门公子的喜事小人实是帮不上忙,还请公子收回银两,另外再找别人吧!”

西门瞳脸色一沉,道:“你刚才不说忙,现在才说,分明是在骗我,小爷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欺骗于我!”

他伸手拿过了那锭银子,似乎毫不费力地一捏,那银锭就如同是软面做成的一样,顿时被捏成了一团,他再用手一拍,那块银子又变成了饼。

西门瞳“哼”了一声,又是一扬手,银子掉回了李掌柜的手里。

银子虽然比不上钢铁坚硬,但是要把一锭银子象软面团一样揉捏,手上没有上千斤的力量是定然做不到的!

原来这黑衣少年也是和“铁水山庄”里的那些家伙一样的强人!

手里捧着“银饼”,李掌柜几乎要哭了出来,脸上的神色比王三姑还苦。

那个臭婆娘不但长得丑,心眼更是坏透了顶,平白无故把这等大祸事引到了他的身上!瞬时之间,李掌柜的心里已经把王三姑的十八代祖宗全都问候了个遍。

却听见西门瞳道:“小爷我只不过是去提亲,你们害pà

甚么?就算是去杀人,也一定不会伤到你们!”

李掌柜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哀求道:“那‘铁水山庄’里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公子还是饶了小人吧……”

西门瞳却已不再理他,转过脸对王三姑道:“你刚才说提亲需yào

的那些东西,到李掌柜的店里买就是了,另还有什么要采办的也绝不能省,让李掌柜去买,这仪仗要搞得越气派越好。”

王三姑嚅嚅连声道:“是,是。”

西门瞳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银票扔给了王三姑,道:“这五百两银子想必够了,只要操办办得漂亮,剩下的就当是赏钱,你和李掌柜两人平分吧。”

李掌柜的眼睛顿时又直了。

这清水街上没什么富人,极少有人使银票的。他开了十多年店,见过的最大一张银票就也就是一百两,这位西门公子一出手就是五百两银票,实在是太阔气了。操办这等提亲之事,最多能够花上一二百两已经到顶了,这么一来岂不是立时能就赚到上百两银子。

但是,一想到要到“铁水山庄”去定会凶多吉少,李掌柜的心立时又沉了下去。

“既拿了银子,可别想着逃跑,若办不好事情,我可饶不了你们二人!”西门瞳眼中凶厉之色一闪,说完了这名话,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到街边的茶坊里喝茶去了。

不到午时,上门提亲的诸般事宜就都已经操办好了。王二姑和李掌柜都是手脚麻利之人,做起这些事来更是驾轻就熟。鞭炮,彩旗,红绸礼花全已买齐,给那几名抬聘礼的扶夫也换上了大红缎的扎巾短衣,李掌柜甚至还去找来了一支吹鼓乐队。

那支乐队共有十人,除了那队长指挥,有两面大锣,三个鼓手,四条嗦呐。这乐队从外地刚来到长沙城没有几天,还不知dào

“铁水山庄”的厉害,因此李掌柜只花了四十两银子就雇了来。

按李掌柜的想法,既然跑不了,非要陪那少年到“铁水山庄”去提亲,那索性再多找些人一起去,要死也拉几个垫背的。何况“铁水山庄”里面的人再凶,也不至于在庄门外的大路上当街杀人吧,反正那山庄的大门,李掌柜是死活不会进去的。

诸事都已准bèi

停当,李掌柜跑到茶坊中把西门瞳请了出来。之前那五百两银子,只用掉了不到三百两,剩下的与王二姑平分,一百多两银票塞在了口袋里,李掌柜心中总算是有了一点安慰,菩萨保佑,可千万不要有钱没命花才好!

此时的西门瞳,也套上了一件大红色的绸衫,但却把衣袖和裤管都扎得紧紧的,浑身上下收拾得十分利落,原本就十分俊美的容颜,在这一身红装之下更显得秀美绝伦。李掌柜心中暗想,这位少年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世上少有的美男子,为什么非要去惹“铁水山庄”里的那些强人,若是就这么被人杀了,实是可惜。

西门瞳却没有李掌柜想的那么多,他迈步出了茶坊大门,看到一众二十来人的提亲队伍全都披红挂彩,还有那些吹鼓乐手也个个精神抖擞,满yì

地点了点头,把手一挥,道:“我们走!”

鞭炮声声,鼓乐齐鸣,这一队人便沿着街道,径直走向了那一大片青灰色的庄院。

此时是正午时分,盛夏时节阳光普照,到处都是一片光明,“铁水山庄”却正好处天岳麓山脚下的一片阴影之中,远远看去显得分外阴森可怕,在李掌柜的眼中,更是象极了阎罗殿。

距离护庄河还有十多丈远,就听见“嗖——啪”的一声,一支响箭从庄墙上射来,插在了道路中央!

只听得有人高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敢乱闯铁水山庄,都不要命了吗!”

队伍顿时停住,李掌柜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只差一点就要掉头逃走。

西门瞳却向身边的王三姑使了个眼色,王三姑的神情比李掌柜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时却也只得扯开嗓门喊道:“好汉们千万不要放箭啊,我们是来提亲的!”

这声音简直比哭嚎还要难听一倍。

“妈的,提什么亲,你这婆娘在乱喊乱叫什么!”那高墙之上的庄丁果然也经受不住王三姑的嗓音,厉声骂道。

王三姑还想答话,西门瞳却已经上前了一步,高声说道:“在下西门瞳,今日特来向‘九仙会’掌门人吕先生提亲,烦请上面的兄弟进去通报一声!”

他说出这句话时运用了内力,声音悠荡,传出数十丈去,人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总管吕刚

高墙之上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声音道:“你便是那个‘恶狗五小’中的西门瞳么?”

这话声有如洪钟一般,传到了道路上一众人等的耳中,直让人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显然问话之人也运动了真气发声才会如此,而且由这等声音可知,此人的内功定是十分雄厚。只是“铁水山庄”的院墙本就有五丈,墙上的箭垛也有四五尺高,此人站在箭垛之后的众庄丁之中,从墙下望去,只露出了半个脑袋,比周围的庄西都高大魁梧,长的是什么模样却是看不真切。

西门瞳答道:“我是西门瞳,却已经不是‘恶狗门’中的弟子。”

那高墙之上的那个声音又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西门瞳道:“我要娶吕家小姐为妻,特来向贵门的掌门吕先生提亲。”

院墙上之人一阵“哈哈”大笑,他用内力发声,语声本就极响,此时一笑,声音更是刺耳,直令人感觉震耳欲聋,难以忍受。陈掌柜和王三姑等人全都双手捂耳,脸上均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此时却只听得西门瞳朗声说道:“我前来提亲,又有什么好笑?”

他的这句话虽然声音并不是很响,却清脆悠扬,立时之间便压住了院墙上那人的笑声,众人只觉得耳中一轻,那刺耳的笑声嘎然而绝。

就在这一瞬间,西门瞳与院墙上的那位“九仙会”高手凭借着语声,已是比拼了一招内力。

西门瞳习武天赋极高,多年来练功也是十分刻苦,内功虽是比不上迟化猛那种老怪,却也绝非弱者。刚才院墙上的高手运用内力发出笑声,声音固然强劲,却难以持久,而西门瞳先让对方笑了几声,一口真气消耗得差不多了,才忽然出声回击,顿时把对方的笑声压住,占得了上风。

他的武功本就是以巧妙见长,擅于借力打力,这种趁对方力量衰竭时乘隙反击的策略,正是他的拿手好戏。

而院墙上的那人,本是自恃内功高强,想要用笑声把道路上的众人震倒,给西门瞳一个下马威,可如今笑声忽然间被人家压了回来,张着大嘴竟然无法出声,真气涌动却提不上来,只感到胸前就象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只差一点就要吐血!

而且,西门瞳也并非真的内力高过他,只是投机取巧而胜,至少他是这么认为。如此输阵丢脸,尤令他心有不甘,直气得暴跳如雷!

过了半晌,他才将体内的真气理顺,算是缓了过来,破口大骂道:“好你个臭小子,竟敢暗算你家吕刚爷爷,真zhèng

是不想活了!”

西门瞳却气定神闲,说道:“你就是‘铁水山庄’的管家吕刚么,在下今日只是来贵庄提亲,还请吕管家进去为西门瞳通报一声。”

那吕刚怒道:“你这被门派开革的小子,还想娶我们家大小姐,简直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来人,给我放箭,把这些人统统给我射死!”

此话一出,高墙上的众庄丁弯弓搭箭,数十支利箭都瞄向了墙下的众人。李掌柜早已吓坏了,只觉得脚下发软,就要跪下求饶,那王二姑更是索性瘫倒在了地上,嚎淘大哭起来。而那十名吹鼓乐队和八个抬聘礼的扶夫,有好几人都转身想到逃跑,却又不敢。

此时众人距离庄墙只有十余丈,若墙上的庄丁开弓放箭,他们就算想跑也跑不掉,仍是会被乱箭射中,反是死得更快。

却在此时,只听得院墙上一个悠悠声音响起:“慢着,先不要放箭,吕掌门有令,让这位西门公子进庄说话!”

西门瞳循声望去,却见那高墙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白衣人,此人身材瘦削,却长得极高,象是一根细竹杆一般,那吕刚本也算得上高大,与此人一比,却仍是矮了一个头。这白衣人站在众庄丁之中,就似是鹤立鸡群一般,十分显眼,但是,他的头脸之上却套载着一顶毡笠,笼着尺许长的轻纱,令人无法看见其面容。

那管家吕刚一见此人,立kè

便躬身施礼,说道:“小人拜见雾大人!有什么指示雾大人只要吩付下人传话就是,何须亲自前来?”

吕刚本是“铁水山庄”的管家,在门派内的身份已是不低,可是见到了这白衣人却态度恭顺,以下属自居,显然这人定是极有来头。西门瞳之前已听华不石说过,无生老魔有六个嫡传弟子,号称“无生六绝”,卓漪汶便是最小的徒弟“霜姬”,而适才吕刚称呼这白衣人为“雾大人”,便猜想到此人定是“无生六绝”中的老五“雾影”了。

那白衣人道:“听闻这西门瞳生得十分漂亮,象是一个大姑娘一般,就连师妹也对他颇为倾心,我才特地来看上一眼!”

他转脸从箭垛之间朝下观瞧,却忽然喝道:“那婆娘住嘴,再叫一声就割了你的舌头!”

这话却是对那王三姑说的。刚才听到墙上吕刚下令要射箭,王三姑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扯开喉咙哭嚎起来,她天生嗓门就大,这一嚎叫,简直比之前吕刚运用内力所发出的笑声还要刺耳一倍,着实令人无法忍受。此时听到白衣人“雾影”的呼喝,王三姑马上就住了嘴,不敢再吱一声,那嚎叫声犹如被人用剪刀剪断了一般,立时断绝。这位王三姑尽管泼辣,反应却是很快,极能识得时务。

“雾影”在高墙这上探视了片刻,原本因为隔着蒙面轻纱,是无法看见他的眼神的,但西门瞳却明显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扫视而过,不由得心中一凛,知dào

这白衣人定然不是等闲之辈。武功练到了一定境界,对外界的危险便有有所知觉,白衣人的这一瞥,就已经让西门瞳感到了阴冷的杀意。

只听得一阵锁链声响,那座十余丈长,丈许宽的吊桥放了下来,摆在了护庄河上,而两扇木制庄门“吱呀呀”地打开,走出来四名庄丁,还有一名锦衣大汉,却正是那总管吕刚。

刚在吕刚站在高墙之上,看不清面貌,此时下到墙外,却只见他是一个身高六尺有余的壮汉,长得凶蛮,脸上胡须却剃得干干净净,露出了一脸横肉。

吕刚和四名庄丁出了庄门,却并未走过吊桥,而是站在护庄河边。

只听得吕刚道:“西门瞳,吕掌门有令,让你进庄见他,你就进来吧!”

西门瞳点了点头,对身后的一众挑夫乐手道:“我们一起进去!”

李掌柜心中暗暗叫苦,这“铁水山庄”里恶人众多,刚才就差一点放箭射死他们,一进山庄,西门瞳定是保护不了他们,只怕要把命送在里面了。

幸好这时候,那吕刚忽然喝道:“都站住!西门瞳,掌门人叫你进庄见他,可没让这这许多人进庄,这些闲人都给我留在此地,一律不准进去!”

西门瞳道:“在下今是是前来贵庄提亲,这些人都是仪仗随众,怎能不一同进庄?”

吕刚道:“你带这许多人进庄,焉知有没有刺客杀手混在其中,为防你不怀好意,他们一律都不准进来,谁管你什么提亲不提亲!”

西门瞳轻“哼”了一声,道:“你们魔道中人喜欢行刺暗杀,就以为别人都和你们一样卑鄙无耻,整天带着刺客杀手到处招摇么?”

吕刚大怒,道:“好你个姓西门的,口出不逊,以为我们‘九仙会’不敢杀你么!”

西门瞳美目一寒,望向吕刚,道:“西门瞳今日只是前来提亲,并不想与你动手,不过你若要杀我,也尽可以过来试试。”

吕刚握紧拳头,便要上前,却听见高墙上的那白衣人“雾影”悠悠的声音说道:“吕管家且慢动手。”

那“雾影”的地位显然高过吕刚,他一发话,吕刚立时便站住,却听见“雾影”又道:“西门瞳,你既然说是前来提亲,要娶吕家大小姐,吕刚也可算是吕家之人,你对他的态度却如此傲慢,难道一点求亲的礼数都不知dào

么?”

西门瞳听得此言,脸上的神色才平和下来,双手抱拳在胸,道:“在下并没有不敬之意,适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吕管家原谅。这些鼓乐手和媒人,吕管家不让他们进庄也就罢了,但那两箱聘礼,若是吕家不收,与求亲之礼不合,还请吕管家通融一二。”

吕刚横眉竖目,道:“你出言不逊,只赔上一句不是就算了么?你若是真想求亲,便走过来,在吕大爷面前跪下赔罪,大爷我或能不再计较,让你和那两箱聘礼进庄!”

他咧嘴“嘿嘿”一笑,又道:“你若不肯,就立kè

滚得远远的,别再来‘铁水山庄’找事!”

西门瞳怒视着吕刚,一时之间没有言语。

那白衣人“雾影”道:“西门瞳,虽然吕掌门本想召见于你,但你出言辱骂,态度张狂,若不赔礼道歉,吕刚身为‘铁水山庄’管家,也有权不让你进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吕千裘

西门瞳怒视着吕刚,一时之间没有言语。

那白衣人“雾影”道:“西门瞳,虽然吕掌门本想召见于你,但你出言辱骂,态度张狂,若不赔礼道歉,吕刚身为‘铁水山庄’管家,也有权不让你进去。”

西门瞳紧咬牙关,迈步向前,几步便走过了吊桥,来到了吕刚的面前,膝盖一弯,竟真的跪倒在地,拱手道:“西门瞳适才一时失言,得罪了吕管家,请吕管家原谅!”

他本是个性极为骄傲之人,这般跪着向别人赔罪,只怕还是平生头一遭。

却听“雾影”悠悠的声音道:“西门少侠能屈能伸,令人佩服。不过想我那六师妹国色天香,为了娶到她,就算再受多些委屈,也是值得的。”

吕刚满脸得yì

之色,猛然一伸手,“啪”地一声,竟一掌扇在了西门瞳的脸上!

这一掌虽然没有运用内力,打得却也不轻,西门瞳白玉一般的脸颊上,顿时现出了五道红色指印。吕刚狂笑道:“姓西门的,这便是你出言不逊的结果!”

西门瞳挨了一记耳光,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瞪向吕刚,道:“吕刚,我已记下了你。”

吕刚大嘴一撇,道:“你小子还不服气么,可是想再吃你吕大爷几个大嘴巴?”

此时,却听见高墙之上的“雾影”道:“吕管家,西门少侠既然已经赔了罪,就不要为难于他,让他进庄吧。”

适才吕刚出手打西门瞳,好象是占了便宜,但以“雾影”这等高手的眼光,却能看得出来,西门瞳不躲不闪,挨了吕刚这一记耳光,定是早已觉察出吕刚手上并没有运用内力,并不会伤人,因此才坦然而受。这等判断和机变的能力实是不凡,如果吕刚真要与西门瞳动手拼斗,只怕不会是这少年的对手。

西门瞳从地上站了起来,回身对着吊桥的另一头招了招手,喊道:“把那两口箱子抬过来!”

四名挑夫抬起两口楠木大箱,上了吊桥,朝着庄门走了过来。这座吊桥是用圆木扎成,长十四五丈,却只有一丈宽,象西门瞳这等轻功高强之人,走过此桥自是如履平地,这四名挑夫挑着两只大箱走上桥面,却是摇摇晃晃,一步一停,显得并不甚稳。

四名挑夫走得甚慢,过了半晌才走到吊桥中央,却在此时,只见一道白影直坠而下,“嗵”地一声,落在了桥上,却正是那白衣人“雾影”从高墙之下跃了下来!

他来势迅速,下坠之势也极为沉重,吊桥被他一踩,顿时弯成弧形,又猛地弹了起来,那四名挑夫抬着木箱,本已是走得不稳,被这一弹,顿时就把木箱跌落在了桥面之上。

“雾影”落在桥上,身形毫不停留,只一步就蹿到了四人中间,只听得“呯呯呯呯!”四声,四名挑夫已各自被他撞了一下,哪里还立得住脚,顿时都向桥外跌了出去!“雾影”再飞出一脚,踢在了一口木箱上,那木箱被踢得飞起,撞向了另一口木箱,结果两口木箱全都滑出了桥面,往护庄河中掉落而下!

“铁水山庄”的护庄河并不是普通的河流,为了防人泅渡,此河的水面一尺之下全都是尖桩和铁制棘藜,常人若是掉到河里倒是不会被淹死,定会被扎死。那四名挑夫此时全都立足不稳,口中哇哇大叫,双手在空中乱挥,往桥外跌出,眼看就全都要遭殃!

但是,他们却并没有掉到河里去,只因为忽然又有一道人影来到了他们的身边,在四名挑夫每个人的身上都托了一下,立时就将他们的重心稳住,不再向桥下跌落。而那两口木箱,却也被这道人影伸脚一勾,竟硬生生地勾起了五六尺高,“呯呯!”两声又落回到了吊桥之上!

这两口木箱不但巨大,而且甚是沉重,落回桥面上,又将整座吊桥压得一弯,上下摇晃不已。众挑夫连忙蹲下身子,用手抓住桥面,才不至于又摔出去。

后来的这道人影,正是西门瞳。

他一只脚踏在木箱之上,面带怒容,瞪着面前瘦高的白衣人“雾影”,道:“他们为我抬着聘礼进庄,你出手伤人,又想把聘礼踢下河,是何道理!”

刚才“雾影”从高墙上跃下,撞人,踢箱,动作本是极快,而西门瞳竟能在瞬时间将四名挑夫都托住,再把箱子用脚勾回,不但反应迅速,身法敏捷,而且对于时机和力道都拿捏十分准确,才能做得到。

身为魔道圣祖座下六绝之一,“雾影”自恃武功高强,从来没有把寻常江湖门派中的年轻一辈放在眼里,可是这少年刚才所显露的武功,却是非同一般,就算是名门大派的那些嫡传弟子,恐怕也难有他这般身手。

“雾影”望向西门瞳的目光,也就更加冰冷。

他“咯咯”地笑了几声,说道:“我只是和西门少侠开个玩笑,怎么会真的伤到他们这些凡人,倒是这两只大箱如此沉重,每只都有二三百斤,却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西门瞳道:“这箱里装的是给吕家的聘礼,当然不轻,至于是什么,等一下进了山庄,我在吕掌门面前打开箱子,你自然便会知dào

。”

“雾影”又干笑两声,道:“好,那我就等下再看。”

说着,他身形一晃,就已跨出数丈,出了吊桥,来到了庄门口,再一闪就进了庄门。刚才“雾影”撞人踢箱的举动当然不是毫无目的行动,而是有意的试探之举。虽然还不知dào

木箱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但他至少已经探出了抬箱的四名挑夫只是寻常的苦力,全都不会武功,西门瞳若是借着提亲之名想进庄行刺,至少这四个人不会是帮手。

如果真有秘密,就只能藏在那两口木箱之中。

那两口木箱里又能有什么秘密呢?

西门瞳伸手紧了紧捆在木箱上的绳索,对那四名挑夫说道:“你们不用害pà

,抬起箱子跟着我走!”

那些挑夫又岂能不害pà

,只是他们也知dào

这俊美少年的厉害,只好战战兢兢地抬起了箱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了西门瞳的身后。

西门瞳缓步走过吊桥,来到了庄门前,也不做停留,迈步走进了庄门。

“铁水山庄”是“九仙会”的总坛,魔道在长沙城中的主要据点,在寻常江湖人的眼中,无异于龙潭龙穴。

进庄的吊桥狭窄难行,庄门也并不大,可是进得门来,眼前却霍然开朗,是一个二三十丈见方的空地。空地上用青石铺地,十分平整,与一般大户人家的院落全然不同,四下里连一根花草树木也没有,简直就是一个广场。

而空地的三面都是高墙,却又有点象是一个巨大的天井。在空地的另一边是一座大屋,雕梁画柱,古色古香,屋高三丈,显得颇为雄伟。

那名高瘦的白衣人“雾影”就站在屋檐之下,在他身边还有一位头戴紫冠,面容俊朗,衣着华贵的中年人。西门瞳立kè

就已经知dào

,此人定是“九仙会”的掌门人吕千裘。

卓漪玟的真实身份,便是吕家的大小姐吕梦蝶,吕千裘是她的父亲,父女二人面容自会有些相像。卓漪玟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这位吕掌门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位世间少有的美男子,虽然已年过四旬,却仍是风度翩翩,若论容颜俊美,绝不在西门瞳之下。而且,到了中年的男人,更有一种成熟的气质,尤显得气宇轩昂,更加会让女人着迷。

正如从外表看,谁也不看不出卓漪玟是身怀绝技的武功高手一样,只看吕千裘的相貌面容,是如此和善亲切,甚至可以说慈详,绝难想象他会是魔道“九仙会”的掌门人,把别人的性命当成草芥般随意杀戮的人物。

在吕千裘的另一侧,还有一个用轻纱斗笠蒙面的人。此人与“雾影”一样瘦,却只有他一半身高,而且弓着腰,驼着背,活象是一只猴子。他穿一身黑衣,腰间所扎的布带上,别着一只大锤,和一杆尺许长的尖头钉。

锤和尖钉均是又粗又大,与此人的瘦小身躯极不成比例,而且看上去闪闪发光,均是精钢制成,至少也有数十斤重。

看他轻纱蒙面的装扮,定是和“雾影”一样,也是无生老魔的弟子,却不知dào

是“无生六绝”中的哪一个。

除了站在对面滴水檐下的三个人,整个空地之上再也看不到其他人影,显得十分空阔。

西门瞳脸上的神色十分平静,目光在四下随意地一瞥,再望向了对面的三人,迈步直走了过去。而那四名挑夫,自是不敢停留,抬着两口大箱子,紧紧地跟随在西门瞳的身后。

二十余丈长的空阔之地才走过了一半,忽然听到房檐下的吕千裘朗身说道:“西门少侠且慢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他的嗓音中正平和,带有磁性,与他的相貌倒是十分契合。

西门瞳停住了脚步。

吕千裘道:“西门瞳,你真的想娶我的女儿为妻么?”

第一百四十章 心已化石

吕千裘道:“西门瞳,你真的想娶我的女儿为妻么?”

西门瞳道:“当然。”

吕千裘道:“你是哪里人,家中做什么营生,父母都知dào

此事么,他们的意见怎样?”

他语气柔和,就仿佛是一个慈爱的长辈正在询问晚辈的情形一般。

西门瞳道:“我祖居岳阳,家里做些买卖皮货的生意。虽然家父并不知此事,但他老人家一直希望我能够找到一个中意的女子,早日成婚,因此定然不会反对。”

吕千裘叹了一口气,道:“现在的孩子,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作主,哪里还会把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放在眼里,我们这些做父母的,也没有办法。只可惜蝶儿不在此处,却不知她是否愿意嫁给你。”

西门瞳微微一惊,道:“她现在不在‘铁水山庄’里吗?”

吕千裘道:“两日前,她就和她师父一起离开了长沙,到粤境去办事,要再过十天才会回来。”

西门瞳沉默了半晌,说道:“她是西门瞳在这世上最爱的女人,她也曾经对我说过爱我,也说过愿意当我的妻子。不管她说的这些话是真是假,我都是真心对她,只希望能娶她为妻。”

吕千裘还未答话,他身边的“雾影”悠悠的声音却道:“西门少侠说的这话,我倒是能够为他证明。师妹确是对西门少侠十分倾心,临走之时还特地对我说起过他。”

吕千裘道:“哦?她是怎么说的?”

“雾影”道:“她对我说,她离开的这几日,西门少侠说不定会来‘铁水山庄’找她,还说如果他不来,师妹回到长沙之后,也要去找西门少侠。”

吕千裘道:“还有这种事?”

“雾影”道:“不错。师妹还说,如果西门少侠来了,就请我和师兄把他留住,也省得师妹回来后再去寻他。”

吕千裘道:“蝶儿真的如此说过?”

“雾影”道:“那是当然。不过,师妹又说,她做了一些对不起西门少侠的事,回来之后也没有脸见他,所以,专门嘱咐我们,只须留下西门少侠的尸首就行了,她不想再看见活人!”

“雾影”说完,“咯咯”的怪笑之声从蒙面轻纱中传出,似乎觉得所讲的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西门瞳的脸色倏然变了,道:“她真的这么狠心,一定要杀我?”

“雾影”道:“我原本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这么愚蠢的人,会巴巴地跑到这里来这里送死,却没有料到,西门瞳,你真的来了!”

西门瞳瞪着十丈多丈外,屋檐下的三个人,两只手都已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道:“我的确曾愚蠢过,可是现在却不再愚蠢了,以后也不会!原来师父说的没有错,她一直都想要杀我,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雾影”笑道:“霜师妹一心向佛,怎么会爱上本教之外的凡人,西门瞳,你不用再自作多情了!”

西门瞳拧着拳,咬着牙,满脸怒容,仿佛随时都要朝“雾影”扑过去。

却听见吕千裘道:“你说你不再愚蠢么,我看你现在比以前更加愚蠢!”

他一挥手,空地四周的高墙之上忽然之间人头攒动,竟出现了上百名弯弓搭箭的庄丁,所有的箭尖都瞄准着空地中央的西门瞳!

此处空地长宽均超过二十丈,四下一片空旷,连花草树木都没有一根,更无任何掩护遮蔽之处,正是用弓箭暗器袭击的最佳地形。西门瞳此时所处的位置,正是站在空地的中央,距离四下的房屋高墙均有十丈以上,就算轻功再好,要想冲过这十丈距离也需yào

片刻时间,而在这片刻时间内四下乱箭齐发,场中之人定是难以逃生!

吕千裘的嗓音依然是那么柔和中正,充满了磁性,但他所讲的话,却是透着无比的冷酷无情:“西门瞳,你想借着提亲之名,混进得铁水山庄,却不知dào

本教无生圣祖早已传下了口喻,要取你的性命,我正发愁寻不到你,你却自己飞蛾扑火,送上门来,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知dào

你今日进庄,定是不怀好意,想要找我们报仇,只不过你也太不自量力,不知dào

进了我这’‘铁水山庄’,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带进来的两口箱子,我猜想里面不是藏着你的同伙,就是装着机关暗器,或是烈性火药,何不打开来,让我们看看!”

不论两只大木箱里装着人,还是装着暗器,在当下的情势之下,都已无济于事。在这等地形之下,被上百名弓箭手重重包围,一个人和数个人并没有多大的区别,而就算是西门瞳打着同归于尽的主意,带进来两大箱火药,现下引爆起来,也伤不到十余丈外的吕千裘等人,只能把西门瞳自己炸死。

因此,吕千裘根本就不用害pà

那两只木箱,他觉得自己已占尽上风,这个少年已经逃不出他的手心。

四名挑夫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抱着脑袋蹲成一团,那两口木箱也被扔在地下。西门瞳回过身,抓住了一口木箱上绑着的绳索,将箱子提在手中,又走到了另一口木箱前,将那口箱子也拎了起来。

“雾影”刚才在庄门外的吊桥上有过试探,知dào

这两口木箱颇为沉重,各有二百多斤,西门瞳此时一手一只提在手里,却似乎毫不费力。

只见他手臂一甩,两口箱子已被抛出,重重地摔落在了青石地上!

箱子虽是上好楠木制成,但也经受不住如此巨力磕碰,顿时散裂,箱中所装之物也滚落出来,吕千裘等人定睛看去,竟然只是几块大石头!

只听见西门瞳道:“我对漪玟本是一片真心,没有想到却被她利用,让我犯下大错,伤害到同门。西门瞳的这一片真心,如今已化为了石头,今日我便把这些石块送来,把性命也带了来,你们若有本事,就把这条命也拿了去!”

就在此时,高墙之上的那些弓箭手,忽然乱成了一团,竟然纷纷惨嚎着跌下!在西门瞳左侧的高墙之上,赫然出现了一名独臂剑客,是俞千里,而右侧的墙上,则是一个乱发蓬头,手持阔剑的少年,正是厉虎,这两人冲进一众庄丁群中,就如同虎入羊群,瞬时间就已击杀了多人!

后方的高墙上的袭击者有十人之多,看他们的衣着打扮,正是先前李掌柜雇来的那支吹鼓乐队。

这些人不知何时,竟然过了护庄河,冲进了庄中!

变故突起,来袭者无一不是高手,弓箭手们远程袭击固然厉害,一旦被高手欺近了身边,便如羔羊一般,毫无抵抗的能力。原本在空地四面的高墙之上埋伏的弓箭手,立时之间就被击溃了三面,只有吕千裘等人所在方向没有被袭击,但既然不能形成包围,这些弓箭手便也构成不了多大威胁。

吕千裘立kè

就意识到他自己所犯的错误。他早就打探到西门瞳已经离开了“恶狗门”,便以为今天来的只有西门瞳一个人,却没有想到这少年竟然会有这么多帮手。为了防范西门瞳带进庄来的那两口大木箱里装着火药,吕千裘把庄墙上弓箭手撤了下来,在此处空地的四周布下埋伏,没想到却正好给对方高手突入山庄造成了可乘之机。

这次袭击谋划得如此精妙,而他的每一步行动都已落入到了对方的计算之中!

尽管如此,身为一派掌门的吕千裘,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慌乱。

敌人虽然侥幸突入山庄,但是未必能够占到上风。“九仙会”的大部分人马此时都在“铁水山庄”里,他的身边还有“无生圣祖”的两名高徒,而对方只不过来了十多个人,无论是人数,还是武功能力,此时的“铁水山庄”都比对方更强!

庄墙和弓箭手,本就防范不住真zhèng

的高手,不足为峙。吕千裘很清楚,能抵挡住高手的,就只有高手。对方一定不会想到,山庄中会有“无生六绝”中两人,而吕千裘对他自己的武功也很有信心,对方若是以为今天的突袭能讨到便宜,只怕是打错了算盘!

吕千裘的声音仍是柔和平静,道:“雾大人,雷大人,请二位圣使出手,缠住左右高墙上的那两名剑客,其他的敌人由我们‘九仙会’来对付。”

“雾影”咯咯笑道:“吕掌门尽管放心,只须一盏茶的工夫,我们就把他们的人头拿来送给你!”

站在另一侧的那被称做“雷大人”的蒙面人却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吕千裘:“既是如此,吕某就先行谢过二位。”

他一回身,吩咐道:“来人,把我的刀取来!”

吕千裘的刀,是一柄长五尺,宽七寸,重三十八斤的厚背大砍刀。他需yào

用这柄刀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平常并没有带在身边,江湖上的大多数人,甚至不知dào

他的兵器是刀。

不过今天,终于到了用到它的时候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该死

吕刚的兵器也是刀,他的刀没有吕千裘的刀厚重,但也有二十三斤,比寻常的兵器要重不少。吕刚的刀法也不错,他与冲进庄来的一名汉子交手五招,就已经把对方逼开。

他认得那个汉子名叫戴松,是“洞庭帮”的一个香主。原来那支吹鼓乐队,全都是“洞庭帮”的高手所装扮,怪不得刚才吹奏乐曲得会那般难听!

吕刚没有追敌,而是飞身后撤,跳出了战圈。

他是“铁水山庄”的大管家,此时山庄遇袭,调配人手才是他的主要责任。因此,吕刚并不恋战,逼退敌人之后便立即转身朝后院疾行,可就在此时,却有一个人拦在了他的面前。

“我刚才说过,我已记下了你!”拦住吕刚的,正是西门瞳。

四周围已是一片混乱,来袭者已经和的“九仙会”帮众动上了手,西门瞳当然更没有迟疑,他要找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吕刚。

西门瞳找上吕刚,不仅是因为进庄之时吕刚骄横无礼,打了西门瞳一个耳光,还因为西门瞳知dào

,吕刚是“铁水山庄”的大管家,只要杀了他,山庄里的人手就会无人调派,难以组织起象样的防守。

三天之前,西门瞳执意要离开恶狗门,华不石挽留不住,只得让他离去。但只过了一日,正当西门瞳要到“铁水山庄”去拼命时,华不石却又找到了他,说出了一个计划。

“阿瞳,你孤身前去‘铁水山庄’,与送死无异,若真有决心报仇,就按我的计划行事,或许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有几分取胜的机会。”

这是华不石对西门瞳说的话。

以求亲为名,吸引对方的注意,掩护“恶狗门”和“洞庭帮”的一众高手突入山庄,这个计划十分巧妙,西门瞳自是同意。

华不石又叮嘱道:“你进了‘铁水山庄’,千万不可冲动行事,只须尽量拖延时间,一旦我方高手突进了庄中,双方动手,你就算是大功造成,回来之后,我为你摆酒庆功。”

西门瞳点头答yīng



西门瞳虽然嘴上答yīng

,他的心里却并不是这么想的。出手反助敌人,使得同门身受重伤,这罪过若不赎清,他又怎么有脸面再回恶狗门?要赎清罪过,仅仅是掩护众人突袭“铁水山庄”,还远远不够。

他必须在此战之中立下首功,击杀重yào

的魔道高手,才能将功折罪。而之前被卓漪玟欺骗利用的奇耻大辱,也才算得雪一二。

此时的西门瞳,全身都充满了战意,只恨不能一个人把“铁水山庄”里的全部敌方高手都杀尽,他盯向吕刚的目光,就如利剑一般锋利!

而此时的吕刚,却是心急火燎,见西门瞳拦在了面前,二话不说已抢步欺进,挥刀直砍向这少年的脑门!

吕刚体格粗壮,膂力极强,一身内功也练得不错,挥动二十三斤重的厚背大砍刀直劈而至,并不是那么容易抵挡的。可是,钢刀砍下之时,吕刚才发xiàn

他的刀稍短了一点,刀尖正好从西门瞳的鼻尖前划过,劈了一个空!

这一刀劈空,当然不是因为他的刀短,而是西门瞳身体后仰,正好让过了刀锋,距离拿捏得刚刚好,才使得吕刚产生了他的刀只要再长半寸,就能砍得到对方的错觉。

吕刚跨步拧身,手臂一转,刀锋也立时疾转,反撩而上,已到了西门瞳的胸腹之间,变招不可谓不快,仿佛这一刀原本就是刺向对方腹部似的!

只不过,他的刀仍是短了半寸,又贴着西门瞳的衣衫刺了个空。

两刀落空,吕刚大吼一声,硬生生地收住刀势,左手抵住刀背,运足气力一推,将整道刀锋向前直推了一尺,正是一招“顺水推舟”!

西门瞳闪避刚才的两刀,身体与刀锋的距离都在分毫之间,看上去极是凶险,而此时他已弓身收腹,身体后缩,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吕刚的这一招“顺水推舟”,刀锋倏然再进一尺,定能把西门瞳拦腰砍成两断!

就在吕刚认定他的这一刀十拿九稳,一定能够斩伤对手的时候,西门瞳的右手却已搭上的刀刃。吕刚赫然发xiàn

,钢刀竟然被西门瞳的这一只手所牵动,莫名其妙地偏出了半尺,从这少年的身侧飞出,砍到了空处。

而吕刚的身体,竟也全然不受控zhì

,跟随着那柄刀直扑而出,飞到了空中,再平摔下来,直跌了一个狗啃泥!

他急于伤敌,招式用得太老,力量也使得太大,而“燕青拳”却是擅长跌扑腾挪的精巧功夫,西门瞳看似被三刀逼到绝处,其实只不过是引诱吕刚用尽全力出刀的手段!

一旦全身力量都被西门瞳所牵引,吕刚就再也无法控zhì

住重心,直摔了出去。而他的那柄二十三斤重的大砍刀,也一个翻转,到了西门瞳的手里。

扑倒在地的吕刚还未及翻身,刀锋就已经划过了他的后颈!

这柄刀不但不短,而且十分锋利,砍下人的脑袋也毫不费劲,刀光所至,吕刚的脑袋象皮球一样直滚出三尺之外!

西门瞳掂了掂手里的钢刀,“噹”地一声扔在了地上,道:“没有那么大的本领,又何必用这么重的刀?这把刀若轻上几斤,你就不会那么容易失掉重心,出手也会更快,说不定就能够逃得活命,这便叫做不自量力!”

只可惜,没有头颅的吕刚,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不可能听得到西门瞳这句话。

※※※※※※※※※※※※※※※※※※※※※※※※※※※※※※吕刚被西门瞳所杀,站在滴水檐下的吕千裘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他一动也没有动,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吕刚虽是“铁水山庄”的总管,但是在吕千裘的眼里,他只不过是一个下人。死了一个下人,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吕刚的死,唯一的价值,便是让吕千裘了解了西门瞳武功的深浅。这个少年的武功,比吕千裘之前所想的要高不少,但仍然未成气候,若吕千裘亲自出手,这个少年最多也只能够支撑五十招!

今日杀进庄来的高手共有十二人,这十二个人中每一个的武功,吕千裘都已经看清楚。其中最强的,要数那名独臂剑客和一个使阔剑的黄衣少年,有“无生六绝”中的二人去对付,吕千裘很放心,其他几人虽也不弱,但“九仙会”门下一众高手杀死他们也绰绰有余。剩下的只有西门瞳,解决掉这个少年,就再无可虑了。

因此,吕千裘神情镇定,一点也没有慌乱,他认为今日一战,已是胜券在握。

手下帮众已把刀抬了过来,吕千裘一把抓起,提在手中,冷眼望向了西门瞳。他没有急于出击,因为西门瞳此时也正看着他,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这个少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自己过来送死!

却在此时,一条人影忽然出现在了吕千裘和西门瞳之间,却是一个身体干瘦,却挺着一只大肚子的邋遢汉子。

“小子,一边看热闹去,这个吕老鬼交给我!”这汉子对着西门瞳说道,斜眉歪眼,一幅泼皮无赖的模样。

西门瞳见到这汉子,眼中虽然有些不甘的神色,却应声答道:“是。”

这泼皮汉子当然就是马五花,早在一个月前的“快活岛”赌场里,西门瞳就已领教过他的厉害,既然他要对付吕千裘,西门瞳当然不会和他抢。

吕千裘的心中却倏然一惊,这泼皮汉子并不是他刚才所见的那十二人之一,此人什么时候进得庄来,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吕千裘居然毫无觉察。

他唯一知dào

的,是此人一定是个高手,而且,恐怕这个汉子才是来袭者之中最强的一个!

吕千裘也是高手,马五花吊儿啷铛的外表就算能唬住别人,却瞒不过吕千裘的眼睛。

马五花摇摇悠悠地走到了吕千裘身前三丈之处,翘着一只脚站在那儿,道:“你就是吕千裘?相貌倒是不错,就是不知dào

有没有真本事?”

吕千裘面沉似水,问道:“你是谁?”

马五花嘻嘻一笑,道:“我们俩人都是长沙城里帮会的老大,老子认得你吕千裘,你却认不得我马五花。”

吕千裘面色一变,道:“你就是‘洞庭帮’的帮主马五花,竟是长得这般模样!江湖传说原来全都是一派胡言!”

马五花道:“老子多年来没有管江湖上的事,被人误传也怪不得,只是你们魔道无端端地害死我雷师弟,又挑拔‘洞庭帮’和‘恶狗门’争斗,逼得老子不得不再次出山,真他妈的可恶!简直就是该死!”

吕千裘道:“你们‘洞庭帮’在长沙城里称王称霸了这许多年,一直都压我‘九仙会’一头,在我看来,你们才该死!”

马五花道:“好!好!既然你我都觉得对方该死,那今天就拼个你死我活,看看到底谁更加该死!”

他双拳一摆,已拉开了架式,便要欺身上前。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中剑不死

第七剑刺来之时,厉虎终于找到了摆脱困境的机会。在他的前方三尺处,有一名“铁水山庄”的庄丁,厉虎手一挥,“蛇翼”剑已飞卷而出,缠住了庄丁的腰。

这庄丁还未能反应过来,就被软剑横拉出三尺,挡在了厉虎的身后,而厉虎也顺势转身,回过了头来。有这名庄丁做为屏障,身后的高手出剑定会有所阻碍,厉虎便可以得到一丝喘息的间隙,有转身回头的时间。

然而,厉虎的判断却错了!

他转过身来,所看到了,是漫天的血雨,和已经刺到了胸前的利剑!

那名庄丁的身体,竟然已经变成了两半,根本没有阻挡住对方的剑势,而细剑如针,刺入了厉虎的胸膛!

厉虎向后跌出,直飞三丈,才重重地摔落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大量鲜血从他胸前的剑创中喷涌而出,瞬时之间就染红了青石地面!

“雾影”瘦长的身形凝立于三丈外,就象是耸立在迷雾之中竹竿。他身前的地面上全是血,厉虎的血,和那名被斩成了两半的庄丁的血。

细剑“无影”上也粘着一滴血,“雾影”手一抖,那滴血就从剑尖上飞起,落在了他的手指上。“雾影”将手指放在嘴里tian了tian,品尝着鲜血的滋味,脸上露出了得yì

之色。

这黄衣少年能躲过他的六剑,可算得上十分厉害,之前“雾影”与人交手,在他的突袭之下能闪过三剑的人都没有一个,其中包括不少江湖上成名的高手。越是厉害的对手倒在剑下,就越是令人愉悦,杀死这个黄衣少年,“雾影”的心情当然很不错。

可是,正当“雾影”想要收剑离开时,却忽然发xiàn

倒在地上的厉虎动了一下!

这不可能!

一个被“无影”剑刺穿的心脏的人,绝不可能还活着!“雾影”瞪着眼珠,却眼看着这个黄衣少年伸出手,用剑拄地,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厉虎并没有死。

当他看见细剑的剑尖已刺到自己胸前的时候,便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两个错误,首先,他低估了对手的冷血,尽管那名庄丁是“铁水山庄”的人,可是对手一剑就把他斩杀,全然没有一点犹豫,根本没有把庄丁的生死放在心上。而厉虎的第二个错误,就是他没有想到对手的剑,与“蛇翼”一样,也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刃。

普通的剑,就算能够把人体连皮带骨斩成两半,至少也需yào

花费一些力qì

,斩过之后速度也会有所减缓,可是对手的剑,斩过那庄丁的身体,竟没有丝毫滞碍,剑势依旧强盛,和破空而来没有区别!

既然犯下错误,当然要付出代价,厉虎的代价,就是胸前所挨的一剑!

“雾影”同样也犯下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他不知dào

厉虎的天赋。厉虎最强的天赋,就是受到攻击时,身体所做的瞬间反应,“雾影”的剑固然刺到了厉虎,但剑尖刺入肌肤之时,厉虎的身体瞬时后缩了半寸,就是这半寸的距离,使得这一剑杀不了厉虎。

仅仅半寸之差而逃得性命,这一剑仍是给厉虎带来了重创,如果“雾影”在厉虎倒地之时跟上再跟一击,他定是难逃一死。但“雾影”对自己的剑太过自信,认为厉虎已被杀死,才让他有了喘息之机。

厉虎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站直了身子,眼眸如冰,望向站在身前三丈处的“雾影”。

“雾影”看着厉虎的目光,也同样冷酷,他的声音亦是一样:“挨了我一剑,居然能活下来,你的命还真是不小!”

厉虎没有言语,只是抖了抖手中的剑,“蛇翼”剑上游光浮动,“咻咻”作响,就象吐信的灵蛇。

“雾影”冷笑道:“你的剑很好,反应也很快,我倒想看看,你还能接我几剑!”

厉虎自己也不知dào

,还能接几剑,眼下他的情形实在不太好。

背上和胸前各中一剑,虽不致命,却已流了不少血。厉虎从小到大,和别人拼过几百次命,受伤流血是常有的事,本来并不会放在他的心上,可是这一次和以往却不相同。他挨的这两剑都不轻,可身上不但不觉得疼痛,反是一种麻酥酥的感觉,他知dào

,这是中毒的迹象!

对方的那柄细剑上,必定是喂了毒药,而且是一种极为厉害的剧毒,才会在瞬间就使得身体里的神经麻痹,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这种毒若是经由血液流遍全身,他的身体只怕也会全部麻痹僵硬,失去知觉,到了那时,就再没有反抗之力,只能任人宰割。现在唯一的机会,便是在剧毒扩散之前,打倒对方!

厉虎手一翻,把一粒药丸放进口里。

这粒药丸是华不石专们配制的“延毒丸”,用在中毒受伤的危急时刻吞服。所谓“延毒丸”,顾名思义,并不能真的解毒,这世上的毒药何止千百种,每一种都各有不同,根本没有能解所有毒性的通用解药,华不石医术再高,也不可能炼制得出。这粒“延毒丸”的功效,只是让体内气血循环的速度放慢,让所中的毒不会立时发作,使中毒者得到一个缓冲的时间。

这仅是暂时的权宜之法,并不能延缓多久。

此时的厉虎已经别无选择,他一挺阔剑,向前跃出,朝着“雾影”直扑了过去!

然而,他的速度虽快,却比不上“雾影”,而此时受了伤,身法受到影响,就差得更远。只见“雾影”瘦长的身躯一晃,就已闪到了一边,细剑挥起,已划向了厉虎的左肋!

厉虎一招刺空,手腕疾转,回剑格挡,却挡了个空,“无影”细剑已消失无踪,却在他的肋下划出了一道寸许长的伤口!

反正已经中剑受伤,一剑是挨,十剑也是挨!厉虎血液里的疯狂本性,此时又爆fā

了起来,他狂吼一声,“蛇翼”剑接连刺出,转眼之间已对着“雾影”攻出了十八剑!

可是,这十八剑却连一剑也没有刺中对方!“雾影”轻功极佳,身法更是诡异,明明看见他站在那里,一剑刺去,那根干瘦如竹竿一般身躯竟然象是烟雾一般消散无影,轻而易举地闪开了厉虎的剑势!

十八剑一过,厉虎气喘吁吁,行动也缓慢了下来,而他的身上,又增加了五道伤口!

“雾影”所用的武功,最擅长的就是突袭和游斗。对付这种武功,想在数招之间就刺中击杀对方,根本不可能做得到,越是拼命进攻,反会给“雾影”留下反击的机会,厉虎与人拼斗的经验十分丰富,对于这一点当然也很清楚。

可是到了现在,厉虎除了拼命进攻,已经别无选择。他已经感觉到身体越来越沉重,反应也不如先前灵敏,这说明体内的毒性正在逐渐发作,若不在数招之间击倒对手,就只有死路一条!

“青蟒剑法”本是极为高明的杀人武功,剑法中的诡异变化,并不比任何一门的剑法差,只是厉虎与“雾影”刚一交手,就被对方偷袭得手,身中剧毒,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施展剑法中的变化。若论一两招之内的威猛凌厉,则并非“青蟒剑法”所长,比起杨绛衣所习的“大力伏魔剑法”那一类的武功,就大有不如。

厉虎不怕死,但就是死,他也要和敌人以命换命,这般毫无价值地被杀死,他决不甘心!

他的两眼通红,象是要喷出火来,连人带剑再次扑了出去,就象是一头掉进了陷阱中的野兽,只要还剩下一丝力量,就要做拼死一击!

这一击却仍然是碰不到“雾影”分毫!

“雾影”望向直扑而来的厉虎的眼光,就象是看着一个死人,他身形一摇,幻影般横移了一尺,让开了刺过来的剑锋,右手扬起,“无影”剑已无声无息地探出,剑尖已至厉虎的心口!

厉虎拼死一击,招势已经用老,根本没有回剑招架的可能,而他身体扑在半空之中,也无法闪躲,反而是自己往“雾影”的剑尖上撞上来!

看起来根本用不着等到毒发,这个少年就要死在剑下!“雾影”心中得yì

,手上细剑刺出,更增加了几分力度。

然而,这一剑却刺了个空,厉虎忽然退了回去,倒飞出三丈,“雾影”还未能反应过来,一只大脚已经凌空飞来,踩到了他的脸上!

“呯”地一声,“雾影”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踉跄后退了十几步才勉强站住!他的护身内功虽然很不错,但是这一脚力量却实在不小,直是把他踢得灰头土脸,眼冒金星,鼻孔之下两道鲜血直流了下来!

一个飞身扑在半空中的人,决不可能改变方向倒飞三丈,厉虎当然也不能。

“雾影”惊疑不定,抬眼看去,才意识到厉虎是被另一个人拉回去的,而他脸上的这一记大脚也是拜此人所赐。

危机之中救下厉虎,踢了“雾影”一脚的,是一个俊美的少年,正是西门瞳。

“师弟,你先歇一会,这个家伙交给我!”西门瞳说道。

厉虎趴伏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却再一次拄着剑,缓缓地爬了起来,他的筋骨仿佛是钢铁铸成的,绝对不会被别人击倒!

第一百四十四章 强人雷公

厉虎趴伏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却再一次拄着剑,缓缓地爬了起来,他的筋骨仿佛是钢铁铸成的,绝对不会被别人击倒!

“不行!我一定要杀了他!”厉虎恶狠狠地说道。

西门瞳脸色发白,道:“我就知dào

,你们定是不会原谅我的。”

当日在孙家老宅的小院里,西门瞳帮zhù

卓漪玟逃走,使得杨绛衣和白奕灵受伤,俞千里和厉虎二人几乎对他当场出手。在西门瞳的眼中,同门的师兄弟已容不下他这个叛徒,这才黯然离开了“恶狗门”。而现在,厉虎不愿意接受他的帮zhù

,也必定是因为这个缘由。

厉虎听了此话,却忽然摇了摇头,道:“我要杀他,只因为他刚才暗算我,和三师兄无关。”

西门瞳心头猛然一震!

三师兄!厉虎叫他三师兄,就是仍把他当成“恶狗门”的人,仍然把他当成同门师兄弟!

西门瞳生长在富豪人家,厉虎却是街头流Lang儿出身,他们之间原本并没有多少的共同之处,兴趣喜好也大不一样。不过同在“恶狗别院”中住了三年,平日里一起习武练功,相互比武切磋了无数次,西门瞳却知dào

,厉虎和他一样,也是一个个性十分骄傲的人。

原来他要杀“雾影”,只是因为遭了此人暗算,忍不下这口气,并不是不肯原谅自己!

西门瞳的心绪起伏不定,道:“那我们合力杀他?”

厉虎道:“好!”

没有人会和叛徒联手对敌,厉虎既然愿意与他联手,就没有把他当成叛徒!

直到此时,西门瞳才敢确定,“恶狗门”中的师兄弟,并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怪他!他们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依然是互相信任的好兄弟!

华不石当日所说的,其实他无须离开“恶狗门”的话,也并不是为了安慰他而说的假话!

一切都只是他自己太傻,不仅受了别人的欺骗,还不肯相信师父的话!

他想到了华不石在他离去之时流下的眼泪!

西门瞳紧咬着牙关,双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全身已被熊熊的战意所灼烧!

原来他自己一直都是个自以为是,无可救药的大笨蛋!但是,现在这个大笨蛋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用性命来赎清所犯下的错误!

※※※※※※※※※※※※※※※※※※※※※※※※※※※※※※“铁水山庄”之中,此时已乱成了一团。

这一次“洞庭帮”和“恶狗门”联手强攻“九仙会”,事先经过了周详的谋划,两个门派俱是精锐尽出,打着势在必得的主意。

西门瞳和十二名高手,只是最先突入“铁水山庄”的先锋,庄内战事一起,孟二爷和西日阿洪领着洞庭帮的大队人马立kè

随后杀到,与“九仙会”的魔道高手展开了一场鏖战。

不仅是“铁水山庄”,在“九仙会”的地盘里,所有的据点全都遭到了攻击,此战是城中两个最大势力的正面交锋,战火几乎遍及到了整个长沙城。

当然,最为激烈的火拼,还是在“铁水山庄”里,这里集中了“九仙会”的大部分力量,是魔道在此城之中最为坚固的堡垒,拿下了“铁水山庄”,就基本奠定了此战的胜局。

现在,从山庄的大门,到庄墙的内外,到处都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双方的人马已绞杀在一起,难分难解。

唯有庄门之内高墙旁边的一大片空地,不论是“九仙会”的高手,还是攻入山庄的两派人马,全都不敢靠近,纷纷退避开来。只因为先前不慎走近的几个人,不是被巨锤敲碎的脑袋,就是被剑光斩断了身体!

这一大片空地上,就只有两个人,俞千里和那个长得象瘦猴子的蒙面人“雷公”。

半柱香之前,双方的人马刚一动手,这个瘦猴子一般的人就跳到了俞千里的面前。

“我叫‘雷公’,你叫什么?”蒙面人的声音沙哑,却有如金铁交鸣,铿锵有力。

“俞千里。”俞千里答道。

“我要杀你,你去死吧!”“雷公”怪叫一声,已扑了上来。

此战之前,华不石对俞千里说起过“无生六绝”,是无生老魔的六个嫡传弟子,称为风神,云将,雷公,电母,雾影和霜姬,还特别叮嘱,若是遇上他们须得特别小心。俞千里也亲眼见过霜姬卓漪玟的武功,当属不凡,这个蒙面人既是“六绝”中排名第三的“雷公”,与卓漪玟相比,肯定只强不弱。

“雷公”所用的兵器,是一柄大铁锤和一支尺许长的钢钉,这等奇门兵器,俞千里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件兵器均是十分粗大,尤其是那柄铁锤,虽然只有两尺来长,锤头却比冬瓜还大,锤把也是用精钢铸成,有儿臂粗细,仅是这柄大锤,就至少有上百斤的重量!

那根钢钉即使稍轻一点,也不会少于二三十斤。一个瘦如猿猴的人,居然用如此粗重的兵器,实是十分罕见!

内功高手交手之时,将真气贯注于掌中的兵器上,即便是轻巧如纸的薄刃,也能具有莫大的杀伤能力,而若是膂力不足,兵器太重反会影响到出手的速度。因此,高手本是没有必要使用如此粗重的兵器,使用重型兵器的,只有少数天生神力的人。

“雷公”就是天生神力,他进攻的方式更是直接,巨锤一举,径直砸下,气势威猛之极,方圆三丈之地全都被劲风笼罩,扬起了一大片灰土!

上百斤的巨大锤头泰山压顶一般地砸下来,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抵挡得住,就算是一块铁砣,只怕也会被这一锤砸扁!

可是俞千里却偏偏要挡!

这一锤并不算太快,一般人面对这种攻击,定会选择闪躲退避,但俞千里却知dào

,对方使用这种势大力沉的招式,定然会预料到锤下之人不敢招架,因此必有更加厉害的后招,此时若是退避,便会落入下风。因此,俞千里决定硬挡,“孤星剑法”的剑意,就是逆天而行,越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他就越要去做!

俞千里的力量当然远远不如“雷公”,但他的剑很快,一剑挡不住,他可以用十剑去挡,十剑挡不住,他就用二十剑!

“叮叮叮叮叮!”无数声脆响,俞千里已刺出了数十剑,每一剑都刺在了劈空而来的巨大锤头之上,铁锤上的万钧巨力,在这密集如雨点的剑势中逐渐消融瓦解!

原本势不可挡的一锤,竟然被硬生生地挡住了!

俞千里挡下巨锤,手臂一挥,青钢剑已反刺而出,疾点“雷公”的咽喉。

这一剑刺出,犹如幻影一般,人的肉眼几乎难以看得清,“雷公”铁锤被挡,招式之间已出现了空隙,俞千里这一剑乘隙而入,不但快极,更是妙到毫巅,抓住了最好的进攻时机!

当然,俞千里并不以为仅凭一剑就能够杀敌取胜,这一剑之后,他已准bèi

好了数十招连环剑法。

俞千里的优势便是速度。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雷公”力qì

再大,使用巨锤钢钉那种沉重的兵器,也很难一一格挡住他的连环快剑,而只要“雷公”跟不上他出剑的速度,便是他的取胜之机!

俞千里的剑很快,比大多数轻功身法都快得多,想要闪躲几乎不可能,一般人唯有招架一途。可是,“雷公”偏偏没有招架,甚至也没有格挡,而是挥起铁锤,在左手所持的那枚钢钉上一敲!

“噹!”的一声闷响,似乎并不是十分响亮,可是听在俞千里的耳中,却象是一声霹雳炸开,他的剑锋倏然之间就偏出了数尺,歪歪斜斜地刺到了空处!

而“雷公”的巨锤,已再次举起,朝着他当头砸了下来!

这是武功还是妖法?竟能用锤钉互击,发出雷鸣之声,把俞千里刺出的剑硬生生地震偏!

武林之中,一直都流传着绝世武功以声音杀人的传说,“黄山派”有一门“七弦无形剑法”,据说就能用琴音化剑,伤敌于无形。只不过,这些都仅仅是传说而已。

华不石依据古今武林中高手拼斗的战例来品评千功,“七弦无形剑法”在他的千功图中仅被评为丙级下阶,就是因为所谓的无形剑法,其实只是一门将内力贯注于琴音之中的技法,其主要的功用仅是能用琴声扰乱对手心神,并不会幻化出真zhèng

的杀人之剑来。除非双方内力相差太大,否则仅仅用琴音是根本不可能震伤对手的,因此“七弦无形剑”比起少林派的“狮子吼”神功都大有不如。

可就是佛门的“狮子吼”神功,也不可能把俞千里的剑震偏,“雷公”的锤钉互碰所发出的声音,竟然做到了!武林中已有的战例记载之中,绝对没有这种武功!

巨锤袭来,俞千里仍是不退,出剑硬挡,一阵细密的剑锤交击,火星四溅,“雷公”的一锤再次被挡了下来,而俞千里出剑反击,也又一次被雷鸣之声震开!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还手

巨锤袭来,俞千里仍是不退,出剑硬挡,一阵细密的剑锤交击,火星四溅,“雷公”的一锤再次被挡了下来,而俞千里出剑反击,也又一次被雷鸣之声震开!

仅在瞬时之间,双方的攻守互换已有十三次之多,俞千里的剑已被锤钉互击发所出的雷鸣声震开了十三次!方圆五丈之内,到处都是锤光和剑影,“雷公”口里连声呼喝,上百斤重的铁锤一锤一锤地砸出,丝毫不见疲累,而俞千里出剑却已不如先前那么快,玉面之上也隐隐泛起潮红之色!

无论是谁,转瞬之间刺出上千剑,也会消耗掉不少体力,何况要挡下“雷公”的巨锤,俞千里每一剑都必须用尽全力。而“雷公”挡住俞千里刺来的剑却轻而易举,只须两只手中的钉锤一碰,就能把剑势震偏。

第十四锤砸来,俞千里终于不再格挡,抽身疾闪!硬挡了十三锤,他的手臂已经开始酸麻,几乎抬不起来,就算再想挡,也挡不住几锤,躲闪是迫不得已之举。

“雷公”一锤砸空,身法却倏然加快,第二锤,第三锤连环击出!

俞千里身形再闪,避过锤头,“雷公”却上下蹦跳,一锤比一锤更快,竟连续砸出了九锤。九锤一过,俞千里已经退出了五丈,他赫然发xiàn

“雷公”的第十锤已砸到了身前,而他已是避无可避!

这一锤比先前的九锤都快,而且更重!

“雷公”的锤法,名为“盘古九式”,是一种十分巧妙的武功,每一锤砸出,都能借助前一锤的惯性而增加力道,如果之前一锤没有被格挡住,那么下一锤就会比之前更快更猛,此时砸出的第十锤,力量和速度均已达到顶点,锤头带动风雷之声,竟似有开天辟地的无尽威势!

如果之前的数锤俞千里还能够勉强闪躲或招架,这一锤他既闪避不开,也招架不住!只因为这一锤的气势威猛,已笼罩了方圆数丈之地,在这种威势之下,轻功身法已施展不开,而这一锤又是极快,速度不在他的快剑之下,试图刺出数十剑去挡下一锤,也不可能办到!

锤剑相交,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俞千里的身形倒飞而出,退到了三丈之外,沉重地落在地上,脚下的青石顿时裂成了十余块,他手中的青钢剑,却仅剩下尺许长的一截,竟是被一锤砸断!

他手掌之上虎口迸裂,鲜血淋漓,而胸口气血翻腾,一口逆血从咽喉直涌而上,又被他硬吞了回去!

以剑击锤,借势飞退,看起来亦是十分巧妙的应对之法,但俞千里自己却知dào

,“雷公”的这一锤力达万钧,不但将他手中长剑打断,更把他震得真气溃散,受了不轻的内伤。

此时的俞千里剑折人伤,一身内力剩不下三四成,已没有再承shòu一击的能力!

“雷公”的身形却并未多作停顿,很快就再次直扑而至,铁锤又砸了过来!

俞千里只有再退。

敌人实力之高,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这个身材瘦小,外表看来犹如猿猴一般的“雷神”,不但天生神力,所用的锤法更是极为高明的绝顶武功,更有一手有如妖法一般的以声音御敌的奇术,不论是攻击还是防御,都强悍得不可思议!

这家伙简直不能以人类的能力标准加以度量,更象是一头妖魔!

噹!噹!噹!噹!噹!

俞千里一边飞身疾退,一边用断剑挡下了五锤。他已知dào

,如果仅仅闪避而不加阻挡,“雷公”的大铁锤只会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终究到达无法应付的程度。因此,对方的每一锤击来,他都必须略做格挡,减缓一分对手蓄势的速度。

然而,格挡这五锤却并不好受,俞千里每接一锤,胸中的逆血就涌上一分,而整条手臂在巨力连击之下,几乎已失去了知觉!

这般下去,他已再接不了几锤,就要不支败落!

虽然已经身陷绝境,到了生死关头,俞千里的内心却没有一点的慌乱,反倒隐隐产生了一丝兴奋之意。

数月之前,舞阳城华家大宅中与迟化猛一战,俞千里领悟了轩辕霸前辈的“孤星剑意”,剑法突飞猛进,但是近一段时间以来,却又停滞不前,虽然他日夜苦练,却毫无进境。

只因为剑意虽在,却需yào

融入剑招之中才能得以施展,俞千里所得到的“孤星剑法”却只是残本,“剑邪”轩辕霸的十三招剑法,那张羊皮卷上只记载了四招。

没有招式,俞千里的习剑之路,就象是在黑夜之中摸索,充满了困惑,不知要走向何方。他也曾经尝试过,想用已知的四式剑法,去推演那未知的九式剑法,但不管他如何推演,所臆造出来的剑法与原本的四式剑法相比都差得甚远,威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孤星剑法”是“剑邪”轩辕霸毕生的心血所聚,传说他为了练剑,竟然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儿,在那种决绝无情的心境之下所创立的剑法,粗通剑意的俞千里自是无法推演出来。

俞千里尽管性格孤傲,却远远没有做到无情无意,他的心中仍有牵挂,剑法之上便有滞碍,而思维意识之中,也难免受到局限。

俞千里心中的牵衅就是孙巧云,自从她来到身边以后,俞千里甚至无法象以前那样,心无杂念,集中全部的心神来习剑。年轻人的爱情,本是十分寻常的事情,任何人都无可厚非,然而一名剑客若是有了情,就难以保持心境的空明,也就无法使得出无情的杀戮之剑。

剑法练到极致,无论是剑意还是招式,都是习剑者内心境界的表征,丝毫也不能勉强,更容不得半分虚假,这就是对剑的“诚”!

轩辕霸早已绝情绝义,把一生全都奉献给了剑,他的剑法境界,现在的俞千里根本做不到!

但是现在,在俞千里的面前却出现了一个契机。

“雷公”武功之强,锤法之高,绝对是一个极为可怕的对手,而面临着危机的俞千里,心境反倒呈现出一片空明,他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了剑上!

只有到了生死一发,性命交关的时刻,他才不得不放下一切!

此时此刻,岂不正是参悟“孤星剑法”最佳时机?

※※※※※※※※※※※※※※※※※※※※※※※※※※※※※※马五花已经硬接了“三十六地煞”十八**击。

三十六把刀依然雪亮锋利,三十六名围攻者也矫健如初,他们的攻势比先前更加猛烈。

刀阵之中的马五花,却已额头见汗,气喘如牛,他就象是一头老虎,陷入了狼群的包围之中,每一把刀,都象是一条恶狼的牙齿,从不同的方位,不同的角度撕咬过来,想要咬断他的血肉!

吕千裘怀抱着长刀,站在石台边缘,冷眼观看着这一场围杀,他才是群狼之首。

石台之上的形势并没有出乎吕千裘的预料,尽管马五花支撑的时间比他所想的稍长,但此时也明显已到了强弩之末。

唯一令他有些不解的,是马五花脸上的神情。这泼皮汉子真气不继,出拳比先前也慢了许多,明明已经快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可是却面无惧色,两眼发光,脸上是一幅兴奋之极的表情!

这一点使得吕千裘感觉到了不安,莫非这马五花有恃无恐,还有什么未曾使出来的绝招不成?

虽然按照眼下的形势发展,这泼皮汉子已是支撑不了多久,但吕千裘仍然决定要亲自出手,尽快结束此战,解决了这位“洞庭帮”帮主,以免夜长梦多,再出什么差错。

然而,正当吕千裘做出决定要出手的时候,马五花却已经开始抢攻了!

“三十六地煞阵”是传说中的“七绝阵”之一,本是一家江湖门派的镇派之宝,当年吕千裘花费不少力qì

才剿灭了那家门派,击杀了数十条人命,终于得到此阵的秘籍。而那三十六名黑衣侏儒,从招募到训liàn

,也都由吕千裘一手调教,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更是不少。

对于此阵的威力,没有人比吕千裘更清楚。三十六把长短不同的刀,所配合的刀法招式极尽巧妙,全都是为了围杀困敌之用,创立此阵法的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定是智慧超群的人物,才能将此阵设计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因此,即使是绝顶高手,一旦被困在阵中,在三十六把刀夹攻之下,也只能一直被动挨打,找不到还手攻击的间隙。

可是,马五花却偏偏还手了!

此时正是“三十六地煞”的第十九轮围攻,三十六柄刀一齐向马五花的身上砍过来,马五花却不挡不架,垫步拧腰,身形向前蹿出,猛然攻出了一拳!

同时,他的嘴里大喝了一声:“打!”

这一拳带动风声,威猛之极,马五花身上的气势,也倏然之间暴涨了一倍!直到此时,他才真zhèng

使出了“百胜神拳”!

第一百四十六章 狡兔三窟

这一拳带动风声,威猛之极,马五花身上的气势,也倏然之间暴涨了一倍!直到此时,他才真zhèng

使出了“百胜神拳”!

马五花身形前蹿,砍过来的三十六把刀,已被他闪过了二十七把,另有五刀砍在他的身上,却都没有砍中要害,仅是划过皮肉,而剩下的三柄刀,竟然被他迎面冲出的拳头硬生生地打断!

刀一断,握刀的三个人也向后跌出,原本密不透风的“三十六地煞阵”顿时有了破绽!

马五花口中不住地呼喝:“打!打!打!打!打!”一对铁拳凶猛无匹接连打出,每一拳都没有落空,所到之处,钢刀都被打断,人更是骨断筋折,瞬息之间,三十六个侏儒已经没有一个还能站得起来!

吕千裘作梦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七绝阵”之一,“三十六地煞阵”竟会被人用拳头硬生生地轰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马五花硬挨了五刀,再一拳打断面前的三柄刀,一招之间就已破阵,阵法之中那些巧妙之极的变化章法,居然全无用武之地,就已在铁拳之下轰然溃散!

凭心而论,“三十六地煞阵”确是一门高明的阵法,只可惜这一次遇上的对手是“百胜神拳”。

“百胜神拳”是从战阵之中创立出来的武功,最擅群殴乱战,“百胜门”的祖师爷郭大将军当年百战百胜,立下赫赫战功,在千军万马之中无人能挡,应对群战合击之术自是独有心得。马五花先前所说的“老子打架,从来就不怕人多”并非全无依据的狂妄之言。

敌人越多,“百胜神拳”的威力就越能发挥。而“百胜神拳”应对合击战阵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以硬碰硬,以强打弱,这门拳法能在瞬时之间将人体的潜能撤底激发出来,马五花这等内外武功本就已入化境的高手,功力徒增倍许之后,天下已经几乎无人还能挡得住他的全力一击,“三十六地煞阵”虽有巧妙的变化,但是在这等强冲硬打的拳法之下,亦是全无用处。

这就是拳谚之中所说的“一力降十会,拙能破巧”的道理。

眼看着“三十六地煞阵”瞬间被破,吕千裘又惊又怒,目瞪口呆,马五花却已经大摇大摆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吕千裘,你养的三十六只老鼠全都死了,这里已无人打扰,你敢和老子一战吗?”马五花问道。

其实这句话根本就不用问!事到如今,敢不敢战,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吕千裘冷哼一声,横刀在胸,拉开了架式,马五花却欺身而进,当胸就是一拳!

一声闷响,马五花的拳已击在了吕千裘的刀身之上,两人真气一碰!马五花跟进一步,口中暴喝一声,又接连攻出数拳,势不可挡,吕千裘却借力而退,手舞长刀,挡在了身前,守势之中法象森严,亦是一派武学宗师的气度。

转眼之间,两个人已拼斗了二十余招,马五花得理不让人,步步进逼,一拳比一拳更猛,每一招使出都罡风鼓荡,威势惊人,似乎要把对手一拳打扁,吕千裘却在不住地反退,十招刀法之中有七八招是在防守,而且身形飘忽,在拳影之中闪转腾挪,似乎被拳风震得东摇西荡,却总是巍然不倒!

“洞庭帮”和“九仙会”,是现今长沙城中最大的两家江湖势力,马五花和吕千裘,均是一派的掌门人,也都是一等一的武功高手,而此番交手,两个人却是攻一守,所用的战法截然相反。

马五花长相虽然极少人识得,但“百胜神拳”在江湖中名气却着实不小,与此正好相反的是,江湖上人人都认识吕千裘这张脸,可是他的武功高低,却没有几人知dào



吕千裘的刀法,名为“金乌刀法”,而他的那柄刀,便叫作“金乌刀”。

“金乌刀”长五尺,宽七寸,重三十八斤,与普通钢刀相比,可算是又长又阔,份量也重了数倍有余。吕千裘当上“九仙会”的掌门人二十年,这柄刀只用过三次,这三次出手,都没有外人在场,因此江湖中人根本就不知dào

他的武器是刀,更不晓得他的刀法有多厉害。

吕千裘这三次使用“金乌刀”,都没有留下活口。第一次杀的人叫杜春晓,第二次的对手是一个女子,叫伊若瑛,而第三次出手则杀了一个和尚,法号圆觉。

这三人死在吕千裘的刀下,同样不为外人所知,江湖上只是传说他们失踪了。吕千裘不是一个喜欢张扬的人,而且很害pà

麻烦,如果是有人知dào

这三个人是被他所杀,他的麻烦肯定会不小。

因为这三个人都是名人,杜春晓是“南海派”的大弟子,武功尽得真传,七十二路“狂风剑法”已不在“南海派”掌门人之下,伊若瑛则是“峨眉派”现任掌门苦心大师的师妹,在江湖上武功最强的女子之中,她定能排入前十之列,甚至有人传说,伊若瑛的“千机掌法”比她的师姐还强三分。而那个圆觉和尚的身份更高,是少林寺达摩院的首座,据说他的“易筋经”内功在少林寺中仅次于掌门人圆通大师,而且已经练成了少林七十二门绝技中的八种。

这三个人,都没有在吕千裘手下走出五十招,就已败落身亡。如果这三战传扬到江湖上,吕千裘“金乌刀法”的名声,想必也不会比马五花的“百胜神拳”差多少。

因此,吕千裘对自己武功的自信,并不是没有道理,况且他比马五花聪明,懂得随机而变。

相对只会猛冲猛打的马五花,吕千裘自有他的心计:“三十六地煞阵”被破,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并不是全无收获,那三十六名黑衣侏儒,已经大大消耗了马五花的内力,现在的对方气势虽盛,若论长力,却肯定不如吕千裘。

因此,吕千裘打算以逸待劳,固守不攻,待对方内力穷尽,再出招杀人。

这本是一个十分聪明的战术,然而,马五花既不是杜春晓,也不是伊若瑛或圆觉和尚。他的“百胜神拳”虽没有“狂风剑法”那么快捷,也没有“千机掌法”的变化多端,内力更是不如圆觉大师深厚,但若论强攻硬打,天下间没有一门武功能及得上“百胜神拳”!

交手三十招之后,吕千裘赫然发xiàn

他的刀法渐渐被马五花的拳法所制,他的“金乌刀”似乎陷入了一张大网里,越来越施展不开,而这张大网,正是“百胜神拳”所形成了拳网!

“金乌刀法”本是大开大合的武功,吕千裘的刀也是又长又阔,若是与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他的刀能够发挥极大的杀伤力,而一旦被对方欺近了身边,刀身越长,就越是难以回刀防守!

以长对短,以刀对拳,本是占尽了优越,但这种优势更多地体现在进攻之中,若是挡拆防守,反倒是短小的兵器更为灵活。马五花的一对拳头越打越快,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吕千裘开始发觉他的刀法在对方的双拳的冲击之下竟开始散乱!

原本以为用防守策略可以消耗对方功力,却没想到马五花的拳法如此擅攻,他一味防守,反倒让对方发挥所长,压制住了他的刀法。

这样下去,还没有等到对方功力耗尽,他只怕就会挡不住马五花的拳头而败落!

吕千裘当然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狡兔尚有三窟,何况是他这样的聪明人?就算刀法不敌,他还有另有一个杀手锏。

他的杀手锏,就是怀中藏着的一只七寸长,三寸宽的小铁盒,这只铁盒是一种机括暗器,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唤做“暴雨梨花针”。

“暴雨梨花针”本是“蜀中唐门”所制造的暗器,吕千裘花费数万两银子才购来,用作防身保命之用。只要按下铁盒上面的按钮,就能从盒中射出十八支钢针,这些针是由强力机括所驱动,威力惊人,每一根都能射穿人的骨头!

吕千裘双脚一点,身形暴退,退到了高台的边缘,他后退,就是要引马五花来追,对方前冲追敌之时,最难改变身法,正是“暴雨梨花针”最好的出手时机。

马五花果然毫不犹豫地欺身而上,直逼了过来,而铁盒已经出现在了吕千裘的左手中,只听得“叮”的一声响,机关被按下,十八道寒光从盒中疾射而出!

此时,马五花与吕千裘仅相距不到三尺,这么短的距离之内,没有人能避得开迎面射来这十八支钢针!只是,这些钢针却并没有身中马五花,而是被一柄刀挡住了,这柄刀,竟然是吕千裘自己的“金乌刀”!

马五花一把抓住了“金乌刀”的刀背,用力一拗,刀身就挡在了那只铁盒的前面。“金乌刀”的刀身宽阔,足有七寸,火星四溅,十八支“暴雨梨花针”全都射在了刀身上!

这是应对“暴雨梨花针”唯一的办法!

而马五花的另一只拳头,已击在了吕千裘的前胸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 邪不胜正

吕千裘闷哼了一声,被打出三丈远,从高台之上跌了下去,沉重地摔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嘴里流出,吕千裘知dào

自己的胸骨和数根肋骨已被这一拳打断,他已经撤底败了!

他败得太不甘心!他明明有如此高明的心计和武功,所用的战术也很合理,还有那么多的手段,为什么败的竟然会是他!

马五花站在高台之上,举目望向台下,看着扑倒在地的吕千裘,脸上却沉静如水,无半点得yì

之色。此时的马五花,已不是街边泼皮无赖的模样,他神情凛然,目光如电,俨然就是冠绝世间的一代武学宗师。

只听得他缓缓说道:“吕千裘,你的武功并不在我之下,我本来是胜不了你的。”

他说的是事实,到了现在,吕千裘还完全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败!

马五花又道:“你的刀法,本是正宗武学,只可惜你为人心术不正,不肯与我光明正大地较量,先布设人手埋伏偷袭,再暗怀心计想消耗我的内力,到了最后,还要使出见不得光的暗器手段,用上这些歪门斜道,就算有正宗武功,又怎能发挥威力,你今日之败,非并刀法之败,而是败在了你太过聪明之上!”

太过聪明,竟然会遭致失败?马五花所言,也许没几个人能听得懂,但是吕千裘却已明白了马五花的意思,也只有武功到达了他和马五花这般境界,才能理解这句话其中的含意。

“金乌”是太阳的别称,“金乌刀法”本就是光明正大的正宗武学,这门刀法,若没有光明垒落的心境,就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吕千裘本是练武的奇才,在这门刀法之上又浸yin了多年,如果光明正大地以刀法对阵,公平较技,他不会比武林中任何一名绝顶高手差,更未必会败给马五花,可是,他却一心想投机取巧,反而使得刀法处处受制,方有此败。

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个道理,不仅是对于武功,为人处事亦是如此,如果不能取正道而行,总是试图投机取巧,无所不为,就算一时得逞,最终也难逃失败的命运。吕千裘虽然聪明,走的只是邪道,马五花即使无谋,所行的却是正道,邪不能胜正,正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吕千裘猛然省悟,只不过,到此时方才明白,却是已经太晚了!

马五花手一扬,那柄“金乌刀”已被他扔下台来,“噹”地一声,掉在了吕千裘的身前。

他朗声说道:“吕千裘,你心术不正,行为不端,不过总算是一方枭雄,我便让你自行了断吧!”

既然败了,就只能死!

吕千裘颤抖着,伸手去拾地上长刀,除了死,他已经别无选择。

※※※※※※※※※※※※※※※※※※※※※※※※※※※※※※死,与西门瞳的距离也并不远。有好几次,当“雾影”的利剑刺到他身前的时候,他都好象嗅到了死神的气息。

但是,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已经攻出了三十三拳,踢出了二十八脚,却没有防守一招。他相信自己不会那么容易被“雾影”的剑杀死。

因为,厉虎不会让他死!

厉虎也刺出了五十五剑,却全都是封挡防守,没有一招进攻。这五十五剑防住了“雾影”的所有攻击,护住了西门瞳和他自己。

厉虎和西门瞳联手对敌,他们的分工就是一攻一防。

“雾影”武功之强,比厉虎和西门瞳两人都高出甚多。原本在“雾影”想来,厉虎已中毒受伤,西门瞳更是成不了气候,他要杀死这两个人,最多只需百招足矣。可是没过多久,“雾影”就发xiàn

不但一百招不够,就算再战二百合,他也杀不了这两人,甚至最终能否取胜,都未有定数!

一个厉虎自不足道,一个西门瞳也不够强,但两个人加在一起,却徒然厉害了好几倍!

对于危险,厉虎有一种莫名的嗅觉,“雾影”的“无影剑”无论刺向哪里,厉虎总能够挡得住,即使“雾影”再快再疾,却依然攻不破厉虎的防守;而西门瞳只攻不守,“燕青拳”中的精妙招式不断使出,强如“雾影”,也穷于应付拆解,不时被逼得后退闪避,难以全力进攻。

三条人影,纠缠在一起,转眼之间已拼斗了四五十合,竟是势均力敌,谁都没有占有便宜!

“雾影”不由得开始焦燥起来。他已看出了“铁水山庄”的战局并不太妙,攻入山庄的“洞庭帮”人马在不断地增加,其中高手也来了不少,“九仙会”的一干帮众庄丁已开始有些渐渐不支,吕千裘不知所踪,就连师兄“雷公”,也和敌人缠斗在一起,没有能够立kè

收拾下那名独臂剑客。

身为“无生六绝”之一,“雾影”是“无生圣祖”的嫡传弟子,而“九仙会”只不过是魔道在长沙城里的一个附属门派,就算是掌门人吕千裘,在魔道之中地位也不及“雾影”。对于“九仙会”一干帮众的生死,“雾影”更是毫不在乎,从来就没有为保住“铁水山庄”而拼死相斗的决心。只不过在当前的形势之下,这些帮众一旦溃败,他可能就要面临以寡敌众的局面,到时候再想突围逃走,恐怕都不容易。

为今之计,要么尽快取胜,击杀对手,再帮zhù

师兄“雷公”解决掉那独臂剑客,集两人之力,或许还能扭转战局,击退来犯之敌,要么就干脆趁着“九仙会”的帮众还能勉力支撑,尚未全面溃败之际,与师兄“雷公”一起马上突围逃走,先保住性命再说。

在心中略做权衡之后,“雾影”还是选择了第一条路。毕竟吕千裘是师妹“霜姬”的父亲,若是这般轻易地弃“九仙会”逃走,日后见到师妹,只怕不太好交待。

心念已定,“雾影”望向厉虎和西门瞳的眼光更加冰冷,他已打算使出“无影剑法”中的绝招!

相对于“雾影”的焦燥,其实在厉虎的心中,比“雾影”更加心急火燎,只因为他身上所中之毒已经开始发作,他已支撑不了多久,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

“雾影”或许还未察觉,与厉虎联手对敌的西门瞳,却能明显感觉得到。他与厉虎一直在一起习武练功,两人交手切磋过无数次,厉虎的行动比往日僵硬,西门瞳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但是,西门瞳却也无能为力,他已使出了所有的强攻招式,却依然无法击倒“雾影”!

“燕青拳”的招式巧妙,可是“雾影”的轻功身法却疾如闪电,即使拆解不了西门瞳的招式,也能够飞身疾退,及时闪避开。

决不能让四师弟就这样中毒倒下!

无论如何,也要打倒这个长的象竹杆一样的家伙,就算拼掉了这条命也行!

西门瞳两眼发红,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渴望变强!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把武功再练得更好一点,出手为什么不能更快一点,那样就可能打得到“雾影”,而不会被对方这般轻易地闪开!

一直以来,西门瞳练功都很刻苦,他对武功的追求,大都是源于他的好胜之心,想要让自己的武功超越“恶狗别院”里的师兄师弟。可是现在,他想的已不再是超越别人,而只是要变得更强!

可惜的是,提升武功需yào

的是长年累月的修liàn

,对心境,对身体,对招式的磨练和感悟,只能一点一滴的积累,才能有所成就,根本就没有捷径可走。

也就在此时,西门瞳忽然在厉虎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决然之色!

多年以来一同习武,“五小”之间早就有了默契,可谓心有灵犀,对于彼此的武功更是熟悉不过,仅仅从厉虎的眼光,西门瞳就已经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他一定是想要用那一招!

“回魂杀”是“青蟒剑法”中最诡异的招式,这一招要杀的,不仅仅是敌人,还有用剑者自己!

这是一个与对手同归于尽的招式!

在“恶狗别院”里一起习武之时,厉虎也曾经试演过此招,对于这一招的厉害,以及出手的后果,西门瞳再清楚不过。当时厉虎还用开玩笑一般口气地说道:“等到有一天,我用到这一招的时候,你们不要阻拦,若是好兄弟,只须给我收尸就行了!”

西门瞳并没有想要阻拦,他很清楚,以这位四师弟的脾气,就算想去阻拦也拦不住!可是,他也不会给厉虎收尸,因为他决不能眼看着厉虎死!

他要怎么办?

拼斗之中,三条人影乍分又合,“雾影”闪开西门瞳的一腿,忽然间猱身欺上,手中的短剑发出“铮”地一声鸣响,恍若龙吟,而剑锋划出一道光影,朝着西门瞳的前胸直刺而来,而西门瞳尚未做出反应,那道光影倏然爆裂,竟然化为了数十道寒光,如漫天星斗一般,笼罩住了西门瞳全身的各处要害!

这是“无影剑法”中的绝招“满天星”,“雾影”已经没有再缠斗下去的耐心,他要用这一招速战速决,击杀对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各出绝招

只一柄剑,当然不可能变出数十颗寒星,“雾影”的这一招“满天星”,出剑太快,看似一剑,其实却是数十剑的连续刺击。剑势一起,仅用肉眼绝难分辨得清哪一剑在前,哪一剑在后,才使人产生了他仅仅刺出了一剑,而这一剑就幻化出漫天星斗的错觉。

按照联手对敌的默契,西门瞳主攻,厉虎主防,这一招虽然是攻向西门瞳,但理应由厉虎出剑挡拆。可是此招一出,数十剑合而为一,剑势已弥天而起,要把这数十剑一一挡架下来,绝难办到!

但厉虎却能办得到,也许只他才能挡得下这一剑!

只见他身体一晃,就已挡在了西门瞳的身前,那漫天的繁星,全都落向了他的身上,而厉虎看也不看,就刺出了一剑!

这一剑便是“回魂杀”!

厉虎和“雾影”,不约而同地使出了各自剑法之中的绝招,都下定了决心,要在这一剑之中分出胜负!

厉虎的“回魂杀”,远没有“雾影”的“满天星”那般华丽璀灿,刺出的一剑悄无声息,象一条在暗地里游走的青色蟒蛇。然而,只在刹那之间,这条青蟒倏然飞蹿而起,化为了九道剑影!

原来这条青蟒,竟然有九个头!

九头青蟒,迎着漫天星斗直扑了过去,顿时,那数十颗繁星,已被九头巨蟒吞噬,在青蟒嘴里被獠牙撕裂!

漫天的星斗和青蟒的獠牙,都是“雾影”和厉虎二人的利剑所化,数十道剑光在空间中交缠互击,火星四溅,发出了刺耳的交鸣之声!

“蛇翼”和“无影”都是削铁如泥的宝刃,若是普通的刀剑,与这两柄剑如此密集的交缠并击,定然会被绞得粉碎,然而漫天剑光之中,“蛇翼”和“无影”都俱是完好无损,这两柄宝刃竟是势均力敌!

漫天星斗,全都被厉虎挡住,有点出乎“无影”的预料,他意识到对方所用的,也是其剑法之中的绝招,故此才能够挡下他的剑势。不过“无影”并不在意,这漫天星斗的攻击,只不过是“满天星”的前半招,用数十剑幻化为星斗,只是一个起手式,真zhèng

厉害的杀手,还在后半招之中!

“无影”低喝一声,瞬时之间,斗转星移,漫天的星光瞬时间已消失无踪,合成了一道剑影,从九头怪蟒的九个头当中直刺而入!如果说刚才的弥天剑势幻化出的是数十颗繁星,那么这一剑只化为了一颗星。

这一颗是慧星!这一剑的剑光闪耀夺目,就如同慧星一般直坠而下,竟令人产生了一种能穿金断玉,无坚不摧,普天之下已无物能掠其锋芒之感!

“蛇翼剑”所化的九头青蟒,在这一道剑光之下,一触即溃,全然不能抵挡住分毫。看着当胸而至的剑光,厉虎的脸上却一丝惊容也没有,他的绝招同样没有使完,刚才的化蟒九剑,也仅仅是“回魂杀”的前半招,真zhèng

的杀手,同样是在后半招之中!

“满天星”的前半招,剑光化为漫天星斗,为的是给之后的慧天一剑创造出弥天剑势,当所有星斗合为一剑,才是此招至强的一击!而“回魂杀”的前半式九剑化蟒,却把所有攻来的剑势全都吞噬掉,为的却是把对手的攻击限制为一点,“满天星”的后半式所刺来的位置,正是在这一点上!

“回魂杀”的后半招,也仅有一剑,与“无影”如慧星般闪耀的剑光相比,厉虎刺出这一剑平常之极,既不快也不强,没有半分气势,所刺的方位更是歪斜不堪,似乎根本就没有目标。

西门瞳眼看着这一剑刺出,他的心却倏然收紧。这看上去再过普通不过的一剑,正是“青蟒剑法”有精要所在!

杀手的剑,和剑客的剑是截然不同的。剑客的剑,可以先声夺人,光华四射,而杀手的剑,却只能隐藏于平淡之中,它的锋芒,只有在刺入敌人身体的那一刻才会显露!

对于厉虎刺来这一剑,“无影”稍一侧身,就闪了过去,甚至全然没有影响到“无影”出手刺击的动作。如此不起眼的一剑,就象是走在人群之中,一旁擦肩而过的路人,每天都会有无数个这样的人从身边走过,平凡而普通,根本不值得再多看一眼。

而“无影”的“慧天一剑”,却绝不普通!剑尖刺到了厉虎的胸前,剑光耀眼夺目,令厉虎几乎睁不开眼睛,而气势之凌厉,剑锋还未至,剑qì

已充斥到四周的空气之中,纵横交错,仿佛要把整个空间都撕成碎片!

厉虎没有躲,就算他想躲也躲不开。他更没有挡,因为他的剑已刺出,而且招式已经用老,根本无法回剑招架。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影剑”刺过来,杀死自己!

剑刺入了厉虎的胸膛,却并没有杀死他!

这一剑所刺的方位,正是厉虎左胸下方的心脏位置,只要刺进三寸,厉虎就必死无疑。可是,剑锋仅刺入了两寸七分,就停顿不前,只因为,有一个人已挡在他的面前。

“无影剑”的剑锋并不长,仅有一尺三寸,比起寻常的三尺青锋剑要短上一半还多,一旦穿透了一个人的身体,就只剩下的两寸七分长度,已杀不死后面的人!

用身体为厉虎挡下这一剑的,正是西门瞳,“无影”手中的利剑从他的右肩胛刺入,后背刺出,而西门瞳的手,也抓住了“无影”的持剑的手腕!

当西门瞳知dào

厉虎要使出“回魂杀”的时候,就已经下了决心要接下这一剑。他见过厉虎试演“回魂杀”,知dào

这一招的前半招,是要把对手的全部攻势都引向一点,所以“雾影”的剑也必定是刺向这一点。如果是寻常的攻击,他可以用“燕青拳”中“借力化力”的手段引开,可是“雾影”的慧天一剑太强,也太霸道,西门瞳的功力不及“雾影”,无法牵引得开,甚至连把剑势引偏数寸也难以办到,要接下这一剑,只有用身体去挡!

“雾影”一剑刺入了西门瞳的右肩,剑势稍一受阻,手腕就已被西门瞳抓住,顿时发xiàn

整条手臂都动弹不得,手中的利剑竟已无法再往前刺出一分!然而,他武功高强,应变亦是极为迅速,提起全身的真气,已运至了右臂,口中一声冷哼,就已经挣脱西门瞳的挟制,抽回了细剑,手掌再一翻,剑锋直划而出!

“燕青拳”的招式固然巧妙,但西门瞳肩胛中剑,手上的力量失去了一大半,又如何能制得住功力原本就比他高得多的“雾影”?

“雾影”挥剑如风,已刺到了西门瞳的咽喉!他原本是想用“慧天一剑”杀死厉虎,却没想到西门瞳横插一手,硬挡下这一剑。不过这也无妨,现下厉虎和西门瞳两人都已受了重伤,他只须再出两剑,就能送他们归西!

在“雾影”看来,胜负已分,可是,他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厉虎的剑!

厉虎适才的一剑刺到了空处,而且招式已经用老,一时之间不可能再回剑攻击,“雾影”便认为他已全无威胁,但是他却不知dào

,“蛇翼”剑是一柄软剑,“回魂杀”致命一击的威力,直到此时才开始真zhèng

发挥!

“蛇翼”剑长五尺,宽三寸,剑刃亦有四尺三寸,此时却忽然从一个诡异角度反折而回,剑尖已刺到了“雾影”的后颈!

这一剑依然无声无息,毫无半点的征兆,五尺长剑,仿佛已成具有生命的活物,完全不见厉虎的手腕上有何动作,剑尖却如有了灵性一般反卷而回!

“回魂杀”的前半招,只是将对手攻击逼至一点,是为了诱敌。只要对手从此方位之上出手攻击,就势必逃不出后半招的刺杀!

这是与对手同归于尽的招式。如果西门瞳刚才未能替厉虎挡下一剑,厉虎此时已经死了,此招式的原意就是如此,杀手虽然身死,但手中之剑却能自行折返而回,刺杀敌人,一个死人,却能杀死一个活人,这便是名符其实的“回魂杀”!

“雾影”全然没有想到厉虎会用自己的命当诱饵,一个正常的人绝不会这么干!

然而,“雾影”亦是武功已入化境的高手,对危险的感应能力同亲友超乎寻常,尽管耳边并没有听到任何风声,眼角更没有看见一丝剑影,但是他却忽然有了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猛然朝着一侧蹿跃疾闪,甚至放qì

了原本的攻击手段,刺向西门瞳咽喉的剑歪向了一边,从西门瞳的脸上划过。

从“雾影”与厉虎各施绝招,到西门瞳挡下“雾影”的一剑,都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雾影”此时选择躲闪,完全依靠的是自身的直觉,而正是因为这直觉,才令他保住了一条命!

“蛇翼”三寸宽的剑刃在“雾影”颈侧无声无息地疾刺而过,已刺破了他的肌肤,划出了一道三四寸长的伤口。“雾影”怪叫了一声,已直蹿了出去,一个跟头翻到了三丈开外!

第一百四十九章 地利

“蛇翼”三寸宽的剑刃在“雾影”颈侧无声无息地疾刺而过,已刺破了他的肌肤,划出了一道三四寸长的伤口。“雾影”怪叫了一声,已直蹿了出去,一个跟头翻到了三丈开外!

落地之后,他踉跄了三四步才算站定,一只手掌捂着脖颈,鲜血正从他的指缝中流出,而“雾影”的脸色已吓得煞白!

而三丈之外,西门瞳和厉虎并肩而立,亦是全身浴血。西门瞳的左侧脸颊之上,也赫然出现了一道血痕,亦是鲜血淋漓,却是刚才被“雾影”一剑划伤的!

如果“雾影”慢闪半步,就必定会被“蛇翼”剑从后颈刺入而亡,而西门瞳只怕也会被“雾影”的一剑刺入咽喉而丢掉性命,刚才的一瞬间,三个人都可谓是经lì

了生死之变,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有所不同的是,厉虎使出“回魂杀”,本来就是打算与敌人同归于尽,西门瞳亦是早就有拼死的决心,因此两个人毫无惊惧之色,斗志半分不减,唯有“雾影”本来以为自己已稳操胜券,可以一举击杀对手,却没料想差一点被杀丧命,此时不由得后怕不已,心神已是大乱。

他大吼一声,仗剑而起,似乎要扑向厉虎和西门瞳二人,却忽然身形一晃,飞身疾退到了墙边,再腾身飞纵,便已越墙而出,不见了踪影。

“雾影”竟然逃走了!

他原本自恃武功高强,并没有把眼前的两个少年放在眼里。若是能轻松杀人,他自是不会客气,可是他刚才已经使出绝招“满天星”,不仅没有杀死对手,反而差一点就被厉虎的诡异剑法所杀。

这两个少年根本就不要命,“雾影”却很怕死。在这里和两个不要命的人拼命,实非明智之举,“雾影”此时胆气已怯,故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走。

“雾影”越墙退走,西门瞳站在原地并没有追。眼看着这瘦竹杆一般的身材消失无踪,西门瞳脚下一软,一跤跌坐在了地上,同时,他听见“噗嗵”一声,却是厉虎也在身边倒下。

肩胛被利剑刺穿,西门瞳已受了重伤,之后又抵挡住“雾影”慧天一剑的威势,他用尽了最后的一分力qì

,才会跌倒。

而厉虎的摔倒则是因为体内剧毒发作,他所受的伤比西门瞳更重!

刚才与“雾影”对峙的片刻,他们两个人均是在勉力强挺,才没有立kè

跌倒,此时敌人走了,他们就再也支撑不住。若是“雾影”知dào

,他竟然是被两个已经完全失去战斗力的少年吓退,必定会气破肚皮!

两个人躺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过了良久,西门瞳才开口说道:“刚才若没有我挡在中间……师弟的那一剑‘回魂杀’……定然已取了那家伙的命。”

厉虎道:“不错……那一剑确是因为你慢了半分,那厮才逃得了性命……”

西门瞳道:“我又坏了大计……你会怪我么……”

厉虎道:“若不是你……我现在已经死了……虽没杀掉他有点可惜……我却也保住了命……一命换一命……又把他打得抱头鼠蹿……我们总算还没有赔本……”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只有热血男儿,经lì

过生死搏杀后才会这样大笑,在一阵大笑之中,以前的那些误解隔阂,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雾影”武功之强,其实远在厉虎和西门瞳之上,此战以弱对强,虽然二人都受伤不轻,但能够将“雾影”逼退,已属万幸。

只是西门瞳的却并不甘心,他嘴里未说,心中却已经记下这个长得象竹竿一样的家伙,下一次再遇到,他一定要亲手取了那厮的性命!

※※※※※※※※※※※※※※※※※※※※※※※※※※※※※※“雾影”仓惶退走,但“雷公”却没有退。

他不但没有退,而且在步步进逼,几乎已经把俞千里逼到了绝境!

俞千里左支右绌,他的手里,只剩下一柄仅余尺许长的断剑,比一把匕首也长不了多少。他右手虎口迸震,鲜血直流,内力更是只剩下平日的一半不到,每抵挡一锤,手臂都更加沉重一分。

俞千里此时的情形,就象是用一根独木在支撑着将倾的大厦,随时都可能断折倒塌。

而“雷公”的巨锤却一锤比一锤更猛,就连俞千里身边的空气,也在“雷公”的锤下凝滞!

在巨锤的威势之下,俞千里想要移动身形,都比往日要艰难十倍!

没过多久,俞千里已经被巨锤所带起的罡风扫到了数下,每一下都令他气血翻腾,内伤加重。幸好只是被罡风扫中,若是被锤头击中,就算有铜头铁骨,也非骨断筋折不可!

虽然情势危急,摇摇欲坠,俞千里的脸上却一丝一毫惊惶之色都没有。不但脸上平静,心中亦是宁静如水,他已经进入了空明之境。

武功高手与人拼斗时,冷静十分重yào

,只有保持头脑的冷静,才能运用合理的战法,不容易犯下错误。

而空明,则比冷静更进了一步。

心中无悲无喜,超脱生死,置身于万物之外,又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于一点,这便是空明的状态。一个人只有达到了空明之境,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头脑中的智慧。

此时的俞千里,虽然置身于生死的边缘,但生死在他的心中,却仿佛已经成了他人的事。他的全部注意力,只集中于眼前的战局,专注于他的剑上。

他的剑已断。

用这柄仅有一尺三分长的断剑,以他当前的武功境界,如何守得下“雷公”的巨锤?

“雷公”外形极是瘦小,不比一只猿猴高大多少,但是却天生神力,比冬瓜还大一圈的铁锤在他的手中,犹如一根麻杆一般,劈砸挥动之际轻巧之极,而“雷公”,上下蹿跳敏捷迅速,身法却有比真zhèng

的猿猴更加灵活,上百斤重的巨锤和钢钉在他手里似乎失去了重量,全然没有影响到他的蹿跃。

他简直就是一个怪物!

俞千里很快就得到出定论,那便是根本守不住。以当下的情势,无论用任何招式,都无力回天,这般打下去,最多还能支撑二十招,便会败阵而亡!

如果弃守而抢攻,亦不会有任何转机,只在十招之内,必败!

这便是俞千里与“雷公”武功的差距,高手拼斗,在绝对的实力的面前,根本就没有什么侥幸可言。

尽管得出了必败的结论,俞千里的心中,却没有一点的波动,对于死亡,他只是在冷眼旁观一个事实,不带有一丝情感。世间万物的存zài

,都有其必然之理,因果循环,永不止歇,死亡也是一样,既然是客观存zài

,就没有必要为之沮丧或悲哀,所谓悲喜,只不过是凡人头脑之中的妄念,没有任何意义。

“雷公”接连三锤扫来,俞千里也无力再挡,身形向后疾退,已跃上了院落之中的一道石栏,他脚尖仅在石栏上一点,便再向后退,一声轰然巨响,整道汉白玉石制成的石栏,已被“雷公”的铁锤砸得粉碎!

碎石纷飞,溅落在俞千里的腿上,便得他身形一滞,“雷公”一锤破栏,却未有一点停顿,抢上挥锤再攻。就在此时,俞千里的头脑中却似乎灵光一现,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和“雷公”的搏命拼斗,固然因为二人实力的差距,而决定了此战的胜负,但任何事情,从发展到结果,却都逃不过天时,地利,人和等诸多外在因素的影响。若是设法改变了这些外因,或许就能改变结局!

当前两人所在的这座广场,四下里十分空旷,本是一个比武较技的理想所在。但是在这种环境之下,俞千里绝对没有机会能防得住“雷公”的锤法,要想防守,就必须转变环境,找到可以借助的地利。

“雷公”巨锤之威,几乎能毁天灭地,普通的石栏在他锤下有如豆腐做成的,连稍微阻挡一下锤势都办不到。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在任何地方,“雷公”的锤法都能发挥十足的威力,只要找到一个能限制对方武功发挥的环境,就可能找到与之对抗的机会。

这种环境当然并不好找,但是无论如何,这已是转变胜负的唯一可能,俞千里必须要试一试!

心头电转之下,俞千里已经有主意。他抽身跃起,再闪开了锤,身形所退的方向,却是“铁水山庄”那道高大的庄墙。

俞千里一退再退,背脊已几乎贴到了庄墙上,再也无法后退,而“雷公”几锤打空,每一锤的力量都叠加到下一锤上,此时铁锤砸来,威势和速度都已达到了空前可怕的程度,就算在四下空旷之地,俞千里也万难躲过,此时被逼到墙边,就更加陷入了死地!

“雷公”下一锤打来,俞千里已经不能再闪,他只有挡架。之前在空地上之时,他便是因挡架了铁锤的重击而折断了长剑,人也受了伤,现在“雷公”的锤势,甚至比之前那一锤更强!

第一百五十章 均势

“雷公”下一锤打来,俞千里已经不能再闪,他只有挡架。之前在空地上之时,他便是因挡架了铁锤的重击而折断了长剑,人也受了伤,现在“雷公”的锤势,甚至比之前那一锤更强!

只听见“噹”的一声,铁锤与断剑相交,迸出了点点火星,俞千里的整个身体已倒飞而出,撞在了身后的石墙之上,一口鲜血已从他的口里喷出!

而“雷公”一锤击飞对手,锤势仍未停顿,又重重地敲在了墙上,轰然巨响,石屑纷飞,竟将庄墙打出了一个数尺深的大窟窿!

这一锤俞千里本是接不下来的,他没有死,是因为他并没有完完全全地硬挡铁锤,而仅是借锤势后退,饶是如此,被这一锤的巨力击得倒飞而出的同时,他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此时的俞千里,已经全然顾不得身体所受的伤,他的身体在墙上一撞,便立kè

向一侧滑出,而“雷公”一锤击在石墙上,抽回巨锤时,却忽然发xiàn

俞千里已背贴着石墙,闪到了另一侧。

“雷公”的锤法最擅连环攻击,此时不及多想,抡圆了铁锤再度攻出!又是“噹”地一声金铁交鸣,俞千里的剑再次与巨锤相交,他的身体又向后撞在了墙上,而“雷公”的铁锤再度砸入墙中,又砸出一个了数尺深的大窟窿!

只听得轰鸣连声,石屑飞溅,“雷公”已连攻了八锤,俞千里也连挡了八剑,每攻一锤,庄墙上的窟窿就多了一个,俞千里沿着石墙节节后退,而“雷公”则往前步步进逼!

八锤一过,石墙上被砸出了八个大洞,整片墙壁凹陷下去数尺之深,“雷公”步步紧逼,也来到墙边,而此时他才忽然发xiàn

,第九锤竟无法再打得出去!

“铁水山庄”的院墙,有五丈余高,三丈多厚,全都是用青石砌成,不论是高度还是厚度,比长沙城的城墙都强上一筹。此处是“九仙会”的总坛,门派之中最重yào

的防御堡垒,外墙自是修得越坚固越好。而俞千里步步后退,不断将“雷公”锤势引到石墙之上,这八锤势大力沉,竟在石墙之上硬生生地砸进数尺,宛若横向地是开凿出了一道深槽一般。

“雷公”的铁锤威势惊人,开山裂石,无坚不摧,可是这八锤全都砸在墙上上,固然将墙中的青石砸碎,锤势却也不断地减弱。他的锤法本可是先一锤的力量传递到后一锤上,故此每一锤击出都比之前更强一分,到了最后对手便挡无可挡,只能束手待毙,然而,刚才他打出的八锤,每一锤都砸在青石墙上,去势受阻,一锤比一锤更弱,八锤一过,却已将之前累积的力道耗尽,第九锤竟已无力攻出!

这等结果,俞千里当然早已算到。

锤是重兵器,却也是钝器,攻击的方式只有直劈和横扫。“雷公”的锤法更是如此,每一次攻击都劈扫出一个圆弧,以便于利用巨锤的惯性回力蓄势,正合了轮转循环,生生不绝的道理。这种打法,需yào

有不小的空间,在宽敞空旷之地正可将这门锤法发挥到极致,而到了四下有阻碍的狭窄之地,便难以施展得开。

而剑却截然相反。剑是利器,最擅前刺,就算只有一线的空间,也一样能够攻击,更何况俞千里的剑已折断,只剩下尺许长的一截,就更加不受阻碍。

以“雷公”的天生神力和惊人的破坏力,即使在一间的狭窄房屋内也无法限制得了他,他只须一锤就能扫清障碍,没有什么东西能挡得住他的攻击,要找到一个对他不利的环境本是极难。

俞千里却想到了这堵又高又厚的石墙。他利用“雷公”自己的攻击,把石墙砸得凹进去,硬生生打出一条大槽,如今两人身陷槽中,“雷公”无法挥动铁锤,正应了“作蚕自缚”那句老话!

在此境地之下,“雷公”不但锤法受制,有如猿猴一般上下蹿跳的身法也难以施展,身在槽中,头顶便是石墙,哪里还能够跳得起来?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而非绝对,俞千里退到墙边,看似被逼入了绝地,没有了再行后退的空间,可在这等境地之下,却能把“雷公”的锤击引到石墙之上,不断地消耗其力量,却正是应对“雷公”这种独特锤法的妙招。

当“雷公”意识到了俞千里的意图之时,俞千里已经开始攻击。在墙外他被铁锤逼得节节后退,全然没有还手之力,此时到了墙边,情形就大不相同。

俞千里断剑刺出,直取对手的咽喉,却只听得一声巨响,“雷公”用锤击打钢钉,刺来的剑再度被震偏,“噗”地一身刺进了旁边的青石之中。剑法到了一定的境界,每一剑刺出,全身的真气都贯注于剑刃之上,俞千里的剑虽然不是宝刃,普通的石块却也无法阻挡得住!

在此情形之下,“雷公”的锤法无法施展,俞千里的剑法却不受限制,攻防之势顿时逆转了过来。瞬时之间,俞千里已连刺了五剑,却全都被“雷公”用钉锤交击之法震得远远偏出!

五剑一过,“雷公”退了两步,俞千里则顿住了剑势,凝身而立。他之前已受内伤,真气本就不足,体力更是所剩无几,虽然对手锤法受限,但防守依然十分坚强,他的刺击难以突pò

,自是要看清形势再攻,不能空费体力。

“雷公”亦是站在原地不动,眼珠乱转,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之前在空地上的拼斗,他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守,都占尽了上风,取胜甚至击杀俞千里,都是数招之间的事。可是现在打到石墙里,情势却已是有所不同,俞千里占有地利,“雷公”的锤法难以发挥,攻击受阻,双方一时之间都难以攻破对方防守,各有顾忌,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雷公”若是有心退回,远离这座石墙,自是可以办得到,但他一向悍勇,又自恃内力武功均胜过这独臂剑客甚多,既打定主意要击杀对手,又哪里会甘心后退。

对峙仅维持了短短一瞬,两人又再度交手。这一次“雷公”不再用铁锤劈扫,而是用那口钢钉凿刺!

既然无法借势加力,“雷公”的锤法威力就会大减,再打下去只会徒耗力qì

,而他也知dào

,在空间受限的境地中,直刺才是最有效的攻击方法。“雷公”手中的那口钢钉足有儿臂粗细,却也不长,仅有尺许,一头圆钝,一头锋锐,亦可用作刺击。只是“雷公”并不时常使用这种攻击方式,此时仗着功力深厚,膂力也大,运起钢钉直刺,却也来势汹汹。

若论招式技巧,俞千里的剑法自是占有优势,但是要借助地利之便克制对方的武功,他就不能离开这座石墙,钢钉刺来,就只能运剑格挡,亦有些吃力,而出剑攻击,却均被对手用那钉锤相交的古怪法门震开。

两人互有攻防,便在狭窄的石槽之中拼杀起来,一时之间竟分不出胜负!

在此地的格杀,比在外面空地之上要凶险了数倍,只因为空间受限,身形躲闪腾挪不便,大部分招式都须得硬拆硬挡,若是一招拆解格档不住,便会被对方的兵器击中,没有回旋避让的余地。

到了这等时候,两个人都想要尽快击杀对手,出招均是极快。石墙之下光线阴暗,只见得火星四溅,石屑纷飞,“叮噹”之声不绝于耳,两人已不知拼斗了多少招。

尽管依靠石墙限制住了对方的锤法,俞千里却仍是难以占到优势,只因为他无法破得了“雷公”的防守。俞千里每一剑刺出,“雷公”只须用铁锤在钢钉上一击,就能把剑势震偏,使得他的进攻全然无效,而“雷公”的钢钉刺来,他却必须全力招架,才能挡拆得开。

这般打斗,“雷公”已占据不败之地,俞千里根本就没有取胜之机!而随着拼斗加剧,墙上的石块不断被二人的兵器刺入切碎,墙上凹陷的槽也越打越长,越打越深,数息之后,两个人全都陷入了石墙之中,闪转腾挪更加不便,情势也逾发凶险!

这座石墙厚度约有三丈,此时底部已经被二人的兵器凿出了一道丈许长的深槽,更打下去,即便是此墙修砌得十分坚固,也难免会倒塌下来。而石墙一旦倒塌,俞千里就算能及时跃出不被压住,失去石墙之助他也抵挡不住“雷公”攻击,而到时候“雷公”肯定不会再给俞千里退到另一侧墙边的机会。

必须在石墙倒塌之前,找到攻破“雷公”防守的方法,这是俞千里眼下唯一的生机所在!

对于生死,俞千里却已毫无所觉,他的全部心神,都已沉浸到剑法之中。“雷公”以鸣声震荡的防守秘术,就象在身前竖起了无形而又坚固之极的大盾,俞千里的剑再快再疾,却无法刺得穿。

这种防守之术,与寻常的招架拆挡全然不同,倒更加近似于“金钟罩”一类,用真气化形抵御攻击的硬气功。

第一百五十一章 穿石

“金钟罩”是大名鼎鼎的武功绝学,修习者将真气在体表运转凝聚,使得肌肤坚硬如铁,全身上下刀剑不入,水火不浸.

“金钟罩”这种武功的存zài

,已经几近神话传说,据说修习者不但须得保有童男之身,一旦失了元阳就会破功,更有不少极为苛刻的条件才能修liàn

,而且练功的过程亦是苦不堪言。正因为如此,虽然人人都听闻过“金钟罩”,但近数十年来在江湖中从未有人真zhèng

练成过这门硬功。

既是如此难炼的武功,威力奇大也当属是正常之事。

“雷公”所用的“鸣声化盾”之术,则是以铁锤和钢钉交击为引,牵引内力运行,令罡气从体内爆fā

而出,同样可以刀剑不入,而且仅在瞬时之间的爆fā

,防守之力比起“金钟罩”更为坚强,作用的范围也更大,任何攻击根本无法攻近“雷公”身前一尺,就会被硬生生震开!

这种绝技,非但不比传说中的“金钟罩”差,甚至还强上三分!

要破“鸣声化盾”谈何容易,俞千里速度再快,招式再巧,面对这种大范围的防守,也没有办法,“雷公”只须用钉锤一敲,他所有的剑势就立时瓦解。

面对这种防守,“孤星剑法”残本之中所记载的四式剑法是无能为力的,俞千里想到攻破“雷公”的防守,必须要用更强的剑法,要用一式能够穿透坚盾的至锋至锐的招式!

不论是内功真气,还是身体力量,虽然根据每个人的功力高低而强弱有别,但是都存zài

着一个极限。俞千里很清楚,以他当下的内功修为,就算达到极限,也无法一剑刺穿“雷公”的“鸣声化盾”,这种功力的差距是无法改变的。

一剑不行,或许可以用十剑百剑,对于出剑的速度,俞千里自是颇有自信。但是,既然每一剑都不具威力,无法给对方造成威胁,那么刺出再多剑亦会是徒然无功,仍是会被对方轻易挡下。

而此时,情势已是危急万分,容不得他再做多想!

一声巨响,尘土飞扬,数丈高的庄墙已轰然倒塌!

俞千里双足一点,已从危墙之下纵跃而出,“雷公”的反应亦是极快,几乎是如影随形一般,紧跟着俞千里蹿了出来!

对于石墙的倒塌,“雷公”当然也早有预料,他所等待的也就是这一时刻,只要墙一塌,他的锤法就不受阻碍,最多用上十锤,就能够击杀掉这个难缠的独臂剑客!

因此,“雷公”从墙下蹿出之时,早已认准了方位,所在的位置背向着另一面庄墙,正好将俞千里挡住。他绝对不会让对手又逃到另一侧的石墙之下,再次得到抵抗的机会。

然而,“雷公”才刚一蹿出,还未站稳脚步,俞千里就已欺身而进,断剑直刺而来!

这只不过是那独臂少年的垂死挣扎,白费力qì

毫无作用!“雷公”如此想着,铁锤在钢钉上一击,发出“嗡”地一声闷响,他身体四周爆fā

出固如铁石的无形罡气,顿时将俞千里的剑锋震得歪向了一边!

俞千里却不后退,第二剑已迎面刺出!

他出剑一向迅捷,可以在一眨眼间便刺出数十剑。然而,这两剑刺得却都不算快,而且出剑似乎十分吃力,仿佛是受到了什么阻碍一般。

剑锋再次刺在了无形罡气之上,也再次被震得偏出。但“雷公”却觉得,俞千里这第二剑,比起先前一剑力道好象更大了一些!

当然,这所谓的大了一些,也依然无法对“雷公”造成威胁,仍是被远远地震开,徒然无功!

不过,俞千里还有第三剑和第四剑,以及第五剑。

转眼之间,他已经连续刺出了八剑!

接下第三剑时,“雷公”已吃惊不小,而当俞千里刺出第六剑时,“雷公”不得不再次用钉锤互击,爆fā

出第二重罡气,否则,他的“鸣音化盾”就要被俞千里的剑刺穿!

而俞千里刺出第八剑,“雷公”手中的铁锤和钢钉已连续敲了三下,才能勉强抵挡得住!

俞千里的剑,竟然一剑比一剑更强,一剑比一剑更快!到了第八剑上,不但出剑疾如闪电,而且剑一刺出,发出的威势已如排山倒海一般,剑锋未至,剑qì

与“雷公”的“鸣音化盾”相触,发出了刺耳的交鸣之声,就象是猛兽的怒嚎!

“雷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方所使出的剑法,竟和他所用的锤法一样,能借势相生,越打越强!

这独臂少年居然在短短的数十招拼斗之中,就参悟出这等上乘剑法,这是何等的惊人天赋!

天下武功,本就是殊途同归,俞千里悟出这招剑法,确实是受到了“雷公”锤法的启发。他知dào

以正常剑法,根本不可能攻破“鸣音化盾”的防守,他必须要让自己的剑再快再强!

剑qì

归一,生生而化,滴水穿石!这招剑法最精要的所在,并不是招式,而是力量的运转,“孤星剑法”出剑本来就与普通的剑法迥然不同,每一剑刺出的轨迹都不是直线,而是弧形,俞千里早已钻研过如何使力,如何运用肌肉,才能使剑刺出得更快,更猛。

而这一次,他所要做的是将弧形变为一个圆,让每一剑的力量能够得以回旋循环,使得剑势发出,能生生不息,越来越强。俞千里做到了这一点,他刺出的头两剑还因为未熟悉这种力量的运用,而显得缓慢而生涩,连续八剑刺出,他已经初窥到了门径,掌握了这一式剑法的运用!

第八剑刺出,并未被“雷公”的“鸣音化盾”震偏,而是与刚硬如铁石的罡气正面相交,火星四溅,将“雷公”逼退了一步。

这一剑仍是不够强,还不足以破盾。不过,俞千里还有第九剑!

九九归一,第九剑才是俞千里这一式剑法中最后的一剑,也是最强的一剑!

相比第八剑的惊人气势,俞千里第九剑刺出却并没有多大的浩荡声威,看上去普通之极,然而“雷公”见到这一剑刺来,脸色却倏然而变,他已感觉到了蕴藏在这一剑之中的锋利寒芒,足以杀死他!

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这一剑已经到达了速度和力量的极至,所有的威势已溶入剑中,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所以看起来才会如此寻常普通!

“鸣音化盾”丝毫不能阻挡这一剑的剑势,立时就被穿透,无形罡气在一尺二分长的断剑下恍若无物!

“雷公”疾退,他一见俞千里的剑刺出,就已经意识到这一剑势不可挡,一切防守都会被洞穿,要想活命,唯有退避一途。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轻功更是了得,但依旧是慢了!

在这一剑已达极致的速度之下,任何的闪避都慢了。

“雷公”退出了三丈,身体摇晃,脚步踉跄,手中的铁锤“呯”地一声,猛击在地上,将铺地的青砖砸得粉碎,“雷公”才借力稳住了身形。一朵血花出现在他的左肋下,鲜红的颜色从衣衫上渗透出来,越来越大!

“你用的是什么剑法?!”他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嗓音沙哑,如同兽嚎。

俞千里站在原地,手臂平伸,握着断剑,一滴鲜血正沿着剑锋滴下,落在了地上。

“滴水穿石,生生不息,这是‘孤星剑法’的第五式,穿石剑。”俞千里答道。

“穿石剑?”“雷公”嘟囔道,“没听说过,不过很厉害,这次就算你赢了,下次我再杀你!”

他说完,便拖着铁锤,转身而行,朝着“铁水山庄”的庄门走去。他没有施展轻功,一步一步地慢慢行走,不论是攻进来的两派的帮众还是“铁水山庄”的庄丁,都纷纷退避,竟然没人敢上前阻挡。

俞千里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看着“雷公”离开,从山庄的大门直走了出去,终于没了踪影,他的手臂才缓缓放下。只听见“铮”地一声,他手中断剑的剑刃忽然裂成了数十块碎片,散落在了地上!

刚才的第九剑太强太快,这柄剑虽然也是精钢铸炼而成,却因经受不住巨力的冲击而被硬生生地震碎!

俞千里并非不想击杀“雷公”,只是他的剑已碎,而“雷公”虽然受了伤,但伤的并不重,仍有一战之力,他要走,没有人能留得住。

此战俞千里能胜,可谓十分侥幸,若不是首先借助了石墙的地利限制“雷公”的锤法,又趁着他刚刚从墙下跃出,立足未稳之际,使出刚领悟的“穿石九剑”抢攻,俞千里未必就能伤得了他。

若论功力,“雷公”远在俞千里之上,若论招式,“雷公”的锤法亦不输于俞千里的剑法,甚至会更强。这个猿猴一般的怪物,实在是一个极为可怕的对手,下次若是再遇上,孰生孰死还殊难预料。

不过,俞千里却并不担心。他的心中已被无比的兴奋之情所占据,因为他终于创出了“孤星剑法”的第五剑。

华不石传给他的“孤星剑法”残本上只有四招剑法,虽然俞千里并不知dào

他自创的“滴水穿石”,是否与当年“剑邪”轩辕霸的剑法相同,但是这一剑的威力,已足以让它列入到“孤星剑法”之中。

“孤星剑法”共有十三式剑法,其中的九式随着“剑邪”的离世而泯灭。但是,这门绝世剑法并不会永远残缺,创立出这一式“滴水穿石”,俞千里终于走出了补足剑法的第一步!

若有一天,俞千里将“孤星剑法”的十三招剑法尽数补全,是否就能象当年的轩辕霸前辈那样天下无dí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战后

这已是长沙城中大战之后的第三天.

曾经雄霸一方的“铁水山庄”,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而长沙城里的一切,经过这三天的时间,又重新恢复了正常。

街道上又开始熙熙嚷嚷,各家商铺重新开门,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过日子的过日子,与以前没有什么不同。江湖帮派的纷争,和普通老百姓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唯有的不同,也只是把礼金和抽成上交给哪家门派而已。

西郊城外的孙家老宅,“恶狗门分舵”里,与以前却是有些不同。三天前“恶狗门”和“洞庭帮”联合攻打“九仙会”获胜,华不石在这里大摆酒宴庆功,直到现在,这场酒宴已经连摆了三天。

头一天最是热闹,除了“恶狗门”下参于此战的帮众弟子都入席吃酒,马五花带着孟二爷,以及那金发巨汉西日阿洪也跑来凑热闹。这位“洞庭帮”的马帮主在“铁水山庄”一战中用了“百胜神拳”,身体经脉再次受伤,之后自是又经过了华不石的一番医治,于是他自称是专程前来道谢,在酒席宴前一屁股坐下就赖着不走了。

这其中的原因,华不石倒也大致能猜得到。这位马五哥多年来不理门派的事务,个性闲散惯了,留在城里“洞庭帮”总舵里,当人人追捧的一帮之主肯定是受不了,才躲到了他这城外的孙家老宅里来。

第二天,酒桌前的人就只剩下马五花和华不石两人,“铁胆”孟二爷一大早就赶回了城里。

尽管马五花可以不管门派的事务,可是孟二爷却不得不回去坐镇。大战之后,门下诸多弟子的论功行赏,以及一些死伤帮众的抚恤,自是有许多事情需yào

处理,而“九仙会”被灭,长沙城里空出了大片地盘和产业,也得一一查点接收,更是十分烦琐。

“恶狗门”当然也有不少事情需yào

处理,不过华不石却一古脑儿全扔给了杨绛衣。

杨绛衣之前与卓漪玟交手时中毒受伤,休养了几天之后,现下虽然还不宜动用武功,不过日常行动已没有问题,华不石就把门派里的事都交给了她,他自己则整天都陪着马五花吃酒。

华不石是家中的独子,没有兄弟,尽管华天雄和珍娘对他十分宠爱,可是从小到大,总是缺少了同辈的伙伴。马五花比华不石年长几岁,为人十分随性,亦是不拘小节的人,两个人的性格近似,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竟十分相投,颇有点相识恨晚的感觉。

而马五花的眼界见识,皆是不凡,一身绝世武功更是不必说了,华不石对这位义兄十分佩服。于是,两个人坐在酒桌之前,天南地北,无话不谈,连吃带喝,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天。

两人聊起武功,马五花见闻极广,尤其是空手武功,更是了解甚深。当初马五花拳法初成之时,曾经到大明朝各境云游历炼,拜会过各大门派的拳掌名家,更与不少高手交手过招,因此对于武林中闻名的空手功夫的强弱特点,都深有体会,此时说起来如数家珍。华不石直听得连连点头,长了不少见识。

聊到深处,华不石问道:“五哥对于各门各派的功夫见多识广,小弟实是佩服。却不知五哥是否识得当日在黑石渡的货船之上,糜鸿展和司空钦二人所使的合击掌法,是哪一派的武功?当日小弟见他二人与五哥拼斗,虽然落败,但所用的合击之术却极是不凡,想必有些来历。”

马五花抓了抓脑袋,道:“说起那二人的武功,老子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当日所用的合击掌法我倒是识得,叫做‘弥佗山掌’,本是南少林的武功,那糜鸿展怎么会使这门掌法,却令人好生不解!”

华不石神色一动,道:“此话怎讲?他们既是一派掌门,自是有些门路,去寻得一门厉害的武功习练,也不足为奇吧?”

马五花道:“老弟你有所不知,这‘弥佗山掌’是正宗的佛门掌法,也算得上是一门绝学,与寻常的武功不同,必须要身怀十年以上禅门内力的人才能运功出掌,否则便毫无威力。昔年我到闽境游历,在蒲田少林寺中见过这门掌法,寺里的高僧提及此事,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可那糜鸿展所修习的明明是道家内功,怎会使得出这掌法,真是奇怪!莫不成是当年那老和尚骗了我?”

华不石奇道:“难道五哥连别人练的哪一门内功都能看得出来?”

马五花呵呵一笑,道:“武林中内功心法多不胜数,除了那几门对修liàn

者外形有影响的特殊心法,谁又能知dào

别人练的是哪种内功,我又不是神仙,自然看不出来。”

华不石道:“那五哥又怎么知dào

糜鸿展所习的是道家内功?”

马五花道:“是那糜老道自己告sù

我的。”

华不石道:“哦?”

马五花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我和那糜老道原本还有过一点交情。三年前,我那雷师弟与‘岳麓派’有些过节,求我出面替他摆平,我便找到那糜老道的门上,亮出马五花的字号,糜老道那时倒是十分客气,立时卖了我一个面子,不再与雷师弟为难,后来我与他一起吃酒聊天,也聊到武功之上,他便说起了他习练的是道家内功,还与我切磋印证了一番。只是前日在船上,那糜老道却又不认得老子了,真他妈的狗屁记性!”

华不石眉头一皱,沉吟了片刻,道:“如此说来,确是有些奇怪。五哥可认得清楚,前日船上的那人定是糜鸿展本人么?”

马五花道:“五哥我也在江湖上混了多年,自是懂得分辨相貌之术,当日既见过糜老道的模样,绝对不会错认。”

华不石道:“我听人说魔道中人会用妖法摄取他人魂魄,失了魂魄之人,就会变为傀儡听命于魔道。糜鸿展和司空钦二人,想必就是中了妖法,被摄走了魂魄。”

马五花道:“此事我倒也有过耳闻。”

华不石道:“据说失了魂魄的人,一身武功犹在,却会失掉一些往日的记忆,而且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之色。当日雷帮主,唐龙和胡锦亭与小弟在马吊馆谈判,便是这般情形,之后三人自焚而死,与糜鸿展二人的死法亦是相似。”

马五花道:“你这一说,我倒也记起那天在船上,糜老道和那司空钦确是面无表情,象是木头人一般。”

他忽然一拍桌子,道:“他妈的,什么狗屁妖法,老子就不信他能摄走我的魂魄!他只要敢来,老子就一拳打扁了他!”

华不石道:“小弟自幼研习医术,知dào

这世上确有一些药物具有迷幻的效用,或用催眠引梦之术令人暂时失去知觉,如梦游一般略做行动,也是能够做到。但是这等夺取魂魄,使得他人变成傀儡,唯命是从的邪法妖术也太过玄奇,小弟殊难置信。”

马五花道:“魔道手段恶毒,罪该万死,光是用这等妖法邪术害人性命,便是天理不容!唉,你我兄弟今日喝酒作乐,不要再谈这等无趣之事,那‘九仙会’已经被我们铲除,谅那魔道在长沙城里也不能再兴风作Lang。”

华不石道:“也好,今日不谈此事,我们喝酒便是!”

于是二人接着喝酒。华不石嘴上不说,心中却并不以为魔道真会就此放qì

此城,虽然前日一战剿灭了“九仙会”,但是在那场大战中,“无生老魔”并未现身,不知所踪,“无生六绝”也只出现了两人,其余的四个都未露面。

长沙城中摆在明处的魔道势力看似已被摧毁,但其实仅伤及表皮,根本就未动筋骨,只怕日后还会有不少后患!

不过,对于此事当前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既然找不到魔道中人的踪迹,也就无从采取什么行动,故此华不石也就不再多说。

又喝了几杯,二人谈起了相人之术,华不石对此自是颇有心得,说得头头是道,马五花却不服气,也大肆吹嘘起他自己最懂相面识人,为了证明,他还把那金发巨汉西日阿洪叫了过来。

“他便是我收的徒弟,练武天赋可谓是万里挑一,五哥我当年到塞外游历,一眼就看中了他。”马五花指着巨汉说道,满脸都是得yì

之色,“华老弟说你参悟过什么识髓真经,也不见得有五哥我这般眼力,若是不信,便叫你那几个徒弟出来,与阿洪较量一下,比比看谁强谁弱!”

马五花极是争强好胜,数月前在“快活岛”赌局输给华不石,一直都耿耿于怀,早就憋着要赢过这恶狗大少爷一回。

华不石手无缚鸡之力,马五花拳法虽高,但在武功上比输赢却也自知胜之不武,他又知dào

华不石极擅机变,诡计多端,即便再去赌场赌博,也没什么把握能取胜。此时听说华不石擅于识人,马五花便想着要在对方最擅长方面赢过了这大少爷,那才是大快人心之举,他对西日阿洪的武功极有信心,因此非要让两人的徒弟比武较量不可。

第一百五十三章 湘江五鱼的本事

以华不石的眼力,自然也看得出西日阿洪天生异秉,确是少有的练武之材,若论天赋,也不在“五小”之下,当即笑道:“较量就免了,我那几个弟子前日一战都受了伤,现在哪还能和别人动手.”

马五花晃着脑袋道:“那倒也是,他们受了伤,就算阿洪胜了谅你也不会服气。那就过些日子,等他们的伤养好了,再来打过,定是看看到底谁的徒弟强些!”

华不石不言不语,闷头吃菜。

马五花等了半晌,也不见华不石答话,急道:“你不言语,就算是答yīng

了,过一个月就叫他们比武较量,到时候输了你可不准再抵赖!”

看着马五花脸上青筋直冒的猴急模样,哪里还有半点绝世高手的风范,华不石心中暗暗好笑,嘴上却仍是不发一言。

马五花哼哼叽叽了老半天,见华不石就是不肯答话,也只好暂时作罢。

两人继xù

吃酒,马五花却又提起了要将“洞庭帮”帮主之位传给华不石的事情。在他看来当日要与魔道势力一战,传位之事自是不宜操之过急,现下“九仙会”已灭,长沙城中大势已定,手中又多了许多资源,华不石此时接掌“洞庭帮”的大权,正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华不石也认同马五花所言,只是这等门派大事,必须得征得父亲华天雄的同意才行,华不石若是接掌了“洞庭帮”,那么“恶狗门”今后要如何安排,还须得与父亲商量决定。好在此前华不石已派人送信到舞阳城求援,算算时日,最多再过两三天华天雄便会抵达长沙,际时父子见面商谈此事,也不会拖延多少时日。

当下华不石向马五花说明此情,想把传位之事压后两三天再议,马五花也一口答yīng



孙家老宅的酒局摆到了第三天上,酒桌前却增加了不少人。因为马五花说只有两个人吃酒不够热闹,又叫来了五个人,这五人华不石全都认识,便是“湘江五鱼”,于家五兄弟。

当日在“梨翠园”,因为劫持卓漪玟,于家兄弟和西门瞳交手,捱了一顿痛揍,又被吴将军手下的官兵抓去,吃了不少苦头,还差一点给打断了腿,后来被马五花救走。此事就发生在个把月前,于家五兄弟的伤现下才刚刚养好,自然是忘不了的。

不过于家兄弟这番前来,见到华不石却一口一个“华师叔”,叫得十分亲热,好似全然没有之前捱揍受伤之事一般,又说师叔门下的西门师弟武功高强,是英雄好汉云云,真是好一顿阿谀奉承。

马五花为华不石介shào

道:“他们五个原本是湘江里的水贼,专干些劫财越货的勾当,五鱼甚么便是浑号,后来作的案子发了,被官府通辑,就投到了洞庭帮。他们平日里给老子打杂跑腿,功夫实在是烂得出奇,不过在水底闭气潜泳倒是还有两下子,前日里被你那大姑娘般的徒弟打伤,老子见他们有点骨气,又瞧着他们可怜,就答yīng

收他们做了记名弟子。”

华不石对于家兄弟拱手道:“久仰久仰,华师叔之称小可却是不敢当,五位于兄的年纪比我还大,我们平辈论交就是了。”

那于家老大却连连摆手,道:“我们五兄弟托了华师叔和西门师弟的福,才被师父收在门下,哪里还敢和师叔平辈论交,华师叔有什么用得着我们这五个师侄的地方,尽管吩咐一声,我们五兄弟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江湖人陆地上的武功固然重yào

,能泅水游泳却也是一门不错的本事,尤其是“洞庭帮”这等在水路上起家的门派,大半的盈利都是来自于江河之中,帮中的这等人才自是十分重yào



华不石见他们五个人腰带上别着的兵器都是匕首,峨眉刺之类的短小锋锐之物,自是为了利于在水下施展,想来这“湘江五鱼”在水中拼杀的本事定然不错。

不过,“湘江五鱼”最大的本事,却并不是在水底下的功夫,华不石很快就了解了这一点,而且也明白了马五花为什么放着“洞庭帮”里那么多人不叫,却偏把他们五个人叫来吃酒。

于家五兄弟最大的三样本事,一是找酒,二是找菜,三是找女人。

他们给马五花和华不石见完礼之后,立kè

就出去了,只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又都回来了。于家老大带回来了十多坛美酒,有三十年的“鼎州白玉泉”,二十五年的“绍兴女儿红”,还有二十七年的“南越枸酱烧”,这些美酒,就算有钱也很难买得到。

于老二和于老三则带回来了数十盘各色菜肴,有湘菜、鄂菜、川菜、粤菜不一而足,全都是长沙城里各个知名的酒楼饭馆的大师傅做的拿手菜式,带到孙家老宅时依然热气腾腾,也不知他们怎么能这么快便让那些大师傅烧出了这许多菜来。

于老四和于老五则赶回来一辆马车,车厢里有十多个女人,个个花枝招展,美丽妖娆,却是长沙城里各个窑馆里的红牌姑娘。

一时之间,孙家老宅的大堂里酒香菜香脂粉香四溢,红裙和翠袖乱飘,莺声燕语不绝于耳,简直比“怡红楼”的花厅还热闹。

华不石出身江湖帮派的大少爷,一幅纨绔公子的作派,对于声色犬马,虽是通晓,却不沉迷,他最大的喜好在于门派的经营,他酒量亦是极差,以往去赴宴饮酒,几乎都是为了应酬而略沾一两口。可是这三天的酒局,华不石喝进肚子的酒,比以往三年还多。

一来因为他和马五花十分投缘,酒逢知已,难免要多喝几杯,二来他这次到长沙城建立分舵发展势力,本已陷入危局,可数日之间居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顺利得出乎意料。“恶狗门”与“洞庭帮”联手,一战便已平定了大局,接下来只须接收地盘和产业就行了,而“洞庭帮”的实力足够强dà

,马五花的武功更是出神入化,有他坐镇,城中的其他帮派绝不敢造次。

再过几天,华不石甚至还能成为“洞庭帮”的帮主,接掌这个湘境中势力最大的门派,简直比捡到了天上掉下来的大元宝还走运。

如此鸿运当头,华不石的心情当然极佳,要尽情享乐一下,也就无可厚非了。

放纵荒唐了一整天,到了第四天早晨,酒宴还未散去,不过华不石却不得不从酒桌前离开。

因为华天雄已经抵达了长沙城。

※※※※※※※※※※※※※※※※※※※※※※※※※※※※※※孙家老宅后院一间小屋之中,华天雄坐在正中的檀木大椅上,面色阴沉,目光凌厉,鬓边的白发似乎比之前在舞阳城中之时,又多了几缕。

在他身边坐着的二叔华地虎,却是神情安详,慈眉善目。而旁边还站着一个干瘦的锦衣中年人,正是师爷莫问天。

“恶狗门”在舞阳城中最重yào

的三个人,竟然全都来了长沙。

华不石恭恭敬敬地站在下首,因为昨夜的宿醉,脸颊还残留着少许潮红之色。

“孩儿写信求援,本是为了以策万全,没想到惊动二叔和莫叔叔也来了长沙,舞阳城中门派的生意,只怕要受到些影响了。”华不石道。

华天雄眼睛一瞪,斥道:“哼,人要是死了,生意还有屁用!”

见华天雄动怒,站在一旁的莫问天赶紧劝道:“老爷请息怒。老奴刚才进门时,看见在四处守卫的帮众脸上并无紧张之色,不象有大敌当前的样子,在前厅中还摆了宴席,想来这几日局势必定有了变化,何不先让少爷把此间的情形讲述清楚再说?”

华天雄点了点头,转脸对华不石道:“好吧,你先说。”

华不石道:“孩儿遵命。”

当下他便把黑石渡一战,以及与“洞庭帮”联手剿灭“九仙会”等诸多情况详尽地讲述了一遍。

华不石之前写信求援时,正是“恶狗门”在金水大街消灭“洪胜堂”的势力,开罪了长沙城中诸多门派,那时候强敌环峙,情况自是十分凶险。而如今“恶狗门”与“洞庭帮”结盟,长沙城中大局已定,形势与之前相比已不可同日可语。

述说完城中的局势,华不石又把与马五花结拜,以及马五花要将“洞庭帮”帮主之位相传的事,也一五一十地向父亲禀明。

听完了儿子的述说,华天雄非但没有露出一点高兴的神色,脸上反倒更加阴沉了几分。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石儿,你可知dào

我和你两位叔叔这一次赶来长沙所为何事?”

华不石道:“爹爹自是接到了孩儿的书信,才带着二叔和莫叔叔来此间相助孩儿的。”

华天雄道:“不错,我们是怕你吃亏,才赶到此间助你御敌。不过在动身之前,我们都已决定,此次前来要把你带回舞阳去,不准你再留在长沙城里胡闹!”

第一百五十四章 魔道往事

华不石闻言吃了一惊,道:“现下和‘九仙会’的一战刚刚得胜,正是我们在此城中扩张势力的大好时机,孩儿怎么能离开?”

华天雄道:“你不跟我们回舞阳城,难道要留在这里把小命送掉才甘心么!”

华不石惊愕更甚,道:“爹爹何出此言啊?”

华天雄道:“你剿灭‘洪胜堂’,得罪‘洞庭帮’,都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惹上了魔道,丢掉性命就是迟早的事!我见你信中提到魔道,就知dào

事情不妙,才与你两位叔叔马不停蹄匆匆赶来,只怕晚到一步,你便会给别人杀了!”

华不石道:“爹爹果然知dào

魔道之事,为何以前从未对孩儿说起过?”

华天雄道:“魔道的可怕,根本不是你所能想到的,对不对你说都是一样,你去招惹他们,与自寻死路无异!”

华不石垂着脑袋,却不说话.

他知dào

父亲华天雄的脾气,当然不会出言顶撞,但是要他扔下在长沙城如今的大好局面,就这么退回舞阳城去,华不石也是万分不愿的。

“小石头,你且听我说,”说话的却是二叔华地虎,“二叔料想你定是不甘心放qì

长沙城里的基业,不过你也应该知dào

,二叔我是没什么胆气,你爹爹却绝不是胆小怕事的人,他叫你回舞阳,实在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须得遵从才是。”

华不石抬起头,问道:“魔道真的如此厉害,谁都招惹不起么?”

华地虎道:“何止是厉害,简直是可怕!你爹爹和我,都算是黑道出身,往日里杀伤的人命也不在少数,我们黑道杀人,至少还有些原因,要么是为了取财劫物,要么是为寻仇雪恨,可那魔道杀人,根本就全无缘由,当年我便亲眼看见魔道中人屠尽了一个村镇中的数百个幼儿,说是为甚么圣祖降世要取童男童女的精血祭灵,简直就是一群疯魔!这样的魔头,我们又何苦去招惹?”

华不石道:“魔道中人如此恶行,有伤天和,就算是疯魔,也须得有人把他们诛灭才是!”

华天雄哼了一声,道:“就是那白道七大门派,自命侠义之辈,遇上魔道也唯恐避之不及,又何时轮到了你去多管闲事!魔道中人手段诡异非常,又擅使各种道法神通,根本不是寻常武功能敌,你又有多少本事,还妄想去诛杀他们!”

华不石道:“前日孩儿与魔道中人已有过数次交手,他们的武功确是十分诡异,但那所谓道法神通却始终没有见到,以我看来,魔道的手段也不见得有传说之中的那般可怕。”

华地虎摇头道:“你才见过几个魔道中人,哪里会了解他们的手段?那魔道中也分了不少宗门,我所知dào

的便有红阳门,青阳门,白莲教,老君会等不少派别,各自信奉不同的妖神。你想必还没有遇见魔道中的高手,才会以为他们的手段不如传言,等你真的碰上了高手,再要后悔却也晚了!”

华不石道:“原来二叔还通晓魔道里的宗门,不知可听说过‘无生老魔’和‘无生六绝’的字号,他们自称是弥佗净土宗信徒,不知属于魔道的什么宗门?”

华地虎想了想,道:“我对魔道宗门所知不多,谈不上通晓,当年大哥曾击杀过一个大魔头,从他口里逼得了一些口供,我们才知dào

了一些魔道之事。你说那两个名字我未曾听过,不过那白莲教崇信的神祗便称作‘无生圣母’,他们既以‘无生’为名,大概是白莲教的门下。”

华不石道:“原来爹爹也曾与魔道为敌,还击杀过魔道中的高手!”

华天雄“嘿”了一声,道:“甚么与魔道为敌,你以为很英勇么!当年我不慎招惹了魔道,被那魔头追杀数月,逃出了数千里地,几近走投无路,后来与你莫叔叔一起,布设下陷阱才侥幸制住他,当时我害pà

他的同门前来报复,便对他痛加折磨,想探问出魔道的信息,却问不出一句话来,最后用了药物,令那魔头神智疯狂,才胡乱招供了一些,我才籍此避过了魔道的报复!当年那个魔头,在魔道中也算不得首脑人物,真要是魔道的宗主人物出手,嘿嘿,只怕我和你两位叔叔都活不到今天!”

听了此言,华不石不禁有些动容。

父亲华天雄的武功,华不石自是深知,尤其是“灵犬扑击术”中的轻功身法,更是能称得上是独步武林的绝技。当年他居然被人追杀数千里还不能逃脱,那么对方的武功之高,用可怕来形容也绝不过份。而华天雄本是黑道中的煞星,手段狠辣之极,他出手逼供竟也没让对方开口,则说明对方心志之坚,亦是令人难以想象。

就是这等厉害角色,也还不是魔道中的大人物,看来魔道之可怕,比传言之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华不石也明白了为什么父亲和二叔一直没有对他说起魔道之事,只因为这等被人追杀的经lì

实在不是甚么光彩的事,谁都不会愿意主动与别人去说。

华不石还想再问,华天雄却把手一挥,道:“你不必多言,赶快去收拾东西,下午我们就动身回舞阳城!此间的事情,交给你莫叔叔处理便是,反正也没有多少产业,就是全都扔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华不石沉吟不语,过了半晌,才道:“孩儿决定仍暂时留在此处,不能随爹爹回舞阳,请爹爹恕罪。”

华天雄大怒,道:“你说甚么!”

华不石道:“孩儿花费数月在此处设立分舵,如今才刚刚建成,长沙城中局势初定,‘九仙会’已被剿灭,正是千载难逢的扩张之时,若是退走,不但前功尽弃,恐怕日后也再不会有此等良机。爹爹既已把‘恶狗门’交给了孩儿,此事便应由孩儿拿主意,请爹爹原谅。”

华天雄怒哼一声,道:“你还敢提门派之事!我将门派交你打理,是为了让你成家立业,为华家传下香烟后代,你结婚才不过个把月,就扔下老婆跑来长沙城,却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真是岂有此理!”

他之前进门经过前厅之时,已看见了厅内于家兄弟找来的那十多个花枝招展的妖艳女人,以华天雄的眼力,立时就瞧出了她们都是窑子里的姑娘。

华天雄要带华不石回舞阳,首要原因为了儿子的安全考lǜ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他一心想让华不石早些生子,也好传宗接代,但华不石一个人去了长沙,把新媳妇海红珠留在舞阳城,这般下去,哪里会有什么后代?华天雄心中不忿,早已看不过眼。

华不石脸上涨得通红,道:“爹爹教xùn

得是,把那些女人带进院中,确是孩儿的不对,稍后我便打发她们走。”

华天雄怒色稍霁,道:“你既然已经成婚,就应该多留在家里,不要到处乱跑。你若是不喜欢海红珠,也不打紧,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再去娶几房侧室也就是了,要是不方便,休掉海红珠也可以。”

华天雄虽然一直在华家大宅里闭关,但是对华不石和海红珠夫妻不睦之事也听到了一点风声,对于华天雄来说,儿媳妇是谁本就没有所谓,只要儿子喜欢,再能给他生个孙子就行了。

华不石忙道:“爹爹切不可听人谣传,红珠是孩儿自己选的,当然十分喜欢,怎么能休了她。”

他和海红珠之间的实情,是绝对不能让父亲知dào

的,否则华天雄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杀人,恐怕谁也救不了海家兄妹的性命。

听了儿子的话,华天雄点了点头道:“你自己喜欢就好,我瞧着她品貌算是不错,家世也还清白,是个好人家的孩子,你不要冷落了她。”

华不石应道:“是。”

华天雄道:“好罢,你下去收拾东西,我们尽快启程!”

华不石却道:“请爹爹恕罪,孩儿心意已决,此间事情未了,还不能回舞阳城。”

“你……!”华天雄怒气升起,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华不石天生聪明伶俐,为人也极是机敏圆滑,从小到大从未顶撞过父亲华天雄,但是现在,他却已下定了决心,要留在长沙城。华不石一生的志向,就是要建成天下第一大帮,魔道虽强,但就算能避得了一时,却也避不过一世。华不石甚至觉得,若是放qì

了眼前扩张势力的机会,今后就更加难以和魔道对抗,他的梦想只怕永远也无法实现!

因此,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妥协,生平第一次逆拂了父亲的命令。

华天雄哪里想得到一直十分听话的爱子竟敢公然违抗自己,顿时怒气勃发,须发倒竖,一把抓起桌上的端石砚台,狠狠地一捏,砚台已碎成了数块,又被他摔在了地上,将青石地砖砸裂了一大片。

华不石却面不改色,缓声说道:“长沙城机会难得,对门派的发展至关重yào

,孩儿现在实是不能走。我自会小心防范,绝不以身犯险就是,魔道中人即使厉害,要杀我却也没有那么容易,等此间事情一了,最多再过一两个月,我定会回舞阳城去陪红珠,只求爹爹能成全孩儿这一次!”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三大恶齐聚

华天雄本已暴怒而起,仿佛立kè

就要出手杀人,但此时听了华不石的话,却一顿足,长叹了一声,道:“石儿,你母亲去世得早,这些年来你我父子相依为命,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有哪一次拒绝过你?你喜欢打理门派,我便把‘恶狗门’交给你,也是无所谓.如今爹爹老了,武功也不如从前,你惹的仇家太强,爹爹唯恐保护不了你,让你出了危险。这次你随我回舞阳,我便把的多年积蓄的数十万银两和百余件财宝都给你,比起‘洞庭帮’的产业,也不会差多少,你看怎样?”

华不石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眼眶却已发红,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怎会不知dào

父亲对他的关爱之心?华天雄数十年来纵横江湖,杀人不眨眼,一向强横凶霸,人人畏惧,何尝用过这种语气说话,这已经不是命令,而是在恳求!

父亲的恳求,华不石岂能不从?

可是,华不石又怎么能放qì

长沙城,就此退回舞阳?这里承载着他的梦想,他的追求,他早已把这些看得比性命还重yào



却在此时,站在一旁的师爷莫问天忽然开口说道:“老爷息怒,且听老奴一言。老奴以为,少爷暂时留在长沙城中,倒也没有什么坏处。”

华天雄眼光一转,瞥向莫问天,道:“此话怎讲?”

莫问天道:“之前我们收到少爷的书信,信上提及要对付魔道在长沙城中的门派,当时双方还未交手,我们便赶来阻止此事,想带着少爷暂避一时,按那时境况,只要离开长沙,谅魔道还不至于追到舞阳城去找我们的麻烦。但适才听少爷所说,前日本门弟子已经和魔道的门派火拼了一场,不但剿灭了‘九仙会’,还伤了数名魔道的高手,已是撤底得罪了他们,那些魔头睚眦必报,定然不会善罢干休,此时回去,只怕魔道中人也会追杀到舞阳城中,结果仍是难免一战。”

华天雄道:“即使如此,舞阳城是门派总坛所在,魔道中人杀来,我们也可占得地利之便。”

莫问天道:“舞阳城本是小地方,就算我们占有地利,也不足为峙,一旦与魔道中人开战,门派势单力孤,没有外援,极是不利。长沙城却是不同,‘洞庭帮’在此城中势力不小,那马五花的武功更是了得,也是一大强助,因此以老奴之见,少爷留在长沙城中,反倒更加安全一些。”

华不石连忙接口道:“莫叔叔言之有理!前日我已让沈家小妹回了舞阳城搬兵,再过几天,‘铁剑宗’和‘神猴沈家’的高手想必都会赶来长沙,到那时我们‘三大恶’加上‘洞庭帮’的人马,未始就不能和魔道中人一战!”

华天雄沉吟了片刻,才叹了一口气,道:“也罢!事已至此,你想留就留吧!”

他略一停顿,又道:“你虽然可以留下,却暂时不可接掌‘洞庭帮’的掌门之位,如今魔道中人最主要的目标是他们,你不做掌门,还有些许退路,做了掌门,无异于惹火烧身。石儿,你可明白?”

华不石应道:“孩儿遵命。”

父亲肯让他留在长沙城,华不石已经十分庆幸,何况接掌“洞庭帮”掌门之事推到与魔道的一战之后再说,也有好处,因此华不石并不坚持。

华天雄点了点头,对莫问天道:“师爷,看来我们此番又要与魔道中人交手,但愿与二十年前那次一样,能侥幸脱身。”

莫问天“嘿嘿”一笑,道:“老奴倒想看看,如今的魔道中人是否比二十年前那个魔头还厉害!”

华天雄和莫问天,都是昔年纵横于中南三省黑道上的大人物,华天雄更是排在“黑风录”第五十六位的煞星,此时既已知dào

难逃一战,就断然没有畏缩之理。

不过对于此战,华天雄却并没有多少信心。魔道中人的可怕手段,当年与那魔头拼死搏杀的万般凶险,直到今天他还记忆犹新,那实在不是令人愿意回想的经lì



※※※※※※※※※※※※※※※※※※※※※※※※※※※※※※孙家老宅。

“恶狗门”分舵的前厅里,那十多个如花似玉的红牌姑娘们已全都被华不石打发走了,但酒局却仍在继xù



这一摊连环酒席已经摆了五天,长沙城里却依然风平Lang静,魔道中人全都销声匿迹,华天雄等人预想中的大战连一点影子都没有见到。

坐在酒桌前的除了马五花,华不石,西日阿洪,于家五兄弟,又多了一个莫问天。华天雄在后院里闭门不出,而华地虎也关在房间里精研武功,对吃酒没有一点兴趣。

马五花带着徒弟,太阳升起时便来,太阳落山时才走,天天如此,简直比公鸡打鸣,母鸡生蛋还准时。

莫问天是**湖,也是个八面玲珑的老狐狸,和“洞庭帮”的一干人等颇谈得来,一同喝酒猜拳,天南地北地胡侃,相处得十分融洽。

到了第六天上,华天雄不得不从后院出来,因为“神猴沈家”和“铁剑宗”的人马到了。

沈滢儿果然说服了公羊泰。这一次公羊道长率领着十名亲传弟子和二十多名帮众赶来长沙,大弟子屈虎泽也在其中,“铁剑宗”可谓精锐尽出。

而“神猴沈家”也派来了十名弟子,为首的是沈滢儿的两个哥哥,沈山和沈岳,只是掌门人沈家老祖并没有来,据说是因为身体有些不适。

沈家的基业都在舞阳城,门中高手不多,并没有多少向外扩张的野心,沈家老祖已年过七旬,不想长途泼涉也很正常,华不石自是能够理解。而且在他看来,沈家老祖不来也有好处,如果“三大恶”的高手全都倾巢而出,舞阳城里就太过空虚,很容易被其他的势力所乘。

虽然经过与竺真颜的黑道势力一战,如今还敢打舞阳城“三大恶”主意的人已是不多,但江湖险恶,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城中有一派掌门人作镇,当然安全一些。

与沈家老祖不同,铁剑道人公羊泰对于在长沙城中扩张势力则是踌躇满志。进了孙家老宅,刚在后堂的议事厅中坐下,他便迫不及待地追问起城中当前的局势,然后便开门见山地提及瓜分地盘的事。

孙家老宅的议事厅并不算大,公羊道长,华天雄,莫问天,屈虎泽,沈家三兄妹和华不石这些人在厅里坐定,就已显得略微有些拥挤。

“沈家侄女前日对贫道说过,在长沙城中所得的地盘,我们三家平分,想来华兄也不会有甚么异议吧?”公羊泰说道。

他这句话自是对华天雄所说。不过华天雄坐在檀木椅上,默不作声,不置可否,倒是一旁的师爷莫问天回答道:

“道长此言差矣!前日里沈家侄女到舞阳求援之时,长沙城中局势未定,尚有‘洞庭帮’等一干大敌,如今我‘恶狗门’已与‘洞庭帮’结盟,那‘九仙会’也被剿灭,公羊兄两手空空地前来,就想与我们平分地盘,岂不是太也不劳而获了?”

公羊泰脸色一沉,道:“我等江湖中人,最重信义二字,莫师爷说出此话,难道是想不守承诺,独占此城么?”

莫问天道:“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凡事都须得讲究公平合理。我‘恶狗门’前日与‘九仙会’一场大战,损伤了不少弟子,才能平定此城,你们‘铁剑宗’一来长沙,便要与我们平分地盘,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公羊泰道:“贫道带领‘铁剑宗’门下弟子远道而来,是应你们相求,来助‘恶狗门’御敌,平分地盘的条件,本是你们提出的,此时却要毁诺,是何道理?”

他转脸对沈滢儿道:“沈侄女,当**我已议定了此事,如今‘恶狗门’不守约定,沈家可有什么意见?”

沈滢儿道:“当日我们确是约定过,长沙城中所得的地盘,除去用来拉拢本地门派的之外,余下的我们‘三大恶’平分。不过当日的情形与如今大有不同,莫叔叔说的也有道理,侄女以为我们三家如何分配地盘,还可再做商议。”

她话音刚落,坐在一边的沈山却开口道:“什么再做商议!既是先前已经说定,‘恶狗门’就应该信守承诺,与我们沈家和‘铁剑宗’平分所得的地盘,没有二话可说!”

沈山是沈滢儿的大哥,年纪在二十五六岁,身高五尺开外,粗眉大眼,面如美玉,长得倒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只是这沈山为人一向骄横霸道,仗着“神猴帮”的势力欺男霸女,无人敢惹,与他的弟弟沈岳一起被称作“沈家双霸”,在舞阳城中都是人见人怕的角色,名声甚是狼籍。

不过所谓的人见人怕,也仅是对于舞阳城里的老百姓而言,莫问天哪里会把他放在眼里,斜眼一瞟沈山,道:“神猴沈家的主事人不是沈滢儿侄女么,你算是什么身份,在此胡言乱语!”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分赃之议

沈山脸色一变,就要发作,沈滢儿却拉住他的手臂,柔声道:“大哥莫要生气,别让人家瞧了我们沈家的笑话,此事就交给小妹来处理,好不好?”

她美目流转,握着沈山的手掌,一幅撒娇的模样,那沈山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骄蛮个性,唯有对这个妹妹却十分宠爱,顿时就没了脾气,道:“好吧,这件事大哥不管就是了.”

沈滢儿嫣然笑道:“还是大哥对小妹最好。”

她转过脸,轻咳了一声,说道:“公羊伯伯,莫叔叔,我们‘三大恶’同在舞阳城多年,一直都合zuò

无间,何必为此事伤了和气?莫叔叔,长沙城中的地盘甚大,侄女想‘恶狗门’也不会想要全部独占,何不提一个划分的办法出来,看看我们大家能否接受。”

公羊泰道:“沈家侄女说得有理。你‘恶狗门’先说说想要将这城中地盘怎样划分,倘若合理,贫道也不会有异议。”

这次来长沙,公羊道长本是抱有不小的野心。近几个月下来,“铁剑宗”通过售卖兵器已赚到不少银两,可谓是财大气粗,身为掌门,公羊泰正思量着如何兴建产业,扩展门派的势力。正在这时候沈滢儿找上门来,提到长沙城的局势,请他出手救援,公羊泰一听便已动心,马上集结门下精锐弟子马不停蹄地赶来。

谁知刚抵达了长沙城,就听说大战已结束,局势已经平定,不再需yào

“铁剑宗”出手。偏偏“恶狗门”又已和“洞庭帮”结盟,论实力也远在“铁剑宗”之上,而且既没有帮上忙,“铁剑宗”想瓜分地盘自也有一点底气不足。毕竟之前虽说有口头上的约定,但当时既未谈及细节,又没有言明能在长沙城占得多少地盘,因此这约定本就不那么牢靠。

公羊泰并不是沈山那样的楞头青,自然知dào

以当下的形势来说,三家平分城中的地盘不太现实,但也不甘心空手而回。他适才言语间颇为强硬,只不过是想在商谈时能多占到一点便宜而已。

“华兄,划分地盘之事,贫道倒想听听兄台的见地。”公羊泰说道,望向了华天雄。

他知dào

莫问天是一只老狐狸,极能算计,不好对付,而华天雄一向对经营门派没有兴趣,对长沙城的地盘想必也不会太过计较,而做为“恶狗门”掌门,只要华天雄开口,莫问天自然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华天雄却把手一摆,道:“门派的事情,我已全权交予犬子处置,公羊道长只须问他就是了。”

公羊泰眉头一皱,转过脸对华不石道:“却不知华贤侄有何见解?”

华不石坐在下首,刚才一直未曾言语,此时才站起身来,道:“公羊道长,沈小妹,我们既然先前已约定好三家平分地盘,小可认为就按此约定划分即可。”

此话一出,不仅公羊泰十分意wài

,就连沈滢儿也没有想到。

只见华不石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卷,迈步走到了桌前,将那纸卷摊放在了桌上,却是一张手绘的地图。

他说道:“此乃长沙城的详图,‘九仙会’,‘岳麓派’和‘六合门’已灭,他们的地盘如今被我们所得,之前小可与‘洞庭帮’结盟的条件,是战后所得两派均分,因此他们已取走了一半。剩下的还有九十六条街,在这图上我已做出了标记,按照先前约定,我们三家门派平分,每家各得三十二条街,公羊道长和沈小妹可有异议?”

“既是之前的约定,贫道自无异议,华贤侄果然是守信之人!”公羊泰满脸笑意,连忙说道。

“小妹也没有异议,一切都听华大哥的吩咐。”沈滢儿道。

华不石道:“那好,就这般说定了。不过这三十二条街,我‘恶狗门’要先行挑选,余下的再由‘铁剑宗’和‘神猴帮’平分,不知两位是否同意?”

公羊泰的脸却又沉了下来,道:“华贤侄要先行挑选,把繁华富庶的地方都选走了,我们两家只能得到些贫穷僻远之处,这么做不太公平吧?”

对于江湖帮派来说,地盘的价值并不在于有几条街道,而是在于地盘上有多少产业,开张了多少生意,这会直接关系到抽取红利的多寡,公羊泰当然深知此理。

华不石却微微一笑,道:“道长不必着急,先让小侄标出‘恶狗门’要选取的街区,道长再作决定是否同意,如何?”

公羊泰稍一犹豫,道:“也好,请贤侄先标出位置,让贫道看看再说。”

华不石取过桌上放置的细毫,蘸墨提笔,便一口气标出三十二条街道。

公羊泰和沈滢儿定睛细看,却见这三十二条街道之中,固然有一些是城中繁华之地,却也有些偏远的角落,从地盘的价值而言,倒也未占太大的便宜。这些街道并不是连在一起,而是分散成了好几个区域,颇为古怪。

做完了标记,华不石放下毛笔,道:“我们‘恶狗门’就选这三十二条街,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这三十二条街,从产业获利方面来说,确实不算是这些地盘中最好的,但是在华不石的眼中,却是最重yào

的地域。

因为华不石想要达成的目的是控zhì

此城,而不仅仅是从地盘上获利。这些街区中包括长沙城中主要的水源,大部分水陆码头,进城出城的主要通道,只要占据这些区域,就可掌握住长沙城的大半命脉,而街区是否繁华,其中产业有多少,只被华不石放在未节考lǜ



“恶狗门”人手缺乏,本就管理不了这么大的地盘,将一部分划分给“铁剑宗”和神猴沈家,华不石并不觉得可惜,反倒认为有了两个同盟会使得此城局势更加稳定。

即使今后门派得以扩展,招募到了更多的帮众弟子,华不石也不想让他们驻守在这里,他的志向并不限于长沙城,甚至不仅在湘境,要实现他的梦想,就必须要控zhì

整个大明朝境内的两域十三省。

因此在长沙,华不石只想用最少的人手,控zhì

住这座城市即可,他认为建立多个门派稳固的联盟,实力会更强dà

,比起仅凭一家门派称霸,更加有利于达成这个目的,何况当前还有魔道这个大敌的存zài

,集聚力量已是刻不容缓之举。

既然想让“铁剑宗”和神猴沈家成为臂助,当然先要让他们有利可图才行。

公羊泰和沈滢儿却没有华不石想得那么多,做为江湖门派,只要能从地盘上的产业提成赚钱,本就是不用去管其它的事情。他们甚至不能理解华不石为何要选这三十二条街,就经营获利而言,连在一起的地盘当然比分散在各处的数块地域容易管理一些。

公羊泰又仔细看了一遍地图上所标记的街道,问道:“华贤侄可是已经决定了,要选择这些街道么?”

华不石点头道:“小侄已作决定。”

公羊泰将目光转向华天雄,道:“‘恶狗门’选这三十二条街,华兄可有意见?”

眼看着一个又大又肥的馅饼摆在眼前,他仍是不太放心,生怕这华大少爷一时糊涂做此选择,稍后醒悟过来又要反悔,故此才特地对华天雄问上一句。

华天雄道:“老夫已把门派之事交给小犬,他的决定我自是没有意见。”

如今华天雄心中所想,只有如何应付魔教来袭,好保住两父子的性命,对瓜分地盘这种事毫无兴趣,根本不想多管。

一旁的莫问天却开口说道:“大少爷虽然做此提议,但莫某身为‘聚金堂’堂主,门中各项经营事务都由我主持,地盘划分之事我若是不同意,大少爷之言也算不得数。”

公羊泰脸色一变,道:“莫师爷此话何意,此事华兄都无意见,难道你还想反对么?”

莫问天道:“如此划分,对本门大大不利,莫某原本是决不会同意的,不过既然是大少爷的决定,我反不反对,还无定数。有一件事情如果道长和沈家侄女同意,我就不再多言,否则莫某岂能把这许多地盘白白送人。”

公羊泰道:“是何事情,但请莫师爷明言。”

莫问天道:“那‘九仙会’虽被剿灭,但尚留存着一些余孽未能肃清,不日或许会再来报复,若他们来袭,‘铁剑宗’和‘神猴帮’须得帮zhù

我们御敌,算做是获得这些地盘的代价,如何?”

公羊泰亦是老谋深算之人,听莫问天此话,立时便已想到,“恶狗门”对所谓的“九仙会余孽”如此忌惮,非要拉着两派一同御敌,那些“余孽”肯定十分厉害,不易对付。

但是,他也知dào

若不答yīng

,“恶狗门”必不肯把地盘轻易相送,何况他们所瓜分的本就是“九仙会”的地盘,若“九仙会”卷土重来,击败了“恶狗门”,他手上的地盘当然也是保不住。权衡利弊,公羊泰立时已做出了决定。

他朗声说道:“我‘三大恶’结盟已久,一向都同仇敌忾,便是那竺真颜不也败在我等手下,又怕他‘九仙会’何来?莫师爷尽管放心,‘九仙会’的余孽若还敢前来捣乱,我们三派联手,定会叫他们有来无回!”

第一百五十七章 掌控长沙城

莫问天点头道:“道长此言甚是,不知沈家侄女之意如何?”

沈滢儿低头沉吟,有些犹豫.她冰雪聪明,自然也想到了对付“九仙会余孽”定是不太容易。神猴沈家门下的高手不多,也并没有“铁剑宗”那般大的野心,她自知门派的实力不足,前些日子跟随华不石来到长沙,只不过是想与“恶狗门”合伙售卖门中锻造的兵器,对于抢占地盘本没有什么奢求。

公羊泰见沈滢儿不答,有些按奈不住,道:“贤侄女不必担心,若真有战事,包在我‘铁剑宗’身上就是了!”

那沈家大公子沈山也道:“我们‘神猴沈家’几时怕过别人,妹妹只管答yīng

,不用多想了!”

沈滢儿抬起头,见身边两个哥哥均是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要她答yīng

,又望向对面,看见华不石也朝她点头微笑,才终于下了决心,道:“既然如此,滢儿就答yīng

莫叔叔所说,大家一同进退吧!”

公羊泰大喜,道:“贤侄女如此决定实乃明智之举,日后神猴沈家兴盛发达,都是贤侄女的功劳!”

莫问天也点头道:“两位既肯答yīng

条件,莫某也不便再行阻止,就按大少爷所说的办法划分城中地盘罢。”

前日他与华天雄已有过密议,要用长沙城中的地盘为诱饵,把“铁剑宗”和“神猴帮”两派拉到同一条船上,一起对抗魔道。此时已达到了目的,莫问天心中暗喜,表面上却仍装出一幅苦脸,好似吃了大亏一般。

公羊泰却满脸喜色,立时便来到桌子前,抓过笔来,在地图上标记起想要得到的街区来。

一个时辰之后,地图上的六十四条街道,已被“铁剑宗”和“神猴帮”瓜分一空,其间当然免不了唇枪舌剑,诸多争论,不过最后还是皆大欢喜,各有所得。

地图上余下的地盘被分成了两个块,两个门派各占一边。“铁剑宗”所占的街区位置稍好,“神猴帮”虽吃了一点亏,但也相差不大。江湖上的事本就是各凭实力说话,公羊泰此次带了门中精锐弟子三十多人前来长沙,日后若有战事自然也要担当得多一些,因此多分得一些利益,沈滢儿也能够接受。

这一次“三大恶”首脑的分赃会议,一直持续到天黑才结束。随后“铁剑宗”和“神猴帮”的人马,被安排到了“恶狗门分舵”的厢房中歇息。

孙家老宅有十三进宅院,原本空闲着的房屋不少,多出了几十人来,倒也能够住得下。

隔天上午,摆在前厅的连环酒局中,又多了一位道骨仙风的老道和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正是公羊泰和沈滢儿。

眼见酒桌上的人越来越多,又有沈滢儿这样的可人儿加入,马五花喝酒喝得逾发兴高采烈,他整日里无所事事,闲混日子,自是盼着越热闹越好。

屈虎泽和“沈家双霸”却没有那么空闲,各自带着门下弟子,在长沙城里接收前日分赃所得的地盘,从早到晚都忙得不可开交。

过了三天,又有四十多名“铁剑宗”帮众弟子抵达了长沙城。公羊泰对此次长沙之行势在必得,除了跟随自己前来的三十多人,一早还安排下了第二路人马随后赶来。

而公羊道人也在酒桌前向众人告辞。

原来前日里屈虎泽已在城中买下了一座宅院,要建成“铁剑宗”在长沙城的分坛,因此公羊泰要带着门人弟子搬到那座宅院中去住。公羊道长言语之间颇为客气,说等到分坛正式建成,再设宴邀请众人过去吃酒。

那座宅院位于长沙城中央的繁华大街边,共有二十多进,比孙家老宅还大上一倍,“铁剑宗”用了十余万银两才买下来,加上翻修的花费,尽管前些日子售卖兵器赚得了不少银两,公羊道人这一次恐怕也要掏空腰包了。

既然“铁剑宗”已决心在长沙城扩张势力,购置产业设立分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而公羊泰银两花得越多,莫问天心里却是越高兴,因为投下了那么多的本钱,公羊泰便不可能再轻易抽身而退,日后与魔道中人的一战,他们也就会越卖力qì



倒是沈滢儿和神猴沈家的一干人等住在孙家老宅里,十分心安理得,仿佛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一般,没有一点要搬出去的意思,令莫问天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

一晃之间,十日已过去。

“三大恶”对各自地盘和产业的接收已经基本完成,接收过程亦是十分顺利。有本地最大的门派“洞庭帮”撑腰,又有马五花这等高手坐镇,城里的其他帮派根本不敢妄动,何况“三大恶”的自身的实力也不弱,即使有少数人胆敢反抗,也立时就能轻松解决。

此时长沙城中的局势,“洞庭帮”占有超过六成的地盘,“三大恶”的地盘相加大约二成,余下的一成多则由十余家小门派所有。而“洞庭帮”和“恶狗门”已结为同盟,城中大于八成的地域都在他们的势力范围之内,偌大的长沙城可谓完全被“洞庭帮”和“三大恶”所掌控。

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是如此。

局势已安定下来,长沙城中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街道上车水马龙,商铺中人来人往,比往日还热闹三分。

华不石的心情也很好。

他当然有高兴的理由,一是杨绛衣的毒伤已撤底痊愈,有她陪在身边,这位大少爷的心情自是舒畅了许多,而第二个原因,是“青云卫”,终于训liàn

完成了。

这四十九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弟子,这一个多月的训liàn

,华不石已在了他们的身上花掉了近十万两银子,而杨绛衣为了训liàn

他们,也耗费了不少心血。

杨绛衣把华不石拉到练武场上站定,叫四十九名弟子演练起“青云剑阵”。七路剑阵还没有演练完,华不石就抓着杨绛衣的手,高兴得几乎要流下泪来。

以他的眼光,自然能看得出此剑阵的精妙之处。虽然未经真zhèng

的战事考验之前,剑阵究竟有多大的威力还不得而知,但是这些弟子对于这套阵法已演练得十分熟练,各自使出的剑法亦有了一定火候,已经大大超出了华不石的预期。

八月十五中秋将至,长沙城中依然风平Lang静,形势一片大好,所有事情都象悬挂在夜空中的月亮一样日渐圆满。

但是,在这平静圆满的表象背后,却似有危机四伏,正值秋风萧瑟,整座城市笼罩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之中。

※※※※※※※※※※※※※※※※※※※※※※※※※※※※※※骏马如龙,在山道上奔驰,十分矫健迅捷。

马是高头大马,六尺余高,全身毛色如雪,配着铁镫银鞍,不同寻常。但马上的人,却不是王子,更不是英雄。

华不石虽然穿金佩玉,衣着考究,满身的富贵之气,却既没有白马王子的翩翩风度,也无英雄豪杰的雄壮气魄,怎么看都象是个弱不禁风的纨绔少爷。

他从“恶狗门分舵”出来,并未带任何随从。这些天来,除了安排门中人手接收长沙城中的地盘产业,就是在酒桌前陪着马五花等众人喝酒,他已有半个多月未曾踏出孙家老宅的大门一步。

如今诸般事宜都告一段落,华不石难得有了半日空闲,只是想骑着马在四周兜一兜风,舒展一下筋骨。

他漫无目的地纵马疾驰,不知不觉之间,就上了半山腰,前方的竹篱之后,便是之前从孙家姐妹手中买下的五亩药园。

药园外那两间茅屋依然如故,茅屋里住着的却已不再是孙巧云姐妹。孙家姐妹搬回山下的宅院之后,华不石命人去雇了一家农户来栽种药田,这座茅屋也就给了那家农户居住。

隔着篱笆,华不石望见药田之中所种植的一排排草药茎叶翠绿,长势极好,已经快到了可以采摘收获这时候,不由得心中一喜。

在药园外勒缰停住,华不石跳下马来。药园门口站着一名“恶狗门”的帮众,却是专门负责看守此处的,一见华不石走了过来,连忙躬身行礼。

华不石把马缰递给帮众,便信步走进了药园。

栽种药草与种植普通的庄稼有所不同,大部分的药草都比较娇贵,一旦照料不周,缺水少肥,便很容易枯死,还有不少药草对于阳光和土质的要求甚高,因此栽种之时须得时时注意,搭棚培土,才能种得活。

这座药园中的药材虽然不是十分名贵的品类,但要种好也不容易。华不石蹲下身来细细察看,却见每一株草药的根茎边都经过细致地培土浇灌,被照料得十分得当,栽种者显然下了不少工夫,才会让这药园中的草药长势如此旺盛。

那雇佣来的农户竟然会如此细心地栽种药材,倒是有些出乎华不石的意料。

他站起身来,向药园深处走去,却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嘤嘤的哭声,还有女子说话的声音。

第一百五十八章 狗尾巴草

此时天将近午,阳光强烈,药园里所种的一些喜阴药草上方都搭有棚架,上面盖着帖布,用于遮挡阳光,华不石从一个棚架旁边探出头去,立kè

就看见了孙巧云和孙小云两姐妹.

孙巧云蹲坐在田梗上,双手掩面,正抽抽答答地哭泣,妹妹孙小云站在旁边,象是在劝慰。一旁还放在簸箕,木桶和药锄等物。

她们二人都背对着华不石的方向,显然并没有发xiàn

棚架后面的华不石。

只听得孙小云道:“他不肯理你就算了,你也不要理他,看看谁在乎谁!他有什么好,只有一条手臂,还那么神气,好希罕么!”

孙巧云却不说话,泪水仍是从眼睛里不住地流出。

孙小云见姐姐哭个不停,有些无奈,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好么!姐姐你也真傻,把我们家的武功密籍白白送给那黑心的大少爷不说,又没事找事,跑来照看这药园,还把我也一起拉来,人家根本就不会念我们半点好,实在是不值!”

孙巧云抽噎道:“华少爷救过我们姐妹……帮他照管药园……也算做报恩了……”

孙小云道:“那好吧,现在也算是报过恩了。依我看,我们不如离开长沙,到京城里去,留在这儿老是受他们的欺负,真把我给气死了!”

孙巧云还未说话,只听得有人说道:“有谁胆大包天,竟敢欺负小云妹妹,小可一定打他的屁股为你出气,好不好?”

却是华不石从棚架后面走了出来。

孙巧云看见华不石,连忙用衣袖擦去面颊上的泪水,起身行礼道:“巧云拜见华公子。”

妹妹孙小云却挺直腰杆,双手叉腰道:“就是你这坏蛋,欺负我们姐妹,还有你那个徒弟也不是好人,把姐姐惹哭了!”

华不石伸手扶起孙巧云,道:“莫非是千里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巧云姑娘么?”

孙巧云低头不语,孙小云却大声说道:“他那天从‘铁水山庄’回来,就不理姐姐,到现在过了十多天了,也不肯正眼看姐姐一眼,整天都拿着把剑舞来舞去,以为自己好了不起么!”

听到孙小云的话,华不石立时就已猜出了事情的原委。

俞千里在“铁水山庄”中与“雷公”一战,悟出了“孤星剑法”的第五招剑式“滴水穿石”,回到孙家老宅后,自然要对这一剑式细加练习改进,使之更加完善,这是剑客创立新剑法的必行之举。因此这些天来俞千里心无旁焉地研究剑法,难免会冷落了孙巧云,惹得她伤心哭泣。

虽然猜到原因,华不石却并没有解决的办法。男女之间的情爱,本是旁人无法左右的事,华不石自己在此方面都有些纠缠不清,头大如斗,哪还能帮得了别人。

孙巧云脸上一红,道:“公子不要听小云乱说,巧云适才自怜身世,才忍不住哭泣,和俞少侠无关。”

华不石嘻嘻笑道:“俞千里竟敢不理巧云姑娘,实在不该,不过对于小可来说,倒是天大的喜讯!”

孙小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华不石道:“巧云姑娘慧质兰心,小可钦慕已久,只是苦无机会,如今千里冷落了姑娘,正是小可向巧云姑娘表白的大好时机,岂不是天大的喜讯么!”

孙巧云的脸颊更红,宛若红霞,低头道:“华公子早已有了意中人,何必还要开巧云的玩笑。”

华不石愕然道:“我已有了意中人么,巧云姑娘怎么知dào

?”

孙巧云道:“公子喜欢的是杨姐姐,谁都能看得出来,巧云怎么会不知dào

。”

华不石呆呆道:“原来我喜欢的是姐姐,你们都看出来了,唯有我自己竟然不知dào

!”

华不石与杨绛衣之间有换命的约定,在他心目之中,杨绛衣十分重yào

,他们在一起数度同生共死,当日为了救她,华不石还差一点丧命。可是在华不石的意识里,他这么做是因为杨绛衣是他所见过习武天赋最高的人,是他实现梦想最大的希望所在,而并非因为情爱。

孙巧云见华不石一脸呆傻的模样,不禁抿嘴一笑,道:“杨姐姐也喜欢华公子,连傻子都看得出来,只是她心胸比巧云豁达得多,也比巧云坚强,不象巧云这般受了委屈就伤心流泪。”

华不石口中呐呐地说不出话来。杨绛衣也喜欢他,而且连傻子都看得出来?可华不石自己却偏偏没看出来,原来他连傻子都不如!

他一向机智,本是不至于发生这种后知后觉的事,但此时却心绪纷乱,竟想不清楚是杨绛衣和他之间确是存zài

着男女之爱,还是别人不明内情而产生了误会。

一旁的孙小云哼了一声,道:“他们这些男人,一个个都是花心大萝卜,哪里会晓得别人对他的好!”

华不石头脑之中一阵恍惚,但他毕竟是极能自制之人,很快便稳定住了心神,轻咳了一声,说道:“小可或许是有点花心,可千里却绝对不是花心之人,巧云姑娘莫要错怪了他。”

孙巧云道:“他用情专一,我怎么会不知dào

,只不过他的情全用在了剑上,从来没有把巧云放在心上!”

她眼眶泛红,眼泪又快要掉了下来。

华不石忽然伸出手,手指抚过身边的一株草药,问道:“巧云姑娘可识得这是什么药材,有何功用?”

孙巧云道:“这是黄精,又可称作鸡头参,用根茎入药,可补气养阴,健脾润肺,是常用的草药,巧云自是识得。”

华不石道:“这黄精本是很不错的一味药材,但栽种之时,却喜好荫凉,而且极为娇弱,阳光若是太炙,就须得搭起棚架为它遮挡,否则就会枯萎而死,巧云姑娘可明白其中的道理?”

孙巧云点头道:“巧云知dào

华公子的意思,是说俞少侠也象这草药黄精一般,把巧云比作阳光,是说巧云不能过于接近俞少侠,对么?”

华不石道:“巧云姑娘聪明过人,听得懂华不石的比喻。但小可言中之意,并不是说巧云姑娘不能接近千里。千里的身世华不石略知一二,他本是个性孤独之人,不习惯接受别人的情感,就象这黄精一样,若在全无光照的暗屋之中固然无法生长,但阳光太过猛烈,也会使其枯萎。”

妹妹孙小云插口道:“你说俞千里象是黄精,那你自己又象什么草木,说来听听!”

华不石微笑道:“小可就象那石榴树,最喜阳光,若得不到太阳照射就不能开花结果,小云妹妹可满yì

了么?”

孙小云却摇头道:“不满yì

,你哪里象石榴,我看你瘦弱无能的样子,就好似狗尾巴草,活不过一个夏天,就一定要枯死了。”

华不石面色讪讪,苦笑不语。

孙小云却得理不饶人,道:“我说你象狗尾巴草,你不吭声,难道还不服气么?”

华不石道:“小可岂敢不服气,小云妹妹既说我象,那我象就是了。”

孙巧云一拉妹妹的手,道:“小云不得无礼,华公子对我们有恩,你怎能拿人家乱做比喻!”

孙小云向华不石做了一个鬼脸,嘟起小嘴却不说话了。

华不石早已领教过孙小云的娇蛮,自是不会在意。他忽又问道:“巧云姑娘,适才我听到你说得出黄精的功用,莫非姑娘对于诸般草药都有所了解么?”

孙巧云道:“巧云自幼对药理医术很有兴趣,曾读过东璧先生所著的《本草纲目》,对于其中记载的草药倒是尽数知晓。”

所谓东璧先生,便是大明朝著名的药理学家李时珍,那《本草纲目》出版之后,在大明境内流传甚广,华不石不仅知晓,而且还曾研读过。《本草纲目》对于他这等精研医术之人来说只能算做入门的典籍,但他却知dào

此书中收罗记载的各种草药和医方极为庞杂,共有一千八百多种药材,万余种药方,寻常之人即使读过,也不敢妄言“对其中记载的草药尽数知晓”这样的话。

孙巧云敢如此说,难道她能够记忆《本草纲目》中所载的这许多种药材么?

华不石心中一动,便又指了指旁边的另一株叶片极窄的草药,道:“巧云姑娘可能说得出此药草的名称和功用吗?”

孙巧云道:“这是香附子,又称作莎草,可做理气解郁之用。”

华不石点了点头,又连指了数种草药,孙巧云一一说出了药名药性,丝毫不差。这座药园中只种了十余种草药,自是十分有限,华不石随即又说出了药园中没有的十余种草药的名称,问及孙巧云药性和功用,孙巧云对答如流,居然也难不倒她。

华不石瞪大眼睛盯着孙巧云,不禁有些动容。他刚才所问的虽然都是《本草纲目》之中所记载的草药,却有数种是极不常用的草药,更有一半是在湘境之中难以见到的,孙巧云全都能回答得出来,看来确是真的记住了《本草纲目》中的记载的诸多药材。

第一百五十九章 孤星剑意

华不石瞪大眼睛盯着孙巧云,不禁有些动容.他刚才所问的虽然都是《本草纲目》之中所记载的草药,却有数种是极不常用的草药,更有一半是在湘境之中难以见到的,孙巧云全都能回答得出来,看来确是真的记住了《本草纲目》中的记载的诸多药材。

见这大少爷这般目不转瞬地望向自己,孙巧云俏脸有些泛红,一旁的孙小云却大声道:“喂!你这坏蛋看着姐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华不石这才回过神来,道:“小可见巧云姑娘的记性如此之好,一时失态,请姑娘原谅。”

他略一停顿,又道:“巧云姑娘既对药理医术有兴趣,是否愿意拜我为师,到‘恶狗门’中研习此术?”

孙巧云还未答话,妹妹小云抢道:“你盯着姐姐不放,果然不安好心,姐姐才不会拜你为师呢!”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华不石收徒,只收有缘之人,决不强人所难,巧云姑娘天资聪颖,若跟随我研习药理医术,他日定会有所成就,不知巧云姑娘意下如何?”

孙巧云盈盈下跪,道:“素闻华公子医术过人,往日巧云数次想向公子求教,却又不敢,能拜在公子门下,巧云求之不得,当然愿意。”

她双膝跪在地上,说道:“师父在上,徒儿孙巧云给师父见礼。”说完,前额着地,恭恭敬敬地叩拜了三下。

华不石受过孙巧云的大礼,伸手搀扶,脸上露出喜不自胜的神色,说道:“巧云姑娘快请起来!你我虽然有了师徒名份,今后姑娘对我却也无须拘束,只当我们是一家人就行了。”

他从手臂上取下一串珠链,道:“医者佛心,这串佛珠虽不是十分值钱之物,却也在华不石的身上佩戴了多年,就送给巧云姑娘,算做拜入我门下的信物,望巧云姑娘把持一颗慈悲之心,善用所习的医术济世救人。”

这串佛珠由十余颗玫红色的玛瑙石雕琢而成,用红丝线连在一起,制作十分精巧,是一件难得的华美饰物。孙巧云伸出双手接过珠链,口中说道:“多谢师父。”才把它收进了怀中。

眼看着姐姐就这般拜了这黑心大少爷为师,还收下了他的礼物,孙小云满脸的不高兴,虽然不说话,小嘴却嘟得可以挂上一个油壶。

华不石眼见她气鼓鼓的模样,故yì

问道:“小云妹妹可有兴趣也拜到小可的门下么?”

孙小云道:“哼,你想得倒美,我才不拜你这坏蛋为师呢!”

华不石笑道:“其实小云妹妹就算愿意拜师,我也不敢收你为徒呢。”

孙小云更是生气,道:“不收就不收,有谁希罕不成!”

华不石嘻嘻一笑,也不再理会她,转过脸对孙巧云道:“巧云姑娘,随我到山下的分舵去,我还有话对你说。”

孙巧云应道:“是,师父。”

她收拾好旁边的药锄和簸箕等物,提在手中,跟随华不石出了药园,径自离去。

药田之间,就只剩下了妹妹孙小云。看着华不石的背影,她心中气恼不已,飞起一脚踢在田埂之上,心中想着这一脚要是踢在那个黑心大少爷的身上就好了,却因为踢得太重,立时抱着脚尖,直疼得呲牙咧嘴。

从药园到孙家老宅并不远。

华不石也不骑马,举步而行,孙巧云紧跟在他的身后,很快就从山腰下来,回到了分舵之中。

进了宅院大门,华不石领着孙巧云径直来到后院,走进一间屋中,却是华不石的书房。

他在桌前的檀木椅子上坐下,孙巧云十分乖巧,从桌上的茶壶中倒了一杯清茶,送到华不石的面前,道:“师父请用茶。”

华不石接过茶杯,抿了一口,道:“此茶虽然也不错,和巧云姑娘的龙井茶相比,却是差得远了。”

孙巧云道:“若师父喜欢,巧云这就去拿茶叶,为师父沏泡。”

华不石极爱喝茶,早些日子,孙巧云倒是经常来给华不石煮泡功夫茶,只是近来华不石十分繁忙,加上孙巧云也因为俞千里不理她而心绪烦乱,故此已有十多天没有给这位大少爷泡茶了。

华不石却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此时喝巧云姑娘的茶,想必很苦,定然不好喝。”

孙巧云愕然道:“师父此话何意,巧云听不懂。”

华不石道:“茶道乃是心道,喝茶所喝的便是心境。巧云姑娘此时心中悲苦,所泡的茶肯定也会苦,而华不石知dào

此事,饮茶时心境亦是难免受到影响,更徒增悲苦,这双重的苦楚加在了一起,茶又怎么好喝得了?”

孙巧云低头道:“一切都是巧云自寻烦恼,受些苦也是应该,师父不用为我担心。”

华不石道:“当日巧云姑娘肯签下一两纹银的卖身契约,我便知dào

姑娘是通情达理之人,又极是聪明伶俐,让姑娘照顾千里,华不石本是十分放心。其实千里既然习剑,花费数日时间,心无旁焉钻研剑法,也属寻常之事,纵是对姑娘稍有冷落,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却不知巧云姑娘为何会这般伤心难过,让华不石好生不解?”

孙巧云咬着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不知师父是否相信,这世上有心有灵犀之事?”

华不石道:“心有灵犀固然有些玄妙,不过一个人的举止神态,往往能展现其性格特征,或表达内心所想,被别人识得,亦是可能。”

孙巧云道:“我原本是不信的,可那日在山上药园外见到俞少侠之后,却相信了。他虽然没有对我说,我却能读得懂他心中所想。”

华不石道:“哦?难道你读出他不喜欢你么?”

孙巧云摇头,道:“不是,我知dào

他喜欢我,我亦是很喜欢他,其实他习剑需yào

心无旁焉,我也知dào

,即便他一年两年不理我,甚至更久,我也会等他,不会伤心难过。”

华不石道:“那巧云姑娘伤心又是为何呢?”

孙巧云道:“巧云伤心难过,正是因为我知dào

千里心中所想,知dào

他喜欢我,放不下我,可是他要练成剑法,心中就不能再有一丝男女情爱之念,巧云的存zài

,便妨碍了他习剑。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有时巧云在想,不如让千里一剑把我杀了,他就能安心修剑,巧云也不用再留在这世上受苦……”

她话未说完,眼泪又流了出来。

这一番话,孙巧云本是不愿对别人说的,就是对妹妹小云也从未提起。她当然知dào

小云就算听了,也不会有什么主意。可今天她拜在了华不石的门下,这位大少爷言语谦和,又聪明机智,对待她更好似兄长一般体贴关心,使得孙巧云顿时生出不少亲近之意,这才把心里的话和盘托出,也希望借助华不石的智慧,帮她找到一条出路。

困境中的人总是渴望得到别人的帮zhù

,尤其是女子,比男人要柔弱一些,更加如此。

听了孙巧云的话,华不石脸上神色依然平静如故,但是心里却已知dào

了此事的严重性,严重到他也没有好的办法解决。

修练剑术需yào

心无旁焉,一心一意,华不石当然明白。其实世上的任何事情,要想有所成就,达到巅峰之境,都需yào

付出不菲的代价。

有舍才有得,本是真理。

而“孤星剑法”的剑道,则更加极端。据说当年“剑邪”轩辕霸为了练剑,竟亲手杀死了娇妻爱子!这虽然只是江湖传说,但此时的华不石却已相信,很可能真有其事。

因为孙巧云刚才已经提到了死,轩辕霸的妻子,当年是否也怀有同样的心情?

华不石很了解俞千里,更了解俞千里对剑的执着。这个年纪轻轻,就已经lì

了世间不少悲苦的少年,早已把剑看得比一切都重yào

,他的所有追求,都放在剑道之上!

就象是华不石自己,为了实现他的梦想,也会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一样!

当日在华家大宅与迟家老二的对决之中,俞千里自断左臂,才领悟了“孤星剑法”中的“逆天剑意”,而这一次,他会不会因为剑道,而牺牲自己的爱情,牺牲孙巧云?

华不石不知dào



他已在后悔,那一天不应该带着俞千里去药园,让两个人相见,更不应该把孙巧云送到俞千里的身边,使得他们有相处的机会,他甚至后悔不应该把“孤星剑法”传给俞千里。

当日俞千里断去一臂,华不石自责甚深,只觉得对他有所亏欠,便想找一个人来服待照顾他。第一眼见到聪明伶俐的孙巧云,华不石就认定了她是最为理想的人选,在华不石看来,孙巧云和俞千里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可是华不石却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落得如此结果!

这都是他的错!

既然犯下了错,就理应由他设法补救。华不石决不能让俞千里象当年的“剑邪”轩辕霸那样,为了追求剑道而杀死自己的爱人!

第一百六十章 拙手补石

孙巧云和俞千里,是华不石亲手撮合在一起的,而现在他却要设法拆散他们.

可是人的感情,一旦付出了便难以收回,就象拨在地上水一样。要分开两个人或许不难,但若要让他们收回情感,不再彼此相爱,又谈何容易?

而若是他们依然相爱,强行分开之后,孙巧云只会更加痛苦,而俞千里心中的牵挂亦是不能消除,仍是无法一心一意地修剑。

纵使华不石擅于机变,对于男女之情他却并没有多少经验,此时更不知dào

应该如何是好。

他索性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巧云姑娘,如果让你离开千里,不再见他,你会如何?”

孙巧云美目垂泪,道:“巧云也不知dào

。不过若是能让千里不受牵袢地修liàn

剑法,实现他心中所想,成为天下无双的剑客,要我离开他,巧云也心甘情愿。”

华不石点头道:“你这般想,也是不错。两人之间的情感,若是隔的时间久了,或许就会逐渐淡忘,以后巧云姑娘找到了更好的如意郎君,今日之事,也就会被当作是过眼烟云。”

孙巧云道:“巧云已不敢奢忘再有幸福,更不会找到什么如意郎君,只求今生能够研习医术,跟着师父济世救人,了却数十年时光也就是了。”

华不石道:“其实这世上除了爱情,还有许多东西值得追求,巧云姑娘天资聪颖,便是专心研习医术,日后也定会有非凡的成就,又何须总是纠缠在情感之上,对不对?”

孙巧云道:“师父说的是,巧云定当忘却此情,一心一意研习医术。”

她虽然点头称是,但神情却依然十分凄凉,泪水挂在眼角,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

华不石自然知dào

,孙巧云一时之间定难忘情,只是他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沉默了片刻,华不石忽然展颜一笑,站起身来走到孙巧云面前,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了桌边坐下,自己也与她面对面地坐定,说道:

“巧云姑娘,有一件事情,我已经做了十多年,至今仍未完成,甚至并没有取得多少进展,如今要托付予你,你可愿意接受么?”

孙巧云道:“师父托付之事,巧云一定会尽lì

去做。”

华不石道:“这件事情是一个秘密,在‘恶狗门’中除了爹爹,二叔,莫叔叔和我四人,再没有旁人知dào

,而且事关重大,甚至关系到我的生死,巧云姑娘得知之后,也须得保守秘密才是。”

听了此话,孙巧云不禁有些动容,好奇之心也油然而生,猜不出华不石要把怎样一件重yào

的事情交给她,面此事竟然还会关系到这位大少爷的生死,于是肃然道:“巧云定会守秘,绝不对别人说。”

华不石道:“如此甚好。有关这件事情的原委和所有资料,我都留在了舞阳城,就存放在‘恶狗别院’后花园中‘品功阁’里的一口木箱里,稍后我会把进入此阁和开启木箱的方法告sù

你,日后你到了舞阳,便可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得到这些资料,着手进行此事。”

孙巧云应道:“是。”

华不石道:“不过,这件事情并不容易,要想完成,具备高明的医术是最为基本的条件,还有耐性,毅力,头脑,甚至运气都缺一不可。现在你必须首先学会医术才行,或许你可以一面研习医术,一面进行此事。”

他把这件事说得如此困难,又如此重yào

,但偏偏不说出到底是什么事情,孙巧云聪明伶俐,尽管心中充满好奇,却知dào

华不石必有不说的原因,因此也不多问,只是乖巧地应声答yīng



华不石凝望着孙巧云的俏脸,过了片刻才微笑着点了点头,显然很是满yì

。他随即走到一旁的书桌前,从案台下的木柜中取出了一本书册,再回到孙巧云的面前。

“这部手册之中,记录了华不石平生所学的全部药理医术,巧云姑娘拿去研习吧。”他说着,把书册递给了孙巧云。

这本书册并不算厚,不足两指,与孙巧云以前读过的《本草纲目》相比,都远远不及。她把书册拿在手中,却见那封皮是蓝色宣纸制成,装订得十分精美,在封面题头上用瘦金体写着五个字:

“拙手补石集”

翻开封面,首页是一篇题记,是用蝇头小楷所书,笔迹十分工整,与那封面上的字体近似,想来都是华不石的手笔。

看着孙巧云翻阅书册,华不石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也不出言打扰。

读完首页的题记,又翻看了两页,孙巧云已大致知晓了华不石对于医术的见解,也明白了他在收徒之前,为何要专门考较她对各种草药的记忆能力。

华不石认为,医术之道,广博最是重yào

。而所谓广博,包括诸多方面,有对各种丹方的广博,症状认知的广博,医治原理的广博,施救手法的广博以及药草见闻的广博等等。

这世上的有成千上万种疾病,各种毒药更是种类繁多,而且千变万化,身为医者,必须广开眼界,才能诊断得出各种不同的疾病或中毒症状,以多种手法加以医治。

在的题记中,华不石提及了诸般医学的理论,例如阴阳五行说,藏象五元说,五运六气说,气血精津液神说等等,他认为这些理论皆有可取之处,医者都应该通晓,并细加研习。

而随后的书页中,便开始对各种医术方法做详细的说明,这所谓的说明,却是列出了许多典籍名称,让研习者去翻看查阅,其中大部分孙巧云都未曾听说过,她甚至还看到了一部书名叫做《人体构造论》,是一个名为“魏舍狸”的西洋人所撰。

这本“拙手补石集”与其说是一本医书,倒更象是一本各种医学典籍的目录。孙巧云只翻看了几页,其中就已列出了十余本医术书籍,照这般情形估计,这整本手册之中,所罗列的典籍即使没有一万本,至少也有七八千本。这许多资料要一一阅读学习,对研习者的记忆力当然要求极高。

身为医者,总不能带着几十箱的典籍去给人看病,而且若不能记下书籍的内容,就算把这些典籍全都带在身边,只怕也没有用。

又把“拙手补石集”翻了几页,孙巧云就已经无法再看得下去,书中引用的各种医书典籍越来越多,没有读过那些典籍的孙巧云自是难以继xù

,因此她只得停下来,合上了书页。

华不石自然知dào

她不再往下翻看的原因,开口说道:“人们把厉害的医士叫做‘妙手’,华不石自知学识有限,只好自称‘拙手’了,不过勤能补拙,我相信只要用心努力,即使是拙手,亦能济世救人。那‘补石’二字,取的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掌故,此册之中所提及的各种医术药理书籍共有八千一百二十三本,修习之人必须一一阅读记忆,取其所长,方能琢磨成器,有所成就。”

孙巧云点头称是,心中却想着师父华不石年纪轻轻,竟然记忆了八千多本医书,也不知她自己能不能做到。她从小就喜爱药理医术,对于自己的头脑也很有信心,十二岁时,她就已经能背得出《本草纲目》上的所有草药和医方。可是到了此时,孙巧云却觉得和这位华大少爷相比,无论是头脑还是心志毅力,她都还差得太远。

华不石又道:“学医之人,除了研读书籍,还须多加实践,熟练手法,当年华不石修习医术之时,曾花费了三年时间,在大明境内的各省游历,为拜访名医大家,沿途也给人行医看病,增长了不少见闻,见识了各地许多种特有的药材,巧云姑娘日后若有机会,也可到各境去游历一番,定然会大有收获。”

对于华不石所说的远行游历,孙巧云亦是颇为期待。她从《本草纲目》中知dào

了许多种草药的名称用途,却未曾当真见过,只因为那些草药在湘境中不能种植生长,长沙城虽是大都市,城中的药铺里却也不容易见得到。如果在各境游历数年,可以增长不少见闻,见到这些草药自然也不难。

然而,她心中刚产生了一点兴奋,却又立即想到从此Lang迹天涯,和俞千里恐怕再难相见,心情顿时又落入了谷底。

华不石极擅察颜观色,见孙巧云目光低垂,已知她心中所想,话题一转,道:“游历之事,固然重yào

,却暂且不急。巧云姑娘可先研习典籍,对医术药理有所认识,再出行游历不迟。”

孙巧云道:“师父说的是。只是这《拙手补石集》中所列的诸多医术典籍,却要到哪里去找?”

华不石道:“我既列出这些书籍的名称,自然也收藏了这些书籍,只不过没有带来长沙,都存放在舞阳城‘恶狗别院’的‘品功阁’中。”

他稍一停顿,道:“我会派帮众弟子护送巧云姑娘去舞阳城,你便暂时留在那儿研习医术,我先前提到的那一件要事,巧云姑娘到了品功阁之后也可查看详情,以便日后着手进行。”

孙巧云道:“徒儿遵命。”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冷酷无情

华不石道:“巧云姑娘今日整理一下行装,待明天一早便可启程.”

孙巧云道:“巧云身无长物,只须收拾几件随身衣物即可,只是舍妹小云一个人留在长沙,巧云有些放不下心。”

华不石想了一想,道:“你们姐妹还是一同前去舞阳吧,也好相互照应,到了那边都住在‘恶狗别院’里就是了。”

孙巧云道:“如此最好。我这就去与小云说,我们只须半个时辰就能打点好行李,不用等到明天,今天下午就可以动身上路。”

华不石一愣,道:“巧云姑娘何须如此着急?”

孙巧云眼光低垂,道:“巧云只觉得既然注定要离别,迟走不如早走,也省得伤心不舍。”

华不石道:“可是,你至少也应该与千里道别一下呀。”

孙巧云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俞少侠如今一心修剑,巧云不想再扰乱了他的心神,只须悄然离开就是了。”

见孙巧云一幅心意已决的样子,华不石也不多劝。师徒二人又叙谈了几句,华不石写了一封书信,让孙巧云到舞阳城后带给珍娘,随后孙巧云便告退而去。

看着孙巧云离去的背影,华不石有些怅然若失。

“但愿那件事情,能让她投入其中,忘却一些痛苦,”他自言自语喃喃说道,“唉,我这般做,也不知有没有用处。”

一个人若是找到了新的目标,担负起某种责任,就会有所振作,不再失落。目标越是艰巨,责任越是重大,就越会如此。华不石深知此理,他把那件事情交给孙巧云,就是这个目的。

华不石也知dào

,孙巧云即使能够忘情而去,俞千里那边,却仍是一个难题,若是心中的牵袢不能除去,只怕他的剑法再也难有进境。

而且,要解除牵袢,只能靠俞千里自己,却是谁也帮zhù

不了的。

俞千里个性孤傲,年纪轻轻就已经lì

磨难,还失去了一只手臂,孙巧云聪慧乖巧,温柔体贴,却也是无依无靠的可怜之人,他们本可以彼此相依,共度此生,为什么命运却偏偏不让他们在一起?

华不石想不明白。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心头无比烦乱,不仅是因为俞千里和孙巧云,还因为他自己,同样不知要如何去面对命中注定的意乱情迷。

※※※※※※※※※※※※※※※※※※※※※※※※※※※※※※清晨。

今天已是八月十五。

孙家老宅前厅里酒局已经连摆了十五天。这十多天来的风平Lang静,几乎所有人的心都已放了下来,即使是华天雄和莫问天,也不象刚到长沙城时那般紧张。

中秋是中国的大节,不管是达官贵人豪门巨富,还是平民百姓穷苦农民,到了今天都会与家人团聚庆祝一番,那些背景离乡的旅人,更会相聚在一起,把酒赏月,喝上几杯以解乡愁。

不同家境的人家,庆祝的方式也有不同。赏月自是无论贫富都可以做的事,而富贵人家还另有不少度节的习俗,祭拜兔儿爷便是其中之一。

大明朝官府昏庸,近年来各境天灾不断,民不聊生,各路义军纷起,而关外大清铁骑多次犯境,大明朝廷及及可危,天下已成了一片纷乱之势,即便是有钱人家,在这乱世之中也难免心中惶恐,生怕什么时候便会失了身家财产,甚至丢掉性命。

因此,中秋节祭拜兔儿爷能保佑全家平安的传言从京城流传开来,各省各境的不少人都纷纷效法,立时就变成了度节的一种习俗。

兔儿爷,便是月宫里给嫦娥捣药的玉兔的化身。不管怎么说,多一个兔儿爷保佑,总好过没有。

“恶狗门”是江湖门派,虽与普通大户人家有所不同,但到了中秋节祭拜兔儿爷也是每年必行之举。

孙家老宅大堂正中的香案上,供奉的那尊兔儿爷的泥像,便是刚刚从城里请来的。这兔儿爷塑像有尺许高,长耳大口,峨冠高领,正襟踞坐,三瓣嘴唇微张,看上去并不太威严,反而有些滑稽可笑。

华不石也正襟踞坐在大厅正中的圆桌前,脸上的表情与那兔儿爷也有几分相近。杨绛衣坐在华不石身边的椅子上,一双美目盯着这位大少爷。

“你讲的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她说道。

华不石道:“是吗,那我另讲一个给姐姐听。”

“你已经讲了三个笑话,全都不好笑。”杨绛衣说着,眉头一皱,“不对,你定是心中有事,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对不对?”

华不石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今天是中秋佳节,我只想和姐姐在一起坐坐,随便聊聊天。”

杨绛衣道:“自从前日巧云姑娘走了,你就一直神不守舍,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华不石连忙摇手道:“我收巧云姑娘为徒,只是见她资质甚佳,实在没有别的原因,姐姐切勿误会。”

杨绛衣婉尔一笑,道:“我只是说你这两天神不守舍,又没有说你喜欢巧云姑娘,你慌什么?”

华不石“哦”了一声,呐呐道:“小弟言谈举止有时候不是十分得体,或许会引起别人的误会,也是有的。”

杨绛衣道:“是吗,我倒觉得你总是故yì

掩藏着心思,别人都猜不出你想的是什么。”

华不石道:“其实小弟的心思,姐姐大多数都知dào

,也没有想要掩藏甚么。”

杨绛衣望向华不石的脸,却见他目光低垂,一幅犹豫不决的模样,心中更觉得奇怪。

两人相处了这许多时日,杨绛衣对华不石已甚是了解,这位大少爷平日里神气活现,极有自信,处事更是十分果duàn

,从来没有象今天这般畏畏缩缩,言语不得要领的情形出现。

而且,他往日和杨绛衣在一起时,嘴里滔滔不绝,说的总是在门派,武功,训liàn

弟子等话题,象今天这样讲一些莫名其妙的笑话,好象刻意想哄杨绛衣开心,却笨嘴拙舌的不明所以,着实令人奇怪。

杨绛衣心中一动,道:“你想要对我说什么,直说就是,何必吞吞吐吐?”

华不石道:“小弟只是随便聊聊,姐姐要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杨绛衣道:“你适才话中之意,我已经听明白了。你说你的言谈举止,会引起别人的误会,又说你的心思,大多数我都知dào

,那么我就想听你说,那误会是什么,你的心思里少数我不知dào

的,又是什么?”

华不石沉默了半晌,似乎才终于下了决心,开口说道:“你我之间有过换命的约定,平素小弟不知检点,对姐姐太过亲近了一些,使得别人误会了你我有男女之情,这都是小弟的错。不过想来姐姐明白我的心思,定然不会有此误解。”

杨绛衣虽个性直率,却也冰雪聪明,立kè

就听懂了他的话。

原来这就是华不石要说的话。这大少爷是想告sù

她,他们之间只有换命的约定,而并无男女之情。原来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

他说得没有错,他的身份是武林世家的公子,有财有势,而杨绛衣只是在江湖上如浮萍一般飘泊的寻常女子,他们两人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更何况这大少爷已成了婚,是有妇之夫,她更不应该抱有幻想。

他们之间的关系,包括姐弟之称,都仅仅是建立在一桩交yì

之上。华不石帮她寻找仇人,以报师仇,而她听从这大少爷的命令,为他效力,这桩交yì

是两相情愿,其中没有包含任何一点感情的因素。

所以,他这么说,本是理所当然,她无法提出任何不满。

杨绛衣心中这般想着,却不知为何,好象忽然落入到一片漫无边际的汪洋之中,四周围全都是冰冷的海水,黑暗而沉重,充斥了整个空间,令她难以呼吸。她只感觉一阵委屈难过,鼻子发酸,眼泪就快要掉了下来。

不过,杨绛衣终于还是强自忍住了眼泪,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自己在这可恶的大少爷面前哭出来!那样的话,她就承认了自己对这大少爷有情,她就输了!

杨绛衣竭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而轻松,说道:“原来如此,绛衣知dào

了,以后我们保持一些距离就是,定然不会再让别人有这种误会。”

华不石低垂着眼睛,象是不敢看杨绛衣,说道:“其实,我们就象以前那般相处也是可以,小弟适才所言只是……只是……”

杨绛衣道:“你只是想对绛衣说清楚,公子和绛衣之间只有交yì

,并无私情,对么?”

他既已说出了这样绝情的话,还想象以前那般相处么,他也未免太过份了!

华不石又道:“小弟决非此意,我们两人数度同生共死,早就情同姐弟,岂能没有感情?小弟适才之言只是随便聊聊,请姐姐千万莫要见怪!”

“你说的情同姐弟,就是想提醒我,你我之间最多只能是姐弟,决不能逾越么!”

杨绛衣并没有说出这句话,她实在无法说得出口,她只觉得一直以来,都看错了面前的这个大少爷。他表面上看来温文有礼,人畜无害,其实却是一个冷酷无情,又自私又可恶的大坏蛋!

她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大坏蛋!

他们之间根本就不是姐弟,无情便是无情,又何必拿姐弟来做推辞?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战贴

他们之间根本就不是姐弟,无情便是无情,又何必拿姐弟来做推辞?

“收起你的所谓姐弟之情,绛衣可无福消受!”

这句话杨绛衣仍是没有讲出来,她还是说不出口.她只能“哼”了一声,扭过脸去,不想再看见这恶少爷的脸。

华不石还想要解释,却也不知要如何启齿,张口结舌了半天,最后只好垂头不语。

两个人相对而坐,却都不言不语,目光交错,却谁也不看谁,一时之间大厅之内气氛尴尬,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幸好这时候,有五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才使得厅内几近结冰的空气缓和了一些,否则只怕连桌上供着的兔儿爷也无法忍受下去。

来的五个人,正是前来吃酒的“湘江五鱼”于家兄弟。他们进了大厅,纷纷给华不石作揖见礼。

“师侄们来晚了,请华师叔原谅!”说话的是于家老大。

华不石还礼道:“于兄不用客气,五哥呢,怎么没和你们一道来?”

马五花每天一大早都会带着五鱼跑来孙家老宅,直到天黑才走,这十多天以来天天如此,可是今日却只看见于家兄弟,而且来得比以往都晚,华不石不禁有些奇怪,才有此一问。

于老大道:“我们兄弟本来也想和师父一起来,却寻不见他,后来一问,才知dào

师父一大早就接到了一封贴子,便带着西日师兄出门去了,所以我们就只好自己来了。”

华不石闻言眉头一皱,道:“是什么贴子,是谁送来的,上面写的什么?”

于老大道:“不晓得,给师父的贴子,我们哪里敢看。”

华不石忽然站起身来,在厅内踱了两步,又问道:“那贴子现在何处?”

于老大道:“就在总坛里,师父的卧房里放着。”

华不石道:“五哥出门之时,是什么装束,骑马还是步行?”

于老大道:“我们找师父时,他老人家已经走了,也不知dào

有没有骑马。”

站在他身后的于家老五却插口道:“回师叔的话,我听总坛的门子说了,师父和师兄是骑马出门的,那门子说西日师兄一身短衣打扮,出门时满身的杀气,好象要去找人打架似的,师父是什么装束倒是没说。”

华不石脸色一变,“啪”地一声,手掌拍在了桌上。他走到杨绛衣的面前,道:“姐姐,请你陪小弟到城里‘洞庭帮’总坛走一趟,好不好?”

经过刚才的事情,杨绛衣心中实在已经恨透了这可恶的家伙,根本就不想再面对着他,可是又想起了之前与他的约定,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只得木然应道:“好吧,我陪你去。”

华不石拱手道:“多谢姐姐。”

他立时高声吩咐门外的帮众备马。

于家老大小声问道:“师叔,难道师父会出什么事情么?”

华不石道:“我也只是猜测,五哥或许会有危险,现在不及多说,我们到了城里,看到那封贴子便知分晓,但愿是我多疑才好!”

马匹很快就准bèi

好了,七个人跨上马背,直奔长沙城里而去。

华不石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他神色严峻,显然心事沉重,身边的杨绛衣更是紧崩着一张俏脸,一言不发,跟在他们后面的“湘江五鱼”见此情景,哪里还敢说话。

一路之上众人打马如飞,却没有交谈一句,很快就进了城,来到了“洞庭帮”的总坛。

作为长沙城中的第一大帮派,“洞庭帮”的总坛位于长沙城正中,也是一座有上百进院子的庄院,前宅大门高大雄伟,颇为气派,门额上的牌匾写着“天下洞庭”四个大字,笔架苍劲,显然是名家的墨宝。

华不石却没有余暇欣赏去这幅墨宝,他在门外跳下马来,把缰绳一扔,就朝着大门走了进去。站在大门外看守的帮众想要阻挡,身后的于家老大喊道:“这位是华师叔,你们快点让开!”

“洞庭帮”与“恶狗门”结盟长沙城里已是无人不知,这些帮众虽然没有见过华不石,却也知dào

马帮主和恶狗公子结拜的事,一听说这位年轻公子是“华师叔”,连忙闪到了一边,躬身施礼。

进了庄院,华不石也不停留,直奔大堂。刚到前厅门前,却见二爷“虎胆”孟青山已从厅内迎出,抱拳道:“华老弟大驾光临,实是难得,快请到厅中用茶。”说着,就要把华不石让进前厅。

华不石却拱手说道:“孟二哥,闲话不及述谈,听于家兄弟说五哥今早接到了一封拜贴,便出了门去,小弟有些担心,特此赶来,想瞧一瞧那张字贴。”

孟青山眼神一凛,道:“竟有此事,我还以为五哥到华老弟的分舵去吃酒了呢!那张字贴现在哪里?”

于家老大答道:“回二爷,我早些时候看见,就放在师父卧房里的桌上。”

孟青山道:“你快去取来。”

于家老大应声而去。

孟青山道:“华老弟请稍候片刻。帮主有时接到一些江湖朋友的贴子,出门赴约也是常事,华老弟放心,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事。”

华不石苦笑道:“若只是寻常的拜贴,小弟自是不用担心,只是听于家兄弟说五哥带着西日师侄一同出门,西日师侄一身短装,满身杀气,若我猜得不错,那定是一封约战书,对方很有可能是魔道的高手。”

听了此话,孟青山脸色已有些变了,道:“魔道高手?莫非会是那无生老魔?”

华不石道:“但愿不是,倘若真的是他,只怕五哥会有危险。”

孟青山转过脸对一旁的帮众道:“你们有谁知dào

那张字贴是何人送来的?”

一干人等面面相觑,都不答话,其中却有一名帮众答道:“回二爷的话,那字贴是今天一大早,福瑞酒楼的跑堂拿来的,那跑堂小二说酒楼里有一名客人托他把字贴送到洞庭帮来,要面呈帮主,小人接了,拿到后面交给了马帮主。”

孟青山面色铁青,道:“这等事情,你怎么不早些报知我!那福瑞酒楼的跑堂何在,快去把他找来!”

那帮众吓得脸色煞白,连声答yīng

,跑了出去。

华不石道:“孟二哥先别动怒,一切见了那字贴便知,若真是魔道中人送的贴,只怕那酒楼的跑堂也不会知dào

甚么信息,找他来问话也用处不大。”

孟青山道:“唉,五哥为人争强好胜,若有敌人约战,他定会前往,实在是令人担心!”

华不石道:“五哥所习的‘百胜神拳’,本就是刚猛之极的外门武功,出手之时最重气势,绝不能畏战,也就是五哥这等个性,才能把‘百胜神拳’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孟青山道:“华老弟说的甚是。幸好五哥的武功已入化境,在这湘境之中难有对手,就算对方是魔道中的魔头,在五哥手下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华不石轻叹一声,道:“五哥的武功小弟怎么会不知,就算与七大门派的掌门交手过招,我也不会为他担心,可是对手若是无生老魔,结果却又难说得很。”

“无生老魔”的厉害,华不石仅有耳闻,并没有亲眼见过,可他却亲眼见过“千花坊”坊方解花语的武功,就连解花语那样的绝顶高手,也敌不过“无生老魔”而被杀身亡,这个魔头有多可怕,华不石实在是殊难想象。

字贴终于被取来了,是一张巴掌大小的大红印花的纸贴,与寻常的喜贴并无不同。于家老大把它交到孟青山的手里,孟青山只瞧了一眼,脸色就已变得更加难看,转手将字贴递给了华不石。

华不石接到手中,却见那字贴上写着一行字:

“石燕湖边,关帝庙内,单打独斗,一决生死,你我各带一个徒弟来收尸,申时未至不候”

下面的落款,写着“无生”两个字。

果然是“无生老魔”下的战书!

贴子上写明的要单打独斗,只带一个徒弟前来,所以马五花才只带了西日阿洪前往。他没有告知孟青山和“洞庭帮”里的其他人,就是不想让他们一同跟去。

如今“洞庭帮”和“三大恶”联盟,四个门派的精锐力量都集中在长沙城中,而魔道的“九仙会”业已土崩瓦解,如果是大队人马正面拼斗,魔道毫无胜算,决计讨不到好去!

“无生老魔”下的这封战贴单独约战,正是避敌之长,攻敌之短的作法。

一看到这张战贴,华不石就立kè

明白了“无生老魔”的谋略。而这个谋略,正是针对着马五花争强好胜的性格所设,对于孟青山,华天雄,公羊泰,甚至任何其他人,都不会起作用,谁也不会放着大队人马不用,去玩什么单打独斗!

懂得利用对手的性格,抓住其弱点而设下计谋,这也正是“无生老魔”的厉害之处。马五花此去,还未交手,在谋略上已败了一招。

孟青山捏着拳头,额头青筋直冒,来回踱着步子,说道:“五哥此去十分凶险,可是那魔头在战贴中言明了要单打独斗,五哥只带了西日师侄一人前去,就是不想让我等介入,这可如何是好!”

第一百六十三章 关帝庙前

孟青山捏着拳头,额头青筋直冒,来回踱着步子,说道:“五哥此去十分凶险,可是那魔头在战贴中言明了要单打独斗,五哥只带了西日师侄一人前去,就是不想让我等介入,这可如何是好!”

华不石道:“二哥可知dào

那石燕湖在何处?”

孟青山道:“石燕湖就在长沙城南门之外四十里,离官道也不算太远.”

华不石道:“以小弟之见,我们一同赶去就是!此时已过申时,五哥恐怕已经与那魔头交上了手,这等生死攸关之事,哪里还顾得那许多!”

孟青山一跺脚,道:“华公子说的对,兄弟这就集结人马,赶到石燕湖去!”

※※※※※※※※※※※※※※※※※※※※※※※※※※※※※※石燕湖,虽然地处偏避,人迹罕至,却也有一点点名气。

传说后汉三国年间,汉寿亭候关羽领军攻打长沙城,与守将黄忠交锋,两人在阵前激斗数百回合不分胜负,黄忠诈败而走,关羽受激不过穷追不舍,在石燕湖畔中了埋伏,被敌军围住,险些丧命,危急时刻纵赤兔宝马蹿跃过涧溪,才侥幸逃出了包围,回兵再战,攻下了长沙。

关羽和黄忠,都是流传千古的名将,也都是三国时期蜀国的五虎上将。后世人为了纪念关公,便在石燕湖边跳马涧前修建起庙宇,供奉关帝的神像。

千年之后,又有两位武林中的绝顶高手,选择此地做为决斗之所,马五花受激来战,能否也能象古时的关公一般绝处逢生,逃出生天?

孟青山,华不石和杨绛衣等人赶到石燕湖边的时候,早已过了申时,夕阳西沉,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与他们一起策马而来的,还有于家五兄弟和四十名骑士,全都是“洞庭帮”的精锐。

二爷孟青山本来还想调集更多的人手,但时间已来不及,不仅是孟青山,就连华不石都已等不下去。救人如救火,这四十人皆不是庸手,已足以与魔道中人一战。

出了长沙城南门,纵马疾驰四十里,又离开官道,沿着石燕湖边奔行了数里地,眼前不远处已露出了一座建筑,在昏暗的夜色之中,仅能看得见大致轮廓,象是一间庙宇。

此处一边是湖水,一面却是怪石嶙嶙的山崖,道路崎岖狭窄,这间庙宇孤零零地耸立在山石之间,是一片黑黝黝的颜色,犹显得神mì

莫测。

此处已是荒郊,周围看不见半点灯火,就连骑士们手里火把的光,在这里也变得十分渺小而微弱。

孟青山右手一举,众人纷纷勒马站住。

他指着前方的庙宇,对华不石道:“前面想必就是关帝庙,华老弟可有高见?”

华不石道:“这座庙宇修在这等险峻无人之处,着实有些诡异,我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孟青山点了点头,作了几个手势,只听得“唰唰”数声,众人已抽出了兵刃。八名骑士跳下马来,四面分散,向周围搜索,另有十名骑士策马前行了数丈,逼近那座庙宇,列阵防御,而其余的骑士分为两队,保护着前行人马的两翼。这些“洞庭帮”的精锐弟子行动规整,显然都久经训liàn

,决非寻常的江湖武人可比。

孟青山对华不石道:“华老弟以为,这庙外可会有人埋伏?”

华不石想了一想,道:“应该没有。无生老魔的战贴上言明要单打独斗,双方都只带一名徒弟来此,若是派人埋伏在外面,五哥耳力极强,来时定会发xiàn

,就可以退去不与他决斗,反倒对他不利。”

过不多时,在四面搜索探察的帮众回报,周围百丈之内,果然没有发xiàn

任何埋伏。

孟青山道:“既无人埋伏,我们直接闯进庙去就是。”

华不石道:“魔道设下此计,想必也算准了我们的援兵会来,定会有所安排,我们不可冒进,先派人进去试探一下为好。”

孟青山回头吩咐道:“于家兄弟,你们砸门进去,小心防范。”

“湘江五鱼”应声答yīng

,纵马向前。这五人武功虽不甚强,但都是黑道出身,在江湖上闯荡了多年,经验丰富,让他们探路却是十分合适。

于家兄弟跳下坐骑,来到庙门之外,侧耳倾听了一阵,并未听到什么动静,那于家老大大吼一声,抬脚踢开了庙门,五兄弟高声呼喝闯了进去!

没过多久,他们五个人就出来了,还多了一个人,却是一个和尚,被于家五兄弟押了出来。

那于老大叫道:“孟二爷,华师叔,庙里什么也没有,只供着关老爷的塑像,还有这个秃驴!”

孟青山催马上前,众人也紧随其后,来到庙前。

他抬眼仔细打量那个和尚,却见他二十多岁,相貌普通,脸上带惊惶之色,身材长得有些肥胖,穿一身青布僧衣,光秃秃的头顶在火炬的照射之下油光发亮。

“你叫什么名字?”孟青山问道。

“小僧法号慧慈,是这关帝庙的看守。”那和尚小声答道,声音颤抖,显然是见了面前这一伙握刀持剑的强人,心中害pà

所至。

在香火旺盛的名刹大庙中,都会有住持僧众,象这座关帝庙这样的偏避小庙,没有多少香火,自然供养不起僧人,只有一个和尚看守庙宇,倒也合情合理。

孟青山盯着慧慈和尚的脸,又问道:“这庙里早先可有人来过?”

慧慈和尚道:“先前倒有几个来过小庙,不过他们未在庙里停留,都从后门出去了,好象是到山后面的石崖上去了。”

孟青山道:“有几个人,长得什么模样?”

慧慈和尚道:“有四个人,有一个黄色头发的大汉,一个穿着马褂的疲懒汉子,还有个鹤发童颜的老人,走起路来飘呀飘的,活象是神仙一般,另一人戴着斗笠,上面垂着面纱,什么模样小僧看不见。”

这和尚虽是满脸惊惶,说起话来口齿倒还伶俐,所描述的正是马五花和西日阿洪的外貌,而那鹤发老者和戴着斗笠之人,想必就是“无生老魔”和他所带来的徒弟了。

孟青山听慧慈说完,忽然一伸手,取过身边帮众手里的一柄钢刀,手腕一翻,已劈了出去!

刀劈得极快,慧慈和尚眼见钢刀朝着自己当头直劈而来,连一声“好汉饶命”都来不及喊叫出声,更不用说闪避的。却只见刀光一闪而逝,慧慈和尚站在当地,张着嘴巴,他身上的僧衣却忽然变成了数片碎布,掉在了地上!

二爷孟青山用钢刀划开慧慈和尚的衣衫,却丝毫未伤到他肌肤,出刀不但快,而且拿捏得极准,实是上乘的武功。等那慧慈和尚反应过来之时,僧衣已经滑落,变得身无寸缕,露出了一身肥胖的白肉,他忙不迭地用手遮掩住下体,显得狼狈不堪。

孟青山望了一眼慧慈和尚的**,道:“此人不会武功,说的应该是实话,我们穿过此庙,去找五哥他们吧!”

武功高手若想要隐藏身份,装作不会武功的模样,可以乔装改扮,收敛住气息,变换举止,有诸多种手段,因此要判断出一个人是否会武功实在不是那么容易。但是,象孟青山这样的**湖,却是自有他的办法。他忽然出手,一来是为了试探慧慈和尚被袭时的反应,而更重yào

的,是划破慧慈的僧衣,察看他的身体。

练过外门武功的人筋骨壮硕,明眼人一看便知,即便是内家高手,因为修liàn

有内功,各处经脉中经常有真气运行,肌健也与常人有些许不同。慧慈和尚刚才反应迟钝,而现在赤身**,以孟青山的眼光,自是能看得出来,此人身上确实找不到一点修练过武功的迹象。

魔道如果派人假扮和尚设下圈套,应该不会派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人。如果在平时,孟青山肯定还会细加盘问,看看有没有其它破绽,可如今帮主与“无生老魔”正在后山做生死决斗,大家全都心急火燎,哪里还有时间在此耽搁,只好暂且相信这和尚的话。

当下众人纷纷下马,那慈慧和尚拾起地上破烂不堪的僧衣,勉强包裹身体,逃到了一边。

却在这时,华不石忽然说道:“且慢!”

二爷孟青山停住脚步,手掌一举,喝令道:“大家先站住!”

“洞庭帮”的众弟子正要走入庙门,有两三人已跨进了庙堂之中,听到了命令立时全都站在了原地。

孟青山深知华不石机变过人,此时开口说话必有道理,问道:“华老弟可是有什么发xiàn

?”

华不石道:“发xiàn

倒是没有,小弟只不过觉得有些奇怪,这座庙宇的四周全是树木杂草,却为何这般寂静,连一声虫鸣也听不见。”

听了华不石之言,孟青山凝神倾听,果然除了众人的呼吸和马匹发出的声音,再无一点儿声息。没有声音,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之前众人都没有留意,但孟青山却是明白此事的异常。

现下正值秋季,天气还未转凉,寻常山野草丛之中必然有蟋蟀和青蛙等虫类,鸣叫之声更少不了,毫无声息就着实令人费解。

第一百六十四章 神蝎上人

忽然听见于老大喝叫了一声:“秃驴,你往哪里跑!”

众人扭头一看,却是那个慧慈和尚偷偷摸摸地向一旁移动,正要逃走,于家老大眼疾手快,两三步就追了上去,扭住慧慈的手臂,将他抓了回来.

于老大腕力不小,又懂得擒拿手法,此时施展出来,那慧慈和尚不会武功,哪里忍得了疼痛,顿时鼻涕眼泪一齐流了出来,大声哀告道:“好汉饶命啊,小僧实在没有恶意,只是不想打扰各位好汉,才要先行离开啊……”

华不石走到慧慈和尚的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又抓起他的手臂瞧了一眼,道:“你自称是此庙的守寺僧人,头顶却没有香疤,这个光头也是新剃的,是何道理?”

于老大手上用力一拧,吼道:“说!”

慧慈和尚痛叫连声,道:“哎哟……哎哟……好汉爷小力点,小的经受不住……这关帝庙这么小,正紧的和尚哪里会到这里来,小的这守卫僧,其实也就是被周围的村民雇来看庙的,没有经过剃度,是以没有香疤……”

华不石道:“那你定会说今日刚好剃过头,故此头顶还粘有些碎发,对不对?”

慧慈和尚道:“确实是如此啊,公子爷饶命……”

华不石道:“好,你倒真会自圆其说。那你再说说,手臂之上的许多蜇痕又是怎么回事?”

于老大手掌一抬,抓起慧慈和尚的手臂凑到火把前,果然看见他的上臂和手背上有许多细小的疤痕,麻麻点点的,呈现灰白颜色,却不象是新近的伤痕,若不细看,还真是难以瞧得出来。

慧慈和尚道:“那是蚊虫叮咬所致……”

华不石道:“一派胡言,被蚊虫叮咬哪会有这样的蜇痕!这种痕迹,我以前倒是见过一次,是在湘西苗疆中的一位毒门高手身上,这明明是长年豢养毒物,被毒虫蜇刺留下的印记,我说的可对?”

慧慈和尚此时却不说话了,他的伪装已经被对方看破,再狡辩也是无用,他瞧向华不石的眼光之中,已充满了怨毒之色。

华不石又道:“如果不是在此处听不见一点虫鸣蛙叫之声,我还未必能想得到,你在庙里所设下的埋伏,乃是某种毒虫。这周围所有的昆虫蛙类,想必都被你带来的毒虫吃光了,才会没有了声息,对吗?”

此话一出,众人均是心头一震,尤其是于家五兄弟,更是又惊又怒。之前孟二爷命他们进庙察探,结果没有发xiàn

任何危险,这时候听说里面竟然有毒虫埋伏,若大家进入大殿之后被袭,自是他们探察不力所致。

于老大心中恼恨,狠狠地扭住慧慈和尚的手臂,只拧得骨头“咯咯”作响,那慧慈和尚却也不再哀告,咬着牙一声不吭。

见这假和尚如此硬气,于老大更是大怒,一把拔出了腰间的短匕,压在了慧慈和尚的脖颈上,就要割断他的喉管。

却在此时,忽听得几声惊叫,先前进入关帝庙的几名“洞庭帮”弟子从庙里纷纷奔逃而出,于老大从庙门向里看去,只感觉到一阵心惊肉跳!

只见整间关帝庙内,地上全都爬满了毒虫,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蝎子,有数千只之多!

在门外火把的光芒印射下,蝎背上乌黑的硬壳,前螫,和尾刺俱是闪闪发亮。这些蝎子小也有数寸长短,有几只最大的,竟有半尺来长,牙尖爪利,螫刺飞舞,显得极为凶恶!

就在不久之前,于家五兄弟还在庙中探察过一番,没有发xiàn

半点异常,此时却忽然出现这许多毒虫,着实让于老大有些不敢相信。不过,他看到庙里泥土地上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坑洞,立kè

就明白过来,原来这些蝎子先前都藏在地下,不知这假和尚用了什么手法,将它们从泥土中唤出,顿时占据了庙内的大半地面。

幸好那几名“洞庭帮”弟子只是刚进庙门,没有深入,此时才能及时逃奔而出,若是走了大殿中央,这些蝎子再突然出现,就算不被咬死,肯定会被困在中间,中毒受伤定是免不了。

众人看到这一大群毒虫,心中惊恐,纷纷向后退去,直退到离庙门十丈开外才站定。这些蝎子张牙舞爪,十分可怕,不过却仅是在大殿内外爬动,并不远离,好象是奉行指令据守着这座寺庙一般。

慧慈和尚被于老大抓着,也随着众人退到了十余丈之外,此时却在不住地冷笑。

二爷孟青山一步抢到他的面前,手中钢刀架在他咽喉上,轻轻一抖,便已割出了一条血痕,怒道:“好一个假和尚,竟用这等狠毒的手段,定是留你不得!”

那慧慈和尚却面不改色,说道:“我养的三千头虎尾蝎剧毒无比,被它们蜇中,没有人能活得了,你杀我容易,想通过这间大殿却办不到,你们那个马帮主就在后崖上的万福万寿塔里,这座大殿是唯一的通路,杀我和救你们帮主的性命哪个重yào

,你可要想清楚!”

孟青山道:“我便先杀了你,再救帮主,又能怎样!”

慧慈和尚“嘿嘿”冷笑,却不答话。

孟青山道:“你要是识相,就马上把庙里那些毒虫收了,否则我先让你尝尝分筋错骨手的滋味,倒要看看你的骨头能有多硬!”

慧慈和尚道:“我神蝎上人,岂是受人威胁之辈,你有甚么本事就使出来好了,本上**不了一死而已!”

孟青山知dào

这假和尚说的不假,这座关帝庙位置十分险要,正好修建在山石和湖泊之间,若想去后面的悬崖,必须要穿过这座大殿不可。如今大殿里里里外外全是毒蝎,还有不少蝎子已沿着墙爬到了屋顶,即使施展轻功飞纵,也无处落脚。

看来要想通过这间大殿,非得让这慧慈和尚收回那些毒虫不可。

孟青山自然也看得出,这慧慈和尚表现得如此光棍,想必不太容易屈服,但这时他心如火燎,急着要到后山去营救马五花,哪里还有余暇去想别的计策,立时便要对这假和尚使出严刑逼迫的手段。

却听见一旁的华不石说道:“孟二哥暂缓动手,让小弟与他说几句话。”

孟青山瞪着那假和尚,“嘿”了一声,道:“华老弟请便,不过以孟某看来,这厮奸滑得很,不给他尝些厉害定是不会听话。”

华不石走到假和尚身前,望着他的脸,道:“你自称神蝎上人,想必也是毒门之中的人物。小可素闻你们毒门中人常年与毒物为伍,不但全身血液俱是剧毒之物,而且体内神经亦是煅炼得十分坚韧,特别能够忍耐疼痛,可有此事?”

那假和尚神蝎上人嘴巴一撇,道:“你知dào

就好,所以别以为用些手段就能让本上人屈从!”

华不石道:“我本就没有想用寻常手段折磨你,不过你既已落在我们手中,若不收了毒虫让我们过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可知dào

?”

神蝎上人道:“要我收回毒虫也好说,你们先放了我,不准跟踪,等我离开此地十里之后,自会唤走那群虎头蝎。”

华不石道:“你所言不尽不实,我可信不过。你若逃出十里,不收毒蝎怎么办,况且小可从未听说毒门中人有在十里之外控zhì

毒虫的本事。”

神蝎上人道:“我定要走出十里之外,才算安全,否则你们追上来还是能杀了我,我毒门中人控虫的手段出神入化,休说十里之外,就算百里千里,灵虫也能驱使自如,你又怎么会知dào

!”

华不石道:“放你走出十里,绝不可能,我最多只能答yīng

你收回毒蝎之后,便不伤你性命,你看如何?”

神蝎上人眼睛一翻,道:“你哄得我先收毒蝎,再趁机杀我,你把本上人当做蠢驴木狗,可以随便欺骗么!”

华不石道:“看来你我根本无法互信,这条件是谈不成了,你难道一点也不怕死?”

神蝎上人道:“死有甚么可怕,本上人早就不想活了,你只管杀我就是!”

他说着闭上眼睛,脸上露出决然之色,倒也有几分英雄气概。

却听见华不石道:“你说你不怕死,我倒也相信。你们毒门中人经年累月与毒物为伍,满身剧毒,娶妻生子也不能做,为了饲养毒虫,还须时时要忍受蜇咬,活着实在没什么意思,是也不是?”

神蝎上人脸上露出一丝惊异的神色,道:“原来你还知晓我们毒门中人这许多事。”

华不石道:“我对毒门中人的了解,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所以我才知dào

,你所说的在十里之外驱使毒虫之事根本不可能做到,我还知dào

你肯与我谈条件,便是还有求生之念,在毒门之中,你根本算不得顶尖的人物!”

神蝎上人低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华不石又道:“我能知dào

这许多事,是因为曾有一个毒门高手,与我做过三天朋友。”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七绝刺血术

神蝎上人低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华不石又道:“我能知dào

这许多事,是因为曾有一个毒门高手,与我做过三天朋友。”

神蝎上人忽然哈哈大笑,道:“胡说八道!你这黄口小儿竟敢妄称了解毒门,却不知dào

我们毒门中人根本就不会有朋友!”

华不石道:“我当然知dào

,我就是那个毒门高手一生唯一的朋友,而且只做三天,三天之后他就死了。如果不是他快要死了,想必也不会和我交朋友。”

神蝎上人道:“你杀了他?”

华不石道:“我在湘西苗疆的万骨窟中遇见他,那时候他全身是毒,靠近他五丈之内的生物皆会中毒而死,唯有小可研习过医术,懂得一些解毒之术,才能勉强近他的身。”

神蝎上人道:“万骨窟是我毒门历代祖师爷坐化之地,我才不信你去过那里。”

华不石道:“万骨窟虽是你们毒门的圣地,却也只不过是一条数百丈深的小山谷,山谷中央有一个数丈方圆的池塘,四面的岩壁上有不少洞窟,平日谷口根本没有人把守,只要有胆量谁都可以进去,我为何就去不了?”

神蝎上人盯着华不石,目光之中的惊异更甚。万骨窟的情形确是如华不石所说的那般,可即使是毒门中人,知dào

万骨窟内情形的也没有几个,他自己也是偶然听前辈说起才略知一二,难道眼前这个年青公子真的走入过那处毒门圣地不成?

华不石又道:“那山谷虽然无人把守,人人都能进去,但要出来却不容易,因为谷内到处都是剧毒之物,寻常人进谷只怕走不出十丈就会被毒倒,即使是象你这样的毒门中人,想走到万骨窟中央的池塘边再走出来,也难以办得到。”

他言下之意,自是说神蝎上人算不上毒门高手,因此不能够安全出入万骨窟。神蝎上人虽是听出了此意,却并没有反驳,因为他知dào

华不石所说的确是事实。

华不石接着说道:“我当日走进那座山谷,是为寻找一种罕见的草药,原本并不晓得那是万骨窟,更不知其中的凶险。走进谷后才发xiàn

四周有许多骨骸,到处遍布剧毒,我虽有祛毒手段,但也不敢乱走,只能径直向前,却看见一个人躺在小池塘边,已是奄奄一息。他见过我走了过来,便求我杀死他,我最终也如他所愿,你刚才说我杀了他,也是没说错。”

神蝎上人道:“我看你是在胡吹大气!万骨窟乃是我毒门历代祖师爷坐化之地,能进入其中的只有我毒门中的前辈高手,岂会被你这不会武功的纨绔公子杀了!”

华不石道:“平日我自是杀不了他,但当时他本就快死了,又是自愿求我杀他,情况又有不同。不过即使如此,我要杀他仍是不易,只因为他全身是毒,已到了人畜难近的地步,我的手段不足以抵抗,若冒然走近,就算能杀死他,我自己也难逃染毒身亡的结果。他刚一见到我便求我杀他,开始只怕也没有安好心,是想要我前去和他一同陪葬。”

神蝎上人道:“那你后来又怎样杀了他?”

华不石道:“我对他直说,虽然愿意帮他,却不想搭上自己的性命。他见我知晓他的图谋,又精通医术药理,便告sù

我了一个丹药的配制方法,炼出的药物可以抵御剧毒,我便可近得他的身前杀他。那丹方中的数味草药在山谷中均有生长,采摘和炼药,需yào

三天的时间,三天后我炼出了丹药,便依约杀了他。我只知dào

他是毒门中的高手,他却并未告sù

我他的名号,也没有问过我的姓名。”

神蝎上人道:“你怎知他是毒门高手,说不定只是个小辈而已。”

华不石道:“你也说过,能进入万骨窟的只有毒门中的前辈高手。而且我确知此事,还因为炼药的三天之中,我们一直都在聊天,他告sù

我了不少有关毒门的秘事,虽未提及他的身份,但我也能猜得到他在毒门之中地位甚高。我还向他请教了不少制毒解毒之法,包括‘千蛇散’和‘血蛛毒’的制法。”

神蝎上人目光闪烁,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华不石道:“在那三天中,他还与我说了许多事情,比如你们毒门中人传承毒功的方式,是从苗疆各地村落中挑选婴孩,使用特别的手段,让婴孩全身血液都染上毒性,称作‘易血’,这些弟子并非自愿投入毒门,而是被毒门中人强行选中,一旦被‘易血’之后,就须得时时让毒虫蜇咬,忍受无尽的苦楚,否则便会死亡。而毒门高手寿命终结时,还要经过十天的坐化散毒,在求生和求死之间徘徊,亦是极大的痛苦煎熬。那万骨窟其实是毒门高手宗师的坟场,谷中剧毒遍布,经年不灭,就是毒门高手死亡时肉体散毒所至。”

江湖上人人都听说过“苗人养蛊”的传说,却没有几个人知dào

以身饲毒的残酷。那些婴孩一旦被选中“易血”,就注定了此生传承毒功的命运,生命之中就只剩下痛苦。常人不敢靠近毒门中人,因此他们不会有朋友,同门之间更毫无感情,甚至对把他们带入了毒门的师尊,也是仇恨多于恩情。这种生活,简直与野兽无异。

毒门的宗师高手,就象是野兽中的狮虎,他们可以轻易夺取别人的性命,而当自己到了弥留之际,会象兽中之王一般,寻找一个人迹罕至的所在,默无声息地悄然离世,以保持王者的尊严。

“万骨窟”名为毒门圣地,就是这样一个毒门历代宗师离世坐化的地方。

华不石又道:“他说了这些,我便知dào

了他为何求我杀他。只因为那时候他已到了散功坐化的最后阶段,已经无力自戕,我若不动手,他就只能再多忍受数天的煎熬才会死亡。毒门散功的痛苦根本无法可解,分散一些心神聊天交谈,或许好受一点,因此他与我在那三日里,每时每刻都在聊天,算是做了朋友,我也决心要杀他,好助他早些解脱。只是要杀死他确实很困难,他毒功深湛,不仅生人难近,而且还在体表凝出了一层‘毒煞甲’,比武林中的铁布衫硬功还强许多,寻常的刀剑皆不能伤,更别说取他的性命。”

“为了让我能杀他,他教给我了一套银针刺血之法,是将七根银针刺入相应血脉之中,便可以破除他的‘毒煞甲’。幸好我之前便学过针灸之术,对人体血脉方位也颇为熟悉,才能很快学会。三日之后,那解毒的丹药炼成,我便走近了他,依据秘法而行,用短刀刺死了他。”

华不石说到杀人的时候,神色依然十分平静,仿佛是说一件寻常不过的事情,而神蝎上人的表情却完全变了,已经充满了惊恐和不安。

对于神蝎上人这种毒门中人来说,杀人自然不算什么,让他恐惧的是华不石所说的银针刺血之法。如果先前神蝎上人还对华不石所说的话不甚相信,到了此时他却已经完全信了,这看来孱弱的公子,一定曾经走进过“万骨窟”的山谷中,遇见过毒门的高手,而且亲手杀了那个人。

这些全都是真的!

神蝎上人甚至知dào

华不石所说的银针刺血之法,就是所有毒功的克星“七绝刺血术”。这种传说中的秘术,可以破除毒门中的所有**,当然也包括了“毒煞甲”,只有苗疆毒门的掌门人才懂得施展,也是毒门之中惩戒门下弟子最可怕的一种手段。“千蛇散”,“血蛛毒”等毒药名称华不石或许还能从别的途径听说,可如果不是从毒门高手的口中,他绝对不会知晓“七绝刺血术”。

又听得华不石说道:“我听他说这金针刺血之法,叫作‘七绝刺血术’,可破天下任何毒功,练有毒功之人一旦被刺,自身血脉中的毒性立时反噬,所遭受的折磨就如同毒门高手散功时的情形一样。虽然我一直没有在别的毒门中人身上施展过,但料想他不会骗我,今日就在你身上尝试一番,怎么样?”

听了此话,神蝎上人已吓得脸色苍白。

苗疆毒门里的毒功,修liàn

的是血脉中的剧毒血气,与武林中的内功心法修liàn

真气内力截然不同。正因为如此,先前孟青山从神蝎上人的身体上完全看不出练过武功的迹象。

毒功练到高深之时,自是威力惊人,可以杀人于无形,而一旦散功,毒性必会反噬,肉身将遭受比万蚁噬咬还厉害百倍的痛苦,就连意志坚强,忍耐力惊人的毒门高手也承shòu不住,只求能够速死,早一点解脱。

神蝎上人在毒门之中只能算是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仅懂得一些豢养毒虫的本事,对于江湖上寻常的逼供手段或许还能硬挺,而“七绝刺血术”这等酷刑,他自知肯定是熬受不住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跳马涧

华不石紧盯着神蝎上人的眼睛,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相信我的话,收了那些毒蝎,我也许会守诺不取你性命,二是赌一赌,赌我或许并不知dào

‘七绝刺血术’的秘法,刚才都是在骗你.不过此法一旦施展,你体内毒血反噬,就非要熬够十天的痛苦才会死,想自杀也做不到,而那时我一定会使你安全地活过这十天,绝不让你提前一刻解脱。”

神蝎上人瞪着华不石,在他的眼中,这个年青公子简直比魔鬼还可怕。他终于垂下了头,道:“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只能相信你,就算你事后毁诺杀了我,也比受‘七绝刺血术’要好!”

华不石道:“好,只要你听话,我定然不会毁诺杀你。”

他朝于老大做了一个手势,于老大手上一松,便放开了对这假和尚的禁制。

神蝎上人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距离那庙门三丈之处,忽然弯下腰来趴伏在地上,身体弯曲,呈现出一个奇怪的姿势。

操控毒虫之术在江湖上十分罕见,众人全都望着神蝎上人,想要瞧瞧他怎样收回这密密麻麻的数千只蝎子,孟青山和于家兄弟更是紧握的兵刃,只要发xiàn

这假和尚有不轨的举动,便要上前击杀。

却见神蝎上人扬起双臂,在地面上扑打,发出有节奏的“噼噼啪啪”的声音,身体也不住起伏扭动,好象是在跳一种诡异的舞蹈。那蝎群竟然如同听到了指挥一般,纷纷从寺庙的屋顶爬下,如同潮水一般地向庙宇的一侧涌去。

华不石可以看得出来,神蝎上人其实是用身体和手臂拍击地面,产生震动,以此方式来驱赶毒蝎。大部分的爬虫都无听觉,可是对于物体震动的感应却是极强。这些毒蝎也不知经过何种训liàn

,竟会听从神蝎上人的指令进退,看来苗疆毒门中驱使毒虫的密技委实神mì

莫测。

这却也能证明,神蝎上人先前所说毒门中人能在十里之外控虫的话,只是在说谎。这等依靠地面震动的传递来驱使毒蝎的方式,只能在近处使用,绝对不可能传得出数里地之外。

蝎群爬行的速度并不慢,不到一时半刻,就已尽数退到了草丛之中,只听得“蟋蟋索索”的声音渐渐淡去,数千只毒蝎隐没在草木之中,全然不见了踪影。

神蝎上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对华不石道:“这位公子,我已收了蝎群,让它们藏到树林里,不会再伤人,你须得遵守约定,放本上人离开。”

众人走到关帝庙门前,只见庙内地面坑洼不平,那些毒蝎确是一只不见,已经全部退走了。

华不石道:“我刚才只是答yīng

,你收了蝎群便不杀你,却并未说过要放你离开。”

神蝎上人神色一变,道:“我已照你的话做了,你还想怎样?!”

华不石道:“毒门中人手段颇多,你虽暂时收了毒蝎,但焉知还有没有别的手段,故此暂时不能放你。”

神蝎上人还想说话,孟青山已抢到身前,手掌一挥,正拍在了他前胸之上,神蝎上人立时委顿在地,人事不知。

“我们去找帮主要紧,回头再来收拾这厮不迟!”孟二爷说道。

华不石点头道:“好,我们进庙去!”

他知dào

孟青山只是出手点了神蝎上人的穴道,并没有杀死他,而现在最重yào

的事情是寻找马五花,这假和尚杀与不杀,已经无关紧要。

在关帝庙里用蝎群设下埋伏,是一个十分毒辣的计谋,所打的主意便是要把众人一网打尽。魔道就连“洞庭帮”的援军都有所算计,派人阻杀,亦能说明他们这一次计划得相当周密,乃是势在必得。

想到此节,华不石不由得对马五花和西日阿洪更增加了几分担心。

当下众人把马匹留在庙门外,徒步进庙。

庙宇大殿内空空荡荡,只在中央砖石台上,供有一座关公的塑像,也已十分老旧,在火把照射下,能看得出表面已斑驳不堪,许多地方都露出灰泥。

从大殿的后门出去,却是一条青石小径,蜿延向上,直通往庙后的山崖。

此时夜色正浓,秋风吹散了天空中的云雾,露出了一轮橙红色的圆月。石径的旁边一丛一丛的山桂树,浅白色的桂花开放,在朦胧的月色之中,清风吹拂,花香树影飘摇,甚是美丽。

今日正是中秋月圆之夜,只不过华不石,孟青山等人个个都心头沉重,全然没有对花赏月兴致。

经过了毒蝎一事,大家都万分警觉,沿着石径向上攀爬,来到了山崖之上,只见一道巨大的鸿沟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这就是传说中的跳马涧。

这道深涧横在两座山崖之间,两侧的岩壁竖直陡峭,就象是天神用开天巨斧将一整座石头山脉一斧劈成了两半,才能形成了如此险峻的地形。深涧之内看不见底,隐约能听到些许水流之声,而这道山涧宽达三十余丈,别说是马匹,就是世间绝顶的轻功高手,也不可能纵跃得过。

莫非关公当年所骑的赤兔宝马是神龙下凡,才能够腾云驾雾,从如此宽阔的鸿沟之上飞腾而过!

当然,这些都只不过是传说而已,千年以前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众人走到了近处,才发xiàn

所有的去路都被面前的深涧阻断,只有一座铁索桥横跨在涧上,是继xù

向前行走唯一的通道。

面这座铁索桥,其实只不过是三根儿臂粗细的铁链,两高一低悬吊在半空之中,山风掠过上下摇晃,发出“叮叮噹噹”的碰撞之声。

忽然之间,一股凶悍无比的气势从前方的深涧之中冲天而起,原本已经走到了铁索桥边的两三名洞庭帮众,竟然被这股杀气迫得连退了几步!

孟青山和华不石等人都立时站住,他们这时才看见,原来在这坐铁索桥的中央竟坐着一个人。只见此人穿着一身灰黑色的布衣,头上包裹着青布头巾,却用一张碧绿颜色的面具遮掩住面容,只露出了两只精光四射的眼眸。

从外表看不出他的年纪。虽然铁索摇晃不已,但他盘起双腿坐在铁索之上,却给人一种稳若泰山,气势如虹的感觉。此人之前定是使用了敛息之术,又穿一身灰黑色衣服,隐没在夜色之中,众人爬上山崖时全都没有留意到他,直到此时才忽然释fàng

出涛天的气势,令走近铁索桥的洞庭帮众心惊胆寒,连连后退。

仅仅是坐在那里,就能发出这等惊人的气势,此人无疑是一个可怕的高手!

孟青山上前一步,高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灰衣人却不回答,用目光扫过铁索桥前的众人,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们来得这么快,那养虫的家伙果然是没有半点用处!”

孟青山面色一寒,道:“你是魔道中的高手,无生老魔是你什么人?”

灰衣人道:“我就是无生圣祖的大弟子。我师父与你们马帮主决斗,约好每方只带一个徒弟来收尸,就算没人给你们马帮主收尸,我也会亲手把尸体送到你们总坛去,你们又来干什么?”

孟青山闻言怒火上冲,厉声说道:“我倒要看看今日是谁收谁的尸!”

他转脸下令道:“罗香主,你去击杀此人!”

跳马涧的地势十分险峻,这座铁索桥中通往对岸唯一的通道,而这三根铁链悬于万丈深涧之上,如果失足坠落下去,定然会尸骨无存,这灰衣人位于铁索桥的中央,正是占据了地利,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进。

在这种腾挪不便的地形之下,对于多人围攻极是不利,而且对方是否在铁索上动了其它的手脚,也未可知。孟青山尽管心中又急又怒,却并未失去理智,他派出一名本方高手与这灰衣人交手,以做试探,是一个稳妥之举。

他所派的这位罗香主,名字叫作罗鹏,江湖上人称“金翅大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最擅长轻功,刀法也颇具火候,一身武功以敏捷灵动著称,正是在铁索桥上拼斗最合适的人选。

罗鹏应声上前,双足一点,已直跃出三丈,稳稳的站在了铁索桥上,倒提钢刀,对那灰衣人抱拳道:“在下罗鹏,特来领教尊驾的武功!”

那灰衣人却不答话,一双眼眸冷冷地看着罗鹏,盘腿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似乎压根没有把对手放在眼里。

罗鹏见那灰衣人不答,面色顿时有些难看,但是他却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手持钢刀,一步一步缓缓朝着灰衣人所在的铁索桥中央走去。

对于轻功高手来说,在儿臂粗细的铁链上行走跳跃,本是轻而易举。罗鹏没有纵跃而上,当然不是他做不到,而是因为他知dào

对方是高手,定然不好对付,这样一步步地向前走虽然缓慢,却能最快做出反应,及时闪避对方的攻击,他做出这种选择,正是多年来与人交手拼杀的经验所致。

第一百六十七章 怒风斩

只可惜这些经验仍是救不了罗鹏的命!

他缓缓逼近对手,走到了灰衣人身前三丈之处,灰衣人一动不动,到二丈处,灰衣人依然不动.

罗鹏再向前迈出一步,距离灰衣人一丈八尺,灰衣人忽然动了!

一柄大刀赫然出现在了灰衣人的手里,众人还没有看清这柄刀是如何出现的,雪亮的刀锋已朝着罗鹏直劈而下!而这柄大刀的长度,正好是一丈八尺!

电光火石也无法比拟这一刀劈出的速度!

纵使罗鹏轻功高强,却也完全来不及闪躲,他只能用手中的钢刀去挡,刀光在空间中一闪而过,罗鹏手中的钢刀无声断为了两截,他的身体,也被那道刀光斜斜地劈成两断,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就从铁索桥边跌了出去,掉下了万丈深渊!

灰衣人一刀,就把罗鹏连人带刀劈斩击杀,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而岸上众人的心跳都几乎停止,就连孟青山,也露出了不能置信的表情。

“虎胆”孟青山的眼光当然比手下的帮众要强得多,他不但看清楚了灰衣人的大刀是从哪里来的,也看清楚了罗鹏是怎样被那一刀斩杀。

那柄大刀的刀把长一丈三尺,刃长五尺,共计一丈八尺,既长且阔,更象是战将在沙场上所使用的兵器,但这件兵器,却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刃,以致于砍断罗鹏的钢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柄大刀一直都藏在铁索桥的铁链之后,就连那尺许宽的巨刃,也正好被灰衣人盘坐在桥上的身体所遮挡,是以众人一直都没有发xiàn



悄然隐藏兵器,把握最好的时机,发出令对手无法挡架的惊鸿一击。这个灰衣人的武功和心计,都强得让人畏惧,罗鹏与他差得太远,被他一刀斩杀,其实死的并不冤枉!

二爷孟青山心中犹豫,一时之间没有言语。罗鹏的武功虽然不是“洞庭帮”一干精锐里最强的,却也算是其中的矫矫者,那灰衣人仅用了一刀就把罗鹏斩杀,其他人上去交战,恐怕也不会是此人的对手。

眼下“洞庭帮”的众人中能够与这灰衣人一战的,只有孟青山自己,而且即使他亲自出战,也并无必胜的把握。如今孟青山是众人的统领,一旦战败,众弟子立时都会军心涣散,只怕今日就要一败涂地,全都折在此处。

是下令手下帮众一起强行围攻,还是自己上阵拼斗?孟青山知dào

这两个选择均非上策,故此才举棋不定,转眼望向了身边的华不石,想要征询他的主意。

此时的形势,华不石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这灰衣人自称是“无生老魔”的大徒弟,应该就是“无生六绝”中的“风神”。见到他适才一刀斩杀罗鹏之威,华不石便已知dào

,此处的众人之中能与这位“风神”争锋的,只有孟青山和杨绛衣两个人。

孟青山是众人首领,自然不宜出战,而对手太强,华不石也不想让杨绛衣上阵冒险,所以刚才一直没有作声。

此时看见孟二爷眼光望向了自己,显然已是彷徨无计,华不石才不得已轻咳了一声,对杨绛衣道:“桥上的敌人很厉害,不知dào

姐姐能不能胜得了他?”

杨绛衣神情木然,说道:“华公子是要绛衣出战么,好吧,我去杀了他就是。”

她说完这句话,“呛”地一声清鸣,已拔出了背后的“赤雪剑”,提着巨剑朝着铁索桥走了过去。

清晨在孙家老宅中经lì

与华不石的那番对话,杨绛衣就仿佛沉入冰窖,几乎失去了感知的能力。之后跟随华不石去“洞庭帮”总坛,又骑马出城,穿过寺庙来到这里,一路之上,杨绛衣都心神恍惚,犹如梦游。

如果刚开始还对这可恶的大少爷有一些恼恨,到现在就连恼恨的情绪也消失了,杨绛衣的心里,只剩下了一种莫名的痛楚。到了现在,杨绛衣才知dào

,她其实早就已经爱上了华不石,或许在与他订立换命约定的的时候,杨绛衣就已把他当成了爱人,当成了此生的依靠,而不仅仅是所谓“弟弟”。

可实jì

上,她付出的情感,却什么也没换回,华不石根本就没有爱过她,他们之间的一切,就只有一桩冰冷的交yì

而已!

或许在这世上根本就不存zài

什么爱情,只有彼此的欺骗利用,除了师父华清真人,她本来就不应该奢望还能找到其他的依靠。师父死了,她已经失去了一切,其实已经没有了活着的意义。

如果还有仅剩的一点意义,就是为师父报仇。所以杨绛衣还没有死,还漠然地跟着华不石,完成他们之间的这桩交yì



杨绛衣已走上了铁索桥,她和罗鹏一样,一步一步地向前,逼近吊桥中间的“风神”!

华不石忽然叫道:“姐姐快回来!不要再往前走了!”

他终于看到了杨绛衣漠然的神情,刹时之间,他就已明白了一切。杨绛衣不是去杀人,而是去送死的!以她如今的状态,根本不是“风神”的对手!

华不石机智过人,擅于应变,几乎对所有的事情都能洞察细微,唯独对爱情,却既蠢笨又迟钝。他一直没有把男女之情放在心上,他所考lǜ

的全都是如何实现梦想,和海红珠结婚,是为了满足爹爹华天雄的要求,得以执掌“恶狗门”,沈滢儿对他的温柔暗示,也被他当成是促使两家门派合zuò

的手段。

相比海红珠和沈滢儿,杨绛衣对这大少爷当然更加重yào

,她有过人的习武天赋,是华不石实现梦想最需yào

倚仗的人。他费尽心机想要把杨绛衣收入门下,也终于达成了心愿,和她订下换命的约定。可是华不石却没有想到,他与杨绛衣之间的情感,竟然会超出那一纸约定。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是华不石却不允许自己有情。

杨绛衣没有理会华不石的呼叫,她继xù

向前走,一直走到“风神”前方两丈之处,才停下了脚步。

如果今天在这里战死,是为了他而死吗?我是否算是完成了约定?他会不会为我略微感到伤心呢?杨绛衣的心头涌上了一阵悲哀,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风神”斜拖大刀,巍然而立,望着从对面走过来的女子,面具之下冰冷的眼眸丝毫未变。

“你叫什么名字?”他忽然开口问道。

“风神”有此一问,是因为对方是一个女子。他已看出杨绛衣武功不凡,比刚才那个罗鹏要强得多,江湖上武功能到达这等境界的女子本就不多,又如此年轻美貌,就更是少见。

杨绛衣却没有回答。她侧身站立,斜举巨剑,已摆出了进攻的架势,然后右脚微抬,向前轻轻地跨出了一步。

“风神”的大刀长一丈八尺,走进这一距离,就已到达他的攻击范围之内,罗鹏便是跨出了最后一步,才被一刀斩杀,杨绛衣的这一步,是否也会步罗鹏的后尘?

“风神”立时发动,他的动作已快到了极致,当人们看清楚之时,雪亮的刀锋已经劈到了杨绛衣的头顶!

一丈八尺长的大刀,既长又阔,超出绝大多数兵器甚多,这种武器挥动起来固然威力惊人,但也因为太长,若是被对手近身就会陷入被动。因此,杨绛衣走到一丈八尺的距离,就象是点燃了火药桶上导火索,“风神”就算想要留手,也做不到!

事实上“风神”也根本没有留手,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美丽还是丑陋,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只要是敌人,他就斩杀!

“风神”对自己的刀很有自信。他的刀名为“偃月”,取的便是当年武圣关公所使兵器“青龙偃月刀”的名字。他的刀法名为“怒风斩”,招式不但快如疾风,而且暴烈如雷霆!

他有斩金断玉的宝刃,又有迅急如风的刀法,一刀斩下,已无坚无摧,几乎没有人能抵挡得住!

杨绛衣也没有挡,她挥剑直砍,所用的也是全力进攻的招式!

“赤雪”和“偃月”在铁索桥上相交,发出了一声尖利之极的交鸣,几乎撕裂了所有人的耳膜!

刚才“风神”斩杀罗鹏之时寂静无声,是因为罗鹏的刀根本挡架不住“偃月”的来势,就被斩为两截,杨绛衣的“赤雪”却不同,它和“偃月”一样,也是万中无一的神兵宝刃,而杨绛衣的“大力伏魔剑法”,亦是不输于“怒风斩”的上乘剑法。

只不过,杨绛衣的气势,却远远不如“风神”!

“大力伏魔剑法”本是极为注重气势的武功,可是此时的杨绛衣,心里所想的并不是取胜,而是取死。任何武功,在施展应敌之时都会展现出武者的心态,杨绛衣心如死灰,她的剑法也就失去了生机和活力,气势当然大打折扣。

由于动作太快,众人都没有看清二人如何交手,只能听见尖锐的刀剑交鸣声,杨绛衣已退回两尺,与“风神”的距离又达到了两丈。她忽然左膝一软,半跪在了地上,额角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血痕,鲜红的血珠渗出,鬓边的一缕缕乌发飞扬而起,随风四下飘散,已被“偃月”刀的刀风割断!

第一百六十八章 表白

“风神”站在铁索桥中,眼光中却露出了一丝惊异之色,但很快就被冷酷和狂傲所淹没.他没有想到这个外表娇弱的女子竟然能挡得住“怒风斩”的一击,不过这并不重yào

,下一刀这女子一定无法招架,必会死在他的刀下!

“风神”眼看着杨绛衣拄着巨剑,缓缓地站直身体,抬起头望着他,令“风神”不解的是,这个女子仍是一脸漠然的表情,从她的眼眸中看不出一点恐惧,她明明已经死到临头,为什么不会害pà



站在岸边的华不石捏着双拳,全身颤抖着,两只眼睛都已通红,他当然知dào

杨绛衣为何不害pà

,他更知dào

杨绛衣必定逃不过“风神”的下一刀!

气势不足的“大力伏魔剑法”,就象是没有开刃的剑,毫无锋芒,完全被“风神”的“怒风斩”所压制。幸好刚才的一刀“风神”并未出尽全力,杨绛衣才侥幸挡住了大部分刀势,没有被一刀斩杀。

一招既败,杨绛衣的气势已经折尽,现在她的剑已经毫无威力,已无力再与“风神”的刀抗衡!

武功高手的对决,所倚仗的不仅是武功,还有气势,“大力伏魔剑法”是极重气势的禅门绝学,气势如鸿时,能够斩天劈地,不坚不摧,若无气势,就连一只鸡也杀不死!

“怒风斩”亦是这种武功。与杨绛衣相反,此时“风神”气势正盛,手擎“偃月刀”站在当地,原本并不高大的身躯,却令人感觉象是一名顶天立地的巨人!

如果华不石刚才还想呼叫杨绛衣回来,到了现在却已经不再可行。两个人在铁索桥上对峙,相距仅有两丈,杨绛衣只要稍有后退之念,“风神”立时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她一刀斩杀!

何况就算能退,杨绛衣也不会退。

却听见身边的二爷孟青山道:“杨姑娘不是那灰衣人对手,我过去帮她!”

华不石一把拉住孟青山,道:“二哥别去!你若过去,那灰衣人会立时发动,姐姐就难逃一死。”

“风神”此时还没有劈出第二刀,是因为他已经稳操胜券,每过一秒他的气势就更强一分,杨绛衣则更弱一分,所以他并不急于出手。斩杀高手的感觉很好,他自然要慢慢享shòu

,何况对方是象杨绛衣这般美貌的女子。

孟青山急道:“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般眼睁睁看着杨姑娘被杀!”

华不石当然不能眼看着杨绛衣被杀,但是,他却很清楚眼前情势之下,没有人能救得了杨绛衣!

也许,还有一个人可以!

二爷孟青山赫然发xiàn

,华不石竟然自己走了过去。

“华老弟,快点回来!”孟青山叫道。可是华不石就象先前的杨绛衣一样,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已上了那座铁索桥。

“二哥不用管我,小弟自有分寸。”华不石道,他的声音十分平稳,好象丝毫不知桥上的危险。

铁索桥由三根儿臂粗细的铁链组成,习练过轻功的人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在桥上行走自如,但是象华不石这样身无武功的大少爷,却走得艰难无比。他两只手分别抓着左右两根铁链,脚上颤颤巍巍地踩着另一根,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笨拙得就象一只跛足的鸭子!

所有人都瞪着眼,盯着鸭子一般向前攀爬的华不石。就连站在铁索桥中的“风神”也是如此,他刚才本已打算出手,可现在却决定要等一等。

在他看来,杨绛衣已经逃不出他的手心,而这位不会武功的华大少爷,不知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也上来送死。“风神”早就听说过,华不石是“恶狗门”主事之人,算得上是长沙城中诸派结盟里的重yào

人物,就连江湖上排名第一的杀手组织“天诛”都未能把他杀死,现在既然自己前来送死,“风神”当然不会介yì

等他一等。

毕竟能杀了这华大少爷,比起杀杨绛衣的价值还大得多!

杨绛衣也看见了爬过来的华不石,斥道:“你上来干什么,快回去!”

华不石毫不停留,继xù

手脚并用,往前攀爬,口中说道:“我知dào

你的心中所想!你以为在这里战死,就完成了约定,我就要帮你去报师仇,那好,我也陪着你一起死在这里,也算是不违誓言,看看你师父的仇还有谁去报!”

杨绛衣道:“你胡说什么!谁要你陪我死,快点回去!”

这世间情是何物?陷入爱情之中的男女,思想往往会变得狭碍,做出的行为也极为情绪化。

就在片刻之前,杨绛衣还觉得生无可恋,对于一切都已不在乎,认为就此死在对面的刀客手里也好,既完成了约定,也不必活在这世上受苦。但此时,她看见华不石不顾危险地爬了过来,心中却又焦急万分,只想着决不能让他就这般死去!

只不过她着急也是无用,华不石蹒跚而行,已经挪到了她的身边,如今就算想再退回去,也已经晚了。

他为什么要过来!早晨明明已经对我说出了那么绝情的话,现在又何必非要过来与我一起送死!杨绛衣又气又急,瞪着华不石,一张俏脸已涨得通红。

这位大少爷却面色平静,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无关紧要,就连生死也没有放在他的心上。他甚至还伸出手臂,揽住了杨绛衣的纤腰,口中说道:“这铁链上实在滑得紧,小弟站不太稳,请姐姐扶我一把。”

杨绛衣简直恨不能咬他一口,道:“你要做什么!”

华不石道:“我来陪姐姐一起死,你若是死了,小弟独自一人活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意思。”

他这又算是什么!是在对我表白心意么?

杨绛衣心头剧震,道:“你此话何意,绛衣听不明白。”

华不石道:“小弟的意思,就是我们要活就一起活,要死也一起死,今生今世,永远不离不弃,好不好?”

杨绛衣再也忍不住,两行珠泪沿着脸颊滚落而下,道:“你这可恶的家伙,你不是说我们只是姐弟,不能让别人误会吗,现在又说出这等话,你要底想要怎样?”

华不石却不答话,眼眸如星,凝望着杨绛衣,目光之中满是坚定之色。

此时却听见“风神”发出“嘿嘿”的冷笑声,道:“早听说恶狗公子贪花好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好,本神就成全了你,让你就和你的女人一齐去死罢!”

他猛然迈出一步,前进了五尺,“偃月”大刀划动风声,横劈而至!

“风神”这一刀斩杀的目标是不仅是杨绛衣,还有华不石,其速度和威势,比适才斩出的一刀只强不弱!杨绛衣气势已绝,无力招架,华不石手无寸铁,行动笨拙,更不可能避得开。

眼看着这一刀,就要把两个人一齐拦腰斩断!

然而,这一刀却并未斩杀到到目标。

杨绛衣手中的“赤雪”巨剑划出,“风神”脚下的那根铁链立时就被砍断,他不得不横身纵起,踩向另一条铁链,刀势便减弱了一半。而杨绛衣回剑斜砍,另一道铁链也断,“风神”身形再次腾挪,刀势已尽消!

这是逃过“风神”这一刀斩杀唯一的方法!杨绛衣的剑虽抵挡不住“风神”的刀,却可以斩得断脚下的铁索,以此阻挡“风神”的来势,她当机立断,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组成吊桥的三根铁索刹那间就断了两根,被砍断的铁索跌落而下,将深涧两侧的岩壁砸得石屑纷飞,发出沉闷的巨响!

杨绛衣飞退出一丈,右手仗剑,左手环抱着华不石的腰,稳稳地站在仅剩的一根铁索之上,犹如临风玉树一般。“风神”双手斜拖大刀,亦是在这根铁索上巍然而立,双方再次形成了对峙!

铁索之上最为狼狈的人,非华不石莫属。

刚才杨绛衣剑斩两道铁索,这大少爷不会轻功,差一点就失足向山涧中摔下去,幸好杨绛衣及时抱起他,才没有跌落。此时这座铁索桥只剩下一根铁索,华不石的双手无处攀扶,在光滑的链条上哪里站立得稳,只得整个身体都倚着杨绛衣,双脚颤颤巍巍地蹬在铁索上,显得笨拙之极。

尽管如此狼狈,刚才还差一点就被“风神”一刀斩杀,华不石心中却颇为宽慰,他已确信之前的判断没有错:能从“风神”的刀下救下杨绛衣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杨绛衣自己!

“风神”虽强,杨绛衣的武功也并不差,之前她之所以会败,只是因为没有战斗的理由,心灰意冷,对生死已不在乎。如果能激起她的斗志,竭尽全力与“风神”一战,最终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对峙并未持续多久,“风神”倏然大喝一声,疾步抢上,“偃月”刀又一次挥起,斩出了第三刀!

此时跳马涧上只剩下最后一条铁索,如果再断,杨绛衣或许能带着华不石凭借轻功掠回崖上,可是失了铁索,孟青山等一行人也无法过涧去救马五花。

因此,杨绛衣再要故伎重施,砍断铁索阻敌,已是不能。

而有了华不石这个大累赘,杨绛衣亦是不能闪躲,她向前迈出一步,巨剑横击,使出的却是“伏魔剑法”中的守势“推山势”!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万福万寿塔

带着华不石这个大累赘,杨绛衣亦是不能闪躲,她向前迈出一步,巨剑横击,使出的却是“伏魔剑法”中的守势“推山势”!

只得听又一次尖利之极的交鸣之声,火星四溅,“风神”的这一刀已被硬生生地挡了来了!杨绛衣挟着华不石后退了丈许,“风神”也被震得连退了三步!

她竟能挡下第三刀!难道这个女子先前一直都隐藏着武功吗!

“风神”赫然发觉,面前这黄衣女子的气势正在一点一点地上涨,比二人交手之前还强盛了许多,到了现在,竟已有了与他分庭抗礼之势!

先前“风神”已稳操胜券,他认为在“偃月”刀下,杨绛衣与一个死人无异,可是现在,这个死人居然复活了,“风神”几乎不敢相信会有这等事情发生!

他已不能再等下去,此消彼涨,现在还不出手,等到对方的气势到达巅峰之时,就更加没有胜算!幸好杨绛衣还抱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华不石,出手之时身法招式都会大受限制,他仍是能占到便宜.

既打定主意,要以招式取胜,“风神”一刻不停,蹿跃上前,瞬息之间劈出了十三刀!

但是他很快又发xiàn

,他的刀竟难以攻到杨绛衣的身前,只见巨剑飞舞,刹时间所有的空隙都被剑光封锁,刀剑交击了十三下,“风神”的十三刀竟然全被挡了下来!

跃马深涧上,仅余的一条铁索“咯咯”做响,震荡不已,杨绛衣一手持剑,一手揽着华不石的腰,稳稳地立于铁索之上,挡住了“风神”狂风骤雨般的刀势,一步也没有后退!

“风神”早已看出杨绛衣所用的是一种禅门的剑法。出家人讲究“舍身成佛”,大部分禅门武功都重攻不重守,因此,“风神”劈出的十三刀,大部分斩向的目标都是华不石,就是要迫使对方非守不可。

可是他却并不知dào

,杨绛衣所习练的“大力伏魔剑法”,乃是佛门护法金刚的武功,“护法”更甚于“成佛”,最能够护卫他人。

此时的杨绛衣,心中所想的是拼死也要保护华不石,正好达成了佛门金刚“舍身护法”的心境,她剑法守度森严,一丝破绽也没有,“风神”的“怒风斩”刀法虽强,却哪里能攻得进去?

杨绛衣的武功,本是比不上“风神”,若是她孤身一人应敌,未必能够一步不退地守下这十三刀,反倒因为要保护不会武功的华不石,才使她剑法中的守势如此坚强!

“偃月”刀长一丈八尺,杨绛衣的“赤雪”剑仅有七尺,还不及“偃月”刀的一半。杨绛衣抱着一个大活人,在铁索上腾挪不便,要切近进攻自是不能,只好被动防守。这种战法,“风神”可谓是占尽了优势。然而他盯着横在杨绛衣手中的巨剑,竟忽然泛起一阵无力之感!

“怒风斩”本是攻击力极强的上乘武功,就算面前是铜墙铁壁,也劈斩得开。“风神”对于他的刀法一向自信,从来不曾怀疑过自己会攻不破敌人的防守!

然而,眼前这个女子的剑法,就象是无所不在的光,他的刀再快再疾,也会无所遁形地被阻挡下来,好比再猛烈的狂风,也吹不动普照的阳光一样!

正当“风神”的彷徨无计之间,从远处传来一阵尖利的啸叫声,他顿时收住刀势,疾退出三丈之外。

杨绛衣也不追敌,仗剑而立,胸前起伏不已,硬接下对手十三刀强攻,她亦是消耗了不少内力。

却听见那呼啸之声忽高忽低,甚是急促,象是传递某种信号。“风神”站在当地,碧绿色面具后目光闪烁,显得惊疑不定,但只过片刻,就已恢复了正常。

他“咯咯”笑道:“今日暂且不取你们性命,本神有事少陪了,后会有期!”

“风神”说完此话,倒拖大刀,转身飞掠而起,一个纵跃已退到了对面的山崖之上,再举步疾行,立时就在夜色之中消失无踪。

众人见他身法迅捷,来去如风,轻功实在是极高,不愧有“风神”之称。

眼看着“风神”已经离去,华不石在杨绛衣耳边道:“姐姐,带着小弟过涧去吧,我们去找马五哥要紧!”

这位大少爷不会轻功,若是没有杨绛衣相助,别说走过山涧,就连在铁索之上站稳都做不到。

杨绛衣一只手环抱着他的腰,两个人的身体紧紧倚靠在一起。刚才她与“风神”拼斗,性命交关之时尚不觉得不妥,此时却不禁羞红了脸,道:“叫你不要过来,你偏不听!现在这般样子,很体面么?”

华不石讪讪道:“小弟见姐姐有危险,只想到你身边来,体不体面也顾不得许多了。”

杨绛衣的俏脸更红,低声问道:“你刚才说的,可是真话?”

她所问的,自然是指华不石先前所说的“今生今世不离不弃”的言语。

华不石正色道:“当然千真万确,姐姐若喜欢,我天天都说给你听。”

杨绛衣啐道:“谁要你天天说!你这花花少爷说的话大多数都靠不住,我才不信!”

※※※※※※※※※※※※※※※※※※※※※※※※※※※※※※“万福万寿塔”是一个十分吉利的名字。

可是这座塔本身,却并不象它的名字那么吉利。

万福万寿塔就在关帝庙后,跳马涧对面的山崖顶端。从远处根本看不见这座塔,一直要走到崖顶,才能发xiàn

它。这是因为,万福万寿塔是一座倒悬着的青石塔,塔底朝上,尖顶朝下,上下巅倒地斜插在那儿,就象是一柄挂在崖外的剑。

石塔一侧斜倚在山崖上,仅露出丈许高的塔基,而另一头,则倒挂于空中,面对的是山崖下面烟波浩渺的石燕湖。

万福万寿塔共有七层,共计三十丈高,一开始当然不会是这种模样,没有人会建一座倒吊着的宝塔。石塔悬空的原因,是此塔原本所在的地面塌陷,使得整座塔倒了下来,却侥幸被崖壁上凸起的岩石托住,没有落入山下的石燕湖,而是斜垂于崖边,才变成了现在这么奇怪的样子。

不得不说,这座石塔建得十分结实,即使倒悬,居然也没有断折。

孟青山和华不石等人越过跳马涧,爬上崖顶,来到这座万福万寿塔前的时候,一轮圆月已升到到当空,那橙红颜色仿佛比先前更加妖艳,似是染过鲜血一般。

塔是佛家的“浮屠”,而“浮屠”是“佛佗”的谐音,有我佛慈悲之意,而这座石塔反转悬空,所喻的莫非也是“佛佗”的反意,即恶魔与杀伐!

这样的一座所谓“万福万寿”的宝塔,又怎么可能吉利得了?

二爷孟青山望着面前丈许高的塔底,和门洞边的题着“万福万寿”字样的上下颠倒的木匾,现出一脸肃然之色。

“此处看起来如此险恶,绝非善地,也不知五哥是否会在这座塔内。”他问道。

华不石走到崖边,观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势,道:“此地已没有其它的道路,若要决斗,只能在这座塔中,我们进去探察一下便知。”

孟青山点头,下令道:“方堂主,你率众弟子守在塔外,不得让任何人接近此塔!万香主,霍香主,你们各带两人,随我一起进塔!”

这座怪塔并不算大,倒悬在崖上,形状摇摇欲坠,甚是凶险,容不得太多人进塔。将大部人手留在塔外,防守来袭,自是十分合理的安排。

当下“洞庭帮”的一众弟子在山崖边分散守卫,孟青山带着两位香主和四名精壮弟子,以及华不石和杨绛衣,共计九人,从万福万寿塔顶层的大门而入,走进了石塔之中。

“洞庭帮”的四名弟子手执火把,倒也能看得清石塔之内的大致情形。塔内的空间大约七丈见方,全都是由青石砌成,空空荡荡并无半个人影。由于整座石塔倒悬,众人进入之后,脚踩之处的其实是原先的天花板。

华不石走进石塔,立时就看见门边不远处的青石板上有一双足印。他走到近前,却见这双足印有一寸来深,刻在青石之上,就象是用斧凿刻成的一般。

孟青山也看见了足印,说道:“能在青石上踏出这等脚印,只有五哥能做得到,看来五哥定是在此处与那老魔交手无疑。”

要知dào

一脚踩碎青石,对于武功高手来说或许不难做到,但要象这般踏出一个脚底形状的足印,却极是不易,只有修liàn

至刚至猛的内功,并且达到了极高境界之人,才能够有此劲力。在湘境的武林中,恐怕只有马五花才能做得到。

华不石道:“五哥想必曾站在此处与那老魔对峙,这脚印是跃起出击时留下的。看这脚印的方向,对面想必就是那老魔所在的位置。”

他走出几步,眼光四下搜寻,青石地面上却找不到一点痕印。塔内长年无人打扫,积着不少尘土,若是有人踩踏上去,纵使轻功再高,也会留下脚印。

第一百七十章 塔内

华不石道:“五哥想必曾站在此处与那老魔对峙,这脚印是跃起出击时留下的.看这脚印的方向,对面想必就是那老魔所在的位置。”

他走出几步,眼光四下搜寻,青石地面上却找不到一点痕印。塔内长年无人打扫,积着不少尘土,若是有人踩踏上去,纵使轻功再高,也会留下脚印。

孟青山来到华不石的身边,道:“这周围看不见一点痕迹,有些奇怪。”

华不石道:“这也不足为奇,那无生老魔想来并不是站在地上。”

孟青山道:“他不站在地上,难道还能飞在空中不成?”

华不石道:“这世上哪有能飞在空中的人,小弟猜想,他必是用‘壁虎游墙’一类的武功,悬空攀伏于屋顶。”

“壁虎游墙”是一门较为特殊的轻功,擅长此功之人,用手指或铁爪抓扣墙角或缝隙,能在竖直的墙体游走自如。这种轻功所练的并非腿力,而是手指的抓握力量,以及提气轻身的内功,比起普通轻功难练得多。不少江湖中人为了飞檐走壁,多少练过一点“壁虎游墙”,但真zhèng

精通的却没有几人。

这石塔内的所谓屋顶,其实是原本的地板,亦是青石铺成,上面有不少缝隙和石块凸起,不过若要悬空攀伏在上面,也殊为不易,必须是极为精通“壁虎游墙”的高手才行。

孟青山道:“不错,确是可能,莫非那老魔攀在上面,是想凌空飞击,偷袭五哥么?”

华不石道:“这倒不是。五哥既入凶地,焉能没有防范,那老魔纵是想偷袭,也占不到便宜。他攀在屋顶,只是想占据地利,因为地面上的最佳位置,便是五哥所站之处,那老魔若不想吃亏,就只能攀在屋顶上,看来他对五哥十分忌惮呢!”

孟青山眼光四下察看,立时就明白了华不石言中之意。

高手较量,所站的地势十分重yào

,尤其是马五花和无生老魔这等武功已至绝顶之人,决斗之时自是会尽lì

去抢占有利的地形,以求取得先机。这虽是一个极小的细节,有时却足以关乎胜负之数。

这座塔并非完全垂直倒悬,而是有些许倾斜的角度,马五花留下足印的地方,正是这一层塔内地面上最高的所在,无生老魔若是也站在地面,无论站在哪里,地势都对他不利。因此,他才攀到了更高的屋顶,以求取势。

这当然也须得有极强的武功才做得到。

孟青山甚至还想到,正因为无生老魔既攀在屋顶,占据了高点,马五花才只得跃起强攻,在地面上留下那一双足印。

仅从这一层塔内,马五花和无生老魔对峙时的取势,便可知二人的心计武功均是极为高明,不相上下,而且互有忌惮,才会如此锱铢必较,不肯吃一点亏。

此时,只听得霍香主道:“二爷,华公子,这里有一处通道,想是通住此塔第二层的。”

孟青山道:“这一层中没有其它打斗的迹象,帮主和那老魔想是到二层去了。”

华不石道:“二哥说的不错,那老魔攀住屋顶,虽然占有更高的地势,毕竟出手不便,因此五哥凌空扑击,他必是未曾恋战,直接退到了二层,我们也跟下去吧!”

普通石塔的二层都在首层的上方,可是这座“万福万寿塔”却是倒悬而立,二层便是在下面。而去往二层的石阶亦是倒立在头顶,与其说是通道,更象是一个向下的孔洞。这等上下颠倒的世界,显得十分诡奇怪异。

众人沿着孔洞,小心翼翼地向下攀爬,来到了石塔的二层。

二层的空间比首层略为窄小,也有六丈方圆,青石地面上没有足印,却布满了一道一道的划痕,至少有数十道,纵横交错,有如网状。

“这些痕印看来看是利器割成,定那魔头使用兵器与五哥交手所致。”孟青山道。

华不石道:“这划痕均是利剑划出的,掉落在那边的那柄剑,想必就是无生老魔所用的兵器。”

顺着华不石所指,众人看见在墙边果然有一柄剑。一名帮众上前拾起,递到了孟青山面前。

孟青山接到手中,却见这柄剑长不及两尺,比普通的佩剑要短,剑刃寒光闪闪,乃是一把少有的利器,只是剑身曲折成了一个弧形,象是被巨力打弯的。

华不石道:“此剑已经无法再用,无生老魔才将它丢弃掉,看来是被五哥的重拳毁去的。”

孟青山扔掉了残剑,说道:“那魔头兵器被毁,想必落了下风,逃到下面一层去了,我们再跟下去!”

在二层的墙角,也有一个往下的孔洞,是通往此塔的第三层,众人并不停留,沿孔洞攀爬而下。

石塔的第三层中,同样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划痕,而且印记比上一层更深更阔,也更有密集,最深的竟有半尺有余,几乎将青石墙壁划穿!

孟青山快步走到屋子中央,从地下捡起了一把四尺长的大砍刀。

这把大砍刀原本不止四尺,仅刀柄就有两尺长,而如今刀刃只剩下了半截,断折之处如锯齿形状,显然是被极为刚猛的手法击断的。马五花一双铁拳纵横江湖,向来不用兵器,因此这柄刀定然是无生老魔所使的。

孟青山道:“那魔头在上一层被毁掉了一柄剑,到这里却又断了一柄刀,难道他随身带着许多件兵器不成?”

华不石道:“这等粗长的兵器,他不可能随身携带,据小弟猜想,他大概事先把兵器藏在了塔里,退到此处后再取来使用。”

孟青山颔道道:“不错,想来定是如此。”

从四处划痕自是能看得出来,马五花与无生老魔在此处的拼斗比起第二层更加激烈了许多。而从无生老魔事先在塔中藏放兵器的情形,也说明此人老谋深算,极难对付。

念及至此,华不石道:“五哥还在下面,我们快些往下走吧!”

石塔的第四层比起前三层又狭小了一些,仅有五丈左右宽,众人攀下孔洞进入此处,仍不见马五花和无生老魔的人影,石壁上和青石地板上却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坑洞,象是被钝器敲击而成。

众人一看,便能猜到这些坑洞是无生老魔的另一件兵器所致,果然略一找寻,就在角落处发xiàn

了一根被打断的精铁棍。

孟青山道:“那魔头既然早有布置,不晓得会不会在下面几层设下埋伏,让五哥吃亏?”

华不石略一沉吟,道:“依小弟之见,他应该不会。”

孟青山道:“为何不会,魔道中人阴险卑鄙,什么事做不出来?”

华不石道:“这塔内空间不大,本就难以埋伏下多少人手,而且五哥的拳法,最擅以一敌多,逾是到了逆境,威力反而越强。那无生老魔十分狡猾,看来早已经知晓了这一点,才会在每一层塔中放置一件兵器,让五哥一一击断,一路都占得上风,以此法消耗五哥的锐气。”

孟青山道:“难道那几件兵器,都是那魔头故yì

让五哥击毁的么?”

华不石道:“正是如此。”

孟青山眉头紧锁,道:“那魔头竟有如此心计,实是可怕!”

古时候有公子重耳避退三舍,而杀败楚国大将成得臣的典故,那无生老魔所用的亦是以退为进的计谋,接连舍弃了数件兵器,看似一再败退,其实却暗藏杀机,寻找时机逆袭取胜。华不石面色凝重,心头的担忧更甚。

众人进入石塔的第五层,却看见一道白光照在青石地板上。

这石塔无门无窗,四周全是石壁,本来是一片漆黑,不可能有光亮透入的。众人仔细看去,才发xiàn

原来在塔壁上,被撞破了一个四五尺直径的大洞,月光才直射进来,照进了塔里。

而四面的石壁上还有多处塌陷,似是被某种巨型兵器砸的。

众人的目光四处查看,却并未发xiàn

这一层的塔中有损毁的兵器,却忽听得一名帮众叫道:“二爷请看,这边有血迹!”

孟青山快步上前,借着从塔外透入的月光,果然看见青石地板上有一滩赤红色的血渍,尚未完全干涸。

“莫非是五哥受伤了么?”他的声音已有些颤抖。

华不石的语声却依然十分平稳,说道:“不是,这是无生老魔的血。”

他不等孟青山再问,便解释道:“你看此处位置正好对着墙壁上的大洞,定是无生老魔被五哥击中之后将手中兵器飞掷而出,才在墙上砸出了那个洞,那兵器也飞出了塔外,故此在这层塔内找寻不见。从墙上塌陷的情形可知,他所用的兵器想必是一柄巨锤。”

孟青山朝墙上的大洞望了望,道:“果真如此!那魔头即然被五哥所伤,应该逃不了多远,我们快到下一层去!”

华不石应声称是,脸上的凝重之色却丝毫未减。他刚才所说的固然是事实,却并没有把心里所有的猜测全部说出来。

华不石还猜测到,马五花能够击伤无生老魔,是因为忽然使出了“百胜神拳”的缘故。而他使出自伤经脉“百胜神拳”,则说明马五花遇到了麻烦,用寻常武功对付不了无生老魔。

第一百七十一章 塔底

华不石还猜测到,马五花能够击伤无生老魔,是因为忽然使出了“百胜神拳”的缘故.而他使出自伤经脉“百胜神拳”,则说明马五花遇到了麻烦,用寻常武功对付不了无生老魔。

被“百胜神拳”击伤之后,那无生老魔还能运劲飞掷巨锤,逃入下一层,表示那魔头伤得并不算重,受此一击后基本无损战力。“百胜神拳”本是至刚至勇的武功,被这种拳法击中的人无不是骨断筋折,殊难活命,华不石亲眼见过马五花施展过“百胜神拳”,自是相当了解。

无生老魔中拳之后,仅是吐了一口淤血,受了少许轻伤,要么是因为这老魔练有“金钟罩”一类的护体神功,要么便是马五花自身锐气将尽,无法把“百胜神拳”发挥到最大的威力。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对于此战的前景,都不是一件好事!

下至石塔第六层,四周又是一片黑暗,在火把照射之下,却只见墙壁和地板都十分完好,竟看不出有任何兵器打击的痕印,莫非下到这一层之中,双方都赤手相搏,未动用兵器么?

念头仅是一转,华不石就马上否定了这一想法。无生老魔如果要空手拼斗,根本就不用逃下这一层来,他定是在此地放置了某种兵器,才要下来取用。

正在他心中惊疑之际,只听得那霍姓的香主道:“这一层向下的通道被石块堵住了,有人用铁棒打落了石阶!”

华不石快步走到墙角,果然看见原本向下的孔洞已被石块堵住,原本悬在上方的青石阶梯已完全坍塌了下来,石上还留有数道凹痕,果然象是被铁棒敲击过的样子。

“你们快去把通道挖开,帮主与那老魔一定在下面一层!”二爷孟青山吼道。

两个香主和四名弟子赶忙抢上,去搬移阻住孔洞的石块,孟青山,华不石和杨绛衣三人则并排站在了一侧。

众人之中武功最高的是孟杨二人,那无生老魔很可能就在孔洞下面的第七层中,一旦清出通道,也许马上就要面临一场恶战,因此他们二人决不能在此Lang费体力。而华不石本就体弱无力,就算想去搬石块也搬不动。

华不石盯着石块上的痕迹,忽然意识到那看似被铁棒敲击的凹痕,其实是被软兵器击打出来的,那无生老魔在这一层中放置的兵器,想必是一条软鞭。

首先是剑,然后是刀、棒、锤,每一件兵器都比前一件更为刚猛,而到了这一层却用软鞭这种极柔的兵器,所谓物极必反,至刚即是至柔,无生老魔不仅对每一种兵器尽皆精通,而且懂得利用刚柔相生的道理,其武功实是已达到了宗师之境。

华不石还知dào

,至柔的兵器,正是克制“百胜神拳”这种刚猛武功最为合适的选择。无生老魔选用软鞭,便是开始反击的时候,他算准了马五花击毁先前的四件兵器之后,锐气已经耗尽,定然会暴露出武功中的弱点。

无生老魔用软鞭打塌通道阻断退路,就是要在石塔的第七层与马五花决战,而且定是极有把握取胜才会如此做!

想到此处,华不石心中一阵不安,握紧双拳,只恨不能立kè

冲到下一层去。站在身旁的杨绛衣感觉到他的异常,问道:“你还好么?”

华不石这时才勉强恢复了镇定,答道:“姐姐不用担心,我很好。”

堵塞住通道的石块被搬开,孟青山一马当先冲了进去,华不石和杨绛衣也紧跟在他的身后。

第七层是“万福万寿塔”的顶层,钻出通道,却只见半个塔顶已不见了。残破的塔尖倒插在一块天然巨石上,便是这块从山崖岩壁上突起的岩石,托住了整座石塔,使它不至滑落到下面的石燕湖里去。

空气之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之气,四周更是溅满了鲜血,更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血雾,月光照在岩石上,似乎也被染成了红色!

一条人影站立在岩石中央,双目圆瞪,满脸怒容,正是马五花!而四下再无他人,也看不见无生老魔的踪影。

看到帮主就站在眼前,孟青山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说道:“五哥,你把兄弟急坏了,咦,你可是受了伤么?”

他见马五花全身都沾满了鲜血,才有此一问。

华不石也来到近前,倏然之间脸色剧变,快步抢到了马五花的身边,用手去扶他的身体,才刚一触碰,马五花的身体就笔直地倒了下来,扑入华不石的怀中。

一旁的孟青山惊愕非常,问道:“五哥怎么了?”

而此时,华不石却已是泪流满面,哽咽道:“五哥……他伤得太重……已去世了!”

这位名震江湖的洞庭帮主,凭借一双铁拳打遍湘境无dí

手的奇侠,竟已死在了崖上!

孟青山“噗嗵”一声,已跪倒在地,突然向前爬行了几步,一把抓住马五花的手臂,道:“我不相信!五哥的武功那么厉害,怎么会死!”

华不石将马五花的尸身递给了孟青山,用衣袖擦去脸上的眼泪。

他精通医术,对于人的生死当然不会看错。而且他还看出,马五花是死在一种极为厉害的罡气之下,而在他身边的地上,还有一条崩断的乌龙鞭,正是无生老魔所用的最后一件兵器。

华不石可以想见得出当时的情形,无生老魔用软鞭缠住已受重伤的马五花,忽施罡气攻入马五花体内,造成了致命伤害。马五花也在最后一刻发出了全力一击,崩断了乌龙软鞭,亦是重伤了敌人。

无生老魔仓惶逃走,马五花却因伤重力尽而亡。这位“百胜神拳”的一代传人,在这最后一战中虽然失了性命,却并没有败!

泪水再次模糊了华不石的双眼,他仍用袖子去擦,却擦不干净。

人生自古谁无死?在江湖上闯荡,过得本就是刀头喋血的日子,就算武功盖世的大英雄,也难逃死于刀剑之下的命运。

华不石亲眼见过不少死亡,自己亦是直接面对过死亡,因此他自以为对于生死,已经看得极为透澈。他认为死亡本是自然轮回之道,死者已矣,生者纵使伤心难过也毫无意义。

但是马五花的死,却仍是令华不石悲痛欲绝,不能自已。

他与马五花的结拜,固然是因为二人投缘,一多半原因却是酒醉之后的随兴所为。然而,当眼见马五花尸体倒在面前时,华不石才意识这个结拜大哥在他的心目之中,与亲大哥其实没有两样!

前几日在孙家老宅中,他与马五花一同喝酒胡闹,和那些红牌姑娘们荒唐放纵,不理门派的事务,这在华不石来说,是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那是因为他知dào

有马五花这等绝世高手的维护,可以放心享乐,无忧无虑,不用害pà

有任何变故发生。

马五花就象是一棵大树,纵有风雨来袭也由他去遮挡,华不石完全无须顾虑。那种感受,正是大哥给予小弟的安全感。

虽然父亲华天雄和二叔华地虎也给过他受保护的感觉,但他们毕竟长辈,尤其是父亲,平日里不苟言笑,华不石在他的跟前连高声说话都不敢,而面对着马五花,华不石则可以无拘无束地嘻笑喝骂,任意所为。

可是如今,马五花死了,这棵大树轰然断折!

倏然之间,一股愤nù

之情从华不石的心头涌起,就象是一团烈火,吞噬掉了所有的悲伤!

要报仇!绝对不能放过杀死五哥的凶手,一定要让无生老魔血债血偿!

华不石冲到崖边,俯身朝下眺望,又蹲下身来察看岩石上的痕迹,以及地上残留的血迹。无生老魔无疑受了重伤,定是从岩石边往山崖之下逃遁而去。先前在铁索桥上听到的啸叫声,定然是无生老魔呼叫徒弟“风神”前来接应。

站在崖前,被山风吹拂过脸颊,华不石恢复了几分冷静。他很清楚冲动只会犯错,要想报仇,就必须冷静下来,让头脑更清醒才行。无生老魔逃走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华不石根本就追不上,况且就算追上,凭借他身边的人手也敌不过对方,仅是那“风神”的武功,杨绛衣和孟青山就恐怕都不是对手,更不要说还可能有其它的埋伏。

此时,华不石又想起了西日阿洪,无生老魔在战贴上约定,二人决斗都只带一个徒弟,西日阿洪此时不见踪影,不知去向了何处,莫非已经被那老魔掳走了,或是出了其它的意wài

么?

他四下观望,却忽然看见杨绛衣盯着马五花的尸身,眼眸中竟然也喷射出了极度愤nù

的目光,她右手紧握着剑柄,指节发白,全身都在微微地颤抖着。

“姐姐,你发xiàn

了什么?”华不石问道。

“我和你说过,当日我师父也被先天罡气所伤,才去世的。”杨绛衣答道,声音亦在颤抖。

华不石心中又是一惊,道:“难道尊师华清真人当日受的伤,就是这一种罡气?”

第一百七十二章 红颜知己

华不石心中又是一惊,道:“难道尊师华清真人当日受的伤,就是这一种罡气?”

杨绛衣没有回答,眼里的仇恨更炽,华不石根本不需yào

听到她回答,就已经知dào

了答案.

好吧!马五哥的死,与杨绛衣的约定,新仇旧恨,全都着落在无生老魔的身上!

如果华不石先前还因为魔道过于强dà

,而考lǜ

过是否可以委曲求全,退避一二,那么现在他根本就退无可退,他和魔道,和无生老魔,简直就是命中注定的生死仇敌!

原来这就是所谓不共戴天的感觉!

杨绛衣忽然开口问道:“你可知dào

,怎样才能找到那老魔?”

华不石道:“他既然临阵逃走,想必受伤不轻,近期肯定会藏在某处隐秘之地养伤,一时之间不会出来,我们对魔道的内情不甚了解,很难搜寻得到。”

杨绛衣道:“难道一点线索也没有?”

华不石道:“线索倒也有一条,就是先前在关帝庙被我们制住的那个神蝎上人,他既然帮zhù

无生老魔埋伏我们,或许会知dào

一点情报。”

杨绛衣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找他!”

事关师父华清真人的大仇,杨绛衣可没有华不石那般沉稳,她只恨不能立kè

就找到无生老魔的门上,与他决一死战。

华不石拉住了杨绛衣的手,道:“姐姐且慢,有几件事我们还须得先说清楚,再行动作。”

杨绛衣道:“是甚么事?”

华不石道:“请姐姐相信,小弟想要杀那无生老魔的心情,与姐姐一般无二。但仍要言明,那老魔虽然身具先天罡气的内功,与打伤尊师的是同一种,却并不能说明他就一定是杀害尊师的凶手,这是其一。”

此时的华不石,已完全冷静了下来。虽然无比浓烈的仇恨依然压在心头,但他的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冲动,而是恢复了惯有的理智。

杨绛衣道:“你说的我当然知dào

,但就算那老魔不是凶手,也必定和凶手有关,我们找到了他,就可以从他身上追寻到凶手!”

华不石道:“姐姐言之有理。小弟要说的二件事,是那老魔如今身受重伤,本是擒拿击杀他的好机会。只是那神蝎上人在毒门之中也不过是小人物,依我看从他身上未必能找到老魔藏身之所,如若短期之内找寻不到,那老魔养好了伤,便不是凭借你我现在的实力能对付得了的。”

杨绛衣道:“那又怎样?”

华不石道:“到了那时,我们只能隐忍一时,积蓄力量,才能图谋报复,万万不可再与他冒然交手拼斗,就象马五哥这般丢掉性命。”

杨绛衣瞪着华不石的眼睛,道:“你可是害pà

他么?”

华不石坦然道:“不瞒姐姐,小弟确实害pà

。无生老魔与五哥的这一战,所用的武功心计,无一不是高明之极,使出的诡异罡气,也不是小弟以往所知曾在江湖上出现过的六种先天罡气之一。先前小弟还自以为对各门各派的武功所知甚多,所绘制的‘千功图’中纵使不能囊括天下武功,也包含了一大部分,哪知近日与魔道中人交手,他们所用的诸般武功小弟均闻所未闻,方知我以前乃是坐井观天,其实孤陋寡闻之极。”

他目光一转,又道:“不过请姐姐放心,你我既然有过约定,无论如何,华不石都会完成,尊师的仇,我一定会帮姐姐报了,只请姐姐也遵守约定,听从我的安排,不可冲动行事,与魔道中人硬拼。”

杨绛衣点了点头,道:“好吧,报仇之事,我一切唯你是从就是。”

以杨绛衣颇为倔强的个性,本是不会这般容易听从别人的吩咐,尤其是对华不石这恶少爷,更是经常与他赌气为难,此时她却如此顺从,实是大大出乎华不石的意料。

杨绛衣似是看出了华不石的心思,说道:“你我之间的种种误会,都是因为彼此都不肯敞开心扉,把真心话说出来的缘故。其实我们既已有了生死与共的誓言,又有什么事情不能互相谅解呢?”

她美目轻垂,柔声说道:“绛衣以往总是借机与你为难,是我的不对,这便向你道歉,也请弟弟答yīng

我,以后心中若有事情,就对绛衣直言相告,好不好?”

凝望着杨绛衣的眼睛,华不石在一时之间几乎痴了。此时的杨绛衣,已不仅是他须得借重其能力去完成梦想的人,而且是一位对他体贴入微,又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

身为男人,能有这样的一位红颜知己,是何等的幸运!

华不石痴痴的凝望着眼前的佳人,只想着如果能与她在一起,此生就再无遗憾。然而,他的痴态仅仅持续了数息时间,就象是被一根针刺中了一样,倏然回过神来。

杨绛衣依然看着他,眼里依然带着温柔,问道:“你怎么了?”

华不石道:“我突然想到,那神蝎上人被孟二哥点了穴道,扔在了关帝庙外无人看守,魔道中人会不会把他救走。”

他说出这句话,只是为了掩盖内心的动荡不安。

幸好杨绛衣并没有瞧出来,急道:“是啊,为什么我没有想到,我们快些回去,不能让他就这样逃走了!”

※※※※※※※※※※※※※※※※※※※※※※※※※※※※※※神蝎上人当然逃不走。

无生老魔受伤而去,根本顾不上他这么一个蝼蚁般的小人物。

当华不石和杨绛衣回到关帝庙前的时候,这个假和尚仍旧趴卧在草丛里,已经恢复了知觉,只是穴道受制无法动弹,嘴里也出不了声。

二爷孟青山所用的点穴手法,是武林中最常见的一种,因此杨绛衣运真气于掌,在神蝎上人身上轻拍了几下,就解开了他的穴道。穴道一解,“赤雪”巨剑就已架在了这假和尚的脖颈前。

华不石盯着神蝎上人的眼睛,道:“我有一些话问你,你可以说老实话,也可以编造假话骗我,不过只要我感觉你的言语有半点不实之处,就立kè

在你身上施展‘七绝刺血术’,绝不会迟疑,你可听明白了?”

神蝎上人道:“你问吧,我据实回答就是了。”

他垂着脑袋,神情沮丧,一幅死猪不怕开火烫的模样。

华不石道:“你老家在哪里,本名叫什么?”

神蝎上人答道:“我本名姓卜名望,是湘境衡州府人士。”

华不石道:“你是何时投入毒门,师尊是谁?”

神蝎上人道:“我从小就被毒门抓去‘易血’传功,也不知是几岁,师尊叫做果楼蒙,是毒门中的高手,只是从未在江湖上行走,想必公子不会知dào

。”

天下哪有“果楼蒙”这么奇怪的名字,杨绛衣听得此话,立时断定这神蝎上人是在胡说八道,手上巨剑顿时一紧。

华不石却对她一摆手,道:“果楼乃是苗姓,苗家有十二宗族,有果楼,果濮,果慷,果削等十二大苗姓,那果楼蒙是个苗人,才有如此怪异的名字。”

他望向神蝎上人,道:“你以为我没听过果楼蒙,却是错了,我知dào

他是苗疆毒门中的四大尊者之一,还可以将四大尊者的名字一一说给你听,你信不信?”

神蝎上人脸色略变,道:“公子能说得出我师父的字号,自是对毒门十分了解,小的当然相信。”

华不石道:“不过你说那你是果楼蒙的徒弟,我却觉得可疑,你身上毒功粗浅,怎会是毒门四大尊者的弟子?”

他的目光倏然凌厉,神蝎上人一哆嗦,忙道:“小人说的句句是真话,决不敢欺瞒公子。”

神蝎上人平日里也称得上是心性坚毅之人,此时却肝胆俱丧,心中满是惊惧。面前这看上去十分孱弱的年青公子给神蝎上人的印象是心地残忍,杀伐果决,又掌握着能使他生不如死的手段,他才会如此害pà



他又解释道:“小人虽是果楼蒙的弟子,却一直帮师父培育神蝎,没有多少时间练功,五年前神蝎养成,师父就把我赶出门来,叫我自己去江湖上闯荡,才落得今日的地步。”

华不石道:“好,我暂且信你,那你又是如何投入魔道的?”

神蝎上人愕然道:“什么魔道?我从未听说过。”

华不石直视着神蝎上人的眼睛,目光如剑。

神蝎上人更觉得惊慌,道:“公子明察,小的确实不知dào

什么是魔道!”

华不石道:“你不会想说,你在这庙里埋伏毒蝎,阻挡我们上崖,也是碰巧所为吧?”

神蝎上人道:“那当然不是,昨日有人花一千两银子,雇我到这关帝庙阻杀路过之人,我才会将蝎群埋伏于此。小人在毒门中没有学得其它本事,就只会培养毒蝎,从门中被赶出来,就只好利用蝎群做些受雇杀人的买卖糊口,实是是没有办法啊!”

华不石道:“如此说来,你所做的是杀手的行当啰?”

神蝎上人道:“不错,小人做此行当已有三年,这‘神蝎上人’的匪号也是小人自己取的。昨人那人只说要我杀几个过路的武人,却没说有公子这般通晓毒门秘术的前辈,否则小人决计不敢接这单买卖!”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麻烦

华不石道:“找你那个人长的什么模样,事成之后你如何找他?”

神蝎上人道:“那人中等身材,戴着一张绿色的面具,小人看不到他的相貌,他谈完买卖就走了,没有留下联系的方法,只因那一千两银子当面付清了,我杀完了人也不须再去找他.”

华不石道:“难道你都是先收银子再杀人么?”

神蝎上人道:“不错,小人做买卖的规矩一向如此。”

华不石道:“你收的一千两银子现在何处?”

神蝎上人道:“就在小人身上。”

华不石道:“拿来。”

神蝎上人哆哆嗦嗦,从脚上的麻鞋中摸出一方折成一团的纸卷,递给华不石。

华不石接在手中展开,果然是三张“鸿祥钱庄”的银票,一张四百两,两张三百两,合计为一千两纹银。“鸿祥钱庄”乃大明境内的大银号之一,在二域十三省均设有分号,其开兑的银票十分通行。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银票和银两相似,在许多人的手里流通,根本无法追寻其来源。

华不石仅看了银票两眼,就随手还给了神蝎上人。从神蝎上人刚才的话中,华不石并未听出破绽。江湖上象他这般受人雇佣的杀手实在不少,只是神蝎上人所用的毒蝎手段有些特别,才会被魔道中人看中,雇来阻杀。

而象他这般的独行杀手,自然要先收钱再行事,把收到的银票带在身上,也合乎情理。

华不石唯一能推测到的,便是魔道中人在长沙城中确实没有多少人手,才会从外面临时雇佣杀手来布置埋伏。

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让我杀死,我知dào

你们毒门中人行事,从来就不遵守诺言,所以我对你也无须守诺,先前虽是答yīng

过饶你性命,不过现下杀了你,我也心安理得。第二个选择,就是你从今以后听命于我,做我的奴仆,不知你想选哪一个?”

神蝎上人道:“小的愿选第二个,今后给公子当奴仆就是了。”

华不石道:“选第二个本来是可以,只不过我素知你们毒门中人没有信用,你又修liàn

了毒功,用药物控zhì

你也不可行,因此有些为难。除非你能想出一个能让我控zhì

你的办法,否则我看还是现下就取你性命,免除后患较好一些。”

神蝎上人脸色发白,道:“其实公子握有‘七绝刺血术’,小人哪里还敢反叛。若公子还不相信,我可以向蛊神起誓,今后都效忠公子就是了。”

“蛊神”乃是苗疆毒门所信奉的神祗,毒门中人俱是冷酷残忍,同门师徒之间也无半分情义,但人人都信仰“蛊神”。传说若是欺骗了“蛊神”,便要被蛊虫噬心,经受万般折磨而死。这等传说听来荒诞,毒门中人却个个深信不疑,而且还确有因违背誓言,被蛊虫噬心死亡的事情发生过。

毒门宗主掌控门人的手段,除了对违背门规的弟子施行极为残忍的惩罚,便是利用在“蛊神”面前起誓效忠,令门人不敢反抗。

华不石自也知dào

此事,便道:“好,你就先在蛊神前立一个誓言。”

那神蝎上人不敢抗拒,马上依言立下了毒誓。他所讲的俱是苗语,华不石久在湘西,还能略为懂得一二,杨绛衣却全然不懂,和听鸟语相似。

等神蝎上人立完了誓,华不石道:“对于蛊神,我本是将信将疑。不过你须得知dào

,将来你如若反叛,再落到我的手中,我便会对你施展‘七绝刺血’之刑,比你们毒门中的任何一种刑罚都痛苦百倍。因此,你要反叛,就须得先设法杀我才行,否则终究难逃酷刑加身的结果。”

神蝎上人道:“我怎能杀得了主人,自是不敢有反叛之心。”

华不石道:“就是有也无妨。这世上已有不少人想杀我,‘天诛’亦在其中,也不少你一个,不过我倒想要看看,到底谁有这个本事!”

他此话说出,锋芒毕露,竟有一种不把天下高手放在眼中的傲气。神蝎上人只觉得面前之人已不是一个孱弱公子,而是与毒门中高手宗师比肩的人物。

要知毒门中人自小就被强行“易血”修liàn

毒功,数十年与毒虫为伍,自然而然地形成了“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观念。神蝎上人眼下虽然迫于形势,不得不听命屈从,但若是华不石本身欠缺实力,不能令神蝎上人折服,他终究会生出异心,寻机叛逃。

因此,华不石越是狂态毕现,神蝎上人反倒增加了几分畏惧,熄灭了抗拒之心。

一旁的杨绛衣看见华不石这般不可一世模样,却只觉得这恶少爷在装腔作势,是一头纸老虎,只不过她心中虽作此想,嘴上却忍住不说。

※※※※※※※※※※※※※※※※※※※※※※※※※※※※※※马五花的尸身由二爷孟青山亲手抱回了“洞庭帮”总舵。

随后,“洞庭帮”在总舵门前搭建起灵堂,操办丧事,数百名帮众弟子穿麻带孝,跪满了整条大街。

“三大恶”主事之人带领门下众人前来吊唁,华不石趴在棺木上痛哭流涕,几乎昏死过去。

在长沙城中,“洞庭帮”的帮众超过两千,在总舵中守灵的只是小部分,大多数帮众弟子都在长沙城中四处搜捕,追查魔道中人的下落。

“三大恶”的人马也加入了其中。数日之间,长沙城内外所有的客栈,茶坊,酒楼,但凡是可能的藏人之地,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就连许多民宅庄院也被强行闯入搜查,老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不少商铺店面也被迫歇业。

在城中各处贴出了捉拿“九仙会余孽无生妖人”的巨额悬赏,赏银高达万两,而且仅需yào

提供可靠消息,就能够得到。

看来长沙城里这几股最大的江湖势力,已是下定了决心,不惜血本,非要找出魔道中人的踪迹不可。

只可惜几天过去了,所有的搜捕都未见成效,虽是抓到了一些以前的“九仙会”门下弟下,可从他们的口中却得不到任何有用的口供,这些人全是小喽啰,根本就不知晓魔道的内情。

无生老魔,无生六绝,和失踪的西日阿洪均是踪影皆无,仿佛已人间蒸发。

为了领取万两白银的悬赏,倒是有几名江湖人送来过信息,孟二爷带领人马杀奔过去,却发xiàn

全都是假消息,根本找不到无生老魔。

暴怒之下,孟青山把送假消息的江湖人全都杀了,自此以后就再无人敢送消息来,真的假的全都没有了。

此时的二爷孟青山,已成为了“洞庭帮”的代帮主,只等着为马五花办完白事之后,选择黄道吉日举行继任帮主之礼。孟青山本想按马五花的意愿,把帮主之位交给华不石,但华不石却坚决不受,一力主张孟青山成为帮主。

华不石深知,没有马五花的支持,他就算能勉强当上“洞庭帮”的帮主,也根本坐不稳。而此时正值多事之秋,“洞庭帮”不可一日无主,多年执掌帮中事务的孟青山才是继任帮主最合适的人选。因此,即便他舍不得“洞庭帮”的大好基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顺势而行。

七日之后,马五花出殡下葬,“洞庭帮”大办白事。然而,还未等孟二爷继位,四家门派对长沙城的搜捕行动,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因为他们遇到了大麻烦。

不知是有人在暗中鼓动,还是由于多日来在城中大肆搜捕,影响到了太多人的利益,长沙城里的其他数十家帮派竟然结为了同盟,联手对抗“洞庭帮”和“三大恶”,更有许多江湖中人掺杂其中,甚至不少各境黑道上的力量也搅了进来。

长沙城的局势原本已被四派联盟牢牢掌控,却仅仅在一夜之间就陷入了混乱,许多蛰伏于城中的江湖高手和各种势力,纷纷现身出手,突袭“洞庭帮”和“三大恶”派在城中搜捕的人马。

这些人早就对称霸此城的“洞庭帮”存有诸多不满,一直都寻找机会蠢蠢欲动,如今马五花已死,“洞庭帮”中失去了武功最强的高手坐镇,声望大跌,又在全城大肆搜捕,侵犯了多家帮派的利益,就象是在火药桶上点燃了一根导火索。

在城中众多江湖门派看来,此时正是痛打落水狗,一举击垮“洞庭帮”最好的时机,与“洞庭帮”结盟的“三大恶”,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众矢之的。

也就在一夜之间,“洞庭帮”的“三大恶”派往城中的搜捕队纷纷遇袭,损失惨重,死伤了不少人手。“洞庭帮”甚至折损了三名香主,而“神猴沈家”的“双霸”沈山和沈岳,都不慎双双受伤挂彩。

原本以四家门派联手的实力,就算要与长沙城中余下的十多家帮派正面为敌,也能占得上风。但此时四家门派的人马散布在全城各处搜寻魔道下落,而对方忽然集中力量发动突袭,个个击破,四派联盟促不及防之下,才会吃了大亏。

第一百七十四章 湘北排教

原本以四家门派联手的实力,就算要与长沙城中余下的十多家帮派正面为敌,也能占得上风.但此时四家门派的人马散布在全城各处搜寻魔道下落,而对方忽然集中力量发动突袭,个个击破,四派联盟促不及防之下,才会吃了大亏。

也就在此时,官府也开始向“洞庭帮”施压,长沙知府堵胤锡大人亲自下令,责“洞庭帮”一干党众立即停止“扰民作乱”的恶行,否则就要发兵弹压。

要是在往日,孟青山哪里会把这狗官放在眼里,可如今形势大有不同,四派联盟已是四面受敌,如若再被官兵征剿,只怕真的无法在长沙城中立足了。那位知府大人“堵胤锡”人如其名,确是令孟二爷原本就忿怒不堪的心情更增添了一回“堵”!

不得已之下,“洞庭帮”和“三大恶”只能撤回搜捕人手,据守住各自在城中的地盘。饶是如此,接下来的数日之间却依然战事不断,城中的诸多门派,以及黑白两道的众多高手仍是不断突袭进攻四派联盟的各处据点,将四派主事之人搞得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此时长沙城中的情形,就象是一大群蚂蚁在啃食一头受伤倒地的恶狼,而“三大恶”好似恶狼身边的几条野狗,也遭了池鱼之殃。

晌午时分,西郊城外。

孙家老宅后院的议事厅里,华不石坐在桌前的檀木椅上,正在看手中的一张纸笺。在那笺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数十个名字,以及许多江湖帮派势力的名称。

杨绛衣一身长裙,巧然端坐在他的身边,在桌前还站着一名黄衣少年,正是厉虎。

“老大,记下这大堆名字有什么用?我们只须突袭过去,最多用不到两个时辰,就能把那班家伙杀个干干净净!”厉虎咬着牙说道。

近来的连日搏杀,门派据点数次被人突袭,早已激起了他的凶性,此时的厉虎,正巴不得能寻得敌**杀一场。

华不石却摇了摇头,道:“这些人只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不值得大动干戈,目前敌暗我明,城中情况太过混乱,不宜出击。厉虎,这一趟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厉虎虽然心有不甘,但仍然揖首答道:“是,老大!”

厉虎转身走了。华不石继xù

仔细察看纸笺上的姓名,直到看完了最后一行,才叹了一口气,将纸笺扔在了桌上。

杨绛衣将一杯清茶递到华不石的手中,问道:“你没有瞧出什么端倪来么?”

华不石轻抿了一口清茶,道:“这些人来自湘境各地,还有一些来自鄂境,黑白两道的都有,偏偏还都是江湖上三四流的人物,没有一个真zhèng

的高手,实是令人看不出来路。”

杨绛衣道:“我们何不活捉几人,便可问出他们是受何人指使。”

华不石道:“你可记得前几日,我们在关帝庙捉到的那个神蝎上人卜望。”

杨绛衣道:“莫非你以为这些人与那卜望一样,都是被人用银钱收买来的?”

华不石道:“定是如此。这等末流角色,与卜望相比都远远不如,只须一点银两便能雇来,甚至不用银两,只要告知他们可以在城中随意抢掠财物,想必他们也不会错过机会。”

他略一停顿,又道:“象他们这种人,在江湖上数不胜数,对方雇佣他们前来,就是要消耗我们的实力,还有长沙城里原先的那些门派帮会,会联合起来与我们作对,也肯定是有人在背后鼓动指使。我们一日找不到幕后的黑手是谁,将他们消灭,铲除根源,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江湖Lang客前来进攻,迟早都会将我们拖垮。”

这等抛出重利,诱惑江湖上各方力量,然后借刀杀人的办法,算得上是颇为高明的策略,华不石对此也并不陌生。

当初“恶狗门”剿灭“洪胜堂”之后,一度开罪了“洞庭帮”和城中数家门派,华不石想用的便是这种计策,却没有料到仅过了不到一个月,同样的策略就被别人使到了他自己的身上,实在令他郁闷不已!

而且对方用得更加高明,只利用各种势力骚扰突袭,自身完全不与“洞庭帮”和“三大恶”交手,隐藏于迷雾之中,神龙见首不见尾,使得华不石连出击的目标都找不到。

杨绛衣道:“你觉得,操纵他们的幕后黑手会不会是魔道中人?”

华不石苦笑道:“魔道自是十分可疑,不过只要许得下足够的好处,谁都能够支使这些人前来,没有得到更多的情报之前,我们只能猜测,难做断言。”

提到魔道,华不石的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了一张娇艳绝美的容颜,正是卓漪玟。当日就在孙家老宅中与卓漪玟的一场斗智,华不石便落入了下风,如今长沙城中的危局,会是这位魔女一手造成了吗?

正在此时,一名帮众从门外走入厅内,打断了华不石的沉思。

“报少掌门,门外有一妇人和一个少年求见,那妇人自称名叫楚依依。”那帮众禀告道。

华不石的精神顿时一振。当下他最需yào

的就是情报,楚依依这位“千花坊”的外堂主事到访,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立时吩咐:“你快去把她们请到这里来吧!”

帮众应声而去。

杨绛衣望着华不石急不可耐的模样,轻笑道:“你的依依夫人来了,是否要绛衣退避一下?”

华不石面带尴尬神情,过了好一阵子才讪讪道:“小弟和依依夫人确是有些秘密事情要谈,姐姐若能暂时回避,也是好的,小弟稍后再去拜见姐姐。”

杨绛衣却面色如常,一点也没有生气,起身说道:“好吧,绛衣先行告退,弟弟如果有事到后院找我就是。”

她走出了大厅,正好遇见迎面而来的楚依依,略一施礼,这才离去。

楚依依穿着一身素白色的布裙,乌发盘在脑后,上面只别着一根木簪,虽然并未佩戴任何金玉首饰,却更显出几分端庄少妇的韵味。

华不石自是知dào

,她是在为解花语守孝,才会如此穿戴。

孟欢跟随在楚依依的身后,却仍是一幅赶车小厮的装扮。

楚依依的脚步有些匆忙,进厅之时向孟欢递了一个眼色,孟欢便留守在了门外。

华不石起身相迎,道:“多日不见,依依夫人受的伤可是见好了?”

楚依依道:“托华公子的福,妾身已经无碍,今日前来,只为向华公子道谢,若当日不是蒙公子尽心相救,依依的性命早就没了。”

华不石道:“依依夫人言重了。夫人今日前来,想必不仅是为了道谢一事吧?”

楚依依进门之时行色匆匆,华不石早就瞧在眼里,此时也就不再多行客套,直接向她询问来意。

楚依依的目光朝四下稍一环顾,问道:“不知在这里说话可方便吗?”

华不石道:“请依依夫人随我来,我们到里间叙谈。”

客厅的里间,与外面差不多大小,也摆放着桌椅书台等物,收拾得甚是整洁,只是四面墙壁坚厚,没有寻常的窗户,只在墙壁顶端开设了天窗,透入光亮。在此议事,屋外之人耳目再灵,也难以听得到。

二人进了内室,华不石将房门关上,道:“夫人来得正是时候,若你今日不来,不出三日我也要到麓山寺去登门造访。”

楚依依道:“妾身藏身在麓山寺中,本是不想随便出来,但若是耽搁上两三日,等公子再来找妾身,只怕会有些晚了。”

华不石心中一动,道:“夫人此话怎讲?”

楚依依道:“你可知dào

,目下‘洞庭帮’和你们‘三大恶’,正处于极大的危机之中,妾身受过公子大恩,不忍眼看公子遭遇意wài

,才赶来报讯。”

华不石道:“莫非夫人知晓如今长沙城中,与我们为敌的这些江湖势力的幕后主使人么?”

楚依依道:“此事我不知dào

,不过也能猜测到六七分,应该是魔道中人所为。你们出洞出此多的人马在全城搜捕,虽然一时没什么结果,但时间一长,无生老魔藏得再隐密,也有被找到的危险,故此才出此计策,使得全城大乱,阻止你们的搜捕行动。”

华不石道:“夫人栖身在麓山寺中,对长沙城中的局势竟能了若指掌,分析得更是精辟,令小可佩服。”

楚依依道:“华公子过奖了,‘千花坊’还保存了部分耳目,自是能探听到一点消息。不过适才妾身所说的危机,倒并非是指这些江湖人而言。”

华不石道:“小可愿闻其详。”

楚依依道:“华公子可曾听说过湘北排帮?”

华不石眉头微皱,道:“夫人说的可是在沅江资水一带横行的排教?”

所谓“排教”,乃是一个历史极是久远的门派,其开山祖师,是唐朝时的法师陈四龙。

古时交通设施不便,从河流的上游向下游运送圆木,无法用船只搭载,往往是将其滚入江中,数十根巨木用绳索捆成一排,由所谓“排工”在上面看管,顺流漂泊而下,这就是所谓的“放排”。而“排教”最初便是由这些放排的工人所组成。

第一百七十五章 稳赚不赔

古时交通设施不便,从河流的上游向下游运送圆木,无法用船只搭载,往往是将其滚入江中,数十根巨木用绳索捆成一排,由所谓“排工”在上面看管,顺流漂泊而下,这就是所谓的“放排”.而“排教”最初便是由这些放排的工人所组成。

江河之中水流湍急,放排之人若无一定的武功,根本无法在木排上站稳。而即使身具武功,放排的生涯也十分危险,朝不保夕,因此排教中**多好勇斗狠,极难约束。而其中的大小“排头”就如群狼中的魁首,俱是十分厉害的角色。

到了大明朝,“排教”已不仅掌管着江上放排之事,在陆地上也有了许多产业,俨然成为了雄据一方的江湖门派。在湘境的各大帮派之中,“排教”排名第三,仅次于“衡山派”和“洞庭帮”,而且“排教”中人以勇悍著称,行事强硬,动不动就出手火拼,宁可流血死人也不做半分退让,任何门派惹了他们,都会十分头疼。

楚依依道:“妾身说的当然就是他们。我已得到了消息,‘总排头’陈阿七,已带着四百多名‘排教’中的高手赶往长沙,三日之后便会抵达。”

“排教”之中并无教主,门派的掌门人称作“总排头”,乃是建帮数百年流传下来的称谓。

华不石眉头紧锁,道:“看来长沙城已经成了众人眼中的一块肥肉,就连久据湘北,一向从不南下的‘排教’,也要前来图谋!”

江湖上的事,本就是弱肉强食,长沙城中“九仙会”被灭,“洞庭帮”元气大伤,城中最强dà

的几家帮派均遭重创,如今城中更是一片混乱,被湘境中的其他强横的势力视为肥肉,也是理所当然。

楚依依道:“陈阿七所带的四百余人,均是‘排教’中的精锐,其中更有十多名‘排头’,不知华公子以为,你们四派联盟与他们一战,能有多少胜算?”

华不石略一沉吟,道:“‘洞庭帮’的实力原本略在‘排教’之上,只是如今五哥过世,帮中人心散乱,实力自是大损,我‘三大恶’新到此城,带过来的人手不多。依小可看来,若是没有那些江湖游勇捣乱,我们还能有六七成把握将‘排教’击退,如今之势,胜负大概是五五之数。”

楚依依道:“公子见识过人,估算得自是不会错。如若对手再加上‘衡山派’,华公子还有多少胜算?”

华不石的脸色顿时变了,道:“你说甚么,‘衡山派’也要来?”

楚依依道:“依依接到的线报说,‘衡山派’掌门岳寒山和门中的两大长老,亲率弟子二百人,已经由衡山出发,正沿着湘江乘船北上,抵达长沙的时间亦是在三日之后。”

华不石呆立了半晌,走到檀木椅前坐下,过了一会儿又站起身来,抬脚在屋内来回踱步,脸上的表情象是一条吃不到骨头的野狗。

楚依依站在当地,看着这位大少爷的一举一动,却不作声。

踱了五六圈,华不石才终于停了下来,道:“多谢依依夫人将这等重yào

的消息告知小可,以夫人之见,两大强敌来袭,华不石应当如何应对才是?”

楚依依道:“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如今敌人太强,你们四派联盟胜算极微,以妾身之见,公子不如带着门下弟子暂返舞阳城,避开一时,便可置身事外,亦可以保存实力。等到长沙城中各方势力争斗得差不多了,再悄悄回来抢占一些实惠,岂不是好?”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好一条‘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计策!只是我若一走,‘铁剑宗’和沈家想必也不会留在此城,‘洞庭帮’孤军为战,只怕难逃覆灭的结果。”

楚依依道:“如果‘洞庭帮’撤出此城,自然也可得以保全,若他们死守不退,纵使覆灭又能怪谁,公子是聪明人,又何必陪着他们一起送命?”

华不石道:“长沙城是‘洞庭帮’总坛所在,帮中大部分的基业都在此城,放qì

长沙城就等于丢掉了大半个‘洞庭帮’,以孟青山的性格,定是不会退的。”

楚依依道:“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孟二爷舍不得城中的基业,也没有办法。”

华不石摇了摇头,道:“不行,我可不能眼看着五哥的门派就这般被别人剿灭。”

楚依依道:“那公子可是另有良策么?”

华不石道:“我也没有什么计策,既然不能退,就只能战了。我打算与‘衡山派’和‘排教’大战一场,看看谁有本事能取得此城!”

楚依依眉头微颦,望向华不石,这位大少爷刚才还在屋里来回转圈,彷徨无计,此时却意气风发,一幅得yì

忘形的模样,实在是十分古怪。

她想了一想,才开口说道:“依依以为,留在此城决非上策。公子若是想到时候挑拔‘衡山派’和‘排教’争斗,恐怕难以得逞,这两家门派一南一北,同时来犯,行动能够如此默契,岳寒山和陈阿七之间多半订有协议,他们一到长沙城,定会首先联手对付你们四派联盟,到那时只能凭借实力一战,没有别的出路。”

华不石道:“我本就没有打算用计谋取胜他们,当然是各凭实力一决胜负!”

楚依依更觉得奇怪,她素知华不石精于谋略,不是爱逞血气之勇的莽夫,此时明明实力不济,却非要与对方决战,莫非是头脑发昏了么?

她又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前来报讯,还好心好意为他出谋划策,劝他离开,他却不听良言,非要去送死,心中不禁有些气恼。

却听得华不石又道:“莫非依依夫人认为,我只有逃跑才能保得住性命,没有能力与那两派一战么,那也未免太小看华不石了!”

楚依依道:“依依怎么敢小看华公子,公子若要一战,妾身自是会烧香祈佛,求菩萨保佑公子旗开得胜。”

华不石道:“你还说没有小看我!你脸上分明带着不屑的神情,又说要求菩萨保佑我得胜,心中定是觉得若没有菩萨保佑,华不石就会失败,对不对?”

看到他诎诎逼人的样子,楚依依心中的气恼又增加了几分,道:“公子要做此想,依依也没有办法。”

华不石道:“那你相不相信我会得胜呢?”

楚依依道:“相信又如何,不相信又如何,公子到底想要依依怎样?”

华不石忽然展颜一笑,道:“夫人若不相信,我们不妨打一个赌。”

楚依依道:“赌什么?”

华不石道:“就以此战的胜负为赌,此战若胜了,就算我赢,败了,夫人就赢,如何?”

楚依依道:“那赌注是什么,如今依依可没有多少银两能与公子打赌。”

华不石道:“以依依夫人的绝代风华,又何须去赌银两,就以你我二人为赌注,怎么样?”

楚依依奇道:“你我二人,怎么当赌注?”

华不石道:“我们哪一方赢了,输的人就把自己输给了对方,从此以后就要听从对方吩咐,不准违抗,这便是赌注了。”

楚依依道:“这赌注实在不小,难道任何事情都要听从么?”

华不石道:“不错,如果夫人害pà

会输,也可以改成只赌十两银子,怎么样?”

十两纹银,和刚才华不石所说的赌注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是华不石言语之中特意提到,楚依依若要换赌注,便成了“害pà

会输”,这等打赌之事本是为了要争一口气,还未开赌,就要承认自己怕输,楚依依当然不能够接受。

楚依依盯着华不石的眼睛,忽然嫣然一笑,道:“华公子真是狡猾,依依差一点就上了公子的当啦!”

华不石道:“小可乃是诚心诚意与依依夫人打赌,夫人为何说我狡猾?”

楚依依道:“公子如果赢了,依依便把自己输给了公子,可是依依若赢了,公子败了此战,性命都没了,我又能赢到什么,所以你总是稳赚不赔,依依什么也得不了,华公子设下这等条件骗依依来赌,还说不狡猾么?”

华不石微微一笑,说道:“依依夫人果然机智,擅赌之人与人打赌,自是要力求稳赚不赔,那么我就再加上一个条件,让夫人在此局之中也稳赚不赔,好不好?”

楚依依面露惊奇之色,道:“难道公子还能让这一局赌局中,我们两人都稳赚不赔不成?”

华不石道:“那是当然,夫人想听么?”

楚依依道:“请公子说明。”

华不石道:“当日小可曾邀请夫人加入‘恶狗门’,夫人认为本门实力太弱,不能与魔道中人匹敌,是以不肯应邀,于是你我便有了三个月后再做抉择的约定。如今我就把这赌局条件设定为我若赢了,依依夫人把自己输给了小可,但小可必须帮zhù

夫人报仇,杀死那无生老魔,如何?”

他略一停顿,又道:“如此一来,此战华不石若是失败,依依夫人赢了赌局,自然不会损失甚么,而我若此战得胜,击败了‘衡山派’和‘排教’这两家湘境数一数二的门派,也就证明了本门的实力,夫人得到了小可相助报仇的承诺,即使输给了小可,不也是得偿所愿,稳赚不赔么?”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是战是退

楚依依低头沉吟了片刻,道:“按公子的条件,依依倒也算是稳赚不赔吧,不过一场赌局事小,公子留在长沙城中与那两派决战,实是万分凶险,依依可不忍心看着公子为此赔上性命.”

华不石脸色一沉,道:“说来说去,依依夫人还是信不过我的能力!华不石决心已下,一定要留在城中与那两派一战,不管有没有这赌局都是一样,夫人如果不愿赌,那就请便!”

他怫然不悦地走到檀木椅前,一屁股重重地坐下,扭着脸望着墙壁,却不说话。

楚依依见这大少爷动怒,愣了半晌,才走到他身边,柔声道:“华公子不要生气,依依愿赌还不行吗?”

华不石嘴巴一撇,道:“口说无凭,我们击掌为誓!”

楚依依只得伸出手掌,与华不石互击了三下。

三掌一过,华不石顿时笑逐颜开,抓着楚依依的手,把她拉到椅子前坐下。他情绪变化地如此之快,刚才还怒气冲冲,转眼间就兴高采烈,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楚依依喃喃道:“依依怎么觉得,还是上了华公子的当了。”

华不石却毫不在意,从一旁抽来一张椅子坐下,道:“夫人快与华不石说说,那‘衡山派’和‘排教’的状况,此次来袭都有哪些高手,实力究竟如何,还有他们具体的行程路线,越是详尽就越好。”

楚依依眉头一皱,道:“依依已经与公子打了赌,还要告sù

公子这许多信息,岂不是变成了在帮着你赢我?”

华不石道:“这两路人马来势汹汹,又如此强悍,难道依依夫人就忍心看着小可失败,被他们杀死么?”

楚依依道:“刚才公子不是还自信满满,哪会这般容易就被他们杀死了。”

华不石“嘻嘻”一笑,道:“小可的自信全都来自于夫人的身上,如若没有依依夫人相助,华不石自然没有胜算,难免要被他们杀死。现下时间紧迫,夫人快些把那些情报gào

知我就是,小可也好思量些应敌的对策。”

这大少爷刚才明明还在说不用计谋,要和人家决一死战,此时却又要“思量对策”!

楚依依瞪眼看着华不石,却见这大少爷一幅理所当然,脸皮极为厚实的模样,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说道:“看来这一次,依依免不了要把自己输给华公子了。”

※※※※※※※※※※※※※※※※※※※※※※※※※※※※※※楚依依和华不石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太久,仅过了半了时辰,他们便从议事厅的内间走了出来。

此时长沙城中战事不断,四处混乱不堪,城里城外来回往返自是有些不便,华不石邀楚依依暂时住在孙家老宅中,楚依依也不推辞,欣然答yīng



将楚依依安顿好之后,华不石立kè

唤来帮众,到城里“洞庭帮”和“铁宗剑”送信,去请孟二爷和公羊道长来“恶狗门分舵”议事。

“神猴沈家”的主事人沈滢儿一直都住在孙家老宅里,因此叫她前来倒是方便得很。

一个时辰之后,孙家老宅后院的议事厅内,四派联盟的首脑之人都已齐聚于此。

之前华不石派人去请孟青山和公羊泰时,都特别言明有“十万火急”的要事相商,因此公羊道长立时带着屈虎泽和数名弟子飞马赶来,他们前脚进门,孟青山也领着“洞庭帮”的两位堂主到了。

议事厅中央的圆桌前,坐着孟青山,公羊泰和华天雄三人,而“洞庭帮”的两名堂主,“铁剑宗”的屈虎泽,“恶狗门”的莫问天和华不石,以及“神猴帮”的沈滢儿均是站着桌边,年轻一辈之中只有“沈家双霸”两兄弟坐在稍远之处的木椅上。

前日沈山和沈岳两兄弟在长沙城里误中埋伏,让人引到一处黑巷中被数十名江湖客突袭,寡不敌众惨遭围殴,都挂了彩。弟弟沈岳伤得较重,断了两根肋骨,此时尚不能站立,哥哥沈山则是腿上捱了一刀,砍得倒是不太深,没有大碍,只是脸上又被揍了好几拳,原本相貌颇为俊美的他,如今却鼻青脸肿,脑袋犹如红烧狮子头,甚是难看。

等到众人到齐,华不石亦不客套,只用三言两语,便将“衡山派”和“排教”已出洞高手赶往长沙城之事说了一遍。

这个消息可谓是惊人之极,来袭的敌人如此强dà

,对于近日已经被城中的江湖游勇弄得焦头烂额的四派联盟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祸,一时之间,议事厅内就已是鸦雀无声。

过了良久,才听得铁剑道人公羊泰道:“此事来得十分突兀,不知华贤侄是从何处打探到这个消息,可确切么?”

华不石道:“小侄亦是刚刚得到这一消息,如何得知恕我不便相告,但小侄可以断言,此消息千真万确,绝无虚假。”

他当然不能把“千花坊”和楚依依的事说出来,而江湖上探听消息的门路颇多,各个门派自有不同手段,大多属于门派中的机密,公羊泰听华不石如此回答,知dào

他不愿透露,却也不便追问。

只要消息确切,是从何处探来无关大局,当然也不必去深加追究。

因此公羊泰只是点了点头,又闭口不言。

围坐在桌前在孟青山,公羊泰和华天雄三人,均是一派掌门的身份,也都是心计深沉之辈,这件事太过重大,殊难决定,他们若是发言,便代表了各自门派的意见,因此即使心有所想,一时之间却也不会轻易开口。

屈虎泽身为“铁剑宗”的大弟子,却能大致猜得到师父公羊泰的心思,开口说道:“如今长沙城中局势混乱,我等要应付那些江湖中的匪类就已颇感吃力,这两派高手众多,一同来袭,我等势难抵挡,不如暂避一时,先撤回舞阳再做打算。”

“这么说,你们‘铁剑宗’便是要放qì

长沙城中的产业啰?”问话的却是莫问天。

屈虎泽道:“莫先生言重,适才之言只是屈某自己心中所想,当作提议而已,宗门如何决定,自是由掌门师尊作主。”

莫问天撇嘴道:“前先划分长沙城中地盘之时,你们‘铁剑宗’什么大话都说了,还说甚么‘若有战事包在你们身上’,如今敌人来犯,便立kè

提议逃走,倒也算得上英雄好汉。”

此话说得十分尖酸刻薄,屈虎泽一张黑脸涨得通红,道:“当日我‘铁剑宗’只是答yīng

与你们联手对付‘九仙会’的余孽,如今‘衡山派’和‘排教’来犯,与‘九仙会’毫无关系,我提议撤tuì

有何不可?”

莫问天道:“原来你们‘铁剑宗’只能对‘九仙会’的余孽出手,那过得几日,等‘九仙会’的余孽找到了,我是否要再派人到舞阳城去接你们前来对付呢?”

莫问天本是黑道上的狗头军师,一张嘴巴极是厉害,屈虎泽心机虽也不弱,言语上却不是对手。他又看见公羊泰坐在桌前一言不发,便知师父也尚未拿定主意,便轻哼了一声,不再与莫问天争辩。

“沈家双霸”的哥哥沈山道:“人常说‘兵来将挡,水来土埋’,那两派也不过百十人前来,有什么可怕,我们沈家可不是那临阵而逃的无胆鼠辈!”

屈虎泽脸色一沉,道:“沈兄说出此话,莫非是指屈某乃是无胆鼠辈么?”

他虽然辩不过莫问天,却也没有把沈家两个草包兄弟放在眼里,见沈山话有所指,立时出言质问。

沈山道:“岂敢,有无胆量在战场上见分晓,不用在此分说。”

屈虎泽冷笑道:“若在战场上,沈兄倒确是比屈某更有胆量些,才会被别人引进黑巷里打成了如此模样。”

沈家兄弟一听此言,顿时大怒。他们前日被袭受伤本就十分窝囊,胸中一直气忿不已,此时被屈虎泽一说,正如伤口上被人洒了一把盐,立kè

便已忍耐不住,要暴起骂人。

站在一旁的沈滢儿连忙拦在了两个哥哥身前,抢先说道:“屈兄此话何意,敢是讥笑我们沈家无能么,今日定要给小妹一个交待!”

她心中原本还没有拿定主意是战是退,因此一时没有出声,如今见哥哥被人讥笑,身为“神猴沈家”的主事人,她自是不能坐视。

就在此时,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咳嗽之声,正是坐在桌边的公羊泰发出,屈虎泽本来还想答话,却立时闭嘴不言。

公羊道人朗声说道:“大敌当前,我等应当同仇敌忾,这般互相讥讽成何体统!虎泽,快去给沈家兄妹道歉!”

屈虎泽虽然也心高气傲,却极遵师命,恭声应道:“是。”

他朝着沈滢儿和沈山沈岳兄弟作了一揖,说道:“屈某适才言语不当,得罪了两位沈兄,在此赔礼,请两位沈兄和沈贤妹见谅!”

沈山还想再说,沈滢儿却伸手拉住哥哥,道:“既然屈兄道歉,我们沈家也不追究,就此作罢。”

待得屈虎泽道歉完,公羊泰对二爷孟青山道:“不知孟兄对二派来袭之事可有见解,贫道想请教一二。”

第一百七十七章 让城之计

四派联盟之中,以“洞庭帮”势力最大,门中人马也最多,孟青山的意见自然最为重yào

,因此公羊泰才首先问他.

孟青山毫不迟疑,开口说道:“对此事孟某早已做了决定,不论你们三派是否留下,我‘洞庭帮’是不会走的,定要在城中与来犯之敌决一死战。”

公羊泰略一点头,“洞庭帮”的大部分产业都在长沙城中,因此孟二爷做此决定也在公羊泰的意料之中。他扭过脸对华天雄道:“不知华兄意下如何?”

华天雄亦是没有迟疑,沉声说道:“我‘恶狗门’也决定留下一战。”

之前华不石已经和父亲,以及莫问天谈过,表明要留在城中与二派一战,华天雄倒也没有意见。他在黑道上纵横多年,行事向来强横,唯一忌惮的就只有魔道,对手既非魔道,“衡山派”和“排教”这等江湖门派虽强,在华天雄眼里并不值得畏惧。

也正因为三人有过密议,适才莫问天在屈虎泽提议要弃城而走时才会出言嘲讽,让他下不来台。

公羊泰皱了皱眉头,对沈家兄妹道:“听适才沈贤侄的言语,‘神猴沈家’也决定要留下了,对么?”

沈滢儿还有些犹豫,沈山却道:“不错,我们便要留下,看看那两派有什么了不起!”

公羊泰见沈滢儿也未出声反对,便知她也算是同意留下了,才道:“既然大家都愿留下一战,贫道也就舍命陪君子,率‘铁剑宗’弟子与诸位并肩御敌,会一会那两派的高手。”

要说公羊道人个性保守,处事一向谨慎,做此决定甚是不易。“铁剑宗”之前在城中购置房产,建立分坛,已花费了十余万两银子,可谓是搭上了老本,若就此退去,实在令人肉疼得很,若非如此,只怕即使三派都愿留下,公羊泰也会独率弟子退回舞阳城。

不过他心中已打定了主意,先打上一阵,若有些胜算自然最好,假使战事不利,再行退走也不算迟。

至此,四家门派都已表明态度,虽然公羊泰和沈滢儿内心还有些摇摆不定,但也总算达成了一致,决定留下一战,剩下的事,就是这一战到底要如何打了。

公羊泰想了一想,对华不石道:“华贤侄,你可能够打探到那两家门派前来的路线,以及抵达长沙的具体时间么?”

华不石道:“小侄适才也说过,两派抵达的时间大约都是三日之后,‘衡山派’乃是沿湘江水路北上,‘排教’却是由官道南下,至于更加具体的行进线路和时间,只能在三日之间,于沿途上另行探听才能够知晓。”

二爷孟青山道:“这么说来,两派在三日之后抵达也只是大致估算,对吗?”

华不石道:“孟二哥说的不错,如若这两派忽然改变行程路线,你我也无法预知,抵达的时间自是有可能变化,但我想即使他们加快行动,用最快速度赶路,至少也须要两天才会到达。”

孟青山道:“既是如此,你我就以两天为限,在城中布防人手,以静制动,等他们到来时再酌情出手。”

公羊泰点头道:“孟二爷此话有理,当下敌情不明,变数太大,加强防守,以不变应万变乃是不错的方略。”

华不石道:“如若只有两派来袭,我等自是应该先行布防,但眼前我们还有一个大麻烦尚未解决,这等死守之策便不太适当。”

孟青山道:“华老弟说的可是城里那些到处捣乱的江湖客?”

华不石道:“华不石正是此意。这些江湖散勇,多半是无生门下找来与我们为难的,他们武功虽不强,但人数众多,又四处乱窜,不与我们正面交锋。有他们存zài

,我等在城中布防就十分困难,派出的巡逻队只怕也难逃他们的突袭。这两三日如果不能解决此事,衡山排教两派到来时,我等便会里外受敌,极是被动。”

沈滢儿美目一转,道:“莫非华大哥有了妙计,能在两三日内将这些江湖人都解决掉么?”

华不石道:“小可若有妙计,早就使出来了,哪里还会等到今天。不过对于此事,我倒有一个提议,或能暂时摆脱这些江湖客的纠缠,只是须得付出一些代价,不知各位想不想听?”

孟青山道:“华老弟请讲。”

华不石略一沉吟,才道:“这些江湖势力虽是被人指使,但多半也是为了长沙城中的利益而来,我等只须把全部人马撤到城外,暂时把这座城让给他们,他们必会为争夺地盘产业自起争斗,无暇再来找我们的麻烦。等到此战结束,我们再进入城中收回一切,将他们赶出城去也就是了。”

“这是什么狗屁主意!”说话的却是沈家的大公子沈山,“把城里地盘全让给他们,那我们还不如直接回舞阳城算了!”

沈山一向骄横霸道,说话亦是粗俗难听,华不石早有所知,也不以为意,说道:“我们只是暂时让出此城,还可以把城中的值钱之物都带出来,只留一个空壳子给他们,而且最多十天八天便又能收回来,纵是有些损失,也不会太大,和退回舞阳城当然不同。”

“华贤侄怎有把握,让出此城之后,又能在十天八天之内,将城中地盘和产业都收回来呢?”问话的却是公羊道人。

华不石道:“说到把握,小侄确实没有,但此举对我等有益无害却无须置疑。公羊道长请细作思量,假使我等敌不过衡山排教两大门派,此时撤出比战败之后逃出,至少从容得多,自是没有坏处。而如若我等杀败来敌,必是声威大振,这些江湖蝼蚁怎敢再与我等对抗,到那时我们杀回城中,他们定然成鸟兽散,我们收回产业自是不在话下。”

如今众多江湖势力对长沙城垂涎三尺,最重yào

的原因,是城中最大的几家门派要么覆灭,要么遭到重创,因此实力大减,所有人都认为可以在这里捞到好处。就象是有一块没有主人肥肉摆在了显眼之处,谁都想扑上来咬一口。而如果“洞庭帮”和“三大恶”此战得胜,一举打败了湘境中最大的门派“衡山派”和以凶蛮著称的“排教”,那么就足以威震群雄,就好比一头雄狮站在了肥肉旁边,那些恶狼野狗自是一哄而散,不敢再来窥觑。

这个道理,公羊泰心计甚深,立时就已经想了个明白。

华不石又道:“此举的另一个好处,就是能把城中那些麻烦,都推给敌人。只要‘衡山’和‘排帮’两派进了长沙城,就不得不应付众多江湖客的袭击,和如今我们的情形一样,他们再要交战,便成了腹背受敌之势。不过据华不石猜想,那两派主事之人亦是头脑精明之辈,定会先将人马驻扎城外与我等对峙,不会轻易进城。即使如此,也便于我等掌握其行踪,亦是颇有好处。”

除了沈山和沈岳两兄弟,屋中的众人皆是智谋出众之辈,听得华不石一番言论,众人均在暗自思量其中的利弊。而“沈家双霸”胸无点墨,虽然想不明白,但是见众人都未出声,也没有敢胡乱插话。

过了一会儿,却是沈滢儿首先开口道:“华大哥此计十分高妙,我们四家门派将城中的人马撤出,聚在一处便能集中力量,既不怕敌人偷袭,又能峙机一起出击,攻守兼宜。只要此战能占得先机,纵有一些损失也是值得的,小妹代表沈家附议华大哥的意见。”

公羊泰也点了点头,道:“沈家侄女说的不错,华贤侄此计甚好,‘铁剑宗’也赞成。”

公羊道人和沈滢儿早先对是战是逃就有些摇摆,所以华不石提议将人马撤出城来,本就是十分有利于保存实力之举,他们自是不会反对。华不石对此也满有把握,此时四派中就只剩下“洞庭帮”一家尚未表态。

华不石问道:“不知孟二哥对小弟的提议有何看法?”

孟青山眉头紧锁,摇了摇头道:“华老弟说的虽是有道理,可我‘洞庭帮’在城中产业颇多,许多财物一时之间不能带走,若弃城撤出,就定会落到那些江湖客手中。五哥刚刚去世,我便要让帮中受到如此大的损失,孟某实是难以接受。”

要说弃城而出,四派之中蒙受最大的损失的,自是非“洞庭帮”莫属。“三大恶”刚到长沙城不久,虽然抢占了地盘,却都没有来得及购置多少产业,即使是花钱最多的“铁剑宗”,在城里也就是买了一处房产,而且那房产搬移不动,日后杀回城中时还能再取回来。

“洞庭帮”则不同,门下大部分的产业都在长沙城中,仅开办的各种买卖铺面,就有上百家之多,其中的大量商品货物不可能一夜之间全部搬走,被他人占去,数十万两银子的损失定是免不了的,也难怪孟青山不愿意撤出此城。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快活岛的后台

“洞庭帮”门下大部分的产业都在长沙城中,仅开办的各种买卖铺面,就有上百家之多,其中的大量商品货物不可能一夜之间全部搬走,被他人占去,数十万两银子的损失定是免不了的,也难怪孟青山不愿意撤出此城.

可是这条弃城的计策,必须要四家一同进退才行得通。如果“三大恶”撤出,唯独留下“洞庭帮”守在城里,那就不是集中力量,而成了分散力量。“洞庭帮”要独自面对江湖客的突袭和衡山排教两派进攻,“三大恶”撤到城外也势单力孤,最后难免被敌人个个击破。

华不石望向孟青山的脸,从其表情之中已看出孟二爷尚在犹豫,其实内心并未做出决定。

他立时记起当日在后堂一同饮酒,马五花要把“洞庭帮主”相赠之时,曾说过孟青山有些小家子气,魄力不够,遇到大事时难做决断,今日一见,确实是如此。念及至此,华不石对那位已故去的结义大哥的识人用人之道,更加由衷地佩服。

想到马五花,一股豪气在华不石的胸中升起,他朗声说道:“孟二哥,当日马五哥曾将‘洞庭帮’主之位传给小弟,小弟未敢接受,如今五哥逝去,小弟就要尽lì

保全帮中的弟兄,以报答五哥的赏识之情。”

“如今城中局势混乱,前日帮中已经损失了多位兄弟,只有撤出此城,打败来犯的两家门派,才能撤底解决城中的危机,如若不然,就会有更多兄弟受伤送命。孟二哥要是舍不得城中产业,只要报出一个损失的银两数字来,就算华不石今日欠下了这些银子,日后一定一两不少地还给孟二哥,如何?”

听了此话,孟青山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忽然伸手一拍桌案,道:“我孟青山虽然无德无能,却也不是为了钱财不顾义气的小人!也罢,我‘洞庭帮’与各位一起撤出长沙城,和那两派决一死战,纵有损失,也不及帮中弟兄的性命重yào

!多谢华老弟提醒,孟青山无论如何,也不敢要华老弟一两银子!”

公羊泰抚掌笑道:“好!孟二爷果然豪爽,我们只是退出城中数日,待得杀败强敌,你我四派声名大振之时,再进得城去扩展产业,现在的损失都能弥补得回来。”

如果孟青山执意不肯,这弃城迎敌的计策只能落空作废,四派就不得不在城中与众多敌人混战,现在孟二爷答yīng

了,铁剑道人公羊泰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华不石也甚是欣喜,说道:“好,既然大家都赞同,我们便这般决定了!”

议定了此事,沈滢儿又道:“我们把门下高手都撤出城来,集中力量与那两派一战,却不知应当如何打法,能有多少胜算?”

她明眸一转,望向了华不石,显然是想听听这位大少爷的主意。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具体的应敌之计,自然要等两派人马抵达长沙城之后,再视情而定,要说胜算,现下实在难以估计,不过对方的实力确是比我们高出不少。”

他如此回答,任何有用的信息都没有表达出来,说了也等于没说。沈滢儿听得眉头微颦,一抬美目,却看见华不石面带笑容,一幅好似已经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一动,暗自猜想这大少爷定是已有了应敌的计策,只是此时不肯说出来而己。

公羊泰道:“要说实力,我等确是略逊一筹,若是能拖得几日,贫道倒是可以送信到武当求援。”

莫问天摇头道:“武当派远在千里这外,此时再去求援为时已晚,远水不解近渴。那两派人马一到长沙,必定会立时来攻,大战也就在这三四日之间,如果能找到些近处的江湖势力,与他们结盟联手倒还来得及。”

公羊泰道:“湘境的江湖门派,有谁敢和‘衡山派’作对?找他们来帮忙是想也别想,除非能把长沙城中那些江湖游勇雇一些来。”

莫问天道:“那些人不雇也罢,全都是一群末流角色,只会偷鸡摸狗,真要面对面拼杀起来,什么用场也派不上。”

此时,二爷孟青山却忽然开口道:“要说到长沙城里的江湖势力,倒是有一家,或许能帮得上我们的忙。”

公羊泰奇道:“哦?却不知是哪一家?”

孟青山道:“你们可曾听说过‘快活岛’?”

公羊泰和莫问天等人刚来此城不久,都未曾听说过,站在一旁的华不石却眼睛一亮,道:“孟二哥说的可是‘快活岛’赌场么?”

孟青山道:“正是。‘快活岛’乃是城中最大的赌场,根基颇深,势力也大,长沙城若是还有人能够帮到我等,便只有他们了。”

一个月前,华不石被吴大将军拉到“快活岛”赌钱,就对那个建造得如此大手笔的地下赌场颇为惊叹,对其后台老板的身份亦产生了好奇之心。也就是在“快活岛”赌场里,他与马五花以赌相交,结为了朋友。

如今听孟青山提起,华不石自是兴趣盎然,问道:“孟二哥可知dào

那赌场的老板是谁,有甚么背景?”

孟青山道:“说来惭愧,孟某在长沙城中这许多年,也未能得知‘快活岛’的老板究竟是谁,只知dào

他们势力之大,绝不在城中的最大的几家门派之下,而且后台极是强硬。当年‘快活岛’开张时,与城中各个门派都签有协议,若有人违反赌场规定,或是在赌场里捣乱,‘快活岛’发出求援信号,城中所有的门派都要派出高手,协助拦截阻杀。”

华不石道:“与这许多江湖帮派签订协议也确是需yào

些气魄,想必那赌场的老板也花了不少银两,才能让城中所有门派都签订这等协议。”

孟青山道:“不错,他们与‘洞庭帮’的协议,便是用一万两银子买来的。”

华不石略一皱眉,道:“一万两银子固然不少,但是要让‘洞庭帮’这样的门派随时随地派出高手相助,却也不算多。”

孟青山道:“那已是十年之前的事情,其时‘洞庭帮’刚来长沙扩张势力,远没有今日的规模,而且正是急于用钱之际,因此孟某才与他们签订那纸协定。”

华不石道:“难道这十年之内,孟二哥都未曾想过要与他们重订协议,多拿一点好处么?”

孟青山道:“没有。只因为据孟某所知,一万两银子已是‘快活岛’与长沙城中各帮派所签协议中价码最高的,而且这十年内,‘快活岛’根本没有向‘洞庭帮’求援过一次。”

一点事也没做,就白拿了人家的一万两银子,自是不便再去索要更多好处。

华不石听到此处,却更增加了几分兴趣,问道:“如此说来,‘快活岛’与其他门派所签协议,都只花数千两,难道就没有门派拒绝不签么?”

孟青山道:“千两以上就算是多的,孟某后来也曾派人暗中打听,‘快活岛’与大多数门派协议的价码都仅是百两纹银之数,对某些小帮派甚至分文未出,当年曾有不少门派拒不接受,‘快活岛’便派出了高手上门,慑服了那些门派,他们才被迫签下。当年他们肯出价万两与‘洞庭帮’签约,想是忌惮马五哥之故。”

华不石道:“一家赌场竟敢如此霸道,还真是有些意思,看来这‘快活岛’确实颇不简单。”

孟青山道:“在孟某看来,‘快活岛’与城中各门派签订保护协议,其实只是为震慑那些赌徒,令他们不敢随便闹事,真要是出了事情,他们的高手自己就可以处置干净,根本用不着各门派出手。”

华不石点了点头,立时想起了当日马五花在“快活岛”闹事,出面阻止的“雪花剑客”呼延驹,有呼延驹这种人物看场,若不是遇到马五花这种绝世高手,对于一个赌场来说已是绰绰有余。

铁剑道人公羊泰道:“这‘快活岛’听起来是有些本事,可如何让他们帮我等对付来袭的两大门派呢?”

孟青山道:“天下之事,都是‘利’字当先,他们既然在长沙城开设赌场,无非是为了赚钱,只要我等肯付一些银两,相信他们也没有不赚的道理。”

莫问天道:“孟二爷言之有理。如今之势,只要能拉来一些高手相助,花费些银子也是值得。而且这等临时加入我方的高手,对方殊无防范,对敌之时还可起到奇兵之效。”

孟青山道:“孟某也是这等想法。若各位同意,事不宜迟,在下立时进城去‘快活岛’拜访,看看这笔买卖是否能谈得成,亦或他们还有什么其它条件才肯出手相助。”

众人尽皆点头,没有异议。

华不石道:“小弟和那赌场的管事呼延驹曾有一面之缘,想同孟二哥一起前往,可方便么?”

孟青山素知华不石精明擅算,有他一同前去,自是大有好处,当即大喜道:“华老弟肯一起去,二哥我求之不得,哪有不方便之理,我们这就动身罢!”

第一百七十九章 猛虎下山

孟青山带着随行的六名帮众,华不石则只带厉虎一人,他们各跨坐骑,直奔长沙城里.

此时的长沙城,与当日华不石和吴英豪等人去“快活岛”赌钱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

整座城市风声鹤唳,各处大街小巷,不时有拼杀械斗之事发生,四派联盟的人马虽然据守住各自的地盘,成群结队的江湖游勇却不断骚扰突袭,不少平民百姓也遭受波及,到处都是一片混乱。

在这等情势之下,城中一半以上的商家铺面都己关门歇业。

故此,当孟青山和华不石来到“快活岛”建在地面之上的那个小饭庄前,看见门上挂着“歇业三日”的牌子时,也并没有觉得太过惊奇。

这种时候,谁都想着保命要紧,即使是赌徒,也是一样。

没人来赌,赌场自然要歇业,这本是很正常的事。

然而,当一行人跳下马匹,走近小饭庄的门前时,却立时发xiàn

了不正常。孟青山,华不石和厉虎三人,皆是耳目灵敏之辈,立时就听到了在这小楼的周围各处,竟然埋伏着十多个人。厉虎甚至还能从这些人颇为悠长的呼吸,判断出埋伏者中没有一个庸手!

他们比那些在城里捣乱突袭的江湖游勇都要强!

孟二爷使了一个眼色,六名“洞庭帮”帮众立时兵刃出鞘,各据一方,围成一圈守护在四周。而此时,那小饭庄的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一个身着锦衣,腰悬长剑的中年人从门内走了出来。

中年人用目光扫视了众人一遍,才抱拳拱手道:“原来是孟二爷和华公子大驾光临,在下有礼了!”

这锦衣中年人,正是当日华不石在赌场中见过一面的“雪花剑客”呼延驹。

华不石拱手还礼,孟青山却面色阴沉,说道:“呼延兄在这小楼四周埋伏下人手,可是要对付我等么?”

“快活岛”是长沙城中最大的赌场,派人守卫本也正常,但是各自隐藏身形,埋伏在楼外就显得颇有不善之意。江湖中人有谁愿意被别人暗中埋伏突袭?孟青山见此状况,心中自是十分不悦。

“雪花剑客”呼延驹道:“孟爷不要误会,近日城中不甚平安,本赌场才在楼外做了一些布设,只是用以警戒,绝对没有想要对付诸位的意思。”

他手掌一挥,道:“你们都出来吧!”

却见十六个人影,分别从四周的房檐和墙角等处闪出。这些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服饰也各不相同,穿的全都是便装,只是手中所持的兵刃却都是清一色的四尺厚背钢刀,而且身上带着的彪悍之气,就算“洞庭帮”的精锐帮众,与他们相比似乎也颇有不如。

孟青山眉头一皱,他目光尖锐,自是一眼就能看出这十六人皆非范范。他们衣着不同,显然是为了掩示身份,但所用的兵器却是同一制式,又说明他们所修liàn

的是同一门刀法,并不是从四处招揽来的江湖散勇。

“快活岛”的底细十分神mì

,“雪花剑客”呼延驹此前孟二爷倒是见过,但赌场中还有这许多厉害的护卫他却从未听闻。身为长沙城里第一大帮的主事人,却不知dào

城中还有这么一股力量,孟青山心中的惊疑又增加了几分。

他斜眼瞟向华不石,却见这大少爷的脸上亦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显然也注意到了其中的不寻常。

却听得呼延驹道:“不知二位光临敝处,可是来赌钱的?近日城中太过混乱,故此本赌坊暂时歇业几天,却是让二位失望了!”

孟青山道:“呼延兄客气!今日我和华老弟前来,并非为赌钱,而是想见一见贵赌坊的老板,与他谈一笔生意,不知呼延兄可否为我们代为引见?”

呼延驹道:“本坊东主半个月前就出远门离开了长沙,如今并不在赌场之中,二位怕是要空跑一趟,实在是抱歉!”

孟青山的眉头锁得更紧,道:“原来如此不巧,却不知令东主何时会回来?”

呼延驹道:“东主出门时并未交待,在下也不知他何时回来,想来至少也在十天八天之后。”

他这句话乍一听似乎有理,孟青山却能找出破绽。“快活岛”的老板半个月前就已出门,既然没有交待,这呼延驹又怎么能估算得出要十天八天后才能回来?

孟二爷立时又想到若不是有重yào

人物在赌场中,又何须派出十六名刀客把守在门外,因此“快活岛”的老板多半正在下面,只是借故托辞不愿相见而已。

当下孟青山道:“我等远道赶来,虽然见不到贵坊东主,却想到下面的赌场里去坐上一坐,叨扰几杯茶水,不知dào

方不方便?”

呼延驹眼中闪过一缕异色,道:“赌场已经歇业,下面没有仆从待候,不方便招待贵客,不如就让呼某请两位到那边街上的‘茗香楼’茶馆饮茶,也能听些小曲评弹,如何?”

这呼延驹越是不愿让二人进去,孟青山就越肯定赌场中必有问题,他心中倏然一动,道:“孟某最不喜欢听小曲,今日只想进得‘快活岛’坐坐歇一歇脚,有没有茶水都无所谓,呼延兄无须推辞!”

他一撩袍袖,抬腿朝着饭庄的大门就走,摆出了一幅要硬闯而入的架势!

呼延驹哪里肯让他过去,身形一闪,已挡住孟青山的去路,手掌握住了悬在腰间的长剑剑柄。那十六名刀客也立时聚拢过来,列成一排,拦在了饭庄的门口,明晃晃的钢刀俱是举在身前,竟有立时就要出手进攻之势!

呼延驹沉着脸喝道:“在下已经言明东主不在,孟二爷却非要硬闯,是何道理!”

孟青山冷笑道:“长沙城里,没有孟某不能去的地方,任你是龙潭虎穴,今日孟青山也要闯一闯看!”

孟二爷绰号“虎胆”,平日里却总是和颜悦色,挺着大木桶一般的身材,对几两银子也斤斤计较,更象是一个爱财如命的乡绅,而不是江湖豪客,令人感觉颇有些名不副实。

可是到了此时,孟青山才展现出慑人的气势,露出了凶横强霸的本来面目!

孟青山和华不石此行的目的,原本是要和赌场的老板商谈,希望付出一些代价拉拢到这股力量,数日后相助四派联盟与“衡山派”和“排教”的大战。既然是谈交yì

,就得两厢情愿才行,不应该如此强横,即使对方避而不见,也不必去得罪他们,弄得节外生枝,另树强敌。

但是此时,孟二爷心中所想到的已不是交yì

,而是仇恨!

这次登门拜访,他们所带的人手不多,赌场主人根本就不需yào

如此刻意防范,即使不愿意和四派联盟合zuò

,也尽可当面拒绝,这般见都不敢见,便是十分蹊跷,其中肯定有鬼!

数日以来,“洞庭帮”和“三大恶”的人马在长沙城内外日夜不停地搜寻魔道中人的踪迹,可以说把大半个长沙城都翻个人底朝天,城里城外,每一寸地方都搜查到了,唯一没有找的,就只有这“快活岛”。

当呼延驹极力推辞,不让他们进入赌场时,孟二爷顿时就起了疑心,认为那受了重伤的“无生老魔”,很可能就藏在眼前的赌场里,难怪一直以来他们都搜寻不到,也难怪呼延驹如此紧张,宁愿翻脸动手,也不肯让孟青山一行进去坐一坐。

马五花战死,“洞庭帮”里的所有人对魔道都恨之入骨,犹以这位孟二爷最甚,此时一想到“无生老魔”就躲在眼前的地下赌场中,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只恨不能立时就冲进去取了那老魔的性命!

只听见“呛”的一声,呼延驹长剑已经出鞘!

面对来势汹汹的孟青山,他长剑一摆,已刺出了一剑!这位昔年威震一方的“邙山派”剑客,出手着实不凡,虽然仅是一剑,却好似有数十道剑光四散飞出,星星点点,竟在孟二爷身前形成了一道剑网,令他没有半分切入的间隙!

一个月前,呼延驹在赌场大厅中与马五花交手,一招之间就受了伤,那是因为他们比拼的是内功罡气,马五花的内功本就至刚至猛,又抢先出手,才占尽了先机。若论武功招式,呼延驹的“千重雪”剑法是“邙山派”的镇派武学,绝不在任何一派名门大家的上乘剑法之下。

孟青山的武功,当然比不上马五花。

他的武功名字很特别,称作“猛虎下山”。

武林中有这么一句话,叫“天下武功出少林”。这话当然并不绝对正确,不过在江湖上流传着的许多外门拳法,多少都和少林派有一点关系,这倒是事实。孟青山的“猛虎下山”,就是源于“少林虎拳”。

“少林虎拳”算不得上乘的武功,在少林派中,最多只能算入门级的基础功夫,无法和大名鼎鼎的“少林七十二绝技”相比。正因为如此,“少林虎拳”才在江湖上颇为流行,就连许多镖局里的镖师,武馆的普通教头,都会使两手。

第一百八十章 惊天一刀

孟青山的“猛虎下山”,虽然源于“虎拳”,却比“少林虎拳”速度更快,气势更猛,动作更加矫捷!

孟青山没有师承,他的武功就是从街边的武馆里学来的.他的刀法,剑法,棍法都不错,但最擅长的却是拳法。

他的拳法看上去极象是“少林虎拳”,其实却溶合了“桥手”,“鹰爪力”,“铁砂掌”,“北派弹腿”等各种功夫。这些武功和“虎拳”一样,都能在普通武馆里学到,也都不是上乘的武功,但孟青山却把它们全都加入到“虎拳”的招式之中,变成他的独门拳法“猛虎下山”。

这件事,也只有孟青山才做得到!

由各种三流拳法混杂而成的“猛虎下山”,与“邙山派”的上乘剑法“千重雪”相比,到底谁更强?

这个答案无从知晓,只因为两个人的交手却并未分出结果。

呼延驹只感觉手上一震,长剑与孟青山的虎爪相交,发出了“铮”地一声,而孟青山的身形一转,借势斜蹿而出,从“千重雪”的剑网旁边绕了过去,直冲向门前的那十六名刀客!

若非亲眼看到,谁也不会相信孟二爷形如一只大木桶的身躯,竟然会出此迅捷。他的目的是冲进赌场去找“无生老魔”,因此并不想在门外和呼延驹多做纠缠。

绕过了剑网,十六把钢刀所组成的刀网已扑面砍来。孟青山这一次却没有闪躲,而是直接迎上前去,事实上他也不能再闪,不闯过眼前的刀网阵,就进不了饭庄的大门。

孟青山右爪探出,一把就抓住了迎而砍过来的第一把刀!

如果呼延驹利剑还能对孟二爷造成一些威胁,这些刀客的刀却是不足为惧。“鹰爪力”,“铁砂掌”,乃至“少林虎拳”本身,都是修liàn

指掌之力的硬功,再锋利的刀也伤不了孟青山的一双手。

只听得数声脆响,孟青山已抓着那柄钢刀,架开了一侧砍过来另外三把刀,然后用力一挥,那名握刀者连人带刀被甩了出去,又撞倒了另一侧的三名刀客!

这十六名名刀客原本排成一排,此时被孟青山举手之间就打翻了四人,刀网阵顿时出现了空隙。孟青山一步跨出,已穿越过这群刀客的防守,眼看着就要走进小饭庄的大门。

却在这时,一柄刀倏然出现在了孟青山的眼前,突兀之极,就象是从天上掉下,地下长出的一般!

这柄刀和那十六名刀客所用的兵器一模一样,也是一柄四尺长短,厚背薄刃的钢刀,有所不同的是,这柄刀比那十六把刀都快得多,眨眼之间就已斩到了孟青山的脸上!

这一刀不但快,而且横空斩来,其角度和方位,使孟青山连向两旁躲闪的机会都没有。

他只有后退!

孟青山身形一晃,已疾退回十尺!

按理说,一柄长度只有四尺的刀迎面砍过来,退后十尺避让已绰绰有余。但是,当孟青山后退了十尺之后,却赫然发xiàn

,那柄刀仍在他鼻梁前三寸位置,仍然可以把他的脑袋斩为两半!

孟青山只有再退,而且退得比刚才更快,可那柄刀依然如蛆附骨一般地跟了上来!

退出十八尺后,孟青山知dào

他已不能再退,因为背后就是“雪花剑客”呼延驹的长剑,然而鼻子前面的那柄刀却来势丝毫不减,竟有不将他斩杀于这一刀之下就誓不干休之势!

武功高手飞击十八尺,本是算不了什么,但是能在十八尺外一刀劈出,直到十八尺之后仍然保持刀势的威猛,若非绝顶的高手,定然做不到。据孟青山所知,就算江南十大刀法名家,也斩不出这样的一刀!

不管斩出这一刀对方是何方神圣,既然刀光已到眼前,孟青山就必须化解,否则就只有死!

他的脚下忽然站住,身体一仰,使出的竟是最寻常的“铁板桥”功夫,试图让过这一刀,使之从鼻尖上方斩空。

这一刀当然没有那么容易斩空,只见刀锋一转,己直劈而下,所斩的正是孟青山的前额!

此时的孟青山折腰后仰,已到了极限,身形转动不灵,钢刀劈下,他全身都处于刀锋之下,就连一点退让的空间也没有。

但是孟二爷还有脚!

几乎在刀锋斩到他额头的同时,孟青山的脚尖已踢到了刀身上,钢刀立时被踢歪了半尺,而他木桶一般的身躯竟象泥鳅般地滑开,朝一侧滑出了丈许,稳稳地站在了当地!

“少林虎拳”之中根本没有这种招式,这一脚仰身横扫,更象是“北派弹腿”的“鬼撕转”,而在孟青山的“猛虎下山”拳法中,取名为“虎尾鞭”。

老虎不仅有爪牙,尾鞭亦是利器!

这一招的交手险到极处,孟青山背上的衣衫都几乎被冷汗浸湿,到了此时他才算是有了余暇,望向适才斩出惊天一刀的对手。

那是一个短须的中年人。他头顶着青缎瓜皮帽,穿着一身乌黑油亮的绸布长衫,看起来倒是一幅生意人的装扮。

但是孟青山只看了一眼他的脸,便知dào

此人定然不是生意人。他细眉小眼,鼻直口方,相貌本来十分平凡,不同的是他的气度。没有一个生意人能有这般威严的气度,只有身居上位,握有权势的人,才会如此。

“阁下好刀法。”孟青山的目光望向斜垂在中年人手口的四尺钢刀,缓缓说道。

那柄刀刚才被孟二爷一脚踢中,此时刀身仍在颤动,发出“嗡嗡”之声。

“你的腿法也不错。”短须中年人道,嗓声有如金石交击一般铿锵有力。

“请教字号?”孟青山道。

短须中年人却不言语,只是摇了摇头。

孟青山胸中的怒火顿时又升了起来,此人不愿说出名姓,其含意不言而喻,便是孟青山的分量不够,还不值得他报出字号。身为堂堂“洞庭帮”的副帮主,数十年来孟二爷还从来没有被别人小看过!

心中虽然愤nù

,孟二爷的头脑却仍是十分冷静,对方无疑是一个高手,甚至比孟青山以往遇见过的所有对手都强。对付这样的高手,绝对不能急燥。

孟青山脸色不变,沉声说道:“好,不管你是谁,孟某今日都要领教阁下的刀法!”

短须中年人仍不言语,甚至连动都没有动,钢刀依然斜垂在身侧。

两个人对峙了片刻,四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人出声。

华不石目不转瞬地盯着场中的二人,眉头微皱,而站在他身边的厉虎,右手却已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孟二爷与那短须中年人的对决,乃是两人之间一对一的较量,厉虎并不想插手,他盯着的是“雪花剑客”呼延驹。只要呼延驹上前夹攻孟二爷,厉虎的剑就一定会比他先动!

然而事实上,呼延驹并没有往前,反而退后了两步,甚至将长剑插回了剑鞘。显然,他也并不想插手场中二人的对决,从投向那短须中年人的眼光和恭身后退的举动,不难看出呼延驹对于此人十分敬重,同时也表明他对于这一战并不担心。

“虎胆”孟青山是“洞庭帮”的第二号人物,仅次于马五花,在湘境中武林中也赫赫有名,难道呼延驹认为那短须中年人对上了孟二爷,还有必胜的把握么?

就在此时,孟二爷已动了。他并不是直接朝那短须中年人进攻,而是扑向中年人身后的饭庄大门。

那短须中年人垂刀而立,看似随意,其实全身上下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刀尖下垂,其势道却在,只要对方进攻,就立时能就势反斩而上。孟青山当然看出了这一点,也知dào

直接欺近对手进攻,并非是最佳的选择,因此才忽然舍下短须中年人,冲向大门。

这是一个十分聪明的策略,那中年人站在那儿虽然无懈可击,但要想阻止孟二爷冲进大门,就必须移动身形,而只要一动,就可能露出破绽!

孟二爷一动,短须中年人也立时跟着动,其身形亦是极为迅捷,瞬时间就平移了五尺,又挡在孟二爷身前。此时的孟青山,却终于找到了那中年人防守的一丝间隙,立时乘隙而上,连续冲击了八次!

以空手对钢刀,看似吃亏,其实武功到达一定境界之后,交手时是否使用兵器,相差已是极微。拳法高手一拳一爪,一掌一指,皆能开砖碎石,破坏力比起刀剑利刃,也毫不逊色。即使有所区别,只仅存zài

于拳头和钢刀的长短不同而已。

拳短刀长,以拳法对刀法,就须得贴近对方,才能占得先机。孟二爷的前四次冲击,做出了四次欺近对方的尝试,却一次也没有成功,每次一进入对方四尺之内,就马上被短须中年人的钢刀逼了回来!

而后四次,孟青山却变换了四次身形,试图从不同的角度闪过对方,冲向饭庄的大门。对方既然要守住大门不让别人通过,孟二爷就索性抓住对方的这一弱点,试图用轻功身法占先。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迎君乐

孟二爷身躯胖大,轻功却出人意料的好,之前能够一步晃过呼延驹便可见一斑.然而这一次,他却晃不过这短须中年人。只见这中年人脚步轻移,看似闲庭信步,每一次都把孟二爷前冲的线路挡住,便之全然没有穿越的机会。

这八次冲击速度极快,仅是瞬时之间,孟青山又退回了原先的位置,与那短须中年人相矩三尺,相峙而立。

孟青山的脸色并不太好,因为他已看出了一件事,就是不论是想打败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从他身边硬闯过去,恐怕都不容易做到,至少须得交战百招以上才可能有机会。

孟青山一举右掌,身后的一名“洞庭帮”的帮众从怀中掏出了一支烟火筒,手拉引线,便要点燃施放。

这烟火筒正是“洞庭帮”的求援信号。如今城中“洞庭帮”的帮众有上千人之众,只要信号一放,不出半盏茶的时间就会有大量人手赶到。孟青山并不是马五花,只要能够解决对手,他才不会在乎是不是单打独斗。

何况他已经认定,“无生老魔”就藏身在“快活岛”赌场里,只要能杀死老魔为马五花报仇,上至孟青山,下至“洞庭帮”的帮众,大家连性命都可以不要,哪里还会去管什么江湖规矩?

却在此时,华不石忽然说道:“且慢动手!”

孟青山眉头一皱,道:“华老弟不要拦我,今日孟某拼掉这条老命,也要进这‘快活岛’里面去看一看!”

华不石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了孟青山的身边,道:“孟二哥稍安勿燥,以小弟之见,事情未必如二哥所想,‘无生老魔’并不一定藏在这赌场之中。”

孟青山厉声道:“若不是有魔道妖人藏身其中,他们为何阻挡我等进去,又为何在门外布下伏兵,这长沙城之中,就只有此处我们未曾搜查过,不在这里又能在何处!”

华不石还未答话,那短须中年人却道:“赌场外布置人手只为防卫安全,你说的魔道妖人怎会藏在这里,当真是胡说八道!”

孟青山道:“是与不是,何须多说,让我们进去一看便知!”

短须中年人冷笑道:“听闻‘洞庭帮’在长沙城无法无天,横行霸道,今日看来果真如此。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小小的江湖帮派,怎么样从本大人的刀下闯过去!”

孟青山手掌一挥,只听得一声清啸,那名“洞庭帮”众已将烟火筒掷向了半空,爆出了一道通红的火焰!

求援的信号已经发出,孟青山面沉似水,站在当地,那短须中年人的脸色却有些微变,他自是能猜得出对方正在搬兵,到时候“洞庭帮”大队人马杀来,形势对“快活岛”自是更加不利!

与其等到那时,不如现在就出手!

短须中年人瞥了一眼站在一侧的呼延驹,呼延驹立时会意,右手搭上了剑柄,而短须中年人握着刀柄的手掌亦是一紧。

眼看一场剧斗就在眼前!

华不石却双手一举,朗声道:“诸位且慢动手!今日之事并不是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才行,小可有一个主意,可以和平解决此事,不知各位可否听一听?”

短须中年人道:“你想要拖延时间么,没有那么容易!”

华不石道:“以先生的身份,难道还会怕小可拖延时间?”

短须中年人微一皱眉,道:“你此话何意,难道你知dào

本人的身份?”

华不石道:“我虽不能完全确认,但也猜到了十之八九,因此我才知dào

魔道中人应该并不在赌场内,你我双方今日之事原本是一场误会。”

短须中年人道:“你信口之言,不足取信!”

华不石道:“先生的身份特殊,本是不宜公开,因此小可才不便直接在此地说出,而现下在赌场里的人,身份恐怕更加须得保密,对也不对?”

短须中年人目光一凛,脸上现出了一丝惊异之色,但仅过片刻便恢复如常,道:“好,就算你说得对,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主意,能够和平解决此事。”

华不石道:“孟二哥与我此行,本是想找贵赌坊的老板谈一笔买卖,并没有恶意,但如今二哥怀疑贵坊窝藏魔道中人,才非要进去瞧一瞧。”

他转脸对孟青山道:“孟二哥,你可信得过小弟?”

孟青山道:“孟某对华老弟当然万般信任。”

华不石道:“好。”又对短须中年人道:“阁下想必也看得出,华不石未曾练过武功,手无缚鸡之力,对吗?”

短须中年人道:“是又怎样。”

华不石道:“阁下不许我们进入赌场,一是不愿让外人发xiàn

了贵主人的身份,二是害pà

我等对他不利。但是今日之事,我们若不能下去看上一眼,孟二哥定然不会罢休,所以小可提议,由我一人进入赌场,见上贵坊主人一面,若不是魔道中人,我自会出来和孟二哥说明,而小可既无武功,对贵主人就造不成威胁,同时我亦可保证,出来后决不泄露贵坊主人和先生的真实身份,如何?”

孟青山一听,急声道:“不行!此人武功高强,赌场之中更不知是何方人物,华老弟一人进去太过危险,至少让二哥陪你一同去!”

华不石摇手道:“孟二哥不必担心,小弟既然敢下去,自是已猜到了坊中之人是什么来头,想来不会有危险。即使小弟的判断不对,等一会帮中的弟兄赶到,只须将此地重重包围,对方除非不要自家性命,否则也不敢对我怎样。”

孟青山紧锁眉头,却是犹豫不决。华不石所言固然有些道理,但是如果“快活岛”中所藏的是“无生老魔”,双方是生死对头,华不石只要下去,即使“洞庭帮”的人马将此地团团围住,“无生老魔”也会先杀华不石,再行突围。

所以,此举在孟青山看来太过危险,并不适宜。

却听那短须中年人道:“你想一个人下去,倒也有些胆色,不过本人仍是不能答yīng

。敝主人已有过交待,今日谁也不见,不管你有无武功,都是一样!”

华不石道:“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华不石如若不能进去,今日在场之人就少不了要你死我活地拼斗一番,最后难免血溅五步,诸多死伤。你家主人应该不会如此不知变通,先生何不再进去传禀一声,或许他已经改变了主意,愿意与小可见上一面了呢?”

短须中年人待要说话,忽然有一声琴音从楼中传了出来,虽然仅有极为短促的“叮咚”一声,而且并不很响,若隐若现,但在场的众人均非常人,耳力俱佳,故此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贵家主人真是雅人,这声琴音乃是盛唐古曲‘迎君乐’的起首弦乐,想来他是愿意召见华不石了。”

短须中年人适才原本已准bèi

严辞坚拒,此时却立kè

躬身道:“敝主人相召,请华公子入坊。”

他的态度转变的极快,全然不敢违抗赌坊中人的指令。这短须中年人气度不凡,适才与孟青山交手时所展现的武功刀法,江湖上大多数帮派的掌门宗主也未必及得上他,这样的一位高手,却对那位“主人”如此恭敬服从,实是有些令人意wài



华不石的脸上却毫无惊奇之色,对孟青山道:“孟二哥,请在此处歇待片刻,小弟去去就回。”又对厉虎略一点头,使转身朝着小饭庄的大门走去。

孟青山面带犹豫,想要阻止,却终于没有开口,对那门内高声喝道:“赌场里面的人听着!若有人胆敢伤我华兄弟一根头发,孟某人今日便要踏平此地,一个人也不放过!”

站在一旁的厉虎则面色不变,亦不言语,看着华不石走入大门,手掌按在剑柄上一动不动。

石头老大的判断,一定不会有错,跟在华不石身边多年,已经lì

了无数大小阵仗的厉虎深信这一点。

两个人走入饭庄的大门,短须中年人走在前面,华不石跟随其后,径直穿过前厅,走向侧堂。往日这饭庄中总有不少客人,今天自是没有半个人影,桌凳都整齐地叠放在一起。

地下赌场的入口处就在饭庄的侧堂中,走到石阶前,短须中年人忽然停住了脚步,华不石自然也跟着站住。

短须中年人道:“你适才在外面说,已猜到了本人的身份,只是不宜当众说出,现在此地只有你我二人,我倒想听听,你猜的对不对。”

华不石道:“我如果告sù

先生,刚才所说只不过是华不石了为避免厮杀的信口之言,其实小可对先生的身份一无所知,你可会生气么?”

短须中年人道:“若是果真如此,你还敢孤身一人进来,本大人对你倒是会更为佩服!”

华不石道:“不敢。”

短须中年人不再说话,转身领着华不石走下台阶。

这道青石台阶宽约丈许,有五六十级,直通地下,正是进赌场的入口。华不石刚走了十几级,就倏然感觉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料事如神

这道青石台阶宽约丈许,有五六十级,直通地下,正是进赌场的入口.华不石刚走了十几级,就倏然感觉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现下正是秋老虎时节,天气依然炎热,地下比地面凉爽一点本是正常。然而,华不石所觉察到了这股寒意,却是冰凉入骨,绝非天然形成。

再走下几步,寒意更甚,华不石本是穿着一身长衫,却也不禁接连打了好几个冷颤。若有修liàn

过内功的高手,对于这等寒意自可运功相抗,华不石身无武功,体内一丝内力也没有,此时的感觉,就仿佛是严冬腊月光着身体走在野外刺骨的冷风之中一样!

前方的短须中年人一步不停,向下直行,尽管华不石对这莫名而来的寒意有些惊惧,到了此时却也不能后退,只能咬紧牙关紧跟着中年人,也沿着石阶走了下去。

石阶之下就是“快活岛”赌场的大堂。

今日的大堂,与往日人声喧嚣,呼叱喊叫不断的时候截然相反,厅内的灯烛依然辉煌,那些赌台也仍在,但一个上百丈方圆的厅堂内,就有两个人,显得空空荡荡。

其中一人就站在石阶入口不远处的墙角边,身着锦花袍,乌黑的长发披散,遮住了大半颜面,而仅能看见的小半张脸,却是洁白光滑,仿若是用玉石雕成的一般。

华不石一走进大堂,目光立时就已被此人吸引,也意识到在四周围的森森寒意,全都是来自于此人的身上。

内功的属性,有阴阳之分,武林之中,属性为“阴”的内功亦是不少,比如“阴风掌”,“黑煞手”之类,修liàn

这些内功到了高深之处,真气所至,能使得拳掌之下温度骤降,甚至可以点水成冰。

当然,真能做到“点水成冰”的万中无一,非要是顶尖高手不可,而这花袍人竟能将真气外放,令周围数十丈之内都寒气逼人,内功之高可谓是惊人之极!

这种内功,绝非所谓“阴风掌”之流可比,华不石甚至在猜测,这花袍人身上的内功,乃是一种极为厉害的罡气,已经到达了先天之境。

他竟是一个身具“先天罡气”的高手!

此人的这半张脸,华不石也没有见过,亦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位高手。华不石极为精通“辨体识人”之术,此时却连此人是男是女,有多大的年纪都全然看不出来。

此人站在墙角,垂着双目,一幅孤傲不群模样,任凭短须中年人和华不石走了过来,眼睛连抬都未抬一下。而短须中年人则是略一揖首,才从他的身边走过。

再向前走了几步,华不石便看清了厅堂之中的第二个人。

如果刚走入大堂时,华不石的目光全被墙角边的那花袍人所吸引,当他见到第二个人的时候,所有的注意力却又忽然转到了这个人的身上。

他就站在一张檀木桌前,桌上放着一壶酒,一只酒杯,和一把二尺七寸长的筝琴。酒壶和酒杯都是羊脂美玉雕成,那把筝琴的琴尾焦黄,作工精巧,显是价值连城的古物。

可不论是玉杯还是古琴,放在此人的身边,都显示不出多少华美,只因为,此处所有的华美之气,都被站在桌前的人独占了!

此人只有二十多岁,与华不石年纪相仿,也是青年公子打扮,身穿一件宝蓝色的长袍,足下蹬着厚底靴,头上无冠,发髻上别着一根玉簪。他面色白晳,鼻梁挺直,剑眉之下一双略为细长的桃花眼,实是十分俊美动人,却又透着别样的英武之气。

华不石本就是一幅有钱人家公子的模样,衣着亦是十分考究,而且满身的珠光宝气,宝石佩玉就有四五块,手上还套着六七个金玉制成的指环,可是与桌边之人相比,未见华贵,却显出轻浮寒酸,倒有些象是徒有家财的暴发户。

任何外在的装扮,都只是表象,本是不足以评人。不过以衣冠外貌取人,却是大多人的通病。华不石平日里穿金戴玉,就是一种有意的伪装,要使得别人一见便认为他只不过是依仗家财,不学无术的纨绔少爷,百无一用,对他人毫无威胁。

即使是如此,华不石对于服装佩饰还是颇有品味,又是刻意作富豪的打扮,故此在任何人面前,本来都不致于显出寒酸才是。

但是在这位年青公子的面前,华不石想不承认都不行,他自己简直就象是一个土财主。

以华不石的眼光,自是看得出此人身上的长袍,乃是芜湖“春华祥”绸缎庄剪裁的,而脚下那双看似普通的厚底布靴,则是京城“广盛福”鞋庄的精品,这两家全是大明境内最好的衣饰坊,光这一件衣服一双鞋,至少价值上千两银子,华不石身上的衣服即使讲究,也不过是花了几十两银子,让湘境本地的裁缝做的,哪能和人家相比?

更不要说那位公子手上的戒指,上面镶着的钻石之大,华不石根本从未见过,仅这一颗宝石,就比他手指上套的七个金玉扳指加起来还值钱。

而更妙的是,这些东西穿戴在这位公子身上,不但不显得突兀,反而衬托出此人的高贵优雅之气,比起华不石这炫富遭雷劈的大少爷模样,全然是另一个境界。

“在下在京城中就听闻了恶狗公子的大名,今日得见华兄,实是小弟的荣幸。”年青公子上前了一步,抱拳拱手。

他行的虽是江湖上礼节,却丝毫不见粗豪,而他的声音,亦是温和而文雅,令人一听便如沐春风,顿生好感。

事实上,华不石也正象是被一阵春风拂过。这青年公子一上前说话,原本弥漫于四周的寒冰之气顿时消失无踪,华不石感觉赌场的大堂内,已由严冬变为了暖春。

他抱拳还礼,道:“小可华不石有礼,能否请教尊姓台甫?”

青年公子微微一笑,道:“你我初次见面,在下本是应该立时报出名字,才不失礼。只是在下久闻华兄智谋过人,便是那冷面诸葛竺真颜亦不是对手,败亡在了兄台手下,因此想请华兄猜一猜我们的身份,才暂时不报出名姓。”

华不石道:“兄台实是过誉了,与竺真颜一战,华不石侥幸逃得了性命,哪里说得上谁胜谁败?适才在石阶上,小可也对那位先生说过,先前我只是一时权宜,才妄言猜到诸位的身份,其实并无此事。”

青年公子摇了摇头,道:“华兄过于谦虚了,以在下之见,你不但已猜出了我们的身份,就连姓名想必也已经知晓。”

华不石道:“何以见得?”

青年公子道:“今日之事,本是因孟青山怀疑这间赌场内藏有魔道妖人而起,华兄若是决心要独自一人进来查探,一开始就可以阻止孟青山出手,也省得双方伤了和气,但是直到二人交手了数招之后,华兄才出言阻止,想必是因为在交手时有所发xiàn

的缘故。”

他望着华不石,又是一笑,道:“华兄在双方交手拼斗时的发xiàn

,一定是武功招式,而既知晓了武功来路,自是能猜到我们的身份,小弟说得对不对?”

华不石盯着眼前的青年公子,心中略感吃惊。此人这番话分析得极有条理,心计之强可见一斑,智谋只怕也不在华不石之下。

青年公子又道:“华兄猜到我等身份之后,便认定魔道妖人不可能躲在此处,因此才一个人进来,打算随便看上几眼就出去与孟青山讲明,好让他放心,以便化解双方拼杀,同时兄台又不想引起我们顾虑,才假意说其实未能识出我等身份,是不是?”

话已说到如此地步,华不石即使想再隐瞒也不可得,只得苦笑道:“阁下料事如神,华不石甘败下风。”

青年公子道:“华兄一番好意,小弟本来应该也假装糊涂,随便报上一个伪造名姓,然后引华兄在赌场中巡视一番,再送兄台出去,也好遂了华兄的心意。只不过,小弟今日得见兄台,实是倍感荣幸,是以想要结交一番,自是不能用假造名姓相欺,这才点破此事,还请华兄见谅。”

华不石道:“小可有何德能,让阁下垂青结交,实是惭愧得很。”

青年公子道:“现在,华兄可否说出,你所猜测到的我们的身份姓名?虽然小弟深信兄台定是猜中了,但还须华兄亲口说出来才算数。”

华不石道:“适才小可在门外大街上一见这位先生,就觉得气度绝非寻常江湖高手可比,再见他与孟二哥交手之后,华不石才能确信,除了威震直隶两域的薛原薛将军,谁还能有这等风范。”

那短须中年人听得此话,目光一凛,却不言语,显然被华不石猜中了。

京城锦衣卫中有两大高手,人称“南孙北薛”,说的便是南堂指挥使孙独鹤和北堂指挥使薛原。孙独鹤就是孙巧云姐妹的义父,数年前在鲁境剿匪时不幸身亡,锦衣卫中的第一高手就成了“北薛”薛原。

第一百八十三章 无瑕公子

京城锦衣卫中有两大高手,人称“南孙北薛”,说的便是南堂指挥使孙独鹤和北堂指挥使薛原.孙独鹤就是孙巧云姐妹的义父,数年前在鲁境剿匪时不幸身亡,锦衣卫中的第一高手就成了“北薛”薛原。

薛原和孙独鹤官阶平级,亦是四品带刀侍卫,挂“宣武将军”衔,在京师一带自是响当当的人物,但湘境距离京师有数千里之遥,薛原乃是首次前来长沙,竟然就被人认出,实在令他颇感意wài



因此,他望向华不石的眼光中不禁带有了一丝疑惑之色。

华不石也看出了薛原的神色,说道:“适才将军与孟二哥交手时,只走了七步,就封住了孟二哥的所有前行线路,想来就是将军的成名绝技‘七步红莲刀法’,确是让华不石大开眼界。”

青年公子道:“华兄果然是认识薛指挥使的刀法,才猜出他的身份。却不知对于小弟的身份,兄台又做何猜测?”

华不石道:“进此大堂以前,小可只能恻度,在此赌场内的或许是朝廷中的达官贵人,直到站在此地,华不石才妄自猜想出阁下的姓名,却不知dào

对不对。”

青年公子道:“华兄请讲。”

华不石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双手在身后一背,吟起诗来:“战哭多新鬼,愁吟独老翁……”

这大少爷摇头晃脑,脚上来踱着方步,倒也有几分穷酸书生的神韵。

青年公子接口道:“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华不石又吟道:“飘弃樽无渌,炉存火似红……”

青年公子接道:“数州消息断,愁坐正书空。”

他面容含笑,说道:“华兄果然聪明,小弟正是曹暮云。”

华不石抱拳道:“华不石见过暮云公子!”

华不石所行的,乃是江湖上同辈相交之礼,如果要按照大明朝廷的官家礼节,华不石一介草民的身份,见到了曹暮云,恐怕非得跪下磕头才行。

只因为曹暮云的身份,是当今大明皇帝朱由检的儿子。

曹暮云当然不是皇帝的亲儿子,而是义子。大明朝开国以来,历代皇帝大多喜欢认养义子,以开国皇帝朱元璋最甚,所收的义子多达二十多人,其中最有名的,自是“黔国公”沐英。

相比之下,崇祯皇帝朱由检认养的义子算是极少,就仅有曹暮云一个。

身为义子,曹暮云当然不可能继承皇位,但在京城中亦是权势涛天的人物,就算是王公贵族,朝廷重臣,见到了“暮云公子”,也要礼让三分。而且皇帝朱由检喜爱曹暮云也并非没有理由,他的文才武功,无一不是上上之选,许多人甚至认为,这位暮云公子,今后很可能会象当年的“黔国公”沐英一样,被皇上委以重用,成为一方的封疆大吏。

而事实上,即使曹暮云没有皇帝朱由检这个义父,身世依然足够显赫。他的亲生父亲曹化雨,乃是执掌京师一方兵马的后军都督,亦是手握兵权的大员,他还有一位更加强势的叔叔,就是东执事厂的厂公提督曹化淳。

家世尊荣,声名远扬,文武全才,聪明机智,相貌又如此俊美,这位“暮云公子”,简直天生就是要让别人羡慕,乃至嫉妒的!

偏偏曹暮云待人又如此温文尔雅,言谈如此彬彬有礼,让别人想恨都恨不起来。

他伸手挽起华不石的手,就象是拉着一个至交朋友,一点点皇子殿下的架子都没有。

“与华兄结识,实是小弟的荣幸,华兄切勿多礼。却不知兄台是如何猜出小弟身份的?”曹暮云一边说,一边把华不石拉到桌前坐下。

华不石道:“其实此事并不难猜,薛原将军是‘锦衣卫’的一堂统领,而门边的那位朋友,想必是东执事厂的高人,能让他们二人一同保护的,除了京师中的‘暮云公子’,还能有谁?”

在大明朝廷之中,“锦衣卫”和“东厂”都是由皇帝亲辖,而同是极有权势的特务机构,两者却是分立而制,甚至在权力方面有些相互制约。曹暮云贵为皇子,自是能调动锦衣卫的力量,而他的叔叔曹化淳乃是东厂厂公,才能支使东厂高手同行,能同时让锦衣卫和东厂两方高手合力护卫的,恐怕也只有这位暮云公子。

华不石又道:“小可虽能猜出那位身着花袍的朋友来自大内禁宫,却全然不知他的姓名,不知曹兄可否见告?”

武林中能练成先天罡气的内功心法屈指可指,而真能够把内功修liàn

到先天之境的人,这世间也没有几个。华不石从未听说大明朝廷中有这么一位绝世高手,好奇心顿起,此时虽是知dào

有些冒昧,却也忍不住出口相询。

曹暮云却丝毫不以为意,坦然说道:“他名叫秋横波,华兄未听说过十分正常,只因他一直都在禁宫中,极少出来,也从未与别人交手,因此外面没有名声。”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点头称是,心中却并不以为那位秋横波真的从来没有和别人交手。适才进门之时,华不石从那一阵阵澈骨的寒意之中,已感受到了隐隐的杀伐之意,这种气势绝非一个一直闭关练功的人所能具有。

这秋横波定然是杀了许多人,在真气之中才会留下这等杀意,他声名不显的原因,只怕是因为与他交手的人,都已经被杀死了,故此江湖上才无人知dào

此人的厉害。

华不石面带微笑,与曹暮云相对而坐,但心中却颇为惊异。

“快活岛”的幕后老板,竟然是在朝廷中声名显赫暮云公子,这本已是十分让人震惊之事,而这位曹暮云为何悄然前来长沙城,隐藏在赌坊之中不愿见人,身边更有薛原秋横波这等大内高手相随,更是令人难解。

难道以曹暮云的权势,和薛原秋横波二人的武功,还有足以威胁到他们的人吗?

曹暮云道:“适才华兄所吟的‘对雪’名句,乃是杜翁在帝都长安,内心忧虑国难所作,如今天下之乱,与当年安史之变时不逞多让,想必兄台对于当今国事,也不会全无主见吧?”

华不石道:“小可一介平民,平日里除了赚钱,也只会想一些江湖门派之事,对于国事,实在没有什么知识。”

曹暮云道:“以华兄才智,自是懂得明哲保身之道,不愿意介入政事纷争,小弟当然知晓。不过,在小弟看来,江湖和朝廷,均是刀光剑影的凶险之地,其实也没有多少分别。”

华不石道:“江湖上的凶险,华不石倒还知晓一二,朝廷之事,我便是一窍不通了。以曹兄的家世地位,难道朝廷之中还有人胆敢加害于你么?”

曹暮云道:“其实小弟的地位,远没有外间传扬的那般显赫,圣上收我为义子,多半是念及着家父的忠心,殿下的称谓有名无实,小弟在朝中无职无权,若是没有父亲和叔叔的维护,只怕连保存性命都殊为不易。”

华不石奇道:“朝廷之中竟然会如此危险么?”

曹暮云道:“华兄有所不知,当今朝堂之上党派林立,诸党之间相互攻讦,有东林,齐,浙,楚等诸多势力,争斗手段之险恶,比江湖上门派间的撕杀有过之而无不及,实是危险得很。”

他微叹了一声,又道:“我们曹家世代为臣,对大明朝忠心耿耿,殊得圣上恩宠,本是不至于受到威胁。只是如今国家纷乱,奸雄四起,家父与诸党政见不和,引起了一些大吏的不满,圣上也受了谗言,才使得局势凶险。不但是我,就连东厂的叔父也受了牵连,朝不保夕。”

大明朝廷近年来内忧外患十分严重,皇帝朱由检忧心忡忡,却并非是很有主见之人,用人时疑心颇重,又经常在朝中各党派之间摇摆不定,主意变换得极快,即使是直辖机构东厂,这位朱皇帝也一度有要罢黜的意图。

华不石对朝政本不关心,这些事情与他风马牛不相及,当然一无所知,此时只是静坐在椅上,却不答话。

曹暮云亦是极擅查颜观色之人,见华不石神情,便知他对这等话题并无兴趣,忽然道:“华兄,你可知dào

小弟身上的这件长衫,和足下的布靴价值几何?”

华不石道:“曹兄的穿着均是名家衣坊所制,价格大概总在千两白银之数吧。”

曹暮云道:“华兄的眼光果然不错,这件长衫在‘春华祥’绸缎庄中售价四百六十八两,这双布靴在‘广盛福’鞋坊中卖七百一十两,共计一千一百七十八两白银。”

“曹兄身份高贵,自是应当穿着些名贵衣装。”华不石随口应道,心中却不解曹暮云为何有此一问,这位暮云公子本不应该是那种喜欢炫耀衣装的浅薄之辈。

却听得曹暮云道:“其实这两件衣服,即使用料考究,作工精细,其成本最多也不超过百两纹银,却要卖到千两以上的价格,这一门生意是不是很好赚钱?”

华不石道:“确是如此。小可今后若有机会,也定会去做做衣装生意,想来也能赚大钱。”

第一百八十四章 赠扇

华不石道:“确是如此.小可今后若有机会,也定会去做做衣装生意,想来也能赚大钱。”

曹暮云道:“那衣坊做这么一单生意,就能赚到千两白银,而一户普通农户,一年辛苦劳作,也赚不到五两银子,遇到水旱天灾,甚至连饭也吃不饱,岂不是极不合理?大明境内如今的十多股义军,均是由贫苦农民揭竿而起,其实亦非偶然。”

他微微一顿,又道:“偏偏当今朝廷的税制,对于种田的农户课以重税,对商家收取的税银却是极少,几乎没有,才使得穷者更穷,富者更富,难道不是更加不合理么?”

一般官府中人把起兵造反的农民,都称作“贼寇”,恨不能立时剿灭干净。这曹暮云身为皇子,却不但称之为“义军”,而且言谈之中还对他们似乎颇为同情,而对于税制之说,亦是颇有道理,时下按照官府所定税率,农户逢十税一,而商坊则是三十税一,的确极不公平,华不石听在耳中,心中甚感惊奇,却也不便插言。

曹暮云道:“数月之前,朝中有大臣提议改革税制,减少对农户的税率,而改对坊户商家征收重税,家父十分赞同,便与之联名上奏圣上,华兄认为此举可正确么?”

华不石道:“是否正确华不石不敢妄言,不过据我所知,但凡会使某些人损失利益之事,定会遭人抵促,江湖上就是如此,朝堂之上想来也不例外。”

曹暮云道:“华兄高见!便是此举为我曹家惹下了麻烦,那齐党,浙党等数家党派闻得此讯,立时就向圣上参奏,诬陷家父贪污营私,就连化淳叔父也受了牵连,幸好那些党人一时间尚拿不出得力的证据,我曹家才能够保存到现在。”

华不石是一介平民,朝中政事与他全然无关,因此曹暮云讲述这些事情本是毫无意义,可是到了此时,华不石才忽然明白这位暮云公子为何要对他述说这些。

大明朝明令禁赌,虽说大多数时候是一纸空文,但此项法令依旧存zài

。而“快活岛”是长沙城中最在的地下赌坊,在当下与诸多党派相互攻讦的紧要关头,若是被朝廷里的对头发xiàn

,“快活岛”乃是曹家所开,那么无疑将变成一项重大的罪名。

因此,曹暮云才必须隐藏身份,绝不能被别人掌握他是“快活岛”幕后老板的证据。也因为如此,之前他们才竭力不让孟青山进来,甚至不惜一战。

曹暮云道:“近年来大明国库之空虚,已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驻守在山海关前的大军,已有数月未发军饷,家父所督统的部队,朝廷亦是无力承担饷银。我曹家在江南开设了不少产业,这‘快活岛’便是其中之一,其实每年赚取的数十万两利润,大多花在了给属下兵士购粮发饷,并非用于私欲,却没有想到,此举反成了奸党污陷家父营私的把柄。”

“小弟此番从京师来江南,便是为了处理一些产业上的事务,以免被朝中的党派所乘,成为不利于父亲的证据。想不到昨日刚到,今天使能结识华兄,实是荣幸之至!”

华不石道:“在下不明情况,今日造访实在来得冒昧,还请曹兄原谅。”

曹暮云道:“华兄客气。适才在楼外时,小弟听说兄台一行前来,是想与我们谈一笔交yì

,可有此事么?”

华不石道:“不错,小可今日前来,本意是与这‘快活岛’的坊主做一笔交yì

,只是得知了曹兄如今的处境,这笔交yì

恐怕是做不成了。”

曹暮云道:“华兄尽管讲来,小弟洗耳恭听。”

华不石也不迟疑,立时便把“衡山派”和“排教”来袭,城中的四派联盟决意一战,想请“快活岛”派出高手相助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曹暮云听完,沉吟了半晌,才道:“华兄所料不错,如今对于曹家来说乃是非常时刻,小弟此次江南之行极为秘密,就是薛指挥使和秋横波,亦是不便于出头露面,公然与江湖门派为敌,否则亦会被奸党查出小弟的行踪。这件事情,小弟只怕无法帮得上华兄了。”

华不石道:“此节小可自是明白,今日在此见到曹公子之事,华不石亦决不会与旁人去说,如今城中局势甚危,门派中有诸多事情需yào

安排,小可也不能在此多留,就先行别过。”

他说着站起身来,便要拱手告辞。

曹暮云也起身抱拳,却忽然说道:“华兄且慢。今日与兄台相见,小弟无力帮得上兄台的忙,实感愧疚,特有一物相赠,还请华兄笑纳。”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把折扇,双手递到了华不石的面前。

时下文人雅士大多喜爱把玩折扇,曹暮云拿出的这把折扇仅有尺许长,扇骨却是洁白光滑,乃是用象牙雕成,而且制作得极是精巧,一看便知是一件价值不菲之物。

华不石道:“曹兄太过客气了。如此贵重之物,华不石可不敢要,还请曹兄收回。”

曹暮云微笑道:“以华兄一派少掌门的身份,这折扇只不过是区区玩物,不值一提。不过小弟将它赠于兄台,也别有用意,小弟属下的高手虽不能帮zhù

华兄御敌,但是凭借此扇调动一些官府力量为兄台所用,却也可行。”

华不石心中一动,伸手接过了折扇,拿在手中轻轻打开,却见那扇面之上题着四个行草体的大字:

“东临碣石”。

而字下的落款,却是一个曹字,旁边还印着一方丹砂红的印章,依稀能辨认出乃是“止虚子”三个篆字。

“东临碣石”,是三国时期的枭雄曹操在“观沧海”中的千古名句,但是这把折扇上的字,却不是曹操写的,而是出自当今东厂的厂公提督曹化淳,也就是曹暮云的叔叔。

扇上印章中的“止虚子”,正是曹化淳的别号,华不石自然也听说过。他立时也就明白了曹暮云所说可调动官府力量的意思。

曹家即便一时被诸党攻讦,但曹化淳终归是东厂的第一把交椅,手握探查朝廷官员的特权,各省的方吏定然十分惧怕。拿着他题写的扇子,就算是长沙知府和总兵大人,想必也不得不卖一些面子。

想到此处,华不石也不客气,将折扇合上,收入袖中,道:“既是如此,华不石多谢曹兄的礼物!今后只要有我四派联盟在长沙城中,曹兄的赌场若是遇到麻烦,我等也一定全力相助。”

虽然说得客气,但交yì

即是交yì

,华不石和曹暮云均中心计玲珑之人,一句话就已说得透彻,都能明白彼此之意。

曹暮云道:“如此小弟也多谢华兄。今日与华兄相会,小弟虽是极想再与兄台作促膝长谈,但兄台门派中事务紧急,小弟也不便多留,只能预祝兄台大胜凯旋,击败来犯的衡山排教两派。”

华不石道:“小可也祝曹兄诸事顺利,早日挫败奸党攻讦。”

两人相视一笑,互作拜别。

曹暮云吩咐一声“送客”,薛原便跟随在华不石身后,将他送出了地下赌场。

经过那花袍人秋横波身边时,华不石已感觉不到刺骨的寒意,但是在那被张被乌发半遮的脸孔上,闪露出的目光却阴寒如故。

薛原号称锦衣卫第一高手,一套‘七步红莲刀法’已入化境,武功名气俱是极高,但在华不石看来,真zhèng

厉害的还是这位庵人秋横波。而曹暮云本人,虽是难以看出深浅,想来武功亦是不弱。

这暮云公子出身高贵,心智机敏,容貌俊美,言谈举止之间气度更是不凡,华不石与他交谈了这许久,他一直都是那么温文尔雅,从容不迫,从他身上找不到一丝不当之处。

这样的一个人,简直可以用完美无缺来形容!

而实jì

上,这曹暮云不仅权势涛天,门下又有秋横波这等可怕的高手存zài

。如果他是敌人,将是极为可怕的一个,恐怕不会比“无生老魔”好对付。

但愿他是朋友,千万不要变成敌人。华不石心中暗念,沿着石阶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地面。

※※※※※※※※※※※※※※※※※※※※※※※※※※※※※※两天之内,四派联盟的所有高手都撤出了长沙城。

城中的混乱并未因此改变,而是比先前更甚。只是拼杀的双方,已不是诸多江湖势力联手突袭四派联盟,而成了各路江湖势力的相互残杀,当然还是许多无法无天的江湖人,对城中富户商家的掠夺。

这些涌入长沙城的江湖豪客,有一多半都是全无组织的散勇,其中更有不少是黑道中人,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在长沙城中占领地盘,而是在此城打劫银钱,发上一笔横财。

四派联盟在城中时,各派的地盘街区尚有高手守卫,如今人马一撤,这些人就更加无所顾忌,任意妄为。

对于城中的混乱状况,总兵衙门派出兵士衙吏维持秩序,捉拿盗匪,可惜却是全无效用。蜂拥而来江湖豪客把四派联盟的诸多高手都弄得焦头烂额,那些没多少武功的普通官兵,又如何镇压得住。

过了一天,盗匪没抓住几个,在各街区巡查的兵士倒是死伤了不少,最后总兵大人只得下令收缩防御,用重兵守卫住府衙、兵营和军械仓库等重yào

地域,其余的街区只能放任不管。

第一百八十五章 授剑

从长沙城中脱身而出的四派联盟精锐,全都来到了西郊之外孙家老宅的附近,共有六百余人.“洞庭帮”在长沙城中帮众过千,其中武功平常,平素从事经营事务的弟子都被暂时遣散,来孙家老宅的都是武功不弱的高手。

各派的首脑,都住进了“恶狗门分舵”,余下的帮众弟子,则搭建起上百座营帐,露宿在孙家老宅外面的空地之上,更派出数十队巡逻队在周围日夜巡查。如今孙家老宅防卫森严,就连一只飞鸟也难以飞得进来。

孙家老宅的周围地势原本就十分空旷,仅有的可供隐蔽的几片树林也均被砍倒,敌人若要来犯,就只能够正面攻打,而且在极远的距离就会被发xiàn

,突袭暗杀的伎俩全都用不上。如今此地已聚集了四派联盟的全部高手,城中那些江湖势力若不是活得不耐烦,自是没有胆量再来招惹。

现在四派联盟所要面对的敌人,就只有即将来犯的“衡山派”和“排教”。

这两天之内,四派的首脑成日聚在孙家老宅的议事厅里商讨迎敌之策,而华不石除了带着厉虎,到长沙城里知府衙门拜访了一趟之外,大部分的时间待在后院楚依依的房间里。

孟欢一日数次前来,每一次都会带来衡山排教两派的人马行进的信息。“千花坊”已在沿途布设了密探,用飞鸽传递消息,两派人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

这两路敌人一南一北,分路而来,行动得很有默契。

到了第二天傍晚,根据线报,“衡山派”所乘坐的座船,已驶到了湘江上游距离长沙城仅一百二十里之处,而“排教”的大队人马,也在长沙以北百里外的一座小镇上留宿。

据此估算,再过一天,两派高手将同时抵达长沙城。

到了那时,也就是大战开启的时候!

入夜,孙家老宅内外灯火通明,令天上的月亮和星辰都失去了光辉。四周的空气之中弥漫着松油的气味,是从燃烧中的火把上散发而出的。

空地之上,点着数堆篝火,熊熊火光之下,许多帮众弟子正在打磨兵器,气氛紧张而肃杀。

在孙家老宅左厢的一间小院之中,空气之中亦是充满了肃杀之意,一个全身白衣独臂人笔直地站在院子正中的空地之上,正是俞千里。

青钢剑持在手中,横在眼前,俞千里一动不动,目光盯着剑锋,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剑上,又象是在思索着什么。

忽然之间,俞千里动了,他手臂一转,划出了一剑,然后是第二剑,第三剑。

每出一剑,都比先前的一剑更快,更猛,到了第八剑上,青钢剑刺出之时已是威势惊人,剑刃“嗡嗡”作响,恍若雷鸣!

一片枯叶落下,掉在剑光之上,顿时化为了齑粉,飘散开去!

俞千里刺出第九剑时,时间都仿佛瞬间停止,只有那一道剑光如惊鸿一般,从空间飞掠而过!只听得“铮”地一声,青钢长剑已断成了三截,所有剑光杀意都在这一时刻消失无踪,一切又重回了寂静。

俞千里顿住了身形,过了片刻才叹了一口气,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断刃,走到院墙旁边,将断刃连同手中的半截钢剑扔下。在墙边已经堆着不少断剑残刃,足有十余柄之多。

正当他走回院中,要从兵器架上再取下一柄长剑时,却看见华不石正踱着方步,倒背着手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俞千里停止了动作,弯腰施礼道:“千里见过师父。”

华不石略一点头道:“不用多礼。”

他面带微笑,四下瞟了几眼,目光在墙角的那堆断剑上停留了片刻,说道:“我在院外数丈之处,就已感受到院中的剑意,想来你的剑法又有进境,实是难得。”

俞千里却摇了摇头,道:“自当日在‘铁水山庄’与强敌一战,千里悟出了一式剑法之后,这十几天以来反复习练,却毫无进境,反而损毁了不少兵器,实是惭愧。”

华不石道:“参悟剑法本就是极为艰辛之事,仅十几日为时尚短,没有进展也不须着急。”

他略一停顿,又道:“损毁钢剑,乃是招式过于威猛,你还未能控zhì

剑势中的力道的缘故,将一剑之威全部作用于剑身之上,普通钢剑自是无法承shòu。就如小儿耍锤,虽能勉力抡出,却因自身力量不足,不能操控,反被锤势所牵引,你的所练剑法,想必也是如此。”

华不石自己不能习练武功,但对于武学的理解却是颇深,见识也十分渊博,虽然并没有看见俞千里练剑,却已大致猜出了他损毁长剑的原因。

当初俞千里初入“恶狗门”之时,华不石拿出“孤星剑法”的残谱相传,经常与俞千里探讨一些剑法之学和修liàn

之法,给予过他不少指点和帮zhù

。后来俞千里的“孤星剑法”略有小成,华不石对武功剑法的话题就说得少了,平日里师徒交谈,多半是关于门派和江湖之事。

而近一年以来,俞千里一直都是自行修liàn

剑法,华不石也不过问。

数月之前,在华家大宅一战俞千里断去一臂,华不石事后知晓,一度嚎淘大哭,不能自己。从此以后,华不石倒是时常前来探望俞千里,却更不再提剑法武功,即使俞千里相询,也多是随口敷衍,反而喜欢聊一些琴棋书画之道,甚至怡情雅趣之事。

华不石本是富家少爷出身,对于时下各种休闲玩乐之道俱是精通,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收不住嘴,他还经常拿来各种各样的玩意儿,从瑶琴洞箫到古董字画,从精绣的香囊到斗胜的蛐蛐,另有玩鸟斗犬等等,不一而足。

世间象华不石这般不教徒弟武功,却专门教人玩耍娱乐的师父,只怕是绝无仅有。

只可惜俞千里一心修剑,对于华不石拿来的那些玩意儿毫无兴趣,两人之间经常话不投机,驴唇不对马嘴,根本谈不到一处,比起先前反倒有些疏远。

今夜华不石一来,就主动说起了剑法,却是令俞千里颇感意wài



他也深知华不石对武学的见解不凡,既已说起了剑法,正可借机请教,便道:“师父说的极是,我这一式‘滴水穿石’的第九剑,乃是将前八剑的力道叠加汇聚,威势太盛,千里功力有限,无力操控,还请师父指点。”

华不石道:“若是如此,解决之法也很简单,一是勤加修习,使功力更加精纯,自是能够圆转如意,收发自如,只不过要做到却不是一日两日之功就能达成,可能需yào

数载的苦练。第二种方法嘛,就是使用一柄坚硬无比的宝剑,能够承shòu这一剑之威,自然就不怕损毁。”

他将倒背在身后的双手伸出,好似变戏法一般地拿出了一柄长剑。

“你用这柄剑再试演一次刚才的招式,让我瞧瞧其中的奥妙。”华不石说道,将长剑递到了俞千里身前。

这是一柄外表看来极为普通的剑,长为三尺,剑柄和剑鞘均是白橡木制成,逞浅灰颜色,上面并无任何装饰之物,笔直而坚挺。俞千里接到手中,只觉得除了比一般的长剑略重了一点外,并无什么异常之处。

他并不知dào

,这柄剑是华不石从“千花坊”购来的价值数万两银子的珍稀材料,在舞阳城的铸剑大家欧师手中,经过了七天七夜的锻打,才铸造而出。直到今日黄昏,这柄剑才刚刚运到长沙,送到了华不石的手中。

仅从铸剑所耗的成本来说,这柄剑比起厉虎的软剑“蛇翼”和杨绛衣的巨剑“赤雪”都高。

俞千里手腕一抖,剑锋已出鞘,他也终于看出了这柄剑的特别之处。

刃长二尺六寸,宽一寸七分,本是十分普通。但是,这柄剑前刃的一侧,居然缺了一块,向内微微凹进,使得整柄剑变成了一个十分奇特的弧形。

如果是弯刀,弧形并不稀奇,可是这件兵器的剑身,剑尖,剑锷与普通的长剑没有区别,仅仅是在一侧的刃边少了一块,使得这件兵器极是不伦不类,似剑非剑,若非说它是剑,也只能算是一柄残剑。

俞千里凝望着这柄剑,若有所思,却听得华不石道:“据欧师信上所言,他将‘玄阳钢母’溶入精铁之中,制出的剑模一经成形,就是这个模样,无论怎样敲打,也不能改变分毫,只能铸成了这般形状的一把剑。欧师想将此剑命名为‘残月’,却又觉得此名有些不祥。”

俞千里道:“剑是凶器,本就是不祥之物,名字又何须祥和,千里以为‘残月’二字,正合此剑之名。”

华不石道:“我也觉得‘残月’之名不错。有诗云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在我看来,明月虽有残缺的时候,但是也有圆满之日,眼前虽是残月,终有一日能变为圆满,既是希望所在,亦是天象轮转之道,因此‘残月’也并非是不祥之名。”

第一百八十六章 论剑

华不石道:“我也觉得‘残月’之名不错.有诗云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在我看来,明月虽有残缺的时候,但是也有圆满之日,眼前虽是残月,终有一日能变为圆满,既是希望所在,亦是天象轮转之道,因此‘残月’也并非是不祥之名。”

他微一停顿,又道:“千里,这柄‘残月’宝剑,我便赠送于你,你可先试上一试。”

俞千里抱剑于胸,深施一礼,道:“多谢师父赠剑,徒儿以新创的剑法试剑,恳请师父指点。”

华不石点了点头,退后了几步来到墙边,睁大眼睛,看着俞千里练剑。

只见俞千里亮了一个起手架势,手腕一翻,掌中的长剑已疾刺而出,正是“滴水穿石”的第一剑。

任何一名剑客,都有自己习惯使用的剑,只因为手中的剑若是重量,形状,长短有所变化,必然会影响到招式的威力,速度,而对剑客来说,在临敌之时这两点就足以决定生死。因此剑客要使用一柄新剑,就必然有一个试剑的过程,对其熟悉了解,方能使用。

俞千里惯用的剑,便是标准的三尺青锋。这柄“残月”剑虽然也是三尺,却比标准的剑略重,而且剑刃呈现弧形,用这柄剑使出的剑式,与寻常的青钢剑相比自会不同。按寻常之理,定然会因为分量较重的原因,而稍慢一些。

不过,俞千里用此剑刺出的招式,却并不比他惯用的长剑慢。只因为“孤星剑法”的每一剑刺出,走的便是弧形的线路,这柄“残月”剑虽有重量之碍,但是略有曲度的剑刃,却奇妙地减少了风阻,又增加了些许速度。

俞千里刺出前五剑之时,甚至没有感觉到这柄剑与寻常所用长剑的不同。

直到刺到第六剑之时,他才略感迟滞,因为此时剑上的威势已达到了极高的程度,手中之剑的第一点重量,所产生的势能都已非同小可,毕竟重量比风阻的影响更大一些!

到了第九剑刺出,速度和力道都已达到了惊人的地步,俞千里只觉得手中的长剑几乎要脱手飞出,而在剑刃残缺的那一侧,仿佛出现了数个空气漩流,竟然推动着整柄剑飞刺而出!

只听得“嗡”地一声,俞千里终于顿住了剑势,“残月”剑雪亮如银,剑刃完好无损,而俞千里身前的青砖地面上,已赫然出现了一道丈许长的裂缝,竟是被适才那一剑的剑qì

所划开!

而俞千里站在当地,身上的衣衫都已湿透,额头也满是汗珠,仿佛刚才的一剑,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

过了良久,他才缓缓地收回长剑,道:“第九剑的力道太强,千里差一点就不能控zhì

,实是不应该。”

站在一旁的华不石却是满脸的喜色,仿佛捡到了天上掉下来的大元宝,口中连连说道:“不要紧,不要紧!这柄‘残月’剑比你原先所用的剑重,因此你的每一剑所用的力量都大了一些,到了第九剑上威势叠加,就比先前更强了许多,自然难以控zhì

,不足为怪。”

俞千里道:“剑势难以控zhì

,临敌之时就不能运用自如,看来还是徒儿这一式剑法火候不足之故。”

华不石道:“火候不够也无须着急,自有改善之法,你所创的这一式剑法,确是让我十分惊喜,来,我们到屋中说话。”

他不由分说,伸手拉起俞千里就朝屋中走去,几乎失态。看见华不石一脸眉开眼笑的欢喜模样,俞千里不由得有些愕然,在他的记忆之中师父如此高兴的时候似乎并不多。

二人走进屋中,华不石拉着俞千里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坐在椅上,这大少爷依然乐得合不拢嘴,过了良久,才略为收敛起笑容,忽然问道:“千里,我收了巧云姑娘为徒,把她遣去了舞阳城,你可会怪我么?”

俞千里本以为华不石会说剑法之事,岂料他却提起了孙巧云,不禁微微一愣,过了一会儿才答道:“巧云姑娘本就是师父派来的,如今将她带走也是理所应当,千里怎么会怪师父。”

华不石望着俞千里的脸,道:“这是你的真心话么,你难道不喜欢巧云姑娘?”

俞千里道:“千里早就立过誓言,此生以追求至强剑道为目标,对于男女私情,早已不放在心上。”

达成至强武道,乃是古往今来,无数习武者的心中的理想,与其说是一种愿望,不如说是一种精神,这便是“尚武”之道。

所谓“尚武”,所包含的不仅是对绝世武功的学习领悟,更有面对强敌无所畏惧的勇气,为取胜发奋图强的渴求,失败时百折不回的意志,甚至在拼杀中百变求存的智慧。

古往今来,有众多“尚武者”将一生都献予武道,为了达到武学的极限不惜付出一切,“剑邪”轩辕霸,便是其中之一。也许在凡人眼中,这些人都是不折不扣的疯子,但是在真zhèng

的武者眼中,他们乃是站在世间巅峰的强者,值得尊敬,乃至仰慕。

华不石深明此理,当然也知dào

俞千里所说的追求是什么。

但是此时,他却摇了摇头,道:“你说的不对。我先前也以为自己可以专心一意,但求实现理想而不顾情感,哪里知dào

最后仍是逃不过情爱之困,你想必也和我一样。”

俞千里低垂双目,却不言语。

华不石又道:“习剑者,最为重yào

的便是对剑至诚,你内心之中,是否只有剑道,还是存有其它的杂念,就算能骗过别人,甚至骗过自己,亦是骗不过你的心剑。当**能创出那一式剑法,用以逼退强敌,但这十几日以来却不仅毫无寸进,就连当日的火候也达不到,是何道理,你难道就一点也没有觉察?”

俞千里脸色苍白,忽然双膝着地,跪在了地上,道:“弟子内心确是喜欢巧云姑娘,故此才不能专心修剑,请师父责罚!”

华不石连忙俯身,把俞千里扶起来,道:“我们虽名为师徒,和朋友也没有分别,你切莫要如此,何况巧云姑娘本就是我送到你身边的,她是一个极好的姑娘,你喜欢她也没有什么过错。”

他把俞千里扶到椅子上坐下,又道:“你可知dào

,我刚才那么高兴,是为了什么?”

俞千里道:“弟子不知。”

华不石道:“一直以来,我都不能确定当日将‘孤星剑法’传你到底是对是错。那确是一门极为适合你修习的剑法,但在二十年前,创立此剑法的轩辕前辈,虽拥有举世无双的剑法,却是孤苦一生,最终难逃被杀身亡之厄。你个性本就孤傲,我生怕你会步轩辕前辈后尘,尤其你为了求胜自残一臂,使得我担心犹甚。”

“这几个月来,我总是拿一些休闲玩乐的物事给你,就是想要你修养心性,增添一些兴趣,不要一味沉迷在剑道之上,而是多体味一些凡尘俗世的欢喜怡情。要知这世间虽有悲苦无奈,却也有不少令人快乐之事,能够出世固然难得,但若是全然逆世而行,离经叛道,也不足为取。只不过你习剑的意志极是坚定,这些小道实在难以让你动心,我倒也算是多此一举了。”

俞千里道:“原来师父一直以来都对千里抱有如此苦心,千里非但未能体会,有时还错怪师父,真是惭愧。”

华不石道:“你不用惭愧,因为这本就是我的多此一举。到了今天我才知dào

,先前那些担心,完全是杞人忧天,你的剑法根本就不是‘剑邪’轩辕霸前辈的剑法!”

俞千里愕然道:“不是么,难道那张羊皮卷上所载的不是正宗的‘孤星剑法’么?”

华不石道:“那羊皮卷的剑法是‘孤星剑法’真本无疑,但你所习练的‘孤星剑法’,却和轩辕霸前辈的‘孤星剑法’不同,只因为你是俞千里,而不是轩辕霸。”

俞千里若有所思,道:“千里听不明白,请师父指教。”

华不石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所说的便是‘一切皆流,无物常住’的道理。你虽然修习的轩辕前辈的剑法,但你的际遇心性,与轩辕前辈不同,对剑意参悟也自是相异,因此,你的‘孤星剑法’就不是当年轩辕前辈的‘孤星剑法’。”

西方有哲人说过:“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只因为当人第二次进入这条河时,河里的水流已不是原先的水流了。世间一切不断地变化,不断地产生和消灭,同是一门“孤星剑法”,在俞千里手中,与当年在“剑邪”轩辕霸手中却又不一样。

轩辕霸个性坚忍无情,才会为了修剑而杀死妻儿,俞千里虽然孤傲,但本性却善良,绝对不会做出这等残忍之事。华不石意识到这一点,才知dào

他先前的担心其实都是白费,怎么能不喜出望外。

俞千里似有所悟,却依然不甚明了,道:“师父是如何知晓,我的剑法与昔年轩辕前辈的剑法不同?”

华不石道:“我自是刚才看你练剑才知晓的,轩辕前辈当年的十三式‘孤星剑法’中,根本就没有你创出的那一式。”

俞千里迥然动容,呆立了半晌,才道:“真的么,可是那张羊皮卷上只记载了四式,师父怎么会知dào

我那一式‘穿石剑’不在另外的九式之中?”

第一百八十七章 救世之剑

俞千里迥然动容,呆立了半晌,才道:“真的么,可是那张羊皮卷上只记载了四式,师父怎么会知dào

我那一式‘穿石剑’不在另外的九式之中?”

华不石道:“‘孤星剑法’残谱上只有四式剑法不假,但当年‘剑邪’轩辕霸前辈与中原武林中十大剑客比剑的战例,我却均有搜集,而且仔细研究过,轩辕前辈的十一式剑法,每一式出手的方位,特点,和剑法的威能我都知晓,断然没有你适才所使的那一式.”

俞千里呐呐道:“是么?”

华不石道:“当然千真万确。我两年前便着手搜集这十场战例的一切细节信息,本是想以它们为依据,与你一同研究,看看能否补足残谱中的剑式,只是后来担心你习练‘孤星剑法’,会步轩辕前辈的后尘,才未曾拿给你看。如今我已知dào

先前的想法都是杞人忧天,这十场战例也无须再藏,等过些时日回到舞阳城时,我就拿来给你。”

他微微一笑,又道:“其实轩辕前辈的剑法,如今看来,对你的修剑之路也只是借鉴之用。你既能创出与‘孤星剑法’全然不同的剑式,机巧威能都不在原本的剑式之下,便说明你的剑法可以别具一格,无须受到固有陈招所限。与其因循守旧,不如自行其道,创出你自己的‘孤星剑法’,或许会更好。”

自创武功,乃是每一个武者梦寐以求的事。

自创武功要说容易也很容易,即使是只练过几天粗浅功夫的人,也能胡乱捏造出几套拳法剑法。可是越是武功达到一定境界高手,越会明白要想创出一门武学的难处,只因为以他们的眼光,已能够轻易地判别出来一门武功的强弱深浅。

从古至今,前人已创立出了成百上千种各类武功,其中有许多都在江湖上广为流传。如果自创的武功殊无特点,威力尚不及江湖上的三流功夫,这种垃圾武功又何须去创,就算创出来了又有谁会去练?

而即使是江湖上的三流武功,也大多是百十年前的武林中的宗师大家所创,又经过了许多代传人的修正改进,要想创造一门胜过它们的功夫,就殊为不易,更不要说研创出一流的绝学。

听到华不石说起自创剑法,俞千里初时心中一阵激动,随即一转念,便已想到自创剑法的艰难,纵是那些武功绝顶的名家高手,也未必能做得到,何况是他这么一个武功未及化境的人,即便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创出的一式剑法,还因为火候不足难以运用自如,又哪能谈得上自行其道,开创一派之先。

华不石见俞千里低头不语,伸手一拍他的肩膀,说道:“天下武功,皆是人创,既有前辈高手,创造出了种种上乘武学,为我等所学所用,我辈之人,又为何不能自出机抒,创出更强的功夫?千里,你既决心投身武道,又何须枉自菲薄,认定自己就不能创出强于轩辕前辈的‘孤星剑法’?”

俞千里道:“如若真能创出能与‘孤星剑法’媲美的剑法,千里就已不枉此生。只是弟子头脑愚钝,对于剑道之理始终参悟不深,如今又心有旁焉,不能专心修剑,实在汗颜。”

华不石道:“你说得不错,心若不专,就不能修剑。那我问你,你修剑是为了什么?”

俞千里道:“弟子修剑,是为求胜。”

华不石道:“求胜,又是为什么呢?”

俞千里想了一想,才答道:“求胜并不是手段,故此也没有目的。千里只是希望在不断拼搏求胜之中,使得自身剑法的超越极限。”

华不石道:“你所说的,是武者之道,却不是仁者之道,武者之道,终究还是小道,仁者之道,才是大道。”

俞千里道:“那什么是仁者之道呢?”

华不石道:“我先问你,如果你的对手是一位侠义之士,武功与你不分伯仲,你既有求胜之心,是否会杀死他?”

俞千里道:“我会与他公平比剑决斗,不会有意杀他。”

华不石道:“既是斗剑,生死只在一念之间,你难道要手下留情么?”

俞千里道:“如若非要杀他才能取胜,我自是不会留情。身为剑客,在斗剑时丧生,亦是死得其所。”

华不石道:“可是有许多弱小的妇孺需yào

此人的保护,他要是死了,那些人也都会死,你杀了他,就等于杀死了那些妇孺,你是否还会杀他?”

俞千里沉默了半晌,道:“难道就没有旁人能够保护那些妇孺么?”

华不石道:“没有。而且你的那个对手也想杀你,你若不杀他,就会死在他的手上,你要如何?”

俞千里闭目沉吟,过了许久,才道:“我不知dào

。”

华不石道:“你心中犹豫,不肯杀人,那么你的求胜之念,岂不是就败在了一些弱小的妇孺身上,又谈什么尚武之道呢?”

俞千里道:“师父以为,我应当杀死他么?”

华不石道:“当然不是。你不肯杀他,正是因为你有仁侠之心,才会在求仁和尚武之间犹豫不决。在我看来,尚武并非目的,而是手段。不断超越极限自我,将自身的武功推向巅峰的武者,固然令人羡慕,但真zhèng

令人钦佩的,却是以自身武功救世悯人,扶助弱小的仁者。一柄利剑,若不在剑术高绝的剑客手中,便无所用处,尚武之道亦然,如若不能善加应用,纵是练成了绝世武功,也没有意义。”

俞千里道:“师父所说的,千里也曾想过,只是觉得世事变幻无常,使人颇感无奈,人心也大多冷漠无情,千里不想去捉摸,只愿一心学剑,无所牵挂。况且我剑术未成,能力有限,就算想去救世悯人,也做不了什么。”

华不石道:“你此言差矣。凡事如果目的不明,方向就会混乱,到了最后终将无法进行。你虽想无所牵挂,一心修剑,但其实却根本做不到,你放不下对巧云姑娘的情感,才会心中迷惘,不知如何是好,这些日子以来剑术才不能进步。”

俞千里道:“请师父指点迷津,千里应该怎么做才能找到修剑的正途。”

华不石想了一想,道:“明日衡山排教两派来袭的高手就要抵达长沙,大战在即,今夜本应当静心备战,我若说得太多,或许会扰乱你的心境,令你明天与敌人交手时剑法受到影响,说不定会因此败落丧生,你还愿意听么?”

俞千里道:“常言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师父无须顾虑,但说无妨。”

华不石沉吟了片刻,道:“好,我便说出自己对剑道的见解,只希望我的浅见,能对你解脱迷惘,辨明正道稍有助益。”

他略一停顿,又道:“这世间有亿万人,每一个人的出生,境遇,乃自个性,思想均不相同,所行之道自也是有异,剑客亦是如此。当年轩辕霸前辈剑法通神,但为人处事却与凡世格格不入,无亲无朋,行为离经叛道,不依常理。对剑道他自是理解极深,其心亦是极诚,可以为剑割舍一切身外之物,以致亲手杀死娇妻爱子,因此在我看来,轩辕前辈的剑,乃是‘离世之剑’。”

俞千里喃喃道:“离世之剑……离世之剑……”

华不石道:“离世之剑,修liàn

到了极致,自可达到天下无dí

之境,就如当年轩辕前辈一般。只是离世之道,并非唯一的修剑之道,比如你的剑道,便和轩辕前辈全然不同。”

俞千里道:“我的剑道,会有所不同么?”

华不石道:“不错。你虽然经lì

了不少悲苦,却并未真zhèng

地厌世,而且天性善良,对于世事仍抱有怜悯之心,适才你不愿让弱小的妇孺死去,便是证明。也正因为如此,你才会对巧云姑娘生情,而她也是善良的女子,才与你心意相通。你根本就不可能离世,也无法摆脱情感的牵衅,更不会做出为了修剑而伤害爱人之举。”

俞千里道:“这么说,我是永远也无法修成剑道了吗?”

华不石道:“我刚才说过,每一个人的道都不相同,你做不到轩辕前辈那般为剑舍弃一切的境地,只是因为你的剑道并非‘离世之道’,而是‘入世之道’,虽然我早先拿来给你的那种种怡情的物事都不能使你动心,但我相信,这世上定然有让你曾经动过心的东西,而且在你的心中无比重yào

,或许是人,或许是物,又或许是某一段情感,因此,你依然抱有对世事人情的希望,而不肯舍弃。”

这世上曾有过让他动心的东西吗?

俞千里想到的,却是许多年前,在那座他一直都不愿记起的俞府,在那间窄小的厨房里,给他讲故事的小丫环。

那个小丫环**桃,是整个俞府中,他唯一的朋友,也是他此生之中第一个想过要娶为妻子的女子。

华不石盯着俞千里的眼睛,缓声说道:“正因为你仍然觉得这世上存zài

着美好,才不肯舍弃一切,离世独行。只可惜这世上的美好却并不多,也并不长久,如今天下纷乱,霸道横行,万千百姓,芸芸众生,不仅饱受天灾,还要遭受战乱之苦,你的剑道既是‘入世之道’,在当今乱世之中,我希望你能辨明志向,修成‘救世之剑’!”

俞千里道:“救世之剑?”

华不石道:“要修‘离世之剑’,只须割舍外物,做到无欲无求,就能独善其身,达到理想之境,要修‘救世之剑’,却要割舍自身,以血肉之躯,去换天下兴亡,比起‘离世之剑’更加艰难百倍。”

他说完此话,便站起身来,缓步走出了房门,径直出院而去。

让俞千里修成“救世之剑”,自是华不石的希望,但是否能达成,却是不能强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而每个人的道,都须得自己领悟,别人是无法代替的。

而此时的俞千里,仍是坐在椅上呆呆地出神,对华不石的离去仿佛全无所觉。

第一百八十九章 师爷洪千秋

站在堡墙上的葛刚语眉头一皱,却不知又来的何方神圣.

那乘坐轿走得倒也不慢,很快就来到了“葛家堡”的大门前。轿子停下,轿帘掀起,从里面钻出一个中年人。

此人面皮白晰,细眉小眼,留着三缕长须,穿着一身宝蓝色锦锻长衫,头上戴着儒巾,倒是一副文人的打扮,只是相貌猥琐,令人一见,便有獐头鼠目之感。

他虽然容貌不佳,派头倒是十足,下得轿后四下瞧了一眼,便昂着脑袋站在当地,似是没有把路边的数十名官兵衙吏放在眼里。

站在路边的周雄却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洪师爷在上,周雄给您请安!”

周雄是衙门里的捕头,官架子本也不小,见到这中年人却低声下四,躬身见礼,显然此人在官府中的地位,还在周雄之上。

这一回用不着问葛万金,葛刚语倒也认识此人。

这位獐头鼠目的中年人名叫洪千秋,是知府衙门的师爷,据说还是知府堵胤锡大人的远房亲戚,深得信任,在长沙城官场之中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葛刚语虽与官府交往不深,但在此城多年,各种应酬交际之中倒也见过这洪千秋几面。

却听见洪师爷对周雄说道:“周捕头,你不在城中办案,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周雄道:“回师爷的话,小人受上峰之命,捉拿反贼张献忠残党,今日正好来‘葛家堡’巡查。”

洪师爷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结果如何?”

周雄道:“小人已进堡细细巡查过了,并没有找到贼党的踪迹,现下正要回城。”

他当然不敢把收了“葛家堡”的银子,所以就没进堡的事说出来。

洪师爷眼睛一瞪,斥道:“你真是糊涂!‘葛家堡’里的人都是英雄豪杰,葛堡主更是忠于朝廷的义士,哪里会有反贼敢到这里来?”

周雄不敢分辩,低头应道:“洪师爷说的极是,小人确是不该来。”

洪师爷不再理他,径直走上两步,来到大门前,对高墙上的葛刚语抱拳道:“上面的可是葛堡主么,在下奉了知府大人之命,有一封密函要呈交堡主,请堡主开门让洪某进去!”

如果说先前的周雄还可以用银两打发掉,如今这位洪师爷前来,却是不那么容易打发。

此人是知府大人的心腹,又是奉命前来,将他拒之门外自是说不过去,何况刚才那周雄对他说已进堡巡查过,此时若不开门让洪千秋进来,就显得是独独针对于他,非得罪此人不可。

葛刚语想了一想,却也觉得此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一来洪师爷葛刚语早已认识,与那从未见过面的捕头周雄自是不同,二来他只带了两名亲兵前来,若是四派联盟要来攻堡,决不可能只带来这一点人手。

葛老太爷还在沉思,洪师爷却已有些不耐烦了,道:“洪某此次前来,乃是奉知府大人之命,带来一个大消息,对你们‘葛家堡’来说是难得的好事,堡主不开门迎接,还在等什么?”

葛刚语听了此言,终于下了决心,道:“洪师爷稍候,葛某这就迎请师爷进堡。”

他一挥手,吩咐道:“开堡门!”

一阵“吱呀呀”之声,厚重的木门被推开,葛刚语领着他的四个儿子已下了高墙,从门中走了出来。

然而,才刚刚一出堡门,葛刚语就立时觉察到情势不对!

师爷洪千秋依然站在门前,倒是没有移动,捕头周雄的那三十多名手下却悄无声息地抢上,转眼之间就已占据了四周,形成了合围之势,将葛刚语父子围在了中间。那捕头周雄也站了洪师爷的身边,手按着腰刀的刀柄,显得不怀好意。

葛刚语的脸色立时变了,沉声问道:“周捕头,你这是何意?”

周捕头“嘿嘿”笑道:“小人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奉上峰命令行事。”

此时却听得那洪师爷高声喝道:“奉知府堵大人手谕,查‘葛家堡’葛刚语父子五人勾结乱党,意图谋反,特令辑拿归案,若敢拒捕者,格杀勿论!”

只得听“唰唰”数声,周围的官兵已拔出了腰刀,数十柄钢刀寒光闪闪,逼向了葛刚语父子!

葛刚语反应极快,大喝一声:“退回堡去!”

此时走出堡门的只有葛刚语父子五人,而四周的官兵却足有三十以上,敌众我寡,不宜恋战,只要退进了堡中,就有众多庄丁相助,情况自是大不相同。

“葛家四金刚”各怀武艺,反应亦不算太慢,一听父亲招呼,立时抽身后退,向大门冲了过去。而葛刚语却不退反进,身形倏然蹿起,如同一只苍鹰一般扑到空中,所取的目标却是身前三丈开外的洪千秋!

这洪师爷乃是官兵的头目,若能将他擒在手中,对眼前的形势自是大大有利。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葛刚语自是极懂。

刚才那洪师爷还神气活现,此时见葛刚语凌空扑来,却吓得腿都软了,想要抽身后退已是来不及。眼看着葛刚语的巨掌已抓到了洪师爷的胸前,却只见人影一晃,有一人已横身而出,拦在了两人中间,正是那捕头周雄!

葛刚语恨透周雄,不但收了银两,还设计陷害他们父子,实是该死之极!见他拦住去路,葛刚语身体腾跃在空中还未落地,已连出三拳一脚,就要将这家伙击杀在当场!

葛刚语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雄称霸一方的枭人物,此时动了杀心,拳脚飞出劲风呼啸,威势惊人,纵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也难以抵挡,何况是衙门里的一个捕头?

那周雄却不慌不忙,举手投足间也连出数招,竟然轻轻松松地挡下了葛刚语的三拳一脚!

“砰砰砰砰”四声闷响,二人拳脚相交,对拆了四招,葛刚语已借势倒跃,退回了三丈之外,那周雄面带冷笑,站在当地也不追赶。

葛刚语的双脚才一落地,却发xiàn

他的四个儿子也被逼了回来。刚才“葛家四金刚”试图冲过大门,回到堡中,居然连一个人也没有能冲过去!

葛刚语的目光往堡门前一扫,顿时就已明白了一切。

两个少年一左一右站在门外,其中一个身材粗壮,空着手,而更一个则握着一柄阔剑,剑光游动,有若灵蛇。他们都穿着官兵的服装,葛刚语却一眼就能认出,这两人不正是当日华不石带到“葛家堡”来闹事的那帮高手中的两个吗!

站在门前的这两人正是朱洪和厉虎,而在另外一侧,还有一个面容俊美的少年,正是西门瞳。他们之前都混在官兵之中,此时才现身出来。有他们三人存zài

,“葛家四金刚”哪能冲得过去。

葛刚语已意识到情势极为不妙。看来那洪师爷是与“恶狗门”串通,骗开“葛家堡”的大门,伏击他们父子。如果洪师爷所带的人马太多,葛刚语就会有所警觉而拒不开门,因此对方才故yì

安排周雄的一队官兵先到,洪千秋只带着两名亲兵前来,令得葛刚语判断失误。

他全然没有想到身在官府的洪师爷,竟然会帮着“恶狗门”这种江湖门派设计埋伏他们,以致一时不查,上当受骗。这个计谋实是颇为诡奇,而对方既能设下这等计谋,定是早有打算,要将他们父子五人一网打尽!

由此可知,今日之战定是十分凶险,整个“葛家堡”的存亡,只怕就在这一时一刻之间!

堡中的一众庄丁见老祖宗和四个大老爷被围,各持着兵器,想要出门救援,却被周雄带来的一众官兵挡住,无法冲得出来。而葛刚语也立时看出,这些“官兵”武功皆是不弱,定然是“恶狗门”下的精锐帮众所扮。

既然没了退路,就只能拼死一搏!

朱洪,厉虎,西门瞳和捕头周雄一人一方,分据于四面,外沿还有二十名“官兵”包围,将葛家父子困在当中。“葛家堡”的庄丁则被十余名官兵堵在了门口,一时之间冲不出来。葛刚语用眼角余光一扫,就已看清了周围的形势,却也发xiàn

身边的四个儿子,脸上均露出惊恐的神色,心中不由得一沉。

这四个不成器的家伙,虽然都练就了一身武功,平日里却养尊处优,如今到了生死关头,竟贪生怕死,毫无斗志!殊不知这等情势之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越是害pà

就越没有生路,看来以往的诸多骄纵,终是害了他们!

此时,却听见那捕头周雄道:“葛老大,如今之势你们有败无胜,何不就此投降,说不定还能有一条生路?”

葛刚语瞪着周雄,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冒充官府中人欺骗老夫?”

适才与这周雄交手四招,葛刚语已知dào

此人一身武功已达一流高手之境,肯定不会真的是衙门里的一个小小捕头。

周雄哈哈一笑,道:“葛老大,你在江湖中也混了不少时日,可听过‘铁嘴鳄’的字号么?”

葛刚语目光一凛,道:“原来你就是‘铁嘴鳄’莫问天!”

第一百九十章 求饶

葛刚语目光一凛,道:“原来你就是‘铁嘴鳄’莫问天!”

这捕头周雄,竟是“恶狗门”的师爷莫问天所扮.他昔年追随华天雄,纵横于中南三省黑道之上,不但心狠手辣,而且诡计多端,也算得上是赫赫有名的凶人,葛刚语自是听说过。

“爹爹,他们人多厉害,我们不如暂时认输投降,也好求条活路。”在葛刚语耳边说话的,却是他的四儿子葛百熊。

听了此话,葛刚语几乎要气得吐出血来!

如果“恶狗门”是正经的白道门派,投降或许还是一条出路,可是这“恶狗门”是黑道起家,莫问天本就不是善类,更不要说那位杀人不眨眼的门主华天雄。

黑道中人行事从来就不讲江湖道义,对于敌人也一向赶尽杀绝,不会留情。即使华天雄和莫问天退出黑道多年,这等作风也定是不会改变。

此时投降,根本就和送死无异!

而此时说出要投降的话,只是徒长对方的气焰,灭自家的威风!

葛刚语冷哼了一声,道:“如果不想死就杀出去!只有回到堡中,才有活路!”

尽管“葛家四金刚”没有多少胆气,对父亲的话却一向遵从,不敢违抗,见葛刚语如此说,也只得各自摆出了决一死战的架势。

莫问天道:“葛老大,既然你不知死活,就别怪莫某人不客气了!”

他的这句话还未说完,葛刚语却已抢先发动!

葛刚语大吼一声,声如洪钟,又如龙吟虎啸,飞身向前冲出,直扑莫问天!

这一招气势滔天,比先前的攻击声势强了数倍,施展的正是少林正宗内功心法“龙象般若功”,莫问天只感觉层层罡风扑面而来,急忙运动真气,贯注于双臂之上,准bèi

要挡架对手的全力一击。

然而,莫问天却挡了一个空,葛刚语竟忽然退了!

他根本不是要拼命,而是要逃走!

他身形一晃,又退到了原地,朝着相反的方面冲了过去!

葛刚语适才的扑击虽是虚招,却实在装得很象,就连莫问天这种老狐狸也不免被他骗过,一时之间愣在当地,来不及出手阻击。而葛刚语真zhèng

冲击的,却是“葛家堡”大门的方向!

不过,葛刚语想到冲入大门,也并非那么容易,因为门前还站着朱洪和厉虎,要冲出去,他还必须过这一关。

却只见葛刚语双手一探,已分别抓住了葛青龙和葛百熊的腰带,身形不停,朝前直奔,竟有要带着两个儿子一同冲出包围之势。

而朱洪和厉虎两人则并肩而立,一人挺着利剑,一人立着铁掌,挡在葛刚语的正前方!

双方距离仅有九尺之时,葛刚语忽然一声吼叫,右手一挥,把葛青龙用力扔出,只见葛青龙一个硕大的身躯被掷起七八尺高,朝堡门直飞了过去!

葛刚语的武功比起“葛家四金刚”当然要强上许多,朱洪和厉虎只有合力阻挡,才有把握能够挡下此人,若是跃起拦截,固然可以将被抛到空中的葛青龙击杀在当场,却必定会给葛刚语突围而出造成机会。

在此情势之下,拦下葛刚语当然是比击杀葛青龙重yào

。朱洪与厉虎极有默契,瞧也没有瞧从空中飞过的葛青龙,而是二人并肩齐上,径直扑向迎面奔来的葛刚语!

双方均是奋力疾冲,瞬时之间就到了近前,却只听见一声闷响,葛刚语的双拳已击在了厉虎的剑上,而朱洪的掌,却打在了葛百熊的前胸!

厉虎被震得连退了三步,他的“蛇翼剑”虽是斩金削铁的宝刃,却伤不了葛刚语贯注禅门内力的双拳,而葛刚语身形疾冲,已趁势脱出了包围,来到了“葛家堡”的大门口!

最倒霉的则是葛百熊,被朱洪的“震山掌”击中前胸,扑倒在地上,口吐血沫,眼见已活不成。

适才的这一招交手,葛刚语对厉虎发出全力一击,将他逼退,取得了突出包围圈的一丝间隙,而对于从另外一侧攻过来的朱洪,葛刚语则是把葛百熊顶了过去,让他硬生生地捱了一掌!

葛刚语冲到门前,手掌一托,便接住了刚才被自己扔过来的长子葛苍龙,再飞起一脚,踢开了拦在面前的一名“官兵”,身形一蹿,已进了城堡的大门!

从飞掷葛苍龙,到冲过朱洪厉虎的拦截,然后接住儿子蹿入堡门,葛刚语的行动兔起鹘落,不但速度极快,出手更是十分利落。而更加难得的是,他为了逃生竟以两个儿子为饵,先掷出葛苍龙引诱对手跃起截击,再用葛百熊硬挡朱洪的一掌,可谓是狠辣到了极点!

虽然总算救回了一个儿子,但那葛百熊却被开山碎石的一掌当胸击中,断然没有了活路。

葛刚语一进大门,立时吩咐庄丁道:“拦住敌人,关门!”然后将手中大儿子葛苍龙放在了地上。这葛苍龙被父亲一掷一接,早已吓得脸色煞白,站在那儿两腿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葛刚语却翻手就在他脸上抽了一巴掌,喝道:“发什么愣,快到后面码头上去!”

他平时对儿子甚是骄宠,但此刻却声色俱厉,一改往日的作风。

葛青龙懦懦道:“可是弟弟还在外面……”

葛刚语大怒,反手又是一记耳光,道:“现在连你我的命都保不住,哪还管得了那许多,快走!”

他十分清楚,对方既已冲到了大门前,这个堡门就不可能再守得住,手下的庄丁人数虽众,最多也只能够抵挡一时,恐怕过不了多久“恶狗门”的一众高手就要冲杀进来。

现下已到了生死关头,自是赶紧逃命要紧,门外的那三个儿子也只得舍弃了。

葛青龙不敢迟疑,转身就朝着堡后奔去,葛刚语也跟在儿子身后疾行,嘴里却不住地吆喝周围的庄丁到门口去抵挡敌人。

“葛家堡”规模宏大,若按庭院计算,有超过百进院落之多。葛家父子走的是通往堡后码头最短的路径,径直穿过了数间院子,沿着小径疾速奔行。

葛刚语十分气恼,想到经此一战“葛家堡”定然损伤惨重,四个儿子只怕得死掉三个,不由得睚呲欲裂,头顶冒火。他一面跑着,心中已把“恶狗门”咒骂了几十遍。

所幸的是,只要逃到码头,坐船驶到湘江之上,想必就能确保一时的平安,等“衡山派”的高手抵达之后,再将城堡夺回,到了那时,一定要把“恶狗门”的一众人等杀得一个不留!

正当葛刚语心中想着要把别人杀得一个不留的时候,就突然发xiàn

他自己的儿子葛青龙直挺挺地死在了地上!

葛青龙原本跑在前面,当经过一处墙角时,从墙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脖颈,然后葛青龙就如同一截被砍断的木头,向下栽倒。

就连跟在身后数丈之外的葛刚语,也听到了骨骼断裂的声音,葛青龙的颈骨竟被这一只手象捏麻花一般地捏断!

葛刚语立时站住,双眼眯缝,盯着身前的那处墙角。

一个人从墙角后走了出来。此人面容凶厉,须发斑白,一双手掌骨节棱棱,显然外门功夫已练到了极致。他穿着一身灰布长袍,上身比下身长得多,两条手臂亦是极长,足能及膝,看上去十分怪异。

根本无须询问,葛刚语就已经知dào

了此人是谁。除了“恶狗门”主华天雄,江湖上没有人会有如此奇特的身长比例!

葛刚语片刻之前还紧握着双拳,怒火冲天,如今见到华天雄,却忽然好似泄了气的皮球,脸上的神情顿时沮丧下来。

面对着昔年“黑风录”上排名第五十六位的煞星,绝大多数的江湖人都会吓得肝胆欲裂,难有多少斗志。

葛刚语望着站在面前三丈之处的黑道凶神,嘶声道:“华天雄,我‘葛家堡’和你们‘恶狗门’素无怨仇,你为何要杀我爱子,夺我的城堡?”

华天雄目光斜藐着葛刚语,道:“你‘葛家堡’勾结‘衡山派’,要对我四派不利,这便是你们的取死之道!”

葛刚语道:“哪有此事?我‘葛家堡’往日虽与‘衡山派’有些往来,却已经有多日未和他们通过消息,怎么会对贵派不利?”

华天雄冷笑道:“葛老大,到了现在,你又何必再做抵赖!不管有无此事,今日便是你‘葛家堡’的灭亡之时,莫非你还想拖延些时间,等‘衡山派’的高手来救你不成?”

葛刚语道:“华掌门武功盖世,十招之内便可取葛某人性命,我又怎敢做那种打算。只是葛某自问从来未曾得罪过‘恶狗门’,想请华掌门高抬贵手,放在下一条生路,有什么条件华掌门尽可提出,葛刚语一定照办。”

他居然在求饶。

华天雄望着葛刚语的脸,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疑惑。此时投降求饶,本是毫无意义之事,象华天雄这种在黑道上纵横多年的人物,自是知dào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既然已经出手,就务必要赶尽杀绝,决不会留下后患。

第一百九十一章 伏虎式

华天雄望着葛刚语的脸,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疑惑.此时投降求饶,本是毫无意义之事,象华天雄这种在黑道上纵横多年的人物,自是知dào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既然已经出手,就务必要赶尽杀绝,决不会轻易留下后患。

对于葛刚语其人,华天雄亦是有过耳闻,即使他的武功不强,但是能凭着一己之力,在长沙城西郊创下“葛家堡”偌大的基业,此人也必定是颇有心计之人,应该不会做出这等没有道理的求饶之举才对。

华天雄“嘿嘿”一笑,道:“葛老大,我虽不知你假装求饶想干什么,不过你那套把戏还是先收回去,与我分个胜负再说!”

葛刚语脸色铁青,道:“好,既然华掌门不肯给葛某一条生路,葛某只能竭尽所能,抵挡华掌门几招!”

他左脚踏前一步,膝盖微曲,双手在胸前抱拳,摆出了一个“拳拜四方”的架势。

“拳拜四方”乃是少林派独有的起手架势,与江湖上的拱手之礼十分近似,含有“四海之内皆兄弟”之意,与其说是拳法招式,还不如说是向对手致敬的一种礼仪。少林派乃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门下弟子与别派高手切磋比武,便要摆出这一架式,以表示对于敌手的尊敬。

葛刚语是少林俗家弟子,摆出这个架势本不足为奇,只不过眼前并非寻常比武切磋,而是拼杀搏命,用什么“拳拜四方”去表敬意便显得不合时宜,反而弱了自己的声势。

不管葛刚语用什么起手架势,华天雄都毫不客气,嘴里冷哼一声,已欺身而上,直出一拳当胸便打!

葛刚语疾退三尺,忽地腾身到空中,闪开华天雄拳头,嘴里喝了一声“看打!”双手一扬,已发出了六支钢镖,朝华天雄激射而来。

若是按江湖上名门正派的教条,倒确是有发射暗器时必须喝叫一声,以示光明正大的这一条规矩。只不过暗器打的本就是出其不意,即便有这等规矩,真zhèng

动手时也没几人遵守,江湖中人发射暗器,十人之中至少有九人不会喊喝。

这葛刚语发镖时喝叫出声,却是令华天雄觉得此人死守规矩,拘泥不化,实在是太过愚腐。与人拼斗格杀,象葛刚语这等中正平和的打法,即使武功高强,也不足为惧,最怕的倒是遇到那种出手招式诡异,又不要性命的对手。

当然,即使葛刚语不出声喊喝,用这等寻常的钢镖暗器,也不可能伤得到华天雄。华天雄眼看着钢镖迎面射来,不退反进,身形一晃已闪过了其中三支,双手在身前一划,另外的三支也被他坚逾钢铁的手爪击得远远飞出。

而他的身形亦是一刻不停,也凌空跃起,朝着葛刚语紧逼而来!

葛刚语向后腾跃,自是不如华天雄前进的速度快。眼看对手已逼到近前,他却忽然一脚踢出,蹬在了路旁边一棵榆树的枝干之上。树干摇晃之际,葛刚语借力横纵而出,一个跟头翻入了另一侧一堵高墙。

华天雄身形在空中一扭,也跟随着葛刚语横飞数尺,跃进了那堵砖墙。“灵犬扑击术”中的身法乃是武林中的绝技,想要凭借轻功从华天雄的手上逃脱,几乎不可能做到。

事实上葛刚语也并未逃脱。

华天雄跃入砖墙,双脚一着地,就已看见葛刚语站在身前丈许之外,而这里的却是一个极为狭窄的巷弄,除了适才跃入那堵高墙,另外三个方面中有两面也是砖石修建的墙壁,前后不及三丈宽,只有一个出口,而葛刚语所站在位置,却正好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从地势来说,这里可谓是一处死地!

华天雄的心中倏然闪过一丝不祥之感,也就在瞬时之间,一道凶猛无匹的罡气已直袭而至!

他立kè

就意识到,已上了葛刚语的当。

不论是先前示弱求饶,还是摆出那“拳拜四方”的无用架式,到后来使用不入流的暗器袭击,葛刚语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让华天雄误认为他胆怯畏缩,武功不济。

尽管华天雄颇为老辣,但是在轻松击飞了对手射来钢镖之后,也难免会以为葛刚语本事普通,内力也是平平,无力与自己抗衡,因此才会节节进逼,紧随着葛刚语进入这个巷弄。

等华天雄跃进了巷子,葛刚语却已经抢占了地利,突然使出少林派绝技“龙象般若功”,运起了修liàn

了数十年的禅门内功全力一击,罡气所至,有如惊涛巨Lang一般扑天而来,华天雄被地形所限,连闪避的余地都没有!

到了此时,华天雄才赫然惊觉,眼前的这个“葛家堡”之主,武功竟然一点也不在他之下,而且心机狡诈,擅于隐忍,更犹胜于他!

只不过到现在才发觉,却已经有些晚了!

“嘭”地一声巨响,华天雄已硬接了这一道罡气的猛击,顿时嗓子一甜,一口鲜血直喷而出!

华天雄的“灵犬扑击术”本是世间少有的武功绝技,可却是专长于近身搏斗的外门功夫,内功心法并非其所长。何况华天雄刚刚从墙头跃入,连脚步都未站稳,只能勉强运功迎敌,葛刚语则是好整以暇,寻得了早已等待的机会全力出手,双方真气对撞,强弱之势立分!

仅在一招之下,华天雄就已经受了重伤,脚步散乱,踉跄后退,葛刚语却得理不饶人,飞身欺上,“龙象般若功”再度出手,又是一道罡气发出!

华天雄更加无法闪避,又硬受了一击,再喷出一口鲜血,整个身体被击得向后倒飞而出,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那面青砖砌成的厚墙在这一撞之力下轰然倒塌,砖块纷纷碎裂,四散掉落,扬起了大片的灰尘!

葛刚语目光如电,看见华天雄倒在碎裂的砖石堆上,前襟之上满是鲜血,双手撑地,试图站起身来,却手上一滑,又仰面跌倒。眼见这个纵横黑道人人胆寒的煞星,“黑风录”排名前百的绝顶高手,竟然被自己打得如此狼狈不堪,葛刚语不禁心中一阵得yì

,仰天发出一声厉啸!

他毫不迟疑,再度欺身而上,抡起拳头飞击而出,正是少林正宗“罗汉拳”的强击招式“伏虎式”!

趁你病,要你命!

葛刚语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决计不会给对手留下喘息之机。这一招“伏虎式”力逾千钧,就算是一头真zhèng

的老虎,被这一拳击中也得骨断筋折,何况是华天雄这头受了重伤的恶狗!

然而,当葛刚语的拳头落下之时,他却忽然发觉,倒在地上的华天雄不见了,他的拳头竟然打了个空!也就在此时,一阵剧痛从背上袭来,葛刚语的行动瞬间停顿,全身的血液立时凝固,而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已僵硬,一种比窒息更难受百倍的感觉占据了他的神经!

只因为一只手已从葛刚语的后背插入,深入胸腔,直接捏住了他的心脏!

这只手,正是华天雄的利掌!

怎么可能!他明明受了极重的内伤,连爬都爬不起来,怎么能在一瞬间就躲过一拳欺到身后,发出这致击的一击!

“你……你……”葛刚语的脸上现出了又惊又恐,不能置信的表情,喉头颤动,却已说不出话来。

华天雄的声音却低沉而平稳:“你以为那两道罡气真能把我打成重伤么,哼哼,你会作戏,老夫也会,你错就错在太过得yì

,胆敢近身来攻,让我有了可乘之机,否则要杀你倒还须费上一番手脚!”

“现在,就到阴曹地府去见你的儿子吧!”

华天雄在葛刚语的耳边说道,手上用力,捏在掌中的心脏变为碎片,失去了生命的躯体如同一滩烂泥般滑倒在地上。

※※※※※※※※※※※※※※※※※※※※※※※※※※※※※※“葛家堡”的战斗很快就已结束。

葛刚语被杀,他的四个儿子一个都没有逃脱,庄丁死伤了大半,居住在堡中的葛家妻妾眷属数十口也尽数被杀。华天雄和莫问天均是黑道上的凶人,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的手段,比起华不石还果决得多。

曾经称霸一方的江湖世家“葛家堡”,经此一战,仅仅在半个时辰之内就遭灭门,彻底覆灭不再。

当华不石来到“葛家堡”的时候,夕阳已经西下,天边仅剩下数道嫣红色的晚霞。在堡门之外,“恶狗门”的帮众正在处理被杀者的尸体,清洗墙壁和地面上的血迹。

华不石骑着高头大马,在他身边有三位如花似玉的绝色美女,杨绛衣,沈滢儿和楚依依,而在这四人的身后,则是四十九名“青云卫”。

知府衙门的师爷洪千秋就站在门外,面色苍白,双腿打颤。他是一介文人,何曾见到过这等血腥拼杀的场面,早就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若不是有身边的兵士搀扶,恐怕就要爬倒在地上。

第一百九十二章 田忌赛马

华不石在洪千秋面前跳下马,拱手道:“此次突袭‘葛家堡’,多亏洪师爷仗义援手,华不石拜谢!”

洪千秋颤巍巍地抱拳还礼,道:“华公子太客气了.这‘葛家堡’的乱党贼子无法无天,在长沙城西郊为非作歹,欺压一方百姓,早就应该铲除干净,洪某受堵大人之命,自是要全力相助公子除贼。”

他虽然害pà

,毕竟在官场在打滚多年,一张嘴巴说起话来倒是十分利落。

华不石道:“洪师爷侠肝义胆,才有这等豪迈的气魂。小可备下一点银两,不成敬意,只为给师爷压惊。”

他从衣袋中掏出一张银票,递到洪千秋面前。

洪千秋视力极好,一眼就瞧见了那张银票上的数额是一千两,顿时眉开眼笑,嘴上却道:“这可万万使不得!华公子持有厂公曹大人的信物,洪某本就是为朝廷效命之人,所作所为都是份内之事,哪里还敢收公子的银两。”

华不石前日拿着曹暮云所赠的折扇,到长沙知府衙门登门拜访,知府堵胤锡大人一见扇子上曹化淳的题字,果然立时就表示愿意鼎力相助。

曹化淳乃是当今东厂提督,而东厂则是大明朝廷负责监督各级官员的机构,不要说一城的知府,就是各省巡抚,各部的高官大员都不能不卖他一个面子。洪千秋职位虽小,却也知dào

其中厉害,自是不敢轻易收贿。

华不石却将银票塞到洪千秋手中,道:“这只是华不石私人所赠,与东厂无关,师爷尽管放心收下。今后本门在长沙城中还有不少事情要办,到时或许还要请知府大人和洪师爷多加关照。”

洪千秋脸上笑容更甚,将银票收进了袖口,道:“承蒙华公子如此抬爱,洪某就不客气了,日后公子但有需yào

洪某之处,尽管来找我就是。”

华不石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向左右吩咐道:“来人,送洪师爷回城!”

洪千秋坐上轿子,由两名帮众护送着离开了“葛家堡”。华不石则面色肃然,迈步走进了堡门。

攻占“葛家堡”,只不过是今日之战的序幕,真zhèng

强dà

的对手是“衡山派”。华不石已下定了决心,要在此地迎击从湘江水路而来的“衡山派”高手,与这个湘境中最强dà

的门派决一高下!

今天上午,也就是几个时辰之前,四派联盟已商讨出了迎敌之策,那便是主动出击,个个击破。“衡山派”和“排教”远道而来,是疲军之师,与其等他们抵达后联手来攻,还不如抢先一步,趁其立足未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方略既定,接下来便是分派人手。华不石随即提议,“洞庭帮”和“铁剑宗”两派人马在长沙城北的官道上截击“排教”,而“恶狗门”和“神猴沈家”则负责迎击“衡山派”。

这个提议乍一听来极不合理。“洞庭帮”在四派联盟中实力最强,帮中的高手人数甚至超过“三大恶”在长沙城力量的总和,而“铁剑宗”也是“三大恶”中实力居首的门派,他们两派合力截击“排教”,自是胜算不小,可是“恶狗门”和“神猴帮”的人手都不多,要去迎击实力比“排教”更强的“衡山派”,却是相差太过悬殊,简直看不出有何胜算。

一开始孟青山和公羊泰都不赞同,提出要分派一部分门下高手去支援“恶狗门”和沈家一路,可是华不石却一口拒绝,而且说出的理由也颇能令人信服。

华不石说道,此战双方的实力本就存zài

差距,要想取胜,就必须象“田忌赛马”一般,以己之强去攻彼之弱,因此才让“洞庭帮”和“铁剑宗”联手截杀对方实力相对较弱的“排教”,务求一战得胜,而“恶狗门”和“神猴帮”只须拖住“衡山派”的高手即可,两路人马只要有一路获胜,就算是达到了目的,随后再汇聚力量,联手对付另一路来犯的敌人,自然胜算大增。

对于如何拖住“衡山派”的人马,华不石则自称早有计策,显得极有自信。孟二爷和公羊泰素知这恶狗大少爷诡计多端,倒也相信他能够做得到,最终也就勉强同意如此安排。

倒是“神猴沈家”的主事人沈滢儿,从一开始就支持华不石的人手分派,连一句异议都没有提出。

沈家的人手在四派联盟中居末,只有不到四十人,沈山和沈岳兄弟又双双受伤不能参战,真zhèng

的战力实在少得可怜。如此安排,几乎是让“恶狗门”一力独挡衡山高手,而一旦失败,沈家的这点人马也会全都赔进去。

沈滢儿却全然不担心会有失败之厄,或许只是直觉,她甚至感到这一仗很可能会赢。不过,就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何会对这位不会武功的华大少爷有这般坚强的信心。

相比沈滢儿的轻松,华不石的表情却十分凝重。

他并非没有信心,大战之前,主帅的信心当然重yào

,但盲目的自信反会招致失败。身为主事者,必须对所有事情做最客观的判断,甚至做最坏的打算,考lǜ

到各种可能发生的意wài

,才能使得己方的胜算更高一些,华不石精于谋略,自是深知此理。

在华不石看来,“洞庭帮”和“铁剑宗”联手截击“排教”,也仅有五成的胜算。“排教”久据湘北,一向没有敌手,同是从水路起家的门派,如果“排教”没有过人之处,马五花统率的“洞庭帮”早就将他们吞并了。

“总排头”陈阿七麾下高手众多,陈阿七本人也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因此两派前往截击,最大的可能就是陷入苦战,僵持不下。“铁剑宗”的公羊泰本就对是战是退有些摇摆,如果战事持久,门下弟子损失过大,他很可能会萌生退意,逃回舞阳城。

所以这一战必须速战速决。

也正因为如此,华不石的目标并不是拖住“衡山派”,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要打垮敌人,而地点,则是选在了“葛家堡”。

“葛家堡”一向都附属于“衡山派”,葛家在西郊称霸多年,所依仗的便是“衡山派”这个大后台的势力。四派联盟撤出长沙城,“衡山派”自是不会冒然进城去趟那一滩浑水,而定会在城外找一个落脚之地。“葛家堡”依江而建,正是最理想的地点,岳寒山一定会选择在此处落脚。

对“葛家堡”的突袭,也是华不石精心策划之举。以如今“恶狗门”的实力,即使强攻,想必也能够拿下“葛家堡”,可是让华不石考lǜ

最多的却是攻堡的时机。

如若太早攻堡,从水路上而来的“衡山派”很可能会得到消息而改变行程,而如果攻得太迟,“衡山派”人马一到,己方就成了腹背受敌之势。

正因为如此,华不石才专程从长沙知府衙门请来了洪师爷,又让莫问天假扮成捕头,诈开“葛家堡”的大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只用了半个时辰,正好赶在“衡山派”抵达之前攻下此堡。

而华不石早已事先派人封锁了“葛家堡”四面的水陆通道,使得堡中被击散的残党无法逃脱,至少在短时间之内,不能给“衡山派”前来的人马通风报信。

直到现在,他的计划还算进行得颇为顺利。

华不石穿过“葛家堡”内的大道,径直走向了前厅。

走进了前厅的大门,他看见父亲华天雄坐在正中的檀木大椅上,胸前的衣襟上全是血渍,心中不由得一惊,脸色也有些变了。

“孩儿拜见爹爹。”华不石走到近前,躬身一拜,一起进门的杨绛衣,沈滢儿和楚依依也纷纷屈膝行礼。

华天雄摆了摆手,没有说话,站在一边的莫问天却道:“少爷你们来得正好,‘衡山派’的座船转眼即到,我们正在商量如何应敌呢!”

华不石站起身来,道:“爹爹可是在攻堡时受了伤,伤势可要紧么?”

华天雄“嘿嘿”一笑,道:“刚才与葛老大交手,为父低估了他的诡计,只好硬接了两记罡气,不过只是一点小伤,没甚么大碍。”

华不石望着父亲的脸,过了片刻才道:“原来如此。”

前番华不石带着俞千里等人来“葛家堡”寻衅闹事,和堡主葛刚语也曾照过一面,当时葛刚语服输妥协,老老实实交出了内功密籍,华不石也就认为此人并不太难对付,却没想到他竟然能伤到父亲。

这葛刚语如此擅于隐忍,确是出人意料,幸好华不石精于医道,从父亲的脸色中看出他受的伤确是不重,才略为放下心来。

华不石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应敌之事,孩儿早有安排,爹爹和莫叔叔只须到堡前的高塔之上坐镇观战,一切都交给孩儿处理就好。”

华天雄眉头一皱,沉声道:“莫非你以为我受了这点小伤,就不堪与那岳寒山一战么!”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一日英雄

华天雄眉头一皱,沉声道:“莫非你以为我受了这点小伤,就不堪与那岳寒山一战么!”

华不石道:“孩儿怎敢如此认为,爹爹的伤并无大碍,我自是知dào

.只是一直以来,孩儿总是依靠父亲和叔叔们的保护,一向无所作为,今夜之战,孩儿想要展现一下自己的本事,打败‘衡山派’来犯之敌,也好让爹爹能够放心把‘恶狗门’交给孩儿,恳请爹爹成全!”

华天雄凝望着儿子,眉宇间露出了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

尽管华不石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但是他天生身体孱弱,练不得武功,在步步险恶的江湖之上根本无力自保,所以在华天雄的心中,华不石一直都只是一个孩子。

华天雄虽是知dào

儿子颇有谋略,却从来没想过他真能做成什么大事,在华天雄看来,娶妻生子,为华家留下香烟后代就是华不石能够做成的最大的事情。把门派交给他打理,也不过是为了让他早点结婚的一个诱饵,华天雄并未期望过他真的能把门派经营得多好,发展到一个怎样的程度。

直到今天,华天雄的心中才第一次有了儿子已经长大了的感觉。他已不满足于在长辈们的保护之下生活,而想要开创一番自己的事业,就好象是雏鹰要挣脱母鹰的羽翼,想独自高飞。

可是,他真的有独自高飞的能力么?他有如此想法,也不知是应该为他高兴还是为他担心。

就在此时,只见朱洪走进大厅,来到众人近前,禀告道:“掌门,师父,‘恶狗门’一众弟子已在门外集结,请予示下!”

华不石略一颌首,对华天雄道:“孩儿要去安排一下战事,请父亲容我先行告退。”

华天雄沉吟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你去吧。”

他本是“恶狗门”的一派之主,说出了此话的言下之意,无疑就是把今夜之战的指挥之责全权交给了儿子。

华不石闻言精神一振,道:“孩儿遵命!”

眼看着华不石退出了厅门,华天雄转头对莫问天道:“依你看今夜之战,这个小子可能够得胜?”

莫问天道:“以老奴之见,少爷谋略过人,定是心中有了取胜的把握才会如此自信,老爷不必为他担心。”

华天雄却眉头一皱,道:“哼,还没有打,就如此自以为是,我看这小子是冲昏了头!那岳寒山岂是易于之辈,我看他能保得住性命就算不错,到了最后还须我们出手替他收场!”

莫问天不敢顶撞,连忙点头道:“是,老爷高见。”

站在一旁的沈滢儿却道:“华伯伯,以侄女看来,华大哥今夜必定能胜。”

华天雄道:“哦,何以见得?”

沈滢儿脸上一红,道:“我也不晓得,只是如此感觉而已。”

华天雄盯着沈滢儿的俏脸,过了半晌才忽然“嘿嘿”一笑,道:“好,我们就出去看看,他到底有些什么本事,能让你对他如此相信!”

走出了大门,却只见大堂之外的广场上,站着上百名“恶狗门”的帮众弟子。左侧是六十名“龙虎堂”的精锐弟子,各自挎着不同的兵器,肃然而立,而右侧则是四十九名“青云卫”。

这些人全都是十八九岁的少年,排列成了七行,青一色的青衣短褂装束,斜背着长剑,虽然高矮胖瘦不一,此时分阵而立,却给人整齐归一之感。

华天雄之前也曾听华不石提到过“青云卫”,刚到长沙分舵时也随便瞧过一眼,后来听说他们自招募进“恶狗门”后,仅仅训liàn

了一个来月,也就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此时再次见到,却发xiàn

这些少年一个个都气势逼人,显然战力不弱,倒是令得华天雄颇感惊异。

厅前的广场上虽是站满了人,却是一片寂静无声,就只听得见华不石一个人的脚步之声。

他背着双手,在堂前的石阶上来回踱步,目光却扫向下方的上百名弟子,眼里尽是肃杀之气。此时的华不石,全然不象是平日里那个孱弱无能的纨绔大少爷,他的眼神如剑,几乎能把黑夜刺穿!

在台阶上踱了两圈之后,华不石忽然停住了脚步,高声喝道:“你们愿意当一辈子懦夫,还是要当一日的英雄?”

四下仍是一片静寂,无人应答。

华不石略一停顿,喊喝道:“这世上的大多数人,皆是庸庸碌碌度过一生,虽活了几十年,也不曾有过当英雄的机会,不过现在,这机会已摆在你们面前,而且已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

“今夜,我们要共创一个奇迹,我们‘恶狗门’不再是无声无息,龟缩于湘西一城一地的弱小门派,我们会让所有的江湖中人看清楚,恶狗门下,全都是英雄好汉!就在今夜,我们要打败衡山派,称霸湘境!”

他伸出右手,指向了台阶之下,厉声喝问:“当英雄,还是当懦夫,你们要做何选择,说!”

“英雄!”

“我们要当英雄!”

“打败衡山派!”

“杀了岳寒山!”

“叫他们知dào

我们恶狗门的厉害!”

众人胸中的热血已被点燃,石阶之下,顿时沸腾了起来!

这百余名弟子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每一个人都曾经苦练武功,只期盼有朝一日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如今眼看着这等机会就在眼前,又怎么能不激动万分?

尤其是那四十九名“青云卫”,经过近一个多月的训liàn

,可谓是吃尽了苦头,人人都脱去了一层皮,剑法也俱是大进,早就己经蹩足了劲,要与敌人拼斗一场,以验证一下自己的武功。只是华不石一直认为他们的剑法火候未足,这些天来长沙城中的大小战事,都没有叫他们参加。

今天终于等到了出头的机会,再被华不石这一番言语所激,这些人个个都情绪高昂,就算先前还有一点恐惧之心,也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站在台阶之上的华不石,也被众人的情绪所感染,他脸色通红,呼吸急促,激动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今夜的一战,对于华不石同样重yào

,对手“衡山派”乃是湘境的第一门派,也是他有生以来所面对过最强的敌人,此战不仅事关“恶狗门”在长沙城的存亡,而且只有赢得此战,才能够证明,他的梦想有成功的可能,而不仅是虚无飘渺的无端妄想。

过了良久,华不石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他平伸双手,做出肃静的手势。

广场上的人声很快低沉下去,瞬时之间就恢复了安静。

等到最后的一声呐喊消失,华不石才轻咳了一声,朗声说道:“各部听令!按先前的布置,各就各位,准bèi

迎击衡山派!”

※※※※※※※※※※※※※※※※※※※※※※※※※※※※※※“葛家堡”临江的一侧,有一个不小的游船码头,足以停泊十余艘船。而码头两侧则建有三丈高的石墙,与堡墙连通。

湘江之中水流原本十分湍急,但流经此处时,河道正好有一个弯折,“葛家堡”的码头就建在河岸凹进之处,因此水流就平缓了许多,极为适合船只停靠。

也正是由于河岸的凹入,码头两侧的石墙犹如苍鹰的双翼,护住了进出码头的水路,船只若是靠近岸边,便会处于石墙上弓弩暗器的射程之内,地势颇为险恶,易守难攻。

当然,这所谓的易守难攻,仅是相对普通的进攻而言,象“衡山派”这种武林中名门大派的高手弟子,一般的弓箭未必能够阻挡得住,而真zhèng

的绝顶高手,更不可能被数十丈外射来的暗器所伤。

现下夜幕已经降临,天空暗蓝,无月星稀。

秋风吹过,江面之上Lang涛滚滚,江水比天色更暗,几近乌黑的颜色。在水天交际之处,隐约出现了几点帆影。

“衡山派”终于来了!

座船共有四艘,每一艘船都不算小,均有前后双桅,四船一前三后,在江面上顺流而下,飞驶而来。

在最前面的一艘座船的船头,笔直地站着一个中年人。此人穿着白色长衫,头戴方巾,腰系玉带,是一幅儒生的打扮。他的面容清矍,皮肤白晰细腻,留着五缕长须,从长相来看,也象极了读书人,加上两手空空,身边不见携带刀剑,全然不似武林高手。

可是他偏偏就是号称湘境剑法第一的大高手,“衡山派”的掌门人岳寒山。

在岳寒山的身后,还站着两个人。

左侧之人年纪较大,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也不少,胡须却刮得干干净净。他身材高大魁梧,穿一身浅灰色布衣,手里提着一柄剑,足有四尺长,比普通的长剑既长且阔。

右侧之人则年轻得多,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细眉小眼,还留着一把山羊胡。他长相虽然并不出众,衣着却颇为华贵,头顶用小指粗的金环束发,身上的印花绸袍上面没有半点摺痕,还蹬着一双软牛皮靴,若论对衣装的讲究,他比岳寒山都强了不少。

年纪较大之人,就是“衡山派”的大长老百里荫,而衣衫考究,留着山羊胡须之人,则是三长老鲁玄通。

第一百九十四章 衡山高手

年纪较大之人,就是“衡山派”的大长老百里荫,而衣衫考究,留着山羊胡须之人,则是三长老鲁玄通.

“衡山派”自掌门人以下,共有四大长老。此次来袭长沙城,由掌门人岳寒山为首,两位长老压阵,四艘座船上共有近两百名门下弟子,算是把大半个“衡山派”都带了过来,可谓是精锐尽出,势在必得。

“前面不远就到‘葛家堡’了,”出言者嗓音宏亮,有若洪钟,正是大长老百里荫,他一指远处的城堡,道:“你们只管在那里歇息几日,老夫带着门下五十名弟子,不出三天就可扫平长沙城。”

百里荫老而弥坚,性格火爆,在他看来此次举派出征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一个没有了马五花的“洞庭帮”加上湘西小城出来的“三大恶”,都只不过是些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之辈,“衡山派”派出一名长老率队前来就足以完胜,根本不须如此兴师动众。

在他身旁的鲁玄通却连连摇手,道:“百里师兄此言差矣,马五花虽然死了,‘洞庭帮’中仍有不少高手,那孟青山的武功便是不弱,而且‘三大恶’中的华天雄和公羊泰均到了长沙,也都不易对付,我等若不小心应敌,只怕要吃上大亏也说不定。”

百里荫冷哼了一声,满脸的不以为然。

忽然听得掌门岳寒山道:“百里师兄,我们已多久没接到葛家的信息?”

百里荫道:“晌午时分还有‘葛家堡’的庄丁传来消息,离现在不过三四个时辰。”

他见掌门人眉头紧锁,显然是有所疑虑,说道:“葛家乃是内子的娘家,多年来一直对我派供奉不断,定是不会背叛我们,岳师弟可是发xiàn

了有何不妥之处么?”

岳寒山道:“你看前方的那处码头里,为何连一艘船只都没有停泊?”

百里荫道:“这有何奇怪,想是葛家有人出游,把船都驶出去了。”

岳寒山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一旁的鲁玄通问道:“百里师兄可知dào

,葛家共有多少条船?”

百里荫道:“我也不常到此,不甚清楚,大概总有十条八条游船吧?”

鲁玄通道:“即便葛家有人出游,也不会将这许多船一只不剩地驶出去,何况我等前来之事,早已通知了他们,葛家的重yào

人物应该不会单选在这等时候出游才是。”

百里荫想了一想,道:“这倒确是有点古怪,鲁师弟以为是何缘故?”

鲁玄通看了一眼岳寒山,又瞅了瞅百里荫,才道:“以玄通之见,葛家堡只怕已被‘洞庭帮’和‘三大恶’攻下了。”

岳寒山表情淡然,未动声色,百里荫听了此话却大吃一惊,道:“从晌午到现在不过数个时辰,他们哪有可能用这点时间就攻下‘葛家堡’?!”

鲁玄通道:“‘葛家堡’墙高门厚,寻常手段自是不易攻得下来,想来是对方使了诡计,才拿下了此堡。”

百里荫道:“不可能,老夫不相信!”

“鲁师弟所言不假,看来此堡被四派联盟攻下,已是可以确定之事。”说出此话的,却是掌门岳寒山,他嗓音平和,不惊不燥,反而显得颇为悠闲,“葛家的那些游船,想来是被对方藏到了周围河岸中,用作装载伏兵,以图伺机突袭我们的座船。”

百里荫心里又惊又怒,对于那个喜欢疑神疑鬼的鲁玄通,他还不甚相信,但他深知这位掌门师弟向来都说一不二,岳寒山既然如此肯定“葛家堡”已经失陷,此事就必是真的,百里荫想不相信都不行。

他握紧了拳头,怒吼道:“他娘的,四派联盟竟敢如此大胆,抢先攻下‘葛家堡’,我们这就一齐冲过去,把城堡夺回来,再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鲁玄通道:“此举不妥。对方既攻下了此堡,定是早已设下了埋伏等着我们,这般硬冲上去,与自投罗网何异?以玄通之见,我们不要再管‘葛家堡’,要么调转船头返回,另找一处地方上岸,要么沿江而下,直接驶向长沙城。”

百里荫道:“不行!葛家供奉我派银两多年,谁都晓得‘葛家堡’受到我‘衡山派’的保护,如今被贼子攻下,我等坐视不顾,岂不让人耻笑!”

鲁玄通道:“这等蝼蚁小派,本就无足轻重,被人灭掉何足挂齿?如今我等尚有大计在身,应当谨慎从事,小不忍则乱大谋,难道百里师兄是害pà

回去后对嫂子交待不过去么?”

“葛家堡”的大小姐嫁给了大长老百里荫为妻,鲁玄通当然知dào

,此时提起却是有些揶揄他惧怕老婆之意。

百里荫一听顿时怒气冲天,一把握住了剑柄,便要拔剑出鞘。

岳寒山轻伸右手,已按住了百里荫握剑的手臂,不紧不慢地说道:“百里师兄稍安勿燥,留下些力qì

等到交战时再用,我们这就准bèi

攻堡。”

他明知“葛家堡”已落入四派联盟手中,前方的码头正是敌人设下的埋伏,居然还要攻堡!

百里荫怒哼了一声,放松了剑柄。

鲁玄通的脸色却有些变了,道:“岳师兄,此时攻堡不太妥当吧,只怕会中了对方的奸计。”

岳寒山微微一笑,道:“鲁师弟,现在看来,四派联盟之中,必定有精于智计的高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拿下‘葛家堡’,就足以见其谋略不凡,你我切不可以小看了他们。”

鲁玄通道:“岳师兄此话何意?”

岳寒山道:“对方既已拿下此堡,等着我们前来,我等的一举一动,想必都已落入了对方计算之中。我们不论是前进还是后退,对方想必都安排了应对之法,江面上也定有敌人阻截,听闻那‘洞庭帮’中有精通水战之人,在大江中接战,对我等颇为不利。与其如此,不如直接强攻上岸,夺回此堡方为上策。”

鲁玄通本也是心智灵通之人,岳寒山的的分析极是精辟,他听到耳中也觉得颇为有理。

百里荫却是火爆脾性,吼道:“甚么精通水战的人,怕他个鸟!他们不过是一群宵小之辈,不管水战陆战,老夫都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岳寒山道:“听闻百里师兄的‘混元一气功’近日已经大成,练至了第九层大圆满境界,自是不畏水战,故此寒山还须借重师兄之力,今夜之战方能获胜。”

他脸上神情忽然一变,微笑已经隐去,嗓音也不再悠闲自在,而是变得锐利而低沉。

“鲁师弟,我命你率领部众弟子,在前方河岸边沿停船,攻打‘葛家堡’码头前端的高墙,务必拿下!”

此时的岳寒山,已不再是先前那个温文尔雅的儒生模样,而是气势涛天一派掌门,厉声喝令之下,就连鲁玄通这等人物也心中凛然。

“玄通谨遵掌门师兄号令!”鲁玄通躬身应道。

岳寒山目光一转,望向百里荫,道:“百里师兄,你带本部弟子,乘船顺流而下,打通前方水路通道,若不能成功,至少要挡住从江上来袭之敌,一定不能让敌船两面夹攻我和鲁师弟,你可明白?”

百里荫道:“老夫明白,岳师弟尽管放心!”

岳寒山点了点头,道:“战事一起,我会带领座下弟子强攻码头,你二人为我接应,只要攻下了码头,我便发出信号,你我三路人马一齐上岸进堡,‘葛家堡’便唾手可得!”

他略一停顿,又道:“今夜之战,事关重大,你我师兄弟务求一战凯旋,尽歼贼人,不负我‘衡山派’湘境第一门派之名!”

百里荫和鲁玄通齐声称是。

※※※※※※※※※※※※※※※※※※※※※※※※※※※※※※华不石坐在窗前,轻摇着手中的折扇。

那折扇上题写的“东临碣石”四个大字,在烛光映照之下格外显眼。

他的神色看上去颇为安详,甚至显得轻松写意,只是眼睛望向窗外,却有些迷离不定。窗外夜色正浓,乌蓝色的湘江从眼底滚滚奔流,到处都是一片黑暗,看不见一丝光明。

这里是“葛家堡”城墙之上的一座塔楼顶层,而这座高塔的名字,就叫“通天塔”。

“通天塔”当然不是真的能通天,但却是“葛家堡”的至高点。塔呈六角菱形,塔顶是一间并不太宽敞的小厅,小厅的四面皆是窗户,在此处向外瞭望,大江,码头,堡墙,河岸俱在眼前,一目了然。

厅里别无它物,只放着一张圆桌,和几把椅子,桌上的烛台上燃着三支蜡烛,而厅里却有五个人。

华天雄端坐在桌前,手捧着一只茶盅正在品茶,他面无表情,似乎对窗外的一切毫不关心。莫问天则站在窗前,目不转瞬地望着从远处大江之上,正飞驶而来的“衡山派”的四艘座船。

楚依依一身白衣,站另一面窗前,亦在举目观望。

只有沈滢儿俏立于华不石的身边,相比窗外的景色,她的目光反倒是瞄向这大少爷的时候更多一些。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三路强攻

从外表看来,华不石神态自若,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可是沈滢儿却能看出他其实十分紧张.

此时中秋已过,天气已经有点转凉,他却不停的摇着折扇,若不是因为心神不宁,难道还想学戏台上的诸葛孔明不成?

而他坐在窗前已有不少时候,居然一句话也不说,与他平日的作风也大相径庭,十分反常。

从小到大,沈滢儿还没有见过华不石如此紧张过,而她的心情也无端地跟着这大少爷忐忑不安了起来。

又过了半晌,华不石依然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沈滢儿却已忍不住了,出声说道:“华大哥,你说岳寒山是否看出了‘葛家堡’已被我们攻占?”

华不石目光一转,才回过神来,道:“我不知dào

。我们虽已做了一些掩饰,但是象岳寒山那般心智机敏之人,很有可能还是会发xiàn

破绽。”

沈滢儿皱眉道:“他如果能瞧得出来,又会如何动作呢?”

华不石道:“无非是两种选择,一是攻堡,二是退走,他要如何决定,却是殊难预料。”

沈滢儿道:“那华大哥希望他做何选择呢?”

华不石道:“他若是退走,自是万事大吉,你们沈家的部众,还有我从孟二哥那里借来的‘湘江五鱼’会在江上拦截,给他们吃一些苦头。”

沈滢儿道:“小妹把沈家的帮众交给华大哥指挥,原来你把他们都埋伏到江上去了,难怪我刚才进堡时寻找不见。只是我们沈家的力量实是有限,恐难对‘衡山派’的高手造成多大威胁。”

华不石道:“兵者诡道,不依常理,并不是实力坚强就定能取胜。我早已做过安排,敌人若一心退走,今夜我们或许不能伤其根本,至少可以挫一挫他们的锐气,只不过……”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站在窗前的莫问天忽然朝江上一指,道:“你们看,那四艘船已经分开了,有三艘朝着我们这边驶来,只有一艘顺流而下。”

华不石立kè

探出身子放眼望去,观察了好一阵子,忽然一拍椅把,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口中叫道:“岳寒山果然厉害!他已看破我们的埋伏,因此要兵分三路,强行攻堡,看来这一场硬仗定是免不了了!”

他片刻之前还神经兮兮,心绪不宁,到了现在却是两眼放光,一脸的兴奋,仿佛忽然之间变了一个人一般。

沈滢儿瞬时就已明白,这位大少爷先前所忧虑的根本不是计谋被岳寒山识破,“衡山派”大举进攻,反而是担心敌人退走。

他一定是决心今夜与“衡山派”一战分出胜负,如果岳寒山下令撤tuì

,即便派人截击,占到一点便宜,却也不可能重创对方,以后还须另寻战机再战,胜负尚在两说之间。所以,这大少爷宁愿今夜与强敌决战,也不想把战事拖到以后。

华不石转向站在另一侧窗前的楚依依,问道:“依依夫人识得‘衡山派’的高手,可否看得出对方的三路人马分别由谁带领,与我们先前的估计是否一样?”

楚依依道:“冲在最前面,攻打堡墙的是鲁玄通,顺水路而下掩护侧翼的是百里荫,岳寒山自己带人攻打码头。”

她美目流转,瞟了华不石一眼,道:“岳寒山的安排,与华公子先前所想的一模一样,公子料事如神,依依十分佩服。看来你我的赌局,依依是要输定了。”

沈滢儿在一旁听了楚依依的言语,心中却是诧异不己。原来华不石不仅早已料到了岳寒山会分兵三路进攻,就连他对各路高手的安排都估算得一个不差。

此时的华不石却收住了笑容,反显出些许凝重之色,道:“依依夫人过奖,我虽是料中了岳寒山的安排,岳寒山何尝没有算出我们的布置?他这般分配人手,本就是最为合理的安排,我若是他也会如此做。我们突袭‘葛家堡’,想要出其不意埋伏他们的计策也已落空,如今战局揭开,双方所下的已是明棋,谁都未能在谋略上占到上风,只能明刀明枪的拼杀,今夜之战的胜负之数,实是尚在未定之天。”

沈滢儿道:“那么华大哥以为,如何才能决出此战的胜负呢?”

华不石目光远眺,望向大江之中的“衡山派”座船,道:“岳寒山乃是一个真zhèng

的对手,如今之势,便是他相信以‘衡山派’的实力,倾力强攻之下足以拿下此堡,而我却相信凭借本门的力量,能够把守得住,此战胜负之数,就在于我们两人之中,到底谁的判断更准一些。”

大江之上,四艘双桅帆船正乘风破Lang飞驰而来,其中的一艘船上,背着双手笔直挺立于船头的白衣儒生,此时正抬起头,有意无意地望向了“葛家堡”高墙顶端的“通天塔”。

虽然中间有大江,码头,堡墙,相距数百丈之遥,但是岳寒山和华不石的目光却在这一刻有如利剑一般隔空相交。

或许只是直觉,两个人都在瞬时之间感受到了对方所具有的无比坚强的自信,莫非这一次目光交汇,就是今夜一战双方的首次交锋?

※※※※※※※※※※※※※※※※※※※※※※※※※※※※※※“衡山派”的四艘座船之中,冲在最前方的并不是掌门人岳寒山,而是长老鲁玄通。

“衡山派”有四大长老,鲁玄通排名第三,不过要算门下弟子数量,鲁玄通却是四位长老里最多的,比岳寒山和百里荫都要多。此次前来长沙的“衡山派”弟子共有近二百人,鲁玄通的徒子徒孙就占了一半以上,足有一百多人,那四艘座船中的两艘,乘坐的都是他门下的弟子。

在“衡山派”这样的名门大派里,想要当上长老并不容易,同门之间争名夺利十分厉害,即使是一同学艺的师兄弟之间,也常有勾心斗角的事情发生。鲁玄通的武功比不上另外的三大长老,却颇具心机,能在四大长老中排到第三,自是因为得到掌门岳寒山的支持,而更主要的原因,则是他的门人弟子众多,在门派中势力颇大的缘故。

既然把弟子门人当成了争权夺势的手段,鲁玄通在一众徒弟身上所花费的工夫当然不少,他收的嫡传弟子就有十名之多,其中有几位习武的天赋不错,加上鲁玄通尽心传授,武功在“衡山派”第二代门人之中可算得上出类拔粹。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鲁玄通并不希望他的弟子在战事之中有过多的损伤。攻打“葛家堡”固然重yào

,但毕竟是整个门派的事,与鲁玄通并无直接利害关系,而这些弟子却是他在门派之中拥有长老地位的根本。

因此,虽然掌门岳寒山给鲁玄通下的命令,是务必要攻下“葛家堡”码头前方的堡墙,但是他却留着一个心眼,如果对手不强,他自可带着弟子不费力qì

地攻上去,如果遇到强敌,他则宁愿保存实力,也不想和对方硬拼。

距离岸边尚有五六丈远,鲁玄通就下令停船。

船帆降下,数百斤重的大铁锚扔到河水之中,两艘座船立时便己停住。“葛家堡”的堡墙有三丈余高,距离河岸大约十丈,鲁玄通凝目朝堡墙之上望去,只见人影憧憧,不时有刀剑利刃的寒光闪过,便知对方已布有重兵把守,心中不由得有些犹豫。

如果是用舍命进攻的战法,自可让全部弟子登陆上岸,强攻而上。不过只要一上河岸,便进入了对方弓箭的射程,要强行飞纵上墙,就必定会有死伤。那座堡墙之上是否有敌人的高手存zài

尚不可知,即使强攻上去,也未必能夺得下来,而若是久攻不下,这般往复僵持,他手下弟子虽众,也难免会折损不少。

可是事已至此,不进攻当然更不行。掌门人岳寒山就在身后不远的座船上,如果被他发xiàn

自己有意怠战,后果亦是不妙。

鲁玄通略一沉吟,喝道:“冯定远赵怀秋何在?”

冯定远和赵怀秋均是鲁玄通的嫡传弟子,二人见师父招唤,连忙上前应道:“弟子在!”

鲁玄通道:“你们两人各带二十名轻功上佳的师弟,上岸强攻堡墙,要小心防范对方的弓箭暗器,尽量避免损伤,听我的号令进退,可明白么?”

二人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四十名“衡山派”弟子己纷纷从座船上纵跃而起,跳上了河岸。冯定远和赵怀秋各自手持长剑,在前开路,带领着一众人等向十丈外的高墙直扑而去!

鲁玄通立于船头,双目紧盯着那四十名弟子的进攻。

这些弟子均是经过挑选的轻功高明之人,很快已冲过了十丈的距离,来到了堡墙之下。他们跃上河岸直至冲到堡墙之前,墙顶上居然全无动静,连一支箭都没有射下来。

而正当他们施展轻功,要沿着堡墙向上攀爬飞纵时,忽然听见“嗡”的一声,数百支利箭有如飞蝗一般,从墙顶飞射而下!

第一百九十六章 岣嵝神掌

鲁玄通脸色一变,喝道:“好贼子,竟敢用弩机!”

相对于弓箭,弩机的射程较近,但利用机括之力发射出的短箭速度更快,威力也更大,而且可以一次射出数支弩箭,当然比起弓箭更强.

事实上但凡是弓箭暗器,在越近的距离发射,留给人反应的时间就越短,就越是难以抵挡闪避。高墙顶上的“恶狗门”帮众直到“衡山派”弟子冲到墙下,双方距离仅有数丈时才忽然发射弩箭,而且发射的时机,正是一众弟子要提气纵跃上墙的那一瞬间,可谓是掌握恰到好处。

“衡山派”的一众弟子虽然个个仗剑护身,拔挡飞箭,却在眨眼之间就被射倒了七八人,其中还有四五人被弩箭射中要害,眼见是活不了了!

就连冲在最前面,已攀上堡墙丈许的赵怀秋,也因为格挡不及,左臂上中了一箭,从堡墙上掉了下来,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差一点就把腰摔断。

走在后面,侥幸未曾受伤的衡山弟子,一见敌人的暗器这般厉害,个个心惊胆寒,纷纷往回退却。

却在此时,只听得一声厉喝:“不准退!给我冲上去!”

发出喊喝的正是三长老鲁玄通!只见他双足一点,身形己从船头纵跃而起,来到了河岸之上。

鲁玄通的江湖经验,比一众弟子要老到得多。适才听到弓弦的响声,他便知dào

对方所用的是弩机,那三十名弟子距离太近,大概难免受伤遭殃,但弩机不能连射,一经发射再要装填箭支需yào

耗费不少时间,此时如果退却,等到对方把弩机装填完毕,再想要冲上去就势必更难。

因此,他才喝令弟子不准后退,要一鼓作气攻上堡墙!

而鲁玄通自己也跃上了河岸,再一展身形,三两步就跨出十丈,来在了高墙下。众弟子听到鲁玄通的呼喊,又见他亲自上前督阵,顿时刹住了退势,又朝着堡墙顶端攀跃而去。

果然堡墙之上再无弩箭射下,而是变成了钢镖,飞刀,铁莲子等五花八门的各种暗器,却也犹如雨点一般地打了下来!

“衡山派”的弟子武功皆是不弱,虽然刚才被射杀了好几人,但现下的这些寻常暗器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远远比不上利用机括发射的弩箭,因此只能暂时阻住他们向上攀跃,却再难伤得了他们。而不少“衡山派”的弟子身上也带有暗器,此时掏出来向墙上发射,一时之间只见堡墙上下寒光闪动,暗器乱飞,“叮叮噹噹”响个不停,却大多数都打在了石墙上。

站在高墙下的鲁玄通,脸上的神情却阴沉不定,他知dào

现下这般僵持下去,对于己方甚是不利。同是互射暗器,墙顶之人可以借势发力,又有墙垛遮蔽掩护,自是大占便宜,而且如果对方得了空闲把弩机装好,只怕更加糟糕!

此时的形势,如若不能在短时间之内强攻上墙顶,就只得先行撤tuì

,避免再遭损伤。

念及至此,鲁玄通一声厉啸,身形直冲而起,在身前的一名衡山弟子肩上一点,已跃起了丈许,再一脚踩向了在堡墙上爬得最高的冯定远的头顶,换了一口真气,顿时再升两丈,如同一只鹞子一般扑到了高墙的顶端!

这位“衡山派“的三长老已决定要亲自出手了!

鲁玄通的武功,在“衡山派”四大长老中虽排在最末,却绝对能称得上一流高手,在武林中亦是赫赫有名。他自认为在长沙城中,除了已经死掉的马五花,根本无人能伤得了他。此时飞扑而上,显露出的这一手绝顶轻功,江湖上就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守在高墙顶端的“恶狗门”帮众看见一个身着锦衣的家伙居然纵跃而上,纷纷大呼小叫,将手中的暗器成把地扔了过去,一时之间数百件暗器呼啸而至,简直比瓢泼大雨还要密集,一齐射向了跃在半空中的鲁玄通!

而鲁玄通手无寸铁,身上连一把剑都没有带,眼看着无法抵挡,就要被暗器射中!却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向空中拍出了两掌,这两掌既无风声,也没有多少气势,可是眼前成把的暗器,全部象是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一般,四下飞散,竟然没有一件能近得鲁玄通的身体!

“衡山派”虽然是出了名的剑派,鲁玄通最精通的武功却并非剑法,而是掌法,他所练的掌法名叫“岣嵝神掌”。

南岳衡山乃是千古名山,“衡山派”在南宋时建派,也有数百的历史。门派里的各种武功传承,最具盛名的便是以衡山五座山峰为名的五路剑法,号称“南岳五绝剑”,“衡山派”的历代宗师先贤之中,大多都以剑法成名,却也有过一些独出一格,擅长拳掌武功的奇人。

“岣嵝神掌”就是百余年前门派中的一位武学宗师所创的上乘武功,而这门掌法的特色便是“奇”和“巧”。衡山号称五岳独秀,但岣嵝峰却并不秀丽,而是一座怪石嶙峋的孤峰,“岣嵝神掌”以这座奇峰为名,取的便是此意。

鲁玄通虽然年纪不到四旬,对这门掌法却已修liàn

得火候精深,故此他才舍剑用掌,平时身边连一柄长剑也不带。而他所拍出的这两掌,看似漫不经心,毫无气势,其实却正是“岣嵝神掌”中的以气化力的妙招,罡气到处,射到他身前的数百件暗器的来势顿时就被尽数化解,纷纷向四面八方飞散而去!

可是正当他以为已把所有的暗器全都击飞的时候,却倏然发xiàn

,在这数百件暗器之中,竟然还夹杂着一柄剑!

这柄剑刃宽三寸,长五尺,薄如宣纸,如同一条游鱼一般藏在众多暗器中,却全然没有受到鲁玄通掌力的影响,正悄无声息地朝他直刺而来!

这柄剑并不是暗器,握在一名乱发蓬头的黄衣少年手中,而这一剑却比那数百件暗器加起来还要毒辣得多,当鲁玄通发xiàn

之时,剑尖到他的咽喉只有数寸距离!

鲁玄通反应极为灵敏,立kè

回掌反握,硬生生抓向剑尖!他一身内功已入化境,所练的又是掌上功夫,即使赤手握住剑刃,也不怕被对方所伤。

然而那黄衣少年手腕一抖,剑尖忽然一沉,几乎是从鲁玄通的手心里滑了出去,又刺向了他的小腹!

饶是鲁玄通武功高强,机智过人,面对这种变化却也不禁汗毛直竖,吓出了一身冷汗。先前的那一剑藏在众多暗器中刺来,已属诡异之极,而谁也想不到这柄剑竟还是一柄软剑,在剑招出尽之时还能够改变方向!

纵使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面对这样的一剑也难以躲得过,但鲁玄通毕竟不同常人,他猛一吸气,小腹突然缩进了三寸,竟然让过了剑势,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同时左掌一探,再向剑身上抓去!

持剑的黄衣少年当然就是厉虎,此时他剑势已尽,只能疾转手臂,“蛇翼”的剑身与鲁玄通的手掌相撞,发出“铮”地一声闷响!

此时,在低处的一众“衡山派”弟子见师父鲁玄通大展神威,轻松纵跃起数丈之高,又挥掌震开了几百件飞射的暗器,立时纷纷鼓噪起来,士气大振,还有不少弟子高声叫好,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鲁玄通的处境,却并不是门下弟子想象的那般轻松,他心中正在暗骂,这群弟子既有起哄鼓噪的时间,还不赶紧攀爬上来,趁势占领堡墙!他双手齐施,接连出掌,“铮铮铮铮”四声闷响,已与厉虎交手了四招!

厉虎立于墙头,一步不退,手中的“蛇翼”剑又急又快,鲁玄通则纵跳于空中,本是无所借力,就要直坠而下,可是交手四招,他居然能飞腾在半空,有如被道法仙术加持了一般,竟然并不落下!

这世上当然没有能让人飞行的仙法,鲁玄通之所以能悬空不落,是因为他与厉虎交手四招,每一次剑掌相交的力量都被他利用,才能一直腾挪在空中,这须得有极高的轻功,并且对借力打力之术十分精通才做得到。

然而这等交手的方式,对鲁玄通却十分不利,因为无处借力的凌空飞击,掌法的威力大打折扣,决不是长久之计,可是厉虎的剑法极为凌厉,鲁玄通就腾跃在高墙的边缘,身前一尺便是墙头,但就这一尺距离却攻不过去,被“蛇翼”剑死死逼住,一双脚无论如何也踩不到实地,竟有咫尺天涯之感!

四招一过,鲁玄通心中已十分清楚,在这等情形之下要强行击退厉虎踩上高墙殊难做到。他忽然双掌齐发,声势惊人,好似是要孤注一掷般拍出,厉虎挥剑截击,鲁玄通却掌缘一偏,斜击在剑身之上,瞬时已借力横飞出丈许!

既然难以从正面突pò

,那就不如闪开眼前这个难缠的少年,从另一侧踏上堡墙再说。鲁玄通反应灵敏,临阵经验亦是十分丰富,立kè

就做出了一个聪明的选择!

第一百九十七章 僵局

既然难以从正面突pò

,那就不如闪开眼前这个难缠的少年,从另一侧踏上堡墙再说.鲁玄通反应灵敏,临阵经验亦是十分丰富,立kè

就做出了一个聪明的选择!

眼看着双脚就要踩到堡墙上的石垛,鲁玄通却突然发xiàn

又有一名黑衣少年挡在了面前,这少年手掌探出,朝着鲁玄通的前臂关节搭了上来,所使的竟是擒拿相扑的招式!

刚才面对厉虎的五尺利剑,鲁玄通尚有一些顾忌,不敢过于进逼,这黑衣少年居然赤手空拳来阻挡鲁玄通的来势,实在胆子不小!

鲁玄通双掌齐挥,直攻了过去,只见四条手臂轮转交错,转眼之间,两个人见招拆招,已战在了一处!

剧斗了片刻,鲁玄通不禁暗暗吃惊。尽管他双脚不着地,掌法上的威力有所减弱,但是一个少年人竟能与他的“岣嵝神掌”拆解这许多招,在他看来实是有些不可思异,而且十招过后,鲁玄通发xiàn

自己不但无法前进一步踩上石墙,而且居然连象先前一样借力提纵都十分不易,身形几乎就要急坠而下!

挡在鲁玄通面前的黑衣少年正是西门瞳。

“岣嵝神掌”虽然奇巧多变,但“燕青拳”也同样是以招式巧妙著称的上乘武功,而且亦是擅于借力打力。若论拳法的火候,西门瞳自是远远比不上鲁玄通,但鲁玄通双脚悬空,又急于进身踩上堡墙,出手难免急燥,西门瞳采用守势,用巧劲卸去鲁玄通的掌力,与他连拆十余招,居然也未落下风!

而双方用的都是巧劲,鲁玄通再想借着对方的拳掌之力腾挪身体,比起先前与厉虎交手时掌剑硬碰又难了许多。

鲁玄通对于自己的武功颇为自负,本想着只要纵跃上了堡墙,便可轻松将墙上的一干帮众杂鱼打散,带领着手下弟子攻下此地,却没有料到才一跳起就被两名少年逼住,两番交手,双脚连墙边都踩不到!

再想到对方阵中的孟青山,华天雄,公羊泰等高手尚未露面,仅仅出来的这两个少年就如此扎手,鲁玄通心中打鼓,只觉得今夜一战要想取胜,只怕比想象中还要艰难得多。

他心中虽已有些气绥,但手上招式却丝毫不慢,双掌一挫,已将西门瞳的力量引到一边,身形一展,再度横纵出八尺,却是故技重施,要绕过眼前的敌人,另找一处地方踏上堡墙。

这一次腾挪,鲁玄通已是看准了位置,有意避开了厉虎,然而他的双脚却仍是踩不到墙上,因为还有第三名少年拦在他的面前,正是朱洪!

而鲁玄通只听得一声巨喝,几乎把他的耳膜震裂,朱洪的双掌已朝他的前胸直击而来!

朱洪的“震山掌”没有厉虎剑法的诡异多变,也没有西门瞳的“燕青拳”那般巧妙灵活,却是声势惊人,劲风所至,俨然犹如一座大山,朝着鲁玄通撞了过来!

如果在平地上,面对这种强冲硬打的攻击鲁玄通还可以从容闪避,但此时他身在空中无处着力,适才的腾挪横纵已是有些勉强,朱洪的双掌直袭而至,他只能够挥掌硬接。

只听见“嘭”地一声巨响,四掌相交,鼓荡的罡风将一旁的青石墙垛都震塌了一大块!

朱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脚下的青石被踩得片片碎裂,而鲁玄通则被打得倒飞出了五六丈开外,直坠而下,落在了墙下的河滩上,双脚却依然站立不稳,连连倒退了五六步,终于“噗嗵”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百丈之外,“葛家堡”中“通天塔”顶的小厅里。

沈滢儿站在华不石的身边,正朝窗外眺望。

她远远瞧见鲁玄通从高墙上被击落,摔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模样,忍不住“咭”地轻笑出声,说道:“这位鲁玄通身为一派长老,在门下弟子的面前出了这么大一个丑,只怕要恼羞成怒,冲上来拼命了!”

华不石却摇头道:“也不尽然,我看他一定会撤回攀墙的弟子,然后在河滩上作势佯攻,不再轻易冲到堡墙边去。”

沈滢儿奇道:“那是为什么?”

华不石道:“鲁玄通武功高强,即使朱洪,厉虎和西门瞳三人联手,也未必能胜得了他,此人又十分聪明,很有心计,本是一个极难对付的敌人。只不过他对自身的利益顾虑太多,生怕门下的弟子损伤过大,影响其在‘衡山派’中的的长老地位,才会畏首畏脚,不肯倾力进攻。如今他自身受挫,已知dào

高墙上有数名高手,若再强攻,就算能够攻下也须得死伤不少弟子门人,因此我才断定他会以保存实力为先,只派部分弟子作势佯攻,以免再遭到损失。”

这大少爷此时已完全恢复了往日的形态,说起话来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再不见先前的那般神经兮兮的紧张模样。

沈滢儿盯着华不石,心里觉得他所分析的极有道理,嘴上却不服气,道:“华大哥以前从未见过这鲁玄通,怎么能知dào

他是如何作想?我看他说不定会让船上的弟子全都上岸,一齐来攻打堡墙呢!”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我不识得鲁玄通,原本是不知dào

,多亏依依夫人告知小可‘衡山派’门中的诸多信息,华不石才会作此判断,加以布置。鲁玄通这一路敌人若是能防守下来,都要算是依依夫人的功劳。”

站在一旁的楚依依忙道:“华公子过奖,依依只不过告知公子一些消息,怎能居功,华公子防守布设得当,才使得鲁玄通无懈可击,攻不下堡墙。”

华不石道:“说实话,如若鲁玄通不惜弟子性命强行进攻,朱洪他们三人虽能敌住鲁玄通一时,但‘恶狗门’下帮众的武功实力与鲁玄通的弟子尚有差距,人数也不及对方,这堡墙恐怕还真是难以把守得住。不过你们看,那鲁玄通果然舍不得损失门人,已下令墙边的弟子撤回河岸了!”

沈滢儿和楚依依放眼望去,果然看见那些攀爬在高墙上的弟子纷纷后撤,退到了河岸旁边,而鲁玄通本人却已跃回了座船之上。

河岸边的数十名“衡山派”弟子纷纷向高墙上发射暗器,高墙顶端的“恶狗门”帮众也予以还击,再加上双方互相鼓噪喝骂,远远看去倒也打得颇为热闹。只不过这两边相距十丈有余,暗器即便能勉强射到,也无甚威力可言,用兵器就可以轻易拨落,再难伤得到人。

转眼之间,河岸边堡墙前的战事就变成了僵局,双方对峙,谁也耐何不了谁。看来这位衡山三长老鲁玄通是打定了主意,要以“拖”字为上,不肯再冒险进攻了。

沈滢儿道:“华大哥果真料事如神!‘衡山派’的三路人马,鲁玄通这一路算是已被挡住了,岳寒山派出他这位自私自利的师弟带人强攻堡墙,还真是失算之举!”

华不石道:“那倒也不尽然。岳寒山心计之深,不在华不石之下,他对鲁玄通的了解肯定比我们更甚,这种情形想必他也早就料到。只因为堡墙地势险要,岳寒山做此安排的本意,便是想要鲁玄通拖住我们布设在堡墙上的守卫帮众,使他们不能夹攻其它的两路人马,而并非一定要攻下堡墙。”

沈滢儿道:“这么说来,岳寒山是想用另外的两路人马来决出胜负啰?”

华不石道:“沈小妹猜得不错,岳寒山定是这般打算。鲁玄通为人自私谨慎,心计智谋却是一时之选,如今他虽是在拖延观望,但若是‘衡山派’另外两路人马获胜,他也必定会抓住机会乘势进攻,而他眼下既不冒险强攻,我们也无法胜得了他,只能与其僵持对峙。因此派他进攻堡墙,反而比用个性狂傲,有勇无谋的百里荫要好,至少没有中计溃败之忧。我先前说岳寒山派遣的三路人马,是最为合理的安排,便是这个道理。”

沈滢儿道:“华大哥既然已经知dào

那个大长老百里荫个性狂傲,有勇无谋,想来定是安排了计策引他上当,他那一路也不足为虑吧?”

华不石道:“我确是做过一些布置,不过能否成功还很难说,不足为虑更谈不上,百里荫只怕比鲁玄通还难对付许多!”

沈滢儿道:“那又是为什么?”

华不石沉吟了片刻,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脸对楚依依道:“依依夫人,以你所得到的信息和识人经验来做判断,百里荫此人的性格,是真zhèng

的狂傲不稽,目中无人,还是仅仅表象如此,其实却深沉多智呢?”

楚依依道:“此事依依先前也曾想过,凡是认识百里荫之人,无人不知他向来行事蛮横,谁也不放在眼里,因此妾身认为他的个性应该是当真如此,而非伪装。”

华不石道:“夫人为何能如此肯定呢?”

第一百九十八章 铁索横江

华不石道:“夫人为何能如此肯定呢?”

楚依依道:“他这般性格,已非一日两日,而是数十年来一向如此,而且这许多年中,他因此得罪了不少武林中人,包括‘衡山派’的同门师兄弟,有时甚至连掌门岳寒山的面子他不给,这般行为已影响到他在门派中的势力和地拉,对于百里荫本人实是有害无益,若是假装,一定不会如此不分轻重才是.”

华不石道:“依依夫人所言有理,我便也是相信他天性狂傲,才觉得此人不易对付。”

楚依依道:“哦?”

华不石道:“一个天性狂傲,目中无人,又性格火暴之人,能在当上‘衡山派’的大长老,在江湖上横行这许多年,却依然未尝败迹,那必定是武功极高的缘故。也因为对他武功的忌惮,岳寒山身为一派掌门,尽管与他不甚和睦,却也不敢轻易动他,所以小可猜想,百里荫的武功只怕不在岳寒山之下,甚至比岳寒山更强都有可能。”

沈滢儿道:“就算他武功再高,却只是有勇无谋,也不会很难对付呀?”

华不石道:“百里荫的有勇无谋,只在为人处事之上,与人交手拼斗之时,我料想他的智慧决不在任何人之下,否则他到处树敌,又怎么能活到今天。”

听华不石如此说,沈滢儿也不禁忧虑起来,道:“我们在江上埋伏的,只有‘湘江五鱼’和沈家的弟子,百里荫如此厉害,他们哪里会是对手?”

华不石道:“在江上水战,与陆上拼斗不同,即使陆地上的绝顶高手,假如不擅水战,在江中能够在发挥一半本领已算是不错。依依夫人,据你所知百里荫从未在水中与别人交过手,对不对?”

楚依依道:“是啊,根据我们‘千花坊’的情报,他甚至不会游水。”

华不石道:“那便是了。我们这一方原本也没有擅长水战之人,所以我才做了一些安排,又向孟二哥借来了‘湘江五鱼’,百里荫虽强,只要于家兄弟利用好水战的优势,也未始就不能阻挡住百里荫。”

他举目望去,只见“衡山派”的一艘座船,正乘风破Lang游流直下,一名白发老者立于船头,手中提着长剑,一只脚踏在船舷之上,一脸不可一世的神态,正是百里荫本人。

“来人。”华不石叫道。

“有!”一名“恶狗门”的帮众从门外走入。

“向江上发出烟火信号,叫于家兄弟按照计划截击敌船。”华不石吩咐道,声音平静。

帮众应声而去,华不石目光依然望向大江之中,心头却是一动。

直到现在,战局的每一步都未脱出他先前的计算,而他相信,这等局势也在岳寒山的意料之中。可以说,他和岳寒山两人都还没有犯错,也仍是都相信自己一方能胜。

但是,对于接下来大江之上的这一战,华不石却仿佛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难道他已经在不经意之间犯下了错误么?

※※※※※※※※※※※※※※※※※※※※※※※※※※※※※※一道烟火信号从“葛家堡”的高墙上射出,在半空中炸开,爆出的火光有如无数道流星一般,向四下飞散坠落,将整条大江都照得通红。

空中的烟火散尽,落入到江中的火星却并没有消失,而且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多。

百里荫站在船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湘江中的点点火光。他当然知dào

那些并不是从空中坠下的烟火,而是对方在湘江两岸埋伏下的伏兵,而且他看得很清楚,江面上一共有十一道火光,也就是说对方共有十一艘船,正从四面八方,朝着他所乘的座船包围了过来。

这些船都不大,每艘船上最多不过五六人,各举着灯笼火把等照明之物,当然还持有刀枪棍棒等各式的兵器。

莫非四派联盟就派了这么几十个散兵游勇,就想对付他堂堂的“衡山派”大长老百里荫?

“一群不知死活的蝼蚁!”百里荫嘴角一撇,迸出了这么几个字。

与鲁玄通的谨慎保守不同,对于今夜一战,百里荫心中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保存实力,在他看来,门下的弟子的性命毫不足惜,即使死于战事也是死得其所。百里荫与鲁玄的通截然相反之处,在于他在“衡山派”中坐上大长老位置,根本就不是依靠门下弟子得来,他所依仗的乃是自身的实力。

在“衡山派”四大长老中,百里荫的门下弟子的人数最少,本事也最差,只有不到四十名,而嫡传弟子就只有一人,便是卫南薰。即使对卫南薰,百里荫也没有花费多少力qì

传授,他本就不是一个有耐心教人武功的人。

在百里荫的心目中,他的夫人葛大小姐都要比门下的一众弟子重yào

。四派联盟竟敢一声不吭就攻下“葛家堡”,老丈人葛刚语和四个小舅子想必已是凶多吉少,此战若是不能夺回城堡报了此仇,日后回到衡山他又有何脸面再去见夫人?

因此,百里荫已经暗自下定了决心,今夜定要倾力以赴,将四派联盟的一众蝼蚁全部杀尽!

十一艘船均是速度极快的小艇,很快就把百里荫的座船围在了中间。这些船并不接近,均与座船相距二十余丈,一齐顺流行驶,在如此远的距离之下,即便是轻功高手也难以纵跃过去,而除了强弓硬弩,普通暗器也没有用武之地。

此时,只听见其中一艘快艇上有人高声喊喝:

“‘衡山派’的孙子们听着!快快停船!爷爷们有话要说!”

百里荫闻言大怒,定睛向江上望去,却见那艘快艇在座船的左舷,艇上并排站着五个高矮不一的汉子,均是短衣裤褂装束,前襟敞开,袒露着胸膛,腰带上别着短刀匕首等兵刃,显得颇为彪悍。喊话的是其中一个身材较高的壮汉,正在大声叫嚷:

“此处江面,是爷爷们看管的,你们要是不想下河喂王八,就赶快停下船来交纳过江银!”

这叫喊之人正是于家老大。“湘江五鱼”昔年便是在江河上劫船掠财出身,这水贼的勾当正是他们的老本行,叫人停船自是喊得十分熟练。

百里荫怒容更甚,回身问道:“那几个贼人叫什么名字,你们有谁认识?”

众弟子面面相觑,却有一人上前答道:“这五人匪号唤做‘湘江五鱼’,乃是‘洞庭帮’的人,听说还是马五花新收的弟子。”

答话的正是百里荫的嫡传弟子卫南薰,“衡山派”的一众人等都极少来长沙城,只有卫南薰每个月都要到“葛家堡”收取供奉,经常来此城,故此对本地帮派里的人物颇为熟悉。

百里荫道:“好,既然想要当鱼,今日就管叫他们全都葬身在这江里!停船!”

船夫听得百里荫的命令,连忙降帆下锚。座船正驶在江心,本是疾速前行,虽铁锚沉江,双桅座船依然向前滑行了数丈,才渐渐停住。

百里荫下令停船,当然不是因为听到于家老大的喊喝,而是他看见在前方数十丈外的江面之上,横七竖八地拉着许多条铁链,上面还挂着不少钢钩利刃。整个江面已经被对方封锁,如果硬撞上去,船身定会被那些铁索缠住,动弹不得,再被四周小船上的敌人袭击,便会十分被动。

因此要突pò

江面封锁,最好是先解决掉这些小船上的敌人,再砍断那些横江铁索。

此时却听得小艇之上的于家老大又高喊道:“哈哈,孙子们果然听话,把船停了,这就把银两交来,爷爷就放你们一条生路,每个一千两,不多不少,快快拿出来吧!”

百里荫怒极反笑,喝道:“想要银子老夫的船上多的是!你们若有胆量,过来拿就是!”

此时“衡山派”的座船与五鱼的小艇相距二十丈开外,轻功再高也纵跃不过,要想攻击他们非泅水游过去不可,而那小艇速度极快,就算游水过去,对方掉头逃走,只怕也追赶不上。因此百里荫才喝叫他们过来,只有小艇靠近,百里荫才有机会攻击他们。

“湘江五鱼”甚是狡猾,哪里肯上这种当,只听见于家老大喊道:“那‘衡山派’的老儿一幅穷鬼模样,身上定然没有钱,我们才不过去,省得上了当!”

百里荫喝道:“你不敢过来,叫唤个球!”

于家老大喊道:“爷爷们不是胆小,是你们大船上龟孙子太多,爷爷过去怕被你们围攻!这样罢,你们‘衡山派’不是自称湘境武功第一么,敢不敢派出一人和爷爷我单打独斗,你们若是赢了,爷爷们就撤去铁索,掉头就走,一分银子也不收你们这群龟孙的!”

百里荫听那于家老大满嘴“爷爷孙子”地乱喊,心中越发气恼,但如今江上的形势,对方如若一意逃走,“衡山派“的座船速度不及那些轻舟,却也奈何不了对方。念及至此,百里荫目光一转,朝身边的卫南薰递了一个眼色。

第一百九十九章 登萍渡水

百里荫听那于家老大满嘴“爷爷孙子”地乱喊,心中越发气恼,但如今江上的形势,对方如若一意逃走,“衡山派“的座船速度不及那些轻舟,却也奈何不了对方.念及至此,百里荫目光一转,朝身边的卫南薰递了一个眼色。

卫南薰自是明白师父的意思,乃是命他出战迎敌。

百里荫是“衡山派”的大长老,如若双方火拼混战时出手杀人自是没有所谓,但要一对一的比武拼斗,对手是“湘江五鱼”这种小角色,传扬出去便要大失身份。因此他才叫嫡传弟子卫南薰出战,以做试探。卫南薰的武功是百里荫的一众弟子中最强的一人,而且甚是机灵,因此让他出战百里荫倒也颇为放心。

卫南薰走上两步,喝道:“‘湘江五鱼’听着,在下是衡山门下弟子卫南薰,你们想要怎样单打独斗,只管划出道来,卫某奉陪!”

于家老大笑道:“好啊,果然有孙子出来应战!你乘一条小船过来,我也划船过去,我们双方都只准来一个人,到河中央决一胜负,这样算是公平吧?”

卫南薰也不多言,提着长剑,走到了船舷旁边。这艘双桅座船甚是宽大,船舷边挂着不少浮水用的圆木,还系吊着一只丈许长的小艇。

只见卫南薰手腕一转已拔出长剑,寒光闪过,绑吊小艇的绳索已应手而断,他一脚踢向船帮,数百斤重的木艇直飞出三丈,“呯”地一声落在了河面上,溅起了一阵水花,而卫南薰双足一点甲板,已飞纵起来,跃出三丈,稳稳地落在了那只小木艇上。

他这一手砍断绑绳,踢船下水,再到飞跃上艇,动作十分干净利落,不仅力道惊人,又显露了一手不俗的轻功,引得座船上的“衡山派”弟子大声叫好,纷纷称赞卫师兄好功夫。

就连站在船头,一直面带怒容的百里荫,脸上的神情也稍稍好kàn

了一些。

那只小艇上有撑船用的竹蒿,卫南薰伸手取过,他久习武功,手上力量不小,用竹蒿在河中点了几下,小艇已破Lang向前,直奔江心。

于家老大也跳上了旁边的一条小木船,却是慢慢腾腾地划着木桨,也荡了过来。

两只小船相向行驶,没过多久,相距就已不过数丈。卫南薰将竹蒿套入船头的铁杯,再插入了河中,使得小船能停住在江心,而不被江水冲走。而于家老大则不紧不慢地摇着桨,也稳住了船身。

卫南薰站在船头,擎着长剑,抱拳道:“在下卫南薰,领教阁下的武功!”

在如今的情势之下,双方本是没有什么情面可讲,卫南薰恨不能一剑就杀了于家老大,但是“衡山派”终究还是白道上的名门大派,多少须得讲一点江湖规矩,在出手之前至少还要招呼一声。

于家老大却摇了摇手,道:“慢着!既然比武决胜,不赌一点彩头可不行!爷爷我刚才已经说过,如果爷爷输了,便撤去江上的铁索,让你们过去,你也须得赌上一点东西,才算公平!”

卫南薰脸色铁青,问道:“你想要赌什么?”

于家老大道:“爷爷本是想赌你们滚回衡山,不准再踏进长沙城,不过我瞧你这小子在门派里地位低下,也做不得主。这样吧,你若输了,就跪在爷爷面前磕十个响头,就算顶数了!”

卫南薰怒气上冲,喝道:“好,老子就给你磕头!”

他话声未落,已腾空而起,跃起了丈许高,连人带剑直扑向于家老大!

两艘小船相距不远,于家老大见卫南薰来势汹汹,连忙后跃闪避,只见船身一沉,卫南薰已落到了小船上,他手臂连挥,瞬时之间又连攻了五剑!

若论武功,于家老大自是远远不及卫南薰,他刚从腰间拔出短刀,卫南薰的剑就已攻到了眼前!

卫南薰早就听说过“湘江五鱼”的名号,当然也知dào

这五兄弟擅长水战。因此他的剑法不求伤敌,反而是以困敌为先,五剑一出,不但把于家老大的的退路封住,使他不能从船边跳入江里,而且逼得于老大左挡右架,手忙脚乱,差一点就要中剑挂彩。

只要在船上交手,卫南薰剑法精深,当然不是于家老大所能抵挡的!

正当卫南薰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之时,却只听得“哗啦”一声,整条小船忽然散架,变成了一堆碎木片!

这一变化极为突兀。船一散架,于老大用不着再从船边跳水,就径直沉入了水里,比一条游鱼还要灵活,而卫南薰本以为封住了对方跳水的退路,便可以高枕无忧,万万没有料到这条小船上竟然被人家做了手脚,一时不及反应,也“噗嗵”一声,翻落在了江水里!

一掉下水,卫南薰的心中便是一阵慌乱。他倒也并非不会游水,甚至水性比普通人还强一些,可是他早听说过“湘江五鱼”擅于水战,这一中计落水,自是大大的不利。

他一只手持剑,一只手打水,睁着眼睛四下观瞧,却没有发xiàn

于老大的影子。过了片刻,卫南薰心神稍定,朝着乘坐而来的那一般小艇游了过去。那艘小艇就是数丈之外,在他想来,只要登上了小艇,便可立时解除危机。

即使身在水中,卫南薰也并非全无还手之力,他反应灵敏,手是紧握着长剑,只要于家老大敢欺近来攻,他仍然可以第一时间刺击对方。然而,于老大并没有近身进攻,等待卫南薰的却是一面鱼网!

卫南薰刚游出丈许,倏然发xiàn

于老大在前方的水面上探出头来,双手一挥,一面黑黝黝的大网已扑面而来!

这面鱼网定是早就被藏在了江中,于家老大适才入水后不见踪影,一定是去取这面大网去了!

若是在陆地上,卫南薰自是可以轻松闪避,可是身在水中,身形移动远没有陆地上那么灵活,这面大网迎面撒来,笼罩的面积甚大,顿时就将他套在了中间。

卫南薰又惊又怒,挥动手中的长剑想要划开网绳,却发xiàn

这面网看似与普通的鱼网无异,其实却异常坚韧,剑刃割在上面,居然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而大网瞬时便已收紧,将卫南薰拉到了水面以下!

二十丈外的双桅座船上,百里荫站在船头,眼看着卫南薰落入水中,然后与于家老大双双消失在江面上。

虽然相隔太远,被江心的风Lang遮挡视线,百里荫并没有看到卫南薰是被巨网网住拖下水面,但却也猜到他的那位嫡传弟子大概遭了暗算,凶多吉少,脸色不由得更加阴沉了几分。

百里荫身边的一众“衡山派”弟子也俱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

果然,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江上一道水波涌起,于家老大跃出水面,跳上了先前卫南薰所乘的那艘小艇,他伸手探入江中,把一个人拖了上来,正是卫南薰。

此时的卫南薰两眼翻白,手足瘫软,已全无还手之力,而且腹部胀起,显是被灌进了不少江水。

于家老大一只大脚踩在了卫南薰的脸上,哈哈大笑道:“你刚才说输了就给爷爷磕头,现在还有何话说,快快磕头讨饶,爷爷就不杀你!哈哈,甚么‘衡山派’的高手,在爷爷看来,就连江里的王八也不如!”

这话骂得极为嚣张恶毒,百里荫听得两眼冒火,牙齿咬得咯咯作向,暴喝道:“江上的小贼休得猖狂,老夫这就来取你的性命!”

于家老大却丝毫不以为意,应声喊道:“百里老儿,有本事就过来,爷爷就在这里等着你哩!”

百里荫一转脸,对手下的弟子吩咐道:“老夫去杀了那些个水贼,你们把船驶到前方的铁索前,砍断铁链,打通前方的水路,明白么!”

此时的形势,已不是在比武赌胜,百里荫当然不能指望对方自已撤去铁索,而掌门岳寒山的指令是打通湘江水路,此时他出击杀人,正是令手下冲破铁索封江的好时机。

一众“衡山派”弟子闻言,均齐声应是。

百里荫点了点头,走到了船舷边,深吸了一口气,猛然间身形跃起,朝着大江上腾纵而去!

双桅座船与于老大所在的小艇相距约二十余丈,即使再高明的轻功,也无法直接纵跃过去。却只见百里荫纵身而起,跃出了十余丈远,似乎就要坠入江水之中,但他的两只脚在江水之上连点数下,好似在江面之上行走了几步,身形又再度腾空而起,再飞十丈,有如一只苍鹰,已扑到了小艇的上空!

百里荫所施展的竟是传说中“登萍渡水”的绝顶轻功!

轻功之道,最难的并非是腿脚之力,而是运气轻身的内功。一个人腿力再强,横飞十丈已到了极限,必定要坠落而下,一般轻功高手纵跃了十丈之后,一口真气已经衰竭,必须换一口气才能再行飞纵,而“登萍渡水”的轻功,却须得连续提气纵跃,一口真气必须循环不竭,否则身体沉重,就会沉入水中。

第二百章 火海

轻功之道,最难的并非是腿脚之力,而是运气轻身的内功.一个人腿力再强,横飞十丈已到了极限,必定要坠落而下,一般轻功高手纵跃了十丈之后,一口真气已经衰竭,必须换一口气才能再行飞纵,而“登萍渡水”的轻功,却须得连续提气纵跃,一口真气必须循环不竭,否则身体沉重,就会沉入水中。

而习武之人的内功修为高下有别,真气的强弱自也不同,然而要达到循环不绝之境,却是已近神话。

因此,在江湖上虽是人人都知dào

有所谓“登萍渡水”的轻功,其实要做到却是艰难无比,甚至有不少人认为这等轻功只在传说中才有,现实中根本无人能够达到那般境界。

这等绝世轻功一经施展,江面上双方的帮众弟子俱都惊骇不已,于老大更是大惊失色,见百里荫从二十余丈的水平飞渡而至,朝着他直扑下来,直吓得“哎哟”一声,团起身体,便从艇边滚落到了江中。

百里荫的一扑来势极为凶猛,但双足落在小艇上,却似乎一片柳絮般全无一点重量,船身连一点儿的摇晃都没有!他一站上小艇,手中的长剑便已脱鞘而出!

百里荫的剑又阔又长,乌木剑鞘也比寻常的剑鞘粗大许多,却被他一甩手扔在了江中。

但见寒光一闪而逝,百里荫在艇首仗剑而立,他身前的江水却泛起了一道白痕,然后那只小艇倏然之间已变成了两截,竟被百里荫的一剑斩断!

这一剑迅捷无匹,剑光所至,不但切断了船身,而且从水中划过,居然没有溅起一点儿水花,这便是因为剑qì

太过锋利之故!随着这一剑斩过,江面之上冒起了层层水泡,还泛起了些许红色的液体,却是适才滚入水中的于家老大没有来得及逃远,被百里荫的这一剑斩伤!

在十余丈外的船上,“湘江五鱼”其余的四兄弟,见大哥被人斩伤,顿时炸开了锅,一个个破口大骂,要驾船前来营救。百里荫却冷笑一声,一把抓起了小艇上的卫南薰,腾身而起,却又朝着于家四兄弟所乘的小船直扑而至!

这一次飞掠的距离虽然没有刚才那么远,但百里荫手上提着一个活人,却还能一跃十丈,也甚是不可思议。不过于家四兄弟早先见过了百里荫的绝顶轻功,已有防备,没有等他腾身掠到近前,就已纷纷从船边跳入水中,潜游而走,立时就不见了踪影。

百里荫落在了船上,将卫南薰放下,运掌在他的后背一掌拍下,真气所至,过不多时,卫南薰张嘴呕吐,把腹中的江水吐了出来,已恢复了知觉。

看见百里荫就站在身前,卫南薰脸上露出了惊惶之色,“噗嗵”一声爬跪在地上,哀求道:“徒儿学艺不精,给‘衡山派’丢脸,请师父宽恕……”

他素知师父百里荫脾气暴燥,又最好颜面,对门下徒弟更是严苛,自己虽是百里荫的嫡传弟子,但这这番和于老大比武中计被擒,实在大失了面子,恐怕师父不会轻饶自已。

百里荫怒哼了一声,道:“甚么丢脸不丢脸,今日老夫要把这些小贼杀个干净,才能出这口恶气!”

卫南薰连连磕头,道:“是,是,徒儿定会戴罪立功,杀光这些贼人!”

却在此时,只见得一声轰然巨响,火光冲天而起,染红了夜空!

百里荫心中一惊,定睛望去,却见前方的江面之上,赫然燃起了一片熊熊的火海,而“衡山派”一众弟子所乘的那一艘双桅座船,正陷入到了火海之中!

※※※※※※※※※※※※※※※※※※※※※※※※※※※※※※江面上忽然燃起的大火,在“通天塔”顶的厅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沈滢儿面露喜色,抚掌笑道:“原来华大哥早已安排了火攻之计,这回百里荫的弟子们可要倒霉啦!”

一旁的楚依依也微笑道:“先前我还不知公子要找那么多黑油有何用处,原来是要在江面上点火烧船,百里荫哪里能料到有此一招,只能上当吃亏。”

所谓“黑油”,乃是产于地底的一种油状液体,较为稀少,比起一般的桐油还容易着火燃烧,在一些工坊中用作的引火的燃料。前几日华不石专门派人到四处搜集,好容易找来了数十桶。

早先封锁江面时,华不石命人将这数十桶黑油吊挂在横江的铁索上,只要“衡山派”的座船靠近,便射出火箭点燃。

“衡山派”的一众弟子得了百里荫的命令,把船驶向铁索前面试图砍断填那些封江铁索,却是正中了华不石的火攻之计,那黑油质地较轻,从油桶中流出便浮在水面上,一经点火便即燃烧起来,转瞬之间就在大江之上燃起了一片熊熊的火海!

“衡山派”的双桅座船被烈火围住,船身上又沾上了不少黑油,顿时也被点着,船帆的船身本就是易燃之物,很快整艘座船就被大火所吞没,船上的衡山派众弟子乱成了一团,不少人身上已着起了烈火,惨叫连连,还有一些人则跳到江水中逃生。

这条火攻之计可谓用得极为成功,“衡山派”的这一路人马瞬时之间就已溃散,百里荫的那些门人弟子即使有些侥幸逃生,没有被烧死淹死,也被江水冲到不知何处去了。

可是,坐在窗前的华不石脸上的神色却异常凝重,双目凝望着江面上的冲天火光,紧锁着眉头沉默不语。

沈滢儿发xiàn

华不石的表情有异,问道:“华大哥,莫非你觉得这大火有何不妥么?”

华不石道:“这场大火并无不妥,不妥的是百里荫,想不到我终究还是低估的他的武功!”

沈滢儿闻言也朝江上望去,只见距离火海数十丈外的一艘小艇上,一身灰布衣衫的百里荫提剑而立,怒发冲冠,满脸狰狞之色,在他身旁的卫南薰却是脸色苍白,吓得簌簌发抖。

华不石转脸向莫问天道:“莫叔叔,你可听说过江湖上有能够一口气飞渡二十丈水面的人?”

莫问天答道:“没有。这百里荫的轻功之高,即使七大门派的掌门人也未必及得上他。”

华不石道:“莫叔叔说的不错,不过我所担心的,倒并非他的轻功身法,而是他的内功修为。此人既然能施展‘登萍渡水’的绝顶轻功,想必内功已修liàn

到生生不绝的大圆满之境,我原本想利用他不擅水战来赢他,只怕是犯了大错!”

莫问天脸上略现惊容,道:“如果百里荫的内功真的已到大圆满境界,这区区江水,自是奈何不了他了。只是这等内功修为,想必岳寒山也达不到,百里荫只是‘衡山派’的一个长老,如何能够强悍致此?我想先前他所施展的‘登萍渡水’的轻功,只怕是用了某些手段才能做到,并非真的是内功之故。”

华不石道:“他适才施展轻功飞渡江面时,我仔细观察过,并未看出他用了任何技巧手段,以侄儿看来,百里荫的内功定是已练到了生生不绝之境,看来‘湘江五鱼’即使在水中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不知dào

……不知dào

……”

他说话间声音低沉了下去,似是想到了什么,可过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显得十分烦恼。

沈滢儿道:“华大哥不用着急,百里荫再厉害,也只剩下一个人,他的座船被烧光了,手下的弟子都已溃散,华大哥的火攻之计也算得上是大功造成。”

华不石叹了一口气,道:“沈小妹有所不知,‘衡山派’的这一路人马之中,最强的就只有百里荫本人,他的那些弟子中并无高手,本就不足为惧,可是若不能击败百里荫,这一路进攻就仍具威胁,终究会成为心腹之患。”

此时在大江之上,百里荫所在的小船,已经被四派联盟的十条船围在了中间。

如今众寡之势已经倒转,各船上的沈家帮众共计有三十多人,刚刚放火烧了敌船,现下正士气大振,呼喊叫骂声不绝,而百里荫的船上就只有他和卫南薰两人,显得势单力孤。

于家兄弟水遁而走,已经爬上了远处的另一艘小船,而且把落水受伤于老大也救了上来。那于老大后背上被百里荫的剑qì

斩过,划了一道半尺长的大口子,鲜血直流,所幸有水流阻挡,尽管伤得颇为严重,总算还不致命,此时正让兄弟包扎伤口,嘴里在不住地咒骂。

四派联盟的十条船虽是形成包围,却均是离得较远,不敢逼近。先前百里荫一剑斩断小艇的厉害所有人全都见到,此时虽然围住了对手,却谁也不敢冲上前来。

却只听得有人喝令道:“大家一齐放箭!射死那老家伙!”

江上水战,弓箭自是重yào

,各船之上全都备有强弓利箭。刹那之间,十条小船上的数十沈家帮众各挽长弓,箭弩齐发,纷纷朝着百里荫所在的船只射了过来!

百里荫站在船头,两眼冒火,手中的长剑在空中一划,那些箭支未及他身前丈许,就全都被扫落到了江中,全然没有造成任何威胁。

第二百零一章 连斩五船

百里荫站在船头,两眼冒火,手中的长剑在空中一划,那些箭支未及他身前丈许,就全都被扫落到了江中,全然没有造成任何威胁.

他望了一眼爬跪在面前的卫南薰,又扫了一眼在四面包围的敌船,口中冷哼一声,忽然身形一晃,已腾身跃起,朝着距离最近的一艘小船直掠而去!

四面八方的飞箭仍是不断向小船射来,百里荫这一跃走,无人拔挡飞箭,遭殃的却是卫南薰。

卫南薰的长剑早先落水时就已丢失,如今手无寸铁,刚才溺水尚未恢复,内力也提不起来,直吓得紧抱着脑袋趴倒在船板之上。只听得“噗”地一声,却是屁股上已被插上了一箭,直疼得卫南薰大声惨嚎起来。

百里荫当然知dào

他一离开,卫南薰难免就要被飞箭所伤,不过却他一点也不在乎。百里荫从来没没有把门下的弟子放在心上,卫南薰虽是他的嫡传弟子,却也是一样。座船被烧,众弟子被击溃,百里荫倒不觉得心疼,之所以愤nù

,是因为今夜大失了颜面。

百里荫在门派之中地位甚高,一向性格狂傲,目中无人,武功又已入化境,何尝吃过这样的亏,现下他心中所想的,只有如何去杀尽江上的这些蝼蚁,至于卫南薰的死活,在他看来已是无足轻重。

最近的一艘船与百里荫也有二十多丈的距离,但是百里荫再次施展出绝顶轻功,双足在水面之上连点数下,便又飞掠而起,转眼之间已扑到了船前。

那船上的数名帮众见百里荫扑来,一早就各自跳水逃生,只不过他们的水性远不如“湘江五鱼”,百里荫扑到了船前,手中长剑挥出,却只见血花飞溅,一名逃得较慢的帮众已被这一剑斩杀在了江水之中!而百里荫再出一剑,整条小船也被他的剑qì

斩为了两断!

船身断折,小船立时便向水中沉去,而百里荫也不迟疑,深吸了一口气,纵身掠起,目标却是四派联盟的另一艘小船。这一次他所扑向的船只距离较近,船上的帮众还未及跳水逃走,百里荫就已掠到了船头,但见剑光连闪,三名“神猴沈家”的弟子已身首异处,被百里荫所杀,连一点招架抵挡的机会也没有!

百里荫口中发出厉啸,又一剑斩断了脚下的船只,再度腾身而起,扑向了第三只小船!

先前火烧“衡山派”的座船时,江上的沈家帮众还认为自己一方占得了上风,士气大振。可是还没过一时半刻,就眼见这位“衡山派”的大长老不仅能够在大江之上飞掠自如,而且出剑杀人比杀鸡还快,这些帮众已是人人心惊胆寒,望向百里荫的目光,便如同是看见魔鬼怪兽一般!

一时之间,各条小船纷纷向四面散去,遇见了这种怪物,自是保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上其它?

只可惜江上行船终究不比陆上行车那么灵活,要掉头逃走也需yào

一点时间,百里荫在大江之上却如同巨鹰一般,转瞬间就已飞扑而至!仅在数息之间,百里荫就大发神威,砍沉了五艘小船,斩杀了十五六人!

当百里荫掠上第六艘小船时,船上的帮众早已跳到了江中逃命去了,他放眼望去,只见残余下的那几艘船已远远地逃了开去,至少驶出了五六十丈之遥,再要追击已是大为不易。

华不石在湘江上安排阻截“衡山派”的船只和人手,可以被百里荫的一人之力尽数击溃!

眼看着敌人死的死,逃的逃,百里荫终于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一手持剑,一手叉腰,站在船头大笑不已,笑声就象夜枭的怪叫一样难听,却更显得狂傲之极!

百里荫狂笑了十多声,却在忽然之间停住了笑声,眯着眼睛,望向了前方的江面。因为他发xiàn

并不是所有的敌船都已经逃走,居然有一艘小船正从前方逆流而上,朝着他的方向直驶而来。

那艘船上只有两个人,一名全身白衣,斜背长剑的独臂少年站在船头,而在船尾摇橹的却是的于家老二。

百里荫并不认识这独臂剑客是谁,刚才“湘江五鱼”都已退走,此时还敢摇着船前来,倒是令他有些惊奇。

屁股上中了一箭,趴在另一艘船上的卫南薰却十分清楚船上之人是谁,喊叫道:“他就是的俞千里,这厮的剑法十分厉害,师父要小心对付啊!”

百里荫眉头一皱,道:“俞千里是什么人,你怎知他剑法厉害?”

两个多月前,卫南薰在孙家药园被俞千里击败之事,百里荫并不知dào

。师父极好面子,卫南薰早就深知,他身为嫡传弟子,却被别人打得跪地求饶,抱头鼠蹿的丑事,当然不敢向上禀告。

而现在百里荫问起,卫南薰顿时语塞,不过还好他脑筋灵活,反应也快,连忙答道:“这小子是‘恶狗五小’中的老大,那黔境黑道上的迟化猛就是被他杀死的!”

百里荫冷哼了一声,道:“甚么‘恶狗五小’,不过是几个小毛孩,那迟化猛也定是Lang得虚名之辈,不值得一提!”

卫南薰早知dào

师父狂傲的性格,此时更不敢再多说,连声称是。

百里荫也不理他,凝目望向那艘逆流而来的小舟,却见那只小船越驶越近,直到距离他仅有十丈左右时才停了下来。此刻虽是黑夜,但是不远处江面上烈焰冲天,甚是明亮。但见在熊熊火光的印照之下,那独臂剑客在船头端然站立,表情沉静,看不出悲喜,更无一丝畏惧之色。

在华不石的安排之中,并没有想要派遣俞千里出战。俞千里得到的指令,只是在岸边接应江中截击“衡山派”座船的“湘江五鱼”和沈家帮众。

按华不石早先的料想,在江上设下的火攻之计,定能烧毁“衡山派”的座船,击溃一众弟子,而凭借于家兄弟的水上功夫,也足以能够对付得了不通水性的百里荫。却没有料到百里荫的武功竟然如此高强,一剑就重伤了于老大,再连斩五船,以一人之力就逆转了整个战局。

眼看着于家兄弟败逃下来,江面上无人能挡百里荫的威势,俞千里只得乘船迎敌。

这本是一个意wài

,但是在俞千里的心里却毫无一点意wài

之感,而似乎是早有所料。

俞千里习剑的目标,是为了追寻和超越剑道的极限。百里荫成名多年,是武林中绝顶的剑术高手,这样的对手,就好象是横在他的面前,必须要跨越的一座山峰,这个对手,似乎冥冥之中已注定要在今夜相遇,又怎么会轻易地错过?

船已在江心停住,于老二放下了船橹,道:“俞少侠,兄弟我先走一步,你自己小心!”

俞千里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于老二瞪了百里荫一眼,一翻身跳进了江里,转眼之间就已消失在滚滚江水之中。在百里荫这等高手面前,于老二的武功太弱,留在船上反会碍事,因此才先行离去。

船上只剩下俞千里一人,他脸上依然平静如故,目光如电,扫向了十丈开外同样孤身站在船头的百里荫。

此人虽然一头白发,但是从袖口领间所露出的肌肤看去,却光滑而健壮,一点也不象是一个老人。这当然是修liàn

了上乘内功,长年累月以真气锻筋洗髓所至。他站在船头,江上Lang涛涌动,船身起伏不定,此人的身体却好似千斤巨石一般巍然不动,气势如山,颇有些世外高人的气度。

只不过,他的脸上的神情却充满了狂傲之气,眉目凶厉,手中长剑的剑刃上残留的血迹正一滴滴地淌下,又足见此人心性残忍,出手狠辣。

最为难缠的对手,莫过于武功既高,手段又毒辣之人。俞千里只看了一眼,便已确定百里荫正是这种人,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凝重。

百里荫盯着眼前的独臂少年,同样感觉颇为惊异。这个少年年纪虽轻,身上却蓄藏着一种凌厉之极的气质,就好似一柄出了鞘的利剑,令人不敢夺其锋芒。当然,也只有百里荫这等剑法高手,对剑客的气质才会如此敏感,也才能从气质上判断对手的剑法修为。

这少年站在小舟上,身形并不象百里荫那般巍然不动,而是随着波涛的涨落而起伏晃动,虽然不显强势,却让人感觉他已与小舟,甚至大江溶为了一体。而他望向百里荫的目光,却是平静如水,又寒冷如冰,一丝畏惧之色也没有,反而显得自信而沉稳。

先前百里荫一直没有把甚么“恶狗五小”放在眼里,到了此时他才忽然感觉到,这个少年竟是一个足以与他一战的对手。

“你叫俞千里?”百里荫问道,他面上的狂怒已经隐去,眼光之中的凶厉却是更甚。

“我是俞千里,”俞千里答道,声音平稳,不卑不亢,“素闻衡山派剑法如神,上次与令徒交手,可惜未见衡山剑法真髓,今夜与百里前辈斗剑,应不致令我失望。”

第二百零二章 青云剑阵

“我是俞千里,”俞千里答道,声音平稳,不卑不亢,“素闻衡山派剑法如神,上次与令徒交手,可惜未见衡山剑法真髓,今夜与百里前辈斗剑,应不致令我失望.”

百里荫皱眉道:“你曾经与南薰交过手?”

俞千里道:“是。”

百里荫道:“何时何地?”

俞千里道:“大约二个月前,就在长沙。”

百里荫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在第几剑取胜?”

百里荫平日里性格暴燥,心高气傲,给人的感觉乃是一个无甚心计的狂人,然而当他面对真zhèng

的对手时,却能够立kè

冷静下来,全无一丝一毫的疏忽大意,连判断也变得异常准确,这也正是他数十年来击杀过无数强敌,自己却从未失败过的原因所在。

百里荫听俞千里说和卫南薰交过手,立时就猜到卫南薰一定是输了,所以才隐瞒此事,没有向他禀告。而他非但没有因此恼怒,反而立kè

询问起俞千里在第几招取胜,只是为了以此来推断对方剑法的高低。

一旦全心全意斗剑争胜,就能够放下火爆脾气,也不会再顾虑什么颜面问题,这就是百里荫身为一代剑法宗师的高明之处!

俞千里答道:“第五剑。”

百里荫点了点头,面上未动声色,道:“很好!看来,你确是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俞千里道:“领教!”

※※※※※※※※※※※※※※※※※※※※※※※※※※※※※※岳寒山的座船已驶近了“葛家堡”的码头,距离岸边仅十丈之遥。

岳寒山站在船头,神色安然自若,堡墙前的激战,江面上的冲天大火,都没有对他造成一点影响,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座船上还有六十名“衡山派”弟子。见到掌门师父如此镇静,这些弟子也均是默然而立,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在“衡山派”中,鲁玄通的弟子最多,势力最大,但治下最严厉的,却是岳寒山,他的弟子,也是所有衡山弟子中资质最好,武功最高的。

从河岸到码头,江面之上没有一个敌人的拦截,与堡墙前的叫嚷喧嚣,以及另一侧江面的熊熊大火相比,显得格外风平Lang静。即使座船靠近码头,也没有预想中的弓弩暗器的袭击,仿佛没有设防,码头之上一点灯火也不见,漆黑一片,目力不能及远,显得格外神mì

莫测。

双桅帆船靠上了船坞,码头周围的十多处风灯忽然燃起,将整个码头照得一片通明,站在船头的岳寒山也终于看清了江岸上的情形。

码头正前方是一片五六十丈方圆的空地,空地之上人影憧憧,竟然有数十人之多。这些人站立方位有些奇怪,并未排成一排,也不是成方阵而立,而是几人一堆站在一起,好似十分散乱。

以岳寒山的眼光,当然看得出他们并非是随意的排列,而是七个人站在一起,围成一个半圆,空地之上又共有七个半圆,又围成了一个大的孤形。也就是说,此地共有七七四十九人,按照着一个颇为玄奇的方式排列站立着。

不对,应该有五十人。还有一名女子,背着一柄形状夸张的巨剑,巧立在圆孤的正中,应该是这些人的统领。虽然天色阴暗,但岳寒山内功深湛,目力过人,在数十丈外也能看得清楚,这名女子年纪也就在二十出头,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身材窈窕,秀发高挽,容貌甚是俏丽。

而在她周围的四十九人,均是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人,全都青衣短衫装束,每个人的背后都斜背着一柄长剑。

一丝浅笑出现在岳寒山的嘴角,他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通天塔”顶,象是在对塔中的对手说话,又象是在自言自语:“原来是一个剑阵。你这般自信,敢与我‘衡山派’正面决战,所依仗的就是这四十九名少年排成了剑阵么?”

岳寒山接掌“衡山派”掌门已近十年,若论武功,他早已号称“湘境剑法第一”,而论心机智谋,即使是鲁玄通也无法与他相比。

今夜一战,虽然对手的名气实力,均弱于“衡山派”,但岳寒山却一点也没有轻视之意,事实上到了现在,所有事情也均在他的计算之中。

岳寒山下令鲁玄通“务必拿下堡墙”,其实早就预料到谨慎保守的鲁玄通会惜力佯攻,以保存实力为上,而对于百里荫,虽然没有要他非得取胜,而是只须“护住后方不被夹攻即可”,岳寒山却能料到有勇无谋的百里荫必定不顾弟子的死伤强攻。虽然江上的火攻之计岳寒山事先不能知晓,但是百里荫会在江上一战中蒙受损失他却是早已猜到的。

而岳寒山如此安排,借机削弱百里荫的实力也是其目的之一。百里荫身为“衡山派”大长老,近日内功有成,越发倚武而骄,目空一切,连他这个掌门也不太放在眼中,因此岳寒山才会这么做。

其实那两路人马,只不过是牵制对方防守力量的手段,均非今夜之战的胜负手。

真zhèng

要决出胜负的关键,却他亲自率领的攻打码头的这一路人马。只要攻下了码头,就可直接进入“葛家堡”,此堡立时可破。

这个道理岳寒山知dào

,四派联盟的主事者自然也能想得到,一定会在码头上布设下最强的力量把守。因此,在码头上发xiàn

对方排下的剑阵,岳寒山一点儿也没有感到意wài



对于阵法,岳寒山当然也不陌生。江湖上的各种合击阵法数不胜数,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少林派”的“十八罗汉阵”,和“武当派”的“阴阳双鱼阵”,另外还有传说中的“七绝阵”等等,不一而足。

“十八罗汉阵”和“阴阳双鱼阵”分别是少林武林两派的镇山大阵,据说即使盖世高手,一旦陷入其中,也决难脱出,九死一生。而近百年来,确是有不少名家高手败于这两阵之下,无人能够攻破,才造就了这两阵如此响亮的名头。

不过任何阵法的本质,都不过是一种多人的合击之术,阵法的巧妙,只在于能够使得布阵之人充分发挥实力,联手合击敌人,那种排出某种阵法就能颠倒五行,迷幻众生的故事,其实不过是神话传说。

“十八罗汉阵”和“阴阳双鱼阵”之所以强,是因为少林武当乃是中原武林是最强的门派,门下的高手众多,实力本就十分坚强,少林寺罗汉堂中的“十八罗汉”全都是功力精深的人物,若论实力,每一人在江湖上都足称得上顶尖高手,而武当派一众剑修的实力自也不在少林高僧之下,这些高手布下的阵法,当然更加不同凡响,寻常人又哪里可能攻得破?

但是,岳寒山眼前这座剑阵,布阵之人的却只是七七四十九名少年,年纪最多不过二十三四,而岳寒山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内外功夫修为都甚是有限,即使强于一般的江湖中人,却也并不是什么高手。用这些人布阵,即使是把“十八罗汉阵”或“阴阳双鱼阵”布出来,威力想必也很有限,根本就不足为惧!

岳寒山虽然如此想法,却也并没有生出大意之心。他盯着前方空地上以古怪阵形排列的一众少年,过了片刻,才忽然喝道:

“古志诚何在!”

身后的一众弟子中立时有人上前应声道:“弟子在!”

岳寒山道:“你前去破阵,要小心一些!”

那个名叫古志诚的弟子应道:“弟子遵命!”

这古志诚在岳寒山的弟子里并不出众,甚至还不是嫡传弟子,武功剑法只能排在中游。此时见师父命他打头阵,心情颇为激动,拔出长剑跳上江岸,朝着码头前方的空地直行而去。

走到空地边缘,数丈之外便是对方最前面的七名少年,古志诚才停下了脚步,却忽然身形一闪已飞扑而上,长剑递出,刺向了站在最外侧的一名少年!

这一剑十分突兀,与其说是攻击,倒更象是突袭,古志诚连起手的架势都没有摆就倏然出剑,而且剑刃带动风声,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刺到了那名少年的胸前!

古志诚的剑法虽然在岳寒山的弟子里不是拔尖,在江湖上却绝对能算得上是难得的好手,而且颇有心机,一剑刺出,气势不弱,力量也很强,一般江湖人决难抵挡。

却只听得一声清鸣,却是七柄剑同时出鞘,而这七柄剑也瞬时之间就横在了古志诚的面前,竟联手架住了他的剑!古志诚刺出的这一剑力量虽然不小,但是对方七人合力招架也是绰绰有余,立时就被格挡开来。

而那七名少年手腕忽然一转,青光闪动之下,七柄剑又同时刺到了古志诚的身前!

古志诚先前的一剑存有伤人之意,所以力道用得极大,被封挡之后身形不免有些迟滞,而对方刺过来的七剑亦是十分突然,而且所刺是他身上七处不同的方位,他仅有一柄剑自是无可挡架,情急之下只能尽lì

抽身后退。

第二百零三章 剑阵之威

古志诚先前的一剑存有伤人之意,所以力道用得极大,被封挡之后身形不免有些迟滞,而对方刺过来的七剑亦是十分突然,而且所刺是他身上七处不同的方位,他仅有一柄剑自是无可挡架,情急之下只能尽lì

抽身后退.

只听得几声轻响,古志诚退到了丈许之外,右臂和右腿上已多了两道血痕,而胸前和腰间的衣衫则被剑锋划破了数道裂缝!

他的脸色也已吓得一片惨白,这些少年的剑法实在犀利,刚才他若是退得稍慢一点,只怕就不只是受一点轻伤,而是被别人开膛破肚了!

七剑一出,逼退了古志诚,七名青云卫便一齐后退一步,又回到了原先防守的位置,并不追击。

古志诚经过刚才一剑,已经知dào

了对方的厉害,再冲上去只怕又要吃亏受伤,但就此认输退回却又唯恐师父责备,一时之间进退维谷,僵在了当场。

此时却听得船头上的岳寒山朗声道:“志诚,回来吧!”

古志诚如获大赦,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退回了座船上,跪地叩头道:“弟子无能,请师父责罚!”

岳寒山却一挥手,叫他退到后面裹伤,神色之间似乎毫不在意,略一停顿,又喝令道:“雷义,方元祥,周勇,你们三人上岸破阵!”

三名“衡山派”弟子齐声应是,一同跳上了河岸。

这一次岳寒山派出的三名弟子武功均比古志诚要强不少,尤其是那名叫雷义的,乃是岳寒山的嫡传弟子,年龄已过三旬,挥动一柄粗大的镔铁钝剑,与一根大铁棒相似,不仅膂力过人,一身内功修为也极是雄厚。

岳寒山适才派古志诚出战,只不过略作试探,他看见剑阵中的七名少年一起出剑格挡住古志诚的攻击,便知dào

此阵有汇合七人力共同攻防的能力。只不过这些少年岁数既轻,内力修为肯定不深,派雷义出战,便是要利用此人力大的优势,以雷义的力量和内功修为,全力一击之下,就算七个少年合力格挡,也未必能挡得住。

然而,雷义等三人还未走近剑阵,站在空地中央的那名黄衣女子却忽然喝道:“丙组,星罗式,斗转星移!”

只见七名少年腾跃一步,已逼到雷方等人的身前,却又忽然散开,将三个人围在了中间!

这七名少年之间均相隔丈许,在这种距离之下,再想要帮zhù

同伴格挡进攻却不可能。不过,他们这一次根本不是要防守招架,而是要进攻!

七个人一齐移动,七柄剑亦是一齐转动,瞬时之间剑光滚滚,朝着雷义和方元祥直攻而来!

而双方一交上手,雷义,方元祥和周勇三人就已落入了下风。只因为七名少年围着敌人如车轮一般旋转,雷方周三人每拆一招,对手就已经转开,换上了另一名少年,而他们每一个人所使的剑法皆不相同,但是每一招攻出,却又与先前一人的剑招配合得恰到好处,所刺的尽皆是匪夷所思的方位,令人防不胜防。

要知dào

任何武功的攻防之道,皆有章法可寻,如果对手上一剑是刺击咽喉,那么下一剑若要想刺小腿,就必须先收回剑势,再行刺出,即使是拖剑下划,也需yào

一个过程,作为防守的一方便也有时间反应,或是格档或是闪避。

然而现下随着剑阵的轮转,雷义,方元祥和周勇每一瞬间的对手都在改变,而那些少年每个人的剑法又大不相同,所攻击的方位变化多端,根本没有给他们做出反应的时间。

而且剑阵的轮转,时顺时逆,令人全然无法抓到规律,雷义等三人在数招之间就撤底陷入了被动,不仅连一剑也没有攻出去,而且防守也是左支右拙,全然乱了章法!

再战了数招,方元祥已被一剑刺入左肋,惨叫一声栽倒在地,周勇的大腿上也被划中了一剑,顿时鲜血直流,也将要倒地。雷义见势不妙,大吼一声,奋力举剑直击,终于觅得了一丝间隙,腾身冲出了阵外,而他的后背上却也被刺了一剑,直痛得呲牙咧嘴。

却听那黄衣女子一声喝令:“退!”

七名少年立时齐身后跃,又回到了原先站立的位置,空地前就只剩下受伤倒地的方元祥和周勇,以及侥幸逃出的雷义。

船头之上的岳寒山道:“雷义,回来。”

这位“衡山派”掌门人语气平静,脸上依然丝毫未动声色,仿佛对这两战的失败若无其事一般。

雷义扶起两个师弟退回了船上,却是一脸的惊惶和颓丧,岳寒山手一挥,让他们下去包扎伤口。

这一次试探,雷义三人仅支撑了不到二十招就败下阵来,但岳寒山却也并非全无所得。

他看出对方剑阵的进攻犀利,布阵的少年各自习练了不同的剑法,相互配合亦是十分熟练,但是从他们须得听从那黄衣女子的号令改变阵势来看,这些少年运用阵法于实战的经验定是尚浅,临敌之时才须是有人号令指挥,才能使用相应的战术。

也就是说,那名黄衣女子才是这座阵法的头脑,只要将她制住或击杀,此阵即不攻自破。

岳寒山心中盘算,却也知dào

要击杀那黄衣女子定是极不容易,她既是此阵的首脑,阵法对她的保护定然十分严密,而且岳寒山一眼便知那女子本身也并非弱者,武功要比起布阵的四十九名少年还强得多!

如果要强袭她,只怕会正好中了对方的计谋,反会遭受全阵的攻击。

站在阵中的黄衣女子,当然就是杨绛衣。她面如寒霜,秀目紧盯着座船上的岳寒山和一众“衡山派”弟子,心中却颇不平静。

这座“青云剑阵”是她师父华清真人的心血,而布阵的四十九名“青云卫”,则是她和华不石近一个多月以来,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银两训liàn

出来的。今夜之战,乃是此阵第一次出世,却遭遇了“衡山派”和岳寒山这等强硬的对手,着实有些令人担心。

尽管这些少年的临敌经验不足,阵法亦不是十分完善,但是无论如何,杨绛衣也不能让师父创出的剑阵在第一次临敌时就被别人破去!

而且能否守住码头,已关系到今夜之战的胜负之数,乃至整个长沙城的战局,可谓重yào

之极。虽然剑阵两度发威,挫败了敌人的进攻,但是杨绛衣望向船头上的岳寒山,见此人一幅好整以暇的模样,心中反倒有些隐隐不安。

第三次进攻,岳寒山一口气派出了十名弟子。这十人跳上河岸,立时就排出了一个形同尖锥的三角阵形,各自仗剑护身,互为攻守,一步一步朝着“青云剑阵”逼了过来。

杨绛衣略一犹豫,喝令道:“乙组,霁云式,风云七变!”

对方来了十个人,她却决定仍然用一组七人剑阵迎敌。先前对古志诚和雷义等人的两次出手,七人应敌均是以多敌少,而这一次则是以少打多。

实战经验不足所体现出的一个重yào

后果,便是自信的欠缺。尽管这些少年对剑阵的诸多变化已十分熟练,在此战之前华不石的一番言语也大大振奋了他们的士气,但是在没有真zhèng

战胜强dà

的对手之前,他们并不知dào

剑阵的威力有多强,因此难免会有所疑虑。

一个人若是缺乏自信,在拼斗时就很容易因畏惧敌人而犯下错误。

岳寒山不断派出弟子,自是想要利用这些弟子来试探阵法的虚实,寻找破阵之法,而杨绛衣却决定借此机会磨炼这些少年的意志,如果七人的剑阵能以少打多,战胜对方十人,那么在这些少年心中,己方四十九人要击败“衡山派”座船上的六十多人也就完全可以做得到!

一旦有了自信,他们的战力便会更强,对付岳寒山时就会多一分机会。

杨绛衣很清楚,在那条双桅帆船之上,岳寒山才是真zhèng

最为可怕的对手,只有等到他亲自出手,才是双方决战的时候!

“青云剑阵”中的“霁云式”不同于“星罗式”的分散攻击,七名少年齐身跃进,七柄剑飞刺而出,寒光跃动,所进攻的目标却是最前言的一名“衡山派”弟子。

这七剑由不同人从不同方位刺出,剑光却合在了一处,好似形成了一柄大剑,声势惊人,直刺而至。对于这种攻击,自是难以格挡,那名“衡山派”弟子连忙向一旁避让,闪躲剑势!然而,这一剑眼看着刺到空处,却忽然一分为七,化为七点寒星,向四面飞射而出!

这一变化甚是突然,但是“衡山派”众弟子早就有了闪躲的准bèi

,纷纷向四下跃开,避开了袭来的七道剑光,只是先前汇聚于一处的防守阵形顿时散了开来。

七名少年剑势落空,却不停顿,竟然各挥长剑,身形已穿插到“衡山派”的十名弟子之间,左一剑右一剑地频频递出,已与对方战在了一处。

第二百零四章 折枝为剑

七名少年剑势落空,却不停顿,竟然各挥长剑,身形已穿插到“衡山派”的十名弟子之间,左一剑右一剑地频频递出,已与对方战在了一处.

这一次“青云剑阵”运作和先前对付雷义三人的轮转战法不同,只见七名少年并不移动脚步,所站的方位看似凌乱,却正好将十名衡山弟子分隔围困,让他们难以互相照应。而七名少年施展出各自的不同剑法,“衡山派”的弟子人数明明比对方多,却好似每个人都被四周围的数名少年联手攻击,顿时个个都手忙脚乱地挡架,连一剑也攻不出去!

虽然战法不同,但是结果却是十分相似,仅仅数息之后,“衡山派”的十名弟子中剑倒地的已有六人,其余的四人奋力杀出阵去,却也个个身上挂彩受伤,狼狈不堪!

杨绛衣喝令了一声“退!”七名少年退回了原地,脸上都露出了充满自信的微笑。

七人剑阵,仅用了不到五十招就打败了十名“衡山派”的弟子,而且赢得颇为轻松,这些少年对于“青云剑阵”的威力,已经有了十足的信心,他们已坚信今日之战必能取胜!

这种在战斗之中树立的信心,却是任何言语激励或利益的诱惑都代替不了的。

“都回来!”岳寒山喝道,平静如水的脸孔终于微微有了些许动容。

并不是因为十名弟子的失败,而是岳寒山已看出,对方的用意正是要利用他的试阵之举,来为那群未经战阵的少年建立信心,这般下去只会让那些家伙越来越难对付!

对方不但是剑阵厉害,那名统率剑阵的黄衣女子,懂得用这种方式提升士气,增加己方的实力,亦是难得的将才!

“衡山派”的十名残兵败将退回到船上。

岳寒山沉默了片刻,才朝着码头前的空地朗声说道:“姑娘指挥的剑阵不同凡响,令岳某大开眼界,想来‘武当派’的‘太极双鱼阵’也不过如此,不知dào

姑娘贵姓大名,这座大阵是何来历,可否见告?”

只过了极短的时间,这位“衡山派”掌门人又恢复了气定神闲的姿态,举止气度恍若世外高人,刚才门下弟子的失败似乎一点也没有放在他的心上。

杨绛衣秀眉一挑,答道:“本姑娘姓杨,乃华山门下弟子,此阵法是家师所创,只为了对付一些江湖宵小,岳掌门谬赞了!”

此时双方对峙,本是你死我活的仇敌,杨绛衣的回答看似有礼,实则讽刺“衡山派”的弟子都是江湖宵小。岳寒山的一众弟子听了,个个咬牙切齿,怒火上冲,却见师父丝毫未动声色,只得强自忍耐。

岳寒山似乎一点也没有生气,道:“杨姑娘好厉害的一张嘴,殊不知武功之道,并非逞口舌之快就能取胜,若无多年刻苦修为,纵是能排出神奇的阵法,也赢不了当世的高手。”

在这一刻他仿佛又变成了苦口婆心的宗师大家,满口所说的都是武学至理。杨绛衣明眸一转,便已知dào

岳寒山言下之意,是说这些少年人功力修为不足,仅仅依仗着阵法巧妙,也不足为峙。

她轻哼了一声,问道:“却不知岳掌门认为自己可算得上是当世的高手么?”

岳寒山道:“当世高手愧不敢当,不过以岳某的武功修为,区区剑阵,却也耐何不了我分毫。”

杨绛衣道:“是么,那岳掌门何不下船赐教一二,让本姑娘看看到底师父比徒弟高明多少?”

岳寒山道:“在下正有此意。不过以岳某人的身份武功,与你们这些晚生后辈动手,胜了也不光彩。这样吧,我便以柳枝当剑,与你们五十人拆上几招。”

他说完,迈步走下船来,前行了两步,来到岸边的一棵杨柳树下,伸手折下了一根枝条。

这根柳枝不及小拇指粗细,三尺来长,枝条甚是柔软,上面还有不少绿叶,岳寒山拿在手中,抖了两抖,然后朝着码头前的“青云剑阵”缓步走来。

杨绛衣见此情形,心头却是一沉,她冰雪聪明,哪会不懂得岳寒山这般做的目的。内功练到深处,飞花摘叶亦可伤人,真气所至,普通的枝条亦有着钢剑一般的杀伤力,岳寒山以柳枝为剑,看似吃亏,其实他正是要以这种方式,让剑阵中的一众少年认为他的武功深不可测,从而产生畏惧之心。

岳寒山号称“湘境剑法第一人”,“衡山派”又是湘境中的第一大派,杨绛衣出身七大门派之一的“华山派”,自是不觉得“衡山派”有多么强dà

,可是在湘境中普通的江湖人眼里,“衡山派”当属名门大派,岳寒山也绝对可以算做是必须要仰目而望的高人。

四十九名“青云卫”均是从长沙城中招募而来的年青人,在被传授“青云七剑”之前,他们的武功在江湖上只是末流,这种观念在他们心中早已根深蒂固,难以消除。所以,岳寒山用柳枝为剑的轻敌之举,反而会令这些少年对他心生惧意。

岳寒山不但武功高强,智谋亦是极高,对于这些少年的心理把握得极准,他这么做,正可使得这些人对先前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信心,又产生了怀疑。

而座船上的一众“衡山派”弟子,见掌门人要以柳枝为剑上前破阵,视对方数十人如无物,顿时情绪高涨,齐声叫好,恢复了不少斗志。

转眼之间,岳寒山已走到了四十九名“青云卫”面前。他的脸上仍然带着微笑,步伐轻盈而稳定,忽然手腕一抖,柳枝上的片片绿叶四散纷飞,掉落,其中的几片落在地上所铺的青石板上,竟然好似精钢铸成的暗器,直嵌在了青石之上!

以岳寒山的内功修为,将真气贯注于柳枝之上,就可以让绿叶变成足以伤人的暗器。而剑阵中的四十九名“青云卫”,都没有见识过这等上乘的气功,他们望向岳寒山的目光,又增加了几分敬畏。

眼见岳寒山的立威之举已收了成效,站在阵中的杨绛衣心中焦急,却也没有什么办法。眼看着岳寒山已经走近,她更不迟疑,喝令道:“甲组应敌!星罗式,七星流火!”

※※※※※※※※※※※※※※※※※※※※※※※※※※※※※※当四十九名“青云卫”面对岳寒山的挑zhàn

时,“通天塔”顶的华不石等人,心中的焦急一点也不比杨绛衣少。

虽然相隔着数十丈远,身在塔顶厅内的众人无法听到码头上岳寒山的言语,但他折技为剑,走向剑阵之举却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糟了,这岳寒山如此奸滑,竟懂得运用攻心之术,那些小孩子殊无见识,定然已被吓得心惊胆寒,这番交手,剑阵只怕还发挥不到六成的实力。”说出此话的正是师爷莫问天。

一旁的沈滢儿也面露焦急之色,说道:“码头的防守事关重大,千万不能让岳寒山攻下!华大哥,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支援杨姐姐?”

用“青云剑阵”对付岳寒山,是今夜的关键之战。华不石亲眼见过杨绛衣带领四十九名“青云卫”演练剑阵,对于此阵的威力,他本是颇有信心。

但是现下这种情形,却是他之前没有料想到的。岳寒山机变百出,运用攻心之道,使得这些少年生出畏惧之意,他们原本就无甚应敌的经验,又被对手的武功震慑,定难抵挡岳寒山的神剑。

杨绛衣的剑法固然也不弱,可与岳寒山相比却仍有所不及,如果剑阵被破,她便要独自对抗岳寒山,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华不石紧锁眉头,沉吟了片刻,眼光一转,望向了坐在桌边饮茶的父亲华天雄。

今夜之战,“五小”中除了受伤未愈的白奕灵被华不石留在了孙家老宅,其他四人都各有所派,“恶狗门”的大部分弟子也都在堡墙上据守,加上在江上埋伏截击的沈家帮众,华不石手中并没有多少剩余的力量可以调动。

而象岳寒山这种顶尖高手,即使再派一些帮众弟子前去支援,也起不到多少作用,反会徒增混乱。在当前的“恶狗门”中,能与岳寒山一战的,恐怕也只有掌门人华天雄一人。

只是华不石先前已声明过,今夜之战只请父亲坐镇观望即可,不须出手,现在情势困难,又要请求父亲帮zhù

,他实在有些说不出口。况且华天雄先前与葛刚语交手时已经受了伤,虽是不重,但是要面对岳寒山这等强敌,也十分不利。

华天雄觉察到了儿子犹豫不决的神色,却仍是不紧不慢地啜饮了两口茶,才把茶盅放在桌上,道:“石儿,你可是想请爹爹帮你去战岳寒山么?”

华不石呐呐道:“这个……孩儿还没有想好……”

华天雄“嘿嘿”一笑,道:“你先前夸下海口,说今夜之战已成竹在胸,是何等自信,现在遇到事情却怎地变得这么胆小懦弱?象你这般畏手畏脚,前怕狼后怕虎,还妄谈甚么发展‘恶狗门’,岂不是笑话?”

他目光如炬,望着华不石的脸,道:“有你这等主帅,也难怪那些小毛孩一个个都胆小如鼠,见了一个岳寒山就吓得屁滚尿流!你可想好了,到底要不要为父出手?”

第二百零五章 心乱剑乱

华不石面带忧色,低垂着头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抬头道:“爹爹认为,姐姐和四十九名‘青云卫’能敌得住岳寒山么?”

华天雄道:“拼杀对战,靠的便是胆识勇气,哪有总能事先知晓胜负的?敌不敌得过,自是打过才会知dào

.如果还没开打就害pà

了,就算手段再高,也非输不可!我看绛衣那丫头,胆识都比你要强得多!”

华不石闻言,凝目望向码头前空地之上,却见杨绛衣站在剑阵中央,指挥一众“青云卫”迎敌,神情镇定如常,丝毫不见慌乱。

华不石忽然眼睛一亮,道:“多谢爹爹提醒。今夜之战,不用爹爹出手,岳寒山再强,孩儿也决意要用‘青云剑阵’与他一战到底!”

岳寒山折枝为剑之举,不仅让剑阵中的一众少年产生畏惧之心,也同样影响到了华不石。其实他与那些少年一样,亦是从未曾与岳寒山这等宗师高人正面对阵,故此才会忧心忡忡,以致失去信心。但是正如华天雄所说,如若身为主帅的人都畏惧敌人,麾下一众欠缺应敌经验的少年又怎么能还有勇气与对手拼杀?

今夜一战,是“青云剑阵”的首次应敌,尽管对手岳寒山十分强dà

,但是如若因为畏惧而退却,那么四十九名“青云卫”的信心将深受打击,今后再次面对强敌时,就更加不能鼓足勇气应战,只怕这些少年的武学之道,也就此终结,再难有什么建树!

每一名武者的成长,都必须历经许多次搏命拼杀,受伤流血在所难免,甚至有可能因此而丧生,也只有如此,才能抵达真zhèng

的高手之境。华不石本是江湖门派出身,自是深知此理。

如果此时派人支援,或请华天雄出手的话,这些少年便会知dào

,他这个主事之人也认定剑阵敌不过岳寒山,他们最后的一点信心也将失去,剑阵就会真zhèng

变得不堪一击!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华不石脸上立时就恢复了镇静,脸上的忧郁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坚毅的神色。

沈滢儿见华不石再不提支援之事,问道:“华大哥,难道我们不派人下去帮杨姐姐么?”

华不石道:“刚才爹爹说的不错,胜负之数,只有打过才能知dào

。岳寒山折枝为剑,看似轻敌之举,好象已经稳操胜券一般,其实他对破阵也一样毫无把握,否则就不会使出这等攻心之计,先前我们全都被他迷惑了!”

他微微一笑,又道:“只有姐姐没有受他的蒙蔽,依然镇定自若,看来我的胆识,确是比不上姐姐!”

其实以华不石的心机智谋,本也应该从岳寒山故做大方的举动,早早看出他的真实用意。只不过念及杨绛衣可能会遭遇到危险,华不石的心中便有些慌乱,以致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所谓关心则乱,便是这个道理。

此时,在塔下的码头前,杨绛衣已调动了七组“青云卫”,将岳寒山围在了中间。七组少年的七个剑阵,又形成了一座更大的青云大阵,四十九柄长剑寒光闪闪,杀气腾腾!

一身儒衫的岳寒山只拿着一根柳条,长袖飘飘,孤身站在剑阵之中,举止稳若泰山,气定神闲!

今夜“葛家堡”一役最为关键的一场对决,终于开始了!

※※※※※※※※※※※※※※※※※※※※※※※※※※※※※※码头上的决战开始之时,俞千里和百里荫各自所乘的两条小船也撞在了一起!

两船一碰,便靠在一处,百里荫厉啸一声,身形顺势而起,朝着俞千里飞扑而至,手中的长剑划出一道剑芒,刺到了俞千里的咽喉!

百里荫乃是“衡山派”的大长老,湘境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剑法宗师,俞千里只不过“恶狗门”的第三代弟子,若论身份名气,和百里荫实在千差万别。可是,百里荫却一声不吭地抢先出手,丝毫不怕别人说他“以大欺小”,和岳寒山折枝为剑,顾做大方的举动恰恰是两个不同极端!

这便是百里荫的处世之道,骄横无理,不顾一切,杀伐果决,不留一点余地!

一声清鸣声中,俞千里的“残月”剑出鞘,已横挡在他的身前!两剑相交,迸出了点点火星,俞千里的身形已暴退出丈许,从船头一直退到了船尾。而百里荫则步步进逼,长剑亦是长驱直入,横斩俞千里的腰间!

俞千里原本并不想退,却不得不退!

百里荫的这一剑附有浑厚的内力,俞千里硬档一剑,却发xiàn

对方的真气袭来,只震得他胸口发闷,如同被一柄重锤猛击一般!武功高手将真气贯于兵器之上用以攻敌,本是常事,但兵刃相交仅在电光火石的刹那,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催运真气袭击,若不是内功绝顶的人物,决不能够做到!

一招之下,俞千里就已知dào

断然不能与对方的长剑硬碰,否则定要吃亏。见百里荫又挥剑斩来,他也不格挡,“残月”剑探出,反刺百里荫的前胸膻中要穴!

这一剑不守反攻,形若搏命!百里荫侧身疾闪避过,手中的长剑却也稍缓了一些,也被俞千里闪躲开来。

只见剑芒飞舞,眨眼之间,百里荫和俞千里已在船上对拆了十八招,两个人的剑除了最先的一次交击,却没有再碰一下!

这两条船并不大,并在一处也仅有丈许长短,百里荫的剑长三尺八寸,每出一剑,都能形成的长达三尺的剑qì

,因此几乎船上所有的空间,都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饶是如此,俞千里依然是攻多于守,对方的长剑袭来,大多数时候他都以攻代守,反刺对方。

这种战法自是十分凶险,随时随地都处于中剑被杀的边缘。可是船上空间既小,难做腾挪闪躲,对方的内力又高,不能硬行挡架,这种打法也是俞千里唯一能与百里荫相抗的战术!

百里荫所用的剑法,是南岳五绝剑之一的“石廪剑法”。对于这路剑法,俞千里也并不陌生,一个多月前在孙家药园与他交手的卫南薰便是百里荫的嫡传弟子,所用的也就是这路剑法。

但是,同是一门“石廪剑法”,百里荫的剑法与卫南薰比起来,简直就象是万兽之王的雄狮和跛了三条腿的病猫的差别!

百里荫出剑颇为迅捷,但是和俞千里的快剑相比,却仍是慢了许多。然而,百里荫的每一剑刺出,却均是罡风鼓动,气势惊人,而俞千里虽快,一旦近身进攻,却立时被他的罡风牵引,难以控zhì

身形,长剑攻到他身前三尺之处,似乎被一股无形之力阻挡,失去了大半威力!

再战了十余招,俞千里每每出剑进攻,均被百里荫的罡风牵动身形,立时就被对方所乘,因此他每出一剑都变得十分谨慎,剑法之中攻势也越来越少。百里荫以慢打快,却已大占上风,这名“衡山派”的大长老,实在是一个极为厉害的对手,内功与剑法结合得天衣无缝,竟把俞千里的快剑撤底压制住!

在百里荫看来,俞千里的剑法犀利,快如闪电,实是前途无量的少年高手,也是他多年以来难得一遇的劲敌。如果不是“混元一气功”已经大成,能外放罡气护身,削弱这少年的剑势,百里荫还真是难以应付对方的快剑。而即使占得上风,要想一举击杀对手,也不容易做到。

不过,在交手二十余招之后,百里荫却有了一个发xiàn

,这名少年的剑虽然又快又疾,但是在剑法的背后,却隐隐有一丝混乱,使得他的剑不够稳定和坚决,以至达不到上乘之境。

这一丝混乱,若非真zhèng

的剑法宗师,是决计察觉不到的,只因为这种混乱并不在招式之上,仅仅存zài

于剑意之中。但是对于真zhèng

的剑术高手来说,这一丝混乱却可成为一个致命的弱点。

原来这名少年剑客的剑法,竟会存zài

这等破绽,既然有这等破绽,那么今夜就只有死路一条!百里荫心中窃喜。

俞千里也并非不知他自己剑法的弱点,他剑法中的混乱,却是源于他的心乱。

昨天夜里,华不石对他所说的“离世”和“入世”的道理,他始终没有能够思索明白。要修“离世之剑”,就注定要一世孤独,而要修“救世之剑”,却须舍身卫道。在此之前,俞千里一直希望独善其身,不理俗世,一心修成绝世剑法,可是华不石却说他无法“离世”,更希望他能修成“救世之剑”。

俞千里虽颇具仁侠之心,但离“舍身成仁”的圣人境界还相差甚远。

无论是谁,要想明白其中的道理而做了抉择,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俞千里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而已。

此时的俞千里,对习剑的目标已产生了疑惑,以往坚如磐石的信念已经动摇,他的心已乱了,剑法当然乱了。

忽听得百里荫发出一声厉啸,同时欺身而上,连攻五剑,俞千里左躲右闪,最后一剑终是不能避过,从肋下刺过,划出了一道血痕!

第二百零六章 守护之剑

百里荫发出一声厉啸,同时欺身而上,连攻五剑,俞千里左躲右闪,最后一剑终是不能避过,从肋下刺过,划出了一道血痕!

一剑刺伤了对手,百里荫的攻势没有丝毫停顿,剑法大开大合,威力徒增,他已打定了主意,要趁势一举击杀对手!

俞千里步步后退,已被逼到了小船边缘,眼看着数招之内就要败落,而此等搏命拼杀,败落的结局只有死亡!

俞千里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绝望的神情.在以往的拼杀中,他也曾经陷入过危境,也曾面对过死亡的威胁,可是却从未气馁绝望过,他对自己的剑法一直有着坚强的信心。

可是这一次不同,他内心的混乱已被对方觉察,他的剑法已破绽百出,根本不可能再扭转战局!

对于近在眼前的死亡,俞千里并未感觉悲伤,只觉得有些失落。原来人的一生,就是这般碌碌无为,到了死亡之时,也不能明白活着的意义所在。

生有何欢,死亦何悲?

看着来势汹汹,迎面刺来的利剑,俞千里甚至不想再举剑去挡,既然失败也无可避免,他已决定坦然受死!

却在此时,二人足下小船的船身忽然一个震荡,差一点就翻转了过来,俞千里和百里荫均被震得身形晃动,百里荫已刺出的长剑顿时偏出,从俞千里的身边划过。

此时小船位于江心,虽然江中波Lang起伏,却决不至于使得船身发生如此剧烈的起落,这种震荡,必定是另有原因。百里荫斜出一步,站稳了脚步,凝目向江中观望,一道黑影却倏然从水面之下蹿起,朝着百里荫迎头罩下!

是一张大网!

乌黑颜色的大网迎面而来,速度极快,百里荫不及闪避,只能运剑疾斩。剑锋划在网上,竟没有划破分毫,而大网落下,已把百里荫罩在了当中!

只听得“噗嗵”一声响,百里荫竟然被这只大网拖入了大江之中!

小船之上,就只剩下捡回了一条性命的俞千里。此时他却目光游离,望着远处的江岸痴痴地出神,面色一片木然,似乎已经神游天外。

晃动小船救下俞千里,再用大网把百里荫拖下水的,正是“湘江五鱼”中没有受伤的四兄弟。刚才于老二驾船送俞千里来到江心,跳水之后并未离去,而且老三,老四和老五也都潜泳而来。

百里荫是湘境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剑术高手,于家兄弟当然不放心让俞千里独自应战,早就做好了伺机援手的准bèi

。“湘江五鱼”在陆地上的武功虽然低劣,但是水下功夫却是一流,在他们想来,只要把百里荫拖到水中,定可将这老不死的家伙活活淹死,以报于老大被他一剑砍伤之仇。

而他们的那一张大网,唤作“擒龙套”,乃是用牛筋与极细的钢丝编织而成,份量颇重,质地坚韧无比,刀剑利刃也不能伤。先前卫南薰就是落入此网中才被于老大所擒,用它来对付百里荫,也理应能够手到擒来。

二人在船上斗剑,四鱼一直潜在水下观望,却未能找到合适的出手时机,直到俞千里将要败阵被杀,于家四兄弟才忍耐不住,晃动船身,再出其不意撒出巨网,百里荫猝不及防之下,竟然真被四兄弟的“擒龙套”套住,拉入到水中!

此处正是大江当中,水深数丈。于家兄弟扯住连在网上的绳索,径直往水下潜去,将百里荫连人带网一齐拉向水底。

四鱼在水中与人搏斗的经验十分丰富,自是知dào

要对付百里荫这等高手,即使在水下,如果冒然靠近也十分危险,所以先将他拉到深水之中,利用江水的压力先令他窒息呛水。任你怎样的英雄好汉,一旦被江水灌饱了,也会失去力量,任人宰割。

“擒龙套”上连着几道的绳索,于家四兄弟各自牵拉着一条绳索直潜到了水底,将百里荫也拉拽了下来。江面之上烈火熊熊,映照到水面之下也是通红一片,但是深潜数丈之后,火光却已变得十分微弱,加上湍急的暗流带起泥沙,周遭已是一片浑浊,数尺之外就难以视物。

四鱼潜到了江底,却看不见“擒龙套”中的情形,只能通过手中的绳索感觉网中的百里荫在不住地挣动。一直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挣动才渐渐停止,又等了许久,从绳索上再无动静传来,想是百里荫已经被灌得没了力qì

再做挣扎了。

于老二对身边的于老五一指,又指了指大网,让他上前去察看一下,又朝另一侧的老三老四作了一个手势,要他们掩护五弟。在水中不能言语,只能用手势表达信息,五鱼配合已久,对彼此的手势也早有默契。

看着三个兄弟朝着大网潜泳而去,于老二也抽出了别在腰间的峨眉刺,握在手里。对付百里荫,于家兄弟可没有生擒的打算,只要觅得机会,便要一刀杀死,永绝后患!

却在此时,于老二忽然看见一道白色的水波涌过,就如同一道弧形银线,从大网所在的位置向他们直掠而来!在水底除了水流之声,本是听不到别的声音,可是于老二了耳边却“嗡”的一声,恍若是雷鸣爆响。

然后,于老二便看见最靠近大网的五弟,身体赫然已经变成了两截,暗红的血花顿时在水中爆开,他竟被那一道银线拦腰斩断!

紧随在于老五身后的老三老四,眼睁睁地看着五弟被斩杀,全然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更不用说出手保护,他们惊骇莫名,立时返身划水,想要潜游回来。

也就在此时,第二道白色的水波已然出现,这一次却是一条直线,如同利箭一般地射来,从于老三的脖颈间直穿而过!

而第三道水波则是竖直而起,刺入了于老四的后背!

更多的鲜血爆出,瞬时已染红了大片江水,于老二瞪着眼睛,已看见在涌动的血花之后,百里荫正手提长剑,踏着河底的泥沙一步步走来,那张“擒龙套”大网在他的脚下,已经被撕成了碎片!

谁说百里荫不识水性!

沉入江底这么久,他不但没有溺水,而且竟能破网而出,在水中发出锋利无匹的剑qì

,只在一眨间的工夫,于家三兄弟已经尽丧于他手!

于老二望着从血花丛中走过来的百里荫,就好似看见的是一头洪荒怪兽,他目瞪口呆,全身发软,甚至连逃走的勇气也已失去!

此时,站在江面上小船上的俞千里,依然凝望着江岸,痴痴出神,江底的喋血残杀,他一点都不知晓。

长夜正浓,天色阴暗,江岸之上并无灯火,相隔着数十丈远,本是什么都看不清的,可是俞千里却似乎瞧见了一个娇小女子的身影。俞千里不知这是否是幻觉,可是却能瞧得见她就倩生生地站在那儿,身着翠绿色的短衣衫裙,头上挽着两个发髻,用缎带束着,是一幅小丫环的装扮。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她的身影俞千里却十分熟悉,这世上所有的女子,俞千里最为熟悉的就是这个身影!她是春桃吗?俞千里曾经唯一的朋友,在俞府中唯一没有嘲笑欺负过他的人,曾经一度带给过他温暖和希望的小丫环!

她早已死去了多年,难道是我也已经死了,因此才能够见到她?这个念头在俞千在的心中闪过。

不,她不是春桃!俞千里瞬时间仿佛看见了那名女子的面容,那是一张娟秀而甜美的脸庞,温柔似水的眼眸之中,却带着浓浓的忧郁,原来她是孙巧云!

她为什么会那么象春桃?

她不是早已去了舞阳城吗,又怎么会此时此刻,在河岸上出现?

“正因为你仍然觉得这世上存zài

着美好,才不肯舍弃一切,离世独行。只可惜这世上的美好却并不多,也并不长久,如今天下纷乱,霸道横行,万千百姓,芸芸众生,不仅饱受天灾,还要遭受战乱之苦,你的剑道既是‘入世之道’,在当今乱世之中,我希望你能辨明志向,修成‘救世之剑’!”

这是昨夜华不石对他说的话。

俞千里只是凡人,并没有“舍身救世”的伟大情操。

但是,他的确感受过这世上存zài

的美好,虽然脆弱而短暂,却更加值得珍惜。春桃是如此,孙巧云亦是,他已经失去了春桃,决不能再让孙巧云被伤害!

所以,他才必须战,既不能死,也不能败!

他的剑道原来存zài

于此!

原来在乱世之中,守护心底仅存的美好,这才是他修剑的最终目的!

江面上忽然水花飞溅,一条灰影从水下蹿出,沉重落在小船上,令小船上下起伏,摇晃不已。

这条灰影正是百里荫。他身上所穿的短褂上沾着大片赤红色的印渍,脸上的神情更显狰狞,右手斜举着长剑,在剑刃之竟然还挑着一个人,是于家老二!

于老二的腹部被长剑刺穿,就象是一只被烧烤的青蛙一般串在剑上,大量的鲜血从伤口涌出,已经奄奄一息,却还没有死去。

第二百零七章 江底剧斗

于老二的腹部被长剑刺穿,就象是一只被烧烤的青蛙一般串在剑上,大量的鲜血从伤口涌出,已经奄奄一息,却还没有死去.

“这家伙……是个魔鬼……俞少侠……快……快逃……”

这句话似乎已用尽了于老二最后的力qì

,他还没有说完,就已昏厥了过去。

百里荫放声狂笑,道:“谁也别想逃,今夜你们这些人,全部都要死!”

俞千里并不想逃,也不想死,他忽然欺身而进,“残月”剑的剑尖刺向了百里荫的右肋!这一剑并不算快,却是攻敌所必救,用意是在百里荫的剑下救出于老二。

百里荫冷哼道:“自身难保,还想救人么!”右手一挥,被挑在剑尖上的于老二已被横贯而出,朝着俞千里直撞了过来。俞千里急撤长剑,一把抱住了于老二的身体,转身将他护在身后,而百里荫的剑刃,已斩在了他的后背上!

这一剑比俞千里先前所捱的那一剑还重,划出了一道尺许长的伤口,鲜血迸流!若不是为救于老二,他完全可以闪避开来。可是俞千里一点也没有迟疑,他硬受了一剑,身形已退出丈许,来到了小船的另一头,弯腰将于老大放在了船板上。

百里荫得势不饶人,立时飞身扑上,连出三剑,俞千里竟不示弱,亦是三剑刺出,两柄长剑相交了三次,火星迸射!

之前俞千里一直避免和百里荫兵刃相交,尽量闪避他的攻击,但是现在,他却已不能闪躲。于老二就在他的身后,他若闪开,于老二就会被百里荫一剑斩杀。

硬接了三剑,俞千里胸口剧震,嘴角已流出鲜血!他的内功与百里荫相差太远,双方内力正面相撞,他已受了不轻的内伤,可是现在,他却似乎毫无感觉。

而此时的百里荫,心中却是更为惊异,他赫然发xiàn

眼前的这个独臂剑客,与前番交手时已经大有不同!尽管这少年功力不济,但救人,飞退和刺出三剑之时却全无先前的那种隐藏于剑意之中的彷徨犹豫,即便中剑受伤,也没有让他的行动发生一丝混乱!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这少年就在他被拖入水下的那一盏茶时间,就已明确了心志,突pò

了剑法的瓶颈不成!

但百里荫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更是凶狠。无论这个少年剑术如何飞速进步,他的功力修为却仍是不足,世间没有能够在瞬间提升修为之事,而百里荫的“混元一气功”已至大圆满境界,运用内功的优势,就足以压垮对手。

在绝对力量面前,弱小者根本就没有对抗的机会!

虽能在临死之前领悟剑意,却依然逃脱不了被杀的结局,这真是老天爷对这个少年开的一个残酷的玩笑!

但是,这仅是百里荫的想法,俞千里却并不这么认为。

他已经了解自身所修剑道的真义,已知晓自己为何而战,更明白他决不能败!而在刹那之间,他就做出了选择,“残月”剑倏然划出!

数道剑芒闪过,两条小船被斩成了碎片,百里荫,俞千里,于老二三人全都掉落到了江水之中!

既然在船上无法对抗对手的绝顶内功,那么就只能到水下去寻找生机。

尽管从先前于家兄弟在江底被击杀之事,可以断判百里荫在水下的本事定然十分了得,可是变化的环境,至少还能带来一丝变化,留在船上交手却只有死路一条。至于受伤昏厥于老二,也只能让他从江中漂流逃生,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这便是俞千里所做的选择。

一跳入水中,俞千里便使出了“千斤坠”的功夫,身体如同一只枰铊直沉江底,当他的双脚踩在江底泥沙上的时候,便已看见百里荫也垂直落下,稳稳地站在了他身前三丈之处。

百里荫果然没有去追杀于老二,这个剑法出众的独臂少年才是他一心要诛却的目标!这少年已领悟了上乘剑意,所差的只不过是功力修为,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一个大敌,百里荫要剪除掉俞千里之心,当然比于追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于老二强烈得多!

江面之上的熊熊大火比先前更盛,火光透射下来,隐隐映照于百里荫和俞千里的脸上,呈现出斑驳的赤红颜色。两个人对峙了片刻,却都没有抢先出手。

在水中的拼杀,比起在水上格斗大不相同,因为人在水中的移动,比起空气中要缓慢得多,而且在水压作用之下,任何轻功身法都难以施展。就此点而言,水底交战似乎对俞千里十分不利。

但是,俞千里却有着百里荫不可能据有的优势,在舞阳城“恶狗别院”里,俞千里每天都在水池中练剑,为的是修习“孤星剑法”独特的运劲出剑之法,没有人能够比他更擅长在水流之中掌控剑势。

这也是华不石派俞千里在水路上支援“湘江五鱼”和沈家帮众最重yào

的原因。

百里荫抢先出手,他将长剑高举,再疾斩而下,一道银白色的波纹赫然出现,划过江底的泥沙,已到了俞千里的眼前!

这当然不是寻常的水波,而是锐利无匹的剑qì

,先前于家三兄弟就是死在了这种诡异的波纹之下!

俞千里身体一晃,避让过了迎面而来的水波,飘摇的身形,就好似被水波推开了一般。

百里荫一步步向前逼来,每走一步,都在江底的泥沙之中踩出了深深的足印,显然下盘十分沉稳。而他手中的长剑亦不停顿,接连斩刺出八剑,顿时形成了八道水波,急袭俞千里!

这八道水波各有相同,有的是横斩,有的是斜劈,也有的是竖直砍出,八道水波一出,竟似乎形成了一张银色的大网,朝着俞千里兜头罩下,根本没有给他留下躲闪的空间!

可是俞千里却仍是闪过去了,他身体左摇右摆,竟然从八道水波中钻了出来,百里荫的八道剑qì

全都斩到了空处!

从八道剑qì

形成的剑网中钻出,看似不可思议,其实这正是俞千里选择在水底和百里荫交手的原因之一。在水中,任何人的动作都要比岸上缓慢,百里荫的八剑看似迅捷,与在水上没有不同,其实却因为水流的阻力,有了先后之别,从正面看来虽无隙可乘,但实jì

上每一剑之间都有空隙。因此,在水面上要闪过这八剑断然不可能,但是在水下却有可能做得到。

俞千里闪过了剑网,已欺到了百里荫的身前,“残月”剑疾点,刺向对手的前胸!

瞬时之间,江底暗涛翻涌,银波纵横,两个人已拼杀在一起!

此番在数丈深的江底交手斗剑,四面全是沉重之极的江水,使得每一招出手都重逾百斤,而在水面交手时的百里荫所发无形罡气,到了水下,却已经变成了激荡着的暗流!

只见无数道罡气引动的暗流,环绕在他身体的四周,俞千里的剑一刺到他身前数尺之内,就被迅猛无比的暗流冲得东歪西斜,失去了大半威力。但是,俞千里却依然围绕在百里荫的四周不住地出剑刺击,似乎要找出对手罡气薄弱所在。

这是俞千里选择在江底拼斗的另一个原因。

先前在船上交手,俞千里的剑势虽快,却攻不破百里荫的护身罡气。而罡气既是无形,俞千里也就无从去寻找其弱点,更无法破解。而到了水下,俞千里凭借着对水流的感知能力,无形罡气对他来说就成了有形之物,也就有了破解的可能。

百里荫真zhèng

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将剑法与罡气合而为一,内外兼修,令人无法抵挡。若不能设法破去他的内功罡气,双方功力相差悬殊,俞千里剑法再高,也绝难胜得过百里荫!

双方以剑对剑,已对拆了二十余招,而在江流作用之下,两个人一边拼杀一边往下游移动,朝着江面上的燃起大火方向越来越近,此时已来到了火场的正下方。熊熊的火光从头顶透射而下,水面数丈之下的江底也被映照得一片通红,比起先前的所在明亮了不少。

俞千里长年在水中练剑,擅于在水流之中借势运劲出剑,而百里荫则内力惊人,即使水流阻力对他的剑法有所影响,但一招一式依然雄混有力,势道惊人,不愧为剑法宗师。两个人在江底相斗,比寻常武者在岸上出招的速度还快,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二十招一过,俞千里再度陷入的困境,竟然与先前在船上交手时一样,进攻越来越少,对百里荫的剑法闪避也越发艰难!

他已发xiàn

了两件事情:一是百里荫的护身罡气,根本没有薄弱之处,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攻,刺击百里荫的何处要穴,百里荫均能调动罡气予以阻挡。

而第二件事,却是百里荫在水底与他交水了这么许久,行动反而越来越快,竟然一点窒息的现象都没有,而俞千里自己的剑法却已渐渐缓慢了下来。

第二百零八章 自然之力

只要是活人,就必须要呼吸.

可是如今双方在水底缠斗,根本无法抽身游到水面上去呼吸,此时若弃战而逃,必会被对方一剑斩杀,因此,俞千里和百里荫只能闭气相斗。

熟识水性之人,能在水中闭气一段时间,而一些修习了某些特殊内功的高手,闭气的时间则可以更长。但是无论是谁,闭气的时间都有一个限度,而且在水中交手拼斗,对气力的消耗更大,要长时间闭气则是更难。

俞千里水性本是极好,但是在江底与对手拼斗了二十招之后,也即将到达极限,剑法不得不慢了下来。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百里荫却丝毫未见受到影响,难道他竟然能在水中呼吸不成?

以前俞千里却也曾听过了,某些内功练到极致,能够刀枪不入,水火不浸,这所谓的水火不浸,说的有真气所至,手拈火炭,足踩烈焰之中也不会烫伤,而沉入湖海之中,亦不会溺水窒息。要做到这种地步,必须得将真气练至生生不息的大圆满境界才行。

看来,百里荫的内功修为,已达此境界,故此他虽然不识水性,却可以在水中运用真气流转,长时间地闭气,将一口真气源源不绝地发出,即使水性绝佳之人也远远比不上他!

也正因为如此,在这百里荫才继xù

丝毫不惧在水下与人交手拼斗,而且在水下出剑越来越快,全然没有气力耗尽之忧,之前湘江五鱼用鱼网将他拖入江底,试图使他溺水,当然只能失败以致被杀。

与对方战到现在,俞千里已清楚地意识到百里荫真zhèng

的实力所在,无论水上水下,此人都占据绝对的优势,今夜要想击败这样一个强人,实在是何其艰难!

然而,也就在此时,俞千里的心里却有灵机一动。既然百里荫全然不识水性,所依仗的只是绝顶的内功才占得上风,那么熟识水性的俞千里,或许能把握住这一点长处,利用四周围无穷无尽的江水来获得一线胜机。

念及至此,俞千里的身法忽然加快起来,围着百里荫疾速地旋转,手中的孤形剑也不断刺出!

他奋战到了现在,蹩着的一口气已快至极限,而此时却是鼓起最后的一点气力拼斗,若不成功,便只有败落被杀一途。

眼看着俞千里的身形越来越快,出剑也越来越急,已围着百里荫连转了十余圈。百里荫心中诧异,想不到这个少年到了现在,竟然还有如此在水底疾转而行的体力,但他却也认定,对方只不过在垂死挣扎,定是支持不了多久!

事实上,俞千里的体力的确已经耗尽,到了强弩之末,他身形还能如此疾速旋转,更多的是因为水流的作用。他的“残月”剑是孤形,剑刺出的路线亦是孤形,每出一剑都能带动一股漩流,而这些漩流,逐渐汇集到一处,在百里荫的周围形成了一个更大的漩涡,带动着俞千里的身形,乃至剑势的不住运转。

只有俞千里这样对于水流如此熟悉了解的人,才能够把江水掌控和运用到这种程度!

他每出一剑,身体的每一次移动,所带动的水流之力,都增加到了漩涡之中。臾须之间,他便围着百里荫转了数十圈,刺出了数百剑,而汇集这些力量所形成的漩流已变大了许多,其中的水流之力也更是十分惊人,就连江面之上,也出现了一个比磨盘还大的巨型漩涡!

百里荫不识水性,对于水流当然也不甚了解,当他发觉了俞千里的意图时,已经身处在这个巨大的漩流的中央。而令他惊惧的,是这个漩流竟然在不断地带动和消耗他的护身罡气,使得他胸中原本源源不绝的一口真气竟然有了滞碍之感!

漩涡的正中,所有的水流都被引向外沿,百里荫的护身罡气亦是同样随着水流被牵引向外发散,消耗过甚,才令他真气运行滞碍。而这漩涡中的水流,乃是汇集了俞千里数百剑所成,力量强dà

,并且正在不断地增强。

百里荫不通水性,根本想不到水流还可以如此应用,等到他发觉之时,漩流已赫然成形,他身处于漩涡的正中,再想要阻止俞千里的动作却已晚了!他意识到情势不妙,立时急运真气,身形蹿出,想要一举脱出这个巨大的漩流,可是就在这时,俞千里的剑尖已刺到了他的咽喉!

百里荫内功通神,身前三尺就有罡气护身,毫无破绽可寻。唯一攻破护身罡气的方法,就是拥有比百里荫更强dà

的功力,以强压弱,自是无坚不摧。

可是,俞千里的内功修为不足,自身绝不可能拥有足够强dà

的功力,于是他便想到了利用江水的力量。俞千里栖身于漩流之中,与飞速旋转着的水流合为一体,刺出的这一剑与其说使用他自身的功力,不如讲是借助着水流的势能!

这一剑速度和力量已到达了极致,如果在陆地上,俞千里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百里荫功力虽高,武功虽强,但是能够强过人力,却对抗不了大自然之力!

“残月”剑已穿过了护身罡气,已刺到了他的咽喉之上!百里荫下意识地闪避,血花飞舞之中,剑尖径直刺入了他右侧肩胛,直穿胛骨而过,百里荫的手臂立时失了力量,长剑脱手,掉落到江底的泥沙之中!

胛骨又称作琵琶骨,乃是上半身经脉汇聚之处,此处被刺穿,便切断了经脉,全身的内力也就无法提聚。古时候对武功高强的囚犯,就有打穿双肩琵琶骨,废除其功力的刑罚。百里荫右肩胛骨被俞千里一剑挑穿,内力运行顿时受阻,护身罡气也随即消散!

百里荫的脸上现出了又惊又怒的神色,但是片刻之后,就被恐惧的表情所代替!

如若在岸上,这处程度的剑伤并不致命,即使一时暂失功力,只要医治得当,伤愈之后一身武功仍能恢复。可是,此处却是湘江江底,他全然不识水性,所依仗的便是一身强悍的内功绝学,才能在水下闭气拼斗,功力一散,他就和一名普通的溺水之人没有两样!

百里荫两脚乱蹬,想要游上水面,可是此处水深数丈,他仅上浮了数尺,强dà

的水压就使得他再无往上游的力量!他张开嘴巴,想要呼喊救命,浑浊的江水却从他的口鼻之中直灌而入,呛得他连一声也发不出来!

堂堂的“衡山派”大长老,剑法宗师,内外兼修的大高手,居然要在湘江之中溺死!

曾经的无限风光,门下弟子的敬畏,对手的恐惧,同门的羡慕,许多次战胜强敌的荣耀,原来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到了此时根本全无意义,换不来多一刻的生存!

他想到了在衡山上等着他的娇妻,他已过六旬,妻子却正值如花年龄,在他死后是否会另嫁他人?

还有那些死在他剑下的人,是否都已变成了恶鬼怨魂,正在黄泉路上等着他?

百里荫脸上的恐惧更甚,双手在水中乱抓,却什么也抓不到!

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救百里荫,就连俞千里也不能。刺出了那一剑之后,俞千里立时就被漩涡卷走,他头脑晕炫,胸闷欲呕,真气亦是无法提聚。在水底过长时间的闭气,他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所幸的是他水性极好,保持着仅有的一点意识,没有被江水呛入口鼻之中。他奋力向江面上游去,但全身似也失去的力量,只能一尺一寸地向上挪移。

如果浮不到水面,就只有死!而俞千里决不能死,他还要去修成他的剑道,守护他必须要守护的人。那个人就在江岸上,他怎么能够让自己死在这里!

水面的微光一点一点地接近,似乎已经近在咫尺,可是俞千里的体力却已到达了极限,他终于无力坚持,手足抽搐,被江水灌入到了口中,冰凉入骨!

死亡的滋味原来是如此寒冷么?

却在此时,他感觉到一条手臂抱住了他的腰,拉着他一起往水面上游去,然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当俞千里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满天的繁星。他仰面躺着,身下的木板随着波涛起伏不定,使他知dào

自己正在一条船上。

俞千里还感觉到,有一个温软的身体正倚靠在他的胸前,他低下头,就看见了一张秀美绝伦的脸,正是孙巧云。

孙巧云轻伏在他的胸膛上,秀发披散,上面还粘满了水珠,身上的衣衫和俞千里一样全都湿透了,却更显出玲珑窈窕的身段。

原来从江水中把俞千里救上来的竟然是她!

看见俞千里苏醒了过来,孙巧云急忙放开抱住他身体的手臂,躲到了一边,一张小脸却已涨得通红。

“我……我……见俞少侠全身冰凉,才想……才想……”她本是大家小姐出身,举止言谈一向落落大方,此时却满脸娇羞,连说话也支吾起来。

第二百零九章 支援

俞千里双目如星,凝望着眼前少女秀丽的容颜,过了许久,才道:“你不是去了舞阳,为何会在此处?”

孙巧云垂着头,道:“我本来已经离开了长沙,可是半路上却觉得走时没有与你道别,心中十分不安,才想回转来与你道别一声,谁知到了孙家老宅,才听帮众说师父和你都来葛家堡,因此就赶过来想见你一眼……”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的红霞却越来越浓.

俞千里道:“那么,你还要去舞阳么?”

孙巧云低头不语,片刻之后才道:“师父让我到舞阳城去研习医术,我是一定要遵从的。”

“研习医术何必非去舞阳,你何不留在我的身边呢?”这句话在俞千里的头脑中闪过,却并没有说出口。他个性孤傲,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会有一天,想要请求一个女孩留在自己身边。

最后,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孙巧云道:“我见过你一面,就要启程了。”

俞千里:“好。”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过了许久,才道:“很对不起。”

孙巧云道:“你为何要这样说?”

俞千里道:“我只觉得前些日子很对不起你,想要请你原谅。”

孙巧云想了一想,忽然嫣然一笑,道:“那好吧,不过想要我原谅,你须得答yīng

我一件事。”

俞千里道:“什么事?”

孙巧云的脸却又红了,低声道:“你要答yīng

我,有了空闲,就到舞阳城来看我,好不好?”

她满脸的娇羞,清澈如秋水的眼眸中却又带着无限的期盼,俞千里凝望着孙巧云,已有些痴了。

过了许久,俞千里才答道:“我答yīng

,一定会到舞阳城去看你的。”

※※※※※※※※※※※※※※※※※※※※※※※※※※※※※※俞千里与百荫在江底剧斗之时,“葛家堡”前的码头之上,四十九名“青云卫”已将岳寒山围在了阵中,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通天塔”顶的小厅中,华不石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父亲华天雄的身前,说道:“今夜之战,已到关键时刻,成败在此一举,孩儿要先行告退,下塔去支援姐姐和‘青云卫’对抗强敌。”

华天雄眉头一皱,道:“你身无武功,还顶不住岳寒山一根手指,如何去支援他们?”

华不石道:“孩儿深信姐姐的‘青云剑阵’足以对抗岳寒山,只是此人智计过人,擅使攻心之策,令‘恶狗门’下一众弟子心生畏惧,不能全力应敌。孩儿现在下塔去与他们一起,定能让他们重拾信心。”

搏击拼杀最为重yào

的便是勇气与信心。正如华天雄先前所说,一个人即使武功再高,若是还没交战就害pà

了,也非败不可。

但凡是久经战阵的武功高手,皆是深明此理,与敌交手之时,都有着极为坚强的信心,和与对手一搏生死的勇气。但是这些组成“青云剑阵”的少年,却全都是不折不扣的菜鸟,其中大部分人根本没有经lì

过真zhèng

的生死搏杀,故此心情紧张,意志不坚,心境一旦受到影响就很容易动摇。

岳寒山本就是一个强dà

的对手,而且极是老谋深算。他的折技为剑之举,便是为了打击这些少年的信心。华不石知dào

,这等形势之下,他若是派人支援,不仅未必能挡得住岳寒山,更会适得其反,让这些少年更加感觉对手不可战胜。

因此,他才决定只身下塔,去“支援”一众“青云卫”应敌。

华不石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恶狗门”上下无人不晓,剑阵中的少年当然也很清楚。他下塔去固然不能真zhèng

起到支援的作用,却可以让那四十九名少年知dào

,身为门派主事之人的他坚信“青云剑阵”的能力,必能胜得了岳寒山,否则剑阵一破,华不石自己也要丢掉性命。

他如此举动,便是拿自己的命为赌注,来坚定一众“青云卫”的信心!

华天雄亦是心机深沉之人,立时就已明白了儿子的用意,沉声道:“你真的以为,那些小孩子所摆的剑阵,能赢得了岳寒山么?”

华不石道:“只要把‘青云剑阵’用得对了,足以对抗天下间任何高手,孩儿对此极具信心。”

站在一旁的莫问天却道:“老奴以为此举不妥。虽说剑阵精妙,这些少年却太也稚嫩了些,真zhèng

拼杀起来胜负殊难预料,少爷独自前去十分危险,不如让老奴与少爷一起下去。”

华天雄忽然“嘿嘿”一笑,道:“莫师爷,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若也跟过去,就会让那群小孩疑神疑鬼,以为我们信不过他们,反倒不美。石儿既然有此决心,就让他自己去吧,我们在此坐阵即可。”

华不石闻言一揖,道:“多谢爹爹,孩儿告退。”

他拜别了父亲,便要走出厅门,忽听有人说道:“华大哥,让我与你一起去,好不好?”

说出此话的却是沈滢儿,她一双妙目望向华不石,眼光中却带着无比的关切。

华不石一愣,道:“沈小妹留在此地观战便是,又何必跟着我去冒险?”

沈滢儿小嘴一嘟,道:“华大哥即然对剑阵极有信心,小妹与你一同前去,想必也不会有甚么危险,不是么?”

她说出的这句话,却是令华不石无法反驳。

对手是岳寒山这等剑术宗师,华不石虽然知dào

“青云剑阵”的不凡,却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这本就是一场赌搏,所赌的便是华不石自己的性命。可是如今父亲华天雄就坐在厅内,华不石若表现出并无十足把握的话来,父亲定是不会让他独自前去。

他沉吟了片刻,只得道:“那好吧,沈小妹就与我一同前去吧。”

沈滢儿喜道:“如此甚好,我们这就走吧!”

二人出了厅门,沿着阶梯走下高塔,却发xiàn

另一名女子也跟了出来,正是楚依依。

华不石停住脚步,皱眉道:“依依夫人怎么也出来了?”

楚依依也嘟起了嘴巴,道:“沈三小姐能随公子前去,为何依依就不行?莫非公子嫌依依太笨,会给你添麻烦么?”

华不石道:“小可怎敢如此想,只是……”

楚依依道:“只是什么,你我的赌局还未分胜负,公子答yīng

过依依的事也还没做到,依依只能紧跟着公子,以免落得人财两空。”

她虽然说得轻松,华不石却是明白其实楚依依和沈滢儿一样,随行的目的,其实是为了保护自己,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激。

可是华不石也知dào

她们的武功虽然是不弱,与岳寒山那种大高手相比却还差得太远,此行颇为凶险,当即说道:“你们要随我前去也无不可,不过到了码头之上,一切都要听从小可的吩咐,切勿随便出手,不知两位可否答yīng

?”

楚依依媚眼如丝,轻笑道:“依依一向都最听话,公子既吩咐下来,依依自当遵从。”

沈滢儿却道:“小妹听说那岳寒山剑法高强,早就想会他一会,今日难得有了机会,怎能错过?若想小妹不出手,除非华大哥求我还差不多!”

华不石苦笑道:“那就算小可求沈小妹不要出手,行不行?”

沈滢儿美目一转,道:“不行,既然是求人,就要有诚意,什么叫‘就算’求我?”

华不石闻言,连忙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道:“华不石恳求沈小妹今夜之战不要出手,将岳寒山留给‘青云卫’对付,请沈小妹赏脸答yīng

。”

沈滢儿刚才说道要会一会岳寒山,也不过是在言语上逞强斗胜,她又怎会不知岳寒山一派掌门的身份,武功远胜于自己,如今既有了台阶,也就顺坡下驴,嫣然笑道:“好吧,看在华大哥面上,今日小妹就饶过岳寒山,不与他动手就是。”

华不石再作一揖,道:“沈小妹愿意答yīng

,小可感激涕零!”

他与沈滢儿是青梅竹马的发小,自是知晓她古怪精灵的个性,彼此斗嘴也是常有的事。华不石说出此话虽是玩笑之言,但心中的感激却是半点也不假。

※※※※※※※※※※※※※※※※※※※※※※※※※※※※※※当华不石一行三人来到码头前的空地上时,岳寒山依然站在四十九名少年所布的青云大阵之中。

他手握柳枝,气度雍容,却并不急于动手破阵。

多人阵法的玄妙之处,不仅是能够汇聚众人的力量于一体,再有便是通过阵势的各种变化,变换战法,配合攻防。阵法的变化,就如同武功中的招式,既无定式可寻,却能在交手中起决定作用。

“青云剑阵”乃是上乘阵法,当然也少不了有多种变化。岳寒山一再派出弟子探阵,便是想要探出此阵的虚实变化,以寻得破绽用以破阵。只是先前所派的数批“衡山弟子”均是不过二十招就败了下来,杨绛衣只用七人迎敌,试演了“星罗式”、“霁云式”等二三种变化就已完胜,岳寒山还未来得及试探出此阵真zhèng

的实力所在,对于破阵来说自是不够。

第二百一十章 溃于蚁穴

岳寒山的武功与百里荫不同,走的并非是狂傲霸道的路子,此时好整以暇,以不变应万变,便是想要继xù

试探阵法,再找出破阵之道.

华不石踱着方步,一直走到了空地中央“青云剑阵”的旁边,才停下了脚步,沈滢儿和楚依依两位美女保镖,则一左一右亦步亦趋地跟在这位大少爷的身后。

“在下华不石,久闻岳掌门‘湘境剑法第一’的大名,特地前来见识一二!”华不石面露微笑,抱拳拱手道。

华不石刚一出现,岳寒山便已注意到了。事实上他早就听过“恶狗公子”的名字,而这位华大少爷在江湖上可谓是声名狼籍,除了身无武功,不学无术,狗仗人势之外,更有贪生怕死,好色成性等种种恶名,简直可称作是武林败类!

岳寒山望着这位大少爷的眼睛,森然道:“今**四派联盟与我‘衡山派’之战,并非是比武较技,乃是你死我活的搏命拼杀,华少爷身无武功,还敢来到此处,倒是有些胆量!”

他轻挥手中的柳枝,座船之上的“衡山派”弟子得了掌门的指令,纷纷跳上岸来,六十余人分为两路,一前一后,瞬时之间已拦住了华不石等人的退路,就把三个人连同整个青云大阵都围在了中间。

这华不石虽然没什么本事,却算得上是四派联盟的重yào

人物,若能将他抓获,至少可以胁迫“恶狗门”和华天雄,如今他自己送上门来,岳寒山当然不会放过。

眼看着退路已被一众衡山弟子切断,华不石却面不改色,悠然说道:“岳掌门可是因为自己无力破阵,才让贵派弟子上岸,想要打一场群殴乱斗么?”

岳寒山冷冷一笑,道:“笑话!在岳某眼中,尔等的剑阵不堪一击,何来无力破阵之说!”

华不石道:“言过其实,殊不可信!本门的‘青云大阵’一经排出,就是七大门派掌门人亲至,也不足为惧,何况一个区区‘衡山派’?”

他上前一步,神态凛然道:“岳掌门若有胆量,敢不敢和本少爷以此剑阵赌上一局,赌注便是长沙城。如若岳掌门今夜能破得此阵,‘恶狗门’立kè

退回舞阳,长沙城尽归‘衡山派’所有,就连本少爷的性命,也随岳掌门处置!”

岳寒山听了此言,心中却是一凛。

他一度认定华不石只不过是一个毫无本事绔纨少爷,从这家伙笨手笨脚,全无武功的脓包模样,到华而不实的衣装外貌,还有身边相随着的两位美女,都可证实那些江湖传言定是不假。在岳寒山想来,这大少爷大概平日里仗着门派中的势力横行霸道惯了,才会这般无知无惧,冒冒然地跑到这个双方人马拼杀搏命的战场上来。

可是到了此时,岳寒山才忽然意识到,他先前的判断完全错了。他已看出,这位“恶狗公子”来到此处目的,竟然是为了激励剑阵中四十九名少年的信心!这大少爷故yì

让自己衡山弟子包围,断去退路,就是为了表达对于此战必胜的信念,正是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谋。岳寒山下令门下弟子围敌,却是落入了对方计算之中。

岳寒山甚至可以看出,剑阵中的这些少年的脸上已增加了不少自信,一些人的眼中甚至已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他先前便已猜测今夜之战敌方的主事之人,定是一位精于智谋的高手,而且先前乘船靠岸时,还在有意无意之间曾与此人目光交错,但那时两人一个在船上,一人置身高塔,相隔数百丈远,彼此完全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而现在,岳寒山才知dào

,这个对手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而且就是这位全然不会武功的华大少爷!

他折枝为剑,只为了挫灭对方的锐气,而这华大少爷以身犯险,也为了重燃这些少年的信心。尽管两个人各自所用的方法不同,却均是巧妙之极的攻心之策。

这位“恶狗公子”的面带微笑,连一丝畏惧之色也没有,说话的声音也十分平稳,显得极有自信。难道,他真的有取胜的把握不成?

事已至此,岳寒山当然不能退让,冷哼了一声,道:“好,岳某人也答yīng

,今日我若破不了此阵,‘衡山派’就此退回衡山,不再踏进长沙城一步!”

不论是群战拼杀,还是剑阵赌胜,他堂堂的岳大掌门又有何惧?

此时,只听见杨绛衣高声喊道:“青云大阵,星罗式,攻!”

阵中这位身背巨剑的少女,剑阵的直接统领,是唯一由始至终都充满着无信,全然没有受到岳寒山攻心之计影响的人。随着她的一声喝令,整座大阵立时开始变化,瞬时之间寒光刺骨,变成了一座剑山刃海!

“星罗式”并非第一次使出,不久之前杨绛衣便用过这一变化,把雷义,方元祥等“衡山派”弟子杀得大败,那时只派出了一个七人小阵,而当下整座大同时运转,威力比起先前暴增了何止七倍!

如果之前雷义等人陷入阵中时,每个人要面临七名“青云卫”的攻击,那么现在的岳寒山,却须得同时面对四十九名剑士,而且每一名剑士所使的剑法招式各不相同,刺击的部位更是千变万化,决计不止七七四十九种。

但是,岳寒山却全然没有雷义等人的手忙脚乱,他手中的柳枝上下摇摆,竟然把所有的剑式全都挡住了,没有一剑能攻到他身前三尺以内。而岳寒山所用的剑法,正是“衡山五绝剑”之一的“石禀剑法”!

同是一门“石禀剑法”,在卫南薰手中就象是三脚猫跳舞,攻不利而防不严,到了百里荫手中,却变成了气势如鸿,凌厉无匹的杀人之术。只不过他们二人所用的“石禀剑法”,均非这门剑法的真实面目,只有在岳寒山手中使出来,这门剑法才是真zhèng

的“石禀剑法”!

“石禀剑法”最擅防守,无论有多少柄剑,用何种剑式,用多快的速度攻来,皆被一一拆解。岳寒山就仿佛能预知所有对手的剑势,那根看似脆弱的柳枝,就象是一座仓禀的坚厚石墙,又如屹立于海中的巨礁岩石,任由惊涛骇Lang一般的剑光一次次扑涌而上,却毫不动摇全都被挡拒了下来,连一丝剑光也穿越不过!

转眼之间,岳寒山已在剑阵之中与一众“青云卫”对拆了上百招,完全采用守势,没有一招进攻。杨绛衣和华不石均是见识不凡之人,也都知dào

岳寒山只守不攻,只是在寻找剑阵的破绽,而如若一直不能攻破他的攻守,迟早会被此人寻找到破阵之法。

剑阵之外的华不石忽然朗声道:“石禀剑法,剑如禀墙,可料敌之先,拆解天下任何武功招式,果然是最强的防守之术,不过能挡惊涛者,未必能挡蚁噬,千里之堤,或可溃于蝼蚁之穴!”

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言语,大多数人听到都不明所以,只当这位大少爷在一旁闲得发慌才胡说八道,乱发议论,只有杨绛衣领会了华不石话中之意,立时喝令道:“变阵,流云式!攻!”

“星罗式”的奥妙,在于阵中各人散布八方,用不同剑法攻敌,又不停地轮转方位,令对手应接不暇。这种进攻方式,所凭借的乃是不同剑法招式的巧妙,遇到最擅防守的“石禀剑法”,再巧妙的招式也被拆解得一干二净,故此全无寸进。

而“流云式”则不同。

四十九名少年听到杨绛衣的号令,立kè

回归为七组,每一组七人,七剑合一,齐头并进,朝着岳寒山直刺而至。这种战法,凭借的不是招式的妙巧,而是集合七人的力量于一处的强攻之术!

只听得“噹噹噹”数声,岳寒山手中的柳枝已与“青云卫”刺过来的青钢剑硬碰了数下,虽然仍然未能穿透防守,却已让岳寒山“石禀剑法”所形成了剑墙有了稍许的松动。

如果岳寒山手中的兵器是精钢长剑,这等攻击根本无法对他造成威胁,可此时他只拿着一截柳枝,尽管内力精深,要硬生生地挡架开对方七人合力的强攻,也难免有些吃力。

七名“青云卫”组成一组,七组剑阵如同流云飞舞一般朝着岳寒山猛攻,虽然招式简单,所刺击的方位极易判断,但胜在力量雄浑,一次次冲击,即使岳寒山的防守坚若磐石,也终将会被冲破,这便是华不石所说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战法!

但是,这种战法却并未持续多久,硬挡了数剑之后,岳寒山就已变换了剑法。“衡山五绝剑”,他用出了第二门“芙蓉剑法”。

“衡山五绝剑”均是以山峰为名,芙蓉峰在南岳七十二峰之中,亦是赫赫有名。《水经注》有云:“衡山容峰,自远望之,苍苍隐天,非晴不见”。

“芙蓉剑法”最注重的并非是剑,而是步法,只见岳寒山身法如风,变幻不定,穿梭于剑光之中,犹如是一道青影,令人捉摸不定,全然找不到攻击的方向。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七招破阵

“青云剑阵”的“流云式”虽然能够集中七人之力倾力而攻,但岳寒山的身法如云似雾,不但闪避开正面的强攻,还能伺击反击,正是应对这种战法的妙法.

杨绛衣一见剑阵受制,立时发出指令,再换阵法,排出“霁云式”应敌。

“青云剑阵”的创始人华清真人本是“华山派”宿耆,他所创的剑法和剑阵,均是以华山剑法为基础,而“华山派“的剑法,在江湖中各剑派之中则以“智剑”著称。

一门武功,若称为“智”,就须得根据对手的武功招式,相应变换应对之法,以己之技克敌之技,方为制胜之道。而既要应对不同的武功,剑法自身的变化也就决计少不了,因此“华山派”的武功又是以“变”为本。例如杨绛衣原本所修习的“玉女十九剑”,乃是华山传承的上乘剑术,其招式之变化多端,江湖上难有第二门剑法能比得上。

“青云剑阵”既属华山武功,亦是极为繁复的阵法,共有二十八种阵式,每种阵势又有多种变化,最基本的变化相加有上百种之多。

这许多种变化攻防各有独到之处,杨绛衣不断地变幻阵法,力求以阵法克制住岳寒山的武功。

虽然四十九名“青云卫”修习剑阵的时间不长,还不足两个月,但这些日子的汗水却也没有白流。即使他们对剑阵的应用还不能圆转如意,不过所有的变化却都已反复地习练过,听杨绛衣的号令变换阵法,进退攻防均颇为熟练,将剑阵的威力发挥了出来!

剑阵在不断变化,岳寒山的剑法亦在变化。

他已先后使出了“衡山五绝剑”中的石禀、芙蓉、华盖和天柱四门剑法。“石禀剑法”最擅防守,“芙蓉剑法”着重身法变幻,“华盖剑法”中正平和却是攻守兼备,而“天柱剑法”则是以求险取胜,每一招使出都形同搏命,险到了极处!

身为剑术名家,并不是所习剑法越多就越好,只因为每一个人的天赋和精力均力有限,学得多不如学得精,寻找一门最为适合的武功来练才是正道。如果门门武功都想习练,最终必然落得一个“贪多嚼不烂”的结果。

例如百里荫年过六旬,仅仅习练一门“石禀剑法”,其一身武功就足以步入顶尖高手之境。

而岳寒山却是一个异数,他身为“衡山派”掌门,乃是门派中唯一尽习了所有的衡山剑法的人,而且每一门剑法在他手中使出,均是火候精深,比起穷尽一生之力来习练这门剑法的人也不差分毫。如今“衡山五绝剑”特点和威力在他手中的柳枝之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运用的时机亦是恰到好处。

若论内功真气,百里荫或许能略强于岳寒山,但若论剑法修为,即便是百里荫最为精通的“石禀剑法”,恐怕也未必及得上岳寒山的造诣。

“青云剑阵”变化万千,攻防之法莫测高深,岳寒山手持一根柳条,却凭借了多门剑法,在剑阵之中与四十九名“青云卫”对拆了数百招,攻守有度,丝毫不落下风!

而此时,他已使出“衡山五绝剑”中的第五门剑法,“祝融剑法”!

祝融峰乃是衡山的最高峰,祝融又是火神别称,此剑法刚烈无比,那一根拇指粗细的柳条在岳寒山的手中,仿佛变成了千斤巨棒,数招之下,竟然将“青云剑阵”逼得节节防守,而不及进攻。杨绛衣连连喝令,“青云剑阵”变换了数种变化,才勉强抵挡得住。

岳寒山对“衡山五绝剑”的五门剑法尽皆精通,博而不杂,华不石却是知dào

其中的道理。岳寒山的习剑天赋固然是极高,能尽数学全多门剑法,每一门剑法看似均有着数十年的火候,其实是因为他精通剑理,掌握了“衡山派”剑法真zhèng

的精髓。

所谓一门通,门门通,就好比一个能跑能跳的人,再要学习走路自是轻而易举,而且走得比常人还快还稳。

此人号称“湘境剑法第一”,看来的确名副其实,就剑法造诣来说,他已达到融会贯通之境,任何剑法招式到了他的手中,都能发挥其长处,运用自如。

而华不石随即想到,除了精通“衡山五绝剑”之外,这位岳大掌门恐怕还修习过更为高深的剑法绝学,而那一门剑法才是他真zhèng

的杀手锏!

念及至此,即使华不石对“青云剑阵”颇有自信,心中却也不由得有些忐忑不安不起。

就在这时,岳寒山手中的柳枝连挥,逼退了近前的数名“青云卫”,却忽然飞退数丈,纵出了剑阵之外,站在了当地。

“华少爷,杨姑娘,”岳寒山朗声说道,语音平静,面色如常,似乎刚才的数百招拼斗全然没有消耗他的气力一般。

“贵门的剑阵能够抵挡岳某百招以上,已属十分难得,如今岳某要奉劝一句,立kè

叫他们弃剑投降,看在这些少年人一身武功来之不易,我或可放他们一条生路,否则等破阵之时,就休怪岳某手下不容情,杀伤许多人的性命!”

这又是攻心之计么!

这等劝降之举,若是岳寒山在闯阵之前提出,谁也不会当成一回事。可是到了现在,他孤身一人在剑阵之中与四十九名“青云卫”对拆了数百招,一点也不落下风,又能来去自如,毫不费劲地进入剑阵,所有人的心里都在想,“青云剑阵”虽然厉害,恐怕真的无法制得住这位“衡山派”的掌门人。

只听得杨绛衣道:“今夜之战,我们早就抱了拼死的决心,岳先生若还有甚么本事,只管使出来就是,何必空费口舌!”

岳寒山冷冷一笑,道:“好,既然你们一意求死,也怪不得岳某**开杀戒。来人,取剑!”

一名“衡山派“弟子应声走上前来,怀中抱着一柄墨绿色皮鞘的长剑。柳枝被扔在了地上,岳寒山一把抓握住门下弟子怀中的长剑剑柄,悠扬的清鸣声起,长剑已脱鞘而出。

岳寒山身为一派掌门,平日里身边却不携长剑,到了临战之时才令弟子取剑,端的是派头十足。而这柄剑刃长四尺六寸,宽仅有二寸,比起寻常的长剑既长且细,剑锋上闪着幽幽的寒光,看来亦非凡物。

岳寒山握剑在手,面色却已肃然,喝道:“看我七招破你们的阵法!”

七招破阵?开什么玩笑!这座“青云大阵”又不是纸糊的,哪里有这么好破?

可是站在一旁的华不石听到岳寒山的话,脸色却已变了!他忽然高声叫喊道:“姐姐!快让‘青云卫’后撤!”

这声呼喊为时已晚,杨绛衣即使听见,也来不及发出指令。

岳寒山的身形已冲天而起,再度纵入了剑阵之中,手中的长剑递出,比风还快,已刺穿了一名少年的咽喉!

“青云剑阵”之中,四十九名少年分为七组,每组七个都互为攻防,七柄剑组成的剑墙,本是绝对没有可能被人一剑刺穿的。但是岳寒山的细剑却从七柄剑中间的空隙钻入,以一个极为诡异的角度刺入了一名少年了脖颈,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鲜血溅出,那名少年已翻身倒地。岳寒山的身形暴进,犹如鬼魅一般,已欺到了第二个七人剑阵旁边,剑光一闪,又刺中了另一名“青云卫”的前胸!

这一招同样是从七柄长剑的空隙中刺入,剑阵的防守在岳寒山的面前形同虚设!

此时不仅华不石,杨绛衣也已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再想做出反应,已经迟了。

“青云剑阵”存zài

着破绽,而岳寒山已抓住了这些破绽,才能轻易地攻破剑阵的防守,连杀两人!

“青云剑阵”的基础,乃是华清真人所创的“青云七剑”,而不论是“青云七剑”的剑法还是剑阵,华清真人都还没有创立完整,就已不幸受伤辞世。因此,在这七路剑法中就存zài

着少许缺陷之处,就象是美玉上的一丝纤瑕。

在第一次观看杨绛衣试演“清云七剑”的时候,华不石便看出剑法中有不甚完善之处,也曾想过要与杨绛衣一同细细研习剑法,将其补足。只是要改进一门剑法,弥补其不足之处,虽然比创立剑法稍微容易一点,却也绝非数日之功就能做得到。近日来长沙城风起云涌,华不石疲于应付,无暇顾及此事,也就搁在了一边。

正常来说,剑法中这等细微瑕疵根本就不值一提。事实上,这世上大多数的武功招式都存zài

破绽,但是要在交手拼斗时发xiàn

和抓住这些破绽,对于未曾熟习这门剑法的人来说,几乎不可能做得到,这简直和改进弥补剑法的不足一样困难。

尤其是七名“青云卫”结成剑阵之后,绝大多数剑法的破绽都被阵法所弥补,就更加无迹可寻。

正因为如此,不论华不石还是杨绛衣,在此之前都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岳寒山仅用两招就刺杀两人,就足以说明他已找到了剑阵的破绽,并能乘隙攻入。而先前在剑阵之中的数百招交手,只是这位“衡山派”掌门的试探之举!

第二百一十二章 雁断三百式

岳寒山仅用两招就刺杀两人,就足以说明他已找到了剑阵的破绽,并能乘隙攻入.而先前在剑阵之中的数百招交手,只是这位“衡山派”掌门的试探之举!

此人用柳枝与四十九名少年交手,就已将这些少年所用的的七路剑法全都了若指掌,此时再行出手,每一招都指向了剑阵的弱点,不愧是冠绝一代的剑法宗师!

“退!”杨绛衣刚刚喊出了一个字,岳寒山手腕探出,已接连两剑刺出,又已刺伤了两名“青云卫”。

他身法迅捷无比,剩下的一众少年抽身后退,却哪里快得过他?

六招一过,六名少年已倒在当场,岳寒山已扑向了最后一个七人剑阵!

倒下的六名少年,分别属于六组剑阵,他们一倒,组成“青云大阵”的七个剑阵已被破去了六个,只要再杀一人,整座大阵就土崩瓦解,全被攻破!

只听得“叮”地一声脆响,岳寒山的第七剑却被格挡住了!

挡住岳寒山细剑的,是一柄七尺长锋,正是杨绛衣的巨剑“赤雪”!

她绝不能眼看着师父所创的“青云剑阵”就这般被人所破去,终于亲自出手应敌。

岳寒山一剑被阻,手腕一转,又接连攻出了五招,两寸宽的剑刃有如电光闪动,从五个方位直刺到杨绛衣的身前,让人眼花缭乱,又快得几乎令人窒息!

他此时所用的剑法,已不是“衡山五绝剑”中的任何一种,而是一门更强更快的剑法。只听得几声脆响,杨绛衣已运剑如风,奋力挡开了四剑,而第五招却再也无力招架,虽然侧身疾闪,仍被剑尖刺中了左肩,直刺入了肩头两寸,顿时鲜血直流!

原来这才是岳寒山最擅长的剑法,才是“湘境第一高手”,这位“衡山派”的大掌门的真zhèng

实力!以杨绛衣的武功,竟然还没有在他手上走出五招就已中剑受伤!

“这是雁断三百式!姐姐快退!”叫喊声来自站在阵外的华不石。

这世间的剑法,其招式大都有限,有二三十式就已算是极多,事实上二三十式剑法,通过不同的组合就可以达到成百上千种变化。如若一门剑法招式多达三百,那么其中的变化至少有数万种,这不但夸张,简直就是匪夷所思,而如此繁多的招式和变化,普通人根本无从修习。

“雁断三百式”便是这么一种剑法,也号称“衡山派”所传承的最强的剑法,据说是得传于隐世的剑仙,乃是“衡山派”的镇派之宝。

剑仙之说当然只是传言,难辨真伪,而“雁断三百式”这门剑法本身,也几乎变为了传说。只因为百余年来,人人都听说过“衡山派”中留存有这么一门厉害的剑法,却从来没有一个人真zhèng

练成过。这门剑法对修习者资质要求之高,近一百年来,“衡山派”中竟没有一名弟子拥有足够的天赋修成。

同是对传人的选择极为严苛的武功传承,“恶狗门”的“灵犬扑击术”要求修习者拥有特殊的体质和身长比例,这种人万中无一,而“雁断三百式”的要求,则在于习剑者的心智和悟性,能达此条件者,决不会比适合修习“灵犬扑击术”之人更多。

岳寒山乃是百年不遇的习剑天才,只有他才能通晓“衡山派”剑法的秘要,将“衡山五绝剑”集于一身,也只有他才能修成数百年来无人能练的“雁断三百式”!练成了这门剑法,岳寒山的武功已不在七大门派的掌门人之下,难怪他会野心勃勃,对长沙城势在必得。

华不石眉头紧锁,他从未想过今夜要面对这门剑法的传人,先前他虽然也猜到岳寒山可能修练了比“衡山五绝剑”更强的武功,却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是传说中剑仙才会的“雁断三百式”!

事实上华不石若不是悉心搜集过江湖中数百年来的各种有关武功的传言,见识广博,恐怕连这一门剑法的出处都难以辨别出来。

相对于华不石的忧虑,杨绛衣却坚定得多。“雁断三百式”的鼎鼎大名,她当然也有耳闻,但是她这一战却决不能后退。此时她如果退了,身后的一众少年定然挡不住岳寒山的神剑一击,“青云剑阵”就会在立时之间被撤底攻破。

受伤流血都没有关系,杨绛衣就算拼上性命,也不能让师父留下的剑阵首战就这般被别人攻破!

“丙组,胡彪退下,余者结阵!”杨绛衣口中喝令,身形已横跃丈许,纵入了一个七人剑阵之中。

丙组,是“青云大阵”中唯一一个没有被岳寒山攻破的剑阵,而杨绛衣让胡彪退下,她自己则取代了胡彪的位置,结成了一个完整的七人剑阵。

刚才杨绛衣在仓促间与岳寒山交手,五招之内就中剑受伤,她知dào

自己的武功与对方相差甚远,就算拼命,也难以敌得住岳寒山的“雁断三百式”。

到了现在,剑阵已成了唯一的依仗,杨绛衣下定决心要借助剑阵之力,与岳寒山做殊死一搏!

岳寒山眼看着杨绛衣跃入剑阵之中,却并不阻拦,反倒在脸上露出了冷笑。如果先前他对“青云七剑”还有所忌惮,如今的剑阵在岳寒山的眼中已是不堪一击,破阵只不过是举手之劳,杨绛衣想利用剑阵抵抗,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他跨出一步,就已来到了剑阵前,掌中的细剑直刺而出,已轻易穿透了剑阵的防守,刺到了一名少年的前胸!

“青云剑阵”的防守虽强,但是一旦找到了剑法的破绽,要破阵杀人,就是轻而易举,剑阵中的七人,对于岳寒山来说皆是待宰的羔羊!

正当岳寒山认为破阵已十拿九稳之时,却忽然发xiàn

,原本的破绽居然消失了,只听得“叮”地一声,一柄巨剑横空而出,挡下了岳寒山的一剑,出手的竟然又是杨绛衣!

岳寒山冷哼一声,手臂探出,细剑已再次飞起,眨眼之间刺出了六剑。片刻之前,他便是用这六剑刺杀了六名“青云卫”,连破了六个剑阵,此时再度出手,比先前出剑更疾,速度更快,每一剑所刺的均是剑阵的弱点所在,都能够轻松地穿透剑阵的防御,一击致命!

然而,这六剑一剑也未建功,全都被拦了下来,有三剑是被杨绛衣格档,另外三剑却是被剑阵中其他几名“青云卫”出剑挡下,剑阵的防守似乎在突然之间增强了数倍,变得一堵无隙可乘的墙!

如果能挡一剑,尚可说是意wài

,连挡六剑,就决计不可能是巧合。

组成眼前剑阵的六名少年,与先前被破去的六座剑阵中的少年并无不同,唯有不同的就是杨绛衣的加入。但杨绛衣一个人再强,也不可能将剑阵的实力提升数倍。岳寒山这六剑无法攻入,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现在的剑阵已非原来的剑阵,弱点已经不再是弱点,那六处破绽都已消失无踪!

杨绛衣加入剑阵,在瞬之间就已对阵法做出了改动,弥补其中不足,才使得原本的破绽不复存zài

,岳寒山刺出的六剑才被尽数挡了下来。

华不石站在剑阵之外,眼看着双方交手,此时他却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惊喜参半。要知dào

改进一门武功,是一件何其艰难的事,有许多武学宗师大家,花费数月甚至数年时间,也未必能将一门武功修正完善。所需yào

不仅是对这门武功的反复精研,若没有过人的灵感和悟性同样不可能完成。

这也正是华不石一直以来都想把“清云七剑”修正完善,却迟迟难以着手进行的原因。

可是杨绛衣从先前见岳寒山六剑破阵,到改动阵法弥补不足,挡下岳寒山的六剑,仅在数息之间。这固然是因为她对剑阵和组成此阵的七路剑法全都十分熟悉之故,即便如此,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就修正剑法,她的剑法天赋也着实惊人。

原来杨绛衣对于“青云剑阵”的造诣,已到了融会贯通,能够自发机杼加以修正改动的地步!若真能如此,就算岳寒山找到了剑阵的瑕疵缺陷,只要杨绛衣随时修正剑法,弥补剑阵的不足,凭借这一座七人剑阵,也并非就不能与强敌一战!

在认出岳寒山所用的武功乃是传说中“雁断三百式”之后,华不石一度以为这一战已经毫无胜算,可到了现在,他的心底又生出了一丝希望。

华不石的判断并没有错,但他却并不知dào

,正是因为被逼到了绝境,才激发出了杨绛衣修剑的天赋,她才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修正剑法,抵挡住岳寒山的强攻。

传说中剑仙留下的古老剑法,对上“华山派”宿耆长老新近所创的神妙剑阵,一方是百年不遇的剑法天才,衡山一派的掌门宗师,一方是习剑天赋惊人,拼上性命也要维护恩师声誉的杨绛衣,此战双方的实力看似殊悬,胜负之数却殊难预料!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未卜先知

传说中剑仙留下的古老剑法,对上“华山派”宿耆长老新近所创的神妙剑阵,一方是百年不遇的剑法天才,衡山一派的掌门宗师,一方是习剑天赋惊人,拼上性命也要维护恩师声誉的杨绛衣,此战双方的实力看似殊悬,胜负之数却殊难预料!

六剑全都被挡下,岳寒山脸上的神情丝毫未变,脚下步法轻移,手中的细剑不断刺击而出,已与剑阵战到一处!

“青云剑阵”的弱点,当然不止岳寒山先前所攻的六处,但是许多破绽必须要剑阵运转起来才会出现,岳寒山一点也不担心无法破阵,因为只要出现破绽,他就能够抓得住,而只须再刺杀一人,此阵便可轻易破去.

“雁断三百式”,招式的繁杂多变几无止境,已到了剑法的极致。这门剑法施展开来,甚至可以全无定式,只因为任何一种巧招变化,都能从这三百式剑法中衍生而出。因此修习这门剑法,最为重yào

的莫过于悟性,而剑法的强弱,亦是根据用剑者的悟性高低而定。

“青云剑阵”源于华山武功,而华山派的武功,也并不是以力取胜的粗笨功夫,同样是强调“以智破力”,其要诣是运用自身的巧招变化,来破解对手的招式,以求占得先机。因此“华山派”的剑理,同样需yào

极高的天赋悟性,才能洞察机先,发挥出自身剑法的威力。

都是以多变求胜的“智剑”,到底谁才是“智剑”之尊?

杨绛衣与岳寒山的拼斗,已不仅仅是武功剑法的比拼,更是二人自身天赋的较量。

岳寒山先前折技为剑,在剑阵之中激斗数百合,只是为了探出剑阵的弱点,并未使出全力,此刻他再度入阵,手持四尺青锋,施展出“雁断三百式”,意在破阵杀人,与起前番的拼斗已是迥然不同,凶险了何止数倍!

转眼之间,双方已拼斗五十招,岳寒山剑法神出鬼没,已渐渐占得上风。他倏然一剑飞出,刺进了一名“青云卫”的左臂,所幸杨绛衣及时救援,才伤得不重,还能再战。岳寒山一击得手,攻势更为凌厉,身法如电,穿棱于剑阵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杨绛衣不住出声喝令,接连变换了数种阵势,却仍是限制不住对手,岳寒山的攻击极为犀利,数次出手,均是“青云剑阵”难以防守的破绽之处,杨绛衣倾尽全力,接连修正了剑阵的数处弱点,却依然有防不胜防之感。

再过了片刻,又有三名“青云卫”相继被岳寒山刺中,加上杨绛衣自己肩上的剑伤,七个之中已有五人中剑受伤。而随着时间推移,受伤流血的少年的行动渐渐迟缓吃力,心中的恐惧也更甚,剑阵的破绽也就越来越多,已难以抵挡得住岳寒山的“雁断三百式”神妙剑法。

岳寒山的脸上露出了冷酷的笑意,谁都能看得出,这座七人剑阵已到了崩溃的边缘,仅在数招之内他就可以杀人破阵!对手只是几个小毛孩,即便是师出名门的杨绛衣,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天赋再高,也不可能斗得过他这成名多年的剑法宗师。

七人剑阵之中的六名少年,脸上全都露出了绝望的表情,不仅是剑阵中的少年,码头上所有的“青云卫”都神色沮丧,这是他们初入江湖的第一战,想不到就要败得如此之惨。

沈滢儿已取下了背在肩上的瑶琴,楚依依则握住了藏在袖中的短匕。

剑阵一破,就要面临着“衡山派”众弟子的围杀,混战之下最无力自保的,当然就数不会武功的华不石。尽管华不石决心赌上性命,沈滢儿和楚依依却不能眼看着他被人杀死,此时见情势危急,已各持兵器,做好了保护这位大少爷突围的准bèi



到了现在,剑阵之中唯一还没有失去斗志的人,就只剩下杨绛衣。她一手挥剑,紧咬着嘴唇,就连鲜血淌下也浑然未觉!

就算战死,她也不愿服输!可是面对着岳寒山如此强dà

的对手,她孤身一人就算再怎样拼命,也难有回天之力。

所幸的是,到了现在还没有放qì

的人,并不只有杨绛衣一个。也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一声喊叫:“姐姐,天突!”

这个嗓音整日在杨绛衣的耳边呱噪不休,她当然能够听得出来,叫喊出声的正是那位华大少爷。

天突是一处穴道的名称,位于咽喉下方,乃是人体任脉的大穴。杨绛衣心念电转,已明白了华不石言中之意,手腕一转巨剑递出,火星飞溅之处,已挡下了岳寒山刺出的一剑,而这一剑所刺的方位,正是一名“青云卫”的天突要穴!

此时,她的耳边再次响起了华不石的喊叫:“大迎,下关!”

这两处穴道位于脸颊一侧和耳前,虽是分属奇经八脉的**,但杨绛衣乃是名门大派的嫡传弟子,认穴自是没有问题,手中剑势一变,再挡下了岳寒山刺来的两剑,方位竟然与华不石所喊的全然吻合。

原来这位看上去不学无术的大少爷,居然还有这等未卜先知的本事!

依靠华不石的指示接连挡下了三剑,不仅令杨绛衣精神一振,阵中的其他六名“青云卫”也又惊又喜。如果能预知岳寒山刺来的剑路,就能够设法挡下他的攻击,剑阵也就还有与对方一拼的可能,而不至于立时就被攻破!

面临绝境之时,即使有一线的生机,人们也会紧紧地抓住。片刻之前还满脸沮丧之色的少年们,一时之间又看到了希望,立kè

重新燃起了斗志。

华不石并非神仙下凡,当然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所喊出的,只是“青云剑阵”的破绽所在。

华大少爷天生就不能练武,习剑的天赋自是惨不堪言,但是他所具有的却是品鉴武功的眼光。江湖上几乎没有一个人能象他这般见多识广,品鉴过数千种武功,仅从识招相武的角度来说,华不石绝不在岳寒山之下。

故此,他才能在第一次见到杨绛衣试演“清云七剑”时,就说出这门武功尚未创建完善。也因为如此,岳寒山所能发xiàn

的剑阵的弱点和破绽,他同样也能够看得出来。

杨绛衣的悟性极佳,但是对于武功的见识终究有限,她能挡下岳寒山最先刺出的六剑,是因为岳寒山之前攻破六阵时已使过一次,她才能对剑阵存zài

的这几处破绽了然,随即修正弥补。可是之后岳寒山接连出剑,攻向“青云剑阵”的其它破绽所在,杨绛衣不及反应,当然也难以防守。

有了华不石在一旁指点方位,杨绛衣的剑法天赋顿时得到了发挥。她或是喝令变阵,或是改变剑法招式进行格挡,转眼之间七人剑阵就与岳寒山缠斗在一起!

华不石在一旁不停地大呼小叫,杨绛衣依言修正剑阵,弥补疏漏。

一边搏杀拼命,一边修正剑法,这等战法只怕从古到今绝无仅有,而岳寒山出剑极快,杨绛衣虽然反应迅速,仍有数次应变不及,六名“青云卫”均先后中剑,受了轻伤,就连她自己的上臂也被划出了一条伤口!

剑阵已是及及可危,好象随时都会被岳寒山攻破,可是却总能在绝处找到一条生路,竟然苟延残喘一般地硬撑了一百余招,就是屹立不倒!

此时剑阵中的拼斗已是险到极处,码头前空地上的双方弟子,包括沈滢儿和楚依依,每个人都目瞪口呆,盯着场中的搏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连心跳都快要停止。

“雁断三百式”是天下间最为繁复变化的剑法,“青云剑阵”要想与之对抗,也必须不停地变幻阵形,以变应变。而随着阵势的改变,剑阵也就难免出现新的破绽,极易被岳寒山所乘。此时杨绛衣和华不石的战法,就象是站在悬崖边缘跳舞,一旦失足便会阵破人亡。

华不石必须十分准确地寻找出阵法的破绽,并且及时告知杨绛衣,只要有任何一处疏漏或错误,岳寒山便可乘隙而入,杀人破阵。只过了短短的半盏茶时间,这位华大少爷的额头上就已布满了汗水,一双眼睛几乎都瞪出了血,实在是紧张到了极点!

统率主持剑阵的杨绛衣,也绝对不会比华不石轻松。她听到华不石呼喊出的方位,必须立kè

设法防御挡架,瞬时之间将剑阵的弱点修正弥补,这不但要求极快的反应,更需yào

极高的心智创意,乃至天赋悟性,同样是稍有差错就会万劫不复,一败涂第!

而这等做法,最受考验的还是杨绛衣和华不石的默契程度。

此时双方的拼斗,便是华不石的观察能力加上杨绛衣的习剑天赋,以及六名“青云卫”的拼死奋战,三者合一,共同对抗岳寒山这位剑法宗师,绝世高手。

剑阵的破绽有时可用穴道名称点出,有时却并不在穴道位置,须得用另外的言语表达,杨绛衣必须瞬时领会华不石每句喊叫的含义,若是稍有迟滞就难免要反应不及。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戮力一搏

剑阵的破绽有时可用穴道名称点出,有时却并不在穴道位置,须得用另外的言语表达,杨绛衣必须瞬时领会华不石每句喊叫的含义,若是稍有迟滞就难免要反应不及.

华不石自从被杨绛衣强逼着去练“卧虎桩”,这几个月以来,几乎天天都与杨绛衣在一起相处,之后又共同历经了生死之变,虽然时有衅嘴赌气的事情发生,但是这位大少爷和杨绛衣之间却也生出了不少的默契。此时到了紧要关头,二人居然能配合无间,犹如心有灵犀一般。

转眼之间,双方交手已超过两百招,岳寒山的“雁断三百式”剑法依然不停地变化,全无定式可寻,“青云剑阵”亦是在不停地转变,双方拼斗之时,剑qì

千幻,奇妙的招式层出不穷,几无穷尽!

而剑阵之外,华不石的呼喊却已不再急促,往往要过上片刻,才突然叫出一声。这是因为,“青云剑阵”的破绽已经越来越少了。

两个月前华不石初见“清云七剑”时,就曾经承诺过,要和杨绛衣一同精研剑法,设法完善补足这七路剑法中的不完善之处。后来杨绛衣将剑法和剑阵绘成了图谱,华不石也曾经拿来仔细研究,但对于修正改进之事却并无多少进展,想不到两个月之后,竟然是在与强敌的拼斗之中,以这种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方式来完成承诺!

又过了半晌,华不石默然无语,再没有喊叫出声,此时剑阵的防守已经没有了明显的破绽。而直到现在,才是双方实力真zhèng

的比拼之时!

而此时岳寒山心中的惊愕,简直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主持剑阵的杨绛衣明明就是个初谙剑道的小丫头,而那不会武功的华不石也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大少爷,岳寒山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绔纨少爷的见识,加上小丫头的天赋,竟然有能力抵挡他这位湘境剑法第一的大高手的全力进攻!

凭借他多年以来精研各路剑法的眼光,竟然还比不上手无缚鸡之力的“恶狗公子”,而他身为“衡山派”中百年不遇的天才,习剑的天赋悟性竟胜不过一个外表娇弱的小姑娘!

这世上不可思议的事,今夜居然全让他遇上了!

岳寒山赫然发xiàn

,他的轻功身法,已难以在“青云剑阵”中穿梭自如,剑法招式也渐渐感受到了压力,刚才还及及可危,随时都要崩溃的七人剑阵,如今却在一点一点地扭转败局,俨然具有了与“雁断三百式”分庭抗礼之势!

消除了防守破绽的“青云剑阵”,威力已逐渐显露出来,就象是受了伤的野兽得到了喘息之机,终于露出了它锋利的獠牙!

之前剑阵一直被牢牢地压制,是因为岳寒山的剑招总能指向剑阵的弱点所在,剑阵全力防守尚且不及,杨绛衣和六名少年全都疲于奔命,根本没有余力反击,才会被岳寒山占尽了优势。

此时防守得以稳固,剑阵进攻的威能也就立时展现。同是以“智剑”著称的名门大派,“华山派”宿耆花费多年心血所创立的“青云剑阵”,自是足以和“衡山派”的“雁断三百式”一较高低!

只听得杨绛衣连声喝令,“青云剑阵”已接连变幻了数种阵式,此时变阵,已不是为了防守,而是为了进攻。剑阵飞转,岳寒山的细剑更是不慢,“雁断三百式”奇招迭出,虽然没有先前那般绝对优势,却仍是占得上风,攻多守少!

三百招已过。

胜负依然未见分晓,但场中的形势却又起了变化,沈滢儿和楚依依刚刚放下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

岳寒山内力悠长,久战不怠,“青云剑阵”中的六名少年,却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就连杨绛衣也开始大口喘息,显然是体力已至极限。

这四十九名“青云卫”,是华不石从长沙城中招券的上百名年青人当中挑选而出的精英,又经过了近两个月极为艰苦的训liàn

,均是意志刚强之人。可是剑阵中的七人身上全都有伤,虽然不算严重,但一直未来得及包扎,伤口血流不止,久战之下仍是难以为继。

而杨绛衣身负主持剑阵的重责,一直全力修正剑法和剑阵与岳寒山周旋,又多次以身犯险,勉力格挡岳寒山的刺击,耗费得体力脑力都最多,就算是铁人也无法支持得太久。到了此时,她心中已是十分清楚,如若不能速战速决,恐怕就只有力尽败落这一个结果!

却在此时,站在阵外沉默了许久的华不石又重新开口了,只听得这大少爷喊叫道:“极泉!”

这是“手少阴心经”上的一处穴道名称,位于手肘内侧,决计不是“青云剑阵”的破绽所在。杨绛衣心念一转,就已明白了华不石的意图,他是想要剑阵去攻岳寒山的这处部位。

杨绛衣也不多想,立时手腕一抖,巨剑挥出,已引动剑阵攻向了岳寒山的“极泉”穴!

岳寒山眉头一皱,手肘一沉,已避开了攻来的三剑,却听得那大少爷又叫道:“青灵,少海!”

剑阵疾转而上,再攻岳寒山二穴,这一次岳寒山只能收剑闪避,退开一步。

华不石连喊了数处方位,杨绛衣心领神会,依言变阵疾攻,岳寒山竟被逼得左躲右闪,先前占有的一点优势片刻之内就已荡然无存!

先前华不石与杨绛衣的合zuò

,是修正和弥补“青云剑阵”防守的漏洞,而此时二人再度携手,却是要改进剑阵的进攻!

眼看有了胜机,已经筋疲力尽的六名青云卫,也鼓起了最后的劲头,剑剑紧逼,仿佛是打了鸡血一般!

眼看着优势被扳为了劣势,对方剑阵的攻势越发凌厉凶猛,岳寒山的心里却已是恨透了那个大呼小叫的华大少爷!这家伙也不知是被哪路鬼神附体,把一个大好局面搅得乱七八糟,一个残缺不全的剑阵,竟被他呼喊得越打越强,到了现在竟然已反制住了“衡山派”的绝学“雁断三百式”!

岳寒山的内心深处,一直都不肯相信这位大少爷对武学的见地能比他强,更不愿承认杨绛衣在剑法方面的天赋悟性高过自己,他只觉得今夜之战,实在是不可理喻,简直就象是一场噩梦!

难道今夜,他这位堂堂的剑术宗师和整个“湘境第一门派”全都要败折在此地吗?

一想到失败,岳寒山的心绪顿时乱了,手上剑招迟滞,被袭来的剑势逼得连连退避,“嗤”地一身,一名少年的长剑已刺破了长衫的后襟,在他的后背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先前岳寒山折枝为剑,入阵相斗数百合,再换剑破阵,连杀六人,又相继刺伤了杨绛衣等人,一向都盛气凌人,大占羸面。而直到现在,双方拼斗了这么久,岳寒山才第一次中剑受伤。

那名刺伤了岳寒山的少年满脸的惊弃之色,就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他这一剑竟能伤得了“衡山派”的掌门人!

杨绛衣却一刻也没有迟疑,趁着岳寒山受伤之机,引导剑阵疾攻而上,而阵外的华不石更是扯着喉咙高声怪叫,一口气喊出了七八处要穴方位!

岳寒山心绪不定,被刺中一剑本属意wài

,但这样一来,他的剑法之中便出现了破绽,华大少爷深谙“痛打落水狗”的道理,立时就把这些破绽一一喊出,为杨绛衣指出乘势进攻的方位。

岳寒山手忙脚乱,左支右拙,仗着反应迅速,才勉强挡下了这一轮强攻,只是衣衫的下摆却被一剑割去,从长袍变成了短褂。现下情势倒转,他被攻得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点一代宗师的风范!

而听到华不石的一连串怪叫之声,岳寒山的心中却已经雪亮:局势倒转,由胜转败,皆是因为那该死的恶狗少爷捣鬼所致,若不能把这家伙除去,今夜之战定然是有败无胜!

事到如今,什么一派掌门的颜面,什么江湖规矩,岳寒山已是顾不得那许多了,只有出其不意地辣手杀人,再下令门下众弟子群起围攻,今夜或许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想到此处,岳寒山一声厉啸,手中的细剑横扫,荡开了刺到身前的数柄长剑,双足一蹬,身形已冲天而起,直跃起三丈余高!

以一敌多,最忌飞身纵跃,因为人在空中难以灵活转向,极易被敌所乘。岳寒山先前交手之时,一直都施展身法在剑阵中进退穿行,从未蹿跳到半空之中。此时忽然跃起三丈之高,想来是要凭借下冲之势奋力一击,做估注一掷。

杨绛衣心中做出如此判断,立kè

引动剑阵摆出防御之势,准bèi

要戮力抵挡对手的这一击!

可是,岳寒山跃升到至高之处,下落时却双臂平张,犹如一头大鸟一般从空中滑翔而过,竟瞬时间横飞十丈,脱出了剑阵的围困。他所扑下的方向,正是华不石所在的位置!

这一式身法,正是“衡山派”的秘传轻功绝技“雁翔”,而岳寒山全力一击的目标,并非是“青云剑阵”,而是站在剑阵之外的华大少爷!

第二百一十五章 名利累人

这一式身法,正是“衡山派”的轻功绝技“雁翔”,而岳寒山全力一击的目标,并非是“青云剑阵”,而是站在剑阵之外的华大少爷!

华不石一直伸脖瞪眼,目不转瞬地瞧着双方拼斗,寻找岳寒山武功的破绽和剑阵的不足之处,因此所站之处距离剑阵并不算远.岳寒山此举十分突然,谁也没有想到岳寒山以一派掌门的身份,竟会忽然偷袭不会武功的华不石,杨绛衣反应虽然不慢,但眼看着岳寒山扑到了华不石的身前,却已经来不及救援。

此时站在华不石身边的,却还有两位美女保镖。只听得娇叱声中,沈滢儿和楚依依二人的兵器一起出手,挡在了岳寒山的剑势之前!

剑光在空间中一闪,沈滢儿的黄木瑶琴竟然从正中变为了两截,就连五根琴弦也嘎然而断,而楚依依手中的短匕,也仅仅剩下了一个木柄!

岳寒山存了杀人之心,跃起三丈滑翔而下,这一剑借着下坠之势刺出,力道端的惊人,已是锐不可挡,瑶琴和短匕都未能阻拦下分毫,就被剑光斩断,而青幽幽的剑尖已刺到了华不石的咽喉之间!

华不石见岳寒山挥剑杀来,直吓得脸色苍白,缩颈藏头,踉跄后退,却哪里躲得过去!

却在这时,一只巨掌忽然横空而出,已抓住了刺向华不石咽喉的剑刃!岳寒山的这一剑本是势如破竹,但是一被这只巨掌捏住,就象是被钢铁铸在了一起,竟然再也进不了半分!

岳寒山随即发xiàn

,在这华大少爷的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面色凶厉,臂长过膝,正是华天雄!

“恶狗门”中,也只有掌门人华天雄才能挡得下岳寒山的这一剑!

虽然华不石想要一力承担今夜之战,请父亲在“通天塔”顶观战即可,但是这位黑道巨擘始终放心不下儿子的安全,华不石一走,他便也跟下塔来。

华不石走入码头,华天雄则是悄悄隐藏在墙角,躲在一众“衡山派”弟子身后,没有露面,本想着寻找一个适当的时机突然现身出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岳寒山突袭杀人的手段,华不石和杨绛衣等人均未能料到,却瞒不过这位偷袭暗杀的老祖宗。岳寒山跃起到半空时,华天雄便知情形不对,立kè

飞身蹿到华不石的身边,终于及时挡下了岳寒山的致命一击!

只听得华天雄狞笑道:“在老夫面前暗算杀人,你小子还差得远!”

他欺身而进,双掌齐出,已抓到了岳寒山的胸前!

岳寒山长剑被挡,身在半空之中无法躲闪,华天雄的“灵犬扑击术”又是最擅近身格斗的武功,一旦被他欺近了身前,就更是被动。

闷响声中,岳寒山与华天雄硬拼了一记,身体被击得倒飞而出,再度落到了“青云剑阵”之中!

岳寒山这一次入阵,却不是为破阵而来,而是被华天雄硬生生地打进来的!他双足刚一落地,一口真气还未提起,七柄长剑就已飞刺而至,直刺入了他身体的七处要穴!

适才不及救援华不石,杨绛衣已惊出了一身冷汗,现在岳寒山跌进阵来,她哪里还会放过这等杀敌致胜的好机会!

鲜血飞溅中,岳寒山身体僵直,站在当地。他面如死灰,想不到他习剑数十载,剑术湘境无dí

,今日竟然要死在一群少年的剑下!

“且慢!”突然间有人高声呼喊,却正是华不石的声音。

杨绛衣的巨剑“赤雪”已刺入了岳寒山的前胸,只差毫厘就要刺入心脏,听得华不石的喊叫,却硬生生地顿住了剑势!她乃是剑阵的主持,巨剑一停,其余的六名少年也立时停住长剑,总算没有让岳寒山当场利刃穿身而死。

华不石上前两步,道:“岳掌门,你输了,可认输么?”

岳寒山瞪着眼睛,紧握着手中的剑柄,紧咬着牙关却不出声。

七柄剑都刺入他身体寸许,伤处鲜血直流,只须再刺进一分,他便难逃一死。到了现在,他的生命已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全然没有了抗拒之力。

可是,他又怎能就此认输?堂堂的剑法宗师,败在几名少年的手下,他又怎么能甘心?身为一派掌门,他若是就这般承认失败,立时就要名声扫地,今后只怕再难在江湖上立足!

认输的话,岳寒山就算死是说不出口!

华不石又道:“岳先生,你可知dào

今夜为何会输?”

岳寒山瞪着眼前的华大少爷,却不出声。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杨姑娘乃是‘华山派’的高徒,‘青云剑阵’是其师尊华清真人多年的心血,虽然略有瑕疵,却足以称得上天下少有的精妙阵法,而布阵的四十九名少年,也是精心挑选训liàn

出来的精英。小可先前所说,即便七大门派掌门人亲至,也未必能破此剑阵,实非妄言。”

他略一停顿,接着道:“不过这些,仍是胜不了岳先生。衡山‘雁断三百式’实是世间无双的法,我等这许多人,即使不断修正剑阵的弱点,加强剑阵的攻势,最多也只能与岳先生战成平手,若到久战不下之时,就更加没有什么胜算。”

“岳先生之所以会输,是因为你不肯承认我等的实力,足以与你一战,过于轻敌,又骄燥太甚所致。岳先生难道不想一想,‘湘境第一’的虚名,难道真的比自家的性命还重yào

?先生为了死守这虚名,就要让贵门派弟子尽数命丧于此,令衡山一派从此灰飞烟灭么?”

岳寒山嘴唇颤抖,却没有说出一句言语。

华不石所说的话,他实在是无可反驳。他确实是过于骄傲了,对于华不石,杨绛衣,和一众“青云卫”的实力没有做出正确的判断,不把他们放在眼中,才会急于求胜,结果终有此败。

即使到了最后的关头,他若不冒险偷袭华不石,而是稳固防守,谨慎应敌,至少也可保一个均势局面,不致于败得如此之惨!

岳寒山随即想到,自从他拥有了“湘境剑法第一”的名声之后,就再没有专心一意地练剑,反倒自命不凡,眼界越来越高,心中的欲念也更盛,所想的都是财富、权势、名誉和地位。他本是习武天赋极高之人,近些年来剑法却没有半点长进。

名利累人,才酿成了今日之败!

如今的情势之下,如果不肯认输,他固然必死无疑,门下的弟子也将被围杀,难以逃得性命,“衡山派”当真就要覆灭于此,祖师爷创下数百年的基业将要毁在自己手中。他岳寒山就算死了,到九泉之下还哪有脸面去见“衡山派”的历代先师!

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名声可保,还有什么利益可贪图呢!

想到此处,岳寒山终于长叹一声,手掌一松,“噹”地一声,长剑已坠落在了地上。

※※※※※※※※※※※※※※※※※※※※※※※※※※※※※※当秋日的太阳爬到城门楼高的时候,严震北跨出了“五虎镖局”的大门。

守门的趟子手黄三见总镖头走来,连忙迎上来,点头哈腰,道:“严爷您早!要出门去吃早点么?”

严震北也不答话,只是挥了挥手,黄三立kè

乖觉得闪到了一旁。日出三杆,都已快到晌午了,还早个屁!这个时候才吃早点,岂不饿坏了肚子?

只是这也怪不得黄三。镖局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接到一桩生意了,没事可做,镖师们当然不会那么早起身,过了晌午还在呼呼大睡的也大有人在。

想起这些,严震北就头疼不已,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

不用出镖,镖师和趟子手们自是乐得清闲,他这个总镖头的日子却是最为难过。偌大一个“五虎镖局”,上下数十口人都要吃饭,光工钱的开销每月就有数百两,要是再没有生意可做,镖局的这点家底就快要赔光了!

乱世之中,保镖本是个不错的营生。只可惜舞阳城实在太小了,近来年景又不好,买卖不大的商家赚不到多少钱,也就请不起保镖押货看场。

当然,这城里也并不是没有大财主。当今舞阳城最大的财主,就要数三大帮派。

数月之前,“三大恶”联手开采城西的精铁矿脉,之后各家打造和贩卖兵器的生意就做得红红火火,货进货出,财源广进,银子大把地赚。只不过这三家全都是家大势大的江湖门派,门下的帮众弟子成群,护院打手更是不缺,要聘请镖局帮着运送货物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铁剑宗”和“神猴帮”连想都不用去想,唯有帮众最少的“恶狗门”,或许还有一点希望。而严震北听人说起,月许前华天雄和师爷莫问天,带着大半的帮众弟子赶去了长沙城,如今“恶狗门”内定是人手不足,华家在城里开的买卖那么多,说不准就会要请人押镖运货。

想清楚了这点生意经,严震北辨明方向,龙行虎步,朝着华家大宅的所在走去。镖局生意不好,在局里坐等是不行的,要多多上门才能寻找到机会,所谓“腿开钱来”,这个道理严总镖头也是懂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对牛弹琴

来到华家大宅门前,只见门边和院墙顶上零零落落的站着三两名帮众,果然比起往常的守卫人数要少得多.严震北走上前去,让门房小厮进去通禀,过不多时,就有帮众出来,将他引进大门,请到了客厅之中。

在客厅里接待严震北的,是华家大宅的大管家珍娘。

“哎呀,是什么风把严总镖头吹来啦,真是稀客呀!快快坐下,让妾身为总镖头沏壶好茶!”珍娘一脸笑容,把严震北让到椅子前坐下。

严震门亦是满脸堆笑,抱拳道:“夫人客气了,严震北可不敢当。在下有些日子未曾见到红珠侄女,这才登门探望,实是有些冒昧了!”

虽然严震北此行的目的是为“五虎镖局”拉生意,但总也得找一个合适的说辞才不显突兀。海红珠嫁进华家大宅已近半年,海老拳师死后,严震北这个叔叔就成了她唯一的娘家长辈,也算得上华家的半个亲家,用探望侄女当做借口,倒是恰当无比。

珍娘听了此话,果然连连点头,道:“总镖头就应当常常来,哪有什么冒昧!少奶奶的娘家人少,嫁到了我们华家就没有几个亲戚前来看望,少爷又总不在家里陪她,她整天一个人待在后院,我瞧着都怪可怜呢!前些日子她还总问我严总镖头何时会来,如今严爷来了,正好去见见她!”

严震北笑道:“她是乡下孩子,怕是不懂规矩,要让夫人多操心了!”

海红珠和华不石刚成婚之时,严震北也曾前来看望过一回,那一次海红珠一见面,就缠着他这个干叔叔教她习练“五虎断门刀”。严震北虽觉得她一个女孩儿家,嫁了人之后就该好好相夫教子,再练功夫实在没什么用处,但终是被缠不过,也就随便教了她起手的几招。

听珍娘说海红珠前些日子还问及自己,严震北料想定是这丫头等着他前来教她刀法之故。

喝了几口茶,又与珍娘客套了几句,严震北便顺势提起镖局生意之事。

珍娘却皱起了眉头,道:“总镖头有所不知,前些日子老爷和莫师爷急匆匆地赶去了长沙府,舞阳城中的生意无人照看,大部分都已歇了业,现下实在没有什么货物需yào

押运,怕是照顾不到贵局的生意。”

她美目一转,又道:“不过严总镖头也不须着急,等日后生意重新开张,需yào

运送货物之时,妾身自会去请贵镖局帮忙的。”

严震北道:“那就多谢夫人关照了!却不知华掌门和莫师爷几时回舞阳?”

珍娘道:“老爷他们今日一早就已回来啦,铺面的生意最多再过三五日便会开张,总镖头尽管放心就是。”

严震北面露喜色,道:“那可太好了,近日镖局没事可做,那些镖师都闲出鸟来,若再接不到活,我那小小的‘五虎镖局’都快要养不起他们了!”

珍娘抿嘴一笑道:“总镖头可是过谦了!‘五虎镖局’名震舞阳城,哪能算小?红珠姑娘嫁进我们华家,我们两家可算是儿女亲家,彼此照应一下也属应该。”

虽然还没有确实的着落,不过既有了珍娘的承诺,严震北也不算是白来。又与珍娘聊了一会儿天,他便起身告辞出来。

尽管只是借口,可既然来了,严震北当然还是要去瞧一瞧海红珠。珍娘将严震北送到后花园中,说道:“少奶奶就住在前面的小院中,严总镖头进去见她就是,妾身还有些事情,就不陪总镖头啦。”

严震北忙道:“严震北自己进去就行,不敢劳动夫人相陪!”

珍娘走了。

那座小院的院门未关,门额之上挂着一块红木牌匾,题写着“羡仙苑”三个字,严震北看了一眼,便抬步走了进去。

刚进院门,就听见一阵“叮咚”声传来,却是有人正在屋里抚琴,而琴声悠扬,意境颇深。严震北暗自点头,忖道:红珠这丫头嫁进华家这么久,终于有了一点长进,能够学会弹琴实属不易,不再象以往那般,整日尽想着舞刀练剑,打拳踢腿,那都不是大户人家的媳妇该做的事。

又走了两步,刚来到窗下,屋内的琴声却已停了,只听得有人吟道: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吟诗之声抑扬顿挫,却是一个男人的嗓音。严震北心头一震,却立时就听出了,正是那位华家大少爷的声音,原来华不石也已从长沙回到了舞阳城,在屋里弹琴的原来是他。

却听得屋内华不石道:“这‘凤求凰’乃是晋朝的古曲,实是抒怀咏志的绝唱,不知娘子可喜欢听么?”

严震头是保镖出身的武人,从来就不知dào

甚么前朝古曲,不过听华不石所说的名字,却也猜得出定是有关男欢女爱的曲目,当下便停住了脚步。

人家一对小夫妻在屋里谈情说爱,严震北虽身为长辈,却也不方便冒然打扰。

早先舞阳城中有人传说,这位华大少爷和新婚妻子不甚和睦,所以才刚结婚就抛下海红珠独自去了长沙城,对此严震北却不太相信。当日华不石找上门来,请严震北去向海老拳师说媒,还撂下了“一定要成”的狠话,是他自已看上了海红珠,就算这花花少爷喜新厌旧,想来也不至于变得这么快。

想到海长青,严震北心中却颇多感慨。红珠如今嫁进了有钱人家,他这位义兄劳碌了一辈子,本是已经苦尽甘来,谁知却早一步离世而去,真是上天捉弄,没有享福的命!

海红珠这一嫁,海家的境状已是大不相同。大侄子海大山的功夫不错,严震北本想将他收到镖局中当一名趟子手,华家却说决不能让亲家兄弟冒犯走镖,把海大山请到“恶狗门”在舞阳城中开的武馆里当了拳棒教头,又轻松拿的银两又多,据说还是这位华大少爷亲自做的安排。

严震北自是不知dào

,华不石将海大山留在“恶狗门”的真zhèng

用意是为了掣肘海红珠,只觉得这大少爷既然如此照顾亲家舅哥,自是因为十分迷恋海红珠之故,那些说他们夫妻不睦的话定是谣言无疑。

又听见华不石道:“这古曲是我在长沙城中,花费不少时间才习得,请海姑娘品评。”

“你弹得果然不错,比早先我家门口弹棉花的强上不少呢!不过数来宝却念的不好,比不过茶馆里说快板的先生。”语音清脆,正是海红珠的声音。

要谈拳脚棍棒,这位海大侠女还略晓一二,华不石要她品评古曲,却和对牛弹琴差不太多。

华不石讪讪道:“抚琴吟诗乃是高雅之事,怎能和弹棉花,说快板相比,娘子说笑了。”

海红珠道:“人家弹棉花是为了养家糊口,说快板的先生讲的也是大英雄,大豪杰的故事,为什么就比不得你弹琴吟诗?”

华不石沉默了一阵,才道:“海姑娘说的也对。你不喜欢这首‘凤求凰’,想来是不爱听柔美婉约的曲调,我再弹一曲‘十面埋伏’,娘子或许爱听。”

海红珠却道:“你还是省些力qì

吧!你身为世家公子,整天不是谈情说爱,就是弹琴吟诗,算是什么大丈夫的所为!”

华不石道:“那以娘子之见,怎样才能算是大丈夫所为呢?”

海红珠道:“男子汉大丈夫,就算不能报效国家,建功立业,至少也应该练成武功仗剑江湖,为民除害,那才是英雄豪杰做的事情,不过你本身就是一害,除害甚么也就算啦!”

华不石笑道:“原来娘子对夫君还有如此期望,华不石一定努力去做就是。”

海红珠啐道:“谁对你有什么期望,你努不努力与我何干!你先前答yīng

过不限制我的自由,可是这几个月来我想出华家大宅都不行,是什么道理!”

华不石奇道:“是么,可是守门的帮众不让你出宅?”

他随即“哦”了一声,道,“那大概是我不在舞阳,爹爹定下的规矩。”

海红珠道:“我才不管,反正我有事要出宅去办。”

华不石道:“若是爹爹定下了规矩,连我也不敢违背,不知海姑娘有何事情非要出宅呢?”

海红珠道:“你管不着,我就要出宅,你答不答yīng

?”

华不石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其实出宅也不难,只要识得门路,偷偷溜出去便是,以前爹爹不许我出宅,我也时常这么做……”

他停住话语,忽然喝问道:“是谁在窗外?”

这位大少爷虽然不会武功,耳力却十分灵敏,竟然听出了窗外有人。

严震北本是不信华不石与海红珠夫妻不睦,可是刚才听了他们的言语交谈,又感觉两人之间的全无一点“夫唱妇随”的和谐,唯恐传言是真,心下揣揣间,忘记了控zhì

呼吸,便被华不石觉察。

他连忙轻咳了一声,走到了门前,道:“我是严震北,前来看望红珠侄女。”

第二百一十七章 乡巴佬

房门打开,华不石站在门内.他目光一扫,见小院中只有严震北一人,才轻吁了一口气,拱手道:“原来是严总镖头到访,不胜荣幸,快请进屋坐吧!”

严震北还未及答话,海红珠却已从门里蹦了出来,喜道:“严叔叔您可来啦!上次的那几招刀法,我都已练熟了,正等着严叔叔来教我新的招式呢!”

她一把拉住严震北的手臂,便要把他拖到院子外面的练武场上去。

严震门连忙站稳了脚步,沉声道:“红珠侄女不可胡闹!你已嫁了人啦,怎么还如此调皮!”

他对华不石抱拳还礼道:“红珠这孩子在乡下长大,不懂什么规矩,嫁进华家,实是多蒙华少爷照顾了!”

这本是亲家长辈应该说的客套话,海红珠却嘟嘴道:“侄女自己就能照顾自己,哪需yào

他管?严叔叔,教侄女练刀去嘛,不用理他!”

严震北面色一沉,道:“你一个女儿家,多学一些女红针线才是正经事情,练刀法又有什么用?”

海红珠道:“练刀法自是有用,以后遇见了仇人坏蛋,就可以一刀砍下他的狗头!”

她说着,还斜眼瞟了站在一旁的华不石一眼,严震北见她说得如此野蛮,全无一点淑女风度,却有几分尴尬,道:“有‘恶狗门’和华少爷在,再有甚么强仇大敌也能料理,何须你去动手。”

严震北当然不知dào

,海红珠嘴里说的“仇人坏蛋”,正是这位华大少爷本人。

华不石心中明白海红珠话中所指,脸上却丝毫未动声色,依然面带微笑道:“严总镖头,即然红珠喜欢练武,你便教他一些刀法也是不妨,习武强身,总是没有坏处的,不是么?”

听华不石这么说,严震北也只好点头称是。

在舞阳城中多年,严震北早就知dào

这位华大少爷平素行事出人意表,令人难以捉摸,此时见他对海红珠颇为迁就,心中不免糊涂,搞不清楚他们这对夫妻间到底相处得如何。

华不石地走到严震北身前,眼珠转了两转,忽然说道:“听说近日栖凤楼来了不少美娇娘,严总镖头有没有兴趣一同去赏玩一番呢?”

此话一出,严震北脸上的尴尬更甚。“栖凤楼”是城里最有名的青楼伎院,严震北当然知晓,可是这等相约逛窑子的事,两个男人之间说起也就罢了,这位大少爷竟当着海红珠的面提出,身为长辈,他的面上自是有些挂不住。

华不石却朝他眨了眨眼睛,道:“申时过后,在‘栖凤楼’不见不散,总镖头可别忘了。”

他又把嘴巴凑到严震北的耳边,低声道:“总镖头可是发愁镖局没有生意么,到了‘栖凤楼’我自有一桩大买卖与总镖头说。”

严震北嘴上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一旁的海红珠却脆声问道:“严叔叔,栖凤楼是什么地方,很好玩么?”

她来到舞阳城已有半年之久,只是一直都待在华家大宅中,几乎没有出门,自是不知dào

“栖凤楼”是什么所在。

严震北有心不去,却听得出华不石话中有话,现下镖局的生意惨淡,若真有大买卖当然不能错过,连忙应道:“好罢,今日申时严某定会到‘栖凤楼’等候华少爷。”

华不石嘻嘻一笑,道:“那就这般说定了。严总镖头,您老且留下陪红珠练些刀法,小可先行告退。”

严震北拱手送别,华不石走出了两步,忽然回头对海红珠道:“娘子,‘栖凤楼’乃是这城中最多美女聚集之处,那儿有许多姑娘陪酒寻欢,实在是一个很好玩的地方。”

他说完“嘿嘿”轻笑,踱着方步飘然而去。

听了这大少爷的话,海红珠哪还会不知dào

“栖凤楼”是什么地方,直羞得俏脸通红,严震北更是一张老脸不知该往哪里搁,只恨不能找一处地缝钻进去。

华不石走了,严震北却也没有在华家大宅逗留多久。

在海红珠的眼中,华不石原本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花花少爷,去逛青楼伎院不足为奇的。

而严叔叔是威震一方的大镖头,又是令人尊敬的长辈,居然也和华不石那个大坏蛋相约一起去嫖伎,一向崇高的英雄形象顿时跌落,掉在地上摔个粉碎,海红珠望向这位严叔叔的目光也就变得有些不同。

知dào

侄女心中的想法,严震北更是脸上发烧,就连“五虎断门刀法”也没有来得及教,就匆匆忙忙地逃了出来。

唉,人在江湖就是身不由已!就算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也有为了五斗米折腰的时候。

要不是为了镖局的生意,又怎么会当着海红珠的面答yīng

华少爷去“栖凤楼”,又怎会被红珠侄女这般误会轻视?

从华家大宅出来,严震北也没有什么心思再吃午饭,回到镖局中闷坐了一阵子,便起身出门,直奔“栖凤楼”。

对于“栖凤楼”,严震北倒也算是熟悉,早些年还曾是此地的常客,与好几位红牌姑娘相熟。直到年纪大了,体力大不如前,才很少再来。

只是这一次,他却并不是为了找姑娘而来。

严震北迈进大门,一问看门的小厮,才知华少爷未到,是自己来得太早了。于是他随手扔下五两碎银,叫了一壶酒,几碟卤菜,在前厅里找了一张桌子座下,独斟独饮。

前厅里人来人往,乃是“栖凤楼”的鸨姐龟奴迎客的所在,本不是喝酒之处。只是“五虎镖局”的严总镖头在舞阳城中大名鼎鼎,无人不识,他要坐在这里饮酒,别人自是不敢多说甚么。

几杯酒下肚,看看时辰已到申时,楼外的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却仍不见华不石的踪影,严震北不免有些焦燥。却在此时,忽然从楼里侧廊花厅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喧嚷之声。

只听得一名龟奴叫道:“你这穷光蛋,赁的小气,一两银子也不肯花,跑来这里作甚,快快滚出去!”

青楼瓦舍一般是不会驱赶客人的,即便是“栖凤楼”这等高级的伎馆,也不过供人寻欢作乐的场所,三教九流全都能进来,进了门的规矩便是认钱不认人。

在这种地方,唯一一种不受欢迎的人,就是不肯花钱的人。

严震北坐在外厅喝酒,不要姑娘作陪,自是花不了多少银子。可是却想不到在这楼里居然还有比他更加小气,就连一两银子也不肯花的人,不由得好奇之心顿起,转头凝目朝向喧闹之处瞧去。

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正被三四个龟奴从一间花厅的门内拉了出来。这汉子中等身材,颧骨颇高,眼窝深陷,长着一对朝天鼻,穿着一身蓝布衫裤,头上扎着布巾,足蹬洒鞋,衣着倒也还算整齐,是一幅市井平民的打扮。他怀里抱着一个粗布包袱,鼓鼓囊囊,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汉子被龟奴被推得脚步踉跄,嘴里还不住地抗辩道:“俺又一没吃你们家的饭,二没喝你们家的酒,凭什么要花钱,你们这楼门开着,咋的就不让人进来哩,还要赶俺出去……”

只听这人说话口音,便知他不是湘西本地人,严震北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听得出这汉子说的乃是豫陕一带的土话。

那龟奴骂道:“咱们‘栖凤楼’是供大爷们花钱寻乐的所在,不是你这乡巴佬来的地方!歇脚就到街边蹲着去,他妈的穷光蛋,一两银子没有也敢跑到咱们的花厅里来!”

那乡巴佬汉子仍不肯走,嘴里嘟囔道:“你们这破楼里有甚么好玩,要不是俺朋友约了要在这里见面,倒给俺钱俺也不来!”

龟奴们听得更是大怒,也不与他多说,只喝骂着“他妈的!滚蛋!”便七手八脚地推搡了过去。

乡巴佬汉子虽然竭力挣扎,无奈架不住龟奴们人多,三五下就给推拉到了大门口,眼看着就要被人一脚踹出门去。

正在此时,一道白光闪过,一名龟奴正抬起脚踹向那乡巴佬汉子的屁股,却发出“哎哟”一声痛叫,胸口已遭了一记重击,被打得倒退两步,一跤跌在了地上!

见同伴被人殴打,其他的三名龟奴哪肯干休,正要破口大骂,可是一看门口进来的人,却忽然之间全都垂下了脑袋,把就要骂出口的脏话又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因为他们已经看得清楚,出手打人的是一个腰挎无鞘阔剑,面目凶顽的黄衣少年,而在这少年身后,还站着一名衣衫华贵的年青公子和一位雪白色长裙及地的绝色佳人。

这黄衣少年正是凶人厉虎,而公子和佳人,却是华不石和沈滢儿。

“恶狗门”的大少爷和“神猴帮”的三小姐,都是舞阳城里只手遮天的人物,几个伎馆的龟奴就算吞了熊心豹胆也不敢招惹!

厉虎眼睛一瞪,道:“捡了银子,滚!”

龟奴们这才发xiàn

,刚才飞过来打倒了一名同伴的东西,竟是一锭十两重的元宝。四名龟奴慌忙拾起地上的银子,口中称谢,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大买卖

华不石走上前来,朝着那乡巴佬汉子抱拳道:“田兄一向可好!小人们太过势利,却让田兄受惊了.”

那乡巴佬汉子仍是惊魂未定,整理着被龟奴们扯乱的衣衫,嘴里不住地嘟囔道:“这些家伙真不是好东西,见俺是外地来的就要赶俺走,幸亏华老弟来了,要不然俺就让他们给欺负了……”

他一幅熊包模样,好似当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华不石面带笑容,拉着这乡巴佬汉子的手,一起走进了前厅。严震北早已看见了华不石,见他走进厅来,便起身迎了上去。

华不石对那乡巴佬汉子道:“我来为田兄介shào

,这位是‘五虎镖局’的严总镖头,要说行镖运货,湘西地界方圆五百里内没人能及得上严镖头。”

他再转脸向严震北介shào

道:“严总镖头,这位田大官人,乃是一位大贵人,专门做大买卖,你们多多亲近。”

田大官人?一位大贵人?

这乡巴佬汉子相貌模样虽不算太差,但言语举止都土得掉渣,加上先前听龟奴说他进了“栖凤楼”一两银子也不肯花,严震北实难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会是专做大买卖的大贵人。

不过严震北也是个**湖,心中虽是不以为然,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轻慢之色,抱拳说道:“原来是田大官人,真是幸会!”

见礼客套已毕,众人进了“栖凤楼”最豪华的一间花厅,点来了楼中最贵的红牌姑娘相陪,排下了百两纹银一桌的酒席,又叫来了三百两一坛的状元红美酒。

数十碟山珍海味,大鱼大肉摆了一整桌,田大官人,华不石和严震北坐在桌边,每人身边都围着三四个美女,只有沈滢儿一个人独坐在一边。

“恶狗公子”出手大方,摆这一桌宴席所费的银两就达千两以上,确是把那位田大官人当成了大贵人一般招待。

严震北细细打量这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只见他被三个姑娘围住,手足便已无措,却还把个粗布包袱紧紧抱在怀里,不折不扣乃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模样,全然看不出此人有何特异之处。

酒过三巡,华大少爷谈笑风生,所说的都全是东拉西扯的闲趣之事,从赌钱玩鸟聊到品茶听戏,不一而足,只是没有一件与生意有关,而那位田大官人却也颇爱搭话,说的却是种田养猪等乡下农家琐事,二人一搭一唱,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

他们就这般穷聊了足有半个时辰,直听得坐在一旁的沈滢儿格格笑个不停,严震北也只好不时随声附和,却不知dào

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又吃了一会儿酒,花厅的门被推开,却是厉虎走了进来。他一声未吭,只是朝华不石略微点了点头。

华不石打了一个哈欠,道:“坐了这许久,小弟已有些疲累,田大官人,严总镖头,陪我到卧房中去歇息片刻如何?”

田大官人连声称好,严震北心中一动,便知这华大少爷此举定是别有用意,也点头答yīng



这间花厅是“栖凤楼”中最贵的一间,所带卧房也十分宽敞,装修陈设更是极尽豪华。除了一张红木大床,圆桌木椅,书台茶几,也一应俱全,木架上还摆放着精美的古董器物,有若大户人家的居室一般。

田大官人和严震北跟着华不石走入,沈滢儿也随后跟了进来,厉虎则留在外厅中看守,那十位红牌姑娘也被挡在了门外。

走进卧房,华不石精神一振,哪里还有半点疲累的样子。他轻笑一声,说道:“我已让厉虎在此楼周围布设下了二十名弟子守卫,此处应当十分安全。”

他在桌前坐下,又道:“小弟本想寻一间酒楼茶馆中约见,但总是人多耳杂,诸多不便,只有这‘栖凤楼’的卧房是一处清静所在。将军远道而来,若是不慎暴露身份有所闪失,华不石可担待不起。”

田大官人却“嘿嘿”一笑,道:“本人走遍大明朝两域十三省,便是直隶京城也进出自如,何时害pà

过暴露身份,华老弟多虑了!”

此人早先一直行为庸俗,举止神态畏畏缩缩,一幅乡巴佬兼小气鬼的样子,此时却忽然之间意气风发,眉宇间的市井之气全然消失不见,显得英气勃勃,恍若是换了一个人。

普通易容之术,都仅是改变外在相貌,一个人的气质风度要想变换则颇为不易,只有真zhèng

的**湖才懂得去做。这位田大官人却能轻易办到,显然并非凡人,严震北看在眼里,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惊奇之色,却猜想不出此人是何方神圣。

华不石也看出了严震北的疑惑,说道:“严总镖头,适才在外面不方便介shào

,这位田大官人本姓李,乃是天下知名的英雄豪杰,专们做大买卖,确是真话。”

那田大官人笑道:“华老弟说得不错,天下间哪里还有比杀官造反更大的买卖!”

江湖中的黑话惯常将杀人越货等违法勾当说成做买卖,按这般说法,最大的买卖确属杀官造反无疑。严震北心念一转,脸色却已变了,颤声道:“莫非……莫非这位大官人就是在陕豫两境举义的李……李自成将军?”

田大官人道:“不错,在下正是李闯将。”

大明朝境内的十八股义军,其中最有名的便是陕豫两境的闯王兵马和湘鄂的张献忠这两路。李自成号称“八队闯将”,是闯王高迎祥麾下的大将,也是天下闻名的人物。

据各境的民间传言之中,以及官府发出的海捕文书上所描绘,此人身高过丈,长得青面獠牙,鹰鼻血口,与地狱厉鬼近似。可是眼前这位田大官人,容貌虽然稍有些特点,却也甚是普通,伪装成市井小民也看不出破绽,刚才还差一点被“栖凤楼”的龟奴赶出楼去,实难与那食人鬼怪一般的李自成联系在一处。

严震北望着化名田大官人的李自成,心中惊异万分,张大的嘴巴几乎合不拢来。

华不石道:“先前按照五哥所给的图样,我已命人铸好了十门钢炮,只是长枪盾牌尚不足数量。因此小弟自作主张,把沈小妹叫来,‘神猴沈家’的铸造工坊规模不在我‘恶狗门’之下,我们两家也有一同合zuò

售卖兵器的协议,李将军所需的兵器数量庞大,想必不会介yì

。”

沈滢儿早已知晓李自成的身份,并不象严震北那般惊异,上前盈盈一拜,道:“沈滢儿见过李将军。”

天仙一般的美人儿人见人爱,即使是名扬天下的李闯将也不例外,立kè

呵呵笑道:“沈三小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他随即对华不石道:“甚么官人和将军的称呼,都太见外!从大哥身上算来,我们也是同辈兄弟,今后直呼我李鸿基的名字,最多称我为兄也就行了。”

华不石道:“鸿基兄既如此说,小弟自当从命。”

马五花武功盖世,处事也颇为凶霸蛮横,最初在长沙城的“快活岛”赌场相识时,还强逼着华不石与他赌命。可是彼此相熟之后,华不石却知dào

马五花性格磊落,胸无城府,又淡泊名利,“洞庭帮”帮主之位也可随手相赠,与他在一起喝酒聊天,华不石全无顾忌,二人极是投缘,才结拜为了兄弟。

李自成是马五花的同胞弟弟,虽然言语间也颇为豪爽,但是华不石在他面前,却终究没有与马五花相处时的那种轻松随意之感,或许这是两人尚不熟悉之故,亦或这便是枭雄与常人的分别。

沈滢儿却是十分乖巧,嫣然道:“李将军既是华大哥的兄长,小妹往后也称呼将军为李大哥,好不好?”

李自成大喜道:“有沈小姐这样的妹妹,李鸿基可是求之不得,哪有不好之理!”

见沈滢儿巧笑嫣然,美目顾盼的模样,使得堂堂一个李闯将,竟然也出神呆住。

却听得华不石说道:“有沈家加入,现下我们已凑齐了鸿基兄所要的兵器,只是这些兵器数量不少,尤其那十门钢炮更是十分笨重,运送之时又须得隐密,较为麻烦,故此小弟约了严总镖头前来,想请‘五虎镖局’出面押运,不知鸿基兄意下如何?”

听到华不石相询,李自成立时回过了神来,略一思索,说道:“为兄对湘境地面不熟,运送之事由华老弟权且安排便是。”

华不石点了点,眼眸一转,望向了严震北,道:“适才我们所说之事,严总镖头也都听到了,却不知总镖头接不接这一笔生意?”

适才听到了李闯将的名字之后,严震北心中就一直在打鼓,此时华不石问起,他不由得低头犹豫起来。

贩卖兵器本就是违法之事,把兵器卖给义军,就更是大罪,这等运送之事定要做得隐密,决计不能让官府知晓才行。江湖中人对于犯禁违法本是并不在意,但严震北毕竟在舞阳城中有家有业,当然不能不有所顾虑。

华不石又道:“这单生意自是有些风险,因此在下将押镖的费用定为万两白银之数,严总镖头意下如何?”

第二百一十九章 成交

华不石道:“这单生意自是有些风险,因此在下将押镖的费用定为万两白银之数,严总镖头意下如何?”

只押一趟镖便可得白银万两!

“五虎镖局”跑一年的镖也赚不到两三千两银子,而这一趟下来就足以抵上四五年的营生收入,现下镖局生意如此不景气,哪里还能有比这更好的赚钱机会!严震北听了此言,心中顿时就已有些活动.

他沉吟了片刻,开口问道:“不知dào

这趟镖要送到何处,运送的路线可定下了?”

华不石尚未答话,李自成却道:“只须送进豫境,我手下的弟兄自会前来接应收货,至于路线,也没甚么讲究,只要尽快运到就成!”

严震北“哦”了一声,未再言语,显然心中仍在盘算,未能做出决定。

沈滢儿道:“这趟镖只须穿越湘鄂两境,虽是路途不近,但严总镖头乃是走镖的行家,自是能找到合适的运送路线。近几年‘五虎镖局’在湘鄂两境行镖从没有失过手,地头应当极熟,我等才会让贵镖局押镖,难不成总镖头还有甚么为难之处么?”

严震北道:“沈三小姐有所不知,镖车运的既是送给义军的兵器,定要隐密行事,加以掩饰遮盖。如果我们是从官道行走,两境之间多有官府所设的关隘哨卡,盘问起来便容易露馅,遇上了大队官兵的巡查更是不易通过,而若要走小道,则须得从不少黑道山寨的地盘经过,太过凶险,也是走不得的。”

沈滢儿道:“那些官兵哨卡,难道不能花些银两搪塞过去么?”

严震北道:“大多数关卡应是可以,不过运送兵器事大,遇到一些难缠的家伙非要寻事搜查,也说不准。”

华不石却道:“严总镖头若只是担心官府盘查之事,倒是无妨。”

他从衣袋中掏出了两封文简,放在了桌上,说道:“这里有官府签发的通关文碟,还有一封是长沙知府衙门的运粮公函,严总镖门只须将镖车伪装成运粮车队的模样,沿途关卡见了文碟自是无权阻栏,就是一般的官兵巡逻马队亦不敢拦车搜查。”

严震北眼睛一亮,伸手从桌上拿起纸简,放在烛光前打开来仔细察看,竟果真是官府的文书,上面还盖有长沙知府衙门红通通的官印。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严镖头尽可放心,这些文件并无虚假,确是长沙知府衙门所签发,那封公函更是长沙知府堵胤锡亲笔所写,就算拿到衙门里辩认,也不会有任何破绽。”

他略一停顿,又道:“如今若有危险,反倒是沿途的黑道势力出手劫镖,严总镖头可有主意?”

看完了文简,严震北心绪大定,已是满脸喜色,一拍胸脯道:“黑道劫镖之事华少爷无须过虑,都包在严某人身上即可。只要我们走的是官道大路,沿途山头‘五虎镖局’均有打点,行镖决无闪失!”

华不石道:“若是这样自是最好,这么说贵镖局是愿接这单生意了?”

这华大少爷神通广大,就连官府也能买通,既有了的通关文碟,运镖的风险大减。在白花花的银子面前,长沙府知府大人都贪赃枉法,他一介江湖人又何须担心甚么犯不犯法之事?想到此处,严震北把心一横,说道:“这一趟镖,严某人接下了!”

见严震北答yīng

接镖,屋内其余的三人均是大喜。

李自成一拍桌案,道:“这些钢炮和兵器运到豫境,真可谓雪中送炭,定能助我闯王大军再攻下几座城池!如今高闯王正在豫境招募兵马,再多的铁甲长枪都不够使,钢炮巨弩等攻城军械更是缺乏,华老弟,沈贤妹,今后你们打造出多少兵器,全都卖给为兄便是!”

华不石道:“鸿基兄既有吩咐,小弟自当遵从。”

他从桌上拿了四个茶杯,倒上清茶,微笑道:“此处无酒,华不石以茶代酒,敬三位一杯,希望我等的生意也能做得长久!”

四人各取了茶杯,一饮而尽。

李自成喝干清茶,咂了咂嘴道:“这茶水实是淡得没有滋味,我们还是早点结清了银两,到外面去喝酒才是正经。”

他说着,将先前一直抱在怀中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放在了桌上。

早先在“栖凤楼”前厅中,严震北就看见过这个包袱,是用一张灰朴朴的粗布包成,一点也不起眼,可是李自成一打开来,严震北的眼睛顿时就直了。

猫眼钻石就是数十颗,浑圆的明珠,亮晶晶的宝石更是堆成了山,在烛光之下,这些珠宝上闪烁着的璀灿光华几乎令人睁不开眼,而旁边摆着的一大叠银票,足有半尺多厚!

抱着这样一只包袱的人,居然还有人叫他穷光蛋,那伎馆的龟奴真是瞎了狗眼!

※※※※※※※※※※※※※※※※※※※※※※※※※※※※※※一个时辰之后,华不石已从“栖凤楼”出来,回到了华家大宅“恶狗门”总舵。

在这一个时辰中,华不石,沈滢儿,严震北和李自成四人已将交yì

的诸般事宜商讨确定,华不石和沈滢儿皆擅经营,严震北则是运镖的行家,李自成更是处事爽快果决之人,因此四人合zuò

,确定运送交货等细节琐事并不困难。

万事皆定,四人到外厅又喝了一会儿酒,才各自分手。

和李闯将会面,是华不石从长沙回到舞阳城后所办的第一件要事。

这一笔买卖,马五花在世时就与华不石说定,前些天义军的细作通过“洞庭帮”的孟二爷传递消息,说明李闯将要亲自前来湘西,华不石便订下的今日的约会。

十门巨型钢炮,三千杆长枪,一千柄钢刀,一千面盾牌,一千五百件铁甲,总共价值二十三万两白银。

这笔交yì

做成,大半年来“恶狗门”和“神猴帮”仓库里所存的兵器全都售卖一空,而与闯王义军这样的大买家搭上线,两家门派的铁匠工坊今后打造的兵器便有了长期的销路,也再不用为售卖之事发愁。

让“五虎镖局”负责押运,华不石也颇为放心。虽是犯法的勾当,但既有了第一次,之后的运送也就水到渠成,严震北是一个标准的江湖人,现在有大把银子可赚,风险又不算大,对他来说自是打着灯笼都寻不着的好事。

接下来,应当考lǜ

的便是增加人手,加快精铁矿脉的采挖和冶炼速度,以便能打造出更多兵器。

赚钱当然是越多好。事实上,即便卖光了仓库中的兵器,华不石依然觉得手头上的银两入不敷出。

此时已是九月底,时值晚秋,距离湘江河畔葛家堡前那一场大战,已经足有二十天的时间。

当日岳寒山惨败在“青云剑阵”之下,被迫弃剑认输,华不石却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手下留情,下令放岳寒山和门下弟子离开。依照约定,岳寒山带着“衡山派”一众弟子退回衡山,承诺只要“恶狗门”还在长沙城,就永远不再来进犯。

“痛打落水狗”的道理华不石当然知dào

,既然已经结下了仇怨,若不能斩草除根,日后难免会有后患。华不石放岳寒山离去,并非是心慈手软,而是另有道理。

“衡山派”不同于“洞庭帮”、“恶狗门”这等短期内在江湖上崛起的帮派,而是有着数百年传承的名门大派,根基极深,想要将它连根拔起绝非易事。

“衡山派”历代有许多高手出现,就是岳寒山的上一辈师叔伯中,也有不少武功通神的人物,而其他隐世的高手宿耆更不计其数,这些人有的久已退出江湖,有的则云游天下不知所踪,平常不再参于门派的事务。

“衡山派”这一次在长沙失利,数十名弟子和一位长老战死,虽是重大的损失,却还不致触及到门派的根基,因此这些隐世高手宿耆自不会管。而如若是掌门人岳寒山被人杀死,那便是关系到整个“衡山派”一脉存亡的大事,必定会牵动门派中的宿耆和隐藏的高手出头挽救门派,报仇雪仇,击杀了岳寒山的“恶狗门”必会首当其冲,成为这些人的复仇目标。

华不石权衡利弊,认为“衡山派”已遭打击,元气大伤,与其把他们逼到绝路招人反噬,还不如让其退走。经此一战,“衡山派”已经领教过“恶狗门”的实力,就算不守承诺,短期之内想必也不致再来进攻。

于是,便有了这么一个结局。

这一场大战双方的主事人物,岳寒山自是大败而归,心灰意冷,回山之后还能否保住衡山掌门之位不得而知;而华不石早早夸下了海口,不要父亲出手相助,想展现自己的本事,谁知阴差阳错,最后的关头还是依靠爹爹华天雄出手,才挡下了一剑保住小命,亦是不免有些灰头土脸。

不过,此战也逆转了整个长沙城的局势。“衡山派”在葛家堡战败的消息传到了“排教”耳中,总排头陈阿七立kè

决定不再恋战,带领着教中的帮众从长沙东郊退走,“洞庭帮”和“铁剑宗”几乎算是不战而胜。

第二百二十章 局势

打退了两路强敌,四派联盟再次聚集力量进入长沙城.

之前四派联盟被长沙城中不断涌来的江湖游勇弄得焦头烂额,而这一次情况却已全然不同。四家门派竟然与官府联手,出动了数千官兵,由各派高手带领,步步为营,一条街一条街地收复失地,遇到各路江湖客全都格杀勿论。城中的各方势力听到衡山排教败退的消息,心中惊惧,士气大落,纷纷退却,最终被尽数赶出城去。

直至此时,长沙城一个多月以来混乱不堪的局面才得以平定。

战事大胜,“洞庭帮”和“三大恶”又重新占据了长沙城中地盘,原先那些小帮派的产业和地盘也都被他们纳为已有,四家门派又开了一次分赃密会,分配这些新得的利益。

华不石刚刚把长沙城中的诸多事务略作安顿,就被父亲华天雄和二叔华地虎押回了舞阳城。对于华天雄来说,甚么门派地盘之类全然没有所谓,华家的香烟后代才是头等大事,儿子抛开新婚妻子不回家实是不能容忍。

这一回华不石情知抗拒不过,只得乖乖地跟着父亲上路。与他一起启程的的还有杨绛衣,厉虎和白奕灵,“恶狗五小”中的俞千里,朱洪和西门瞳三人则被留在了长沙分舵中坐镇。

孙巧云在葛家堡之战以后,又留在长沙服侍着俞千里养了几天伤,却早一步也回了舞阳。

要说此战的收获,除了长沙城得以平定之外,华不石还得到了楚依依和“千花坊”。在华大少爷眼中,这一收获比起得到长沙城里的四十条街区还要令他高兴。

“恶狗门”继研武堂、聚金堂、神兵堂、百药堂和龙虎堂这五堂之后,第六个堂口“飞羽堂”终于建了起来,此堂的要务是以打探信息情报,堂主当然就是依依夫人。

与其他五堂有所不同的是,华不石不打算介入“飞羽堂”的管理事务,而是把此堂全权交予楚依依打理。

涉及情报搜集,其中必然有许多隐密,包括所安插的眼线的身份,传递消息的渠道等等,而知晓这此秘密的人当然越少越好。“千花坊”的眼线遍布十三省,自有其独到的管理门道,华不石并不想改变其原先的运作之法,索性将这些事务全部让楚依依作主处置。

故此,“飞羽堂”就成了一个十分特殊的堂口,虽然在名义上从属于“恶狗门”,却形同一个独立的门派,“千花坊”依然还是“千花坊”,与“恶狗门”和华不石的关系更象是合zuò

。所谓用人不疑,华不石得到了依依夫人相助,对她就全然信任,才会如此做。

然而,飞羽堂组建的第二天,楚依依便找上这位华大少爷,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

这道难题便是银两的花销。

“千花坊”的上层机构,完全被魔道所摧毁,但是遍布于各境的眼线,以及传递消息的渠道却依然存zài

,要将这些资源收编利用,需yào

大量银两,而日后的运作亦是一笔非常庞大的开销。

按楚依依的说法,“恶狗门”若想要接收“千花坊”的所有眼线资源,至少要拿出十万两纹银,而之后的运作费用也须得每月五六万两。

“千花坊”以往倒有一些积蓄的财富,门下的产业亦是不少,但此次门派遭逢大难,绝大部分都被魔道中人抢走了,各种产业肯定是没了,而剩下的一点点银两根本不足以支付开销。

听了楚依依的话,华不石总算明白了,为何“千花坊”一直以来都不断地做出售消息和倒卖珍贵物品的生意,若是没有生财之道,就全然支撑不起这个遍布大明十三省的信息网。也难怪楚依依要急于找到一家有实力的帮派依附,而华不石却有了一种被她狠狠算计了一回,变成冤大头的感觉。

依依夫**大方方地伸手要钱,华大少爷也只能大大方方地给。十五万两银子出手,就连管钱的师爷莫问天都心疼了半天,而“恶狗门”帐上能动用的银两也几乎用尽,变为一穷二白。

这也是华不石一回到舞阳,就立kè

与李自成约见,把库存的兵器售卖掉的原因。只因为若无银两进帐,就连门下帮众的月饷工钱都快要支付不起了。

喜滋滋地把银票装进口袋以后,楚依依便立时向华不石辞行。她要到各境去联络“千花坊”所布的眼线,以便收编,或许还能够找到一些门派中残存下来的高手可用。

冤大头都已经做了,俏佳人若是变了心要携金潜逃,也是没办法。华大少爷全无异议,还颇有情义地问及,依依夫人此行是否需yào

他派人随行保护,楚依依则说不用,身边有孟欢跟随就已足够。

于是,华不石与楚依依约定,三个月之后在舞阳城见面。只因为三个月之后,便已临近传说中的“万易大会”召开之期,华不石是断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想到“万易大会”,华不石心中赚取银两的渴望就更为急迫。如果手里的钱不够,就算有机会参加这次三十年一度的秘密交yì

大会,也难以购买到理想之物。而寻找一门合适的“禅门内功”让杨绛衣修习,是华不石无论如何也要达成的目的。

当前“恶狗门”中的另一项重yào

的开销,便是“青云卫”的训liàn



葛家堡一战,岳寒山单剑闯阵,连刺六人,也破掉了六个七人剑阵。被刺伤的六人之中,三人已当场死亡,另有两人伤势严重,虽经救治之后没有性命之忧,今后却已不再适合习武练剑。只剩下一名最为幸运的,虽也伤得不轻,但剑创并未对身体经脉造成永久的伤损,治愈之后仍可回到“青云卫”中。

身在江湖,过的就是刀头舐血的日子,在拼杀之中战死或伤残都不稀奇。华不石除了对死伤之人的家属厚加抚恤之外,也别无他法。而“青云卫”损失的五人,则须得再行招募训liàn

,填补剑阵的空缺。

留存下来的少年们,经此一战,全都成长了不少,俨然已经有了一股无所畏惧的气势!

只有不怕受伤流血,才能成为真zhèng

的武者,也只有历经生死搏杀,才能获得信心和勇气。他们若是再次遇到强敌,哪怕是比岳寒山更强的对手,这些“青云卫”也肯定会比首战表现得更好,决不会再那么容易就受到敌人攻心之计的影响。

经此一战,也使得华天雄和华地虎对于“青云剑阵”括目相看,在此之前,他们都未将这些十几岁的少年们组成的剑阵放在眼中,认为那只不过是华不石弄的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尤其二叔华地虎,听说“青云剑阵”竟然能战胜岳寒山,还特地跑到练武场来观看剑阵的操练。

瞧了半天之后,华地虎对于剑阵啧啧称奇。华不石的这位二叔虽然胆小如鼠,从不与人拼斗,对于武功却极是痴迷,见识亦十分渊博,自是能看得出门道,知晓由“清云七剑”中七路不同的剑法所组合而的剑阵的厉害。

二叔华地虎挂着研武堂堂主之名,之前华不石开口求恳,请他研究一门能让资质较为普通的弟子修习的武功。如今已时间过了数月之久,他全无所成,什么也拿不出手,却见华不石不知从何处弄来了如此精妙的剑法和剑阵,着实令他有些老脸无光。

华不石却仿佛丝毫不在意一般,嘴上直说着二叔不必心急,尽可以慢慢着手,十年八年能有所成亦不算晚之类的言语。华地虎的面上却更加挂不住,当下脸色沉了下来,扬言半年之内定要创出一门能与“清云七剑”媲美的武功,说完之后掉头就走。

华不石见激将之计达成,心中暗喜,连忙把当日从孙巧云处得到“白鹤冲天掌谱”拿给二叔。这套掌法在“千功图”中已属丙级上阶的武功,加上先前“品功阁”中所藏的几门丙级下阶的**秘籍,想来凭借着二叔的武学造诣和见识,有了这许多武功秘籍作为参考,创出一门新的武功来也并非是不可能。

为了补足“青云剑阵”损失的五人,华不石又招募了二十名少年加以训liàn



这一次所招收来的少年之中,仍是没有资质上佳的人,甚至比起上次所招的一百人都有所不如。天下习武者不计其数,想在江湖上闯荡成名的少年人更是不少,可是真zhèng

拥有足够资质能够修习上乘武功的人,实在有若凤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

招募人才竟是如此之难,华不石的心中不由得打起了开设武馆的主意。

武林门派中的弟子传人,固然也有幼年间就已拜师学艺的,譬如杨绛衣就是从小被华清真人收养的孤儿,但是这等情形并不多见。

绝大多数的武者,都是长到十四五岁,已习练过一些基础武功之后,再到门派中投师。在“中原七大门派”中,每年上门投师学艺的江湖人等络绎不绝,须得经过诸多考较,只有资质优异之人才会被收至门下。

第二百二十一章 秘密

绝大多数的武者,都是长到十四五岁,已习练过一些基础武功之后,再到门派中投师.在“中原七大门派”中,每年上门投师学艺的江湖人等络绎不绝,须得经过诸多考较,只有资质优异之人才会被收至门下。

事实上各门各派,均有其挑选招收传人弟子的手段,以往舞阳城中的“五虎英雄大会”,其实也就是“湘西四大恶”为了招收年轻弟子而举办的比武大会。

按照华不石的规划,在今后的数年之内,“恶狗门”的势力将扩张到大明各境,这就必须招募大量的帮众弟子,扩充战力,否则一切都是空想。“恶狗门”经过近期的几场大战,已经有了一点名气,但仍属湘境本地的小帮派,远不能与“中原七大门派”那种名门大派相比,会上门投师学艺之人自是十分有限。

长沙城里本是有不少武馆,供人花钱学武。组建“青云卫”的少年,就是从在这些武馆中习武的弟子里挑选出来的,只是这些武馆的弟子中资质尚好者亦十分有限,经过两次招募之后,就已经到了无人可招的地步。

“恶狗门”在舞阳城中倒也开设有武馆,不过也是收钱教人习武的买卖。而华不石这一次的想法却颇有不同,他要开的是不收钱的武馆。

有资质的天才自是千里挑一,而一个拥有习武天赋之人,成为高手亦是需yào

机缘。无论是进武馆去习拳练武,还是聘请武师来家里传授拳棒,都需yào

不少银两,至少得是稍有资财的人家才花销得起。而大部分贫苦人家的孩子,即便拥有天赋,若是无人发xiàn

也只能终被埋没。

因此华不石才想到开设不收银两的武馆,大量招收少年弟子,免费教授他们基础武功,这样便有可能发xiàn

更多的拥有天赋之人,以便于“恶狗门”大举扩张势力之时,有源源不断的人才补充。

只不过,这个想法虽好,但是想来容易做起来难。最大的困难不是别的,正是银两花销,而当下“恶狗门”最为紧缺的也是银两。

华不石略作盘算,便知dào

如果没有更多的生财之道,这个宏伟的计划只能暂且束之高阁。

从“栖凤楼”回到华家大宅,已是三更时分。

华不石前脚刚刚踏进宅门,就看见珍娘就站在门边,连忙停步施礼。

“你怎么到了现在才回来,又去喝酒了是不是?”嗅到这位大少爷身上所沾的酒气,珍娘眉头一皱,慎道。

“只略饮了两杯而已。”华不石讪讪道,“这么晚了,珍姨还不去歇息,可是有事要找我么?”

珍娘道:“珍姨才没事找你,是巧云姑娘要找你,她天一黑就来了,已经等了你二个多时辰啦!”

华不石道:“哦?她现在何处?”

珍娘道:“就在客厅里,瞧她急得跟什么似的,非要见你不可,问她有什么事却又不肯说。你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么?”

华不石苦笑道:“珍姨可别乱说,我与她乃是师徒,怎会有甚么事情,我这就去见她便是。”

走进大厅,果然看见孙巧云就在厅里,却在来回踱步,已急得满头大汗,俏脸通红。

她一见华不石进来,就急忙迎上前来,却“蹼嗵”一声跪在了地上,道:“都是徒儿不好,让杨姐姐知dào

那个秘密了,请师父责罚!”

华不石脸色陡变,道:“怎么回事,她怎么会知dào

的!”

孙巧云低着头,几乎要哭了出来,说道:“今天下午,我……我……”她心中惊慌,竟已说不出话来。

华不石刚一听到孙巧云的话,神色十分惊愕,但仅过了片刻就已恢复了平静。他伸手拉住孙巧云的手掌,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温言道:“不要紧,此事我不怪你就是。你可以慢慢说,姐姐是如何知晓那个秘密的。”

※※※※※※※※※※※※※※※※※※※※※※※※※※※※※※杨绛衣与华不石一行回到舞阳城,今日已是第三天。

这一段时间之内,杨绛衣比华不石还要忙碌三分。她所忙碌之事,便是记录和绘制“清云七剑”的剑法和剑阵的图谱。

当日葛家堡码头前的一场大战,可以说是华不石的智慧和见识,加上杨绛衣的武学天赋,与岳寒山的绝世剑法“雁断三百式”之间的一场对决。“青云剑阵”最终险胜,乃是得益于华杨两人的默契合zuò

,临阵之时把剑阵攻防中存zài

的缺陷尽数弥补。

当日在码头上,华不石先后呼喊出上百处穴道方位,均是剑阵的破绽所在,而杨绛衣当时随机变阵应敌,将这些破绽消除。此战一结束,她就开始着手把所有的变动之处逐一回忆起来,加以记录,绘制成一部完整的剑阵图谱。

这些都是当日在生死之间的急智所得,可谓是冒着性命冒险才换来的收获,当然十分宝贵。而临战之时的仓猝应对,仍会有许多不甚圆满之处,还需yào

一一仔细思索和修正,对于师父所创下的剑谱和剑阵,杨绛衣是一丝一毫也不会马虎的。

经过这番大修之后,“青云剑阵”中残留的缺陷已是极少,剑法亦趋于完美,再遇强敌时定会威力大增。

回到舞阳的三天,杨绛衣一步也没有走出过“恶狗别院”的大门,整天都费尽心思在剑阵图谱的绘制和修正之上,几近废寝忘食,把两只眼睛都熬得通红。直到了第三天的下午,她才终于大功告成,把七路剑法和剑阵的二十八种阵势图谱全都绘制完毕。

将新绘的剑法图谱收好,杨绛衣虽然十分疲倦,但心中却也颇为兴奋。她信步走出屋子,来到中庭大院之中。

除了后花园外,“恶狗别院”前后共有三进正院,每进院子都有数十丈方圆,而东西方向的跨院有八进之多,更有五十间厢房,住下百十人也绰绰有余,其规模足以比得上普通大户人家的庄院。虽然面积不小,但是这个庄院一直以来都空空荡荡,甚是冷清,几年时间里只有“五小”在此居住练功,即使之后来了杨绛衣,也不过六个人而已。

这一次华不石从长沙城回来,“恶狗别院”却一改往日的冷清,一日之间就变得热闹许多,这是因为全部的“青云卫”都住了进来。

几十个年轻人在中庭大院的练武场上习武练剑,排演阵势,剑风呼呼,喊喝叱叫声此起彼付,使整座庄园都显得生气勃勃,热火朝天。

杨绛衣是“青云卫”的统领,这些少年的剑法均是得她传授。远远看见华家大小姐走来,少年们纷纷上前施礼问候,杨绛衣则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只管继xù

操练。

在练武场旁边站定,杨绛衣眼里看的是这些少年习练剑法,心里所想的,却是当日华不石带着她第一次走进“恶狗别院”的情景。

那时候她和这群少年一样,对眼前这许多种奇奇怪怪的练功器械颇感新奇,还有旁边的小院里的那间“玲珑屋”,更是让她吃足了苦头。那时候还是初春时节,转眼她已经来到“恶狗门”大半年时间,可却感觉恍若是昨天所发生的事情一样。

一想到华不石,杨绛衣便又想起已有好几天没有看见他的踪影,这当然也是这几天她都关在屋中绘制图谱,一直没有出门的缘故。也不知这大少爷正在做些什么?是忙于处理门派的事务,还是被爹爹华天雄逼着去陪他的新婚妻子海红珠?

经lì

了长沙城的许多事情,杨绛衣发觉自己的心中居然对华不石有了一丝牵挂,才几天没有见到他,就觉得很不习惯。

现在就到华家大宅去找他么?可是就这般全无事情就找上门去,想到珍娘那张仿佛什么都能猜透的笑脸,杨绛衣不由得有些犹豫。心念转了又转,她还是拿不定主意,最后终于决定先去瞧一瞧孙巧云。

巧云姑娘是华不石新收的弟子,想必会知dào

那个大少爷这几天都在做些什么。而且要找孙巧云也十分容易,无须去华家大宅,她就住在“恶狗别院”里。

孙巧云就住在西厢的跨院里,而她此刻也正在屋子里。

她正捧着一本比砖头还厚的书聚精会神地读着,杨绛衣走进院子里,她也全然没有觉察到。

杨绛衣一直走到了门外,轻轻叩了叩敞开的木门,孙巧云才霍然惊觉,急忙从桌前站起身来,道:“原来是杨姐姐来了,请……请进屋来吧!”

杨绛衣含笑道:“巧云妹妹可别客气,我只是闲来无事,想找妹妹聊聊天呢!”

她说话之时,却看见孙巧云正从桌上收起一张小纸片,迅速夹进了手中的书页之内。这原本并不算是十分奇特的举动,可是孙巧云做此动作之时,脸上的神情却显得颇为慌张,动作也很急促,似乎不想让杨绛衣发xiàn



孙巧云藏好了纸条,手中却依然抱着那本书,嘴里应道:“姐姐想要聊什么呢?巧云学识浅薄,所知的实在不多。”

第二百二十二章 乾元绝脉

孙巧云藏好了纸条,手中却依然抱着那本书,嘴里应道:“姐姐想要聊什么呢?巧云学识浅薄,所知的实在不多.”

杨绛衣个性爽直,一向不喜欢转弯抹角,可却也是冰雪聪明的人,观察事物更是十分细致。孙巧云神色异常,紧紧地抱住那本厚书不放的举动,已经让她起了疑心,这位小姑娘到底在隐瞒什么,而秘密定是在她藏进书里的那张小纸片上。

杨绛衣明眸一转,展颜笑道:“早就听说巧云妹妹茶道高明,不知有没有口福能品尝到妹妹的极品龙井呢?”

孙巧云道:“杨姐姐请稍候片刻,巧云这就去沏。”

她把那本厚书放回了身后的书架上,便要转身到一旁的柜子中去拿茶叶。

杨绛衣早已等着这一时机,她一身轻功何等高明,只等孙巧云一转身,便微迈一步来到了书架旁,伸手去取本书,口中说道:“不知巧云妹妹在读什么书,让姐姐也瞧瞧。”

孙巧云面色大变,伸手去拦,却哪里还来得及,那本厚书早已被杨绛衣轻轻巧巧地拿到了手中。

“杨姐姐,这本书……这本书师父交待过不准别人翻看的……”孙巧云张口结舌,吃吃说道。

杨绛衣轻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翻看这本书好了,只要瞧一瞧里面夹着的纸片!”

她玉腕轻轻一抖,那张纸片便从书里掉出,象蝴蝶一般飘落而下,她手掌扫过,纸片已被两根手指捏住。

此时的孙巧云已急得小脸通红,手足无措,却不知如何是好。

杨绛衣凝目望向那张纸片,脸上的笑容却在忽然之间僵硬消失。

这是一张只有三寸多长的小纸条,纸质有些发黄,显然是多年以前的旧物。在纸条上只写着两行字,字迹颇为潦草:

“丙午年冬月廿一日亥时三刻”

“乾元绝脉,太和相冲,终身不可习练武功,性命不及三纪”

很显然,上面一行所写的,乃是一个人的生辰八字,按照丙午年推算下来,此人今年整二十三岁,而下面一行所写,则似乎是一种病症的名称和症状。

根本用不着多想,杨绛衣就已能猜到,这张纸条上所写之人,正是华不石。华不石虽然没有告拆过她具体的生辰日期,但杨绛衣却知dào

他与自己同年,正好是二十三岁,而“终身不可习练武功”的,除了这位华大少爷更是没有旁人。

而最令杨绛衣触目惊心的,便是之后的“性命不及三纪”这六个字。

古人依据岁星轮转计算年月,一纪便是十二年,“性命不及三纪”的意思,也就是活不过三十六岁!

早先在长沙时,华不石对杨绛衣说起,他身具所谓“五行体质”中的“木离之体”,故此不能习练武功,杨绛衣当时心中虽也颇觉怪异,却未曾多想。到了现在她才知dào

,那坏家伙原来全都是骗人的!他是因为患有“乾元绝脉”之症,才不能习武!

她早就应当想到,师父华清真人亦是精通相体识人之术,怎么就从来没有向她说起甚么“五行之体”,这果然都是那大少爷编造的假话。

杨绛衣的脸色发白,捏着纸片的手指已微微颤抖,她十分希望自己猜测的全都不对,其中另有隐情。过了半晌,她才开口向孙巧云问道:“这纸上写的乾元绝脉,是甚么意思?”

此时的孙巧云就象是闯下了大祸一般诚惶诚恐,低垂着脑袋望着脚尖,却不说话。

“告sù

我,乾元绝脉是什么!”杨绛衣再问道。

孙巧云紧咬着嘴唇,依然一言不发。

杨绛衣脸色更加阴沉,道:“好罢!你不肯说,我一样能够知晓!”

她转身就走,立时就出了屋门。

孙巧云急忙紧跟了上去,问道:“杨姐姐,你……你要去哪里?”

杨绛衣却不答话,面如寒冰,疾步而行,径直穿过“恶狗别院”的中庭大院,朝着后花园走去。“乾元绝脉”若是一种病症,医书之中必定会有记载,而“恶狗别院”中放置最多医术典籍的地方,当然就是后花园里的“品功阁”。

华不石多年搜集的数千本藏书中,武功密笈并没有几本,医书典籍却有不少,全都摆放在阁中,杨绛衣曾经跟着华不石进入过“品功阁”,当然十分清楚。

孙巧云见杨绛衣直奔后花园,也猜到她的去处,连忙劝道:“杨姐姐等一等,‘品功阁’是师父收藏秘籍的所在,他交待过是不准别人进去的!”

杨绛衣全不理会,往前直走,孙巧云无奈,也只得跟在她身后。

正在中庭大院中练剑的众多“青云卫”的少年,眼看着杨绛衣和孙巧云两位姑娘一个在头前疾行,另一个则在后面紧追,一前一后地奔来,从练武场当中疾步穿行而过。他们虽觉得奇怪,却瞧见杨绛衣面色不善,都不敢上前探问,只得纷纷闪避让路。

走进后花园,来到“品功阁”前,杨绛衣停住了脚步,她望着紧闭着的雕花阁门,又看了一眼跟来的孙巧云,喝道:“巧云妹妹,打开阁门!”

此处是“恶狗门”的机密要地,门前的台阶之上装设有机关埋伏,杨绛衣自是知dào

的。

孙巧云的眼泪都快流了出来,哀告道:“不要……杨姐姐听我说,师父说过……不准别人进阁的……”

见孙巧云不肯去开门,杨绛衣也不迟疑,上前两步,两只纤足就已踩到了石阶之上。忽然之间,警钟大作,正是触动了阁前的机关,却只见一道铁闸从阁顶直落而下,“哐噹”一声巨响,已猛砸在地上,将入阁的门户罩在了其中!

孙巧云见阁门被铁闸封闭,心下稍安,嘴上又求恳道:“杨姐姐,巧云这就去禀明师父,得到他同意,再打开铁闸让姐姐进去,好不好?”

杨绛衣哼了一声,手掌一翻,一声清鸣,巨剑“赤雪”已被她擎在手里。火星飞溅之处,又是一声刺耳的金铁交割的巨响,铁闸上的那一排比拇指还粗的铁条,竟然根根断折,跌落在地上!

而里面的两扇檀木雕花的阁门,也同时被剑锋横斩成了两截,只剩下半块破烂木板斜斜地挂在门框上!

孙巧云大惊失色,却见杨绛衣一手提着巨剑,推开半截木门,已抬脚走进了“品功阁”。

此时,十余名“恶狗门”帮众听闻到警钟声响匆匆赶了过来,但见阁门损毁,走进门去的却是华家的大小姐杨绛衣,俱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阻拦。

“品功阁”中与杨绛衣先前一次进来时没什么变化。

那张巨大的“千功图”依然挂在阁内的墙壁之上,杨绛衣却瞧也没有瞧一眼,她甚至把“赤雪”剑也随手扔在了地上,径直走向屋中那数十只大大小小的木架,而这些木架上所放置的,正是华不石多年苦心搜集来的各种医书药典。

两个时辰之后,原本在木架上整齐摆放的医书,已被杨绛衣翻得乱成一团,散落得到处都是,而天色也黑了下来,阁中光线亦是十分暗淡,难以视物。杨绛衣从桌上找来蜡烛,用火折点燃,一手举着烛台,继xù

在书籍堆中不停翻阅。

这些木架上的各种医书共有数千本,想要从中查阅出有关“乾元绝脉”的记载却非易事,因为这实在不是一种常见的疾病。杨绛衣不知疲倦地一本一本翻看,不知不觉之间又过三四个时辰,烛台上的蜡烛燃尽,已换过数次,她才终于找到了一些“乾元绝脉”的信息。

这些信息十分零散,分别记载于十多本不同的医书之中,但是这些书中有关“乾元绝脉”的文字,却均有人用朱砂细毫划线标记过,却不知做这些标记的人是华不石还是孙巧云。

杨绛衣终于了解到,原来所谓的“乾元绝脉”,竟然是一种存zài

于传说中的奇异病症。

而这十几本书中虽然都以此症有所提及,却并无一本书对于“乾元绝脉”有十分明确的论断,反倒是提出了许多假想之论。

即使是假想,每本医书中所写的也各不相同,甚至还大相径庭:

一说“乾元绝脉”,乃是人体内太和相冲,阴阳无法调合所引发的先天之症。所谓“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这本是易理玄学之说,虽然能够解释,却也没有什么切实的依据。

另一种说法,却是说此病是血脉贫乏所致,乃“血症”的一种,其病根则是来源于十月怀胎之时婴儿的骨髓发育不足。医书有云:“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脑髓生,骨为干,脉为营,筋为刚,肉为墙……”,骨髓的不足会使得经脉弱小,血行不畅,以致没有习武之能,身体日渐赢弱,活不长久。

还有一种说法则是更加玄奇。提出此说的典籍中载明,凡是罗患有此症的,皆是天资非常聪颖,拥有惊天纬地才能的人,这种人存活于世,本就是逆天之举,必遭神鬼所忌。因此,天道茫茫,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种人虽然拥有无与伦比的智慧,却要日日暗耗精血,心气劳伤,以致体质衰竭,最终难逃亡命的劫数。

假想虽是各有不同,但凡是记载此症的典籍中,却都无一例外的有一个共同的定论,便是患有“乾元绝脉”之人,从一出生起就体质孱弱,四脉均比常人纤细,因此任何内外武功都不能习练。他们大多在少年时就已夭亡,性命最长的也没有活过三十六岁,因此才有“命不及三纪”之说。

这些医书中记载了此症的诸多症结,却并未列出任何一种治疗此症的方法。“乾元”本就是“上天之始”的含意,此症名为“乾元绝脉”,说的便是它实乃天生的绝症,根本就不存zài

治愈的方法。

愈是翻看这些典籍,杨绛衣的心就愈往下沉,最后终于把手中的医书扔下,整个人也如脱力一般,颓然坐在地上。

第二百二十三章 煮馄饨

愈是翻看这些典籍,杨绛衣的心就愈往下沉,最后终于把手中的医书扔下,整个人也如脱力一般,颓然坐在地上.

华不石今年二十三岁,按照“命不及三纪”的说法,那么他最多还有十三年可活!怪不得当日,华不石要与自己定下限期十年的换命条约,也难怪他总是对自己若即若离,总是想隐藏真情,原来这大少爷早就知dào

,他只有短暂的十年性命!

杨绛衣心中难过,也说不出是心疼还是怨恨,只觉得上天太过残忍无情,她才刚刚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可是老天爷却又要再次强行夺走!她手指一松,烛台已跌落在地在,火花飞溅处,蜡烛掉出烛台,滚向了墙边。

烛火并没有熄灭,因为有一只手已把它拾了起来。杨绛衣抬头望去,就看见了一个穿着雪白长衫的人影,身形瘦弱却眼眸如星,除了华不石还有谁?

原来不知何时,这位大少爷已经走进了“品功阁”,一直就站在她的身边,而杨绛衣神情恍惚,在不停的翻阅着医书典籍,居然完全没有发觉!

烛光之下,华不石的容颜如常,声音也十分平静,说道:“听说巧云说,姐姐下午就进了此阁,一直翻阅这些医书直到现在,想来一定饿了,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如何?”

杨绛衣尽lì

忍住了眼中就要涌出的泪水,默默地点了点头。

华不石也不多言,转身而行,出阁而去。

杨绛衣站起身来,紧跟着华不石也走出屋子,沿着小径出了后花园,又穿过前庭,一直走出了“恶狗别院”的大门。

此时三更已过,舞阳城的大街上空无一人,苍穹间皓月当空,银华挥洒而下,照在石板路上,全是一片雪白清冷,恍若步入神话幻境之中。

初到舞阳城时,杨绛衣也曾经与华不石一起走过这条大街,同样是象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只是那时候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喧嚣,还不时有人向这位华大少爷招呼问候,可是今天街道上的人却已散尽,华不石一个人走在前面,令人感觉到分外孤单。

杨绛衣紧走几步,追近了华不石的身边,伸手挽起他的手臂,与他并肩而行。两个人并肩行走虽然也谈不上热闹,而且亦不能够永远这般走下去,但是至少在这一刻时间,不会显得那么形单影只。

“你要带我到哪去?现在已经深更半夜,街上的饭铺早就打烊了!”杨绛衣说道。

华不石微笑道:“姐姐放心,只管跟着我走就是,包准让你填饱肚子。如果连吃饭的地方都找不到,小弟岂不是白白在这城里生长了二十三年。”

杨绛衣心中不信,却也不言语,依然被这大少爷挽着手向前走。

走过了五六条街,又转过了两弯,杨绛衣的眼前霍然开阔,发xiàn

自己竟来到了一条河边。

河畔是一条小街,小街尽头有一片空地,摆着十多个露天的摊档。这些排档居然十分热闹,空地上粗木大桌前面的长凳上,至少有数十名顾客,甚至还有一些人蹲坐在地上。

华不石道:“这条小河唤作‘锦溪’,这条街就叫‘锦溪南街’,河面上每天都有许多船只往来不止,所以不管什么时候,这里总会有人吃饭,这些排档也永远不会打烊。”

杨绛衣道:“这里有酒吗?”

她平日本来是不喝酒的,只是今天,她却恨不能大醉一场。

华不石却摇头,道:“没有。在这里吃饭的,全都是船上的小工,或是搬货的苦力,他们都是穷人,大多都喝不起酒,何况吃过饭后他们还要去行船干活,也不能喝醉。”

他笑了一笑,又道:“其实这里的食物,最多也只能填饱肚子,你若想享shòu

酒肉佳肴,却是没有法子。”

杨绛衣道:“那这里卖什么食物呢?”

华不石道:“玉米粒做成的窝头,粗面馒头,稀粥和咸菜,奄制的酸萝卜。”

杨绛衣皱眉道:“他们都只吃这些么?”

她虽然并不富有,但从小在“华山派”长大,师父乃是门派中的大长老,当然不至为了生计之事发愁,所以并不了解真zhèng

贫苦人家的生活。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不错。这里滋味最好的食物,是两文钱一碗的阳春面,还有三文钱两碗的煮馄饨,你想吃哪一样?”

杨绛衣想了一想,道:“你吃什么,我也吃什么。”

二人来在摊档前,找了一张大木桌,在桌前坐下。摊档的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竟然认识华不石,一看见二人到来便上前招呼,神态之间颇为熟络:

“原来是石头少爷啊!可是有日子没看见你啰,听说你都娶了媳妇啦,这位可就是你的新媳妇么?”

华不石脸上一红,道:“旺叔猜错啦,她是我的姐姐。”

那名叫旺叔的老板道:“原来是华家小姐,唉呀,我这老眼昏花的,得罪得罪!你们要吃点什么?”

“来两碗煮馄饨。”华不石说着,从口袋里数出三枚铜板,递给了旺叔。

“两位稍等会儿,馄饨马上就到!”旺叔收了铜板,便即转身离去。

这处小摊档和大酒楼不同,想要吃饭必须先付钱,这当然是为了防备有人身无铜板吃白食才定下的规矩。

华不石表情十分安然,坐在又脏又破的板凳上,就好象是坐在自己的家里一样。反倒是在他身边的杨绛衣皱着眉头,心中颇为不解:他明明是个富家少爷,如何会知dào

这种只有穷人才会来的地方?

馄饨很快就端了上来,用两只大海碗装着,热气腾腾。

馄饨里的馅大多是咸菜,只有一丝肉沫,滋味却还不错,可是杨绛衣只吃了几口,就停了下来。她已有大半天没有进食,但此刻心中难过,就算面前摆着的是山珍海味,也难以下咽。

华不石的胃口却是极好,三口两口就已把一碗馄饨吃得底朝天,他看了看杨绛衣面前的海碗,说道:“在寻常的酒楼饭馆里吃饭,剩下不吃没有所谓,可是在此处,Lang费食物却是不行,定会被别人瞧不起。”

杨绛衣自是知dào

华不石言下的意思,只因为在这里吃饭的全都是穷苦的人,吃饱尚且不易,当然容忍不得无端Lang费食物之举。

华不石笑道:“姐姐可需yào

小弟帮忙么?”

杨绛衣瞪了这大少爷一眼,道:“不用!”

她又不是没有长大的小女孩,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哪有让别人帮忙吃东西的道理!

一口一个,馄饨很快就已吃完了,两个人相对而坐,却相对无言。

杨绛衣只觉得有许有话想要问这华大少爷,她想要问他,是否确定得的是“乾元绝脉”这等绝症,会不会有误诊,还想质问他为什么要欺骗自己,编造甚么“木离之体”的谎言。

可是所有的问题,她都不知要如何开口,又害pà

一开口,她的眼泪就会忍不住掉落下来。

而平日嘴巴总是滔滔不绝的华不石,此时却仿佛被点了哑穴,亦是默不作声。

一直对坐许久,杨绛衣才轻声说道:“这里太嘈杂,我想到河边去走一走。”

华不石道:“好,我陪你去。”

锦溪只是一条十余丈宽的小河,河水清悠,波澜荡漾,没有湘江那般宽阔湍急,却别有一番恬静律动。锦溪河畔是一丛丛的柳树,柳叶垂江,树下则是一片青青草地。虽时至晚秋,青草却依然绿意盎然,踩在脚下软绵绵的。

这里本是男女恋人幽会十分理想的所在,在柳林丛中,草地之上,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被别人发xiàn



两人走上草地,依然无语,一直来到了河岸边站住,华不石才开口道:

“我知dào

这些摊档,是因为小时候经常来此玩耍。那时候无忧无虑,只希望快些长大,也并不知dào

人生有贫穷困苦,悲喜哀愁,只想着长大以后,若和他们一样在河上行船也很不错。”

他轻叹了一声,道:“那位旺叔,我五六岁时便已认识他,那时他方值青年,现在却已经有点老了。再过二十年,他如果无灾无病,想必仍是在那儿摆摊卖面。可见人生有如白驹过隙,活三十年和五十年,其实也没有多少差别。”

杨绛衣却忽然喊道:“胡说八道!活三十年和五十年,哪里会没有差别,你若死了,我要怎么办!”

她先前心中难过,外表却依然能保持平静,可是此时仅忽然之间,情绪就似乎失去了控zhì



华不石还未及反应,胸口已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立足不稳,仰面跌倒在草地上,原来竟是杨绛衣扑到了他的怀中。华不石想要开口说话,温软的柔唇却已堵住了他的嘴!

两个人相互依偎,并不是第一次,但是象这般剧烈地身体相缠,紧紧相拥热吻,却是头一回。华不石虽然极能自制,但是怀中的美人暖玉温香,红唇相吮热情如火,也使得他招架不住,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身体内男性本能的冲动顿时涌起。

华不石既非圣人,也不是柳下惠,若是对其他的女子,他或许还能够勉强克制,但此时拥在怀中的却是他真心所爱的佳人,但凡是正常的男人,都难免要沉醉其中。

第二百二十四章 魔心佛心

华不石既非圣人,也不是柳下惠,若是对其他的女子,他或许还能够勉强克制,但此时拥在怀中的却是他真心所爱的佳人,但凡是正常的男人,都难免要沉醉其中.

然而,也就在此时,他却忽然感觉到脸上湿漉漉的,竟然全都是泪水。原来杨绛衣一直都强忍着不肯哭泣,到了现在却再也无法忍耐,泪水决堤一般涌出,顿时沾湿了两个人的脸庞。

“她之所以哭泣流泪,是因为心中痛苦,而这等情爱既不能带给她幸福,我又岂能去占有她呢?”华不石心中这般忖道。

他胸中的欲火,瞬时之间已被滴滴泪水所浇灭,身体渐渐地僵硬起来,环抱在杨绛衣纤腰上的手臂轻轻地松开。

杨绛衣却仍蜷伏在他的身上,亲吻着他的嘴唇和脸颊,直过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分离。

二人在草地上相对而卧,杨绛衣直直地盯着华不石的眼睛,开口说道:“我知dào

你在想什么,你认为自己命不久远,不想拖累于我,所以才不敢爱我,是不是?”

她忽然将右手举起,道:“上天为证,明月为凭,今日杨绛衣立下誓言,一定要寻找到治愈华公子疾病的办法,如果公子不治身亡,绛衣也立kè

自杀相殉,追随而去!”

她的脸颊之上依然挂着晶莹的泪珠,语气却是坚定无比。

华不石惊道:“这万万不可!唉,我一直不愿将此事告sù

姐姐,就是害pà

这种情形发生。将来你若是为我殉死,我如何还能安心!”

杨绛衣道:“我不管!反正我的誓言说出,已经收不回来啦,你若想安心,就不要死。”

华不石苦笑道:“生死乃是天命注定,就算我不想死,又能如何。”

杨绛衣道:“难道‘乾元绝脉’真的那么厉害,全然没有办法可想么?我看你体质虽弱,却还算是健康,说不定你所患之病并非是那种绝症,不致于死呢?”

此时她已经表明了心意,决心要与华不石同生共死,也就再没有先前的许多顾忌,把早已想问这大少爷的话直接讲了出来。

华不石道:“姐姐可知dào

,你在巧云姑娘那儿所见的那张纸片上的字,是谁写的?”

杨绛衣道:“是谁?”

华不石道:“我出生之时,母亲就难产而死,而我生来就身体虚弱,爹爹寻来了数位当世名医会诊,那一张纸片,便是‘医圣’孟无命的手笔。”

“医圣”孟无命号称“天下第一名医”,有“圣手阎王敌”的外号,江湖上传言此人无病不治,无毒不解,甚至有起死回生之能。杨绛衣身在江湖,当然也听说过。

华不石道:“孟先生医术高明,是我研习医道的启蒙老师,本就不会误判。唉,我何尝不希望自己的病并非‘乾元绝脉’,也曾反复求证,只可惜事实只是令人失望。”

杨绛衣道:“就算是‘乾元绝脉’,那孟医圣不是无病不治么,难道连他也没有办法?”

华不石却不回答,叹了一口气,慢慢从草地上爬起,挺直了身躯盘膝坐下。杨绛衣也坐了起来,却把身体倚靠在华不石的怀中。

两人象情侣一般相拥,倚坐在河岸旁边,眼前的锦溪清澈如镜,一汪秋水缓缓地流淌,杨绛衣的一缕秀发被河风吹起,拂过这大少爷的鼻尖,令他感觉到痒痒的。

但是华不石很快就收住了心猿意马,说道:“我最初知晓自己身患‘乾元绝脉’时,只想要去做一件事情。”

杨绛衣道:“是什么事?”

华不石道:“当时我对这人世已深恶痛绝,只想着既然老天爷掠夺我的性命,我就要令其他的人也活不长久,定要去掠夺所有的人的性命,最好是能在有生之年,把这世上之人的都杀个干干净净,让他们全都给我陪葬。于是,我便开始拼命钻研毒术,也曾深入到湘西苗疆的丛林之中,只为了找寻最强的施毒杀人之法。”

杨绛衣道:“原来你还懂得用毒,我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过。”

华不石道:“毒术与医术本是一门学问的两面,用毒杀人和用药救人,其实也有相通之处。”

杀人和救人,原本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但却有着相通之处,正如“魔”与“佛”的区别。以华不石的智慧和手段,如果决意使毒杀人,或许会成为邪恶无比的魔王,害死成千上万条性命。

成魔还是成佛,也就仅仅存zài

于人心的一念之间!

杨绛衣道:“那么你后来又为何会改变心意呢?”

华不石道:“那时我对于治愈‘乾元绝脉’仍存有的一丝希望,所以在学习毒术的同时,也在全力钻研医术,想找寻到治愈此症之法。”

杨绛衣道:“你找到了么?”

华不石摇了摇头,道:“没有。‘乾元绝脉’实是不治之症,存zài

于人体的血脉骨髓之中,寻常的药石之道,根本无法对它产生作用。只有传中说那些能使人脱胎换骨的仙丹圣药,或许才会有效。”

杨绛衣眼睛一亮,道:“既然有丹药能治,我们就可以去寻找啊!”

华不石苦笑道:“那些仙丹圣药,譬如‘万年雪莲’,‘九心灵芝’之类,全是是神话传说里才有之物,若说在这世上能寻找得到,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

杨绛衣心知华不石所言不假,又再低头不语,但心中却有了一个念头,只想着若是能寻到传说中的灵丹圣药,治愈华不石的绝症,就算要她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

只听得华不石又道:“在那几年之内,我虽是未能找到治愈此症之法,却在数本典籍中,找到了几种能够抑制病发的方法。身患‘乾元绝脉’之人,原本就连二十年都难以存活,使用这些方法,却可以苟延寿命,至少活到三十多岁,而且能减少平日里大半的病痛,生活与常人无异,只是过不了‘三纪’的大限而己。”

他略一停顿,又道:“要知‘乾元绝脉’本是无可医治的绝症,能研究出抑制此症发作的方法,亦是十分艰难的事情,必定是花费了无数心血才有所得。而我又发xiàn

,这些医典的著者,也就是研究出这些方法之人,自身并未患此绝症,这些人无疑均是极为高明的医士,他们穷尽心血研究这些方法,其实是为了挽救别人的生命。”

“所以,我便又想到,这世上的人原来并非都是那么可恶,也有许多心地良善,致力于救人的仁者,我先前要杀尽天下之人的想法,其实竟是错了!”

杨绛衣道:“原来你因为这些改变了心意,把杀人的恶念变为了救人的理想,是么?”

华不石道:“我一度在杀人和救人之间摇摆不定,但最终还是选择的后者。于是我不再去学施毒杀人之术,而是全力研习治病救人的医道,又在湘鄂两境各地游历行医数年,总算是略有所得。而我亦是发xiàn

,死于江湖上的仇杀争斗的人,其实比死于病患的人多了许多倍,悬壶济世并非最有效的救人途径,所以心中又有了建一个势力遍及天下的大门派,以制法之道来消除江湖杀戮的梦想。”

他伸出手臂,轻揽住杨绛衣的肩,说道:“在遇见姐姐之前,那只不过是一个虚无飘渺的空想,殊无实现的可能。大概是上天有意,把姐姐送到了小弟的身边,如今我已经愈来愈相信,此事定然会在我们的手中变为现实!而只要实现这个梦想,华不石就算命不久远,也死而无悔,只是姐姐必须活着,因为只有依仗你的绝世武功,才能维持我们所建的门派,华不石梦想的成果也才不会破灭!”

华不石目光温柔,与杨绛衣深情对望,道:“姐姐,请答yīng

小弟,无论如何,也不要轻言殉死,一定要帮zhù

我完成梦想,好么?”

杨绛衣看着华不石的眼眸,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不好,我不愿意!”

华不石愕然道:“为什么,难道姐姐还不能了解我的心意么?”

杨绛衣道:“你说得如此清楚明白,我当然了解。可是我们不是还有十多年的时间么,你为什么如此悲观,只想着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却不考lǜ

人家的感受!绛衣已发过了誓言,就一定要做到,你为何不能运用你的聪明和智慧,来帮zhù

我实现誓言,却只懂得要我帮你!”

她说到后来,心情激愤,眼泪又流了出来。

华不石口中呐呐道:“其实我也未曾放qì

,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寻找治愈此症的方法,巧云姑娘得了我的医术传承,也会大有帮zhù

,只是……”

杨绛衣道:“只是甚么,你如果想要我活着,自己就一定不准死!我不相信甚么上天之命,只知dào

事在人为,你平时行事总是自信满满,胸有成竹,怎么到了关键的时候,却没有了信心?我们两人在一起,生和死都不分开,还有什么值得害pà

!”

杨绛衣个性外柔内刚,华不石自是知dào

,她决心若下,绝难被言语说服更改。华不石本是一直在想如何能劝慰她,然而此时,他心中却忽然升起了另一股信念。

有她在自己身边,就算是“乾元绝脉”也并不可怕!

多年以来他尝试了许多办法,却没有甚么进展,华不石已确知普通药石对此奇症无效,于是心中只想着如何利用有限的时光完成梦想,却把探索“乾元绝脉”的医治之道放在了一边。

先前把这个秘密告sù

孙巧云的时候,华不石主要的用意只在于让她身负重任,能够更加专心地研习医术,在他的内心之中,其实并没有对此事抱有多大的期望。

华不石无法忍受心爱人之人为了他的死亡而伤心难过,更加不愿爱人为他殉死,因此一直以来,都在有意地逃避爱情,不愿为人所爱,也不想付出情感。

可是这一瞬间,当杨绛衣毫不迟疑地选择与他生死与共的时候,他却发觉爱情居然能发生力量,使他的心中产生了新的信念。

唯有信念,才能产生希望,而既有希望存zài

,也许就有奇迹发生。

第二篇完

第二百二十五章 金光头陀

今年的冬天,比以往都冷.

粤境中本是很少下雪,但是今年,腊月中旬就已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鹅毛大雪,直到了年关以后,这一场雪还是没有停下来。

南岭山脉是粤北最大的一道山脉,而“野猪嶂”则是南岭北端的一座小山峰,在山峰之下的谷地就唤作“猪尾峡”。

四面都是原始森林,山高林密,谷地之中本是十分幽暗的所在。可如今的一场大雪,却让所有的一切都变为了银白颜色,就算是已到黄昏,天色将黑,山谷中却依然颇为明亮。

金光头陀就站在谷地中的一块巨石前,一只脚踏在石上,在他的脚边,还放在两柄和磨盘差不多大小的宣花板斧。这两柄斧头形状实是有些吓人,少说有也数十斤重。

金光头陀身高八尺有余,满脸虬髯,头顶上却没有一根头发,面容十分凶厉。他身上披着一件兽皮斗篷,前襟大敞,露出巴掌宽的护心毛,飘扬的雪花落在他胸膛之上,顿时就化为了腾腾的热气。

他全身上下,除了那一颗光头之外,没有一处象是修禅之人。而事实上,金光头陀不但不是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反是杀人如草的强盗。

金光头陀本名叫金达,所谓“头陀”只不过是他的绰号,而“金光”二字的意思,则是形容他行事的风格。金光头陀只要出手,任何肥羊都会被抢个精光!

金达手下共有五十多名弟兄,占据这座“野猪嶂”已有年许。而此时,这些弟兄全都埋伏在这座山谷里,他们正在等着一条大肥羊上门。

金光头陀今天的当真是鸿运当头。

今天是正月初八,金达本在山寨里喝酒吃肉,只吩咐几名喽啰小弟在山谷前做买卖。

此处并非官道,路过的客商本就不多,何况又是大年之中,人烟就更是稀少。整个白天,小弟们只做下了两笔买卖,劫的还都是往来探亲的乡民,油水极少,聊胜于无。可是,真zhèng

的好运却在后面,傍晚时分,在山谷外的线眼回来报gào

,从北方竟然开来了一支商队,共有十三辆大车!

金达当机立断,叫人再去打探,自己则提起板斧,点齐了弟兄冲下山来,在山谷中布设下埋伏,只等着干上一票大的。

此时,只见一条人影从在远处道路上出现,奔到了近前,却是先前派去打探的喽啰。

“大哥!他们就快来了,离谷口只有三里地!”喽啰气喘吁吁,禀告道。

金达道:“一共有多少人?”

“十三辆车,加上赶车的,大概三十几人,有十多个骑马。”

“看清了车上插什么旗么,可有镖局的字号?”金达又问。

“车上插的好象是甚么‘定远商号’的黄旗,没瞧见镖局字号。”喽啰答道金达点了点头,一挥手道:“你下去吧!”

十三辆大车的商队,当然不会没有人护卫,三十几人并不算多,而且又没有镖局字号,这些人想必只是商号里自己的人手,武功定是不会太高。

看来今天这条肥羊,是吃定了。

金达想到此处,脸上露出狞笑,操起脚下的两把大斧,缩身躲进了道路旁边的树林之中。

天色暗淡,鹅毛纷飞,天地之间已是一片苍茫之色。山谷中十分寂静,雪落无声,只有从远处传来的几声兽嚎,谁也看不出这里埋伏着数十悍匪。

没过多久,第一辆大车已出现在山谷的入口,然后是第二辆,第三辆,黑影幢幢,定远商号的车队已到了。

人声也隐隐传了过来,还有鸾铃声,马鞭抽打声,马匹的喘息嘶鸣,和大车的轱辘碾压在雪地上所发出的声音。

只听得有人叫喊道:“小心些赶车!莫要叫车轮陷进泥里!”

喊出此话的是一位骑在马背上的老者,他头戴棉帽,身着皮袄,面容清矍,留着一部山羊胡须,似乎是这个商队的头领。在这老者的前后还有十余骑骏马,马上的骑士均是背挎着刀剑,全都就是车队的护卫。

“猪尾峡”并不长,从谷口到谷底,前后仅有里许。车队行进得甚快,转眼之间,就全都开进了谷中,而第一辆大车已行至山谷的中央。

就在此时,只见得“哐噹”一声巨响,那辆大车已连车带马,掉进了一个大坑之中!

与此同时,数十根竹杆从树林里弹射了出来,已刺倒了三匹马,而弓弦响处,又射来了几十支飞箭,再射伤了数人!

人喊马嘶,道路上的车队顿时乱成了一团!

“有埋伏!大家亮家伙,提防暗器!”骑在马上的山羊胡须的老者高声呼叫,已伸手拔出了腰刀。

他纵马前行,想要到最前面的大车旁边去察看情形,但胯下的骏马却忽然被一条粗索绊住,立时失了前蹄,朝前直栽出去!

雪地中藏有绊马索!

其他的骑士也未比这老者幸运,四五道绊马索一起弹起,更有七八根钩镰探出,片刻之间,十多匹坐骑纷纷扑倒,还有数只马蹄被锋利的钩镰划断,还骑上马背上的骑士只剩下二三人。

而埋伏在树林中的众土匪已狂呼乱叫着冲到了道路上,抡起兵器砍杀了过来!

一般的黑道山寨劫道,往往会先发响箭拦住去路,再现身与商队或镖行谈判,收取买路银两便会放行,实在谈不拢时才会动手拼杀。金光头陀这伙悍匪却是不同,只要出手打劫,便要抢个精光,压根就没有收钱放行的事。

为首的山羊胡须老者从马背上滚下,摔到了雪地之中,然而他身手甚是敏捷,一个翻滚便已站起。

他见已有数十名土匪冲向了车队,高声呼喊道:“道上的朋友且慢动手啊!我们有粤境盟冷盟主的书信在此,大家不要伤了和气!”

只是那群土匪哪里管他呼喊什么,一个个猛扑而上,顿时与车队中的护卫们拼斗在了一处!

三十对五十,又被弓箭暗器射伤了好几人,商队的护卫们人少力弱,立kè

就落入下风,瞬息之间又被砍倒了两人,点点鲜血飞溅而出,洒在了银白的雪地上!

山羊胡须的老者眼见形势不妙,也顾不得再行喊叫,也挥刀加入战团。

商队之中,武功最强的便要数这山羊胡须的老者,只见他将手中的钢刀舞成了一团白光,左劈右挂,将身边的五六名土匪逼得连连后退,忽然一声叱叫,又砍伤了一名土匪的臂膀!

土匪们的冲杀并无章法,只是凭着一股勇悍一窝蜂般冲过来,见人就砍,而车队仓猝应敌,也来不及排甚么防卫阵势,亦是各自为战。这种乱斗的打法,当然是人多势众的一方占优,山羊胡须的老者虽然刀法不弱,一人抵挡住了数名土匪,却也是独木难支,改变不了局势。

却在此时,暴喝声中,一条八丈高的黑影蹿到了老者的身前,利刃划动风声,一柄巨大的斧头朝着他脑门直砍下来!

见手下的喽啰收拾不下这山羊胡老者,金光头陀已决定亲自出手!

只听得脆响连声,钢刀与板斧交击了数下,直震得山羊胡老者手臂酸麻,虎口迸裂。

金达身高体壮,膂力惊人,所使的斧法更是不凡,名叫“旋风斧技”,相传是北宋年间的梁山好汉“黑旋风”李逵所用的武功。这门斧法凭借的便是力大勇悍,施展开来招招致死,对手实难抵挡。

又战了片刻,“噹啷”一声巨响,老者手中的钢刀被金达的板斧砍中,再也抓握不住,脱手飞出,而金达抬起一脚重重地踢在了老者的胸前,将他踹得倒飞而出,撞在马车上,撞断了车辕,再摔在雪地上。一旁的土匪喽啰立时抢上,用利刃架住老者的脖颈。

山羊胡须老者一败,余下的骑士护卫更是不堪一击,又被砍伤了数人,其余的有的弃刀投降,有的被土匪们强行制住。

这一场雪地中的劫击战,一柱香的时间都没有用到就已经结束,金光头陀一伙土匪大获全胜!

金达洋洋得yì

,大大咧咧地走到被撞坏的那辆大车前面,将板斧交到左手,右手伸进车里去摸,抓出了一把白花花的大米,原来这些大车所运的乃是粮食。

粮食虽然没有金银细软值钱,不过在乱世之中,也算是不错的东西。这十几辆大车至少装了上百石的白米,已足够山寨里的弟兄吃上一年半载。

山羊胡须的老者脸色苍白,喊道:“这车上装的是南澳镇柴大善人调运来的赈灾之粮,已经打点过粤境盟的冷盟主,你们万万劫不得啊!”

此时这老者已是悔青了肠子,直后悔没有走官道大路,却贪图能够减少几日行程,选了这条南岭山道来走,如今遇上这伙悍匪,只怕难有好结果。

金达听了这老者之言,眉头却是一皱。

南澳镇的柴大善人,姓柴名林,在粤境之中可算是一方名流。此人祖辈都是富商,在大明数省开设有多间钱庄银号,据说家产富可敌国,早年间他还曾中过举人,且又乐善好施,才有善人之称。而那老者说的冷盟主,则更是大名鼎鼎,在粤境黑道上无人不知。

因为所谓冷盟主,便是粤境黑道盟的盟主,人称“霸刀连山”的冷连山。

第二百二十六章 雪中风铃

南澳镇的柴大善人,姓柴名林,在粤境之中可算是一方名流.此人祖辈都是富商,在大明数省开设有多间钱庄银号,据说家产富可敌国,早年间他还曾中过举人,且又乐善好施,才有善人之称。而那老者说的冷盟主,则更是大名鼎鼎,在粤境黑道上无人不知。

因为所谓冷盟主,便是粤境黑道盟的盟主,人称“霸刀连山”的冷连山。

“黑风录”排名第二十七位的冷霸刀,武功之高自不必说,还统率粤境全境黑道,坐的是粤境各地三十八家山寨总寨主的头把交椅。

无论冷连山还是柴大善人,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比金光头陀都要厉害得多。只不过,金达既没有受过柴大善人施舍,他这“野猪嶂”也不属于冷连山的那三十八家山寨的任何一家,因此这两人都与他毫无关系。

当然,这两个人势力极大,金光头陀全都得罪不起,但是既已出手劫车,杀伤了这么多人,就算不想得罪也已经得罪了,而且眼前的这十三车粮食,金达也不愿放过。如今他所想到唯一的主意,就是把这些护车赶车之人全都斩尽杀绝,来个死无对证,自然就断绝了后患!

山羊胡须的老者眼见面前的强盗头子,脸上神情阴晴不定,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他却没想到,不提冷盟主和柴大善人的名字还罢,这么一句话讲出,却更是断绝了生路。

金达正要下令众匪杀人,却在忽然之间竖起了耳朵,只因为他听到了一阵“叮叮噹噹”的鸾铃之声,正从寒风飞雪的间隙里传了过来。

这铃声颇为清脆悠扬,又带有节奏,显是行进中的马车所发出的。而山谷之中十三辆大车已被截获,十多匹骏马也都倒卧在地上,哪里还有车马在行走?

顺着鸾铃声望去,只见风雪之中,山谷的入口处竟出现了一辆大车,而大车前后竟还有五六匹马,正朝着谷中驶了过来!

一天之内,竟来了两路车队,两头肥羊一起拱门,这可是天大的好事!金光头陀已有好几个月没有碰到过这等好运了。

此时天色已经十分灰暗,风雪渐大,目力不能及远,新来的车队显然并未发觉山谷中劫车喋血的情形,仍旧是径直行来。

金达看了一眼身边的山羊胡须老者,和一众被制住了车队护卫,低声吩咐道:“这些人若有谁敢乱叫,坏了大爷们的好事,马上就叫他头颈分家!”

他说完使个眼色,留下几名土匪看押车队护卫,其余的四十余名土匪喽啰紧跟而上,与金达一同迎向从远处驶过来的车马。

从谷口驶过来的马车比“定远商队”的大车要高,而且十分宽阔,木制的车厢足有九尺,车辕上套着四匹高头大马,车窗旁边吊着几串风铃,不住摇荡,原来先前所听到的声音并非马脖子上所挂的鸾铃,而是由这些风铃所发出。

这显然不是装货用的蓬车,而是富贵人家出门所乘坐的行辕。而随车而行的六骑,也均是鞍配齐整,比起商队护卫的座骑还高大神骏不少。

金达站在道路当中,盯着渐渐驶近的马车和六骑骏马,也看清了这一行人的模样。

赶车的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灰衣少年,除了身材稍显壮硕,是一幅车夫小厮装扮,毫不起眼。

在马车边随行的骑士却颇为引人注目。当先黄骠马上的一人年纪亦是不大,比那赶车的少年却还要高壮许多,手脚粗大,方脸大耳,一脸憨厚模样。在他身后的四骑则全是黑衣短衫劲装打扮,背刀挎剑,象是大户人家的护院保镖。

在最靠近马车的一匹白马背上,居然骑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她一身白色衣裙,头上挽着两个发髻,细发垂髫,却是一幅小丫环的装束。

这一行车马虽行驶得不快,但山谷中的道路本就不长,不久便已驶到了众土匪面前。

“站住!”金达横起板斧,厉声断喝道。

当先的那方脸大耳的少年勒住了座骑,他身后的众骑士亦提缰勒马,而那辆马车也缓缓地停在了路中,叮叮噹噹的铃声顿时止歇。

金达一挥手,身后的众土匪们分散而上,瞬时已将一车六骑围在了当中。悍匪们手擎兵刃,蠢蠢欲动,只等待金达一声号令,就一齐上前夹攻!

金光头陀劫道的手段,一向都是先下手为强,首先突袭把对方打残,控zhì

住局面再说,可是这一次,他却破天荒地有了一丝迟疑。

如果刚才距离遥远,对方看不清山谷中的情形,将马车驶了进来还可以说得过去,可是如今双方近在咫尺,道路前方“定远商队”被掀翻的大车,被砍倒在地的人和马匹,甚至溅在雪地上的鲜血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这队车马依然不紧不慢地驶了过来,而且众骑士和车夫一个个神情从容,在他们的脸上连一点的惊惧的颜色都瞧不出,实是不同寻常,金光头陀的心里不免有些暗自嘀咕。

却在此时,有声音从车厢内传出,却是一个男子的嗓音:

“朱洪,为何停下,发生了什么事?”

那方脸大耳的少年转身答道:“禀告师父,前方有十三辆大车堵住了道路,还有五十三名强人。”

朱洪的外貌敦厚,目光却是十分锐利,金达这一伙盗匪共有五十三人,片刻之间他就已数得清清楚楚。

“哦?”车中的男子道,只见车厢前的布帘掀起,一名男子探出身来,而金光头陀也看清了车厢内的情形。

这男子身材瘦弱,穿着一件狐裘,颇见华贵,脖领处露出一圈绒毛,头顶瓜皮帽上嵌着的水晶比大拇指还大,全然是富家大少爷模样。而车厢内除了这名男子,竟还有两位美女,一左一右端坐在两侧,想是这大少爷行路时在车厢里左拥右抱,艳福不浅。

这两名女子均是少妇的装扮,左边的女子年纪稍长,凤目桃腮,形态甚是娇娆,而右侧的女子却只有十八九岁,上身穿着团花短袄,配上翠绿色的百褶裙,脸孔上虽然未施粉黛,却明眸皓齿,比左侧的女子还要动人三分。

那大少爷仅是伸出脑袋向前方瞧了一眼,便又缩身坐回了车厢内,说道:“原来是‘定远商行’的车队,他们不是南澳柴家的商号么,怎么会到这里来?”

“听闻粤境南海一带多有海啸天灾,柴大善人一向乐善好施,从北方运些粮食去赈济也是有的。”说出此话的,却是左侧那一位年纪稍长的妇人。

那富家大少爷点了点头,道:“依依夫人言之有理。既是赈灾的粮食,盗匪取之不义,咱们就帮他们一把,让他们平安通过此山吧。”

那依依夫人却道:“柴林虽然号称大善人,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人,如今我们身处危境,后面还有追兵,又何必Lang费时间去管他的闲事?”

那大少爷却微微一笑道:“闲事既然碰上,管上一管也无妨,反正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说不定还另有所获。”

在他右侧的那十八九岁的女子哼了一声,道:“你这恶少爷一向无利不早起,哪会无缘无故做甚么好事,定然有所图谋!”

那大少爷听了此言却一点也不生气,嘴角的笑容更甚,道:“原来还是红珠娘子了解华不石更多一些。”

这大少爷未曾生气,站在道路当中的金达却已经气歪了鼻子。

这些人被众土匪团团围住,不但没有一点被打劫的觉悟,竟然谈笑风生,大言不惭,简直是没有把他这堂堂的金光头陀放在眼里!

他一声怪叫,便要喝令众匪齐上,给这帮不知死活的家伙们一个下马威,那大少爷却忽然开口说道:“等一下!”

随即转脸问道:“我们身后的追兵距此还有多远?”

依依夫人道:“孟欢,你探察一下。”

却见赶车的灰衣少年答yīng

一声,立kè

跨出车辕跳到了路上,伏下身体,将耳朵贴在了雪地之上。过了半晌,才又站起身来,道:“回夫人,华少爷,那些人仍跟在后面,距离七八里地,共有六骑。”

那大少爷皱了皱眉头,道:“他们已经跟了我们三天,又不逼近,却不知是何道理?”

他手掌托下巴凝眉沉思,金达却已是按捺不住,只觉得自己刚才又被这大少爷戏耍了一次!

金光头佗一摆板斧,大吼道:“老子是这‘野猪嶂’山上的寨主!你们通通给我滚下车来,乖乖交出银两细软,否则别怪老子们不客气!”

那大少爷“哦”了一声,似乎直到此时才看到眼前有金达这么一伙人,却随即轻轻一摆手,吩咐道:“朱洪,料理了他们,留下几个活口。”

金达听了此言,更加火冒三丈,从来都是他金光头陀决定留不留肥羊们的活口,几时变成肥羊们留他们的活口了!

那方脸大耳的少年应声称是。倏然之间,也不知发出了何种暗号,四名骑士同时从马背上纵起,寒光闪处,各自的兵刃已经出鞘,飞扑向围聚在四周的土匪,而朱洪则的一提马缰,纵马朝着金达所在之处直冲了过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 肥羊和狮虎

那方脸大耳的少年应声称是.倏然之间,也不知发出了何种暗号,四名骑士同时从马背上纵起,寒光闪处,各自的兵刃已经出鞘,飞扑向围聚在四周的土匪,而朱洪则的一提马缰,纵马朝着金达所在之处直冲了过来!

他娘的,对方竟然也玩出这一手先下手为强的把戏!金达心中恼恨,眼见战端已起,口中厉喝一声,直扑而出。他所扑击的目标,却是那辆挂着风铃的大车。

金达做强盗已经有些年月,自是有些眼力。那名叫朱洪方脸大耳的少年身材壮硕,武功应该不弱,因此犯不着和他硬拼,对方的首领是马车上的那个大少爷,只要把他抓到了手中,自然立时就能大占赢面。

擒贼先擒王,金达自己虽然是贼,却也深知其中道理。

然而,他还没有扑到马车前,就已被一个人迎头拦住,却是那赶车的黑脸小厮孟欢!

金达两口板斧施展开,划动呼呼风声,连砍带剁,已攻出了七八斧,但那赶车的小厮却不慌不忙,见招拆招,空手接住了金达的巨斧,丝毫也落下风。

而原本纵马冲过来的朱洪,一见金达与孟欢动上了手,也上前不夹攻,而是提缰回转而去,冲向了其他匪群。

越是交手,金达就越是心惊。他的“旋风斧技”以力大凶猛著称,在这“野猪嶂”占山为王好几年,不论是镖局的镖师来是商队的护卫,从没有人能接得住他这一轮猛冲猛砍,可到了这黑脸小厮的面前,却没有一斧能顺顺当当地劈出去,每招都只使出了一半就已被对方抬手封住,他一身蛮力无处可使,着实蹩扭之极!

莫非这毫不起眼的赶脚车夫,竟然有一身的上乘的拳脚功夫么!

再砍了几斧,金达发觉四下里怎地已是一片寂静,用眼角一扫,却赫然发xiàn

,他手下的数十名土匪弟兄已经全部都躺在了雪地上,他自己竟然已成为己方唯一还在拼斗的人!

这一发xiàn

非同小可,金达顿时已无心恋战,转身就跑,手中却是一震,两把板斧抓握不住,竟被孟欢劈手夺去。而金达也在这同时猛然顿住了身形,因为一柄锋利的短刀已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那刀柄正握在孟欢的手里!

幸亏金达虽然体形壮大,腿脚还算是敏捷,才及时收住了脚步,否则就得把脖子硬撞到对方的刀锋上去,非身受重伤不可!

先前金光头佗这一伙悍匪拿下“定远商行”车队的三十多名护卫,只用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而如今对方只有六人,将他们五十余名土匪打倒,却仅仅用了数息。

金达的面色死灰,如丧考妣,他心中已经十分清楚明白,对方的身手比他们强得太多,全然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朱洪和孟欢那两名少年,都是身负上乘武功的高手,他们这帮土匪在人家眼里,根本连土鸡瓦狗都不如。

肥羊忽然之间变成了狮虎,他们这群野狼当然只有挨宰的份!

而金光头陀的鸿运也就变成了噩运。

再看那群往日凶悍无比的土匪们,七八人已被当场格杀,还有十几个骨断筋折,是被朱洪的“震山掌”击中,另有七八人全身发黑,中了喂毒的暗器,是那个小丫环下的手。余下的也尽皆被砍伤倒地,竟然没有一个能够逃跑。如果不是华大少爷先前吩付过“要留几个活口”,只怕他们的性命已经全都交待了。

土匪被击溃,商队的护卫们也立时恢复了自由,他们之中大半也都受了伤,有些能勉强爬起身来,还有几人伤势严重,只能依靠同伴裹伤救助。

那位山羊胡须的老者走到了马车前,拱手一揖道:“在下是‘定远商行’管事霍一帆,多谢恩公搭救!若非恩公仗义出手,我们这三十多号人,今日全部都要葬生于此了!”

只听得坐在车厢内的大少爷道:“霍管事无须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霍一帆道:“可否请教恩公尊姓大名,仙乡何处,霍某也好回去向东主禀告,日后南澳柴家定当重酬以报答大恩。”

那大少爷却淡淡道:“小可华不石,祖居湘西舞阳城。报答之事也就罢了,霍管事还是快去整顿手下人马车辆,也好尽快上路,此处山道凶险,并非是久留之地。”

霍一帆惊道:“原来阁下是湘境‘恶狗门’的华大少爷,久仰大名,实是失敬!”

“恶狗公子”的名声,早已随着那一出“铁剑瑶琴斗诸葛”的大戏传遍了大江南北,大明朝两域十三省无人不晓。不过,江湖上所传的,大多都是华不石的种种恶名,尤其是长沙一役,在湘江河畔击退了“衡山派”人马,又和官兵联手清剿城中的各方势力和游勇,不少江湖人都在四派联盟的手下吃了亏,之后自是大肆谩骂他们卑鄙无耻,甘当官府鹰犬走狗,这“恶狗公子”华不石更是首当其冲,名声之坏在江湖上一时无两。

霍一帆并非孤陋寡闻的人,当然也听说过。

一旁的金达听在耳里,才知dào

他招惹的竟是湘境中凶名昭著的“恶狗门”,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难怪这些人如此厉害,就连“衡山派”都能打败的江湖帮派,他们这一伙小小的山贼竟敢前去拦车打劫,简直和找死没有分别!

霍一帆见这位华大少爷为人和气,似乎并不象传言之中那般不堪,他本就是**湖,脸上不动声色,又出言客套了一番,才千恩万谢地拜别而去。

“定远商行”的众人七手八脚地救治伤者,整顿车马,直收拾了好一阵子,这才驱赶着大车离开。

车队走了,华不石坐在车厢之中,目光却在金达的脸上打转,直把这位金光头陀看得头皮发紧。他心知自己的一条小命就掌握在对方的一念之间,此时虽是寒冷的冬天,只在片刻间他却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蝼蚁尚且偷生,金光头陀平时虽是一条生猛硬汉,在这等情形之下却也难免心生畏惧,只感觉两膝发软,几乎想要立kè

跪下求饶。

忽听得那大少爷问道:“你是此处的山大王么,叫什么名字?”

事到如今,自没有隐瞒的必要,金达连忙答道:“小的名叫金达,别人给我起了个外号叫‘金光头陀’,就在这‘野猪嶂’上落草。”

华不石又问:“你可建有山寨,距离此地有多远?”

金达道:“小人的营寨就在峡谷后面的半山腰上,距离这里不到五里地。”

华不石点了点头,忽然又道:“金寨主,我们放走了‘定远商行’的车队,你可有异议么?”

金达苦着脸道:“小的没有异议。”

性命都已落在了人家的手中,放不放车队,金达哪里还敢有甚么异议?

华不石却面色一沉,道:“不行!本少爷处事一向公平,既然让金寨主有了损失,就定要赔偿给你才行!”

金达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小的万万不敢要华少爷赔偿!”

站在他身边的孟欢却一瞪眼,喝道:“甚么不敢!难不成你还敢不识抬举!”

抵在金达脖颈上短刀的刀刃一颤,“哧”地一声,毛发四下飘洒,竟是已刮掉了他腮帮子上的一大片胡须,只吓得金达全身哆嗦,差一点就要晕死过去,嘴里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却只见华大少爷嘻嘻一笑,说道:“既然放走了车队,我们便让你劫上山寨去吧,也算作给金寨主的赔偿!我等十余人,加上车辆马匹,也能勉强抵得上那十三辆大车了,你说是不是?”

※※※※※※※※※※※※※※※※※※※※※※※※※※※※※※几个月以来,江湖上被人们议论得最多的事情,便是“万易大会”。

三十年一度,武林中最大规模的交yì

盛会,自是有着无数话题可谈。三十年前的那场“万易大会”,据说有百余家门派,上千名高手参加,而在会上交yì

的各种珍世珍宝、武功秘籍数不胜数。尽管已经是数十年前的陈年旧事,可如今提起这些宝物和绝世**的名字,却仍会令许多人垂涎三尺,这等话题自是会被津津乐道。

三十年后,“万易门”再现江湖,江湖中人又有谁不想趁此机会谋取利益,至少也要去长一长见识。

只可惜,真zhèng

有机会去长见识的人并不多。

如今“万易大会”之名,就连酒楼的跑堂,客栈的小二都听过,但“万易大会”具体在何时何地举行,怎样才能去参加,却是了不得的秘密,连许多江湖门派中的人也不知dào

。而举办此会的“万易门”更是神mì

至极,神龙见首不见尾,谁也找不到其踪影。

此次“万易大会”只发出了六十封请柬,得到请柬的,若不是武林中的名门大派,至少也是富甲一方的世家豪门,每一封请柬都已注明,凭此柬最多可携五人参加大会。而对于如何参加,请柬上则仅仅十分简明地标出了一个时间,和一处地点。

“千花坊”所得到的请柬上,所写的是“庚午年正月十七,粤境南澳港”。

第二百二十八章 山寨

根据楚依依的情报,“万易门”发出的六十封请柬上,所标注的时间地点不尽相同,至少有十五处之多,日期大致是正月十五前后,而地点大多是在粤境闽境,也有两三处位于浙境,这些地方全都是不算太大的海港.

三十年前的“万易大会”乃是在南海上的一座岛屿上举行,这一次想必也不例外。以此推算,界时“万易门”将会派出至少十五艘船,到各地海港接载与会的客人,将他们送到大会举行的岛屿上去。

舞阳城和粤境南澳港相距两千余里地,因此年关一过,大年初二一早,华不石就从舞阳城启程,这样才能及时赶到南澳港,而不致于耽误了时日。

“万易大会”所定的日期着实有些不近情理,时值大年,大多数人都在家中过年团聚,实在不是出门的好时机,而一些地处较远的门派,要想及时抵达,甚至必须在年关之前就动身出发。

只是与“万易大会”的吸引力相比,过年之事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对于这次“万易大会”,华不石自是抱有不小的期望。

如今的“恶狗门”势力已扩张到长沙城,地盘和产业均突飞猛涨,比起一年前强了太多,俨然成为了湘境之中排得上名号的大帮派。而现下,“恶狗门”最缺少的资源反倒成了武功传承。

没有上乘武功,便培育不出高手,门派的武力不足,在这虎狼当道的乱世之中便难以生存,迟早会被更强的势力所吞噬,一时的地盘和产业扩张,都只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

祖传的“灵犬扑击术”无人能练,二叔华地虎所承诺研究的新武功也迟迟没有进展,杨绛衣的“大力伏魔剑法”更缺少禅门内功的支持,别无办法可想,华不石只能够寄希望于这一次“万易大会”有所收获。

为了这次“万易大会”,华不石亦做了许多准bèi

,其中最为重yào

的莫过于银两。从长沙回到舞阳之后,华不石力主“三大恶”增加对城西矿脉的开采速度,如今精铁的产量已比当初翻了一倍。而“神兵堂”铁匠坊更是增加了许多人手,日夜不停地锻造兵器。

大多数打造出来的兵器都由“五虎镖局”押运,送往豫境的闯王义军手中,除了寻常刀剑枪盾,还有铁炮巨弩等各种攻城军械。几笔大生意做下来,华不石已赚得了数十万龙银。在过年之前,他还变卖了“恶狗门”在舞阳城中的十多处铺面产业,只为了筹集到更多的银两。

除了准bèi

银两,华不石还让楚依依动用“千花坊”的耳目打探相关信息,得知少林和普佗两家门派都已决定派出高手参加大会。而事实上,收到“万易门”请柬的六十个门派世家,包括中原七大派在内,几乎全都把此次交yì

会当成了一次大好机会,大概各家都不会轻易放qì

不来。

诸事俱备,过年新年,华不石收拾好行装启程前往粤境,一行只有十人,包括朱洪和白奕灵二小,楚依依和孟欢,海大女侠海红珠以及四名“龙虎堂”中武功不错的帮众,可谓是轻装简从,就连杨绛衣也被他留在了长沙城。

留下杨绛衣,可以说是迫不得已。近几个月以来,长沙城中虽然没有象先前那般的大战,却仍然谈不上太平,不时有一些江湖势力前来侵扰。华不石返回舞阳城的第二个月,就不得不把杨绛衣和“青云卫”又派去了长沙,而随后就连厉虎也赶了过去。

数月之中,长沙城中的四派联盟又经lì

了好几场拼杀,击退数家江湖门派和黑道势力的进犯,这些帮派虽远没有“衡山派”和“排教”那么强的实力,却总是阴魂不散,颇为难缠。

是何人在幕后操控自是不得而知,而“恶狗门”在几个月之内就如此迅速地崛起,也确是引起了许多势力的忌惮,这些势力不仅存zài

于湘境,更有周边数境的江湖门派。因此,有居心不良者借机挑唆,引发争斗也在所难免。

这几场拼斗的胜利,使得四派联盟名声大振,同时却也更加遭人嫉恨,长沙城风起云涌,也不知何时或许又要爆fā

一场大战也未可知。

如今“恶狗门”最强的战力,莫过于杨绛衣和“青云剑阵”,只有他们在长沙城坐镇,才能令人放得下心。如果与杨绛衣同去粤境,几千里的路程,往来一趟至少也须一两个月,华不石可不想去冒被人端掉老巢的风险。

何况此行的目的只是参加“万易大会”,并不是去与人拼斗争胜,带着太多高手和人马过境不但没必要,反倒会引起粤境中各方势力的猜忌,招惹是非。

所以,华不石才把俞千里,厉虎,西门瞳三人也全都留了下来。

至于让海红珠随行,却也同样是迫不得已。

华不石在舞阳城住了三个多月,华大少爷和海红珠夫妻不睦的事情终是无法隐瞒下去,其中的原因,自是海红珠平时不会掩饰的缘故。流言再次传到了华天雄的耳朵里,华大掌门勃然大怒,立时把儿子找来质问,华不石费尽口舌才暂时平息住爹爹的怒火,同时也知dào

父亲对海红珠已经起了疑心。

这次前去粤境,往来月许,华不石也实在不放心把海红珠一个人放在华家大宅里,如若她不慎穿帮,被爹爹得知了真相,华不石又不在舞阳,只怕再没有人能救得了海家兄妹的性命。因此,华不石索性把她也一起带在身边,同车而行,也顺便向爹爹华天雄展示一下夫妻的恩爱,以减少父亲的疑虑。

海红珠年方十九,虽是乡下长大的丫头,却一直都被父亲海老拳师和兄长海大山宠惯,个性骄蛮得很。成婚以后,她对华不石一向不假颜色,更不准这位大少爷碰她一根手指。华不石倒是毫不生气,时常与她调笑胡闹,把她当成小妹妹一般看待。

一行十人,从舞阳城离开,一路向南,本是颇为顺利,可是进入粤境之后,却遇到了麻烦。

这个麻烦,就是在身后跟来了一条尾巴。

探察跟踪,本是“千花坊”孟欢的特长。两天之前,他就发xiàn

有一队人马远远地跟在了“恶狗门”的车队后面。

路途上有马队行走本是常事,与他们的车队同行一路也不足为奇。但是华不石为了缩短行程,所选择的行进线路并非官道大路,而多是穿越山岭的小道。在这种小路上奔行的马队本就极少,否则即使孟欢耳力惊人,也难以发xiàn

身后数里之外的蹄声。

那队人马不急不徐,远远地吊在他们的身后,总是保持着七八里地的距离,一连两日,情形就大不寻常了。

这必定是有意的跟踪,而非偶然同行!

华不石的仇人实在不少,而且俱是十分可怕,最容易想到的便是魔道中无生老魔**,或是杀手集团“天诛”,亦或是以往被击溃的诸多黑道势力之一。如今华不石身处在粤境,势单力孤,若是遭遇到强dà

的敌人,实是非常凶险之事,必须要小心应对。

那些人跟在后面,保持着数里地距离不肯接近,自是不想与华不石一行人照面。这等作法其实并不算新鲜,反是十分常见,黑道中人追杀目标往往就会如此,他们暂时不靠近,是因为还没有等到合适的突袭机会。

而如果被追踪者返身回追,他们也有足够时间躲藏埋伏。

※※※※※※※※※※※※※※※※※※※※※※※※※※※※※※金光头陀的山寨果然不远,就在“野猪嶂”的半山腰上。

“野猪嶂”是南岭山脉中的一座山峰。与四面的诸岭相比,“野猪嶂”山高林密,到处都是原始松林,森林之中生长了不少野兽,所以才有此名。

只不过如今冰天雪地,天寒地冻,纵有野兽,也都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上山的道路十分狭窄,崎岖难行,饶是华不石出门时所选的坐驾均是百里挑一的好马,攀爬此山也颇为困难。走到了山腰时,马车就再也无法向上行进,而所幸的是金光头陀的山寨也到了。

所谓的山寨,居然是一座废弃的庙宇。

七尺多高的土石庙墙前,山门用圆木略做了加固,有了几分绿林山寨的模样。而山门的檐下却还保留了一块木匾,上面写着“慈云寺”三个字。

马车停住,华不石掀起车帘,四下观望了一眼,却皱起了眉头,目光瞥向站在一旁的金达,问道:“金寨主,这里便是你的山寨?”

金达不知这华大少爷心中又在打甚么主意,连声陪笑道:“正是正是,这门脸是小了点,寨子里面地方可宽敞哩。”

华不石“哦”了一声,吩咐道:“那我们便进去吧。”

山寨中留守的数名喽啰见寨主打劫归来,连忙打开了山门。那金达倒也懂事,跑到头前引路,将华不石的马车和随行的一众骑士引进了山寨,而在山谷里那一战中群匪的伤兵残将,也都跟了进来。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夜袭

寨子里面果然宽敞.

进了山门便是一大片空地,而前方的“聚义大厅”就有两丈余高,甚是雄伟,大堂里面更是足有十丈见方。

因为这里本就是寺庙的大雄宝殿,只不过把泥菩萨搬走了,放置佛像的青石座台却还在原处。曾经供香的大方桌上有十几只盆碗,里面盛着一些残羹剩酒,四下里还有一些木椅板凳胡乱摆放着。

在屋子中央点着一个大火堆,让大堂之中有了一点暖意。

虽然华不石之前未曾到过绿林中人的营寨,却也能看得出这处所谓的山寨,实在是简陋得要命。只不过金光头陀这一伙山贼人数既少,本事又差,在粤境黑道中实属于小得不能再小的势力,而且在此占山也仅有年许,山寨如此寒酸倒也正常。

而这金达会有“金光头陀”这个绰号,原来是因为他的山寨原本就是一座寺庙,和尚头陀岂不是正是应该住在庙里?

在风雪之中赶了一整天路,华不石走进聚义厅中,来到火堆旁边,才算是驱走了身上的寒冷。

“喂,金光和尚!你这屋子也实在太破,前后漏风,门都关不严,难道平**都住这种地方么!”说话的却是白奕灵,她正四下察看,显然对这间大堂极不满yì



“恶狗门”这一行人中,除了那个令人捉摸不透的“恶狗公子”,金达最为害pà

的就是这位小丫环。先前在山谷里,被朱洪等人击倒的土匪,虽然也都伤得不轻,却还留住了性命,可凡是被这小姑娘暗器射中的,却没有一个能够活命,而且片刻之间就全身发黑,死状极是悲惨!

金达自是晓得这位小丫环的暗器上喂了剧毒,见血封喉,他可还没有活够,当然绝不敢惹恼这位小姑奶奶。

听到她问话,金达赶紧回道:“小的们平日分钱吃酒就在这聚义厅里,睡觉却是在这庙后面的厢房,姑娘如果嫌这里破,到后面小人房间去歇息也是可以。”

白奕灵眼睛一瞪,斥道:“你这和尚如此肮脏,睡觉的地方定是狗窝都不如,还敢叫本姑娘去,是想要作死么!”

她说着手掌一扬,仿佛就要射出暗器。金达吓得两脚一软,已矮了半截,却是跪在了地上,口中哀求道:“小的不敢,姑奶奶饶了小的一条狗命啊!”

金达本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往日也不知有多少过往的旅人向他求恳饶命,他却依旧痛下杀手,哪曾想过风水轮流转,他自己也有向一个小姑娘跪地求饶的时候。

此时,却听得华不石说道:“灵儿,不要吓唬金寨主了,此地亦不是安全所在,我们还须得尽快吃些东西,准bèi

应敌。”

白奕灵答yīng

一声,转过脸对金达道:“看在公子师父的面子上,本姑娘就暂且饶你不死。快去沏壶好茶上来,再准bèi

一桌上好酒菜,烧上一些热水,半柱香之内就要弄好,听到了没有?”

她竟然把这山寨当成酒楼客栈,把金达这个强盗头子当成小二一般呼喝!

金光头陀却没有二话,连声称是,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无论如何,只要没被这位小姑奶奶的暗器射死,总算是三生有幸!

华不石在火堆边找了一张椅上坐下,楚依依和海红珠亦是在一旁坐了下来。

楚依依望向这大少爷,问道:“公子莫非是想在此布防,迎击跟在我们后面的追兵么?”

华不石道:“我本是有此打算,只是想不到这座山寨如此简陋,地势也无险可守,对方攻来,我们实难有什么可以依仗。”

楚依依道:“这山寨前的土墙仅有七尺,略识轻功之人就能轻松跃入,确实是无甚作用,不过我们守在这里倒是能够以逸待劳,多少占得一点先机。”

她稍一停顿,问道:“可是,华公子如何知dào

他们会前来进攻呢?”

华不石道:“我也并不能确定。只是这周围都是荒山野岭,气候如此寒冷,方圆二十里内就只有这么一处落脚之处,他们若有能力进攻,想必定会前来,而不会待在雪地中受一夜活罪。”

茶水沏上,酒肉也很快就端上桌来。

这慈云寺匪窝当真变成了饭馆,而金光头陀和他手下的一帮土匪们则转行做起了跑堂小二。

有华不石这等行家存zài

,当然不怕被人下毒。众人均匆匆进食,孟欢则一早地到山寨门外面去探察敌踪。

金达手下所准bèi

的酒肉颇为丰盛,还有不少山中的野味,滋味也算是不错,不过白奕灵仍是大大不满。她一会儿说酒是酸的,一会儿说肉没有炖烂,又说茶水不好喝,不住地挑剔找磋,金达这土匪老大连声陪罪,跪地磕头七八回,才总算没有被这位小姑奶奶当做射暗器的活靶。

众人用过酒饭,时间已近三更,外面依然飘着大雪,寒风呼啸,天色更加幽暗。

过不多时,孟欢回来禀告,后面跟来的六骑驰至“野猪嶂”山脚下,就再也听不到马蹄声响,想必是他们已弃马而行,施展轻功潜上山来。

楚依依道:“不出公子所料,敌人果然前来,我们可需yào

做些埋伏么?”

华不石道:“此处地势开阔,不易设伏,敌人也无法偷袭,好在对方只有六人,我们索性就在这聚义厅里等着,凭真本事与他们决一胜负就是。”

他转过脸对金达说道:“金寨主最好让寨墙上的喽罗下来,否则敌人来袭,他们便是首先的目标。”

金达点头称是,正要传令,可是此时,却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了一声惨叫。

一名土匪从七尺高的土石墙上被人打得飞起,“砰”地一声,横越过数丈,平摔在了大雄宝殿前的空地之上,溅起了大片的积雪!

而片刻之后,又是两声闷响,墙上的另外二个喽罗也跟着栽落了下来。这三人摔在地上便已一动不动,想来不是死了,就是已被击昏。

华不石眉头一皱,道:“好强的掌力,来得居然这么快!”

只听得“呛啷”一声,四名“恶狗门”帮众的兵刃同时出鞘,四下分立,而朱洪和孟欢两人纵到了大堂的门边,白奕灵和楚依依二女则守护在了华不石的身边。

众人应变均是极快,只有海红珠仍是坐在桌前,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座由大雄宝殿改成的聚义大厅,里面虽然宽敞,却只有前门这一处门户,对方若要进攻,就只能由大门强突进来,朱洪和孟欢二人一左一右,把守住门口,本是十分正确的应对之法。

在大雄宝殿前面的屋檐下,挂着两个气死风灯笼,被寒风刮动,不住地摇晃,只能够勉强照亮殿前的一片空地,却照不到前方的土墙。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门前的雪地上,想看看来袭的是什么人。

然而,石墙上的守卫的三名土匪被击落之后,一时之间却忽然断绝了声息,也不见有人从墙头跃下。

由于天色太暗,从大殿之内看不清庙墙上的情形,此时外面又全然寂静无声,火光映照之下,厅里的每一个人都面容紧崩,心情均是十分紧张,时间就仿佛凝固了一般!

过了半晌,忽有“咯”的一响动,只听得华不石叫喊道:“小心头上!”

然后,大雄宝殿的顶棚赫然出现了两个大窟窿,两条人影已从天而降,有若天仙下凡!

此时众人才知dào

,先前对方击落土石墙上的守卫,只是为了掩藏响动,吸引殿内之人的注意力,其实早有高手从两侧潜入,跃到了房顶之上。

而尽管众人的注意力一时间被引开,但是要无声无息地潜到屋顶,令所有人都未能发xiàn

,也非得有绝顶的轻功才做得到。

从屋顶纵下来了两人,一人正落在四名“恶狗门”帮众的中间,与他一同落下的,还有大片的积雪。只见那**袖一挥,在空中飘落而下的雪片被罡风激荡,恍若形成了一条雪龙,朝着四名帮众飞卷而去!

这四名帮众反应亦不算慢,立时举刀剑封挡,“嘭”地一声巨响,四人竟同时被巨力击得倒跌而出,其中一个还撞到了供桌上,桌子倾倒,碗碟坠地,顿时一片狼籍。

从天而降的另一人,则是落向了华不石身前不远之处,还未及落地,一直护在华不石身边的白奕灵就已挺身迎上,双手齐挥,瞬时就射出了数十枚钢针!

“恶狗五小”之中,白奕灵年纪最小,平日里总喜欢缠在“公子师父”的身边,对于练武没多少干劲,颇有点漫不经心。直到前些日子,在孙家老宅被卓漪玟一招重伤,她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才告痊愈,就连湘江河畔葛家堡一战也未能参加,白奕灵这才深感自己武功太差,这几个月来天天在“恶狗别院”里足不出户,一心一意地习练功夫。

如今白奕灵的“夺命金花”暗器手法,已然可以一口气射出五六十枚暗器,分袭敌人的多处要穴,加上暗器上所喂的剧毒,若论威力,已不在江湖上一流的暗器名家之下。

第二百三十章 误会

当那人从屋顶飞坠而下时,与白奕灵仅有八九尺远,数十枚蓝幽幽的钢针从如此近的距离激射而至,比细雨还密,江湖中已没有多少人能够抵挡得住!

然而那人却能.

只见一道金光犹如彩虹一般飞卷而过,已截去了大部分的暗器,而几声细碎的声响,却是漏过的数枚钢针,被那人右手所持的一柄剑击得四散纷飞!

剑呈紫色,仅一尺三寸长,比普通的剑要短得多,而那一道金光却是一只直径尺许,两寸多厚的圆环,握在那人左手之中,却不知是何种金属所铸,原来此人所用的是左环右剑的奇门兵器。

白奕灵一击不中,毫不停顿地纵身蹿跃,两只手的手指依次连弹,又射出六七道寒芒,打的全都是来人腰腿间的关节要穴,那人旋身回避闪开了暗器,却也被逼退了两步。

而楚依依趁此机会已挟着华不石退到墙边,脱出了险境。

从屋顶被打穿了两个大洞,到大殿内的众人群起应敌,白奕灵发射暗器,瞬时之间变故突生,双方交手均是极快,一直到了此时,华不石才算看清楚来袭者的模样。

从屋顶跃下的竟然是两个女人!

准确地说,应是一名年青女子和一位出家人装束的中年师太。

与白奕灵交手的,是一个身着紫色衣裙的女子,其面容还看得不甚清楚,但见她身材婀娜,云袖轻扬,那口金环和紫色的短剑,在她的手中纷飞舞动,配合轻功身法,有如花间彩蝶一般,不见其利,但见其美。白奕灵的暗器虽强,轻功亦好,却也伤不到她。

而从另一侧屋顶跃下是一名中年尼姑,一身灰布素衫,两只肥大的袍袖一展,罡气鼓动,显然是内家气功已有所成。

这中年尼姑一招击退了四名“恶狗门”帮众,耽搁了一点时间,正好迎上了从门口退回的朱洪!

朱洪的“震山掌”是外门武学,若论掌力浑厚难有人敌,可是这中年尼姑的两只大袖柔中带刚,与朱洪的铁掌交击了数下,一内一外**虽是不同,一时之间竟是难以分出高下!

而先前与朱洪一同守在门口的孟欢,此时仍在门边,却也和人动上了手,他的对手亦是一名师太。此人年纪却比殿内的尼姑还大一些,同样穿着一身灰袍,使的是一门内家掌法,但见掌风呼呼,孟欢武功虽是不弱,却也占不到半点便宜。显然,她就是先前击落了石墙上那几名土匪喽罗之人。

已退到了墙边的华不石见此情形,不由得眉头紧锁,脸上露出惊疑的神色。

对方共有六骑,却只来了三人,而其中居然还有两个尼姑,实是令华不石颇为不解。

他以往惹下的诸多仇人之中,并没有僧尼在内,若说是“天诛”的杀手扮成尼姑模样,似乎也不大可能。因为既然是夜间偷袭,就全然没有再乔装改扮的必要。

来袭的这三人个个武功高强,也出乎华不石的意料。尤其是那个在门外的老尼姑,与孟欢交手拼斗时还似乎留有余力,并未使出全部本事,华不石眼光老道,自是能看得出来。虽然己方还有楚依依尚未出手,但论实力,也未必能占得到上风,今夜双方若要非要拼杀到底,恐怕要落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才刚刚进入粤境三天,还没走到南澳海港就遇到了这等强敌,而且连对方的来路都还搞不清楚,华不石心中实在郁闷得紧!

也就在此时,只听得一声闷响,门外的那老尼一掌横出,把孟欢逼退了五六步,却高声说道:“诸位施主请暂缓动手!两位师妹,请先退出殿来!”

那紫衣女子闻言身形一闪,就已脱出战圈,三两步就跃到大门之外。

那中年尼姑却没有这般容易脱出,刚想要抽身后退,朱洪却已乘隙欺上,连攻三掌,尼姑不及闪避,挥起袍袖硬拼了三记,只听得“哧啦”一声,她右臂的大袖已被掌力洞穿了一个大洞!

朱洪接着一声大吼,再出一掌当胸打到!中年尼姑失了袍袖,只能挥掌硬接,“嘭”地一声巨响,那尼姑已被震得倒飞三丈,竟是一跤跌出了大殿的门外!

门边的老尼飞身疾上,伸手扶住了那中年尼姑,却只见她脸色苍白,嘴角溢血,显然已被朱洪开山断石的一掌震伤!

先前这中年尼姑从屋顶跃下,一招之间就把四名“恶狗门”帮众打得倒飞跌出,朱洪这一掌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让这中年尼姑吃了一个大亏!

在华不石的弟子之中,朱洪是二师兄。他平日里不擅言辞,总是一脸老实忠厚的模样,个性却十分刚强,一身武功亦是了得,在几位师兄弟中仅比俞千里略逊一筹。先前敌人声东击西,突袭打伤了本门弟子,他已是满腔怒火,出手时更是毫不留情,趁那中年尼姑急于后撤之际,一掌把她击飞。

此刻敌人被他击退,朱洪也不再追,只是站在原地对门外怒目而视。

那老尼从怀中掏出了一粒丹药,塞进受伤的中年尼姑口中,嘴里说道:“吞下此丹,运功控zhì

内伤。”然后将她扶坐在了地上。

将师妹安置好,老尼上前两步,走到了大殿门口,望向门内的朱洪,朗声说道:“阿弥佗佛,小施主好狠辣的手段!”

朱洪尚未答话,却听得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不敢当!师太突袭我门下弟子,手段也未见得仁慈!”

说话之人,正是华不石。

老尼目光一转,才发xiàn

了华不石。她上下打量了这大少爷好几眼,问道:“不知这位施主高姓大名,可否见告?”

她已看了出来,面前的这一位貌不惊人的年青公子,其实才是对方的首领。

华不石却轻哼了一声,道:“问别人姓名之前,先报自己之名,难不成师太久在方外,连这一点俗世之礼也忘记了么?”

他这话说得甚是无理,那老尼目光一凛,露了怒容,沉默了半晌,才恢复了平和之态,说道:“施主言之有理,实是贫尼失礼了。贫尼乃是‘静慈林庵’观音大士座下比丘,法号妙真。”

华不石略一拱手,道:“原来是雷州‘静慈林庵’门下的神尼,华不石倒是久仰了!”

粤境之中江湖门派多如牛毛,虽没有能够与“中原七大门派”相提并论的名门大派,各种中小门派却数不胜数,其中最为出名的有四家,合称为“粤境四大派”,便是高州府的南海派、咸宁的鼎湖派、浈江的丹霞派,以及雷州的静慈林庵。

其他的三派皆是俗家门派,唯有“静慈林庵”乃是释家禅门。

按常理来说,“静慈林庵”乃是正宗白道门派,应当不会加入“天诛”那样邪恶的杀手组织才对,而魔道的“弥佗净土宗”认为只有他们自己才是真zhèng

的佛门弟子,普通的释家禅门根本不被他们看在眼内,因此也不可能与“静慈林庵”联手。

故此,华不石听说这老尼自称“静慈林庵”中人,心中不免有几分奇怪。

而那妙真师太听到华不石报出姓名,脸上出现的惊奇之色,却比这大少爷更甚,凝眉说道:“施主莫非就是湘境舞阳城‘恶狗门’的华少掌门?”

华不石道:“不错,正是本少爷。”

妙真师太道:“华少掌门不在湘境执掌门派,怎么跑到了这南岭山脉里来当起了山大王?”

她言下之意,却是并不能确信华不石的身份。

华不石冷笑道:“本少爷闲来无事,来粤境游览南海名胜,有何不可?倒是妙真神尼不在庙里修身理佛,却在半夜三更干起这暗袭伤人的勾当,是什么道理?”

这大少爷言辞锋利,一点也不肯退让。

妙真师太却并未生气,沉吟了一会儿,恍然道:“原来华少爷要去南海,想必是去参加‘万易大会’了,如此说来,倒是贫尼有所误会,多多冒犯了。”

华不石道:“误会?”

妙真师太道:“我们误将华少爷一行当成了是黑道上的强人,才会冒然出手相攻,实在报歉之至,还请华少爷原谅!”

这一场几乎要出人命的拼斗,原来竟然是一场误会!而妙真师太的话也实在有些离奇,难以令人相信。这老尼姑在后面跟着他们一行人走了三天,难道当真只是因为把他们当成了黑道强盗,要仗义出手为民除害么?

华不石盯着对方的老尼姑的眼睛,但见她神色平静,却又不象是说谎模样。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说道:“不敢。既是误会,那也就算了。”

无论如何,现下就此罢手,总归双方拼个两败俱伤要好一点。

妙真师太合什道:“老尼多谢华少爷宽宏!”

她停顿了片刻,忽又说道:“妙真一行六人,从北方远道而来,如今夜遇风雪,天寒地冻,想到贵寨之中借宿一晚,也好抵挡风寒,不知华施主可否行个方便?”

第二百三十一章 紫衣佳人

这座由废弃寺庙改建而成的山寨,本是属于金光头陀一伙盗匪所有,“恶狗门”的众人也是外人.可是大殿中的那几名土匪先前在双方动手拼斗时,就已逃的逃,藏的藏,那金达更是一早抱着脑袋躲到了墙角,华不石鹊巢鸠占,也就变成了此地的主人。

只不过,他却并不是一个好客的主人。

只见他脸色一沉,道:“此处空间狭小,本少爷带着夫人一行就已经不够住了,岂能再收容外人?那边石墙外面有一间草房,妙真师父若不嫌简陋,本少爷倒是可以借给你们住上一晚。”

这座“聚义堂”本是庙中的大雄宝殿,里面足有数十丈见方,实在谈不上狭小,而华不石所指的那间草房,却是土匪们平日堆放柴草的地方,不但矮小,而且四面透风,简直不能算做房子,最多就是一个破草棚。

即使大殿中不能住,山寨的后面其实还有不少厢房,是那群土匪喽罗平日居住之所,华不石却偏偏叫妙真师太一行去住破草棚,摆明了就是故yì

为难之举。

谁知那妙真师太听了此言,却一点火气也没有,念了一声佛号,道:“出家人怎会嫌弃房屋简陋,华少爷既肯借一处草房给我们暂住,贫尼这厢先行谢过了!”

她说完招呼一声,那紫衣女子扶起受伤的中年尼姑,三人跃上石墙,退了出去。

看着三人没了踪影,华不石凝望着门外飘洒的雪花,神情却是有些忧郁。

楚依依来到他的身边,问道:“公子不让她们进寨,可是在担心她们要对我们心怀不轨么?”

华不石摇了摇头,道:“那妙真师太之言虽然有些离奇,我却相信今夜之事果真是一场误会,而她们三人的武功皆是释家路子,功力也俱是不弱,想来确实是静慈林庵门下不假。”

楚依依道:“既然如此,静慈林庵也算得上是粤境中的白道正派,与她们结交一下倒也无妨,我们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

华不石苦笑道:“若在平时,结交一下自是不妨,不过眼下还是离她们远一些为好。若我猜得不错,她们行事如此反常,定是因为遇到了麻烦,或许惹上了极厉害的对头,但愿不要把我们牵扯进去,就算是万幸了!”

他随即一转脸,对朱洪吩咐道:“今晚或许还有敌人来袭,一定要小心守夜,断不可让敌人潜入进来。”

※※※※※※※※※※※※※※※※※※※※※※※※※※※※※※华大少爷的猜测果然准确得要命。

收拾好大堂里打斗时造成的一片狼籍,华不石让白奕灵带着海红珠到后面厢房歇息,自己则在火堆前的椅上坐下。还未过一柱香的时间,敌人就已经袭来,而且进得庙来,即使勇悍如朱洪,也防守不住。

因为来的敌人只有一个,就是那位一身紫色衣衫的女子,而她也并非“潜入”,而是光明正大地从山门走了进来。

“静慈林庵门下俗家弟子伊若瑛,前来拜访华少掌门!”她的声音清脆如珠玉,美妙如黄莺,实在好听得很。

而她走进大殿的时候,华不石才发xiàn

她的人竟然比声音还美三分。

先前这紫衣女子从屋顶飞落下来,双方都在拼杀搏命,打斗之时人影飞舞,自是难以看清她的相貌,而之后她很快就退出了庙门,华不石更是无法瞧得清楚。直到了此时,伊若瑛俏生生地走到了面前,华大少爷才有机会仔仔细细地欣赏这位紫衣美人。

美人也有许多种。有杜丹花一般艳光四射,人见人爱的,也有如幽兰一般孤芳不群,独成一景的,还有如芍药一般妖娆动人,充满了诱惑的。

可伊若瑛却不是任何一种。若把她比花,应该是雪中的寒梅,既娇艳,又清丽,没有半点妖娆之感,却又让人觉得俊俏动人。

她仅二十岁左右,瓜子小脸,面如美玉,眉目如画,身材更是窈窕有致,分明是一个妩媚之极的美女,举止间却落落大方,神色又从容镇定,令人难以生得出邪念。

而一袭淡紫色的劲装衫裙,以及背在后肩上的精光闪闪的剑环兵刃,不仅没有使俏丽稍减,反而令她身上更多了一股飒爽英气。

望着她一步步走到近前,华不石似乎已看得呆了,直到站在旁边的楚依依连咳了好几声,这位大少爷才算回过神来。

“若瑛姑娘请坐。”华不石吃吃说道。

伊若瑛并未客气,大大方方地在华不石的对面坐下。

木桌上摆着几口茶碗,桌边还有几坛烧酒。她伸手拿起两只海碗,再取过酒坛倒满,将其中的一碗双手呈到华不石的面前,说道:

“素闻华大少爷海量,若瑛先敬一碗,请华少爷赏脸!”

华不石刚刚接过酒碗,伊若瑛就已经端起了另一碗酒,仰起头一饮而尽。

华不石的目光都快要直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有女人象她这样喝酒,就算是男人,这么喝酒的也不多。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把酒碗放在嘴边,也一口喝干。

伊若瑛又要去倒酒,华不石却连忙摆手道:“且慢,华不石酒量不佳,一碗就已勉强,再喝定要醉倒了。”

伊若嫣然一笑,道:“许多男人都喜欢在女人面前强逞英雄,就算醉得爬不起来,也不肯承认自己的酒量不好,华少爷却敢于直言坦承,令若瑛佩服。”

华不石亦是一笑,道:“若瑛姑娘过奖。我料想姑娘不会是为了这一碗酒而来,若有甚么事情,但请明言就是。”

伊若瑛道:“华少爷说的不对,若瑛就是为了敬这一碗酒前来,要以此酒向华少爷赔罪。”

华不石奇道:“赔罪?这又是从何说起呀?”

伊若瑛道:“近三日来,我们一直都跟在华少爷的车马后面,将你们误认为黑道强人,才有今日之事的发生,其中之错全在若瑛,故此要向华少爷赔罪。”

华不石道:“说起此事,我实在颇为不解。我们这一行人,哪一点象是黑道强人,你们为何会有此误认呢?”

伊若瑛道:“实不相瞒,若瑛对于探查追踪颇有心得,能探听到十里之内的车马动静,正是因为探得了华少爷一行所行走的路线,才让若瑛有此误会。”

华不石道:“哦?”

伊若英道:“华少爷一行人所走的,是穿越南岭山脉,去往南澳镇的路线,却也正是我们所要走的道路,因此若瑛才会以为你们是黑道布下的眼线,一直在监视我们,直到得知华少爷也是去南澳镇参加‘万易大会’,我们才晓得实是做出了误判。”

华不石道:“这么说来,是因为我们两路人马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刚好又走上了同一条路,偏偏我们双方都擅于在远处探察动静,彼此不曾到近处照面,以致生出误会啰?”

伊若瑛道:“正是。易地而处,若是我们静慈林庵抢先占据了此庙,华少爷大概也会前来夜袭,是不是呢?”

华不石道:“不错,我多半也会。”

伊若瑛道:“既然如此,华少爷是否可以宽宏大量,不再计较若瑛和师姐失手伤到贵门下的弟子呢?”

她的话有理有据,极有说服力。

华不石却摇头,道:“不对。我们一行十人走在前方,你们乃是尾随而行,若要说跟踪,也是你们跟踪我们,若瑛姑娘何以会反怀疑我们在监视贵庵呢?”

伊若瑛道:“只因为那些黑道势力,已经知晓了我等一行要去的目的地,自是可以派人在前方监视,以探知我们的动向。”

华不石想了一想,道:“原来如此。此事既然已经解释清楚,本少爷答yīng

不怪贵庵便是,这一碗酒已经喝下,姑娘这就请回吧。”

他摆了摆手,竟然下了逐客令。

伊若瑛却依然坐在椅上一动未动,一双美目盯着这大少爷的眼睛,过了半晌,才道:“华少爷难道不想知dào

,是哪一股黑道人马要与我们为难,我们此行的目的何在么?”

华不石打了个“哈哈”,道:“一点也不想。事情若知dào

的多了,麻烦也会变多,有些事我虽觉好奇,却害pà

麻烦。”

伊若瑛道:“原来江湖上对‘恶狗公子’的传言,居然没有一句是真的。”

华不石道:“是么?”

伊若瑛忽然轻声浅笑,道:“湘境舞阳城的‘恶狗公子’大名鼎鼎,江湖上有关你的流言更是不少,华少爷可想要听一听?”

华不石道:“请若瑛姑娘赐教。”

伊若瑛道:“赐教可不敢当,这些传言实在不怎么好听,若瑛说了,华少爷可不要生气。”

华不石道:“姑娘请说,我不生气就是。”

伊若瑛略一停顿,道:“江湖上对华少爷的传说大致有三,一说华少爷胆大包天,霸道蛮横,为了扩张势力,抢占地盘,与官府勾结,对江湖同道痛下杀手,灭人门派不留余地,比黑道中人还要凶恶。”

华不石“哦”了一声,道:“那第二说呢?”

第二百三十二章 坦然相询

伊若瑛略一停顿,道:“江湖上对华少爷的传说大致有三,一说华少爷胆大包天,霸道蛮横,为了扩张势力,抢占地盘,与官府勾结,对江湖同道痛下杀手,灭人门派不留余地,比黑道中人还要凶恶.”

华不石“哦”了一声,道:“那第二说呢?”

伊若瑛道:“二说‘恶狗公子’贪婪无度,眼里只有银两和珍宝,只要能够赚钱便无所不为,当日在舞阳城谋杀竺真颜,乃是分赃不均的黑吃黑,在长沙城中剿灭‘九仙会’,则是为贪图铁水山庄里所藏的珍宝。”

华不石苦着脸,连“哦”也说不出了。

伊若瑛接着道:“还有第三说,传言‘恶狗公子’贪花好色,依仗着门派的势力强抢民女,娶为妻妾,又为争抢一个伶人花旦,与‘洪胜堂’火拼,不惜杀伤上百条人命。”

她说完,似笑非笑地望着华不石的脸,好似是在看一件有趣的物事。

华不石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华不石在江湖上的名声,已经败坏至此!”

他忽然眉头一展,又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也猜到了姑娘来此的用意所在。”

伊若瑛道:“请华少爷赐教。”

华不石道:“赐教也不敢当,我若是说对了,你也不可生气。”

伊若瑛含笑道:“华少爷尽管说,若瑛不生气就是了。”

华不石道:“若瑛姑娘到此的目的,定是奉了贵庵妙真神尼之命,想要说服我帮zhù

你们,一同对抗那股黑道人马,对不对?”

伊若瑛道:“何以见得呢?”

华不石道:“因为在妙真师太看来,华不石胆大包天,霸道蛮横,又与官府有所勾结,自是不会害pà

黑道势力,便有了帮zhù

你们的可能,这是其一。”

伊若瑛道:“那其二呢?”

华不石道:“其二是我贪婪无度,眼睛里只有银两和珍宝,是以她便可许下银两或甚么宝贝,做为条件,好让我出手相助。”

他未等伊若瑛回答,又道:“还有其三,‘恶狗公子’贪花好色,故此妙真师太才派你前来,想来以若瑛姑娘的美色,我必定无法拒绝,是也不是?”

伊若瑛叹了一口气,道:“妙真师姐果然是这般打算的,只可惜她却不知dào

,华少爷和江湖中传言的‘恶狗公子’全然不同,不仅处事稳重,又谨慎多智,便是用银两珍宝,也未必能打动得了,而若瑛的姿色平平,就更难起到甚么作用了。”

华不石忽然微微一笑,道:“若瑛姑娘有沉鱼落雁之容,华不石也未必就不会动心。只是若瑛姑娘似乎并未按妙真师太的吩咐行事,是不是另有打算,想用别的手段来打动本少爷呢?”

伊若瑛道:“一见到华少爷,若瑛便知dào

师姐的计策定要落空,却又不知用何种办法才能奏效,因此若瑛才想向华少爷直言相询,怎样才能打动你,使华少爷甘愿出手相助呢?”

她问出此话,实是坦率得很,令这位大少爷几乎哑然失笑。不过,华不石却知dào

伊若瑛所用的其实是最为聪明的方法,还有谁能比华不石自己更清楚,如何才能打动他呢?

他沉吟了片刻,才道:“若瑛姑娘问得如此坦率,华不石也就直言作答,贵庵能够说动我出手相帮的可能实在不大。不过姑娘不妨先将妙真神尼想要在下如何相助,以及愿意许下多少代价告知华不石,让我先了解一二。”

伊若瑛道:“我们的对头,便是‘青牛山六盘寨’的的常氏兄弟,想必会在前方的路上拦截,只要华少爷答yīng

帮zhù

我们一行六人突pò

鲁源大峡谷,我们即刻双手奉上本庵所藏多年的异宝‘祛尘珠’一颗,以及纹银三千两。”

“青牛山六盘寨”乃是粤境黑道三十八处山寨之一,寨主常落花,常飞絮两兄弟凶名照著,在“黑风录”上排名九十四位,绝非好惹的人物。而鲁源大峡谷距此处还有百里的路程,是南岭山脉中地势最为险要之地,却也是穿越南岭山脉,去往南澳镇的必经之路。那峡谷从谷口到谷尾长达三十余里,仅有一线崎岖小路通过,易守难攻,与今天华不石一行所经过的“猪尾峡”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事情,华不石自是知晓。事实上此行之前,他就向楚依依询问过粤境中黑白两道各方势力的许多信息,自然包括了“黑道盟”中的诸多高手,而所选择这条前去南澳镇的小道,一路之上的山势地形,华不石亦是了若指掌。如果常家兄弟利用鲁源大峡谷中的天险之处布置下高手阻截,要想帮伊若瑛妙真师太一行强行突pò

,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他皱眉道:“常家兄弟何以要拦截贵庵的弟子,若瑛姑娘可否将详情相告?”

伊若瑛道:“此事说来话长,常氏兄弟与本庵素无瓜葛,甚至从未谋面,他们也是被人差遣,所要拦截的,其实也不是我们静慈林庵的弟子,而是我们所护送的另一个人。”

华不石道:“常氏兄弟乃是一方山寨之主,还有谁能差得动他们?”

伊若瑛道:“能让青牛常氏出手的,当然不会是等闲之辈,便是粤境黑道盟的总瓢把子冷连山。”

华不石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你们招惹的敌人皆是难缠的人物。”

伊若瑛道:“妙真师姐与若瑛此行由鄂境而来,是为了护送一位同道前辈去南澳镇,这位前辈与冷霸刀有些仇怨。我们的行程本来甚是机密,却不知如何走漏了消息,被黑道盟探知,数日前我们已与他们交过一回手,击退了来袭一股黑道高手,却也得知常落花和常飞絮两兄弟率青牛山六盘寨的人马,正在鲁原峡谷阻截。如今我方势单力孤,所护送的那位前辈在前日一战中又受了伤,才想请华少爷仗义出手,相助我们度过难关。”

华不石道:“若瑛姑娘说得倒也清楚明白,只是本少爷还有一事不明,姑娘适才只说要我们帮zhù

突pò

鲁原峡谷,可此地距离南澳镇尚有五六日的路程,即便过了鲁原峡谷,难道你们就不怕后面的路途上还有黑道人马的阻截么?”

伊若瑛道:“这倒不必担心,对此事我们‘粤境四大门派’早有了合zuò

协议,只要闯过了鲁原峡谷,再南行五十里便是龙川城,四派中高手已经接到消息赶往城中接应,一两日内便可到达,到了那时,自是不再害pà

黑道盟的拦截。”

如果粤境白道四大门派的高手齐聚,当然可以和“黑道盟”冷连山的人马一较高低。华不石听了此话,却暗暗吃惊,想不到才一进粤境,居然就遇上了黑白两道正面冲突的大阵仗,而双方的目的,似乎都是为了伊若瑛一行所护送的那位所谓“前辈”,可见那“前辈”的身份,定然非同寻常。

过了半晌,华不石才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却不知你们要保护的那位前辈,是何方神圣,竟会让粤境的黑白两道如此看重,不惜为了他一人而开战?”

伊若瑛迟疑了片刻,道:“其间的内情实属机密,我们四派弟子均已发过誓言,不能泄露,还请华少爷原谅。”

既是别人门派的秘密,华不石倒也不便再追问。他略一沉吟,道:“若瑛姑娘所说之事,实是困难重重,三千两纹银虽也不少,但是要让我们去对抗粤境黑道盟的高手,却还远远不够,却不知姑娘所说‘祛尘珠’是何物事?”

伊若瑛道:“静慈林庵是释家佛门,没有多少俗家产业,三千两银子已是我们身上所有的银两。‘祛尘珠’是本庵所藏多年的异宝,传说有祛邪魔,参佛法的大能,将此珠握在手中,还有静心宁神的奇效。也因为机缘巧合,此次出行我们才会带有此珠,如今相赠华公子,只求公子能仗义援手。”

她本就是一个大美女,此刻的求助之言说得又十分恳切,但凡是豪侠义士,想必都难以拒绝。

唯独这华大少爷却全然不解风情,摇头说道:“要让人宁神静心,不少药物便可做到,本少爷不才,就能配出数种,至于祛魔开悟之说,更是妄谈,我可不信这世上有手握着一粒宝珠便能成佛之事。”

伊若瑛咬了咬嘴唇,道:“祛魔参佛虽然只是传言,但‘祛尘珠’本身就是一颗夜明宝珠,价值亦是不菲。”

华不石道:“就算‘祛尘珠’是无价之宝,在华不石手中却也无用,比起此事要承担的风险仍是不值得,这等条件本少爷实难接受,不过……”

见这华大少爷一口拒绝,伊若瑛本已有些绝望,但他随即语气一转,说出了一个“不过”,似乎又另有可能,伊若瑛一双美目望向这大少爷,只等待他的下文。

却见华不石眼眸转了两圈,道:“不过,在下听闻贵庵的主持黄莲大师,与普陀山普济寺的高僧灵音禅师颇有些交情,却不知可有此事?”

伊若瑛露出了颇为惊奇的神情,道:“黄莲大师乃是若瑛的授业恩师,家师早年曾与灵音禅师同在普陀山观音院参佛数年,确有相识。但此事就连本庵的师姐们均不知晓,如果若瑛不是偶然听家师提过,想必也难以得知,华少爷怎么会知dào

此事呢?”

第二百三十三章 劈柴

伊若瑛露出了颇为惊奇的神情,道:“黄莲大师乃是若瑛的授业恩师,家师早年曾与灵音禅师同在普陀山观音院参佛数年,确有相识.但此事就连本庵的师姐们均不知晓,如果若瑛不是偶然听家师提过,想必也难以得知,华少爷怎么会知dào

此事呢?”

黄莲大师是“静慈林庵”的掌门师太,灵音禅师则是“中原七大门派”之一的“普陀派”的长老,二人均是江湖上地位极高的前辈高人。华不石能够得知此事,当然是借助于“千花坊”遍布于各境的耳目,他甚至还知dào

,黄莲大师在出家之前,便与灵音禅师相识,且交情不浅,两人的关系绝不是同门修佛那么简单。

但这些事华不石自是不会说出,他微微一笑,道:“原来若瑛姑娘是黄莲大师的嫡传弟子,那么这条件就更好谈了。要本少爷答yīng

相助你们冲过鲁源峡谷,既不需yào

银两,也不用贵庵所藏的宝珠,只有一个条件,便是请尊师帮zhù

华不石,从灵音禅师手中换取一门普陀派的禅门内功心法。这也是唯一能够打动本少爷的条件,其它的银两宝物,本少爷俱不会放在心上。”

他看了伊若瑛一眼,又道:“据我所知,此次‘普陀派’前来参加‘万易大会’的高手,便是以灵音禅师为首,而本少爷可以用足够的银两交yì

那一门心法,绝不会白占便宜,尊师黄莲大师所要做的,仅是为我们搭线介shào

,促成此事而己,不知若瑛姑娘以为如何?”

伊若瑛听了此言,面上却有喜色,道:“此事若瑛虽是无法做主,必须要请示家师才行,不过以若瑛想来,应当不成问题。”

华不石道:“不知尊师黄莲大师现在何处,若瑛姑娘可否与她通得了消息么?”

伊若瑛道:“按先前的约定,家师现在正赶往二百里之外的龙川城,只要我们冲过了鲁原峡谷,往南行大半日便可抵达龙川,必可见到她老人家,只是此刻却无法与家师传递信息。”

华不石皱眉道:“通不得信息,便不知dào

黄莲大师是否答yīng

,又叫华不石如何能放心?”

伊若瑛沉吟了片刻,道:“华少爷所提的条件,对于家师来说并不困难,因此若瑛才可断定她老人家定会答yīng

。如果华少爷不能放心,我们可将‘祛尘珠’和三千两纹银做为抵押担保,家师若最终不能答yīng

,华少爷仍可获得宝珠和银两,那‘祛尘珠’乃是佛门异宝,在本庵珍藏多年,家师必会选择帮华少爷达成交yì

,而留下此宝珠的。”

华不石想了想,道:“好罢,既然没有别的办法,我便暂且相信若瑛姑娘的判断。”

在中原的武林门派中,只有“少林”和“普陀”两派所传承的是正宗的禅门武功,华不石参加“万易大会”最重yào

的目的,便是要获取一门正宗禅门内功心法给杨绛衣修习,使得她的“大力伏魔剑法”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帮zhù

静慈林庵一行人突pò

常家兄弟的阻截,无疑是与粤境黑道盟正面为敌,不过华不石仍是认为以此换取与“普陀”派交yì

的机会是值得之举,而且他心中另有计谋,若能成功,或许可以避免与黑道人马正面交手,甚至就连黑道盟也不须得罪。

而静慈林庵的妙真师太和伊若瑛一行,现在正是最为孤立无援之际,这条穿越南岭山脉的道路上人迹罕至,除了“恶狗门”的一行人,她们根本找不到其他助力。因此妙真师太才不惜花费如此大的代价,甚至利用伊若瑛的美色,试图说动华不石相助。

如今协议终于达成,双方自是皆大欢喜。

伊若瑛满脸喜色地出了大殿。没过多久,她就和妙真师太以及静慈林庵的一行人重新走了进来。

“贫尼妙真,代表鄙庵多谢华少爷仗义相助!”妙真师太走到华不石面前,合什说道。

华不石道:“师太不必客气,本少爷只不过与贵庵做上一笔交yì

,各取所需而已。”

这大少爷说话之时,眼光却并没有看妙真师太,而是瞧向了被另外两个年轻尼姑搀扶着走进大殿的另一个男人。他自是能猜得到,那个男人就是静慈林庵一行所护送的“前辈”,也是粤境黑白两道所争抢的目标。

这个男人的相貌并不出众,身材亦不高大,身上裹着一件貂皮大氅,却似乎仍在冻得发抖。他有一幅中年人的脸孔,但他的两鬓的头发却已经斑白,下颌的短须也白多黑少,年纪定是不轻,伊若瑛称他作“前辈”,倒也名副其实。

而此人并不象是习武之人,他皮肤白晰,目光也混沌无神,没有光彩,而且行动迟缓,脚下也甚是飘浮。华不石的只瞧了一眼,便已看出此人定是因为受了不轻的内伤,损及到元气才会如此。

妙真师太瞧见华不石正望向此人,说道:“这位是马大先生,便是我们这一路需yào

护送之人。”

那位马大先生颤颤巍巍地抱拳拱手,道:“在下马峰,见过华大少爷。”

华不石忙还礼,道:“马大先生不必多礼,华不石可不敢当。”

马峰,实在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名字,江湖上名叫马峰的人想必不少,华不石却从没有听过一个成名的人物叫这个名字。而他也很自然地做出猜测,所谓“马峰”,多半并不是这位老兄的真实名姓。

妙真师太又把其余几人向华不石一一介shào

,静慈林庵这一行五人,只有伊若瑛一名俗家弟子,而先前和伊若瑛一起从屋顶跃下突袭的中年尼姑法号妙觉,乃是妙真的师妹。而另外还有两名年轻尼姑,分别叫做净玉和净心,则是妙真的弟子。

这五人之中,自是以妙真最为年长,亦是她们一行人的主事者,而妙觉和伊若瑛武功亦是不错,与妙真同辈,而那两名小尼姑辈份既低,武功看上去也弱得许多。

众人见礼完毕,妙真师太从怀中掏出了一叠银票和一方檀木盒,递到了华不石的面前,道:“这是本庵珍藏的‘祛尘珠’,和三千两银票,请华少爷收下。”

华不石接到手中,略微察看了两眼。银票自是无需细数,那一方檀木盒却是十分古朴,打来盒来,只见一颗鸡蛋大小的明珠端放在其中,光华隐隐,确非凡物。

对于各种珍珠,华不石倒也见过不少,虽然一眼看去,瞧不出“祛尘珠”有何特异之处,但确如伊若瑛所说,即便是一颗这般大小的夜明珠,也绝对价值不菲。

华不石道:“这宝珠和银票,只是做为担保之物,暂存zài

本少爷这里,妙真师太想必也知dào

我所提出的条件,对么?”

妙真师太道:“华少爷放心,只要明日过了鲁源大峡谷,贫尼定会黄莲师叔禀明,让华少爷达成所求。”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他说着,便将木盒和银票收入口袋。

众人在厅中各自落坐,又寒喧攀谈了一番。妙真师太虽然客气周到,言谈之间却十分小心谨慎,对于她们一行护送马大先生的目的不露一点口风。而那位马峰则沉默寡言,坐下之后就没有说上两句话,想从他嘴里探听消息更是不可能。

眼看着时间已晚,华不石说道:“今夜天寒地冻,这座大殿中实在甚是寒冷,神尼和马大先生请到后面的厢房去歇息可好?”

即然已达成合zuò

,华不石当然不能再让他们去住墙外的破草棚。

妙真师太却道:“出家之人,没有甚么讲究,风餐露宿也是常事。若华少爷没有异议,贫尼等人在此大殿中过夜便可。”

华不石心中明白,妙真必定是放心不下此地的安全,这座大殿四面空阔,只要有人守望,便不易被敌人偷袭,当下微微一笑道:“神尼既愿在此过夜,也无所谓。本少爷不是出家人,可不习惯露宿,这便到后厢去休息,先行告退了。”

他说着,便拱手告辞,朱洪楚依依等人亦跟着退了出去,把整座大殿留给了静慈林庵的众人。

正如华不石所说,这间“聚义厅”大堂门窗不严,屋顶上又被打穿了两个大洞,雪花飘下,北风呼啸,确是十分寒冷。

伊若瑛目光一瞟,却看见了躲在一边的金光头佗,当下便道:“你就是这营寨里的山贼么?快去劈砍些柴火来,把这厅中的火堆烧得旺些!”

她叫金达去劈柴,自是看见了他身后背着的那两把大斧头的缘故。堂堂山寨之主,竟被人呼来喝去,居然还被叫去劈柴,金达的肚子顿时就快要气炸了!

只是先前他也见过这位紫衣女子出手,武功并不比那位射毒针的小姑奶奶差,要杀他金光头陀,想必也不会比拍死一只苍蝇困难多少。

这些美娇娘一个比一个凶,性命握在人家的手中,金光头陀虽然一世英雄,除了乖乖听话,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第二百三十四章 马大先生

南岭山脉绵延三百里,重山叠嶂,峰岭相连.

山道本就难行,加上昨天下了一整夜的大雪,如今的道路上,不但泥泞,而且湿滑。大车的轱轳辗过,留下了半尺深的辙印,而拉车的骡马,还未到午时就已累得快要走不动了。

但是车把式却依旧挥动长鞭,不住地抽打着牲口,向前赶路。

这一行车马,正是“定远商行”的车队,那位山羊胡须的管事霍一帆,正骑着马走在车队的中央。而在十三辆装运粮食的大篷车后面,又多了一辆四驾的木制马车,马车旁边除了有跟随守卫的骑士,还有四位如花似玉的小丫环这辆四驾马车,正是华不石所乘的那一辆,而四个丫环,除了白奕灵,其余的三人却是伊若瑛,以及两个小尼姑净玉净心所改扮的。

今天一大早,华不石就来到“聚义厅”中,与妙真师太商量通过鲁原大峡谷的计策。

常氏兄弟排在“黑风录”百名以内,武功高强,乃是冷霸刀的左右手。而青牛山在粤境黑道盟三十八家山寨中规模也是数一数二,据说共有四五百人马,声势不小,这一次常氏兄弟即使没有把麾下人马全都带来,恐怕也会精锐尽出。

鲁原大峡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静慈林庵”和“恶狗门”一行,才仅有十几人,其中还带有伤者,若是硬闯,即使能冲得过峡谷,也是虎口拔牙之事,凶险万分。

因此华不石才提出要乔装改扮,蒙混过去。

仅靠他们自己,目标实在太过明显,当然难以骗得过常氏兄弟的眼睛,不过若有一整支商队帮忙,手上再持有冷盟主的信函,情形便大有不同。

对于华不石的主意,妙真师太等人自是不会反对。于是,一行人立即从山寨出发,快马加鞭,仅用了一个时辰,便追上了前方道路上的“定远商队。”

见到商队的主事霍一帆,华不石开门见山,三言两语便讲明了情况,请他的商队掩护众人,混过黑道的拦截。至于是否愿意帮忙,霍管事却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报答华不石的救命之恩本是理所应当,而“恶狗门”杀败山贼的一幕霍一帆也亲眼所见,这些人武功高强,他若不答yīng

,只怕整支商队立时便有杀身之祸。南澳柴家虽也能算得上是一方的名流富商,可无论是黑道盟冷霸刀,还是白道四大门派,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如今只能祈求神佛保佑,顺利蒙混过去,才能落个两下平安。

华不石命朱洪跟在这位霍管事身边,也更加断绝了此人临阵时反口泄密的机会,虽然这种可能性并不太大。

如今妙真和妙觉两位师太,已分别装扮成老妇和仆从,与楚依依,海红珠一同坐在马车之内,而伊若瑛和两个小尼姑则扮成了随行的丫环跟在车外。这等乔装改扮并不困难,假发等易容之物楚依依随身就有,而丫环和妇人的衣装,借用的便是楚依依和白奕灵的衣服。

净玉净心这两个小尼姑,自幼就在静慈林庵出家,今天还是第一次穿上了俗家小姑娘的衣衫,均是感觉十分新奇有趣。

师太和姑娘们都装扮成了南澳柴府的内眷,华大少爷和那位马大先生,却没有合适的身份可用,他们一个受伤,一个又全无武功,混在护卫骑士中也太过惹眼,于是,他们两人便一同藏进了马车后面的行李厢中。

这辆特制四架马车的车厢颇为高大,即使是行李厢也有三四尺见方,在里面藏下两人倒也是绰绰有余。

只是在这样的空间里躲藏,当然不会太舒服。两个人都必须蜷着身体侧卧,肩并着肩斜靠在一起,实是一件颇为受罪之事。

而一路之上道路不平,马车颠簸,时光更是难熬,两个人无事可做,便聊起了天来。华不石这才发xiàn

,这位昨夜在山寨中一直沉默不语的马大先生,今天却象是换了一个人一般,竟变得颇为健谈。

“你我在此交谈,马车中的人可会听得见么?”马大先生问道。

华不石想了一想,道:“隔着三寸厚的木板,应当是听不见的,除非车厢中之人把耳朵紧贴在木板上,不过在下以为,应该不会有人做这等事。”

马大先生道:“不错,妙真妙觉两位师太是出家人,必是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做此不雅之事,而华少爷的两位姬妾就更加不至于偷听了。”

华不石眨了眨眼,道:“马大先生如此担心别人偷听,可是有隐秘之事要说,不想让外人知晓么?”

马大先生咧嘴一笑,道:“倒不是有甚么隐秘之事,只是马某这月许以来,总和她们一群出家人待在一起,甚么话也说不得,甚么事也做不得,实在气闷得紧,如今此地只有你我二人,马某才可以无所顾忌了,畅所欲言!”

华不石也笑了笑,道:“马大先生此话有理,在下也害pà

与满嘴清规戒律的尼姑师太们相处,只因为我不知是否应该把她们当成女人,若和她们在一起月许时间,只怕我也会受不了。”

马大先生道:“华少爷果然深知我心!她们一行人中,也只有伊若瑛那小丫头还算不错,不过和马某人以往结识的美娇娘比,却还是差着许多风情。”

两个大男人在一起聊天,最能引起兴趣的话题当然就是女人。

华不石似乎立时就被勾起了兴趣,问道:“却不知马先生结识过哪些绝代佳人,可否介shào

一二,好让在下也长些见识?”

马大先生的来历颇为神mì

,华不石早已十分好奇,只是从昨天到现在,均寻不到机会探问。这位马大先生既然愿意交谈,通过他的言语,必可以发xiàn

一些线索,用以推断猜测。

华不石擅长察言观色,反正现在关在车厢里闲来无事,他当然不会介yì

多聊上几句,借机了解一下此人。

马大先生却似乎全不在意,“嘿嘿”笑道:“你可知dào

粤境之中,最有风情的女人是谁么?”

华不石道:“愿闻指教。”

马大先生道:“那便是南澳镇清水大街‘七巧园’里的舒玉姑娘,她的风情,你只要见过一次定是一辈子也忘不了。莫说是粤境,便是整个江南也没有人能比得上。”

华不石道:“竟有此事!此次小可前往南澳,定要到‘七巧园’中去探望一下舒玉姑娘的绝世风华!”

马大先生摆手道:“你以为‘七巧园’是青楼瓦舍么,那可是错了!‘七巧园’乃是南澳镇最大的古玩商铺,舒凤姑娘是那店里的老板娘,寻常人等去了可也见不着她。”

华不石道:“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小可便无此眼福么?”

马大先生笑道:“那倒也不是,你去时只要说是我马峰的朋友,舒玉姑娘定会出来见你。”

他又“嘿嘿”笑了两声,道:“我与她的交情可是不浅,数月之前,马某还送了她一颗夜光宝珠,比起妙真尼姑给华少爷的那颗珍珠,也差不了多少呢!”

华不石道:“宝珠赠佳人,马大先生果然是雅士,只可惜这颗‘祛尘珠’在我手中只是暂时抵押之物,否则小可也定要把它赠给美人的!”

马大先生道:“这世上的珠宝首饰,本就是应该佩戴在俏佳人的身上,才算物尽其用,就象宝剑一定要赠于英雄,乃是一个道理。马某最是见不得那些抱着宝物不放的守财奴,比如那柴林,家里藏有一串七彩琉璃珠,却当成了传家宝,连瞧都不让别人瞧一眼,当真是空负了大善人的名号……?”

马大先生嘴上不停,从美人聊到珠宝,又从珠宝聊到名胜风景,所提及的东西虽多,却总是在粤境之中打转,其中又以南澳镇最多。华不石随声应对,听着对方的言谈,心中却又暗自奇怪,不明白这马大先生的话题为何一直不离南澳,就算他是南澳本地人士,对那儿十分了解,可也用不着三句话不离故土,莫非他的用意是拿此镇来混扰视听,使得华不石无法猜出他的来历么?

正当马大先生谈兴正浓,说到南澳镇北二十里外的一处道教名胜“七星观”的时候,却忽然听得外有人高喊道:“鲁原峡谷到了!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加把劲赶车,一口气出了峡谷再做歇息!”

喊话之人,正是那位霍管事。

华不石目光一凛,马大先生也立时都闭了嘴,将耳朵贴在车厢的木板上,倾听外面的动静。

但见车轮滚滚,马鞭声声,商队的十多辆大车,排成一线,犹如一条长蛇般驶向了谷口。

藏身在行李厢中的华不石和马峰,当然看不见车外的情况,而骑着高头大马,扮成了小丫环的伊若瑛,对前方的大峡谷却是一目了然。

她先前虽早听说过鲁原大峡谷的险峻,但此时见到了眼前的景象,心中却仍是难免惊异!

和面前的这条大峡谷相比,之前经过的“猪尾峡”最多也只能算是一条小沟。

峡谷两边的山岭,高达数百丈,赤褐色的岩壁笔直峭立,就连猿猴也攀爬不上。而这座峡谷,看上去就象是大地上被巨斧砍割出来的一条伤口,可是这世上又哪里有这么巨大的斧头!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大布河

进入峡谷的道路曲折蜿蜒,深入到谷中便已望不见去处.而现在刚过午时,大雪早已停住,前方的谷中却飘浮一层浓雾,天光无法照入,给人以一种莫名的幽深阴暗之感。

在谷口全然看不见黑道人马的踪影。

这倒是十分合理的事,鲁原峡谷长达三十余里,常氏兄弟即便要拦截,也绝不会在谷口处就布置人马来打草惊蛇,而定会埋伏在峡谷中地势最为险要的地方。

商队进入谷口,伊若瑛纵马随行,却更能体会到谷中的阴森。山谷里四处都是腾腾的雾气,目力不能及远,头顶的天光已变为了一线,而车轮声和马蹄声在岩壁之间回荡,隆隆作响,只有马车上所挂着的几串风铃依然清脆悦耳。

若是三十里平路,车马全速通过用不到一个时辰,可是这峡谷之中的道路不但曲折狭窄,而且高低不平,又湿又滑,骡马走在上面分外吃力,比平时又慢了许多,半个时辰过后,车队也仅仅推进了不到十里地。

却在此时,伊若瑛的耳边却隐隐听见远处传来了阵阵水声,却听得那霍管事喊道:“前面就是大布河了,我们快些前进,只要过了此河便是平路了!”

向前再行里许,水声己变得极大,几近震耳欲聋了。道路转过一个弯,却只见一条极为宏大的瀑布出现在眼前,原来那水声全是由这瀑布所发出。

这瀑布高达百丈,宽有四五十丈,从岩壁上飞流直下,落入下方的深潭之中。而这深潭中的水流又形成了一条河,穿过了峡谷中央,从另一侧岩缝中流入了地底深处。

原来霍管事所说的“大布河”,乃是一条埋藏于南岭山脉地底的河流,而这道峡谷深入地下数百丈,横斩过此河,才在峡谷中形成了如此壮观的一道飞瀑的景象。

此河横穿峡谷,在前方的河面上搭着一座浮桥,却是前行的唯一通道。那浮桥是用圆木搭成,串着铁链,在河面之上起伏飘荡,桥长二十余丈,桥身却仅有一丈多宽,勉强能让马车通过。

在桥的另一头,一匹赤红色的高头大马立于道路的当中,在马背上骑的是一名披着黑色斗蓬的中年人,马鞍桥旁还挂着一柄乌鞘长剑。此人身高六尺,虽然并不十分高大,但面目却甚是凶狞,目光阴厉,令人望之顿生畏惧。

在他的身后,还有二十多名手持刀枪的汉子。

黑道人马终于出现了!

伊若瑛虽不识得那骑在马上的那个中年人,但从他的形态和马鞍桥上所挂着的长剑,却也能猜得出,此人定是常氏兄弟之中的弟弟常飞絮。

常家两兄弟一个使刀,一个用剑,哥哥常落花的“落花无情刀法”和弟弟常飞絮的“柳叶追风剑”在江湖上皆是大大有名,而传说他们二人还有一套刀剑合击之术,称作“移风诀”,更是非同寻常,即使是白道之中四大门派的掌门也未必能敌得过。

正因为如此,他们两兄弟才能在“黑风录”上排名前百,成为粤境黑道上数一数二的难缠人物。

而同样都是黑道上的强人,常飞絮身后的那二十多名汉子,全然不是“金光头陀”手下的那些土匪喽罗可比。“金光头陀”手下的土匪表面虽也称得上凶悍,攻守进退之时却是乱七八糟的一窝蜂,是一群乌合之众。而这二十多名汉子却排列齐整,横在道路中间,显然是列着阵势,仅从他们站立的方式,就看得出极有章法,又气势惊人,令人感觉杀气腾腾。

这便是黑道精锐人马和乱匪的区别,“金光头陀”的那帮手下若与这些人拼杀,只怕用不了几个照面就会被杀得干干净净。

常飞絮把人马布设在浮桥的尽头,所选择的地势对他们亦是极为有利,这座桥本是过河唯一的通路,又甚是狭窄,只要据守住桥头的方寸之地,就算来了千军万马也别想硬冲得过去。

“定远商号”的大蓬车队,还没有走到浮桥前,就听得桥那边有破锣一般的嗓音叫喊道:

“站住!此路已封,谁也不准上桥,否则格杀勿论!”

骑马走在车队前边的霍管事连忙喝令停下,在一众车夫的吆喝声中,十三辆大车,连同华不石等人的马车,全都在浮桥前面停了下来。

霍管事高声喊道:“桥那边的可是粤境道上的朋友?我们是南澳柴大善人家‘定远商号’的运粮车队,从湘境运粮过来,还携带有家中的内眷,已得了冷盟主的准许,请诸位大哥行个方便,予以放行!”

桥那头一时沉默了下来,象是在商量什么,过了良久,那破锣一般的嗓音又喊道:“你叫甚么名字?你说得了冷盟主准许,可有凭证么?”

霍管事道:“在下霍一帆,是商队的主事,持有冷盟主的信函为凭。”

对面那人道:“你一个人过桥,把信函带过来,交予我们寨主确认!”

霍管事应声称是,催马走上了浮桥,向对岸行去。

华不石的马车在车队的最后,与前队相距较远,伊若瑛装扮成随行丫环,也跟在了马车旁边。此时她见霍管事走过桥去,不由得心中惴惴,有些担心。那霍管事一个人到了那边,若是把她们一行的人秘密告知了常飞絮,这条蒙混过关的计策自然就全部落了空,只怕立时就得有一场撕杀。

如果这种情形发生,就必须先下手为强,迅速冲杀到对岸去,这条大布河虽然只有三十余丈宽,但是如果对方砍断浮桥,再想要带着马大先生过河又要困难得多了!

好在虽然对岸有常飞絮这等高手,但终究只有二十多人,“静慈林庵”和“恶狗门”双方人手相加,也尽可有一拼之力。

伊若瑛的兵器“紫剑金环”由于太过显眼,所以并未带在身边,而是藏在马车的车厢里。她略一策马,已靠到车厢边,一旦情势有变也好立即取出兵器。

此时,她却听得车厢里有人低声道:“若瑛师妹,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你仔细瞧瞧两侧的山崖。”

说出此话的正是坐在马车里的妙真师太。

伊若瑛依言向两边的山崖上望去。这山崖颇为陡峭,乱石嶙峋,上面又长着许多的杂草灌木,粗略看去瞧不出甚么不对,但伊若瑛凝目细看时,却赫然发xiàn

在那些怪石和草木丛中,露出了不少箭镞的尖头,还隐约有兵刃闪动的寒光。如果不是她久习武功,目力过人,又经过师姐的提点仔细观察,是断然发xiàn

不了的。

原来对方在桥头的二十多人只不过是用于吸引注意的幌子,真zhèng

的大队人马,却是埋伏在两侧的山崖上!一时之间伊若瑛无法看出山崖上到底埋伏着多少人,但从那些箭镞数量,可知至少也有百余人以上。难怪常家两兄弟之中只有老二常飞絮一人站在桥头,想来那常家老大定然是在山崖之上指挥那些埋伏的弓箭手。

此处的地形十分险要,两边的石崖相距不过,浮桥和车队都在对方箭矢的射程之内。在这种情形之下,她们这一行人若有异动,恐怕还没等冲到桥头,就要被崖上射来的几百支箭镞乱箭穿身!

这时霍管事已骑马过了浮桥,来到了对岸的桥头。伊若瑛远远望去,只见他跳下马来,走到了常飞絮的身前,拱手施礼之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常家老二。

那常飞絮接过信函展开瞧看了一会儿,又出言盘问霍一帆,霍一帆则在比手划脚地回答。由于相隔数十丈远,伊若瑛等人只能看得见霍管事和常飞絮在对面交谈,至于说些什么话,却是完然听不到。

华不石和马大先生藏身在行李厢内瞧看不见也就罢了,伊若瑛、妙真师太、朱洪、白奕灵等人,此刻每一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也不知霍管事是否能瞒得过常飞絮,亦或他根本已经把众人藏身的秘密泄露了出来。

尽管霍管事过得桥去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伊若瑛等人却感觉似乎象是等了几个时辰一般。直到最后常飞絮终于问完了话,只听得河对岸那破锣一般的嗓子喊道:“对面的人听着!把大车一辆一辆赶过河来,我们要逐一检查!”

事到如今,众车夫也只能遵循指示赶车过河。只见最前面的一辆大车上的车夫挥鞭驱动骡马,将大车赶上了浮桥,晃晃悠悠地驶到了对岸,顿时有数名喽罗上前检查,翻动车上所装载的货物粮食,看看里面是否藏了人。更有人拿着一张画像,比对赶车之人的相貌模样。

等到第一辆车检查完毕,河对岸那人吆喝一声,叫第二辆大车驶过去。

眼看着商队的大蓬车一辆接着一辆地驶过河去,每辆车一到对岸,就被黑道喽罗拦住搜查。见到这等情形,伊若瑛心中却也稍安,如此看来,那位霍管事似乎并没有把马大先生藏在最后一辆马车上的事泄露出去,因此黑道中人才会逐一检查车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剑挑风铃

商队的大蓬车一辆接着一辆地驶过河去,每一辆一到对岸,就被黑道喽罗拦住搜查.

见到这等情形,伊若瑛心中却也稍安,如此看来,那位霍管事似乎并没有把马大先生藏在最后一辆马车上的事泄露出去,因此黑道中人才会逐一检查车辆。

只是对方搜查得如此仔细,却也不知藏在行李厢中的两人能否蒙混得过去。但不管怎样,只要马车驶过了河去,即使到时被识破,在河对岸与黑道中人一战,也比在浮桥上被数百支飞箭攻击要好得多。

半个时辰之后,十三辆蓬车业已全数驶到了对岸,便轮到了最后一辆四驾马车。坐在车前的孟欢却是颇为镇定,面上一点惊慌之色也没有,扬鞭策马,将马车驶上了浮桥。伊若瑛,白奕灵等人装扮的四个小丫环不敢怠慢,也各驱坐骑,紧紧地跟在马车后面。

马车行过浮桥来到对岸,孟欢提缰勒马。只听得站在常飞絮身边的的霍管事道:“禀告常二爷,这次小的到北方运粮,正好赶上柴老爷的第六房夫人回湘境老家省亲,便走在了一路。这辆马车中乘坐的便是六夫人和她的妹妹,还有亲家姑母,皆属内眷。”

他的这个说辞是众人先前早已乔好的。常飞絮脸上的神情不变,也不知有没有听见霍管事所言。

两名喽罗已走到了车前,一把掀起了马车前面的布帘。只见车厢内果然坐着四个女人,其中两名少妇,年纪均在二十岁上下,其中年纪稍长的一人玉容皎好,形态妖娆,另一人亦是貌美如花,只是脸上还带着少许稚气。而另外二人一个是头发斑白的老妇,满脸都是皱纹,至少也有五六十岁,另一个则是手脚粗大的中年仆妇。

两名少妇自然是楚依依和海红珠,而那名老妇人和仆妇,却是妙真和妙觉两位师太乔装改扮。

海红珠嘟着嘴坐在车中一声不响,楚依依却是语声娇媚,施了个半礼,说道:“妾身柴氏,见过各位大英雄!”

车厢里甚是空敞,别无它物,除了这四人之外,也不可能再藏得下他人。

那掀开车帘的黑道喽罗向车中瞧了两眼,口中啧啧道:“柴老爷子年纪一大把,还讨了这么漂亮的夫人,这小姨子长得更是不错,他娘的,这老家伙真会享艳福!”

却听得骑在马上的常飞絮哼了一声,斥道:“混蛋!这次下山是叫你来瞧女人的么!这马车后面还有行李厢,快去查看一下!”

那喽罗应声称是,慌忙从车前爬下,绕到后面去打开行李厢,一旁的管事霍一帆却吓得脸都白了,道:“常二爷,那里面装的都是女人的衣服,翻看诸多不便,还是别检查了罢……”

常飞絮脸色一沉,瞪了霍管事一眼,目光阴厉,有若利剑!霍管事原本还想再说,却吓得一声也出不得,把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哐噹”一声,马车后面的行李厢已被打开,霍管事的心头一震,然而,令他倍感惊奇的是,先前明明藏身在其中的华不石和马大先生却不见踪影,而那空空荡荡的行李厢中仅仅平放着一口不算太大的藤箱。

这藤箱只有两三尺长,一尺多高,本是藏不下人的,可是那喽罗仍是挑开扣拌,把箱盖掀开。却见箱子里果真装的全是女人的衣服,他伸手进去翻弄了一阵,却也找不出甚么可疑之物。

既然全无发xiàn

,那喽罗便跳下车来,朝着前方的同伙做了个手势,示意放行。

充当车夫的孟欢挥动长鞭,便要赶车前行,那常飞絮却忽然一声喝叫道:“慢着!”

他一催马,已来到了马车前,阴冷的目光望从车厢里的众人脸上逐一扫过,倏然之间,肩头一动,一道剑光已飞蹿而出!

常飞絮的乌鞘长剑,本是挂在马鞍上,却眨眼就到了他的手里。利剑出鞘,居然毫无声息,而剑光在空间中闪过,却发出了“叮”的一声轻响,却挂在车厢前面的那一只铜制的风铃已被斩成了两截,其中的一半被常飞絮的挑在剑尖之上!

车厢内的众女脸上都露出了惊容,而海红珠更是“啊呀”一声惊叫出声。

常飞絮剑挑铜铃,一双眼睛却全然没有去瞧他的剑尖,而是盯着车厢内的众人。一个武功高手固然可以收敛气息,装成不会武功的模样,但凡是习练过上乘武功之人,神经反应比寻常人迅速,尤其对于飞来的剑光,更是极为敏感,往往根据本能便能做出应变。

常飞絮此举的用意,便是在拔剑的瞬时,观察车内众人的反应速度,来判断她们是否身具武功。而现在他的目光,却停留在了海红珠的脸上。

其他的三女,反应皆是十分迟钝,直到常飞絮收剑才恍然露出了惊恐之色,唯有这位年纪最小的美貌少妇,在剑光一起时就惊叫出声,反应虽然比武功高手还大有不如,但显然比寻常人要快得许多。

其实这是因为妙真、妙觉两尼修为精深,极能自控,楚依依更是机敏过人之辈,早已想到了对方的试探之举,才未露出破绽。而海红珠却胸无城府,江湖经验也浅,因此她做出的反应完全出于本能。

常飞絮盯着海红珠的眼睛,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曾习练过武功么?”

海红珠心中更加惊慌,刚要出言否认,坐在她身边的妙真师太却开口道:“她是老身的女儿红珠,小的时候倒是曾习练过几天拳棒,如今随她姐姐也嫁到了南澳,请大王看在她妹夫柴大善人面上,不要为难于她。”

常飞絮问话之时已打定了主意,若这少妇否认练过武功,他立时便翻脸动手,将她擒下,而此时那老妇却承认她女儿习练过武功,倒是令常飞絮有些犹豫。

他猿臂一伸,平举长剑,将挑在剑尖上的半截风铃送到了海红的珠的面前,道:“我见你们车上挂的风铃很有趣,便摘下来瞧瞧,现在仍还给你。”

他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有瞧上那风铃一眼,一双眼睛都盯在海红珠的脸上。海红珠伸手颤颤巍巍地从剑尖上取下了半截风铃,显然是极为紧张,口里说道:“谢……谢大王……”

她此时才明白过来,自己刚才差一点穿帮,如今心下倒是真真切切的惶恐不安,一点也没有做作。

常飞絮盯着海红珠瞧看了半晌,忽然手腕一翻,利剑已插回了剑鞘之中,一摆手道:“放他们过去!”

他已看出海红珠虽是练过功夫,但不论是反应还是胆气都大有不足,最多也不过是一个初习武功之人。粤境白道要护送那位重yào

人物,定会派出门中的高手,决计不会派这种半桶水的菜鸟。因此,他才完全消去了疑虑。

那霍管事连连作揖道:“多谢常二爷宽宏,放我们过去,南澳柴家感激不尽!”

前方已有喽罗搬开了路障,众车夫纷纷挥鞭起程,整条车队缓缓前行,从道路两旁的黑道强人中间直行而过。

一过了关卡,霍管事哪里还敢怠慢,喝叫着大蓬车队加速行进。一众车夫拼命驱赶着骡马,直到看不见身后强盗的影子,又奔行出了五六里地,转过了好几道弯,霍管事才下令车队停下。

他策马来到了马车跟前,朱洪已上前打开了后面的行李厢,把华不石和马大先生两人从厢中搀扶出来。

马大先生舒展着四肢,说道:“幸亏那个小喽罗不够仔细,如果他再细心一些,发xiàn

这行李厢下面还有夹层,我们可定要糟糕了。”

华不石却哈哈笑道:“只可惜你我两个大男人挤在那尺许高的夹层里,实是大煞风景,下次再要躲进来,定要找一位大美人在一起才好!”

他说着,斜眼瞧了旁边的伊若瑛一眼,却令得伊若瑛脸上一阵羞红。

听了此言,霍管事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辆马车的行里厢下面还有一处夹层,华不石和马大先生先前便是藏到夹层中,才躲过了那黑道喽罗的搜查。

此时,车厢里的妙真师太等人也跳下了马车,来在华不石面前。

妙真师太合什行礼道:“此次多亏了华少爷的妙计,我等才能不用拼杀就脱出险境,实是万幸!”

华不石却忽然摇了摇头,道:“我等现在只是侥幸蒙混过关而已,脱出险境却还未必。”

妙真师太皱眉道:“华少爷此话何意,难道前方还有凶险么?”

华不石道:“前方有没有凶险,在下也不知dào

,刚才我们却已经露了一处破绽,那常老二一时未能觉察,但他若是细想一下,或许就会发xiàn

,故此多半还会追来。”

妙真师太目光一凛,问道:“是什么破绽?”

华不石道:“这破绽便是依依和师太说话的口音。依依所扮的是师太的女儿,但她说话的口音却是纯正的官话,而师太应答常飞絮时,说话却带有粤语乡音。若说女儿嫁到南澳夫家,转变了口音尚可说得过去,女儿口音未变,母亲却说一口粤语,便不合情理。常飞絮先前未能留意到,但这处破绽实在是不小,他稍一回想,想必就能发xiàn

。”

妙真师太本是粤境本地人氏,先前她为了给海红珠解围,与常飞絮讲话时用的便是本地的口音,事实上即便她想要转变口音,也做不到。

第二百三十七章 分歧

华不石的话还没有说完,静慈林庵的众人的脸色就已经变了,一旁的商队管理霍一帆额头上更是冷汗直冒,直滴淌了下来.

伊若瑛急道:“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华不石却依然气定神闲,道:“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逃走。反正我等已混过了他们的埋伏,这条蒙混之计也算是达到目的。”

他转过脸来,对霍管事道:“如今情势之下,我等必须尽快逃命,只好把这些大车舍弃了,贵商行的损失,本少爷定当全数赔偿,霍管事可有异议?”

霍管事想到常家兄弟很快就要追来,若被他们追上,定是不会放过他和商队的一干人等,此时除了逃命,哪里还有别的主意,当下道:“华少爷的吩咐,霍某自是没有意见。”

华不石一拍手掌,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立kè

找改换座骑,把笨重东西都扔在此处,轻装简行,一路冲出这鲁原大峡谷!”

为了保住自家性命,每个人的行动都十分迅速。

仅过了很短的时间,商行的护卫,赶车的车夫,所有的人就找好了各自的座骑。

原先用于骑乘的马匹当然不够,只能从那些牵拉大车的骡马之中挑选出较好的当成座骑,而鞍镫也是缺乏,一些人只能直接骑在马背上。所幸的是,“定远商行”的人全都是车马行中的老手,大多数骑术都不差,即使没有鞍镫也能够勉强骑行。

“恶狗门”的马车所配的是四匹良马,而且亦带有备用的鞍镫。华不石,楚依依,海红珠三人各每乘一匹,余下的一匹却是给了霍管事手下的一名没有马的商队护卫骑乘。

而舍弃的马车和大车,华不石命人将它们横摆在一起,挡住道路中间,希望能借此稍稍阻挡一下身后的追兵。

刚刚准bèi

停当,从身后的峡谷中却已经隐隐传来了一阵马蹄之声。

只叫得孟欢叫道:“不好,后面的黑道强人已追上来了,至少有百骑以上!”

华不石也不迟疑,一提缰绳,道:“我们快走!”

这么快就有人从后面追来,常飞絮定然是发xiàn

了先前的破绽,看来这位黑道强人的头脑还算是灵敏。而此地已深入鲁原大峡谷近二十里,已穿过峡谷大半,再走出十余里地便可出谷,只要一时之间不被身后的强人追上,倒也并不是没有逃出峡谷的可能。

当下“恶狗门”和“静慈林庵”的人马在前,“定远商行”的众人紧紧跟随,一行五十余骑,个个打马如飞,沿着峡谷中间的山路疾奔向前。

只听得后面有人喊马嘶之声传来,正追上来的黑道强人看见了道路上的大车,正纷纷勒马停下。那十几辆大车横摆在路上,将整条道路全都阻挡住,而这些大车上都高高地堆着粮食,马匹要想跳过也不可能,定要将车辆拉开才行。

众人也顾不得许多,只管策马向前奔行,很快就将人声甩在了后面。而这峡谷中的道路崎岖,弯折极多,身后的黑道强人虽也携有弓箭,但是众人早已转过了一个弯,飞箭却是早已射不到了。

却在此时,忽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啸叫,一首赤红色的烟火直冲而起,飞到了天空之中,“砰”地一声爆裂开来,火花四下散落。

华不石正纵马向前奔行,抬头见到了此景,心头却倏然一沉。

他当然看得出来,这道烟火是黑道强人所发出的信号,而此刻发射信号的目的,肯定是叫同伙配合阻截。由此可以想见,据守在大布河边的并非常家兄弟所带全部的人马,在前方出谷的路上,多半还会另有埋伏!

华不石拉缰放缓了马速,喊道:“朱洪,孟欢,你们二人在前方开路,妙真师太,也请走在前面,小心对方的埋伏!其余的人都跟在后面,与他们保持十丈距离。”

朱洪和孟欢齐声称是,妙真师太也点头答yīng

。他们自各纵马奔行,分别驰到了马队的前方,而众人则稍稍放缓速度,与前方的三人拉开了十余丈远近。

众人之中,以朱洪和妙真师太二人的武功最高,孟欢亦是不弱,而且擅于探察,让他们三人在前方开路,即使中了埋伏也比较容易脱困而出,其余的人与他们相隔一定距离,便是为了能及时应变,而不致被敌人一网打尽。毕竟商队里的众人武功太低,要是一旦遇袭混战起来,只怕立时就会死伤惨重。

华不石做此安排,自是为了一众武功较弱之人考lǜ



骑马奔行,十多里的路程不到盏茶时分就已驰过,幸运的是,一路之上却并未遇到有人阻截,也没有什么埋伏。一直来到了谷口,走在前方的三人却同时勒缰停下马来。

华不石和后队的众人也连忙让座骑慢了下来,跟到了近前,举目向前望去,立时就知晓了此地的情形。

鲁原大峡谷的谷口就在前方百丈之外。前方道路之上空空荡荡,并无阻截,只是在谷口两侧的山崖上,却是站满了黑道强人,每一边的山头都至少有五六十人之多,这些人俱是张弓搭箭,瞄向山谷前的通道。

数十名强盗,若是在平地上拼斗,以“静慈林庵”和“恶狗门”两派高手的武功,本也不难对付,但现在他们全都据守在山崖顶端,占有地利之便。谷口两侧的山崖高达二十余丈,岩壁笔直峭立,即便是轻功绝顶之人,要想飞纵上去击杀他们也决不可能,而若是不理他们强行冲出山谷,就必须要通过崖上众多弓箭手齐射而来的箭雨。

妙真,朱洪等武功高强之人,硬闯过箭雨自是没有问题,再带上华不石和马大先生两人或许也能勉强做得到,但“定远商行”的数十名不会武功的车夫和功夫不济的车队护卫,却定是逃不过这些飞箭,若非要强冲硬闯,只怕其中大部分都要被射死在谷口。

华不石眉头紧锁,一时之间也彷徨无计,难作取舍。

可是,当下情势紧急,身后的追兵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时间也是万万耽搁不得,否则等常氏兄弟赶到,众人将被黑道强人前后夹攻,就更加没有了逃生的希望。

只听得妙真师太念了一声佛号,说道:“谷口有强人的弓箭据守,若没有绝顶的武功,强闯过去与送死无异。霍施主,你们商号的众人若留在此处,那常家兄弟追上来时,想必看在南澳柴家的面上,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她说出此话,自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些不会武功的车夫等人留下来,由“静慈林庵”的几名高手带着马大先生独自闯关了。

而如今情势之下,这似乎也成了唯一的可行之策。身在险境之中,自是能逃得了一个是一个,总不能为了车夫和护卫,让所有的人都一同陪葬。

霍一帆心中惊骇,口中嚅嚅道:“那常氏兄弟是杀人不眨眼的黑道强人,哪会卖给我们柴家什么面子,师太若要把他们留在此地,多半都会被常家兄弟杀了。”

妙真师太听霍管事此话说得可怜,心知他说的确是事实。她终究是出家人,心怀慈悲,一时之间也自低头不语。

一旁骑在马上的妙觉师太却已经等不下去,高声说道:“事到如今,已没有时间犹豫了!霍管事,你们自己做出选择吧,要与我们一起强行冲出谷口,还是要留在此处?”

霍管事脸色苍白,道:“这……这……”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自是知dào

如果强闯谷口,手下的数十号人武功低劣,定然会被飞箭射死一大半,而若是留在此处,同样是九死一生,左右全都没有活路,叫他如何做得了选择?

当然,如果一定要选,也只能去强冲谷口,或许还能有少数几人可以逃生,总比在留下等着常家兄弟追上来,被白白杀死要好。

而此时,却有一个声音喝道:“不行!他们为了掩护我等过关,才落得现在这般地步,若让他们这般去送死,我们的义气何在!”

说话的正是那位方脸大耳的少年朱洪。

妙觉师太脸上一沉,道:“那你说,应当怎么办?”

朱洪粗眉倒立,说道:“有甚么怎么办!那常家兄弟赶来,我们就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也未必就一定会输!”

妙觉师太道:“那常家兄弟武功高强,手下还有好几百人马,和他们硬拼岂不是送死?你们的少掌门收了我‘静慈林庵’的银两和宝物,承诺帮zhù

我们过关,怎能如此没有信用?”

朱洪还要再说,却有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头上,却是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华不石。

只见这大少爷目光凛然,沉声说道:“师太此言差矣!本少爷昨夜答yīng

的条件,只是尽lì

帮zhù

你们突pò

拦截,可从未保证过一定能够成功。师太既然知dào

对方的武功高强,人马又多,我们拼杀不过,那么过不了关自是理所当然,还有何可以抱怨的?”

妙觉师太的冷哼了一声,道:“这么说,华少爷的意思,也是要留在此地与常家兄弟硬拼啰?对不住,我‘静慈林庵’中人可不奉陪!”

第二百三十八章 连珠箭

妙觉师太冷哼一声,道:“这么说,华少爷的意思,也是要留在此地与常家兄弟硬拼啰?对不住,我‘静慈林庵’中人可不奉陪!”

华不石目光如电,盯着妙觉师太的眼睛,道:“如果本少爷把你们‘静慈林庵’中人和马大先生都擒下来,送交给常家兄弟,你猜常家兄弟会不会同意与本少爷交个朋友呢?”

妙觉师太脸色大变,怒喝道:“你敢!”

华不石道:“我有何不敢?擒下你们总比和常家兄弟拼命容易许多,你们想要保住性命,本少爷当然也想!”

妙觉师太又惊又惧,她素闻这“恶狗公子”心狠手辣,为了保命,这种背信之事他自是可以干得出来.而眼下“恶狗门”有朱洪,孟欢,白奕灵和楚依依四名高手,确是比“静慈林庵”实力更强,对方翻脸动手,她昨夜所受的内伤未愈,能不能逃得出去尚在两说,那位马大先生也肯定是带不走的。

但事已至此,除了一拼也无没别的办法,妙觉提动真气,一双袖子顿时鼓了起来。

却在此时,伊若瑛催马而出,拦在了妙觉师太的身前,说道:“师姐且慢动手,小妹有话要说!”

她转过脸,对华不石道:“华公子,若瑛虽与你相识不久,却相信公子不是背信弃义的小人,现在情势危急,你又何苦要激怒我师姐,徒伤了我们两家的和气?”

华不石冷冷道:“是否背信弃义,可不好说!本少爷有一条计策,你们如果愿意遵行,我们之间的协议便依旧存zài

,如若不然,就怪不得我擒下你们,交予黑道以图自保了!在本少爷看来,若能救下我们这里几十条命,牺牲你们六人也是值得!”

他一改往日温和文雅的模样,瞬时就已变成了凶霸强横的恶少爷。看到华不石恶狠狠的表情,就连伊若瑛也不能不相信他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一时之间芳心愕然,说不出话来。

“静慈林庵”的众人之中还是妙真师太最为沉稳,开口说道:“不知华少爷有何计策,如若确是可行,贫尼等人自当遵从。”

华不石道:“这条计策倒也很简单,便是你们‘静慈林庵’和我‘恶狗门’派出高手,突袭两边山崖上的弓箭手,将他们全都杀散,大家便可以一同出谷了!”

妙真师太皱眉道:“山谷两侧的山崖高达二十丈有余,又如此陡峭,就算是贫尼也无法纵跃而上,两位师妹的武功尚不及我,要想强攻上去,实非力所能及。”

华不石道:“师太可想过,山崖如此之高,那些黑道强人又是如何爬上去的?”

妙真师太道:“他们大概是借助绳索,慢慢攀爬上去,又或者在山后另有上崖的通路。”

华不石道:“这崖前的情状,即便使用绳索,要爬上去也殊为不易,我看他们多半是从崖后寻得路径上去的。因此,我们也绕到山崖后面突袭,想必就容易得多。”

他略一停顿,接着道:“你们‘静慈林庵’和我‘恶狗门’各派出高手,先冲过箭雨出得峡谷,再各选一边的山崖,从后面绕行强攻上去,便可击散崖顶的黑道弓手!”

妙真师太想了一想,道:“华少爷此话也有些道理,但你说崖后有路,也仅仅是推测,如若山后与和前面一般的陡峭,不能纵跃而上,岂不仍是无法可想?”

华不石“哼哼”一笑,道:“天下之事,哪有全都确知的道理?我等要想脱困,就只能兵行险着,赌一赌运气,一点风险都不想冒,那也只能坐以待毙了!”

妙真师太沉吟了片刻,才道:“也罢,事到如今,就按华少爷的计策执行。”

华不石道:“好!师太既然同意,那大家便听我的指令行事。”

他将目光转向“恶狗门”的众人,道:“朱洪,孟欢,灵儿,你们三人从谷口冲出,绕行到山后突袭左侧的悬崖,务必将崖上的弓箭手打散,至于如何攻上去,际时可以随机应变!”

他又望向妙真师太,道:“右侧的山崖,便交给妙真妙觉两位师太和若瑛姑娘三人,净心净玉两位小师父就留下看护马大先生吧,本少爷也留在此处,静候诸位的佳音。”

妙觉师太道:“常家兄弟随时可能追上来,马大先生留在此地甚是危险。我们三人既要冲出谷去,可顺便把马大先生一同带了出去,才更为保险一些。”

华不石脸色一沉,道:“不行!你们把马大先生带出谷去,立时就会远走高飞,逃往龙川城,哪里还会费力去攻打山崖,你那点心思岂能瞒得过本少爷!”

妙觉师太怒道:“如此说来,华少爷是要把马大先生当做人质来胁迫我们啰?”

华不石眼睛一瞪,道:“是又怎样!本少爷现在就与你讲明,你们若是攻不下山崖,我们这许多人都被困在峡谷里,等那常家兄弟追来时,本少爷就把马大先生交出去,以求自保。你们若想要带走马大先生,就去全力攻下山崖,别想再打其它主意!”

妙觉师太闻言大怒,立kè

就要发作。

此刻却听得那位马大先生道:“诸位莫要再争执了!商行中人是为了护送马某人才冒此风险,本人一世英雄,岂能没有义气,不顾他们的生死而自己逃走!以马某之见,就这般决定吧,我与华少爷一同留在谷中,师太们和若瑛姑娘去攻打那山崖试试,若是真的事不可为,也不必勉强,尽可以先行离去,无论如何,本人都是一般地感激不尽!”

妙觉师太本来还想再说,张了张嘴,却终于没有出声。

妙真师太道:“现在已没有时间多做议论,既马大先生有此决定,我们便依计而行罢!”

当下“静慈林庵”和“恶狗门”的诸人各自准bèi

,白奕灵却来到华不石身边,小声说道:“这峡谷里十分危险,不如让灵儿留下来保护公子师父,好不好?”

华不石微笑道:“有依依夫人在此,不用担心我的安全。你二师兄的轻功不强,进攻山崖时正可用得上灵儿的轻功,只是你要多加小心,莫再要受伤了!”

白奕灵知dào

公子师爷心意已决,也不敢再说。

没过多久,六人就已收拾停当,各骑骏马来到了队前,一声呼喝,一齐驱动马匹,朝着峡谷口直冲而去。华不石和马大先生俱是面色凝重,举目观望,而楚依依和净玉净心两尼分别守护在他们身边。

不仅是他们几人,闯关之举关系到所有人的性命。霍管事和“定远商行”的一众车夫和护卫,也全都目不转瞬地盯着飞驰向谷口听六骑,每一个人的心头均是七上八下。

六骑转眼就已进入了山崖上弓箭手的射程,只听得崖上有**声喝叫,顿时弓弦之声响成了一片,飞箭犹如雨点一般倾泻而下!

峡谷间的道路十分狭窄,犹其是临近谷口之处,两侧的岩壁之间仅有丈许。如此间距六骑自是不能并排驰行,而是由妙真妙觉二尼冲在最前,白奕灵和伊若瑛居中,而朱洪和孟欢跑在最后,分为了三段。

只见妙真妙觉两位师太各自鼓动袍袖,罡风所至,把射来的飞箭尽数扫落,伊若瑛舞动紫剑金环,密不透风,白奕灵则是十指连弹,发出暗器把射到近处的羽箭一一击飞,直发出“叮叮噹噹”连响!

朱洪和孟欢也不甘落后,一个用掌力震飞利箭,而另一人则双手连抓,竟把所有射来的箭支全都抓到了手中!

这六人各自施展武功,漫天箭雨似乎未能阻挡住他们分毫,很快就已冲到了谷口。

华不石的脸色却越发凝重,喃喃道:“想不到这常家兄弟竟然训liàn

了这许多连珠箭手,幸好我们刚才没有想要一起强突出谷,否则……嘿嘿!”

马大先生面上亦有惊愕的表情,道:“难道这些强人用的便是蒿阳孙家的‘连珠箭术’么?”

华不石道:“不错。孙家的‘连珠箭术’单人独射不足为惧,但是几十个练此箭术之人齐射,即便是一流高手,要想抵挡也极是不易!”

要知寻常的弓箭手拉弓发箭,一息之间能射出五六箭已属难得,蒿阳孙家以“连珠箭术”闻名江湖,习此箭术者一息能射出二十支飞箭,箭箭连珠,比寻常弓箭手快了三倍有余,若是多人齐射则更加难以抵挡。

山崖上的这些黑道强人,竟然全都习练过“连珠箭术”,飞箭的威胁陡增数倍,在这等情形下即便妙真那样的高手,自身闯过箭雨已是不易,根本不可能再携带保护一人。因此先前如果决定携着马大先生强闯谷口,非但闯不过去,只怕结果还会凶多吉少。

一旁的霍管事望着谷口如暴雨一般连环不断的飞箭,心中更是后怕不己。在如此密集的箭雨之下,如果车行中人强冲过去,大概一个人都活不了,全都要被射死在当场!

第二百三十九章 出谷

六匹马驰得甚快,转眼已冲到了谷口的两座山崖之间,而此处却是最为危险的所在.所有的飞箭几乎垂直射下,不但比起平射速度快,而且力道也强得多,要防守自是更难。

而在众弓手的“连珠箭术”之下,箭出如雨,全然没有一丝空隙!

只听“噗噗”两声,白奕灵和妙觉师太的座骑已各自中了一箭。六人之中以白奕灵武功最弱,而妙觉师太昨夜受了内伤,以致真气不纯,防守也难免出现破绽。

妙觉师太的座骑被射中的是马臀,那匹马仅是嘶叫了一声,依旧向前疾奔,似乎没有大碍。而射中白奕灵座骑的飞箭,却是直穿马颈,骏马受了重创,立时失了前蹄,向前直栽了下去!

马背上的白奕灵猝不及防,被座骑抛出丈许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而那犹如厉雨一般的飞箭,已射到她的头顶!眼见已经躲闪不及,只吓得白奕灵尖叫一声,闭上眼睛!

却在此时,一道金光闪过,脆响声中,那一排利箭已尽数被击飞!只见马蹄过处,一只手臂已抱起了白奕灵的腰,将她拉到了马背上!

救下白奕灵的,正是紫衣佳人伊若瑛。

她原本与白奕灵并排驰行,到了出谷之处道路狭窄,只能容得下一马奔行,因此她便稍稍落在后面。白奕灵落马情势危急之时,伊若英正好纵马驰到,用金环击落飞箭,在马上使了一个铁板桥的功夫,平展身形,俯身将白奕灵救了起来。

适才当真危险之至,若是伊若瑛不是紧随在白奕灵的马后,又或是她稍晚一步出手,白奕灵便只有被乱箭穿身的下场。

而伊若瑛出手救人时不但反应敏捷,又施展了一手十分高明的轻功和马术,姿态优美之极,直把在远处观望的华不石看得目瞪口呆。

眨眼间,伊若瑛已纵马冲出了谷口。在她身后的朱洪和孟欢,武功均是不弱,亦是无惊无险地通过了箭雨的封锁。

六骑一出了谷口,便已在峡谷中众人的视线之中消失。

华不石依然望着谷口,痴痴的出神。

一旁的楚依依见状,轻笑道:“华公子这般失魂落魄,莫非是又迷上了那位伊家的小姑娘么?”

华不石呐呐道:“灵儿武功未成,我刚才让她强冲出去,实是过于鲁莽,多亏得若瑛姑娘出手相救,否则我便是百死莫赎了!”

楚依依见他说得心有余悸,玉容若有所思,又问道:“以公子之见,他们有几成的把握拿下两侧的山崖?”

华不石沉默了片刻,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在此情形之下,要救大家的性命,除了攻崖别无它法,又何必去想有几分把握!”

此时他已撤底回过了神来,又恢复了沉稳镇定的模样。

“如若他们攻不下山崖,华少爷是当真要把本人交给常家兄弟,以求保命么?”说出此话的,却是马大先生。

他脸上却也是一幅气定神闲的表情,似乎并未将眼前的危机放在心上。

华不石耸了耸肩,道:“用马大先生一条命,换我等数十条命,你认为我会犹豫么?何况我虽不知先生的身份,却能猜到先生是关系粤境黑白两道的重yào

人物,就算落入常家兄弟手中,也未必就会被杀死,对不对?”

马大先生道:“这你可猜错了,马某身上虽有着一些秘密,但落到黑道手中却是必死无疑。”

他忽然“哈哈”大笑,道:“本人当日遭人背叛,重伤之下失掉了全身武功,就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没有甚么用处了,却想不到如今用这一条残命,还能换得回数十条性命,马某人也算是死的其所!”

马大先生朗声说笑,直将生死视于无物,那原本看似弱不禁风的身躯挺得笔直,显露出冲天的豪气。华不石本是一直测度他的身份不凡,此时更加确信,这位马大先生定是一方的豪杰人物。

华不石道:“听先生所言,乃是被人重伤才失了武功,在下通晓些医术,可否让我诊断一下,或许仍有治愈的可能。”

马大先生道:“我这伤早就请名医瞧过,是治不好了,如今生死尚在两说之间,那还顾得上此事?华少爷还是多想一想,等下那常家兄弟追来时要怎生应付,好用马某一条性命来保全大家,莫要让我白白死去也就行了!”

华不石道:“如何应对常家兄弟,我早已想好了,定然不会白白牺牲马大先生的性命。不过,先生的豪气如云,令在下佩服,我们不妨来做一个约定。”

马大先生道:“什么约定?”

华不石道:“妙真师太他们六人若攻下了山崖,我们大家自是都能逃得性命,如若不然,常家兄弟追来时,我只好暂时把先生交给他们,以图保全此地的众人。不过,只要先生在三天之内不被黑道中人杀死,在下定当设法把先生再营救出来。而不论是哪一种状况,只要平安度过了今日之险,先生就让在下为你诊断伤势,如何?”

马大先生盯着华不石的眼睛,过了半晌才道:“我确是有一些秘密可吊住常家兄弟的胃口,但能不能拖上三天尚不可知,而若冷霸刀赶到,必定会立时杀我。”

他伸手一拍马鞍,道:“不过,马某这条命反正也是捡来的,这约定对我有赚无赔,有何不能答yīng

?”

他与华不石彼此对视了片刻,才各个举起右掌互击了一下,然后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先前的一路之上,两个人藏身在马车后的行李厢中,倒也聊过不少闲话,但是那时候华不石存着探察对方底细的心思,而马大先生则是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他,两人各怀心计,自是谈不上坦诚相对。

直到此时,两个人才敞开了心扉,不再相互顾忌。

只因为到了生死危急的关头,方显出男儿豪爽的本色,至于甚么身份秘密,却已经不再重yào



马大先生抚掌道:“很好!马某果然没有看错华少爷,临死之前能交上你这么一个朋友,倒也算是有幸!”

华不石道:“现在虽是有些凶险,也未必就一定会死,先生何致如此说?”

马大先生道:“马某自知天命,亡命只在旦夕之间,大丈夫死则死已,又有什么不能讲的!只是,华少爷切莫忘记了我在车厢之中对你说的那些话。”

华不石有些愕然,道:“先生在车厢中对我说的话?莫非是南澳镇么?”

马大先生是“嘿嘿”一笑,却不作答。

就在此时,只听见楚依依叫道,声音里透着惊喜:“你们瞧!山崖上的弓箭手已经开始乱了!”

众人凝目望去,果然发xiàn

原本张弓搭箭,排列在崖顶的那些黑道中人开始骚动,似乎还有人在高声喊喝,大概是已经发xiàn

了有人从后面突袭上来。首先是左侧山崖,然后右侧山崖上的弓手亦是混乱起来,更有数声惨叫传来,想必是朱洪和妙真的两路人马都已冲到崖顶上,与黑道中人拼斗起来。

然而,几乎与此同时,从众人后方的山谷中,传了来一阵“隆隆”的马蹄之声,常家兄弟的追兵竟然也在这个时刻追了上来,用马蹄声来判断,距离众人也不过里许而己!

华不石情知无法再等下去,一咬牙,叫道:“我们往前冲,只有出了峡谷才有生路!”

虽然两边山崖上的弓箭手还没有被撤底消灭,但既然朱洪和妙真等人已在崖上与他们动上了手,想必那些弓手也没有余暇再向从山谷间冲出的众人射箭。此时追兵转眼即至,就算铤而走险,也是非冲出去不可了!

众人齐催坐骑,四十余骑奋力疾奔,朝着谷口驰了过去。果然从山崖之上再没有箭雨射下,而是传来了呼喝拼斗之声,还有一名黑道弓手惨叫着从崖上直跌而下!

没有阻挡,转眼一众人马就已到了峡谷之外。华不石和马大先生在楚依依和净玉净心二尼的护卫之下,也各自冲出了谷口。

一出谷口,地势便已霍然开朗,道路也宽阔了许多,路边是成片松林,比起在峡谷中满地乱石的情形大不相同。

华不石勒住坐骑,朝身边的“恶狗门”弟子吩咐道:“你们去把谷口两侧的松树砍倒,横在出谷的通道上!”

身后的大队追兵即刻便要杀到,若能延缓他们一时自是最好。这四名帮众虽称不上高手,但也都是从“龙虎堂”的众多弟子中挑选出来的精壮之士,砍倒几棵松树自是并不费力。

不出片刻,十几棵碗口粗的雪松已被砍倒,横七竖八地阻在谷口外面的路上。而妙真和朱洪等六人此时已分别从两侧的山崖上飞纵而下,众人已突出了峡谷,他们自是不再恋战,立kè

从崖后的小路折返而回。

从谷口的空隙向峡谷中望去,已能看得见一片黑压压的马队从山道直追而来!常飞絮骑着枣红马,正跑在最马队前面,他身边还有一名披着黑斗蓬的,胯下乌骓大马,手提着长刀的大汉,想必就是常家兄弟的老大常落花。

“走!”华不石嘴里迸出一个字,拔转马头,双脚一踢骏马,沿着大道直奔而去。

第二百四十章 貌比潘安

松林莽莽,无边无垠,大地上积雪斑驳,呈现灰败之色.

积雪本是银白色的,但粤境之中的雪,下得虽大,融得却也很快,阳光一照,就很快化为了乌有,露出了一块块深灰的泥土。

在这种融雪的时候,道路之上最是泥泞难行,马蹄踏入到泥水潭中,立时就直陷半尺,简直与在沼泽地中行走没有多大的差别。

逃出了大峡谷以后,四十多匹马已经奔行了近半个时辰,但是在前方依然瞧不见龙川城的影子,身后的追兵却又再次逼近了!

鲁原大峡谷到龙川城,只有不足百里路程,只是这半日来马不停蹄的亡命逃奔,到了此时,所有的坐骑都已疲累不堪,即便是数十里地,也似乎变得遥不可及一般。

妙觉师太的坐骑先前出谷时被飞箭射伤,早已奔跑不动而被舍弃了,此时妙觉师太骑的是原来净心的坐骑,而净心和净玉两个小尼姑共骑在一匹马背上。而白奕灵的坐骑被射死,出了峡谷之后,就一直都和楚依依共乘一骑。

商行之中那些牵拉大车的马匹本来就不适合骑乘奔跑,这一路之上已经力竭倒下了五六匹,失了座骑的人只能和他人双乘。

如此一来,一行人逃命的速度更是大受影响。

相比逃命的众人,身后的常家兄弟和黑道人马的追来的速度却快得许多,毕竟他们所骑的均是正宗的战马,而且也没有象商队的马匹那样拉了一整天的大车。

若是只有十里八里的路程,妙真妙觉这等高手,自是可以弃马施展轻功奔行,就算带上马大先生,也比这般骑马奔走快上几分。只是此地距离龙川城还有好几十里地,没有马匹,仅凭着两条腿奔跑长力不继,更加难以逃脱追兵。

饶是如此,“静慈林庵”的几人也早己护在马大先生的左右,只要身后的追兵一至,她们肯定会立即带着他先行逃走再说。

“师父!这些座骑气力已竭,再这么下去,肯定到不了龙川城!”说话的正是朱洪,他握紧拳头,道:“不如让我返回去和常家兄弟拼上一阵,至少可以阻挡他们一些时间!”

“不行,你一个人去挡他们与送死无异!”华不石一口否决。

他当然知dào

众人所乘坐骑大半都已经支持不住,但还没有到最后的关头,仍存有一线希望,他就不能让朱洪去和黑道人马硬拼,白白地送掉性命。

却在这时,忽听得跑在前方的孟欢叫道:“不好了,前面也有马队拦路!”

此处的道路虽然泥泞难行,却比峡谷中的的崎岖山路要平直许多。华不石凝目远眺,立kè

便看见前方百丈之外,有五六十匹马拦在了道路当中,马上的骑士俱是一身的黑衣短靠,腰间挎着钢刀,显得极为彪悍。

看到此景,华不石的心顿时直往下沉。

前有阻截,后有追兵,看来一场拼斗已是无可避免。而混战一起,“恶狗门”和“静慈林庵”的众人或许还能突围逃脱,“定远商行”的三十多人武功不济,没有抵抗之力,恐怕立时就会被黑道强人斩杀干净!

妙真师太望向华不石,问道:“华少爷可有高见?”

众人逃出峡谷,一路之上均是由这位“恶狗少爷”指挥行进,而“恶狗门”此刻的实力又强过了“静慈林庵”,因此妙真师太才要征询华不石的意见。

华不石咬牙道:“我们两派高手在前,大家合力,杀一条血路冲过去!”

既然难免一战,也没有什么可退缩的。华不石把心一横,已决定乘势突击,前方拦路的黑道人马虽然也不少,但是比起被敌人前后夹击,当然是主动进攻更好一些。

妙真师太也毫不犹豫,道:“好!一齐冲过去!”

纵马奔驰之下,百丈的距离瞬时便至!

冲在最前的便是妙真师太,伊若瑛和朱洪,他们是众人之中武功最强的三人,而孟欢,妙觉师太护住两冀,紧随着前方三人。

华不石,海红珠和马大先生等人策马跟在后面,“定远商号”的一众人等则走了最后。

此时,挡在路上的黑衣骑士也均已拔刀在手,排列成了方阵,将兵器举到身前,准bèi

迎击。这些黑衣人手中的佩刀与寻常武林中人所用的钢刀相比,既长且厚,份量皆是不轻,刀刃在天光雪色的映照之下寒光闪闪!

双方人马仅相距数丈,便要冲撞到了一处,后面华不石却突然连声喊叫道:“住手!不要动手!他们不是黑道人马!”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从那群黑衣人身后,居然也有人在大声喝叫:“虎贲卫听令!收刀!”

几十名黑衣刀客齐声应答“是!”,一齐回刀入鞘,竟是训liàn

有素,丝毫不敢违抗命令的模样。

妙真师太,伊若瑛和朱洪三人,本是已经冲到了近前,听到了华不石的叫喊,立kè

就想到情势有变,各自提缰勒马。伊若瑛和朱洪二人距黑衣刀客们稍远,还能够勉强将马匹拉住,妙真师太冲在最前面,坐骑在全力奔跑之中,一时之间哪能收得住惯性之势,已朝着黑衣刀客们所排列的阵势直撞了过去!

却只见一道人影犹如鹏鸟一般从黑衣刀客们的头顶飞掠而过,直落在妙真师太坐骑的前方,只听得“嘭”地一声巨响,马身已撞在了那人横在身前的刀鞘上,竟然未能将他憾动分毫,而那骏马一声嘶鸣,反倒象撞上了一座大山一般,倒飞出数尺,失蹄倒在了道路中央!

妙真师太反应敏捷,双脚立时离蹬,身形纵跃而起,飘出三丈开外,才落在了地上,而她的眼中已满是惊惧之色!

此时她才看清,站在道路中央的是一个细眉小眼,留着短须的中年人,亦是一身黑衣装扮,手中的那口刀看起来又阔又长,和身后的黑衣刀客们所用的兵器是同一种制式。

全速疾奔的马匹,往前的冲撞之力何等强dà

,这人硬生生地接下这一记撞击,脚下犹如生根了一般,没有移动半分,而妙真师太的那匹坐骑却是经受不住,在此一撞之下已是骨断筋折,平摔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仅凭着这般强悍下盘功夫,就知此人的武功非同小可,至少妙真师太自知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奔行而来的众人已纷纷勒住坐骑,华不石却催马来到了近前,冲着那黑衣中年人拱手道:“数月不见,薛先生一向可好?”

黑衣中年人也抱拳还礼,道:“薛某还是老样子,倒是华公子的气色越发健旺了,真是难得!”

这短须中年人,赫然便是数月之前,华不石在长沙城中的“快活岛赌场”所遇到的,锦衣卫北堂指挥使薛原。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北薛”,一身武功自是不凡,区区一匹马,当然撞不动他。

先前华不石驰到了近处,才忽然认出那些黑衣骑士手中的钢刀的样式,与当日在“快活岛”外所见那些黑衣人的武器一样,也才断定他们乃是锦衣卫的人马,而非黑道中人,而薛原也是几乎在同一时刻,发xiàn

了冲过来马队中的这位华大少爷,也立时喝令众卫士收刀停手。

薛原又道:“自从长沙城中见了华公子一面,我家主人还向薛某提过公子数次,想不到竟会在这粤境的荒野之地再见,鄙主人定会十分高兴!”

华不石自是知dào

薛原所说的主人,便是当日所见的“千岁殿下”暮云公子,当下心中一喜,问道:“难道曹公子也在此地么?”

薛原尚未回答,已有一个声音道:“华兄别来无恙,小弟曹暮云有礼了!”

只见一众黑衣刀客向两旁闪开,一骑雪色如银的白龙驹已驰了出来,马上一位风华绝世的佳公子,正是曹暮云本人。

这位暮云公子与数月之前华不石在“快活岛”所见时一样,依然雍容华贵,风度翩翩。唯有的不同之处,是当日他坐在桌前抚琴品酒,显得温文尔雅,如今则骑在马上,一身青衫垒落,腰间悬着一柄镶嵌着美玉的三尺长剑,凭添了一股英武之气。

一位貌比潘安的美男子,身上又带着勃勃的英气,其魅力却是天下间所有少女都不能抵挡的。

一旁骑在马上的伊若瑛,一双美目己不能从曹暮云的身上移开,就连海红珠也两眼发直,望着这位绝世公子,脸上现出了痴迷的神色。

华不石轻咳了一声,抱拳说道:“此刻不及详谈,我们身后尚有上百黑道人马,即刻便会追来,还请曹兄相助御敌!”

曹暮云道:“难怪华兄一路如此匆匆奔来,原来竟然有黑道强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作乱,当真是无法无天!”

他目光一凛,道:“华兄放心,有小弟在此,定叫那些强人讨不得好去!”

华不石道:“如此小弟就谢过曹兄了!”

曹暮云当即向薛原施了一个眼色,那薛原一挥手,喝道:“虎贲卫听令,设伏!”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一见倾心

曹暮云向薛原施了一个眼色,那薛原一挥手,喝道:“虎贲卫听令,设伏!”

只见那数十名黑衣刀客驱动坐骑,却分为了两路,各向道路两侧驰去.

此处的地势丘陵甚多,道路的两侧是都是小土山,不算太高,坡度亦不陡峭,而坡上灰白相间,覆盖着枯草和积雪。

只见那些黑衣刀客们纵马驰上了坡顶,又很快消失在山坡的后面。

曹暮云道:“那些强人胆大妄为,今日既犯到了我们手里,就给他们留个教xùn

。我让手下卫士在两侧的山坡上设伏,只要他们的马队一到,便从两侧杀下,定要叫他们吃上一个大亏!”

他微微一笑,又道:“华兄和贵友们只须到小山后面为小弟观敌掠阵,追来的黑道贼人都交给我们料理便是。”

华不石点头道:“如此也好,不过这些强人乃是粤境青牛山六盘寨的悍匪,为首的常氏兄弟武功高强,曹兄还须得小心应对。”

曹暮云道:“华兄不必担心,虽然秋横波另有公事,不在此处,薛统领想必也足以对付他们。”

薛大统领“七步红莲刀”的厉害,不在当世的任何一位刀法名家之下,华不石在长沙城中也亲眼见过,纵然对上了“黑风录”上排名前百的常家兄弟,自也不惧。当然,若有那位身具先天罡气的东厂高手秋横波在,就更能稳操胜券。

华不石早知曹暮云心计深沉,决非鲁莽之人,他既然如此胸有成竹,定是有所峙仗,便也不再多说,应声答yīng



当下众人各驱坐骑驰向山坡之后,伊若瑛却来到催马上前,来到了曹暮云的面前,抱拳说道:

“小女子伊若瑛,拜见暮云公子,多谢公子救助我们!”

情势紧急,黑道人马即刻便到,华不石来不及向曹暮云介shào

随行而来的众人,本是想着先度过眼前的危机,事后再逐一引见也不迟,却没有想到这位紫衣佳人竟然自己走上前来,主动对曹暮云报出了自己的名姓。

江湖中人对于世俗间的男女礼教之防并不十分看重,纵是女子,主动与男子报通名姓本也不足为奇。昨夜在“野猪嶂”山寨中,伊若瑛亦是主动通名与华不石相见。

只不过,昨夜在聚义堂前,她的举止表情落落大方,大海碗的烧酒也一饮而尽,颇显出江湖儿女的豪爽,而此刻在曹暮云的面前,这位若瑛姑娘却满脸红霞,露出小女儿家的娇羞,与昨夜见到华大少爷时大不相同。

事已至此,华不石也只得向曹暮云引见道:“这位伊若瑛姑娘,是‘静慈林庵’黄莲大师门下的高徒。”

他又瞧见海红珠也痴立在一旁不肯离开,索性也一同介shào

:“这位海红珠姑娘,乃是小弟的妻子。”

华不石的这番介shào

颇为奇怪,海红珠的身份明明是他的妻子,这大少爷的语气却好似在介shào

外人一般。

曹暮云却丝毫不以为意,微笑道:“早就听说华兄的新婚妻子是一位闭月羞花的大美人,今日一见果然无虚!”

他一转脸,又对伊若瑛道:“暮云先前也曾听说过‘紫剑金环’若瑛师妹的大名,却没有想到刚入粤境便能与师妹相见,看来我们实是颇有缘份!”

这位暮云公子前一句夸赞海红珠的美貌,后一句话又说和伊若瑛颇有缘份,伊若瑛和海红珠闻言,居然同时俏脸飞红,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华不石奇道:“曹兄称若瑛姑娘为师妹,莫非与她师门有旧么?”

曹暮云道:“华兄有所不知,当初在京师教小弟习武的启蒙师父,便是粤境‘丹霞派’的罗大师。先师虽然在多年前就已去逝,但小弟与粤境四大门派都能算是师门同道,是故才称若瑛姑娘为师妹。”

“丹霞派”和“静慈林庵”均属粤境白道四大门派,而曹暮云所说的罗大师,全名叫罗五德,乃是“丹霞派”的上一代掌门人。若以辈份来说,曹暮云是“丹霞派”当代掌门人袁公义的师弟,而伊若瑛则是“静慈林庵”庵主黄莲师太的弟子,算起来要比曹暮云低了一辈。

可是,在这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面前,伊若瑛的心中却实实在在地不愿意称他为师叔,颌首小声道:“若瑛见过暮云师兄。”

这等有少女对自己含情脉脉的情形,“暮云公子”经lì

得多了,与华不石这既无武功,又无品貌的“恶狗公子”自是大不相同。

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朗声说道:“两位姑娘请先到山坡后面暂避一时,黑道人马转眼即来,等暮云击退了敌人,我们再做叙谈,如何?”

伊若瑛武功不弱,原本存着要一同迎战黑道人马的打算,但此时见了暮云公子的笑容,听到他说要自己退避,心中却感觉一些温暖,全无违背之意,低声答yīng

了一声,便拔转马头,驰上了山坡。

海红珠本来也是个性娇蛮的人,此时竟然没有说一句话,也依言退去。

华不石站在一边,眼看着二位美女就这般乖乖地听从曹暮云的吩咐,也不禁对这位无瑕公子的无边魅力由衷地敬佩,心里只想着,如果青牛山六盘寨的常家兄弟是女人该有多好,大概也经不住曹暮云的温柔一笑,就会乖乖地扔了刀剑束手就擒。

常家兄弟当然不是女人,因此曹暮云自是不会试图用笑容去打动他们,而是另有计策。

众人刚刚在山坡后面藏好身形,远处己有轰隆隆的马蹄声响传了过来,百余骑士犹如一阵黑色的旋风一般,沿着道路席卷而至!

这些黑道中人,虽然不如薛原手下的“虎贲卫”那般行动整齐规一,手中的兵器也各式各样,但他们身上的凶悍的气势,比起“虎贲卫”也差不了半分,不愧是粤境黑道三十八寨的精锐人马。

奔跑在最前面的是一黑一红两匹高头大马,马上之人正是常落花常飞絮两兄弟!

此时曹暮云的人马和华不石一行人全都躲在道路两侧的山坡后面,而大道上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人。

常家兄弟带领着百余骑士片刻之间就已驰到了坡下,却只见常家老大忽然一举手臂,一众黑道骑士立时纷纷强勒马缰,一时之间战马嘶鸣,百余骑全都停在了当地。

“大哥,怎么不追了?”问话的是老二常飞絮。

常落花伸手一指,道:“你瞧地上的马蹄印,他们好象并没有再往前走。”

常飞絮定睛看去,却见道路上满是泥泞,到处都是积水,马蹄印记十分杂乱,有些难辩,但也能隐约看出,往前的印记的确是少了许多,有些不同寻常。

他哼了一声,道:“这群家伙能逃到哪去,难道是跑不动了,要和我们拼命么?!”

常落花皱眉不语,却忽然目光一转,望向了山坡之上。

此时,原本隐身在山坡后面的数十名黑衣骑士缓缓前行,从坡顶露出了头,黑压压地排成一行,对坡下的一众黑道人马形成了包夹之势。而猛然之间,只听到一声断喊声传来:

“虎贲卫听令,投枪!”

但见坡上的一众骑士同时挥出手臂,几十道乌光划动风声,朝着坡下的黑道人马直飞而至,竟都是三尺余长,镔铁所铸的标枪!

这些标枪本原本都挂在“虎贲卫”座骑的兵器环上,正是用于远程投射之用。这些大内锦衣卫中的骑士训liàn

有素,标枪投出既快又准,坡下的黑道中人猝不及防,瞬时就被射倒了十余人,喝骂和惨呼之声连成了一片!

常落花一声厉啸,翻手抽出长刀,寒光扫过,射到他身前的两支标枪被横斩而断!

他的心计本也不弱,先前看出逃跑的马队没有再往前走,却只当他们已是走投无路,才藏到了两边的山坡上,却全然没有想到在此地竟会遭到大队人马伏击!他早已知dào

对方仅有五六名高手,其他人均是商队中的护卫车夫,所以全然不足为惧,哪里料得到竟会遇到薛原和“虎贲卫”这群生力军,措手不及之下,手下的人马就已吃了不小的亏。

却在此时,山坡上又传来了一声喝令:“虎贲卫听令,冲锋!”

只见坡上的黑衣骑士瞬时已排列成了冲锋阵形,有如狂潮一般飞驰而下,朝着道路上的黑道人马冲杀了过来!

这等先发射暗器攻击,然后冲出突袭的战法,正是黑道强人对付镖行商队的惯用伎俩,却没有想到今日反被人用到了他们自己身上。

常落花心中更是一惊,喝叫道:“孩儿们,亮家伙列阵迎敌!”

一众黑道强人已被先前的一轮标枪射得乱成了一团,再想列阵迎击,却已经晚了。

六十名“虎贲卫”犹如猛虎下山一般,数息之间就已冲到了近前,暴喝声中,只见寒光闪动,利刃相交,双方的人马已拼杀在了一起。

“虎贲卫”从两侧的山坡由上而下飞马冲来,人借马力,势道凶猛,道路上的黑道强人虽然人数略多,却均是站在原地,其中一些人就连马头也未来得及调转,就被撞倒在地,瞬息间就被砍杀了十余人,队伍更是被冲得七零八落。

第二百四十二章 闻风而逃

“虎贲卫”从两侧的山坡由上而下飞马冲来,人借马力,势道凶猛,道路上的黑道强人虽然人数略多,却均是站在原地,其中一些人就连马头也未来得及调转,就被撞倒在地,瞬息间就被砍杀了十余人,队伍更是被冲得七零八落.

常落花见状大怒,摧动坐骑就要向战团冲去,眼前却倏然精光闪动,却是一柄钢刀已经砍到了他的额前!

出手的正是锦衣卫北堂统领薛原!

他也随着手下的骑士驰下坡来,却并未去管周围的小喽罗,而是早已瞅准了他们的首领,趁着混乱之际,快马冲到了常落花的面前,劈面便是一刀!

数月之前,在“快活岛”赌场门前,薛原砍出的惊天一刀差一点就把“洞庭帮”的“虎胆”孟青山斩杀在当场,如今这一刀速度之快,势道之猛,亦不在当日斩出的那一刀之下!

一声闷哼,血光闪动,常落花已连人带刀,飞退出三丈之外,双足着地时踉跄后退了五六步才勉强站稳,脸上的神色又惊又怒!

他前额的正中,已被划开了一道寸许长的血痕,若是反应再慢上半分,只怕整只脑袋都要被砍开!

而常落花所骑的乌骓大马,竟被这一刀的余势斜身斩成了两半,连一声嘶鸣都未及发出,就倒地而亡,淋漓的马血洒落了一地。

一刀斩断马身,没有千斤之刀,决计是做不到的!

“你是什么人!”常落飞怒吼着问道。

常落花本身也是用刀的大行家,他的成名绝技便是“落花无情刀法”,故此十分清楚对方所劈来的一刀有多厉害,心中立时就想到,对面的这个短须中年人定然不是无名之辈!

薛原却不应答。身为朝廷命官,他根本无须和黑道强盗多费口舌,只跃马上前,第二刀已向常家老大飞斩而至!

江湖上的高手,大都不愿意骑在马上与他人交手,只有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冲杀的将军才惯于马战。这是因为上乘轻功身法,比起马匹的移动要灵活得多,武学高手之间的拼斗,迅捷灵活的步法至关重yào



然而,凡事却总有例外的情况。此时的薛原,一刀将常落花逼退之后,却并不弃马而下,反倒提缰前冲,骑在马背上与对手拼斗在了一起,而且刀刀进逼,瞬时就占到了上风。

薛原这么做,并非瞧不起常落花的武功,高手之间的生死相争,若轻视对手,必定没有好下场,身为锦衣卫中第一高手的薛原,与人拼斗的经验丰富之极,当然不会犯这等错误。

而骑在马上与对方相斗,却正是他的高明之处!

天下武功有千百种之多,各有不凡之处。而若是以大略的风格来分,可划分为南、北两大类。

南派的武功以巧取胜,讲究的是招式的拆解变化,以快打慢,以精巧破蛮力,四两拔千斤,“武当”,“峨眉”等派的武功,都属于此类,而大内锦衣卫中曾经的第一人,南堂指挥使孙独鹤的“白鹤冲天掌法”,便是一种擅长贴身短打的掌法,亦属于南派。

北派的武功则是以势取胜,招式大开大合,气势如鸿,与人交手时以力打巧,以刚破柔,所谓“一力降十会”便是北派功夫的切实写照。大多数“少林派”的武功都属此类,而锦衣卫“北薛”薛原的“七步红莲刀法”,也正是典型的北派刀法。

常家两兄弟的“落花无情刀”和“柳叶追风剑”,均是以巧招取胜的南派武功,薛原要想以力打巧,就必须在气势之上压过对手。因此,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和常落花去比拼轻功步法,骑在马背上纵使是脚步不够灵活,也没有所谓。

而只要骑在马上,薛原就比站在地上的常落花高上不少,挥刀之时又能够借助马匹的力量,力道更强了几分。

他纵马而战,正是令自身刀法的长处得以发挥的明智之举,每一刀劈出都势大力沉,威风八面,直逼得常落花左躲右闪,全然不敢挡架,唯恐两刀硬碰交击,手中的兵器就要被薛原刀上的巨力击飞!

十余招之后,常飞花已被逼得节节败退,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他并非不晓得薛原凭借马力才占得上风,也很清楚“打人先打马”的道理,但薛原的“七步红莲刀法”一旦施展开,招招劈向他的要害,常飞花左支右拙,又哪还有余暇再出刀砍杀对方的坐骑!

再战了片刻,常落花已意识到,这个短须中年人的刀法实是在他之上,要想取胜,仅凭着他自己决难办得到,必须要与老二常飞絮联手,使出常家的刀剑合击之术“疾风诀”,或许还能有几分机会。

念及至此,常落花心中不免有些气恼,老二常飞絮也不知在做些甚么,在这危急时刻竟还不过来与他联手!

他百忙之中偷眼观瞧,已看见常飞絮就在十余丈之外,手中握着出鞘的长剑,却站在那儿不肯过来,脸上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在常老二的身前,赫然站着一位青衫飘飘的俊美公子,正是曹暮云。

事实上,常落花与薛原刚一交手,常飞絮就想要上前相帮。他翻手抽出乌鞘长剑,纵身跳下马,便要冲上去夹攻薛原。然而,他的身形才刚一移动,却突然发xiàn

一道青影闪到了眼前,一点寒星已刺到他的前胸!

常飞絮的“柳叶随风剑”本就是以轻盈快捷著称的上乘剑法,要修习这种剑法,轻功定须得十分高强才行。但是,来袭者的身法却比常飞絮还快,而且欺近之时悄无声息,简直犹如是鬼魅一般!

常飞絮回剑挡架,“叮”地一声已格开了一剑,但对方的第二剑,第三剑已接连刺到!

六剑之后,常飞絮已被迫退了三丈,心中已是又惊又惧,只因为他已发xiàn

来袭者的剑法诡奇,轻功更加了得,实是他平生罕遇的大敌!

此人见常飞絮飞退,也不紧逼,而是一收剑势,悠然站在了原地,常老二此时才看清楚对方的相貌。此人的轻功身法有如鬼魅,人却一点也不似鬼魅,反而是一位英俊潇洒的翩翩佳公子。

而此人手中所持的长剑,剑柄和剑锷之上都嵌着闪闪发亮的蓝宝石,剑刃却又细又薄,与其说是剑,却更象是一根三尺长的钢针。

“这把剑,是缠丝剑!”常飞絮惊怒道,“原来你就是‘丹霞派’罗老怪的传人!”

曹暮云手腕一抖,钢针一般的剑刃犹如活物一般游走不定,微笑道:“你既然知dào

缠丝剑,也应当知dào

‘万象缠丝剑法’的厉害,难道还想要与我动手么?”

常飞絮脸色阴沉,忽然发出一声啸叫,收剑转身就走,竟当真不敢和曹暮云再行交手。正在和薛原拼斗的常落花,听到了常老二的啸声,亦是脸色剧变,虚晃一刀,就向后急跃而出,居然也打了逃走的主意。

薛原虽是占了上风,但骑在马上行动毕竟有所受限,轻功无法施展,常落花败退而走,他再想追赶也是不及。而曹暮云眼看着常飞絮离去,也没有出手阻挡,只是面露微笑,神态悠然地目送常老二离开。

“黑风录”排名前百的常氏兄弟,竟然仅几个照面就败退而走,转眼已纵出十余丈远,才各跨上一匹战马,头也不回地从来路奔逃而去。

其余的黑道强人本就被冲杀得昏头转向,如今头领败走,他们就更加没有了斗志,一个个如丧家之犬一般,纷纷拔马往回逃奔。

六十名“虎贲卫”趁势掩杀,一直追出了四五里地,才在薛原的喝令之下收兵回来。

至此,这一战已是大获全胜。常家兄弟原本是带来了百余骑,当场就被斩杀了三四十人,逃回去的只有一半,而薛原属下的六十名“虎贲卫”竟无一折损,只有两三人受了一点轻伤。

眼看着强**败而走,“恶狗门”和“静慈林庵”的一众人等,以及“定远商行”的众人从山坡后出来。这些人一路之上亡命奔逃,几乎被迫到绝境,直到此刻才算是捡回了性命,人人脸上均有庆幸之色。

华不石虽然早已料到曹暮云有克敌之法,却也没有想到这一战竟然胜得如此轻松。

他纵马来到了近前,拱手说道:“恭喜曹兄大胜!原来曹兄习有上乘剑法,竟然能吓退常家兄弟,实是令人佩服!”

曹暮云仍是一脸微笑表情,说道:“华兄过奖了!兄台可是觉得奇怪,为何小弟一亮出此剑,那常飞絮就立kè

逃走么?”

这位暮云公子心智机敏,竟立时就已猜到了华不石所想。先前常飞絮虽然被曹暮云出剑逼退,但也只不过是一时受挫,未必就一定会败落,他不战而走,确实令华不石颇为疑惑。

华不石心中所想被曹暮云说破,已不是第一次,当下也不遮掩,坦然相询:“小弟确是有所不解,还请曹兄指教。”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一口拒绝

曹暮云仍是一脸微笑表情,说道:“华兄过奖了!兄台可是觉得奇怪,为何小弟一亮出此剑,那常飞絮就立kè

逃走么?”

这位暮云公子心智机敏,竟立时就已猜到了华不石所想.先前常飞絮虽然被曹暮云出剑逼退,但也只不过是一时受挫,未必就一定会败落,他不战而走,确实令华不石颇为疑惑。

华不石心中所想被曹暮云说破,已不是第一次,当下也不遮掩,坦然相询:“小弟确是有所不解,还请曹兄指教。”

曹暮云亦是坦然应答,道:“这其中内情倒也很简单,常氏双雄最得yì

的武功,便是他们祖传的刀剑合击之术‘疾风诀’。这二人在粤境黑道中纵横多年,未逢对手,唯一的一败,便是被先师孟五德用‘万象缠丝剑法’所破。当日先师让他们立誓从善,才饶其不死,是以今日他们一见了我手中的‘缠丝剑’,便心惊胆寒不敢出手,落荒而走。”

华不石点头道:“原来如此。”

曹暮云道:“只可惜小弟的剑法疏浅,未能尽得先师真传,只怕还略逊那常飞絮一筹,否则今日定当诛杀了这两人,为民除害!”

华不石道:“曹兄的轻功剑法皆是高明,何须过谦。以小弟之见,那常飞絮若是不逃,恐怕也抵挡不住兄台三十剑。”

三十剑之内击败“黑风录”上排名前百的高手,即使是岳寒山那样的剑术宗师,也未必能办得到。

但华不石此言却非刻意夸大,他心中的确是如此判断的。曹暮云年纪不大,仅与华不石相若,内力修为自是不算很深,但适才他出剑的速度和剑法的奇诡,却是华不石从未见过的。

而且适才出手,曹暮云显然未尽全力。

这粤境“仙霞派”的“万象缠丝剑法”,在江湖上名声不显,根本没有几个人知dào

。华不石先前虽然略有过耳闻,却着实想不到竟会是一门如此迅捷奇诡的武功。

这位大少爷心下沉吟,无意中一转头,却看见伊若瑛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近前,一双美目痴迷,望向曹暮云,眼光中充满了无限的仰幕。

※※※※※※※※※※※※※※※※※※※※※※※※※※※※※※龙川城属粤境惠州府所辖,历史久远,素有“秦朝古镇,汉唐名城”之称。

不过,华不石一行人抵达此城时,才发xiàn

其实龙川城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繁华,而只是一个被群山所包围的小市镇,比起湘西的舞阳城来也大不了多少。

此城的位置,确是粤境中的交通要地,有数条官道连通,过了龙川向南,便有大路可以通行了,而不须再走山路小道了。

众人骑着马走进龙川城门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气候寒冷,北风呼啸,街上的行人并不多。

曹暮云身份特殊,进城之后便辞别了华不石等人,带着薛原以及手下六十名“虎贲卫”去了县衙公馆。而柴大善人产业遍布粤境全省,在龙川城也有商铺分号,所以霍一帆带着“定远商行”的一行人亦是告辞而去。

只有“恶狗门”和“静慈林庵”的两派众人仍在一起。虽然过程颇是曲折惊险,不过总算是保护着马大先生平安穿越了鲁原峡谷,华不石也算是完成了约定,按照先前双方的协议,自是要去会合“静慈林庵”的主持黄莲大师,然后一同前往南澳,以达成购买禅门内功心法的交yì



虽然华不石等人是头一次来到龙川城,“静慈林庵”的妙真妙觉却均是轻车熟路,她们在前引路,带着众人纵马而行,驰过了十余条大小街巷,没过多久,就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众人要去的目的地,就是龙川城东的“福祥客栈”,也是“粤境四大门派”之前约定好的会面之所。

“福祥客栈”并不是一家大客栈,位于在一条不甚起眼的小街边,是一座青砖红瓦的小院。与城中最大的“悦来客栈”相比,“福祥客栈”无论是规模,还是所处位置的热闹程度,都差得许多。

客栈前的小街上冷冷清清,没有多少行人通行,街上也没有几家店铺开张,在道路对面开的一家小酒楼,即便已到了晚饭时分,里面仍是空荡荡的没有几个食客。

“四大门派”之所以选了这么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当做聚集之地,华不石倒也能够猜出几分原因,自是他们不想太过张扬,平白引起他人的注意。

“福祥客栈”里面和门外的小街一样冷清。

众人走进了客栈,才发xiàn

里面除了掌柜和小二,竟没有一个客人,四大门派的一众高手,居然全都没有来。

见此情形,妙真师太倒是神色如常,一点也不觉惊异。

她单手合什,对华不石说道:“此次事情颇为紧急,主持师叔想必尚在途中,未及赶到龙川城。华少爷尽管放心,按时日算来,最迟在明日之内主持师叔必会到达,决计不会耽误华少爷赶往南澳参加‘万易大会’的行程。”

原本以为进了龙川城就可以见到黄莲大师,立时说定交yì

之事,却没想到那位“静慈林庵”的主持大师竟会迟到,华不石心下不免有些嘀咕。

但妙真师太如此说明,他也难持异议,只得点头道:“既是如此也无妨碍,一两日的时间,本少爷还是能等得了的。”

妙真师太道:“阿弥佗佛,有劳华少爷久等,贫尼先行致歉了。”

既进了客栈,当然要住店吃饭。

孟欢前去张罗,很快就订好了五间客房,而“静慈林庵”的六人也订了三个房间。

原本空无一人,一点生意也没有的客栈,片刻之间就来了这许多客人,掌柜的乐得合不拢嘴。华不石这一行人衣装华贵,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出门远行,掌柜眼色极好,忙呼喊小二小心侍候,料想这等贵客出手定是大方,银两小费是少不了的。

过不多时,客房便已打理好。这次粤境之行,众人本就是是一身轻装,带的行李不多,先前在“鲁原峡谷”中又扔掉了一大半,故此根本用不着店小二费力搬送,只是将所乘数匹坐骑牵到店后的马厩去饮喂。

安顿好之后,华不石在房里略作梳洗,便出了客房,叫上了“恶狗门”的众人,打算出门吃饭。

自从晌午进分进了“鲁原大峡谷”,众人这一路奔跑逃命,大半天都没有食物下肚,早已饥肠漉漉,而这处客栈实是太小,仅能供应些粗茶淡饭,自是不能合华大少爷的口味。

而华不石心里还另有所想,便是要请紫衣美人伊若瑛同去,也好借机感谢她在出谷时出手相救白奕灵的救命之恩。

男人请女人吃饭,往往并不是吃饭那么简单,多半是另怀目的。尤其是象“恶狗公子”这样名声狼籍,素有贪花好色之名的绔纨少爷,去请伊若瑛这样一个大美女,别人就更加难以相信他全无图谋之心。

因此,当华不石敲开“静慈林庵”众尼的房门,向伊若瑛说明来意的时候,妙真和妙觉两位修为精深的师太依然垂目入定,不言不语,净心净玉两个小尼姑,望向这位华大少爷的眼光却透露着无限的鄙夷。

而伊若瑛的回答则更是干脆明了:“多谢华少爷的美意,若瑛吃不得酒肉,在客栈中与师姐们一起用些素食即可。”

华不石哪会听不出她的推脱之意,伊若瑛酒量极好,昨天夜里在山寨聚义厅中,用大海碗喝酒的就是这位伊大美女,她又怎么会吃不得酒肉?

只是他仍不死心,道:“若瑛姑娘不惯食用酒肉,也不要紧,我们到街对面的酒楼里点几道素菜,喝几杯清茶,如何?”

伊若瑛眉头一皱,道:“对不起,若瑛一点也不饿,现在还不想吃东西,华少爷自己去吃便是。”

她既说了什么也不吃,华大少爷脸皮虽厚,却也无法再纠缠下去,只得拱手说道:“既然如此,华不石便去了,若瑛姑娘早点歇息吧!”

伊若瑛随口应答,一双美眸却根本没有看华不石,而是漫不经心地瞟向了窗外。她心里所想的,全是那位风度翩翩,英武不凡的暮云公子,华不石这相貌平凡,又不会武功的恶狗少爷,哪里还会被她瞧进眼中?

惨遭佳人一口拒绝,华不石灰溜溜地从房中退了出来,与“恶狗门”的众人一齐出了客栈大门,来到了小街斜对面的酒楼之中。

这酒楼几乎与“福祥客栈”同样简陋,而且和“福祥客栈”一样,也有一个不错的名字,叫作“骏景楼”。

既称作“楼”,当然不止一层。

所谓的“骏景”,则是指坐在楼上,可以一边喝酒吃饭,一边观赏窗外的风景。只是这楼实在不高,透过窗户唯一能够观赏到的风景,就只有窗外的这条小街,以及小街对面“福祥客栈”的大门。

骏景楼里的食物虽也谈不上丰盛,至少有酒有肉,比起客栈里要强些。

两桌酒菜很快就已摆出,四名“龙虎堂”弟子在楼下大厅里吃酒,而华不石带着朱洪,孟欢,以及海红珠,楚依依,白奕灵三位美女,坐到了楼上的雅间中。

众人围坐桌前,华不石望着满桌的酒菜,却没有吃下几口,双目无神,表情有些郁郁寡欢。

楚依依见这大少爷垂头丧气的模样,忽然笑道:“华公子如此忧郁,可是因为刚才去请若瑛姑娘被拒绝之故么?”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大消息

楚依依见这大少爷垂头丧气的模样,笑道:“华公子如此忧郁,可是因为刚才去请若瑛姑娘被拒绝之故么?”

华不石叹了一口气,却不言语.

一旁的海红珠道:“那位若瑛姑娘倒也有些眼光,就算是吃饭,也千万不能答yīng

这恶少爷的约请,我若是她,还要加上一脚把这恶人给踹出来才行!”

与这恶少爷“成婚”以来,海红珠虽然不敢当真开罪华不石,有机会却总要揶揄讥讽他几句,好让这恶少爷丢脸难堪,难怪几个月来,华府上下就无人不知这位大少爷夫妻不睦。

华不石面露苦笑,更是无语。

另一旁的白奕灵道:“海姐姐说得不对,公子师父好心去请她一起吃饭,她却不来,实在太没有礼貌了!”

果然只有灵儿懂得维护师父,华大少爷的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丝安慰。

却听得白奕灵又道:“只不过嘛,那位曹暮云相貌英俊,又有英雄气概,剑法武功更是高强,比起公子师父确是强得太多,若瑛姐姐喜欢曹暮云,拒绝公子师父,也是情有可原的。”

就连一向最为乖巧的灵儿竟然也背叛了这位大少爷,投到了曹暮云的一边!华不石容颜惨变,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却在此时,一直都坐在窗外的孟欢忽然道:“华少爷,依依夫人请看,有一队人马直奔客栈来了!”

众人的眼光立时都投向了窗外,果然看见有十余骑快马沿着小街飞驰而来,到“福祥客栈”的门前纷纷勒马停下。骑在马上之人均是身披着风氅,腰挎着刀剑等兵器的彪形大汉。

这“骏景楼”酒家就在“福祥客栈”的对面,从二楼的窗中看出去,正好能把这些骑士都瞧得清清楚楚。

华不石道:“这些人来势汹汹,莫非是黑道中人追到了此处?”

虽然常家兄弟在来路之上被杀得大败而逃,但也未必就不会再卷土重来。龙川城的城墙虽高,却也拦不住粤境黑道中的高手。

听了此言,众人心中均是一凛,朱洪更是握紧了拳头,立时便要起身应敌。

但只得到楚依依道:“大家不用紧张,他们并非黑道人马,只不过是这龙川城里的江湖帮派中人。”

华不石道:“哦?”

楚依依道:“前面领头的那个身披暗红斗蓬,头戴檐帽之人,依依认识。他便是‘铁旗帮’的帮主,名叫贺鹏。这些大汉,想必都是‘铁旗帮’的属下。”

华不石道:“‘铁旗帮’是何门派,我倒是从未听说过。”

楚依依嘴角一翘,浅笑道:“‘铁旗帮’只不过龙川城本地的小帮派,就是在粤境白道之中也没有多少名气,公子未曾听过自是不足为奇。”

华不石道:“原来如此。却不知这贺鹏领着手下到这里来做什么?”

楚依依道:“这个妾身可不知dào

,不过以‘铁旗帮’的那一点势力,应该不敢和四大门派做对才是。”

华不石点了点头,也不再问,目光望向窗外,脸上现上沉吟之色。

却见那贺鹏朝着“福祥客栈”门外的招牌上瞧了一眼,便翻身跳下马来,他手下的十余名帮众也纷纷下马。

客栈之中的小二显是识得这位本地帮派的老大,连忙满面堆笑地迎了出来。贺鹏却一把将小二推到了一边。然后领着十余名手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客栈的大门。

楚依依道:“‘铁旗帮’乃是龙川城的地头蛇,不会不知‘静慈林庵’的众人住进这间客栈,他们想必是专程来找妙真一行的。看贺鹏进门时的那幅神气,定是有甚么重yào

的事情。”

她瞟了华不石一眼,道:“不如让孟欢潜回客栈去探听一下,看他们有何机密,如何?”

华不石想了一想,道:“如若真有重yào

事情,这些人必会小心防范,我们不要轻举妄动,还是先在这里瞧瞧热闹好了。”

楚依依本还要再说,却似乎想起了什么,美目一转道:“妾身遵命。”

事实上,即使派孟欢潜入到“福祥客栈”中去,也来不及打探出任何消息,因为仅过了片刻的工夫,那贺鹏就已经从客栈里出来了。

只见他满脸的悻悻之色,与进门之时那一幅兴冲冲的模样截然相反,嘴里还叫嚷着:“那东西明明就在你们手里,现在江湖上有谁不知dào

,你们却不承认,难道你们‘四大门派’想要独吞不成!”

却听见客栈门内有语声传出:“贺施主所说的事情,本庵俱不知晓,更没有你说的那个东西,你若是再要纠缠不清,休怪贫尼不客气!”

听嗓音说话的正是妙觉师太。

原来这位“铁旗帮”主竟是被人赶出来的!

那贺鹏出了大门,虽是极不甘心的样子,却终究不敢和“静慈林庵”的神尼当真动手,会同手下的帮众骑上马匹,径自去了。

楚依依道:“听那贺鹏的口气,象是有甚么重yào

物事落在了‘静慈林庵’的手中,故此才找上门来讨要。”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此事倒也有趣,我们静观其变就是。”

众人继xù

吃饭,心中却都在想在适才之事。而此时,又有一阵“得得”的马蹄声音从窗外传来,沿着小街竟然又驰来了数骑人马。

这一次来的只有三骑,为首之人是一名身形瘦长的黑衣老者,须发皆白,容貌却甚是矍烁。

楚依依见了此人,道:“咦?他怎么也来了?”

华不石问道:“他是谁?”

楚依依道:“这黑衣老人名叫候沧海,是惠州‘八卦门’的副门主。”

惠州“八卦门”虽然比不上“四大门派”,在粤境之中却也算是不小的势力,门中所传承的“游身八卦掌法”在武林中颇为威名,华不石虽久在湘境,却也有过听闻。

和贺鹏一样,候沧海一行三人也在“福祥客栈”的门前跳下了坐骑,只是并没有直接闯入。

只见那黑衣老者站在门口,朗声喊道:“老夫惠州候沧海,前来拜望‘四大派’的诸位同道!”

声音雄壮宏亮,传出数十丈远,不仅“福祥客栈”内外,就连对面的“骏景楼”上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这位候副门主老当益壮,一身内功显然不弱。

数息之后,却听得客栈中有人应道:“‘静慈林庵’门下妙真,恭候候老施主大驾,请施主进门说话!”

妙真师太的嗓音虽没有候沧海那般雄厚,却清脆悠扬,一字一句有若珠玉落盘,这一手内功传声,绝不比候沧海弱上半分。

候沧海神色一变,显是被妙真师太的功力所慑,但略一犹豫,仍是迈步走入了客栈的大门,他身后的两人亦是跟着走了进去。

与贺鹏相比,候副门主在客栈里停留的时间要久一些,但却也没有过得太久。

大约一盏茶的时光之后,候沧海从客栈里走了出来,而妙真师太也从门内亲自送出,双方行礼拜别,候沧海与两名属下骑马离去。

经过了这两拨人马,“骏景楼”上的众人都没有心思吃饭,只想等着看,还有什么好戏登场。

果然没过多久,第三拨人马便到了,这一回来的是雷州“古镜门”的堂主汤良,身边也跟了五六名手下。

这汤良却远没有候沧海那般好的修养,抬脚径直闯到了客栈之中,片刻之后,只听得门里传出的两声金铁交鸣之响,汤良便脚步踉跄地冲出,那几名手下也狼狈不堪地逃了出来。

在汤良前襟之上赫然出现一道尺许长的裂缝,显然是被利器所划。妙真妙觉两位师太均是以掌风催动袍袖应敌,势必不会造成这种划痕,所以不问可知,汤良定是在客栈里和“紫剑金环”伊若瑛动了手,结果大败而出。

今夜的“祥福客栈”当真是热闹之极,汤良走后,居然又先后来了十来拨人马,全都是粤境之中一些中小门派里的重yào

人物,个个兴致勃勃而来,进了客栈以后却无一例外地失望而出。

有些人是被客客气气地请了出来,也有几人一语不合便动上了手,却都没在“静慈林庵”的伊大美女手底下讨得好去。其中一位雷州某帮会的帮主,还被伊若瑛一脚踢出门来,在小街当中摔了一个狗啃泥。

楚依依是“千花坊”的外堂主事,是江湖上的万事通,这些各门派的首脑她大都识得,便向华不石一一道出。

在酒楼上看了整一晚上反复上演的相同戏码,众人对此事的缘由均是充满了好奇。

楚依依美目流盼,望着这大少爷,说道:“公子难道真的不想知dào

,这些人来此处的目的所在么?”

华不石笑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小可当然也想知dào

,依依夫人可有妙计么?”

楚依依道:“妙计倒是谈不上,刚才进了客栈又被赶出来的那个胖子,是肇庆‘大洪门’的掌门人万世杰,妾身自有办法从他口中套出消息,问出他们到底为何而来。”

华不石道:“夫人若能探出消息自是最好,不过此事本与我们无关,若是要冒太大风险,也就算了。”

楚依依嫣然一笑,道:“公子尽可放心,妾身去去就回,一点儿风险也没有。”

她叫上孟欢,一同下了楼出门而去。

“千花坊”最擅于打探消息,若是这种摆在眼前的秘密都不去探听,楚依依是肯定不会甘心的。

而华不石也知dào

,她和孟欢均是此道的高手,定然有着非同一般的手段,既说得如此肯定,想必也不会落空。

果然,只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楚依依和孟欢便回来了。从依依夫人笑吟吟的脸上,华不石便能猜到她定是有所收获。

二人来到桌边坐下,华不石端起一杯酒,递到楚依依面前,说道:“夫人辛苦了,小可敬夫人一杯。”

楚依依轻舒玉臂接过酒杯,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道:“依依多谢公子赐酒。这回探听来的大消息,倒确是值得喝上一杯。”

华不石神色一动,道:“是么,是怎样的大消息?”

第二百四十五章 吞鲸岛

楚依依轻舒玉臂接过酒杯,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道:“依依多谢公子赐酒.这回探听来的大消息,倒确是值得喝上一杯。”

华不石神色一动,道:“是么,是怎样的大消息?”

楚依依将酒杯放在桌上,道:“公子可曾听说过,东海吞鲸岛的传言?”

华不石道:“夫人说的可是那黄金遍地,宝石满谷的海上藏金窟么?”

楚依依道:“不错。不过要说遍地黄金宝石,实是太过夸张,据说吞鲸岛位于大洋之中,距离海岸有千里之遥,乃是古早时纵横东海的海盗王拓拔擎天,埋藏劫掠来的财宝的秘地,所谓的‘吞鲸岛’,其实便是‘屯金’之意。”

江湖上的永远少不了关于各种宝藏的传言。这些传说千奇百怪,却总是被人津津乐道,而东海吞鲸岛便是其中之一。只不过,这许多传言之中到底有几个是真,或者全都是子虚乌有的谣言,却谁也不知dào



华不石道:“我倒也听闻过有关此岛的一些传说,只是那吞鲸岛谁也没有见过,实是虚无飘渺得很。难道这些江湖门派中人今夜来‘祥福客栈’,竟是想打吞鲸岛宝藏的主意么?”

楚依依道:“公子猜得没错,要说东海之上是否真有吞鲸岛的存zài

,数日之前大多数人都不相信,但是现在,粤境中的江湖门派,只怕全都信了,而且他们都想从这宝藏中分上一杯羹。”

华不石道:“这又是何道理呢?”

楚依依道:“一个月之前,有人在粤境高州府地界掘开了一座古墓,从墓中盗出一些古时的金币和珠宝,卖到了典当行中。恰值那当铺里有一位精通古董鉴别的行家,辨认出其中有一方玉佩,唤作‘盘龙珏’,乃是传说中的海盗王拓拔擎天的传承之物,其上便有寻找和开启吞鲸岛宝藏的线索。”

华不石道:“此事听来也太过蹊跷,仅凭一方玉佩又如何能开启宝藏呢?”

楚依依道:“这话听来自是难以令人相信,那‘盘龙珏’出世以来也没有几人见过,不过那伙盗墓贼与玉佩一同出卖给了当铺的金币,却有不少人亲眼得见,确属四五百年前的古币。”

她略一停顿,又道:“其实即使古币是真,那‘盘龙珏’之说也仍是令人将信将疑之事。只是随后当铺中那位鉴别古董之人旋即被杀死,那玉佩落到高州府一家名叫‘青花会’的小帮派手中,但十日之后,那‘青花会’的百余帮众一夜之间就被人屠戮怠尽,出手的却是‘粤境四大派’之一的‘南海派’。”

华不石道:“‘南海派’是白道中的大派,若无切实把握,断然不会因为一点捕风捉影的谣言出手抢夺,甚至还不惜大开杀戒。而为了争抢这方玉佩死了这许多人,‘盘龙珏’定非凡物,吞鲸岛之说也应当不是空穴来风,许多**概都会如此这般去想。”

楚依依道:“不错,粤境中的大多数江湖势力,都是这般认为的。而那‘南海派’得了‘盘龙珏’之后,也自知以一派之力难以有所作为,便邀集了白道的‘四大门派’的高手,要在这龙川城中聚头,一同计划出海寻宝。”

华不石皱眉道:“‘静慈林庵’中人与我们说,他们四派高手来此城汇集,是为了护送那位马大先生前去南澳,与夫人所打探来的消息大相径庭,也不知其中孰真孰假?”

楚依依道:“这些消息是妾身适才从‘大洪门’的门主万世杰身上得来,而实jì

上此事已非秘密,粤境之中的大小门派现在恐怕都已得知。那万门主先前到‘福祥客栈’来,便是想和‘四大派’商谈合zuò

之事,只是被妙真师太一口回绝了。”

华不石道:“如此说来,今夜来此的那些各派中人,大概全都与这位‘大洪门’的万门主抱着同一目的。”

楚依依道:“定是如此。在这些门派看来,吞鲸岛宝藏现世的消息既已传开,‘四大门派’即便占得大头,也不应该独吞,他们都想插手进来一同探宝,分得一份好处。据那万世杰说,目前赶到了龙川城的江湖门派,至少已经有二三十家,再过几日只怕还会来得更多。”

华不石沉吟了半晌,忽然问道:“却不知‘南海派’剿灭‘青花会’,得到‘盘龙珏’是几时发生的事?”

楚依依道:“‘盘龙珏’现世,是月余前之事,据那万世杰说,‘南海派’出手戮杀‘青花门’帮众是在正月初二发生。”

华不石道:“今日正月初九,距初二才过了七日,‘南海派’杀人夺宝之后,四派高手尚未来得及赶到龙川城倒也合乎情理,不过这也正是让我感觉疑惑之处。”

楚依依道:“公子有何疑惑?”

华不石道:“先前我们所见的那些江湖门派,韶州、雷州、肇庆各地均有,几乎遍布粤境全境,他们就算一得消息就飞马赶往龙川城,至少也需数日时间,夫人难道不觉得此等情形十分奇怪么?”

楚依依道:“公子可是觉得,这些人不应该能如此迅速地赶到?”

华不石道:“‘四大门派’的高手在龙川城会合探宝之事泄露出来,自是可推测为四派之中被人安插了内线耳目之故。但是以常理来说,这等消息要传到粤境的各州,也定会有先后之分,如今四大派的高手尚未赶到,这许多江湖门派反倒得到消息齐至龙川,却是什么道理?”

楚依依想了一想,道:“华公子一说,依依也觉得确有不同寻常之处。几天之内,这许多门派都能得到消息赶来,倒象是这消息是在粤境各地同时传出的,而且也传得也太快了些。”

华不石道:“以‘千花坊’的手段,要将一个消息传遍粤境各地,需yào

几日时间?”

楚依依道:“大约两三日即可。”

华不石道:“‘海南派’得到‘盘龙珏’只有七日,而现在各方人马就已赶到了龙川城,扣除他们路上的行程,按时日推算,这消息传到粤境各地,恐怕也仅在两三日之间,甚至更短。”

楚依依脸色微变,道:“公子言下之意,是说将‘盘龙珏’的消息传出的,是一个传信手段更强于‘千花坊’的组织?”

华不石道:“小可只是以常理判断,是否会强于‘千花坊’也不得而知。”

楚依依道:“华公子有所不知,本坊传信所用的,乃是数千只‘千里鸽’,比寻常的信鸽迅快得多,此鸽的喂养培育之法,亦属本坊的独门秘传绝技,要说江湖上还有其他门派拥有与‘千花坊’更快的传信手段,妾身实难相信。”

她说到此处,忽然峨眉轻凝,道:“除非是……”

华不石道:“除非甚么?”

楚依依道:“除非对方是‘万易门’,只有他们或能做到得此事。”

“千花坊”本是江湖上极为神mì

的情报组织,而比“千花坊”更加神mì

莫测的,只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万易门”。

华不石却摇了摇头,道:“‘万易门’行事隐秘,固然可能会有如此本事,但是以本少爷之见,倒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楚依依道:“是何种可能?”

华不石道:“便是他们在事前就已谋划好了此局,也预计到四派高手要在龙川城中会合,故此早早就安排好流言发布之事,就不须临时再传送消息了。”

楚依依低头沉思了片刻,道:“难道‘盘龙珏’现世一事,全都是有人设下的一个骗局么?可这设局之人,又怎能未卜先知,预知四派的高手会约在此城中会合?”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四大门派约定在此城会合的缘由,或许另有内情,被人预知也不足为奇。此事是否是有人布局,现在断言还为时太早,只不过我对‘盘龙珏’和东海吞鲸岛之事,却是不怎么相信。”

楚依依点了点头,道:“现在看来,此事确是古怪颇多,令人疑惑。可是粤境中这许多的江湖门派却对此深信不疑,我刚才所见的那位‘大洪门’万门主,便是大有不找到玉珏,得到吞鲸岛的宝藏就不肯甘休之势呢!”

华不石道:“但凡人心中贪念一起,便是会影响到他们的判断能力,何况在这些门派想来,无论此事是真是假,总是不能放过这平白而来的寻宝机会。”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虽是不想被牵扯其中,只是与‘静慈林庵’的交yì

,只怕要受到影响了。”

楚依依道:“那么华公子以为我们应当如何应对呢?”

华不石想了一想,道:“他们既然要对我们隐瞒不说,我们也就装做不知,尽量置身事外,仍是按照原先的计划去南澳便是。”

他眼光一转,却望向了身边的海红珠。这桌前的众人之中,楚依依和孟欢的江湖经验不浅,而朱洪沉默寡言,白奕灵则聪明乖巧,唯一最有可能露出破绽的就是这位胸无城府的海大女侠。

海红珠见华不石望向自己,小嘴一嘟,道:“你看着我做什么,你们的阴谋诡计,我才不会泄露呢!”

※※※※※※※※※※※※※※※※※※※※※※※※※※※※※※一顿晚饭吃了两个时辰,“恶狗门”的众人回到“福祥客栈”时,已是快到三更时分。

众人走进客栈大门,却只见妙真妙觉两位师太和伊若瑛都坐在前厅之中,伊若瑛的兵器紫剑金环端放在桌上,三个人的神情穆然,一脸的严肃,显然是因为这一夜之间所来的十多拨不速之客的缘故。

华不石好似对大堂之中的紧张气氛全无所觉,上前招呼道:“二位师太和若瑛姑娘可好,天色已晚,三位不回房休息,难道不觉疲累么?”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件小事

华不石好似对大堂之中的紧张气氛全无所觉,上前招呼道:“二位师太和若瑛姑娘可好,天色已晚,三位不回房休息,难道不觉疲累么?”

妙真师太道:“多谢华少爷关心,贫尼和师妹们在此处打坐静心,过一会儿再回房歇息.”

华不石眼眸一转,忽然问道:“适才本少爷在对面的饭馆里吃饭,瞧见有不少江湖人进出客栈,却不知是些甚么人物,可是来找寻你们的么?”

他目光望向妙真师太,却见这位老尼神态如常,并未露出异色,嗓音也甚是平和:“早先有一些江湖门派中人前来,确是来找贫尼等人,皆是为了一方玉佩而来,贫尼乃出家之人,怎会有这等身外之物,他们此来,只不过是椽木求鱼而已。”

华不石道:“原来如此,想来他们定是被人蒙骗,误以为师太持有那方玉佩之故。”

妙真师太道:“正是。”

华不石道:“却不知是何人如此恶作剧,惹得这许多人前来搅闹,扰人清静?”

妙真师太道:“贫尼也自不知。”

这位老尼姑一脸平和,言语之间也滴水不漏,华不石心知试探不出甚么,只得拱手道:

“夜已深了,华不石先行告退。”

妙真师太道:“华少爷请便,不必客气。”

华不石转身而行,又瞟了一眼旁边的紫衣美女伊若瑛,却见她垂目坐在椅上,似乎全然没有瞧见这位恶狗大少爷一般,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华大少爷和海红珠等人回房歇息,朱洪则安排帮众轮流守夜。此处虽在龙川城中,却也未必安全,“恶狗门”的仇人本就不少,如今又得罪了粤境黑道盟,当然须得小心防范。

所幸的是,这一夜安然无事,不仅黑道人马没有杀来,就连那众多的粤境白道门派也没有再来拜访,也不知是因为他们已知dào

妙真和伊若瑛等人不好惹,还是另有打算。

天刚破晓,“福祥客栈”后院里养的大公鸡打鸣声一起,华不石就起了床。

他不习武功,当然不是想要“闻鸡起舞”,而是走出了客房,去敲马大先生的房门。

才敲了两下,妙觉师太却已从一旁闪了出来。这中年尼姑双手合什,念了一声佛号,道:“华少爷一大早就来此敲门,不知有何要事?”

她出现得如此之快,显然是早就守护在门外。看来“静慈林庵”对于马大先生的安全确是没有半点疏忽,随时都安排有高手在门外护卫。

华不石道:“要事倒也没有,在下前来,只是想找马大先生聊聊天而已。”

妙觉师太道:“马大先生还在休息,不便见客,华少爷若无要事,还是请回吧!”

经过昨天出鲁原大峡谷时的那一番言语争执,妙觉师太对华不石当然没有多少好印象,此时竟阻拦在门外,不让这位大少爷靠近。

华不石却并无退去之意,说道:“本少爷虽然没有要事,却有一件小事与马大先生说,请师太通融一二。”

妙觉师太正要严辞回绝,房门却已打开,站在门内的正是马大先生。

只见他拱手道:“有朋友来访,马某怎能失了礼数,妙觉师太,请让华少爷进来吧!”

妙觉师太略一迟疑,还是依言闪到了一边。华不石“嘻嘻”一笑,踱着方步,大摇大摆地走进门来。

马大先生将华不石让到了桌前坐下,妙觉师太也跟进门来,默然站在了一边,盯着这华不石,似要防备他对马大先生不利一般。

马大先生道:“却不知华少爷来找我,是想说一件甚么小事?”

华不石道:“马先生可还记得你我昨日出鲁原峡谷时所做的约定?”

马大先生道:“马某自是记得,我们曾约好,如果能够平安脱险,就让华少爷为马某人诊断伤势。”

华不石道:“在下便是为了履行这约定之事而来。”

马大先生道:“原来如此。可是这诊伤之事,关系马某的生死,华少爷如何说是小事呢?”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在别人看来,生死乃是天大的要事,但在马先生这等威震江湖的豪侠眼中,生死只不过等闲事耳,是以华不石前来,便只为这件小事。”

马大先生尚未答话,妙觉师太的脸色已变了,惊道:“你说甚么,你怎会知dào

马大先生的身份!”

华不石笑嘻嘻地坐在椅上,却不答话。

马大先生叹了一口气,道:“妙觉师太,马某并未将身份知会过华少爷,适才之言只不过是他的猜测,你却是上了华少爷的当啦!”

妙觉师太这才明白,华不石诡计多端,刚才是有意出言试探,自己一时不慎却是露了口风,不禁心中恼怒之极,脸色变得铁青,可又不便发做。

马大先生“哈哈”一笑,道:“豪侠也好,宵小也罢,蝼蚁尚且偷生,马某又岂能例外,华少爷既要给我诊伤,马某自是求之不得。”

他说着,便将左臂伸到了华不石的面前。华不石也不迟疑,伸出三指把住了马大先生的腕脉,闭目凝神感应脉象,过了半晌,道:“请换右手。”

马大先生伸手右臂,华不石又把了许久,才松开了腕脉,脸上却露出凝重之色。

见这大少爷半晌无语,马大先生笑道:“我身上这伤已经有些时日,也曾请过不少大夫诊治,其中有几位还是名扬一方的名医。他们尚且没有办法,华少爷若是瞧不出端倪,也算不甚么。”

华不石道:“马先生可否躺到床上,让在下探察一下贵体的经脉关节?”

马大先生道:“这有何不可,华少爷请。”

他果然站起身来,走到木床旁边,仰身平躺了下去。华不石紧跟其后,站在床前,伸手触摸马大先生的身体。

寻常的中医诊病,用的是“望,闻,问,切”四法,而内功高手要诊断内伤,还可以将自身的真气透体灌入伤者的经脉之中,以感应探察伤势。

华不石全无内力,当然用不了这种方法,而用手掌触摸探察病人的经脉,实是颇为烦琐蠢笨的举措。一旁的妙觉师太看在眼里,脸上的神色颇为不屑,倒也没有出言阻止。

华不石却是全神贯注,直摸了一盏茶的时间,将马大先生身上的各处经脉都探察了一遍,收回了手掌,道:“马先生请起来吧。”

马大先生从床上坐起,抬头却见华不石在屋里踱了两步,道:“先生这伤,可是因为被人用掌力击中了背后的‘命门’要穴?”

马大先生道:“正是如此。”

华不石道:“寻常人被击中‘命门’大穴,断然活不过一时半刻,马先生却能不死,想必是服用了某种强力的疗伤丹药,对么?”

马大先生道:“不错,在下受伤之后,服用了一颗佛门伤药‘大还丹’,才能苟活至今。”

“大还丹”乃是少林派的疗伤圣药,在武林中大名鼎鼎,传言有“起死人而肉白骨”之功效。

这当然仅是传说而已,世上本就没有起死回生之事,而此丹对治疗内伤的神效,却由此传说可见一斑。

“大还丹”即便是在少林寺中也没有几颗,且属世代传承的宝物,只因为此丹炼制艰难,配方中的诸般药物更是珍贵之极,有几味药材更是世间难寻。

马大先生居然能服用“大还丹”,难怪伤重不死。但他既服用了这等圣药,却依然没有能治愈伤势,仍落得个武功尽失的下场。

华不石道:“寻常所受内伤,即便伤势再重,只要生机尚存,服用了‘大还丹’也定能痊愈。马大先生的伤之所以无法治愈,乃是因为伤你的掌力之中含有剧毒,‘大还丹’虽能治伤,却不能解毒。”

马大先生听了此言,脸上却已有些动容。

击伤他的乃是毒掌,马大先生心中自是明了,可是从表象看来,他仅是经脉受损,全无一般中毒者的诸般症状。先前为他诊伤的诸多医士,虽都能察出他所受的伤是背后中掌之故,也有几人猜到他服用过灵丹圣药,却没有一个能看出他所中的掌力之中含有剧毒,每一次均是他主动说出,而那些医士却又没有解毒的方法,终是束手无策。

这位华大少爷一语中的,立时就说出中毒之事,想来确是有些门道。马大先生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希望,开口问道:“华少爷既知马某中了毒,可有办法解此剧毒么?”

华不石道:“此毒华不石以前从未见过,既非草木之毒,亦不是蛇虫之毒,但其厉害程度,却远强过寻常植物毒虫所炼之毒,而且毒性极是坚韧。此毒侵入马先生身上有二十四处要穴之中,却并不存留于肌肉皮肤,因此从外表看不出中毒的症状。‘大还丹’可以治愈内伤,而此毒却在不断地破坏先生体内经脉。‘大还丹’虽强,但药力终有穷尽之时,此毒却延绵不绝,能不断地再生。”

他轻叹一声,道:“按这般情形,先生大约只有三个月的性命可活,到时剧毒发作,会将先生二十四处经脉要穴尽数损毁,断无生理。”

马大先生咬牙道:“这‘绝弦掌’之毒果真如此厉害,全无救治之法么!”

华不石神色一动,道:“原来击伤先生的掌力名为‘绝弦掌’,马先生可知dào

那是怎样的一种武功?”

第二百四十七章 奇毒奇解

马大先生咬牙道:“这‘绝弦掌’之毒果真如此厉害,全无救治之法么!”

华不石神色一动,道:“原来击伤先生的掌力名为‘绝弦掌’,马先生可知dào

那是怎样的一种武功?”

马大先生的脸上现出悲愤之色,道:“我若不知,还有谁会知dào

!伤我之人,就是我的结义兄弟,为了他能够修成此掌力,我还费尽了力qì

,谁知这掌力最终却是落在了马某人自己的身上!”

华不石道:“若能知晓此掌力中的毒性从何而来,在下或许能够想出解救之法.”

马大先生道:“这‘绝弦掌’法乃是一门极为奇特的武功,修liàn

时要寻找一种赤红色的珊瑚,用来培炼掌力。那种珊瑚名为‘赤花岩’,仅生长于深海之中,极是稀少,本身也并非有毒之物,只是用它培练而出的掌力却蕴含剧毒,中之立毙。”

华不石道:“如此说,这毒性乃是用海洋中的珊瑚加以培炼才形成的?”

马大先生道:“绝弦毒掌,掌出断弦,岂是用寻常之物培炼,实是用内功所化之毒。”

听了此言,华不石心中不禁惊异非常,他精通医道,对毒术方面的见识也十分广博,但是用内功化毒之事,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毒道所使用的毒,一般来说有三种来源,一是天然矿物之毒,二是草木植物之毒,三是蛇虫动物之毒。三者之中,天然矿物之毒得来最是简单,只须取得便能使用,如寻常所用的砒霜,便是如此。而植物和动物之毒,提炼之法却较为复杂,若不通此道便不易取得。

马大先生所说的“绝弦掌”用内功化毒,却全不是这三种来源之一。

即使是苗疆毒门中人的换血化毒之术,也仅是将所饲养毒虫之毒摄入体内加以驱使,这等做法已属十分极端。而运用自身内功炼出剧毒,即便是对华不石这等毒道行家来说,也觉得甚是不可思议。

然而,华不石却又知dào

,马大先生所言确是不假。因为寻常的毒素均是从血液侵入,或经由口鼻吸入肺中,而马大先生所中之毒,却是深入到体内的经脉之中,在血液和肌肤中不留半点痕迹,只有与内力合而为一的剧毒才会造成如此症状。

既然以前从未见过这种奇毒,华不石自然也不会知dào

医治的方法,而在在众多医药典籍之中记载的祛毒之法,尽管十分高明,却没有一种适用于马大先生的状况。

不过,前人虽然没有现成的方法,但是方法本就是人创造出来的,华不石医术造诣极深,自是明白此理。毕竟此毒再强,也仅是伤损到人体的各种要穴,与先天形成,深入骨髓之中的“乾元绝脉”相比,却还差得远,必定会有解救之道。

他低头沉思了良久,才道:“要解马先生所中之毒,在下能想出两种办法。”

华不石此话一出,屋中的马大先生和妙觉师太均是大为惊讶,犹其是马大先生,更是几乎不能相信。

对于“断弦掌毒”的厉害,无人能比马大先生更为了解,这确属神仙难解的绝毒,想不到这位大少爷竟有法可治,而且听他的言下之意,还有不止一种方法!

却见华不石又道:“不过这两种方法,皆是非同寻常,要想做到殊是不易。”

马大先生道:“却不知是哪两种办法,请华少爷说来听听。”

华不石道:“此毒既是源于内功掌力,那么也就能被内力所化解,只是有此能力的内功心法绝无仅有。在下知dào

在少林派所传承的‘易筋经’有易筋洗髓的大能,若能找到一位修成此功的高僧,请他出手为马先生运功驱毒,定然可解。马先生有‘大还丹’疗伤圣药在身,想必与少林派有些渊源,或许能达成此事。”

马大先生闻言,苦笑道:“这办法虽好,可惜却是无用。”

华不石道:“此话怎讲?”

马大先生道:“马某确是与少林派颇有渊源,也多半能请动寺中高僧出手救命,只可惜当今少林寺中五百武僧,根本没有一人练成‘易筋经’神功,追溯上一位练成了此功的高僧,已经是百余年以前的事情了。”

“易筋经”号称“少林七十二绝技”之首,自是极难修liàn

的内功心法,不过华不石却没有想到当今的少林派中竟无一人练成,马大先生既承认与少林派大有渊源,又说得如此肯定,想必不会有假。

华不石道:“若然真是如此,此法自是行不通了,只好试一试第二种办法。”

他略一停顿,道:“这种办法比用内功祛毒之法又凶险了许多,便是用利刃切开先生身体被剧毒侵入的二十四处经脉要穴,挖穴疗毒,再施以药物,缝合起来。只因为这些经脉被剧毒损伤,用寻常针灸之术已无法将药力送入,才只得如此。”

古时的名医华佗有“刮骨疗毒”的故事,这位华大少爷却要“挖穴疗毒”。只是经脉穴道,乃是人体上的要害,别说是被刀剑切开,即便是被拳脚击中,也会立时危及生命,这“挖穴疗毒”,定是比“刮骨疗毒”还凶险得多。

马大先生和妙觉师太均是习武之人,怎会不明白此理。别说要用利刃切开二十四处经脉要穴,恐怕用不着二十四处,只要切开一两处性命就已保不住了。

马大先生望向这位大少爷,却见他神态执着,一本正经,并不象是在说笑。

华不石又道:“切开这二十四处经脉要穴,自是十分凶险,用刀之人不但须得对人体结构十分了解,出刀更须沉稳细致,容不得一丝差错,才能避过致命之处,保全先生的性命。”

马大先生道:“华少爷既能提出此法,想必有此之能了?”

华不石道:“华不石虽然通晓人体结构,也懂得如何祛除剧毒,可用刀却不够沉稳,若要施行此术,最多也仅有三四成的把握,在下先前所说的凶险便在于此。”

马大先生道:“华少爷说得倒也明白,如果运刀时出了差错,马某便要一命呜乎么?”

华不石道:“要是出错,死亡也大有可能,若运气好些,或能不死,但也要伤损经脉,难以复原,今后便会卧床不起,终身瘫痪。其实即使没有出错,成功祛毒之后,马先生全身经脉复原,也须得在床上躺上三五个月之久。”

一旁的妙觉师太道:“这等治疗之法听来都如此危险,怎生使得?身体要穴被刺伤不但武功全失,只怕根本活不过一时半刻!”

华不石还未答话,马大先生的脸色却是一沉,道:“马某身中绝弦毒掌,反正也只有数月的性命,冒险一搏也无不可,就算全身瘫痪,总比见毒发身亡好些。”

他望了妙觉师太一眼,道:“师太放心,就算马某要请华少爷出手除毒,也会等到十天半月以后再说,我答yīng

你们的事情,自会依言办到,不会因此耽误的。”

妙觉师太目光闪烁,呐呐无言。华不石却听出了马大先生言中之意,他们之间大概订立有某项协议,妙觉师太害pà

因为治伤而延误,才出言反对。

他倒也并不在意,悠然道:“马先生所中之毒,一两个月内料无变化,等上一等也没有关系,若先生愿意冒此风险,让在下出手祛毒,际时再来找华不石便是。”

马大先生道:“如此马某先行谢过华少爷了!”

却在此时,忽然从客栈的前厅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有**喊道:

“‘静慈林庵’的神尼们可在店里么,我们大家有话要说!”

嗓音沙哑,十分难听,而随后便听到一阵桌椅翻倒之声,听情形,来人竟好象是来寻衅闹事的!

妙觉师太目光闪动,脸上已现出怒色。

华不石道:“不知dào

外面出了甚么事情,师太可想出去瞧一瞧?”

妙觉师太脸上的怒色一现即隐,很快就恢复了平和之态,道:“阿弥佗佛,贫尼留在此处就好,外面有人闹事,就随他们去。”

华不石心知这位师太的使命便是在此守护马大先生,定然不会轻易离开,道:“师太不去,本少爷倒想去看看热闹,这就先行告辞了。”

他向马大先生拱了拱手,从后院的客房出来,走向了客栈前厅。

一进大堂,华不石立时就看见厅里有黑压压地一大群,至少二三十人,还有不少人站在客栈门外的大街上,。

妙真师太和伊若瑛正坐在大堂正中的一张方桌前,神色凛然,伊若瑛的紫剑金环正放在桌上,而净玉和净心两个小尼姑则站在一侧。

楚依依,海红珠,朱洪,孟欢和白奕灵居然也全都在这大堂中,围坐在墙角的另一张桌边,他们的脸上却都是一幅事不关己,准bèi

看好戏的表情。

华不石来到“恶狗门”众人所围坐的桌边,在长凳之上坐下,低声问道:“出了甚么事情么?”

楚依依道:“仍是昨夜的那些人,还能有什么事?刚才‘铁旗帮’的贺帮主出手,砸坏了一张桌子。”

华不石向大堂内看去,果然看见一张散了架的木桌翻倒在地,几块木屑碎片掉落在周围的地板上,显然是被人打坏的,那位贺帮主的掌力倒也不弱。

而堂中的那一大群人,不但有“铁旗帮”的贺鹏,惠州“八卦门”的候沧海,雷州“古镜门”的汤良、肇庆‘大洪门’的万世杰赫然都在其中,除了昨夜已来过客栈的十多位高手,又多了不少人,显然都是粤境白道门派中的人物。

华不石刹时就已想得明白,原来这些人昨夜铩羽而归,却并未气馁,如今已结为了联盟,一大早就一同前来“福祥客栈”找麻烦。

他们之中任何一派都不是“静慈林庵”的对手,若单独前来,妙真师太等人自是不会卖他们的帐,但是这许多门派一起联手,情况却又有所不同。这等联手之策,倒也甚是高明。

却只见伊若瑛开口言道:“贺帮主是想要显露一手绝世掌法么,又何必与一张桌子过不去?这张好好的桌子就这般打坏了,客栈的老板岂不伤心?”

贺鹏道:“这桌子拦在路上,贺某便一掌打坏了他,莫说打坏桌子,若有人敢挡我的路,我也一样打坏了!”

伊若瑛道:“原来贺帮主还想打人,莫非是想打我们么?”

贺鹏正要回答,却有一人截住了他的话头,正是“八卦门”的副门主候沧海。

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看起来便是这些门派所结联盟推举出来的主事人物,他轻咳了一声,道:“‘静慈林庵’乃是名门大派,若瑛姑娘的紫剑金环威震粤境,我们怎敢对姑娘无礼。今日我等二十三家门派一起前来拜会,只是想让贵庵将那样东西拿出来,只要交给我们传看一眼,我等便原物奉还,知足而退。”

第二百四十八章 肥狗阿财

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看起来便是这些门派所结联盟推举出来的主事人物,他轻咳了一声,道:“‘静慈林庵’乃是名门大派,若瑛姑娘的紫剑金环威震粤境,我们怎敢对姑娘无礼.今日我等二十三家门派一起前来拜会,只是想让贵庵将那样东西拿出来,只要交给我们传看一眼,我等便原物奉还,知足而退。”

候沧海此话说得极有技巧。

数十家同道门派来访,只不过为借阅一件东西,于情于理“静慈林庵”都不应该拒绝。而如若“盘龙珏”上吞鲸岛的线索十分明显,众人瞧过之后便能够依照线索找到该岛,将此玉交还给妙真和伊若瑛也无所谓,如若不然,“盘龙珏”已经到众人手中,到时可以再寻个借口扣下不还,毕竟现在各门派人多势众,妙真师太和伊若瑛武功虽强,也难奈何得了这么多人。

却只听得妙真师太念了一声佛号,道:“昨夜候施主来访时,贫尼便已说过,你们想到的东西贫尼根本没有,出家人不打逛语,候施主若是不信,贫尼也无可奈何。”

候沧海道:“如今江湖上谁不知dào

,那东西已落到了‘四大门派’手中,如若不在师太身边,又在何处,至少须得给我们一个确切消息。”

旁边有人哼了一声,却是雷州“古镜门”的堂主汤良,只听得汤良道:“甚么根本没有,全是一派胡言!依我看,那东西定是在你们手上,要想我们相信,除非让我们搜一搜!”

伊若瑛听了此话,已气得柳眉倒竖,一把抓起了桌上的紫剑金环,怒道:“汤堂主若想搜身,不妨过来,本姑娘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胆量!”

汤良昨天夜里前来客栈,已吃过了伊若瑛苦头,此时仗着众人之势,才形态张狂,却也不敢当真与伊若瑛交手,他望了望伊若英手中的长剑,道:“你若不肯,也就算了,我们这里这许多人,汤某可不怕你!”

他特意提到已方人多,显然是心中已生出了怯意。

候沧海道:“若瑛姑娘言重了,我等皆属粤境同道,凡事都好商量,大家何必伤了和气?”

却在此时,忽然一个声音响起:“要打就打,不打就滚!本人最讨厌那种婆婆妈妈,啰里八嗦的家伙,都他娘的混帐王八蛋,算不得男人!”

这声音极为宏亮,在客栈的大堂中回响,直震得众人耳边“嗡嗡”直响,却偏偏听不出是从何出传来的。

候沧海本人也通晓运用真气发声之道,自是明白来人内功惊人,只是对方所用的这等传音之法比他自己要强得许多,即使是昨夜所见内功高强的妙真师太也远远不及,不由得心中一惊。待得他想要察看说话之人是谁,却看见一个肥壮的身影已从客栈门外蹿了进来!

来者身长三尺,膘肥体壮,全身满是赘肉,上面覆盖着淡黄色的绒毛,嘴大鼻厚,两只长耳耷拉在脑袋两侧,来回摆动。

来的不是一个人,竟然是一只大肥狗!

这大肥狗进得门来,三两下蹿跳,就已来到了候沧海的身前,张嘴朝着候沧海小腿直咬而来!

候沧海乃一派高手,当然不会这般容易被咬中,当下足尖点地,身形已闪退出了丈许之外,却只见那肥狗也不追赶,张开两条后腿坐在了地上,哧哧呼气,摇头晃脑,却是一幅得yì

洋洋的模样。

站在一侧的净心和净玉两个小尼姑,一见这条肥狗,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叫道:“钟师祖来了!”

听了这言语,几乎堂内的所有人都感觉莫名其妙,难道这两个小尼姑口中所说的“钟师祖”,就是这一只大肥狗么?

钟师祖当然不是狗。此时客栈门外又闪出一条黄影,一个大腹便便的老人已跨过门槛,走进了厅中。

此人并不算高,穿着一件土黄色的衣衫,这件衣服的胸前和腹部均被肥肉撑得鼓鼓的。而他的脸上亦是油光发亮,头发斑白,下巴上却光溜溜的没有胡须,若论身材长相,倒和那只大肥狗有几分神似。

那只肥狗一见这黄衫老者进来,立时又蹿了过去,不住地摇动尾巴,去tian老者的手掌,显得十分亲热。原来这黄衫老者便是这只肥狗的主人,当真是怎样的人就养怎么样的狗。

只见那老者“嘿嘿”笑道:“阿财果真是一条好狗,就连堂堂‘八卦门’副门主遇到了你,也要夹着尾巴逃走哩!”

此话一出,候沧海顿时面色铁青,怒哼了一声。

刚才他为了躲开此狗,确是退出了丈许,但是被这老者用这般语气说出,倒好似是他这位名震一方的高手竟害pà

一条狗似的,实在是难听得紧。

在墙角桌边坐着的华不石,向身边的楚依依道:“依依夫人可识得这位老先生么?”

楚依依道:“他就是‘鼎湖派’的大长老,人称‘不老翁’的钟不老,可是粤境白道中数得上号的高人。”

咸宁的“鼎湖派”,与“静慈林庵”一样,也属“四大门派”之一,这位大长老钟不老乃是当今“鼎湖派”掌门的师兄,据说武功还高过了掌门人。华不石虽未见过,但出发之前听楚依依讲述粤境白道各派的情况时,也听过此人的大名。

只是没有想到这么一位大高手,长得却是一副如此滑稽的模样,而且还养了这么一条大肥狗。

伊若瑛和妙真师太一齐从桌前站起身来,对这位黄衫老者恭恭敬敬地行礼道:“‘静慈林庵’门下,拜见钟师叔!”

钟不老只是稍一摆手,却俯身摸着那只大肥狗毛耸耸的脖颈,道:“阿财,老爹适才说你是好狗,却有人不服,怎么办?不如你再去咬他,咬到他服气为止!”

那只名叫“阿财”的肥狗甚是听话,顿时“汪汪”乱叫,又朝向候沧海蹿了过去。

候沧海脸色更差,他早听闻过这“不老翁”钟不老武功高强,极不好惹,适才又听到他的内功传声之术,更是不凡,却没有想这老怪物竟然叫他养的肥狗来咬自己。

而先前被这老怪讥笑之后,他却不愿再行退避,口叫喝道:“姓钟的,你不管好这条狗,莫怪候某手下不留情!”

钟不老却笑嘻嘻地站在原地,并不答话,那阿财此刻已扑到候沧海的脚边,张开肥嘴又向候沧海脚脖处咬了过去!

候沧海反应自是不慢,提膝抬腿,一脚朝着狗头直踹了过去。然而,也就在这瞬时之前,他忽然感觉到腿上一麻,力道尽失,抬起的右脚又软软的垂了下去。

这是隔空点穴之术!

候沧海又惊又怒,此时他才看见钟不老右手虚晃,如粗短的手指动了两下,用的正是传说中的隔空点穴绝技。

若在正常交手之时,候沧海即使武功不及对方,也不至于一招之间就被制住,但是钟不老先叫肥狗上前撕咬,使得候沧海心神慌乱,又突然出手暗袭,候沧海才不及提防,中了暗算。

不过,钟不老站在候沧海丈许之外,在如此远的距离能用隔空点穴之术,不但需yào

极深的内功功力,对罡气控zhì

更须十分精确,才能认准穴道,以气闭穴,这简直比直接发出罡气重击对手还难了数倍,江湖上已是没有几人能做得到!

也正因为如此,候沧海才全然没有提防钟不老的这一手。

候沧海的右脚垂下自是无法再闪,肥狗阿财的嘴巴咬到,正咬了个正着,候沧海脚腕上顿时出现的了几个牙印。

阿财的嘴巴虽然不小,力量却不太足,一口之下也只不过咬破了些许皮肤,连血也没有流出几滴。它咬了候沧海一口之后,随即又蹿回到了钟不老身边,摇尾吠叫,模样甚是自得。

而候沧海腰腿间的酸麻也仅持续了一瞬,立时又恢复了正常,穴道自解。只是被狗咬中这一口,他已深知这位“鼎湖派”的大长老武功之高,实在不是他能敌得过的,虽然心中羞愤之极,却也不敢上前寻事。

只见钟不老又摸着肥狗的脖子,慢悠悠道:“我刚才说过,阿财是条好狗,这里还有人不服气么?若有不服的,就出来和阿财较量一下,看看咱家的阿财咬不咬得到你。”

这厅堂中的二十三家江湖门派结为联盟,本是推选候沧海做为主事之人,这白须老者的武功,在这些人之中即便不是最强,也算得上数一数二,刚才他仅在一招之间就吃了钟不老一个大蹩,颜面尽失,其他人若想出头,也不会有多少胜算。

而且这“不老翁”甚是可恶,竟然指名要用狗与人斗,大堂内的这些人全都是各自门派之中的头面人物,身份俱是不低,若是这般败在一条狗的嘴下,定会在江湖上传为笑谈,这个人实在有些丢不起。

因此,一时之间,客栈的大堂之中鸦雀无声,竟没有一人答话。

钟不老环视四周,见无人应答,哈哈一笑,道:“既然你们都已服气,还不快滚,还在这里等着狗咬么!”

他目光一转,望向妙真师太和伊若瑛,说道:“黄莲庵主和丹霞山的袁老弟,已经带着弟子到了龙川城外,即刻就会来此,你们准bèi

迎接罢!”

第二百四十九章 高手齐聚

钟不老目光一转,望向妙真师太和伊若瑛,说道:“黄莲庵主和丹霞山的袁老弟,已经带着弟子到了龙川城外,即刻就会来此,你们准bèi

迎接罢!”

妙真师太和伊若瑛听说掌门人将至,面露喜色,齐声称是.而堂中的众多各派高手,心中却又是一沉。

钟不老武功高强,在此间单打独斗没有人是他对手,如果先前各派中人还存着一点心思,可以依仗已方人多,群起而攻,或许还能占到些便宜,此时却已明白这个策略全不可行。“静慈林庵”和“丹霞派”两派的掌门人即刻就要率众前来,再加上这个老不死的钟不老,他们这点人手,就算要群殴乱斗,也没有半点机会。

事到如今,自是脚底抹油,方为上策。若真的等到黄莲大师和“丹霞派”掌门袁公义到了,只怕要走都不那么容易。

厅堂中的诸人哪一个不是头脑精明的**湖,还有谁会不懂这个道理?

不少人立时一声不吭地拔腿就走,还有一些人则装模作样地拱手道别,数息之间,门内门外好几十人,就全都走得一个不剩,“福祥客栈”的前厅之内变得空空荡荡,除了“静慈林庵”的诸人,就只有围坐在墙角桌边的“恶狗门“一干人等。

钟不老肥大的手掌仍在摸着那肥狗阿财的脖颈,眼光却望向了华不石所坐的角落。

对于这位只用一招就震慑住群豪,形容模样却甚是古怪的“鼎湖派”大长老,华不石倒也有几分好奇之心。见他看向自己,便站起身来,拱手道:“小可华不石,见过钟前辈!”

钟不老盯着华不石,道:“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恶狗公子’,钟老汉平生最是爱狗,我们俩倒是可以交个朋友!”

这位“鼎湖派”的大长老说出此话好象是调侃,又似乎是认真,令人捉摸不透,华不石却是一笑置之,口里说道:“钟前辈愿意与在下交朋友,华不石当属有幸。”

钟不老脸上笑嘻嘻的,忽然道:“华公子不在湘境玩乐享福,到这龙川城,也和刚才那些家伙一样,是为了来抢那块‘盘龙珏’而来么?”

先前无论是候沧海,还是妙真师太,都不敢直言说出“盘龙珏”的三个字,而是用“那件东西”代替,自是为了保密之故,可是这位钟不老却一口道出,好似全然没有一点顾忌一般。

华大少爷别的本事虽没有,演戏的能耐却是一流,脸上装出愕然的表情,道:“前辈说的‘盘龙珏’是何物事,小可一点也不知晓。”

一旁的妙真师太连忙开口解释:“钟师伯莫要误会。贫尼奉了主持师叔之命,沿途护送马大先生,在南岭山中与华少爷一行偶遇,他们要前往南澳参加‘万易大会‘,正好与我们顺路,贫尼才请华少爷相助突pò

黑道中人的阻截,故此他才在此处。”

钟不老“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我说华公子远在舞阳,怎会如此快地得到消息前来。”

他目光一转,又道:“其实即便华公子是为那玉佩而来,也没有甚么。本老接了南海派吴老鬼的传信,碍着四家门派的交情,才赶来凑个热闹,对‘盘龙珏‘那种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最后被谁得到都所谓。只不过这天下间的宝物,有缘者方能居之,若是贪心强求,只怕反而没有甚么好下场!”

钟不老的这话好象是对华不石所说,只是说话之时目光却望向了门外。

华不石道:“钟前辈说得是,小可受教了。”

却在此时,从门外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马蹄之声,却是又有一队人马直奔着“福祥客栈”而来。

这些马蹄声在客栈门外停下,片刻之后,十余人走进了客栈的大门,为首的却是两个人。

一见来人,妙真师太和伊若瑛均是大喜,只因为进来的这两人正是“静慈林庵”的主持黄莲大师和“丹霞派”的掌门人袁公义。

黄莲大师是妙真师太的师叔,伊若瑛的师父。在华不石想来,她定是一位德高望重,老态龙钟的年迈尼姑。只因为妙真师太看来年纪就已不小,这位主持师叔年长一辈,没有八十岁,至少也有六七十岁。

可是进来的这位黄莲大师,却一点不老,看上去比妙真师太年轻得多,而且面如美玉,还留着一头的青丝,不仅不象是老尼姑,甚至就连尼姑都不象!

要说禅门之中,带发修行的僧尼虽也不少,但是象黄莲大师这般相貌,仍是大大出乎华不石的意料之外,也不知她确是年龄不大,还是所修liàn

的内功心法有驻颜之效。如果不是身上身着的青布素衫和手里拿着的拂尘,这位大少爷定会把她当成一位不到四十岁的中年美妇人,而非禅门古寺的主持比尼。

“丹霞派”的掌门人袁公义,却是一位身材健壮,满脸胡须的中年大汉,穿一身宝蓝色棉布大氅,衣领竖起,模样粗豪。在他的腰间,十字交插地别着两支黄澄澄的判官笔,每支均有尺许多长,拇指粗细,很是显眼。

而一同进入客栈的十几人之中,一大半都是武者装束,显然是“丹霞派”的弟子,只有四五名出家的尼姑,乃是“静慈林庵”的门下。

妙真和伊若瑛等人连忙上前见礼,自也少不得把华不石一行人介shào

给两位掌门人。

袁公义只对华不石随意应承的两句,便自做罢,黄莲大师却对他颇为关注,见这位大少爷的一双眼睛也一直盯着自己瞧看,忽然目光一转,道:

“檀越这般看着贫尼,可是觉得黄莲身上有何不对之处么?”

华不石微笑道:“先前小可只觉得贵派的伊姑娘是一位天仙一般美人,却没想到她的师父原来也是一位神仙般的人物。”

黄莲大师道:“阿弥佗佛,看来华施主是着相了。”

华不石道:“此话怎讲?”

黄莲大师道:“佛曰:我相即是非相。非相虚妄,能幻人视听,求佛者无住无相,信心清净,方能见得到实相。”

华不石道:“我又不是求佛之人,喜欢欣赏美人的容貌乃人之常情,便是为此着相也没甚么关系吧?”

黄莲大师道:“施主虽不求佛,却也不是凡夫俗子,若是执迷表相,便见不到真相,仍是难免徒劳痛苦。”

华不石若有所思,心中猜度黄莲大师的言中之意。

先前钟不老曾似有所指地说“贪心强求,没有好下场“,而现在黄莲大师又叫华不石不要着相,以免“徒劳痛苦”,这些粤境四大派的首脑人物似乎一个个总不愿意把话说得明白,都有喜欢叫人猜谜的习惯。

反倒是那个一脸胡须,形态粗豪的“丹霞派”掌门人袁公义样子实在,大概没有这许多心眼。

两派掌门人并没有在大堂中停留多久,便与钟不老一同到后院去看望那位马大先生,而且一进了马大先生的屋门便半天没有出来。华不石自是不会自讨没趣地去探人隐密,当然,就算他想去探,那站在门外看守的几名“丹霞派”弟子,大概也不会让外人靠近。

一个时辰之后,又有六十名“丹霞派”和“静慈林庵”的弟子抵达了“福祥客栈”,原来早先黄莲大师等一行人在路上收到消息,得知情况危急,便率领门下的几名精锐弟子疾速赶来,把其他的帮众留在后面。这一行人之中数钟不老的轻功最高,是以首先到达,一出手便解了妙真师太等人的围。

龙川的粤境四大派中,还有“南海派”的人马未到,因此只得暂行等待,华不石等人无所事事,便仍坐在大堂中喝茶。

晌午过后,黄莲大师三人才从马大先生的房中出来,那位“不老翁”钟不老依然是一模笑嘻嘻模样,黄莲大师则神态淡然,看不如喜忧,唯有袁公义露着一脸的气恼表情,显得极为不满。

而妙真师太随即过来告知华不石,主持师叔黄莲大师已答yīng

先前所谈的交yì

之事,这倒是让这大少爷颇为欣喜。

对于华不石来说,此次粤境之行最大的目的便是取得一门禅门的正宗内功心法,至于甚么“盘龙珏”、吞鲸岛宝藏等等,皆属事不关己的闲事,他并没有多少兴趣介入其中。

事实上,即便是想要图谋,此地并非湘境,这位大少爷的身边人手了了,只有朱洪和孟欢两人勉强算是高手,实力有限,未必能有甚么机会。

直到傍晚时分,“南海派”的人马终于赶到了“福祥客栈”。

“南海派”的人马,是由掌门人吴正道亲率着一众门下弟子。这位吴大掌门,乃是一位五十多岁的清瘦老者,三缕长须飘在胸前,虽然不是修道之人,却颇有些道骨仙风的神韵。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后所背的那一柄长五尺有余的剑。

“海南派”以“狂风快剑”闻名江湖,这位吴正道的剑法想必定是不弱。

第二百五十章 一对璧人

这四派之中,“海南派”来的人马最多,足有六十余名弟子,“丹霞派”的袁正义则带了四十多人,“静慈林庵”加上妙真等六人,也不过三十人出头,而整个“鼎湖派”,却只来了钟不老一个人和他那一只肥狗阿财.

也许真如这位“不老翁”自己所说,他们“鼎湖派”对于宝物并无图谋之心,只不过看在四派交情的份上,前来凑个热闹而已。

吴正道一抵达客栈,四派的首脑便聚到房中商谈,这次倒是没谈多久便已结束,随即妙真师太前来告知华不石,四派中人已决定明日一早启程离开龙川,护送着马大先生前往南澳镇,请“恶狗门”的众人同行。

※※※※※※※※※※※※※※※※※※※※※※※※※※※※※※从龙川城往南,已有官道可走。

虽然官道的两旁依然能看见起伏的山丘,但比起先前在南岭山脉中的崎岖山路上旅行,已是强了许多。

今日天空晴朗,道路也不再泥泞难行,远方山岭之上的银白色积雪,在阳光普照之下,则显得分外亮丽。

这一支队伍,足有近两百人,除了“粤境四大门派”的百余弟子多外,还有曹暮云和薛原手下的数十名“虎贲卫”。

前日从鲁原峡谷前往龙川城的途中,华不石已经得知了这位暮云公子前来粤境的目的,居然和他一样,也是为了参加南海之上的“万易大会”,而他所持请柬上所写的地点,亦是南澳镇。

“万易大会”所邀请的对象,除了各大江湖门派,还有大明境内的多个名门世家,曹家的产业遍及江南,即便称不上富甲天下,论财势也是少有人能比得上,收到请柬亦是不足为奇。

“丹霞派”的掌门袁公义一听说此事,便亲自到县衙公馆拜会,力邀曹暮云一起同行。

“丹霞派”上代掌门孟五德在世之时,曾一度重金受聘于的京师曹府,曹暮云的剑法武功便是得传于孟五德,因此,要说曹暮云是“丹霞派”门下倒也不为过。只是曹暮云极少南下,是故在此之前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位掌门师兄的面。

既有师兄相邀,曹暮云也就一口答yīng

。于是第二天一早,众人便会合在一处,出了龙川城的南门,沿着官道,一路向前行进。

“粤境白道四大门派”高手云集,加上薛原和六十名“虎贲卫”,已是一股强dà

的力量,就算是黑道人马来袭,也有足够的对抗之能。而华不石和“恶狗门”的众人,已经变成了无足轻重。

整队人马之中,四派的高手和一众弟子均是骑马而行,只有华不石和那位马大先生分别乘着两辆马车中。马大先生的马车行驶在马队的靠前位置,四派的首脑全都在其侧,显然对他的安全十分在意,而“恶狗门”的马车则落得较后。

如今的华不石,就盘膝端坐在马车的车厢里。

前日里为了逃命,原先所驾的那辆马车被丢弃在了鲁原大峡谷之中,这一辆马车是孟欢从龙川城的车马行里又租来的,而孟欢又在马市之中挑了几匹好马,补足了先前众人伤损的座骑。

新租来的这辆车虽没有先前那辆特制的马车舒适,但车厢也甚是宽敞,坐下华不石,海红珠和楚依依三人绰绰有余。

从马车的车帘向外望出去,可以看得到在前方数十丈外,曹暮云一身青衫,骑在毛色如雪的白龙驹上,在他身边的一匹红马上的,却是紫剑金环伊若瑛。

曹暮云出身尊贵,却全无一点豪门公子的架子,一路之上与伊若瑛并驾而行,毫不在意彼此的身份之别。而伊若瑛则一直羞红着脸,更显得娇美动人。

曹暮云本是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伊若瑛更是容颜如画的大美人,两个人纵马走在一起,令人觉得确是是一对天做之合的完美璧人。虽然华不石的马车相距太远,在车厢听不见两人在说些甚么,但从神态表情,和偶尔传来的笑声,便知他们之间相谈甚欢。

华不石坐在车厢里,放眼看着马车外的景色,倒是一幅悠然神情,可是坐在他的海红珠,脸色却是颇为阴沉。

身为华不石的“夫人”,海红珠对曹暮云虽也有些好感,倒也并无非份之想。只是嫁给这位大少爷以来,每当遇见优秀的男子,就总是会不自觉得拿来和自己的“夫君”比较,而比较的结果,无一例外地使她对这位恶少爷更加鄙夷。

这或许是这世上大部分妻子所共有的毛病。

虽然海红珠与华不石的夫妻只是有名无实,但是这种结果,仍是令她心中感到懊恼。

楚依依坐在一旁,瞧着海红珠望向这位大少爷的眼光,有如是冤家对头一般,心中不禁暗暗好笑。

她终于无法忍耐得住,轻笑道:“红珠姑娘,这才刚出龙川,还有数日车程才到南澳,旅途漫漫,就算姐姐求你,不要再这般拉长脸孔了,好么?”

海红珠哼了一声,嘟着小嘴却不答话,华不石却微笑道:“依依夫人莫怪,红珠娘子本就这般脾气,最是喜欢无端生气。”

即使海红珠原本没有生气,听了华不石此话也难免气往上冲,啐道:“谁喜欢生气了!”

华不石却嘻嘻一笑,也不答话。

海红珠更是恼怒,只想使出“海家分筋手”给这华不石一点颜色,但她终究还是对这恶少爷颇为畏惧,虽有此之想,却也不敢当真出手,只好鼓起腮帮子生起了闷气。

却在此时,前方的人马却忽然停了下来,驾车的孟欢“吁”地一声,急勒马缰,将马车停住。

楚依依道:“队伍为何停下了,莫非前面出了甚么事情么?”

孟欢足尖一点辕边,已翻身跃上车顶,凝目观望了一阵,才回到车前坐驾之上,道:“禀告夫人,前方无事,倒是队伍后方好象有不少人马追了过来,距离尚有十里,只能看到些许烟尘。”

楚依依皱眉道:“后方有人追赶,莫非是黑道的人马么?”

她目光望向华不石,显是想听听这位大少爷的判断。

华不石道:“我们才刚出龙川城,黑道人马即使要来,应当不会如此之快才是,我猜应该是昨日的那些白道门派中人,还未曾死心,是以跟了上来。”

他微微一笑,道:“若想要知dào

是不是,只须等上一等。那些中小门派中人不敢与四派的高手正面为敌,只能远远跟着,想找寻机会捡些便宜。我们一停,他们定然也会停住,决计不敢靠近。”

事实并未出乎华不石的意料,四派的人马停住不前,身后的那些追兵果然也停了下来,在远处观望着地不敢上前。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前队有人吆喝道:“吴门主有令,继xù

前进!”

停住的四派弟子闻令而动,各驱坐骑,又开始向前行进。

楚依依道:“公子猜得不错,他们果然不敢靠近,看来定是那些旁门小派的家伙。不过那吴门主倒也见识不凡,想必也与公子做同样的猜测呢。”

她所说的吴门主,便是“南海派”掌门人吴正道。粤境四大派之中,以“南海派”势力最强,此行所派出的弟子也最多,因此吴正道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此次行动的主事之人。

当然,若真要论及实力,曹暮云和薛原的“虎贲卫”也不会比“南海派”的众弟子弱,只不过他们毕竟与四派并非一路,曹暮云自也没有想要主事的意思。

至于“恶狗门”和华不石,更只是随行而己,全然不想参与四派之事。

刚才吴正道命令人马停下,显然亦是发xiàn

了身后的追兵,所做的试探之举,此时下令继xù

行走,想必也已判断出了追兵的来路,故此不须再顾忌他们。

听了楚依依所言,华不石却没有答话,双眼忽然望向了远方的山岭之上,神色瞬时间就变得有些凝重。

楚依依道:“华公子可是看到了甚么?”

华不石道:“你们有没有发xiàn

,那边山顶上的雾气有些奇特。”

楚依依顺着华不石目光的方向,看见远处的一座山岭顶端,确有淡淡的白雾升起。此刻阳光普照,正是冰雪消融之时,山林间有一些雾气升腾也不足为怪,华不石所指的那座山岭上的雾气虽是隐约浓烈一些,若不细看,却也不易发xiàn

有甚么不对。

但是,楚依依和孟欢却都是**湖,一眼之下就已看出了不同寻常之处。

孟欢道:“那山顶的雾气不是天然形成,象是有人点火,燃起的白烟。”

华不石道:“不错,那种看似雾气的白烟定是人为,而且非寻常人所放。若我没有猜错,那应该有人以此法作传信之用。”

楚依依神色一凛,道:“这等使用烟雾传信的方法,定是黑道中人所为,在那山岭上难道有黑道盟的人?”

华不石道:“这也毫不奇怪,常家兄弟前日阻截不成,黑道盟自是不会善罢干休,在这一路之上定会派遣不少斥候探马,盯住我们一行人的行踪。”

第二百五十一章 南泉庄

楚依依神色一凛,道:“使用烟雾作为传信的方法,定是黑道中人所为,在那山岭上难道有黑道盟的强人?”

华不石道:“这也毫不奇怪,常家兄弟前日阻截不成,黑道盟自是不会善罢干休,在这一路之上定会派遣不少斥候探马,盯住我们一行人的行踪.”

他忽然微微一笑,道:“他们既用了如此高明的传信之法,想必来的不是等闲人物,若是盟主‘霸刀’冷连山亲至,只怕还有一场恶战。”

楚依依道:“我们要不要告知吴掌门,派人前去剪除掉那山顶上的黑道探子?”

华不石道:“这倒不必。我们从龙川城出行本就不是隐密之事,即便黑道来袭,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吴掌主既为主事,焉能没有准bèi

。而且那处信号想是将我们的行踪传与前方黑道人马知dào

,信号已经发出,即便立kè

派高手去除掉山顶燃烟传信的探子,也没甚么用处。”

楚依依道:“黑道中人既已探知我们行踪,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要出手来攻了。”

华不石道:“不错,只不过我们这队人马汇集粤境四大派的高手,还有一众锦衣卫随行,实力可是不弱,再加上身后的跟来的许多白道门派,也多是黑道中人的对头,即便是冷霸刀亲自前来,想要力战取胜,也非易事。”

楚依依道:“此处四周还有不少山岭,便于埋伏人马,再往南走,就进了平原之地,官道越发平坦,他们想要伏击就更加难了。”

华不石道:“我也料想黑道盟多半会利用山峦地形来袭,只是不知那位冷盟主会用甚么计谋。”

马队继xù

前进,只是奔行的速度却已慢了下来,大概是前方马队中的四派高手,也发xiàn

了有黑道中人的传信,因此提高了警惕,以免中了埋伏之故。

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已近晌午,龙川城也已渐渐远了。

正当马车行进时,忽然听到坐在车前的孟欢道:“奇怪,后面的那些各派中人怎么没有跟上来!”

楚依依道:“是么?他们跟着我们出了龙川城,应该不会如此轻易放qì

才是。孟欢,你探察一下动静。”

也在此时,整支马队再次停了下来,定是吴正道等人也已发xiàn

身后人马不见了,故此停下观望。

孟欢跳下车辕,将耳朵贴近了地面,凝神听了一会儿,说道:“十里之外,马蹄凌乱,有打斗之声传来,他们好象是遭到了袭击!”

华不石道:“想是黑道盟出手了,原来他们是要先除去后面的尾巴,再来对付我们这队人马,倒也算是正确的谋略。”

只听孟欢又道:“好象打斗已停止了,听马蹄的声音,他们好象是在四散而走。”

楚依依闻言一惊,道:“打斗结束,便是已经分出了胜负,那些粤境各地的门派有二三十家,虽然是一群乌合之众,却至少聚集了百余人,其中也不乏高手,怎的这么快就被黑道盟击散了么?”

华不石道:“如若冷霸刀亲至,片刻间击败那些人倒也不足为奇。何况那些门派中人只不过是临时草草结盟,本就谈不上同心协力,只怕一见冷连山现身,就要不战而溃。”

又过了一会儿,孟欢忽道:“不好,一支马队已朝我们的方向而来,至少有数百骑以上!”

不问可知,奔过来的定然是黑道的人马,他们击散了各个白道门派的众人之后,然后汇集起来,乘势向四派的马队直追而来。

几百骑人马已不在少数,片刻之后,不仅是孟欢,所有的人都已听到了从后方隐隐传来的马蹄声,甚至能看见烟尘从远方扬起。

如今的态势,在此处列阵迎击,与追来的黑道人马决一胜负自是一种选择。不过这周围地势平坦,无险可守,而黑道人马似乎人数更多一些,在此处与他们硬拼似乎并不是上策。

此时忽听得队伍前方有人高喊道:“各派弟子听令,我等全速奔行,赶往前方三十里外的南泉庄!”

喊话之人,正是“南海派”的掌门人吴正道。

那吴正道又道:“曹公子,华少爷,也请率领贵属跟上来,黑道贼子来势凶猛,在此地迎敌于我们甚是不利,只要赶到南泉庄,我们便可据险而守,不必担心他们人多了!”

※※※※※※※※※※※※※※※※※※※※※※※※※※※※※※南泉庄距离官道不远,仅有不到十里,是龙川城南百里之外一座不小的庄院。

这座庄院本属于是惠州地界的一家古姓的大户人家所有。时值乱世之中,各地盗匪横行,大多数方绅大户,为了防范匪患,都会将自家庄院外墙建得又高又厚,组织庄勇壮丁加以守卫,南泉庄也不例外。

南泉庄的庄墙有两丈余高,庄墙外还挖有数丈宽的护庄河,无论是谁想要攻庄,都并不是很容易。可是,当四派的人马来到庄前的时候,吊桥落下,庄门大敞,两丈高的庄墙之上,连一个守卫的庄丁也没有。

吴正道一声令下,十名“南海派”的弟子已直闯进庄。而片刻之后,他们就从庄内出来,向掌门报gào

,在庄里根本找不到人,整座南泉庄,如今已是一座空庄。

这等情形,自是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原本吴正道还打算要与庄主交涉一番,如今却也不用了。莫非住在这里的古姓家族已经在日前搬走了么?或是他们听闻到黑道要来的消息,全都出门避祸去了?

尽管情形颇为奇怪,但黑道盟的追兵紧随在后,也容不得多想。四大门派众人立时纵马进庄,曹暮云和华不石也各自带着部属一起跟进了庄门。

此庄园不但外院高大,庄内的房屋也不少,至少有五六十座之多,只是现在所有的房屋,道路全都空空落落,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华不石坐在车厢之中向外观望,脸上却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朱洪跳下马来,走进了路边的一座房屋,很快就出来禀告道:“屋里无人,但是桌椅家具仍在,屋主以乎并没有离开多久。”

华不石道:“屋内可有打斗痕迹么?“朱洪道:“没有,一切如常。”

华不石点了点头,也不再问,而是沉思不语。

大队人马一进南泉庄,除了留下弟子据守庄墙,各派的首脑之人则聚在庄中的古家祠堂中商议对策。

这间古家祠堂,是南泉庄里最高大的一座建筑,位于庄院的正中,祠堂的四周围均是青砖铺成的空地,环境十分空阔。祠堂里空间亦是十分宽敞,正中摆着一张檀木大桌,桌前烛台香炉俱全,想是用来供奉古家历代祖先的排位的地方,只是那些排位已被取走了,现在桌子上面却是空空如也。

祠堂里虽也摆着十几把椅子,但是除了马大先生坐在屋角之外,其余诸人均是站在堂中。黑道盟大队人马不久便至,而眼前这座庄院空无一人,实在颇为诡异,此时此地,当然不是坐下来歇息的好时机。

除了四大门派的高手,曹暮云和薛原也在堂中,而华不石,海红珠和楚依依等“恶狗门”的诸人也站在一边。曹暮云依旧带着迷人的微笑,而华不石则是一脸悠然之色,这两人均是心计深沉之辈,从面上的表情,全然看不出他们的心中所想。

“这南泉庄里连个鬼人影也没有,真他妈的古怪!”说出此话的,是袁公义,他满脸虬髯,形态粗鲁,嗓门也是不小,直震着祠堂中“嗡嗡”作响。

黄莲大师却是面色平和,轻声细语道:“阿弥佗佛,此庄里四周都没有打斗的痕印,想是庄中之人听到了黑道来袭有消息,外出避祸了。”

袁公义道:“避祸去了么?我看倒不一定,说不准这庄子是被强人洗劫,庄里的人全都被杀了!强盗杀人自会毁尸灭迹,适才我叫弟子搜查过周围的房屋,金银细软等值钱之物却是一点也没有见到。”

钟不老将脑袋直摇,道:“不会不会。你瞧这祠堂里供奉的牌位,全都不见了,若是强盗洗劫,拿这些牌位作甚,定是主人家离开时带走了才是。”

吴正道轻咳了一声,道:“此处庄众是否被杀,或是出门避祸,与我等也没有甚么关系。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商议一下如何守住此庄,应对来袭的黑道盟人马。”

袁公义道:“这有甚么可商议的,横竖是水来土掩,与他们干上一架便是,我就不信那冷霸刀还能有三头六臂,能敌得过我们这许多人!”

黄莲大师又念了一声佛号,道:“既然不得不战,就请吴师兄做主,分派任务,布设人手守卫迎敌便是。”

吴正道低头想了一想,忽然转过脸,对曹暮云拱手,说道:“曹公子,如今我等四派中人遭逢险境,恳请公子与我等一同御敌,不知曹公子可愿意相助?”

虽然曹暮云从武功师承算来,乃是“丹霞派”的门下,但毕竟身份尊贵得很,即便大多数江湖人都不理会朝廷的理法,吴正道却也不敢妄自指使,只能客客气气地相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大举攻庄

虽然曹暮云从武功师承算来,乃是“丹霞派”的门下,但毕竟身份尊贵得很,即便大多数江湖人都不理会朝廷的理法,吴正道却也不敢妄自指使,只能客客气气地相商.

曹暮云却是一点架子也没有,回礼道:“吴师伯不必客气,此战若有用得到在下之处,只管吩咐便是,暮云定当从命。”

吴正道道:“曹公子如此仗义,我四派中人感激不尽。”

他眼光一转,却望向了华不石,道:“不知华少爷可愿与我等一同御敌么?”

华不石道:“暮云公子都愿意相助,本少爷自也不会推辞。”

他原本并不想参与到这等麻烦事情之中,但是以现下的情势看来,唯有众人联手御敌才能和黑道盟的人马一战,因此也没有甚么可以犹豫。

吴正道道:“好!既然大家均有同仇敌忾之心,我等就在这南泉庄与那冷霸刀的黑道盟斗上一斗。老夫恬为主事,就分派一下守庄的事宜。”

他顿了一顿,道:“这南泉庄的庄墙分为东西南北四面,黑道盟人马既多,想必会先行围庄,再择机而攻。袁兄弟,你们‘丹霞派’的弟子据守东面的庄墙,可有问题?”

那袁公义粗声粗气,一口应道:“没问题!”

吴正道又道:“曹公子,吴某想请你和薛将军带领麾下卫士,守住西面的庄墙,公子意下如何?”

曹暮云微笑道:“暮云遵吴师伯之命。”

吴正道拱手道:“多谢。”

他目光一转,道:“黄莲大师,华公子,你们两派的弟子合力据守住南面庄墙,不知可有把握?”

黄莲大师合什道:“吴师兄有命,贫尼自会尽lì

。”

华不石也点了点头,算是答yīng



吴正道道:“好,北面的庄墙,便交由老夫和‘南海派’弟子负责把守。钟长老,战事一起,请你在四面庄墙巡回察看,视情策应增援,如何?”

钟不老摸着怀中肥狗阿财的脖子,道:“也罢,这跑腿的差使就交给我了!”

吴正道道:“那冷霸刀武功高强,单打独斗我等恐怕皆不是他的对手。不管他在哪一方庄墙外现身出来,守墙者就立时发出烟火信号,我们四派的高手便可一同赶住截击。”

众人皆点头答yīng



吴正道的这一番守庄布置十分合理,华不石亦通晓此道,此时却也不能不承认,即使由他来布设防卫此庄,也未必能比吴正道做得更好。

“粤境四大派”虽然结盟已久,但毕竟是四家不同的门派,若是要各派弟子混杂在一起来守卫此庄,不仅容易生出相互推诿之心,交战时要做到默契配合更是不易,因此让几家门派的力量各自据守一方乃是上策。

“黑道盟”的人马从北方追来,极有可能就近直攻北门,‘南海派’的弟子最多,实力最强,因此吴正道才安排本门弟子守卫北面,而黑道攻庄可能性较小的南面,则让门人弟子都是女尼的‘静慈林庵’和人数最少的‘恶狗门’合力把守,也算是恰当。

“不老翁”钟不老的轻功高明,一身武功在众人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由他来做后援再合适不过。

南泉庄虽有庄墙和护庄河可以据守,但是仅凭这东西,即便能挡得住一般的黑道人马,在冷连山那种绝顶高手面前,却是起不了多少作用。因此,吴正道才安排各路守庄之人,只要一见冷霸刀就发射信号,好集中众人之力与他对抗。

吴正道安排完各方的守庄人手,想了一想,又道:“这座祠堂四面空旷,不易被敌人偷袭,还请马大先生暂留此处。虽然老夫以为黑道中人应当无法攻得进庄来,但是为防万一,还请妙真师太和伊若瑛姑娘一起留下守护,以策万全。”

※※※※※※※※※※※※※※※※※※※※※※※※※※※※※※一缕烟尘从远方扬起,片刻之后就已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大。

随着“隆隆”的蹄声传来,站在南泉庄二丈高的院墙之上,可以清晰地瞧见黑压压的大队人马正沿着道路飞驰而来,人数竟有四五百之多!

这数百骑一到庄前,就立时分成了两队,一左一右绕过护庄河,插入到南泉庄的两侧,在庄后会合。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整座庄院已被围在了当中。

华不石就站在南泉庄南侧院墙之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在庄墙外完成合围黑道人马。这些**多是黑衣短装,有也一些披着皮制甲胄,他们所持的兵器刀剑枪棒俱全,举在手中不住挥动,显得颇为凶悍。

楚依依在华大少爷身边婷婷而立,而孟欢,朱洪,白奕灵和四名“龙虎堂”的弟子也都来到了庄墙上,各自守卫在周围。“恶狗门”的众人之中,华不石只把海红珠留在了那座古家祠堂里,她的武功太弱,若要拼杀时实是帮不上什么忙,反会变成累赘,留在祠堂里自是安全得多。

在华不石的身边三尺之处,黄莲大师手持拂尘,悠然而立,三十多名“静慈林庵”的女尼却已分别据守在了南侧院墙的各处。这座院墙当中,还修建有两座四丈多高的箭塔,是平日里庄勇瞭望守卫之用。只不过众人的手上均没有弓箭,如果黑道人马强攻过护庄河,就只能徒手发射暗器加以阻击,箭塔太高,在上面发暗器距离过远,还不如在院墙上方便,因此这两座箭塔也只能弃而不用。

这便是江湖中人和正规军队的不同。

若论武功,任何一家江湖门派的弟子都是比普通的军士强得多,如果单打独斗,或是小股人马拼杀,军士也无疑敌不过江湖高手,但若是到了大规模地战阵之中,情况就有所不同,而这等固守城墙之事,更是绝非江湖中人所长。

所幸的是,院墙之外的黑道人马,同样不擅长强攻堡垒,他们手中亦是看不到任何攻城器械,如果这些强人有几门华不石售卖给豫境义军的那种钢炮,恐怕只在臾须之间,就能把南泉庄的院墙轰塌一片。

黄莲大师望向庄墙下数十丈外的大队人马,皱眉道:“黑道人马竟来了这许多,难不成冷连山把‘摩云八寨’的全部人马都带来了么!”

冷霸刀身为‘粤境黑道盟’总瓢把子,号称统领全境三十八家山寨,其总寨却是在罗定州的摩云岭。而摩云岭连环八寨的人马,正是冷霸刀麾下最为精锐的力量。

如果出洞的是“摩云八寨”的人马,冷霸刀定然已经亲至,而且对此战已是志在必得了!

此时,只见墙外的黑道骑士已列成阵势,纵马地朝着院墙而来,距离护庄河十丈之外,才纷纷勒马停下,若有弓箭,这等距离已在射程之内,而利用腕力发射的暗器却还远不能及。

从院墙上往下看,那些强人凶蛮的相貌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黄莲大师看了一眼身边的华不石,问道:“黑道人马势大,华少爷可有应敌之计么?”

“静慈林庵”只有三十多名弟子,加上“恶狗门”的众人,也不过四十人之数,而此刻院墙之下的黑道人马至少也有八九十骑,人数几乎多了一倍。

华不石先前一直凝视墙下,一言未发,此时听到黄莲大师相询,才答道:“大师不必担心,对方即使人多,要攻上庄墙也没有那么容易,我们只须固守便是。何况,黑道中人也未必会向我们这一侧的院墙进攻。”

虽然华不石并不知晓其它几侧院墙前的情形,但是照常理来说,黑道中人若要攻庄,应该只会选择某一处的庄墙,集中力量强攻,而其它的几面则仅作围困而已。

而这南泉庄的庄墙实在不矮,没有绳索云梯,仅是徒手想要攀爬而上,只有轻功高强之人才做得到,黑道虽是人多,真能攀得上墙来的高手定是不会有多少,即便短兵相接,在院墙上据险而守的众人也未见得吃亏。华不石认为他们不会轻易攻上来,并非是没有道理。

然而,片刻之后的事实证明,这位大少爷的判断却好象全都错了。

忽然间只听得墙下有人呼喝了一声,排列在护庄河边的众多黑道人马俱是高声喊叫,纷纷纵马跃入河中,竟是要趟过河沟,朝着墙下直冲了过来。

而在护庄河对面的人群之中,闪出了一匹颇为神骏的黑马,马上的骑士体态高壮,身上披着一袭斗蓬,却用一块黑布蒙住面孔,手中所擎着的,却是一口足有八尺多长,形状夸张之极的巨型砍刀!

“他是冷连山!”

“不好,快放烟火信号!”

此人一现身,“静慈林庵”的女尼之中已有人惊呼出声。

冷连山在“黑风录”中排名第二十七位,以八式“如意天魔刀法”纵横江湖,所用兵器便是一柄八尺三寸长,重达七十二斤的巨刃,名为“天霸刀”。

这些消息,粤境江湖上早已无人不知。

原来这冷霸刀竟然会偏偏选中最远端的南侧院墙强攻,看来华不石和黄莲大师的运气实是差得可以!

第二百五十三章 乌合之众

一名“静慈林庵”的弟子慌忙掏出烟火筒,手忙脚乱地拿着火折,点火施放,但还未及燃起,却只听得一声爆响,已经有一道烟火冲上了天空,乃是从东侧的庄墙上升起!而瞬时间,又一道烟火再度腾空而起,却是西侧的庄墙所放!

此时“静慈林庵”的弟子手中的烟火信号才告飞出,变成为第三道爆向空中的火焰.

黄莲大师面露惊疑之色,道:“这是怎么回事?怎的到处都有烟火信号!”

华不石亦是颇为疑惑,但片刻间便已恢复了镇定,道:“大概是黑道中人用的疑兵之计,如此看来援兵一时怕不会来,我们先守住此墙再说。”

黄莲大师道:“不错,这些黑道中人实是狡诈!”

她朗声喝道:“大家小心据守,等到对方人马冲到墙下就施放暗器阻击,不可让他们攀上墙来!”

其实用不着黄莲大师吩咐,一众弟子手中早已经各自捏着钢镖、飞刀等诸般暗器,只等着黑道人马过河,便一同出手袭击。却只见河沟对面的冷连山立马横刀站在当地,却没有立时冲过来,这倒是让众人的心中略宽。

这条不及十丈宽的护庄河,就算能挡一挡黑道喽罗,在冷霸刀那种高手面前却全无阻挡之效,可以轻而易举地飞纵而过,而两丈高的庄墙他要纵跃上来,想来也不是甚么难事。

若是这位粤境黑道上的第一高手冲了过来,庄墙上的众人恐怕还当真不易应付。

相对“静慈林庵”一众弟子的严阵以待,华不石却并未向“恶狗门”的诸人传令,而是盯着正在护庄河中趟水过来的一众黑道骑士,脸上疑惑的神情却是更甚。

眼看着冲在最前排的黑道骑士已趟过了护庄河,就要冲到墙下数丈之地,进入到暗器的射程之内,从远方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呜呜”的号角之声。

这号角声音尽管低沉,却是十分悠扬,即便在人喊马嘶,嘈杂不堪的战场上,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而这号角声一响,已经冲到了庄墙下了一众黑道骑士各自勒住马匹,调头便退,原本在护庄河中,未能冲上岸来的人马,亦是纷纷拨转马头,向后撤去。

却只见河沟对面横刀而立的那位冷连山,也一拍座骑,迅疾闪入到了一众黑道人马之中,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这号角之声,莫非是黑道人马退兵的号令么?

据守在庄墙上的众人,望着纷纷退却的黑道人马,均是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甚么事。刚才这些强人还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地直扑而来,想不到片刻之后竟不战而走,退得如此之快,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黄莲大师亦是十分困惑,道:“这些人为何如此轻易就退了,难道另有甚么诡计么?”

此时,大部分的黑道人马已经退回了护庄河外,一过河沟,这些人更是毫不犹豫地纵马而走,一丝停留的意思都没有。刚才双方尚未及交手,“静慈林庵”的众尼连暗器都没有发射一枚,而此时对方全速退去,就算再想去追击也来不及了。

南侧院墙外的百余骑士,片刻之间已走得干干净净,除了墙下的片片水渍和马蹄印记,甚么也没有留下。而其它的几面庄墙的方向同样没有打斗之声传来,难道这四五百围庄的黑道骑士竟然就这样全都撤tuì

了么?

黄莲大师更是疑惑,立时命两名弟子前去东西两侧的庄墙上察探,而她转过脸来,却看见华不石站在当地,脸上是一幅不惊不怒的悠然模样。

“黑道中人为何不战而退,华少爷可有高见?”黄莲大师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华不石道:“高见却是不敢。在小可看来,他们既然攻不下南泉庄庄,退走也在情理之中。”

黄莲大师道:“这些黑道人马人数多过我们,冷连山更是绝顶高手,何以见得便攻不下此呢?”

华不石道:“大师以为,刚才冲到墙下的那些黑道强人,是罗定州‘摩云八寨’的人马么?”

黄莲大师道:“难道不是?”

华不石道:“我虽然未曾见过‘摩云八寨’的人马是何模样,但适才那些黑道骑士外表看似凶悍,装备马匹却良莠不齐,攻守进退之间颇见散乱,并不象是真zhèng

的精锐人马。”

要知dào

罗定州的“摩云八寨”,是粤境之中最强的黑道山寨,就连大明朝廷也奈何他们不得。广东省巡抚衙门曾数度派遣大队官兵前往围剿,俱都被冷连山带领八寨人马杀得大败而归,若没有麾下的八寨人马,冷连山即使武功高强,也坐不上“粤境黑道盟”的第一把交椅。

适才的围庄的黑道骑士人数虽是不少,如今细细想来,其队形确是有些混乱,所持的兵器各式各样,甲胄鞍配也并不整齐,与传说中的“摩云八寨”的黑道精锐有些差距。

黄莲大师立时心中恍然,道:“假如这些骑士不是‘摩云八寨’的人马,那么那个冷霸刀,恐怕也不是真的!”

华不石道:“大师所言不错,适才三面的庄墙上都燃起烟火信号,想来是因为他们分别派了三个人,均自扮成了冷连山的模样,同时在三侧的墙外出现之故。”

谁都知dào

冷霸刀的兵器是一柄八尺三寸长,七十二斤重的巨刃,因此要假扮他最为容易,只要派一个人拿着一把巨型的大砍刀,见到的人都会立kè

认为他就是霸刀冷连山。至于相貌的遮掩,用黑布蒙面是黑道中人惯常之举,别人也瞧不出甚么破绽。

华不石又道:“若是冷霸刀带领‘摩云八寨’的精锐人马亲至,或许能够强攻下这座南泉庄,这些假冒的人马却不可能,是以他们根本不敢当真和我们交手。”

黄莲大师道:“他们既不是冷连山的人马,又是何人?而且既是不可能攻下此庄,又为何要这般虚张声势,前来挑衅呢?”

华不石道:“他们作势进攻,又派人假扮成冷霸刀的模样,想必是要吸引注意,调动我们的人手,只是其中有何用意,小可却是猜不透,这些人的身份,更是不得而知。黄莲大师久在粤境,难道看不出一点端倪么?”

能调动四五百人马的,即便只是一些假扮成精锐的乌合之众,在粤境之中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华不石初到此地,当然无从猜起,而“静慈林庵”是本地的门派,黄莲大师身为一派掌门,当然比起华不石更为了解粤境中的情况,倒是或许能看出一些线索。

然而,黄莲大师沉吟了一会儿,却道:“刚才出现的那些骑士,贫尼也从未见过,实在猜测不出他们是哪一方的人马。”

既不知dào

这些人马的来历,他们为何虚张声势前来攻庄也是无从猜起,华不石即使有些心计,此时却也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不过,并没有过得太久,他使知dào

了对方大张旗舞地演这一出攻庄大戏的目的。

黄莲大师派出去察探的弟子很快就回来了,根据他们的探报,四面围庄的人马已经全部撤走。果然不出所料,在东西两侧的庄墙外均有“冷霸刀”现身而出,但没有一处真zhèng

动手拼杀,对方的人马全都是刚刚冲到了近前就疾速退去。

却在此时,一条人影从庄内飞掠而来,来到近前,才看清原来是“南海派”吴正道手下的一名香主。

“黄莲大师,华少爷,鄙派掌门人召集各方主事在古家祠堂议事,请两位速去!”那名香主拱手说道。

黄莲大师皱眉道:“敌人刚退,情况尚不明了,吴掌门为何这般急着要召集议事呢?”

那香主道:“掌门只命令属下通知两位,具体情形属下也不知晓。”

黄莲大师道:“好吧,即然如此,华少爷,我们就一同过去吧!”

黄莲大师并没有发觉有何不对之处,华不石却极擅于察颜观色,从这名香主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一丝异色。

不过他略一犹豫,仍是叫上了“恶狗门”的众人,跟随着黄莲大师一同下了庄墙,朝着古家祠堂而去。

古家祠堂外站着不少“南海派”和“丹霞派”的弟子,气氛甚是凝重。华不石跟在黄莲大师身后,走进了祠堂大门,立时就闻到了一股血腥之气,而他的脸色也倏然剧变。

吴正道,袁公义,钟不老全在祠堂里,曹暮云和薛原也站在一侧,门边还有妙真师太,伊若瑛,以及数名“南海”和“丹霞”两派的高手。

一行人中,所有重yào

人物都已在此地,黄莲大师和华不石却是到得最晚的,而屋子里每一个人的表情,均是十分肃穆。

不过华不石的眼光却全然没有注意他们,而是径直望向了祠堂正中的檀木大桌前。马大先生端坐在一张八仙椅上,一道伤痕赫然出现在他的左胸部,鲜血流出,正沿着木椅滴在地上!

华不石精于医术,第一眼看见马大先生的脸色,便知dào

他已经死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凶嫌

华不石精于医术,第一眼看见马大先生的脸色,便知dào

他已经死了.

瞬时间华不石就已经明白了,那些黑道人马佯攻南泉庄的用意,他们的并非要占领此庄,而是要杀死这位马大先生!

将四派高手调到四面庄墙上去御敌,又假冒冷连山现身造成混乱,吸引众人的注意,其实都是为给刺客创造潜入刺杀的机会,这本就是一条调虎离山的计策!

甚至这一座空无一人的南泉庄,多半也是对方所用计策中的一环,庄内的住户早己接到了黑道的通碟而出门避祸,才会留下这么一座空庄。

马大先生既已被杀,吴正道召集众人自是应该,可是刚才那名前来传信的香主却为何闪烁其辞,只说掌门人召集议事,叫华不石和黄莲大师前来,却不直接说明情况呢?

华不石目光一转,又瞧见了檀木大桌旁边坐着的海红珠,心下顿时一惊。

海红珠坐在椅子上,紧咬着嘴唇,神情戚然,美目之中泪光隐隐,在她的身后站立的两名“南海派”弟子,却均是长剑出鞘,握在手里,此等情形,竟似是在看押犯人一般!

华不石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目光盯向吴正道,道:“吴掌门这是何意?”

吴正道却未动颜色,道:“华少爷想必也看到了,马大先生就在我们守庄之时遇刺身亡,事关重大,老夫不得不派人看押凶嫌。”

“凶嫌?是甚么意思?”华不石道。

吴正道道:“马大先生被杀之时,这座古家祠堂之中就只有他和华夫人二人,马先生之死,华夫人自是最大的凶嫌!”

“你胡说!我根本没的杀人!”呼喊的却是海红珠,看见华不石前来,她眼眶中的泪水已忍不住流下来。虽然这恶少爷十分可恶,但是现在,却似乎只有他才能救得了自己。

华不石眉头紧锁,一时之间却未答话,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坐在椅上的马大先生。与他一同进入祠堂的黄莲大师,此时也走到近前,正俯下身子细加察探。

“马大先生所中的乃是剑伤,从后背刺入,穿透了心脏,业已仙逝了。”黄莲大师探看了半晌才直起腰来,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华不石前行了数步,也来到马大先生所坐的椅前。他却并没有急着检查尸体,而绕着椅子走了一圈,又弯腰蹲着地上,仔细察看周围的地面。

“你在做甚么?马大先生被人杀害,你瞧看地板干甚么,难道这地面上还有何异处么!”叫嚷的却是“丹霞派”的掌门袁公义。

华不石目光一凛,道:“这地面并无异处,不过此事如此蹊跷,你们又怀疑本少爷的夫人杀人,我自是要仔细察看一下,有甚么不对么?”

袁公义还想再说,却看见吴正道向他摆了摆手,才忍住没有出声。

华不石不紧不慢地探看了椅子四周方圆丈许的每一处地面,才走到椅前,去察看马大先生的尸体。

马大先生靠坐在椅上,身体外面可以看得到前后两处创口,背后的创口稍大,正好位于椅背雕花的间隙上。黄莲大师的判断并没有错,从这等创口看来,只有一剑从背后刺入,直透身体,从前胸穿出才会造成。

华不石伸出手指,在伤口上沾起了一点鲜血,放在鼻子前面嗅了嗅。血液温热,尚未凝结,说明马大先生被杀还不到一柱香的时间。

做完这一切,华不石才直起腰来,一字一句地道:“红珠并不是杀死马大先生的凶手,你们全都弄错了。”

袁公义瞪眼道:“你说不是就不是么,有甚么证据?”

华不石道:“杀死马大先生的一剑,直透身体而过,伤口中却并未流出太多的鲜血,你们可知是何道理?”

袁公义有些结舌,一旁的吴正道答道:“应该是由于这一剑刺得极快,尽管穿心而过,却因剑速太快,创口之处瞬时就已收缩闭合,才没有大量的血液喷出。”

“海南派”的武功,本就是以三十六路“狂风快剑”而闻名江湖,对于极快的剑速所造成伤口的特征,没有人会比吴正道更加清楚。

华不石道:“不错。这一剑透体而出,且不说需yào

多少腕力,单只造成这等创口的剑速,若不是用剑的高手,定是做不到的。红珠是女子,武功又不强,是断然刺不出这么一剑的。”

袁公义却哼了一声,道:“谁说女子就没有腕力,又有谁知dào

她的武功不强?仅凭此一点,怕是还证明不了她不是凶手吧!”

海红珠的剑法武功实是不强,华不石和“恶狗门”中的诸人当然都很清楚,可是外人却并不知dào

。毕竟武功的强弱,完全可以刻意假扮,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要扮成高手固然有些困难,可是一名武功高手想装成不会武功的模样,却是很容易能够办得到的。

华不石心知对方若不愿相信,这等判断武功高低之事,根本就说不清楚,又道:“好,就算我无法证明,那你们又有何证据,指认她便是凶手?即使马大先生被刺时只有红珠在此屋中,但是这祠堂谁都可以进出,安知凶手不会是潜入杀人,然后逃遁而去了?”

吴正道却冷冷一笑,道:“华少爷说得不错,可是问题就在于此,我等认定华夫人杀了马大先生,便是因为当时只有她才能下手,旁人根本无法进入这间祠堂的缘故。”

华不石道:“哦?”

吴正道道:“这间祠堂没有窗户,只有前后两道门户,当时妙真师太,伊若瑛姑娘和‘静慈林庵’的数位弟子均在祠堂的门外守卫,若凶手是从外面潜入,绝计不可能逃得过她们的眼睛,而她们听到呼喊声进来时,除了华夫人之外,此堂中亦是别无他人,这个证据可足够了么?”

华不石闻言却是一怔。如果吴正道所说是实,那么确实是一个难以辩驳的证据,比起他先前所言的武功高低之说要坚强得多!

这座古家祠堂四周围均是十分开阔的空地,外敌只要接近,立时便会被在门外把守之人发xiàn

,这正是吴正道先前选择此地做为临时议事之所的原因,而且在布置众人分路守庄之时,他还专门安排了妙真和伊若瑛等人留下守卫,可谓是万无一失之举。只要门外有人把守,若说刺客竟能不被发xiàn

地潜入杀人,再悄然离开,就算是华不石自己也无法相信。

这本是事实,决不是任何猜测论断所能推翻的!

华不石目光闪动,却是扫向了这座祠堂的四壁和天花板。

吴正道象是猜出这大少爷心中所想,道:“华少爷可是怀疑这座祠堂之中设有夹壁暗道么?刚才你们回来之前,我等已经仔细地检查过,此屋乃是青石建成,四面墙壁,顶棚和地板都是实心,没有任何机关。华少爷如若不信,可以再检查一遍。”

华不石转过脸,朝身后的孟欢使了一个眼色,孟欢立时走向墙边,开始动手检查屋壁。出身“千花坊”的孟欢,对于各种机关埋伏极有经验,华不石相信若此屋中真的存zài

暗门夹壁,他定是可以探察得出来。

眼看着孟欢用手掌在墙壁上敲击,倾听响动,华不石忽然又道:“吴掌门,你认定本少爷的夫人杀了马大先生,可是杀人的凶器却在何处,你可有解释?”

吴正道道:“当然有。”

他随即回头道:“把那柄凶器拿上来!”

一名“南海派”的弟子走上前来,手中捧着一柄长剑,他走到桌边,将那柄剑放在了桌子上,然后退了下去。

吴正道道:“这柄剑掉落在墙角,是妙真师太进屋之后发xiàn

的,相信便是杀人的凶器,华少爷请过目。”

华不石走到了桌前,伸手拿起了那柄长剑,凝目察看。

这是一柄十分寻常的长剑,青钢剑刃,黄铜剑锷,柳木剑柄,只是剑穗被取掉了。剑长三尺,刃宽一寸六分,正是标准的佩剑长度,也与马大先生身上创口的宽度吻合,而刃上所沾着的一点血渍,正可说明这柄剑是杀人的凶器。

这种长剑,在江湖上可以说是随处可见之物,十个使剑者中至少有三四人用的是这种剑,“南海派”本是剑派,属下弟子之中也有不少人的佩剑它相近。而海红珠身边所带的一把佩剑,也是这一种样式。

吴正道道:“这一柄剑,也是华夫人之物,她行凶杀人的证据如此确凿,华少爷还有甚么话说?”

海红珠叫道:“你胡说八道,那柄剑根本不是我的!”

吴正道目光中寒芒一闪,道:“老夫记得这柄剑先前一直被你带在身边,这里有许多人亲眼所见,此时不认又有何用?”

海红珠道:“我那把剑的剑刃没这么亮,这么新,这明明是别人的剑!”

一旁的袁公义冷笑道:“你的剑先前一直都没拔出来过,别人怎么知dào

有多新?从剑柄上看,就是这柄剑无疑,你还是不要狡辩了,老实招认好些,也省得吃些皮肉之苦!”

第二百五十五章 辩解

袁公义冷笑道:“你的剑先前一直都没拔出来过,别人怎么知dào

有多新?从剑柄上看,就是这柄剑无疑,你便是狡辩,也骗不过别人!”

海红珠心中惶急,眼泪又掉了下来,哭叫道:“我没有杀人,这把剑也不是我的,我从没有见过它!”

袁公义道:“好,你说这剑不是你的,那么你的那柄剑现在何处,能拿出来给大家瞧瞧么?”

海红珠道:“那柄剑早先还在,我把它放在椅子上,后来就不见了……”

江湖中人若非遇到万不得已怕状况,兵器定是不会离身,这本是关乎性命的事情,尤其剑客们更是如此,武林中甚至还流传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训条.一个用剑者竟然把佩剑随意摆放在椅子上,最后还弄丢了,听来实在甚是荒谬!

海红珠在乡下老家长大,从小就骄生惯养,虽练过武功,却没有经lì

过风波,根本算不上是江湖中人,这种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倒一点也不足不奇。只是她此话一说,却全然不能令旁人相信,祠堂之中,人人都认为她定是在说谎。

袁公义“哈哈哈”大笑了三声,语气之间却全无一点笑意,道:“华夫人,你当我们全都是三岁小孩,这般好骗么?我看你还是不要狡辩了,老实招认到底是受谁指使,做出这等行凶杀人之事,也省得皮肉受苦!”

此时却只听“噹”的一声响,却是华大少爷把那柄凶剑重重地扔在了桌上。他眼睛一瞪,厉声道:“事情还未查清之前,休要对本少爷的夫**呼小叫!听袁掌门的口气,莫非还想严刑逼供不成,只怕你‘丹霞派’还没有这个本事!”

袁公义大怒,喝道:“你‘恶狗门’在湘境横行霸道也就罢了,想来我粤境撒野还差得远,袁某今天便要领教一下贵门的功夫!”

他双手一翻,已握住了插在腰间的两支判官笔,便要动手出招,而站在华不石身后的朱洪和白奕灵二人同时快步抢上,双双挡在了华不石在身前。

“袁兄弟且慢动手!”说话的却是吴正道,他伸手拦下了袁公义,道:“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岂可随便自相残杀?依老夫之见,还是先将此事查清楚,待得水落石出之时,再决定如何处置不迟。”

此刻这位“恶狗公子”的身边并没有带多少人手,真要拼斗起来,定然敌不过“四大门派”的众多高手和弟子。但是,“恶狗门”毕竟是凶名在外的江湖帮派,曾经大败号称“湘境第一”的“衡山派”,门中高手的实力肯定不弱,若不是迫不得已,吴正道自是不想轻易招惹下这么一个仇家。

也是也是他先前一直对华不石颇为客气的原因。

“吴师伯,袁掌门,若瑛觉得海姑娘和‘恶狗门’不是刺杀马大先生的凶手。”嗓音清脆,说此话的却正是一直站在一侧的伊若瑛。

妙真师太亦是念了一声佛号,道:“贫尼也是这般认为,华少爷若是要谋害马大先生,前日在鲁源峡谷之中便有许多机会,又何必等到今日这等最为不利的时候出手刺杀,实在是全无道理之举。”

“静慈林庵”的诸人与华不石在“野猪嶂”的山寨相识,一同共闯过鲁源大峡谷,倒也算得上共过患难,多少有一点交情,不过妙真师太和伊若瑛此时能挺身而出,为“恶狗门”辩解,却还是颇有些出乎华不石的意料。

袁公义嘴巴一撇,道:“这有何奇怪,想必是他们临时起意决定杀人,而且早已料到你们会作如此想,才敢冒险出手,事后再抵赖不认!”

此时,却听见有人说道:“不通不通,狗屁不通!”

袁公义闻言看去,却是那位“鼎湖派”的钟不老。这位肥胖老者先前一直站在一旁,逗弄着那只肥狗阿财,一声也没有发出,直到此时才说出这一通“不通”之言。

这钟不老虽然不是一派掌门,但武功之高,在“粤境四大门派”之中几乎无人能比得上,性情又极是怪异,袁公义本是有些怒气,见说话的是这位“不老翁”,却也不敢发作,问道:“有甚么不通?钟长老请把话讲清楚些。”

钟不老道:“你所说的这道理不通!如若是那小丫头杀了马大先生,杀人之后她为何不逃走,反而留在这祠堂里,还有那华小子本在庄墙上,也大可以一逃了之,又何必巴巴地回来,让他自己陷身于险地?”

袁公义道:“他自是以为我们不会怀疑他,才敢回来。”

他此话说出,却已没有多少底气。因为马大先生遇刺身亡,在当前的情形之下,绝不可能不怀疑到“恶狗门”和海红珠的身上,袁公义的这话自是不太说得通。

只听得吴正道道:“钟老所言有些道理,此事确实颇有可疑之处。不过,马先生被刺之时,只有华夫人一人在他身旁,把守在祠堂前后两门外的妙真师太和若瑛姑娘都没有看见有人出入,此乃不可争辩的事实,而杀人所用的凶剑,亦是无法证明不是华夫人之物,仅此两点而言,指证华夫人为凶嫌,也不算过份罢。”

他目光直视,望向华不石,道:“事到如今,老夫也不想听任何猜测之言,只想请华少爷给个交待!”

华不石当然知dào

,现下若要翻脸动手,当是十分不利。这座古家祠堂内外全是“南海”和“丹霞”两派的弟子,四派的一众高手更环伺在侧,而华不石自身没有武功,海红珠的武功亦是不济,仅凭着朱洪孟欢和白奕灵等人,要保护着他们突围而出,实在希望不大。

他此次前来粤境,只为了参加“万易大会“,原本并没有与其他势力争斗的打算。早知会陷入到这种麻烦之中,还不如当日在“野猪嶂”的山寨中一口拒绝“静慈林庵”的条件,完全置身事外,也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当然,若是有杨绛衣和四十九名“青云卫”同行,即便现在要和粤境四大派的众人正面为敌,也不足为惧。

不过如今再想这些已全无用处,华不石的目光扫过吴正道等四派高手,脸上神情却颇为平静,说道:“此事既牵扯到本少爷的夫人,华不石自会给各位一个交待。不过须得给我一些时间,我要查明到底谁是凶手,在此之前,你们谁也不得为难我的夫人,若吴掌门不答yīng

,大家只能立时拼一个鱼死网破!”

吴正道道:“不知华少爷要多少时间,才能查出凶手?”

华不石道:“正月十七之前,我定会找到凶手,给各位一个交待。反正本少爷此行去往南澳,正月十七当日必会在南澳镇的码头等待“万易门”的座船,你们也不用担心找不到我。”

袁公义嘴巴一撇,道:“正月十七还有好几天,我们为何要等上这许久时间,哪个晓得你们是不是真要前去南澳,若是趁得这几日逃走了又怎么办!”

“掌门师兄此言差矣!”说话的却是曹暮云,这位翩翩佳公子先前一直在一旁背手而立,似乎不想参与堂内众人的议论,此时却只见他微微一笑,说道:“华公子身为一派的主事之人,相信定然能够言出必行,岂会做那种背信逃走的事情,在下倒是认为华公子的提议甚是合理。”

如今南泉庄中,除了四大门派之外,曹暮云,薛原及其麾下的“虎贲卫”亦是不可低估的力量,而这位曹公子更是权势涛天的大人物,他既提出意见,当然不容忽视。

吴正道沉吟了一会儿,道:“暮云公子言之有理,我等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不过这正月十七之约……”

他正说话间,却发xiàn

华不石正盯着椅子上马大先生的尸体,眼神中忽然闪出异样之色。

吴正道心中一动,立时停住了话头,问道:“华少爷可是发xiàn

了甚么?”

华不石道:“你们有没有发觉,马大先生坐在椅上的姿势有些奇怪?”

马大先生瘫坐在檀木大椅之上,先前虽然有多人上前探察剑创伤势,却都没有移动过他的身体,此时经华不石一说,屋子里众人的眼睛全都看了过去。

却只见马大先生左手抓握着一侧的椅把,身体有些向右倾斜,好似想要站起身来却未能成功,而他的右手被压在了身体下方的椅上,看上去果然是有些奇怪。

不过,一个人中剑身亡,肯定要经lì

痛苦和绝望的过程,身体四肢扭曲,呈现怪异的姿势也属正常,是以先前谁也没有感觉有甚么不对之处。

只得得华不石道:“马大先生背后中剑,按常理说他应当想要回头去看凶手的模样才是,可这般姿势,却好象是在隐藏椅子上的东西。”

他转脸吩咐道:“朱洪,去把马大先生的尸体抱起来,看看那张椅上有甚么。”

朱洪答yīng

一声,走到了椅前,伸手去抱椅子上的马大先生。华不石的目光忽然一转,就已发觉粤境四大派的高手之中,吴正道和袁公义二人已默不出声地来到了椅子两侧,直盯着椅上的马大先生,眼中露出精光,竟有随时准bèi

出手之势,而黄莲大师和钟不老却都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第二百五十六章 留字

华不石的目光忽然一转,就已发觉粤境四大派的高手之中,吴正道和袁公义二人已默不出声地来到了椅子两侧,直盯着椅上的马大先生,眼中露出精光,竟有随时准bèi

出手之势,而黄莲大师和钟不老却都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的心机和反应俱是过人,立时就猜测出其中内情:这位马大先生定是有某件东西,乃是吴正道和袁公义极想取得之物,多半就是传说中的那块“盘龙珏”玉佩,故此他二人一听说马大先生在椅上藏了东西便下意识上前,准bèi

出手抢夺。

而黄莲大师却早已知dào

此物并不在马大先生的身上,只因为“静慈林庵”门下的妙真师太等人一路护送马大先生南下,马大先生的武功尽夫,若真带有此物,也早就被取走了。故此黄莲大师才泰然自若,驻足不前。至于钟不老未曾上前,大概真如他自己所言,对宝藏全无贪婪之意,否则“鼎湖派”之中也不会仅他一人孤身前来。

此时,朱洪已经将马大先生的身体抱了起来,一直压在他身下的右手和木椅也露了出来。

所有人全都望向那张椅子,尤其是吴正道和袁公义二人,眼神简直就象是饿狼望向鲜肉一般热切。可是仅过了片刻之后,他们的目光却都冷了下来,只因为马大先生身下的椅子上根本空空如也,哪里有甚么宝物。

然而,华不石的眼睛却倏然一亮,三两步来到椅子前,一把抓住了马大先生的右手,瞧看了两眼,又俯身去察看椅面。

那张檀木大椅本是涂有黑漆,在椅面上的黑漆表层,有一些浅浅的划痕,若是不凑到近处仔细察看,是断然不会发xiàn

的。

看到华不石的举动,本已露出了失望之色的吴正道和袁公义,顿时精神一振,就连原本站在原地未动的黄莲师太,眼中也闪出惊异的光。

“华少爷可是看出了其中端倪么?”吴正道已忍耐不住,出言问道。

华不石道:“马大先生右手食指的指甲中残留有黑漆,可见他临死之时,用指甲在这椅面上刻划,他之所以将身体侧压于右手上,便是为了不让凶手发xiàn

他的举动。”

袁公义一步就跨到了木椅之前,低头去瞧那椅面之上的划痕。

“这画的是什么东西,有点象是个‘亡’字。”袁公义喃喃道。

华不石道:“以我看来,更象是一个‘七’字。”

袁公义又瞧看了一下,道:“不错!就是一个‘七’字!”

吴正道也走近了木椅,亦是仔细察看了椅面,又抓起马大先生的手指瞧了瞧,道:“华少爷果然目光敏锐,这椅子上的‘七’字定是马大先生所刻,却不知他临死之前,刻这么一个‘七’字是何用意?”

他的目光凝注在华不石的脸上,显然这句话所问的对象便是这位大少爷。

华不石耸了耸肩,道:“马大先生划这个‘七’字是何用意,我可不知dào

。本少爷与马大先生才认识不过两三天,仅有数面之缘,对他全不了解,就连其身份亦不知晓,就算想要猜,也是无从猜起。”

吴正道道:“有些人相识百年也未必相知,也有人见得一面之下便能成为知己。老夫看华少爷与马大先生倒是知己,否则这堂中有这许多人,为何偏生只有华少爷能发xiàn

他在椅上留字?”

华不石道:“发xiàn

留字,纯属巧合而己,吴掌门若以为我是马大先生的知己,却是猜错了。”

这位大少爷的脸上是一幅若无其事的悠然表情,心下却在暗自着恼:吴正道不愧是粤境四大派之首,“南海派”掌门人,眼光毒辣,当真难缠之极,说他是一条老狐狸也决不为过!

华不石说他并不知dào

椅上所刻之字的含意,当然并不确实。

事实上他一看见这个“七”字,立时就已想起了当日通过鲁源大峡谷时,他和马大先生两人一起躲在马车行李厢中所聊的许多言语。而事后马大先生又曾专门出言提示他,切莫忘记他在车厢中说的那些话。当时华不石只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此时想来,定是在那些言语之中暗藏了玄机。

马大先生曾一度说他自己命不久远,或许早已预知到今日之事,因此便将他的秘密隐藏于那些近似闲话的言语中,告sù

了华不石。当然,若无必要的提点,华不石再聪明,也决计无法领会其中含意,这就是马大先生在椅子上刻下这一个“七”字的目的。

要说马大先生身上的最大的秘密,自是吴正道袁公义等人想到得到的东西,而那件东西,十有八九便是传说中能获取吞鲸岛宝藏的“盘龙珏”。

可是,这单单一个“七”字,又如何解开其中之秘呢?

华不石心念电转之间,头脑中己回忆起当日在车厢之中马大先生的许多言语,其中有哪些和“七”有关。而也就在那一刹那,他无意之间露出的回想沉吟,似有所悟的神态,却正好被吴正道瞧在了眼中。尽管这大少爷立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片刻间就转变了表情,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适才老夫见华少爷观看椅上的字迹时,象是有所领悟,想来是已经解出了这个‘七’字的含意,不知可否赐教一二?”吴正道果然不肯放过,盯着这位华大少爷紧紧追问。

华不石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对这个‘七’字嘛,刚才我倒确实有一点想法,但随即自觉得甚是荒谬,不说也罢。”

吴正道道:“华少爷既有想法,就请说出来让大家听听,便是荒谬也自无妨。”

华不石道:“但凡被暗杀之人,临死前留字传信,多半是写出杀他之人的名号,好叫后人帮他报仇雪恨。马大先生写这个‘七’字,在我看来亦是此意。”

吴正道皱眉道:“可是这个‘七’字,又是什么人的名号呢?”

华不石道:“江湖上名字或绰号中有‘七’的人虽是不少,不过名声最大,能让人立时想起的,便是‘中原七大门派’,是以本少爷猜想,那杀死马大先生的凶手,定是‘中原七大派’所派来的。”

吴正道还未答话,一旁的袁公义已出言斥道:“当真是胡言乱语!‘中原七大门派’若要杀马大先生,直接派门下高手前来便是,我等也拦挡不住,又何必去做这等诡计暗杀的举动!”

华不石道:“袁掌门说的极是,本少爷刚才亦是想到了此节,才觉得我那猜测甚是荒谬,不切实jì

,是以才不想对诸位说出。”

所谓“中原七大门派”,当然是华不石胡乱编造的敷衍之辞,这等谎言即便能骗过袁公义这样的粗人,多半也瞒不过吴正道那条老狐狸。不过,华不石此时已经打定了主意,决定抵死不认,反正仅凭着一个转瞬即逝的表情,吴正道也不能够确定甚么,最多只不过是在心中有所怀疑而已。

事实上,华不石仍是尚未想明白,马大先生所刻下的这个“七”字的真zhèng

含义,而若然把先前马大先生在车厢中的那些言语说出来,吴正道等人是否会为了夺宝而杀人灭口还在两说之间,对于“恶狗门”一行人的处境肯定没有任何好处。

如今华不石身边人少势单,自保都颇为困难,而四派在实力上占有绝对优势,虽然他们对“恶狗门”尚有忌惮,不愿轻易树敌,但是如果涉及到“盘龙珏”和吞鲸岛的宝藏,想必吴正道等人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弱肉强食,本就是江湖上不会改变的至理。

吴正道目光如电,紧紧地盯在华不石的脸上,而这位华大少爷却神态自若,似乎全无所觉。先前一时不慎才令得对方有所觉察,到了现在他当然不会再露出任何破绽。

过了良久,吴正道才道:“原来如此。老夫也相信‘中原七大派’断不可能来杀马大先生,华少爷恐怕是猜错了。”

他眼眸一转,又道:“不过,既是从这留字猜不出凶手的来历,这追查凶手之事,便仍是落在华少爷的身上。按先前之议,华少爷最迟在正月十七,要交出凶手,否则我等四派中人,只能把华夫人当做凶手加以辑拿处置了!”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好,如此我们就一言为定,只是这几**们不得为难本少爷的夫人,也不能限制我等一行人的行动。”

说出此话时,华不石的眼光望向祠堂中的四派高手,钟不老和黄莲大师均是点头默许,而适才一直反对的袁公义,居然也没有提出异议,不知是因为曹暮云所说的一番言语,还是因为情势有变,发xiàn

了马大先生椅上留字之故。

这倒也让这位大少爷略松了一口气,此时己方势弱,海红珠又难以洗脱杀人的嫌疑,如若袁公义等人要一意用强,双方拼斗起来,“恶狗门”极是不利,如今双方能够暂时妥协,自是可以免去一番凶险。

第二百五十七章 涂甲

这倒也让这位大少爷略松了一口气,此时己方势弱,海红珠又难以洗脱杀人的嫌疑,如若袁公义等人要一意用强,双方拼斗起来,“恶狗门”极是不利,如今能暂时妥协,自是免去了一番凶险.

不过,华不石倒也能够意料得到,无论是吴正道还是袁公义,对于辑拿凶手,为马大先生报仇之事其实未必在乎,他们最关心的只有马大先生身上的那一桩秘密。如今他们不依不饶,只不过是为了寻找线索,得到“盘龙珏”,至于到底谁杀死了马大先生,恐怕根本没有放在这些人的心上。

只听得吴正道说道:“我等四家门派此次联手,本是为了护送马大先生前往南澳,出海远行,以免遭到黑道贼子的残杀,谁知天有不测风云,马大先生终是被害身亡,我等保护不周,实在惭愧至极。”

他长叹了一口气,又道:“如今马大先生已逝,再也无须我等的保护,但是杀人凶手一日未曾惩处,如何对得起马大先生在天之灵,我等侠义中人亦是不能安心。以老夫之见,不如我们四家门派,与华少爷同行前往南澳,也好查明凶手,伸张正义!”

这条老狐狸的用意,华不石心里当然一清二楚。吴正道终究是不相信华不石没猜出椅上那个“七”字的含意,因此才要打着追查凶手的名义,要亲自跟这位大少爷一起同行,以便监视他的行动。

袁公义道:“吴老此言有理,袁某就带上门下弟子,一起去南澳镇好了!”

黄莲大师道:“阿弥佗佛,贫尼与华少爷还有协议未了,自也要与他同行前往。”

那“不老翁”钟不老却是犹豫了半晌,才道:“好罢!既然来了,多少也把这热闹看完了再走,老汉我就带上阿财,一起到海边去玩玩吧!”

※※※※※※※※※※※※※※※※※※※※※※※※※※※※※※马大先生的尸体,被葬在南泉庄外的一座小山丘上。

此处既找不到棺木,也没有香烛纸钱等物,只能挖上一个深坑,用几片草席裹住尸体葬了下去。而坟前的墓牌,自然也就省了。

直到此时,华不石仍是不知dào

这位马大先生的真实身份,只是能猜度出他定然曾是叱咤一方的豪杰,决非寻常的宵小之辈。

不过,无论是多显赫的大人物,武功曾经多么高强,人死之后,也不过能占得数尺见方之地,后人看到这座山丘之上的无主孤坟,谁也不会知dào

这里葬着的是一位怎样的英雄。

在这等混乱不堪的世道之中,死后能够入土为安,已经是一种福气。华不石望向那座新起的小土包,心中所想的却是,他日自己若是被人杀死,也不知是否能有人来收尸安葬。

江湖上的血腥杀戮,每日也不知有多少,踏足其中,随时都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这便是每一个江湖人的悲哀。

这种情形,能在华不石的手中得到改变么?

埋葬完马大先生,已经到了酉时。夕阳西下,天色已晚,众人商定在南泉庄中过夜,等到明天一早再行出发。

虽然南泉庄是一座空庄,能够拿走的东西全都被带走了,但是这座庄子里的房屋却是不少,安顿下众人绰绰有余。

华不石选了一间青石大院,让“恶狗门”的众人在其中暂歇,这座院子房高墙厚,大概是原先南泉庄的庄主石家要人居住的地方。

吴正道和袁公义等人看在眼中,倒也并无异议,他们亦是各自寻找居所,又吩咐门下弟子小心守卫,以防黑道人马再度来袭。

房屋中桌椅床铺等家具俱在,只是没有食物留下,众人啃食了一些随身携带的干粮,勉强充饥,而天色很快就已黑了下来。

入夜,华不石自独坐在桌前,闭目沉思,而桌上点着的烛火飘摇不定,映得屋内忽明忽暗。却在此时,屋门上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音。

华不石起身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却见一位白衣飘飘的美妇人站在门外,正是楚依依。

他将楚依依让到房内,问道:“依依夫人深夜来访,可有事情么?”

楚依依却是笑吟吟地转身把房门关好,又将门栓插上,才袅袅地走到了这大少爷的身前,嘟着嘴道:“依依来找公子,自是有事情,莫非公子不欢迎么?”

华不石脸上一红,讪讪道:“岂敢岂敢,夫人前来,华不石随时随地都是欢迎的。”

他走到桌前,道:“夫人请坐。”

楚依依在桌边坐了下来,华不石也在一旁的椅上就坐。

却只见楚依依忽然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只粉红色的小瓶,递到了华不石的面前,道:“依依在龙川城的香粉铺中,购得了一瓶水仙花指甲油,请公子替依依涂上,好不好?”

她蛾眉轻扬,眸含春水清波流盼,望向这位大少爷,显得风情万种。

华不石微微一怔,就“哈哈”笑道:“依依夫人有命,小可自是万分荣幸。”

他取过了那瓶花油,又伸手握住了楚依依的纤纤素手,果然要替她涂抹。

涂抹指甲本是女儿家的闺中之事,若非是在丈夫妻妾之间,本是不会让其他男子帮忙。不过华不石却似乎丝毫不以为意,捏着楚依依的手掌不住轻轻抚摸,全然是一幅好色之徒的样子。

见这大少爷这般模样,楚依依却是不禁玉面绯红,低声娇嗔道:“你正经一些好么,依依有话要对你说呢!”

华不石微笑道:“夫人有话请说,华不石不敢有意冒犯夫人,只是既是逢场作戏,便要做得象些,不是么?”

楚依依道:“吴正道在院墙外布下了五个暗桩,不过均在远在二三十丈之外,最多只能透过窗户瞧见我们的行动,却听不见我们交谈。我已命孟欢在门外把守,若有人接近,便会立即示警。”

华不石道:“如此甚好,我们尽可以放心交谈,无须顾忌被外人听去。”

他们两人嘴上说着话,行为举止和脸上的神态,却好似一对情侣在调情说笑一般,华不石素有贪花好色之名,这等情景即便是被别人看到,也全然不会以为他们在谈甚么机密之事。

楚依依道:“早先在古家祠堂中,公子看见了马大先生所留的‘七’字时,神态略有变化,可是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含义么?”

若论察颜观色之能,吴正道固然厉害,楚依依亦是不差,华不石当时刹那之间的失态,竟也没有逃过这位俏佳人的眼睛。

华不石微叹了一口气,道:“我的确想到了一些线索,但是其中关键之处却还没有猜透,或许要等到了南澳镇才能知晓。”

楚依依道:“马大先生所留的线索,多半是与‘盘龙珏’有关,难道他竟把‘盘龙珏’藏在了南澳镇上么?”

华不石道:“这自是不能肯定,但小可认为此事极有可能。”

楚依依道:“可是依照传言,‘盘龙珏’出世才一个多月,那‘青花会’被灭门更仅是十多天前的事,就算那玉佩落到了马大先生手中,他又怎来得及把它藏到南澳镇,而自已却北上到鄂境呢?”

华不石道:“若‘盘龙珏’真的是一个月之前才出现,马大先生自是不可能做到。不过,所谓盗墓之说,还有那‘青花会’的事,本都是传言而已,未必是真。要是这一切均是被人布下的一个局,这一切便有可能了。”

楚依依道:“‘青花会’上下百口被人灭门,这等大事怎会有假呢?”

华不石道:“‘青花会’被人剿杀固然难以做假,但谁又知dào

‘青花会’是否真的是因为得到了‘盘龙珏’才导致灭门之祸,或许这只不过是别人所施的障眼法而已。”

听了此话,楚依依不禁有些动容,道:“难道有人仅为了罗织一些谣言,竟然就杀害了‘青花会’满门上百条人命么?”

华不石道:“无端杀害百条人命,确是残忍,但这等草菅人命的残忍做法,我们也并非没有遇过,不是么?”

楚依依自是知dào

华不石言中所指,长沙城中的“魔道净土宗”,杀人手段之毒辣诡异,就不在这等做法之下,而且江湖上为了自身的图谋而戮杀灭门,也并不在少数。

想到魔道,楚依依顿时就记起了“千花坊”和解花语的血海深仇,美目之中闪过一丝仇恨的光。

只见得华不石又道:“若没有‘青花会’的灭门之事,别人就不易相信‘盘龙珏’现世的传言。那幕后之人这么做,想必是为了让‘盘龙珏’和吞鲸岛的事情传开,引来各方势力争抢。”

他略一停顿,道:“若我猜得不错,粤境四大派定是早已得了消息,是以‘静慈林庵’派出妙真师太等人去鄂境接马大先生前往南澳,而马大先生大概与四大门派达成了某种协议,也答yīng

将‘盘龙珏’交予他们。这原本是十分隐密之事,却因为消息走漏,才引来了‘黑道盟’的冷霸刀和粤境白道各家门派的拦截争抢。”

第二百五十八章 龙虎烙纹

楚依依道:“这幕后之人既知晓了此秘,为何不直接出手抢夺‘盘龙珏’,反要将消息传开,让此事变得众所周知呢?”

华不石道:“这其中原因,我等自是不得而知.或许以他的力量,还不足以从四大门派手中抢夺到‘盘龙珏’,因此才故yì

惹来多方势力争抢,以便浑水摸鱼,亦或是他的目的根本就不在‘盘龙珏’之上,也未可知。”

楚依依道:“先前公子一直不肯相信‘盘龙珏’和吞鲸岛宝藏之事,如今可是相信了么?”

华不石想了一想,道:“吞鲸岛宝藏的真假姑且不论,小可倒是相信‘盘龙珏’定是大有渊源之物,既能让四大门派如此看重,又使得马大先生赔上了性命,其中想必藏着重大的秘密。”

楚依依道:“如今只有公子能够参透马大先生椅上留字的其中含义,其他人全都不得其解,这么一来,此宝物岂不是最有可能被公子取得。”

华不石苦笑道:“这‘盘龙珏’早已被多方势力窥觑多时,且不说那‘黑道盟’的冷霸刀有多厉害,便是眼前的吴正道和袁公义,也都不易对付,我们人单势孤,要取得此宝谈何容易。”

他忽然双眸一转,望向了楚依依的俏脸,说道:“我已经回答了这许多问题,不过依依夫人深夜前来,应当不仅是为了让小可为夫人解答疑惑和涂抹指甲,想必还另有事情要与华不石说,对么?”

楚依依巧笑嫣然,道:“公子果然聪明,甚么事也瞒不过你,依依果然有事要告知公子。不过在说之前,依依只想问,公子是否对‘盘龙珏’和吞鲸岛的宝藏有攫取之心?”

华不石心中一动,便已知dào

了她此问的用意。楚依依投在“恶狗门”门下,只有一个目的,便是为了给“千花坊”和解花语报仇雪恨,而这亦是华不石当初所答yīng

下的条件。虽然其中多有波折,最后华不石凭借着赌约获胜,才得到了楚依依,但是这位依依夫人却一度觉得“恶狗门”实力太弱,不足以与魔道中人对抗而不愿加入。

事实上,如今的“恶狗门”虽然有所发展,在湘境之中名声鹊起,但是实力仍是有限,若没有长足的扩张,依然不可能敌得过无生老魔那一干魔道的势力。

这一点楚依依自是知晓,因此几个月以来,她也从未对华不石提起过报仇之事,但是她心中报仇的欲念,想来已变得愈发急切。

门派实力的增长,决非容易的事情,其中自是有许多困难,而金钱就是最为关键的要素。这世上虽然并非所有东西都能用银两买到,但是若有了大笔的钱财,门派便可以网罗和训liàn

高手,发展力量和扩张势力等也就成了水到渠成之事。

每一个组织的发展,均是以金钱为基础。象“中原七大派”那种名门大派,各自名下都拥有大量的产业,俱是大明境内雄据一方的大财阀。若是没有这些产业提供的金钱支持,哪里能培养训liàn

得出门派里的众多高手,而门派所拥有的武力,亦是用于保护这些财富和产业的重yào

力量。

武力,财富,权利,永远都是争斗的根源,亦是江湖门派立足的根本。

眼前的吞鲸岛的宝藏,在楚依依的眼中看来,便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华不石能夺取“盘龙珏”,从而占有吞鲸岛的宝藏,那么在一夜之间就可以得到多不胜数的财富。把这些财富用于发展门派,扩张势力,那么“恶狗门”变成足以与魔道势力一较高低的门派,也就不是遥不可及的事了。

华不石沉吟了半晌,才道:“财帛动人心,华不石怎会没有图谋之意?只不过即便取得‘盘龙珏’,那所谓的吞鲸岛宝藏却未必是真,只怕到头来仍是一场空忙,若还要搭上性命,就更不值得。”

楚依依道:“依依既有此一问,当然便有把握,那吞鲸岛的宝藏至少也有七八成的可能是真。妾身只想知dào

,公子是否有意取得?”

华不石盯着楚依依的美目,道:“只要宝藏是真,小可定当竭尽全力,设法得到,依依夫人可满yì

了吧?”

他忽然展颜一笑,道:“如若我说不想取宝,夫人是否会将这消息卖与别人,从此以后便背弃华不石呢?”

楚依依峨眉轻颦,嘟着嘴娇嗔道:“公子救过依依的性命,依依又输了赌局,早已是公子的人了,怎敢再存有背叛之心,若公子执意不肯取宝,妾身也是无可奈何!”

华不石笑道:“依依夫人尽管放心,华不石发展‘恶狗门’之心,比夫人更加迫切,如今既有这等机会送到了面前,我又岂会放过?夫人还是说一说,到底有何事情要告sù

我,又如何知dào

吞鲸岛的宝藏确实存zài

呢?”

楚依依道:“其实妾身只是在无意之间,发xiàn

了马大先生的真实的身份而已。”

华不石倏然动容,道:“哦?”

马大先生的身份,四大门派中人一直都严守机密,不肯透露半个字,所谓马峰,也定是一个化名。华不石虽然多次试探,也只能大致猜出他可能是一位江湖上的大人物,具体的身份却是全无头绪。此时却听得楚依依已有所发xiàn

,自是颇感惊异。

楚依依道:“先前在古家祠堂中,他们抬动马大先生的尸体去安葬时,‘南海派’的弟子不慎拉起了他的右手衣袖,妾身正巧站在旁边,便看见他的上臂内侧,有一个龙型的烙纹。”

先前华不石为马大先生诊伤之时,曾触摸过他身上的多处经脉,不过那时马大先生衣着整齐,上臂若有甚么印记,他也瞧不见。只是江湖中的武人纹身也是常事,即使是在肩臂上纹龙画虎,也不足不奇。

不过华不石却知dào

,楚依依既说起此事,想来马大先生身上的纹印定是不同一般。

楚依依又道:“寻常的纹身,多是用针刺之后,再涂以色彩,马大先生臂上的龙纹,却是火烙所致,而且其形状也十分特别,依依曾经见过一次。”

华不石道:“不知夫人在何处见过这等烙纹?”

楚依依道:“妾身曾在豫境‘罗汉门’中,见过‘六省拳王’方长生,在他的右臂之上,便有这样的一个龙型烙纹。”

华不石道:“莫非这位马大先生,便是‘六省拳王’方前辈么?”

“罗汉门”乃是豫境白道中的大派,门主方长生人称“六省拳王”,是名震一方的武林高手。华不石虽未见过此人,却也早已久闻其大名。

楚依依却道:“当然不是。他们二人的身材相差甚远,方长生身高七尺有余,身材极为粗壮,马大先生却颇为瘦削,相貌也大不相同,这其中差异实是难以改扮的。”

华不石道:“不错,小可观马大先生的气色,乃是真实的相貌,并无易容的迹象,只是不知他们两人的手臂上为何会有同样的烙纹?”

楚依依道:“这其中缘由也很简单,‘罗汉门’乃是‘少林派’的旁支,方长生原本就出身少林,曾经是‘少林派’的嫡传弟子。他手臂上的印记,便是‘少林派’的嫡传弟子闯过了‘木人巷’的十八铜人阵,所留下龙虎烙印。”

少林寺号称中原武功源流,又是江湖上最大的名门正派,有关少林寺的传说故事,自是多不胜数,而“木人巷十八铜人阵”便是其中之一。

传说少林派的弟子要出师下山,必须凭借自身的武功闯过一道布满了机关埋伏的秘道,便是所谓的“木人巷”,而“木人巷”中最厉害的埋伏,便是十八具刀枪不入的铜铸人偶。成功闯过“木人巷”少林弟子,便会在巷口被一口“火焰铜炉”纹身,烙下龙虎印记,终身不会消退。

当然,这传说是否真有其事,也是难做考究。江湖上出身少林派的高手亦是不少,所谓龙虎烙纹却极少有人见过,比如长沙城外“葛家堡”的老太爷葛刚语就是少林俗家弟子,他的手臂上便没有甚么印记。

楚依依道:“关于‘木人巷’之事,就连许多少林弟子亦不明就里,不过妾身却侥幸知晓此事。这‘木人巷’和十八铜人阵果然存zài

,却并非象传言所说的出师时考较弟子武功之用,而是少林派的嫡传弟子修liàn

上乘武功的试炼之所。普通的少林弟子,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其中,只有极少数嫡传弟子中的精英人物,才能进入‘木人巷’试炼。”

华不石道:“如此说来,马大先生亦是出身少林,而且亦属于那少数的精英弟子啰?”

楚依依道:“正是。近二十年来,通过了‘木人巷’十八铜人阵试炼的少林弟子屈指可数,据我们‘千花坊’所探知的情报,只有八个人。这八人之中,俗家弟子只有两人,一人便是‘六省拳王’方长生,而另一个人,名叫司马逐风。”

第二百五十九章 司马万金

楚依依道:“正是.近二十年来,通过了‘木人巷’十八铜人阵试炼的少林弟子屈指可数,据我们‘千花坊’所探知的情报,只有八个人。这八人之中,俗家弟子只有两人,一人便是‘六省拳王’方长生,而另一个人,名叫司马逐风。”

华不石道:“司马逐风?便是十五年前,曾以三十六路‘白猿剑法’纵横江南的剑客司马白猿么?”

楚依依闻言却是一怔,道:“司马逐风这名字在十年之前倒还有不少人知晓,到了现在听说过的人却己是不多,依依亦是从‘千花坊’的记录宗卷中得知,想不到公子倒是知dào

。”

华不石道:“小可对江湖上高手的战例颇有兴趣,正好搜集过这位司马先生的事迹。原来马大先生便是昔年的江南剑客,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马峰,便是将司马逐风这名字中去掉两个字,这位昔日剑客化名为马峰,确是极有可能,而他既是少林嫡传弟子,身怀“大还丹”这等佛门圣药,与少林寺大有渊源,也就毫不奇怪了。

华不石又道:“不过,就算马大先生乃是昔年的司马逐风,依依夫人又怎会认为,吞鲸岛的宝藏是真有其事呢?”

楚依依道:“这其中自有道理,司马逐风也不过是马大先生昔年的身份而己。”

华不石神色一动,道:“莫非马大先生还有另一个身份?”

楚依依道:“不错。司马逐风在十几年前就已退出江湖,不知所踪,但是在四五年之前,在南海一带,却出现了一家门派,名为‘万金堂’,门主名叫司马万金,相貌模样,与昔年的司马逐风甚是相似。”

华不石道:“‘万金堂’是何门派,小可从未听过。”

楚依依道:“‘万金堂’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公子自是不会听说,其实将它称作江湖门派,都不太恰当,因为此堂并不占据地盘,也没有固定的产业,只是有几条货船,常常停泊于闽粤二境沿海的各处码头,向当地商人采购货物,这位司马万金人如其名,腰缠万金,有花不完的银两。只因‘万金堂’只是做生意买卖,与江湖中人并无冲突,这位司马堂主也从未与人交手拼斗,故此无人知dào

他的武功如何。”

华不石道:“如此说来,这所谓‘万金堂’只是在沿海交yì

购货的商会啰,难得‘千花坊’对这样的组织也如此了解。”

楚依依道:“‘千花坊’一向只搜集各江湖帮派的情报消息,会知晓‘万金堂’和司马万金的来历,只因为他是本坊的重yào

客户之一。”

她美目瞟向华不石,道:“‘千花坊’与客户交yì

的规矩,公子是知晓的,只因本坊与‘万金堂’的联络之人并非依依,是以妾身虽是坊中主事,也只是听人说起过,却从未见过司马万金本人。直到看见臂上的烙纹,猜测到他昔年的身份,妾身才想到这马大先生,原来就是那位‘万金堂’的堂主司马万金。”

华不石道:“原来如此。却不知司马万金与贵坊做一些什么交yì

,夫人可否见告?”

楚依依道:“这位司马堂主与本坊做的交yì

并不多,仅有五六次,但所购买之物却均是价值极高的古董宝物,这数次买卖他所花费的银两相加,已达到三百余万。”

华不石若有所悟,道:“如此一位有钱的大顾客,难怪贵坊会特意去调查他的身份来历。”

楚依依道:“本坊除了查出司马万金极有可能便是昔看的江南剑客司马逐风,还曾派人调查过‘万金堂’日常所做的生意,他们主要在闽粤两境沿海的坊市之中收购绸缎和瓷器,数量却是十分巨大,每月便有数十万两的交yì

。本坊先前查到这些信息时,只认为他们是贸易货物的巨贾商人,因此并未十分在意,如今想来,却是有些不同寻常。”

华不石道:“可是因为他们花钱太多?”

楚依依道:“正是如此。即便是大明朝境内最富有之人,浙境苏杭两地最大商家的坊主,象这般动辄花费数百万两银子也不多见。司马逐风昔年从少林出师,闯荡江湖,虽是武功高强,一度搏得江南剑客之名,却绝非有钱之人,这般销声匿迹的数年之后,就变成了腰缠万金的大财主,岂非令人不解。”

华不石道:“司马万金暴富而起,定是事出有因,因此夫人认为他定已得到了吞鲸岛的宝藏,对么?”

楚依依道:“他若是只有几十万上百万两银两,或还可说是做生意所得,这数年之间‘万金堂’与沿海各商坊的交yì

总和,至少达到千万白银之巨,若不是司马逐风得了某一个绝世宝藏,实在难有别的解释。”

听了此言,华不石也不得不承认楚依依的推测极是有理,千万两白银,就连大明朝廷的银库中只怕也没有这许多钱,这世上也没有甚么生意能在数年内赚到如此多的财富。而结合近日之事一起考量,恐怕只有传说中吞鲸岛的藏宝被司马逐风所得,才能解得开此秘。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听夫人如此一说,小可也相信吞鲸岛宝藏之事的存zài

,如今既有机会,定是不能放过。只是我们想要夺得‘盘龙珏’实是不易,须得细加谋算才行,如今粤境的黑白两道均已介入,而且还有另有一股神mì

势力,我等全然不明其来路,恐怕更加难以对付。”

楚依依道:“公子说的神mì

势力,可是暗杀马大先生之人么?”

华不石道:“正是。今日佯攻南泉庄的计谋,本就十分高明,而那凶手如何能够不被发xiàn

,潜入到古家祠堂中,刺死马大先生,华不石更是百思不解。”

楚依依道:“孟欢已经检查过了整座祠堂,其中确是没有机关密道。”

她眉头略颦,道:“凶手想要避过门外的守卫潜入其中,除非会隐形的妖法,亦或能飞天遁地,才有可能。”

华不石道:“这世上哪有甚么隐形妖法,更没有所谓飞在遁地之能。庄外的人马前来攻庄,根本未曾攻入便即退去,因此凶手应该早就潜伏在庄内,或许就是四大门派中的人物。”

楚依依美目一转,道:“莫非马大先生就是被粤境四大派联手所杀,他们此举只为陷害红珠姑娘,逼迫公子说出‘盘龙珏’的线索?”

华不石摇头道:“这倒未必。四大派与马大先生订有协议,似乎完全没有杀他的必要,何况之前吴正道也并不知dào

我有‘盘龙珏’的线索。”

他略一沉吟,道:“无论如何,马大先生被杀之时,红珠的确就在祠堂之内,或许她能知dào

一些事情。”

楚依依道:“不错,凶手杀人时红珠姑娘既在一侧,定会有所见闻,公子何不去问她一问?”

华不石道:“小可本就有此打算的。只是有些害pà

她对我不能信任,才犹豫不决,想请夫人和我一同前去。”

楚依依盯着这位大少爷的脸,过了半晌,忽然轻轻一笑,道:“你们这一对夫妻当真奇怪,有时好似一对冤家一般。这等事情依依可不想管,我已将所知之事全都告知了公子,这便回房去歇息,公子想要去找红珠姑娘,还是自己去吧!”

她说着,抽回了被华不石握着的玉手,站起身来,道:“有劳公子,依依先行告辞了!”

华不石连忙起身还礼,楚依依走到了门边,拉开房门,却忽然回首道:“其实华公子的魅力,也不输于那位暮云公子,亦是能让天下间的许多女子倾心,公子为何这般没有自信呢?”

华不石知dào

她在调侃自己,口中呐呐道:“夫人说笑了,华不石虽不才,倒还有几分自知之明的,哪里会有女子喜欢我这等无能平庸之人。”

楚依依道:“依依可并非是在说笑,比如那位伊若瑛姑娘,就很是喜欢公子。”

她说别人还好,提到的那位紫衣美女伊若瑛,前日里还当面拒绝过华不石,这大少爷脸皮虽厚,却也难免一阵尴尬,讪讪道:“若瑛姑娘全然没有把区区放在心上,华不石也是知晓的。”

楚依依却正色道:“这你可就错了,若瑛姑娘虽是表面上拒绝了公子,心中却对公子颇有情意呢!”

华不石听她说得肯定,不由得一怔,道:“何以见得呢?”

楚依依道:“中午在古家祠堂时,若瑛姑娘先是为公子辩解,华公子也是听到的,后来那袁公义要向公子动手之时,她还差一点就出手阻止,帮zhù

公子御敌呢!”

华不石皱眉道:“哪有此事?她定是想要抢先出手擒下华不石,才是真的。”

楚依依道:“当时公子的注意力全在马大先生的尸身上,想是不曾留意,若瑛姑娘手持着紫剑金环,已提动真气,目光却是瞅向袁公义,而非公子,依依就站在一旁,可瞧得一清二楚,一定不会看错的!”

她轻轻一笑,道:“女孩子家的心思,公子还是多琢磨一下吧!”

第二百六十章 歉疚

楚依依轻轻一笑,道:“女孩子家的心思,公子还是多琢磨一下吧!”

象伊若瑛那样的武功高手,若要对人出手,目光一定会盯向对方,换而言之,她若是想擒住华不石,便定会瞅向他,而不是袁公义,而她既是盯着袁公义,想是当时确是准bèi

要阻止他出手攻击之故.

华不石自是明白其中道理,心里却更加不解,难道那位紫衣佳人,竟真的对他芳心暗许,为了保护这位华大少爷,不惜与“丹霞派”的掌门人动手么?

他心神恍惚之间,楚依依却已经飘然而去。

华不石尽管聪明,对美人的心思却终是猜想不透。过了良久,他才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正了正衣襟,迈步出了房门,沿着院中的回廊,走向另一侧的厢房。

如今,他又不得不去猜想另一位美人的心思。

海红珠的容貌,亦不在伊若瑛之下,说她是美人,自是也不为过。

来到了海红珠所住厢房的门前,华不石眼见屋门紧闭着,他伸手推门,却无法推开,想是在门里已经插下了门栓。

这位大少爷只得伸手敲门,可是敲了良久,门里却全然没有动静。

海红珠肯定在房间之中,对此华不石可以肯定。如今整座院子均在四派弟子的严密守卫之下,即便她想要出去,也没有那么容易。没有动静,自是因为海红珠不愿应答了。

华不石只得出声喊道:“红珠,你可在房中么?在下华不石,有话要与你说。”

门内依然全无声息。

华不石忽然暗想,“南海派”在院子外面布置下的那些监视之人,定会认为他这位大少爷好色之极,刚刚与美艳动人的楚依依调完情,便又来找另一个女人谈情说爱。

又等了片刻,华不石心中已有些着急,沉声道:“红珠,莫要忘了当日在舞阳城你答yīng

过甚么,难道你要让本少爷在门外等到天亮么!”

当日大婚之夜,海红珠答yīng

过华不石,做他名义上的妻子,身为妻子,当然不能将丈夫拒之门外。而华不石手中握着海家兄妹二人的生死,海红珠个性虽强,却也不敢当真得罪这位大少爷。

门终于被拉开,门里的海红珠瞪了华不石一眼,却是一言不发,扭头走到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桌上也点着蜡烛,烛火亦是飘摇不定,这座南泉庄里似乎处处都透着诡异,令人无端地感觉到心神不安。

华不石走进门来,转身将门关好,才来到桌前,也寻了一张椅子,与海红珠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海红珠问道。

华不石道:“我来做什么,你难道不知dào

么?”

海红珠咬着嘴唇,大声道:“你也认为是我杀了马大先生,所以来质问我,是不是?”

华不石道:“我若是以为你杀了马大先生,又何须与吴正道他们定下正月十七的约定,岂不是多此一举。”

海红珠道:“反正到了正月十七,你也肯定找不到凶手,仍是要把我交给他们。我被他们杀了,你就可以得yì

了,也不用再担心我来找你报仇!”

她忽然“哇”地一声,伏在桌上掩面大哭了起来。

海家的家境虽不殷富,但父亲海老拳师却一直把海红珠当成掌上明珠,从小到大,她都被娇生惯养,何尝经lì

过这等被人冤枉之事?而在海红珠的心中,华不石这恶少爷是她的杀父仇人,定然不会真心地帮zhù

她,现在也不过是在惺惺作态,这就更加让她感觉孤立无援,倍受委屈。

如果当初华不石没有强逼他们一家三口住进华家大宅,父亲就不会死,她也不会嫁给这恶少爷,更加不会跟随着他一起来到这粤境,遇到这么多的凶险,还被冤枉变成杀人凶手!

这一切都怪这恶少爷华不石不好!

海红珠越哭越伤心,心里只觉得世道不公,命运不济,自己的一生,都被眼前的这个恶少爷生生地毁掉了!

华不石却是面沉似水,与她相对而坐,过了半晌,才道:“你哭够了没有?若是哭够了,我还有话要问你。”

海红珠心中气苦,猛然抬起头,眼睛瞪向那恶少爷,道:“没有哭够!就算哭够了,也别想要我回答你的问话!”

自从二人成婚以来,华不石对于这位海大小姐也甚感头疼,一直也没有甚么好办法。海红珠视华不石为仇人,若有外人在场还稍好一些,每当两人独处之时,海红珠定是冷眼相加,不会给这大少爷一点好脸色,全无一点“夫妻”之间的温情。

这也是先前华不石想拉着楚依依一同前来的原因,他知dào

若是自己单独前来询问,以海红珠骄蛮的个性多半不肯回答。

可楚依依既不愿来,华不石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前来,而他的心中本是打定了主意,今夜就算用上威胁逼迫的强硬手段,无论如何也要问明情况,了解马大先生被杀之时海红珠到底看到了什么。

只因为此事太过重yào

,直接关系到能否找出真凶,因此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可是事到临头,见海红珠哭得如此伤心,这位大少爷的心却又忽然有些软了。此时海红珠正瞪着他,两只眼睛通红,眼里却噙满了泪水,而她的脸色亦是十分苍白,没有多少血色,头发也甚是蓬乱,看上去显得颇为憔悴。

华不石第一次见到海红珠,是在舞阳城西郊外的“三十里酒铺”门前,那时的海红珠活泼开朗,冰雪可爱,那也不过是大半年前的事情,华不石如今仍是记忆犹新。可眼前的海红珠,却好似老了十岁,神态间全然没有了活泼欢笑,眼眸中充满了忧郁和恐惧,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竟象是全然变了一个人一般。

这使得这位大少爷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阵莫名的歉疚之感。

海红珠和杨绛衣完全不同。杨绛衣也曾经在华不石的面前哭泣流泪,但是华不知却知dào

她个性坚强,心境聪慧而豁达,从来不需yào

别人为她担心,与杨绛衣在一起时,华不石反倒成了受到保护的动物。

然而海红珠却不相同,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女孩,尽管个性娇蛮,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江湖之上,她却是弱者,如果没有别人的关怀和保护,便难以生存。

在华不石的眼中,他与海红珠的结婚,只不过是一桩交yì

。可是到了现在他才赫然意识到,这笔所谓的“交yì

”对于海红珠来说,其实并不公平。他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利用了她心中的仇恨,把这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强行留在了身边,变成了他的“妻子”。

而成婚以来,华不石就一直醉心于门派发展之事,几乎完全忽略了这位新婚“妻子”,没有给她足够的关切,才使得她日渐憔悴,从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变成了一个终日忧郁的妇人。虽说他们的“夫妻”关系仅存zài

于名义之上,华不石却也实在不是一个理想的丈夫。

华不石伸出手,想去抓握海红珠的手掌,她却甩手挣开,道:“你做什么,不准碰我!”

这大少爷叹了一口气,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心想要帮你,也知dào

马大先生不是被你所杀。”

海红珠道:“你知dào

又有什么用?他们都已经认定了我是凶手,过几天你把我交给他们也就是了!”

华不石的目光忽然一凛,高声道:“谁说我要把你交给他们?别说你没有杀马大先生,就算他真的是你所杀,我堂堂‘恶狗公子’的夫人,岂能交予别人处置!”

他一把抓住了海红珠右手,捏在手中,横眉怒目,瞬时就变成了那凶狠强横的恶少爷的样子。海红珠大吃了一惊,想要抽回被他握住的手掌,却没有成功。

海红珠自幼习练武功,手上的力量本是强于华不石,但此时此刻却忽然被这恶少爷展现出来的凶横气势所威慑,不仅未能挣开他手掌的抓握,反而被他一拉,整个身体倒向了华不石,竟被他抱在了怀中。

只听得华不石道:“你根本就不用担心害pà

,本少爷向你保证,即便他们全都认定你是杀人凶手,也没有人能动得了你分毫!你既是我华不石的妻子,我便会保护予你,绝对不会让你被别人欺负!”

海红珠本来还想挣扎,此时却似乎失去了力量,趴在华不石的怀中痛哭了起来。

这恶少爷虽然可恶,但海红珠却也知dào

他的智谋手段,而且一向都言出必行。此时的她本已孤立无援,只觉得这世上已没有人会来救她,万般绝望之中,听到了华不石的这番言语,却好象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她趴伏在华不石的怀中,心中所有的委屈,全都在这一刻一股脑儿地渲泻了出来,泪水和鼻涕更是不断地涌出,直把这大少爷的衣襟弄湿了一大片。

华不石本是她心目中的仇人,海红珠曾一度恨不能杀死这个恶少爷为父亲报仇,可是如今,她自己也不知dào

,为何竟去趴这坏蛋的怀中痛哭流涕,而尽管这恶少爷依然是那么凶横霸道,却好象并没有往日那么可恨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恶狗之名

华不石本是她心目中的仇人,海红珠曾一度恨不能杀死这个恶少爷为父亲报仇雪恨,可是如今,她自己也不知dào

,为何竟去趴这坏蛋的怀中痛哭流涕,而尽管这恶少爷依然是那么凶横霸道,却好象并没有往日那么可恨了.

而且他的肩膀虽不宽厚,却似乎很安全,真的能够保护得了她。

对于海红珠这种娇弱的小女孩来说,本就背负不起真zhèng

刻骨铭心的仇恨。她外表倔强,但内心却十分软弱,这正是她和杨绛衣最大的不同之处。

华不石轻拍着海红珠的后背,也正象是在抚慰一个迷途的小孩。

当日华不石和杨绛衣在锦溪河畔紧紧拥bào

之时,曾几难控zhì

男性的欲望,海红珠的姿色并不在杨绛衣之下,二人相拥之时,华不石的心里却连一点香艳旖旎之念也没有。尽管他也仅仅比海红珠大了几岁,但在华不石的眼中,海红珠只是一个需yào

被人关心照顾的孩子而已。

过了良久,他才松开了搂抱着海红珠的双臂,道:“乖,不要哭了,这件事情,你根本不须担心的,全都交给本少爷处置就行了。”

他的语气,亦象是在哄着一个小孩子。

海红珠哽咽道:“可是他们……他们都那么厉害……”

华不石扶着海红珠的双肩,将她从自己怀中拉了出来,双目与她对视,道:“他们虽然厉害,我们却不必害pà

,只因为我有办法,会让他们绝不敢动你,你尽可以相信我便是。”

海红珠望着华不石的双眸,却见他的目光十分坚定,充满了自信,心中亦是觉得他定然没有说谎,才默然点了点头。

看着海红珠已停止了哭泣,心情也似乎镇定了下来,华不石轻舒了一口气,道:“你瞧,只要你肯相信我,没有甚么事情不能解决。”

他又抓起了海红珠的右手,而这一次,海红珠没有再做挣扎,只是任由这大少爷握着。

华不石道:“马大先生被刺之时,你也在古家祠堂中,当时可有看到或听到什么,能告sù

我么?”

海红珠轻“嗯”了一声,却又沉默了半晌,才道:“其实我什么也没有看见,那时我坐在墙边的椅子上,和马大先生隔着一张桌子,只是突然听见他大叫了一声,胸口衣衫上就有血流了出来,然后……然后……他就死了……”

华不石道:“听到他的呼叫,你必定会扭头望去,难道一个人影也没有瞧见么?”

海红珠咬着嘴唇道:“我是看了过去,可是真的什么也没瞧见……后来我还听到了墙角有一声响动,又过去察看,只看见那把剑掉落在地上,也没有看见人影。”

马大先生被杀之时乃是晌午进分,天光甚亮。虽然古家祠堂四面无窗,只有前后两个门户,但亦是有光线透入,不会过于阴暗,以至于连人影都瞧不见。

华不石又问道:“马大先生中剑之后,你可有环视屋内,难道也全无所见么?”

海红珠道:“我那时候害pà

极了,也向屋里看了几眼,也没有瞧见甚么人,那时我心中在想,难道……难道是有鬼怪前来……”

华不石当然不相信这世上有妖魔鬼怪。

他又详细问及了凶剑掉落的位置,呼喊声和之后的响动相隔的时间,以及闻讯而来的“静慈林庵”众人冲入古家祠堂的情形等等。

海红珠一一回答,只是当时在极度的惊慌之下,一些细节她并未能观察得十分清楚。不过,在华不石的温言抚慰和耐心询问之下,她还是将所能记起的事情,断断续续告sù

了这位大少爷。

听完海红珠的描述,在华不石的头脑之中,对当时古家祠堂中的情形已有所判断:

刺客从背后欺近马大先生,倏然出剑杀人。海红珠虽是听到了呼声便扭头瞧看,但就在这瞬时的间隙之内,刺客已疾纵退开,随后立时把那柄凶剑扔向了墙角。此举也正是为了吸引海红珠的注意,使她听到响动去察看那柄凶剑,刺客则趁此机会取走了海红珠留在椅上的长剑,并且从另一侧逃之夭夭。

这是华不石所能想唯一合理的猜测,可即便是这个猜测,他也并不能十分肯定。

只因为刺客若要这么做,不仅须得对时机把握计算极为精确,而且此人的轻功,必须高强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才行。要知dào

祠堂之中甚是空敞,除了几张桌椅之外别无它物,在光线充足之时,根本不足以隐藏身形。海红珠的反应即使不算很快,但在她闻声查看时瞬时间纵跃离开不被瞧见,若无绝顶的轻功,根本想也别想。

即便是吴正道和袁公义等人,都未见得能做得到。

而此人是如何能避开祠堂门外妙真师太和伊若瑛等人的守卫进入房间,华不石依然没有任何头绪。

那根本不是高强武功或轻功身法所能解释的事情,除非具有能够隐身的妖法才行。

海红珠对所见的事情叙述,对寻找出杀人凶手,并没有太大的帮zhù

。凶手剑法和轻功十分高强,华不石先前在查看马大先生身上的伤口的状况,以及在那张椅子周围找不到一点足印,他便已经有此判断。

找不到更有价值的线索,让他略微有些失望。

一个时辰之后,华不石才从海红珠的房中走了出来。他掩好门,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此时的海红珠,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离开之时,华不石望着海红珠仍然残留的泪痕的脸,心中涌起一阵爱怜之意。

这当然不是男女间的情爱,至于到底是什么情感,连这位大少爷自己也说不清楚。

※※※※※※※※※※※※※※※※※※※※※※※※※※※※※※在粤境之中,南澳港本是一个颇为优良的海港。

南澳镇位于粤东蓬州府境内,却也是连接粤、闽、赣三境的枢纽之地。大明朝东南沿海各省的商坊贸易已十分发达,象南澳这等天然良港,自是十分适宜水路上的商贸。因此,海港之内长年有远洋而来的货船在此停靠,而镇子里也时时都有不少各色的商人,船主,乃至水手船夫,甚是繁荣。

而南澳镇虽是富庶,地处却较为避远,又位于海边,距离蓬州府百里之遥,并不为大明朝廷所重视,连城墙也无,绝非兵家争夺的要塞。如今天大乱,大明朝各境义军纷起,皆是攻城夺县,烽火四处蔓延,只是那些战火却从未波及到这座南澳小镇。`在乱世之中能够有一隅远离战祸,可以安居乐业的净土,自是非常难得。也难怪近年来不少内陆的流民百姓纷纷举家迁徙而来,使得原本这一个并不算大的海岸小镇,数年之内就已扩充了数倍,如今的人口规模已不在龙川城那种内陆的小城镇之下。

在南澳镇上,最大的名人,无疑便是镇东柴园之中所住的柴大善人。

柴家世代经商,在各地开设有多间钱庄银号,门下产业遍及粤境,而这一代的家主柴林,早年间曾中过举人,京试时还上过金榜,一度在京师为官,四十五岁才辞官还乡。他不仅在官面上人缘精熟,更喜爱结交江湖好汉,就连“粤境黑道盟”的盟主冷连山,与他也有几分交情。

柴家虽然算不得江湖门派,但据说在镇东柴园中供养有上百贤士,个个身负绝艺,武功高强,就算是一般的江湖势力,也不敢轻易招惹。南澳镇这些年能保得平安,未曾受到各次战乱波及,与柴家的坐镇亦是不无关系。

而柴家如此有钱有势,却难得并不欺压地方,反而乐善好施,在这镇上修桥补路,又经常舍米施粥,救济穷人,因此家主柴林便博得一个“柴大善人”的称谓。

“柴大善人”之名,在南澳镇上固然无人不晓,不过如今又有一个人的名字,也迅速在镇上百姓的口中传扬开来,其名气竟有直追“柴大善人”之势,短短数日之间,整个镇子上的大人小孩,已经没有人不知dào

的。

这个新出炉的大名人,便是“恶狗公子”华不石。

今天已是正月十六。

大年刚过,这几日天气晴朗,艳阳高照,气温已开始转暖,南澳镇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也热闹了起来。这座海滨半岛之上的小镇四季如春,空气清新而湿润,前日里粤北的大雪全然无法影响到此处。

在这里,本就没有不适宜出行的时候。

华不石就站在街边的一大片屋檐之下,头戴浩然巾,手里拿着折扇,一身白衣如雪,看上去象是一个又斯文又有礼的读书人。

只不过他站在那儿,街道上的路人见了,全都远远地绕行而走,竟没有一个人敢于靠近,而且每个人的眼里都露出畏惧的目光,就象是看见了一头随时都会咬人的恶狗。

白奕灵一身丫环的装束,跟在华不石的身后,在这位大少爷的身边,还有四个人,正是“粤境四大派”首脑,吴正道,袁公义,黄莲大师和钟不老。

而不远处,“南海”和“丹霞”两派的数十名弟子也悄然而立。

第二百六十二章 画乌龟

华大少爷在南澳镇出名,是从前日开始.他刚来到镇上,就叫人拆掉了镇前大街上题写有“七重天”几个大字的牌楼。他只是指了一指,几十名彪形大汉就旋即冲上,三下五除二,数丈高的一座好端端牌楼就被拆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堆碎木片。

如果说那座牌楼只不过是街角一景,拆掉也没有所谓,那么随后他又叫人打塌了潮南河上那一座七孔石桥,让许多人都过不了河,却叫大家受累不浅,怨声不断。

牌楼和石桥,都是无主之物,损毁了也没人敢去阻拦。而到了黄昏时分,这位大少爷到镇上最大的酒楼“迎宾楼”吃饭,又叫人砸掉酒楼的七根柱子时,被酒楼聘佣来看场的数名武师自是要上前阻止。

谁知这恶少爷身后随行的二三十名佩刀持剑的凶徒倏然冲出,对那几名护院武师大打出手,可怜那几人尚未弄清情况,片刻间就被揍得鼻青脸肿,骨断筋折,而“迎宾楼”的七根柱子,自还是免不了被砸毁的命运。

如果这些事情,尚不足以让“恶狗公子”华不石在南澳镇如此出名,到第二天早上,他又闹出了一件更大的事情。

“迎宾楼”既是当地最大的酒楼,被人无端砸毁,又伤了许多人,老板自是不肯就此罢休,第二天一早,就捧着状纸告上了知县衙门。

南澳知县黄廷楷是为民做主的好官,一听说竟有外来的凶徒在镇上捣乱生事,立时就传下命令,叫县衙的班头捕快去捉拿犯人。然而捕快还没有出门,要揖捕的人犯却已经带着一众人等找上了门来。

华不石到知县衙门来的目的,竟是要找黄大人的第七房姨太!

天下间竟会有这等无法无天的刁民!黄大人一听说这恶狗少爷的来意,顿时怒不可遏,大声喝叫衙吏捕头拿人。

结果可想而知,县衙的公人捕快们的下场,比“迎宾楼”的护院武师也强不了多少,数息之间就全被打得爬不起来。而黄廷楷本人亦是被拖到堂下,捱了不少拳脚,差一点就没有了小命。

而华大少爷则大摇大摆地走到了知县衙门的后院,在黄大人的第七房小妾的房中,待了大半天才出来。

县衙就位于南澳镇最为热闹的中心街口,华不石一行**闹公堂,殴打官员的事情,被许多人瞧见,很快就传遍了全镇,也传到了驻守在镇上的七品把总徐大人的耳朵里。

身为拥兵驻守此地的武官,徐大人比黄知县处事沉稳得多,他并未急于下令捉拿凶徒,而是先派人去查探打听这一帮强人的来历。

很快派出探察之人就回来了。听得报gào

之后,徐把总大吃一惊。原来那领头的凶徒,便是在湘境之中恶名召彰的“恶狗公子”,而与他同来的,竟是粤境之中四大门派的高手,共有一百多名弟子。

一获悉此情,徐把总立时就打消了出兵抓人的念头。就凭着他手下那百十名士兵的本事,要与这许多江湖门派中的高手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若是去抓人,他这七品把总的下场,恐怕比黄廷楷那七品知县更加凄惨。

而且对方只不过打伤了几人而已,又没有杀人,便已经算是手下留情。那黄廷楷太不识相,胡乱招惹人家,被殴打也是自己活该,怨不得别人。徐大人深明为官之道,当下就决定明哲保身,对“恶狗公子”的恶行视而不见,假作不知。

连官府都不管此事,平民百姓就更不敢管,“恶狗公子”的凶名,仅两天之内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与“柴大善人”的名气旗鼓相当,有所不同的只是一个是善名,另一个是恶名而已。

而这世上的恶名,总是比善名的传扬要快得多。

今天已是华不石来到南澳镇的第三天,他站在街角的屋檐之下,望着大街上纷纷绕道而行路人,神态颇为悠闲。

“恶狗门”的众人当中,他只带着白奕灵在身边,朱洪,孟欢,楚依依和海红珠等人全都听了他吩咐,留在客栈之中。

从南泉庄到南澳镇,以及抵达此镇的两天以来,“恶狗门”的众人均在四派弟子的严密监视之下,吴正道好象已经认定了,华不石定能在这个小镇上找到“盘龙珏”,所以对这大少爷和他手下之人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不放过。

华不石也就索性让大部分人都在客栈里休息,只带着一个小丫环出来。反正不管是拆房闹事,还是打架斗殴,他身边有四大门派的高手充当跟班,根本就不缺人手。

街道之上人来人往,太阳也已升至三杆之上,华不石却仍是悠然站在街角,抬头望天,什么事情也不干。

吴正道和黄莲大师等人修为深厚,倒还未动声色,那位大老粗袁公义却已经忍耐不住了,嚷道:“华少爷,你已在这街边站了半个时辰,难道还没想好要到哪里去么?”

华不石眉头一皱,道:“谁说我没有想好?只是现在太阳如此之大,出去定会晒坏了面皮,本少爷要等天阴些再走。”

现下正是大年过后,残冬时节,阳光明媚,照在身上却是十分舒服,哪有晒坏面皮之说,这大少爷分明是在故yì

推搪,而且借口也找得太差了些。

袁公义不禁气往上冲,道:“这两天我们跟着你砸楼拆桥,还去殴打知县,结果甚么也没有找到,今**又这般磨磨蹭蹭,莫不是故yì

与我们为难么!”

华不石嗤之以鼻,道:“袁掌门,本少爷出门行走,从来就没有让你跟着,你若不耐烦只管自便,何必在此啰嗦。”

袁公义直气得吹胡瞪眼,却也奈何不了这大少爷。

又站了一会儿,华不石忽然伸手朝一旁的路边招呼,叫道:“小弟弟,快点过来,哥哥给你铜板买糖吃!”

这两日“恶狗公子”在南澳镇声名大振,街道上的路人全都敬而远之,不敢靠近,唯有三四个孩童不知厉害,在近处的街角玩耍,华不石所招呼的,正是这几个小孩。

几名孩童听见华不石招唤,却又看见他身边站着许多挂刀佩剑的凶恶大汉,料想这“大哥哥”定然不是好人,顿时吓得一哄而散。唯有一个六七岁的男孩,似乎被华不石所说的“给钱买糖”之事所吸引,期期艾艾地走上前来。

华不石见这男孩颇为瘦小,头发细黄,在头顶扎成一个喷泉样式,身上所穿的衣衫也甚是粗陋,想来是穷人家的孩子,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小声道:“我叫二狗,姓王,我想要铜板。”

华不石果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铜板,递给了他。

男孩大喜,接了铜板,转身便要逃跑,却又听到华不石道:“王二狗,你到那边客栈的墙上去画一只大乌龟,哥哥就再给你三个铜板。”

三个铜板自是比一个铜板更有吸引力,王二狗忙不迭地点头答yīng

,却又道:“可是,我不会画乌龟。”

华不石道:“不要紧,我来教你。”

王二狗道:“好啊好啊!”

华不石检起一根枯枝,果然三下两下,就在地上画出了一只乌龟,嘴里一边说道:“你照着这般画就是,要知这乌龟壳是圆的,尾巴翘起,是只**……”

他抬头瞧了袁公义一眼,又道:“寻常乌龟虽没有胡须,这只乌龟却是有的,定要画上才行。”

华不石在乌**上又划上几笔,立时就给加上了胡须。

袁公义满脸虬髯,此时听华不石所言,哪里还会不知他话里的意思,竟是把自己当成乌龟,顿时之间直气得七窍生烟,吼道:“姓华的,你莫要欺人太甚!再敢要胡言乱语,污蔑本人,休怪袁某不客气!”

华不石脸上却是一幅嘻笑表情,全不理会袁公义,拿出三枚铜板递给王二狗,道:“你这便去画吧,要画得象些,再画大一点,让人人都看得到才行。”

王二狗拿了铜板,叫道:“好啊,我把整面墙都画上,叫人人都看见!”

小男孩喜滋滋地去了,袁公义却更是怒火中烧,吼道:“不准画!”

他拽紧了拳头,便要上前对这大少爷动手,一旁的吴正道却已伸手拦住,道:“袁兄弟,这等小事何必计较,华少爷喜爱玩闹,又让他去吧!”

袁公义“哼”了一声,道:“这家伙分明是在与我为难,袁某可不受这等鸟气!我看他根本甚么也不知晓,只是在这里消磨时光,吴兄要跟就跟,在下告辞了!”

他朝着“丹霞派”的弟子一挥手,道:“我们走!”

华不石面带微笑,看着袁公义带着十几名弟子走了,才道:“唉,我只不过教人画画,想不到还有人自认是乌龟,真是无趣啊!”

吴正道却沉着脸,道:“华少爷喜欢叫人画乌龟,也没什么打紧,不过你莫要忘了,今日已是正月十六,到了明**若还交不出杀人凶手,我们只好把尊夫人当作凶手辑捕了。”

华不石道:“这倒用不着吴掌门提醒,本少爷自是记得。只是我怕到时当真交出凶手,各位却没有本事辑拿。”

第二百六十三章 南澳柴园

吴正道却沉着脸,道:“华少爷喜欢叫人画乌龟,也没什么打紧,不过你莫要忘了,今日已是正月十六,到了明**若还交不出杀人凶手,我们只好把尊夫人当作凶手辑捕了.”

华不石道:“这倒用不着吴掌门提醒,本少爷自是记得。只是我怕到时当真交出凶手,各位却没有本事辑拿。”

吴正道道:“华少爷此话何意?”

华不石却不回答,伸了一个懒腰,道:“这天好象阴了一些,我们这便出发罢。灵儿,去牵马来。”

其实当下艳阳高照,与先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大家都知dào

这大少爷刁钻无比,就连袁公义也被他气走了,他既如此说,谁也不去自讨没趣地出言反对。

白奕灵将马牵来,华不石踩蹬上马,四派中人也都骑上了各自的座骑。

吴正道道:“不知华少爷要去往何处?”

华不石道:“本少爷突然想起,马大先生好象曾对我说过,他与那柴大善人有些过节,那杀人的凶手说不定就藏在柴大善人的家里,我们这就去找上一找!”

※※※※※※※※※※※※※※※※※※※※※※※※※※※※※※柴大善人的家就在南澳镇东的大街上,并不难找。

这是一大片青砖红瓦的宅院,至少也有上百进院落,几乎使得整条东大街变成了柴家专用的车马通道。在正对街口之处,是一座丈许高的巨大宅门,门上挂着烫金字的牌匾,题写着“南澳柴园”四个颜体大字。

仅这一个宅门,就比南澳镇的县衙门还要高大气派得多,只要见到柴园的大门,便能想得到,此镇真zhèng

的主人乃是柴家,而不是大明官府。

在门前的下马石前下了座骑,华不石,吴正道等一干人直接走向了大门。而不久之后,他们已坐在了柴园前堂的待客大厅之中。

这间客厅,也比寻常大户人家的厅堂要宽敞一些,厅里座椅家具俱全,墙上似是随意地挂着三两幅水墨山河画,却少了寻常人家喜欢摆放的花瓶和古董架等饰物,全然谈不上豪花,反而显得颇为简单朴素,似乎与柴家粤境首富的声名不合。

然而,华不石却能看出,厅中看似简单的桌椅家具,全都是“黄花梨木”雕制,所谓“黄花梨木”乃是产于海外琼州的一种稀少的木材,比紫檀木还珍贵得多,仅这厅中的几件家具,若论价值只怕不下于数千两白银。

而墙上那几幅不甚起眼的水墨画,均是宋元时期名家的真迹,更是价值连城。

将奢华隐藏于平凡之中,才是真zhèng

的富贵豪门的风范,那些到处摆放着各式古董花瓶的寻常厅堂,是完全不能与柴家的这间客厅相比的。

仅见到这座客厅的布设,华不石就已知dào

南澳柴家号称粤境首富,绝对是名不虚传。

从门口将华不石等人引进客厅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人,自称是柴园的二管家,别人都叫他“谢二先生”,而众人在厅里刚刚坐下,柴园的家主就来了。

从外表看来,柴林大约四十岁出头,穿着一身黑青缎的团花袄,头上戴着瓜皮帽,足蹬厚底布靴,衣衫装束与寻常的富家员外没什么分别。传言他已五十岁有余,或许是因为体形削瘦,才显得比实jì

的年龄要小。

事实上,这位柴大善人确是十分干瘦,“鼎湖派”的“不老翁”钟不老是个胖子,他的体形就至少能抵是上两个柴林。

不过,钟不老若要与柴大善人身后的那个人相比,却又算不上胖了。

那个人跟随在柴林走进客厅,穿一身灰布短褂,象是柴府的家仆,只是头上的发髻梳成方形,颇为奇特。他每走一步,众人都感觉到地面似乎震动了一下,只因为此人实在太过肥壮,若论身材,比两个钟不老相加还要魁梧。

柴林走进厅来,满面春风地拱手说道:“一早就闻听得喜鹊鸣叫,柴林便在想今日定会有贵客前来,果然未及晌午,就有吴掌门,黄莲庵主和钟大长老三位粤境侠义道上的高**驾来访,实是令我‘南澳柴园’蓬荜生辉啊!”

吴正道和钟不老连忙抱拳还礼,黄莲大师亦是双手合什,轻念佛号。

柴林的目光转向华不石,道:“这位公子相貌清奇,气宇轩昂,犹如人中龙凤,定是大名鼎鼎的‘恶狗公子’华少爷,柴林这厢有礼了!”

华不石还礼道:“不敢。”

这位柴大善人舌绽莲花,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不过华不石仍是佩服他一见面,就能够把三派的高手连同他这“恶狗公子”全都认得一个不差。这南澳柴家并非武林世家,这位家主柴林却精明得很,似乎对江湖上的人物一点也不陌生。

柴大善人举手相让,众人重新落座。柴林也在主位上坐了下来,那个肥壮的大汉却是一声不吭地站在他身后,好似一座肉山。此人不仅身材魁伟,脸上也满是横肉,却并没有甚么表情,在他的眼中,似乎只有主人,而满屋的高手都没有放在此人的眼里。

华不石的目光在这肥壮如山的大汉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却有若有所思的神色。

柴大善人陪笑了一阵,才转向吴正道,问道:“不知诸位高人今日大驾光临我柴园,可有甚么要紧的事情么?”

吴正道道:“久闻南澳柴府的大名,我等早就想来拜访,今日华少爷提议前来,老夫和两位同道也就一同过来前来凑个热闹。”

直到此时吴正道还全不知dào

这位大少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当着柴林的面,当然不能直说是来找“盘龙珏”的,也只好把来由推到华不石的身上。

柴林听得此话却微微一怔。在他想来,吴正道和黄莲师太均是一派掌门,钟不老亦是粤境四大派中的前辈高手,定是对方一行人的首要人物,却没有想到原来华不石这绔纨少爷才是领头之人,而那三位高人全都只是跟班。

柴林不由得细细打量华不石,却见这位“恶狗公子”坐在椅子上,翘起一只脚,道:“本少爷今日来此,一是为见识一下南澳柴园的豪富气派,二来嘛,却是为了瞧看一件宝物。”

他略一停顿,又道:“这柴园的气派,我已算是瞧过啦,只是那一件宝物,却要看柴大善人肯不肯拿出来借给本少爷一观了。”

柴林“哈哈”一笑,道:“柴林家里别的没有,各种古玩珍宝倒有不少,却不知华少爷想要看的是哪一样?”

华不石脸上仍是一片悠然之色,道:“那宝物名叫‘七彩琉璃珠’,柴大善人不会说贵府没有此物吧?”

华不石此言一出,柴林的脸上的笑容倏然冻结,而坐在一旁的吴正道眼睛却是一亮。

从柴林的表情神色看来,柴园之中定是藏有此物无疑。“七彩琉璃珠”这个名字,吴正道还是头一回听说,连他这久在粤境的一派掌门人都不知dào

,若说华不石远在湘境舞阳城却能听说柴园中有此物事,自是不太可能,因此多半便是前日马大先生告sù

这大少爷的。

而此物既然名为“七彩琉璃珠”,马大先生临死之时在椅上所留的那个“七”字,便也有了解释。

先前柴林一直笑容可掬,此时脸色却沉了下来,道:“‘七彩琉璃珠’,柴园之中确有此物,却不知华少爷是从何处得知,又为甚么要看这件物事呢?”

华不石道:“在下的一位朋友与我提起过此宝,又说柴善人为人小气,定是不肯拿给别人瞧看,我却是不信,而本少爷对于天下间的各种宝物一向猎奇,才特地前来相求一观,柴善人不会拒绝吧?”

柴林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不是柴林敝帚自珍,只是那件东西并非寻常古玩珍宝,其价值姑且不论,对于我柴家却是颇有些意义,不能轻易示人,还请华少爷见谅!”

见这柴大善人拒绝,华大少爷却一点也不着急,不急不缓地道:“我们远道而来,只为看一眼贵府上的这件宝物,即便是本少爷的面子不够大,吴掌门,黄莲庵主和钟老先生,均是粤境江湖上的前辈高人,难道连瞧一眼柴家藏宝的资格也没有么?”

他一面说着一面瞧了一眼吴正道,道:“吴掌门,我说得可对么?”

吴正道捋着胡须,道:“华少爷说的不错,我等远道而来,只为了观看此宝,就请柴家主将那‘七彩琉璃珠’拿出来,让我们看上一眼便是!”

南澳柴府固然是富甲一方的豪门,但是凭其一家之力,与粤境白道上的四大门派相较还差得甚远。

这次找上门来,强行索要对方家中珍藏的宝物,本是甚为无理的举动,但此时吴正道已下了决心,一定要见到“七彩琉璃珠”,事关吞鲸岛的宝藏,就算是出手强抢也在所不惜,哪还会有甚么顾忌,所以出言亦透露出逼迫之意。

柴林的脸上现出无奈之色,道:“如此说来,诸位是非要见到此物不可啰?”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三战

柴林的脸上现出无奈之色,道:“如此说来,诸位是非要见到此物不可啰?”

吴正道也不答话,只是冷冷的望着柴大善人,旁边椅上坐着的黄莲大师和钟不老亦不说话.这三位高手既不开口,显然均是默认了此事。

却听得那华大少爷道:“柴善人若不想把那件宝物拿出来,倒也有一个办法。”

柴林道:“甚么办法?”

华不石道:“本少爷早有耳闻,南澳柴园中供养了上百贤士,你将手下那些贤士叫出来,把吴掌门,黄莲大师和钟老先生一一打败,我们只好扭头就走,再也不敢提甚么宝物之事。”

柴林道:“外人所传的柴园贤士,只不过是府中近年来所收的一些下人而己,哪里敢与三位高人动手,华少爷实在说笑了。”

华不石却是眼睛一翻,道:“这等要事,本少爷岂会说笑?柴家主可以自己选择,要么比试武功,要么就直接交出‘七彩琉璃珠’!”

江湖上的事情,本就没有甚么道理可言,唯有谁有拳头大谁有有理。柴林虽算不上江湖人,对此却也明白。

“不老翁”钟不老“嘿嘿”笑道:“本老也听人说过柴园里养着不少闲士,早想来看看是怎样一个闲法,柴林,你快叫他们上来,好让本老开开眼界!”

柴林道:“这么说,除了与诸位比武和交出宝物,柴林没有第三条路可选么?”

华不石道:“没有。”

柴林道:“好,既然各位如此坚持,那么柴林只好让府中贤士,与诸位切磋印证一下武功!”

这位南澳柴家的家主,先前一直都表现得甚是软弱,直到此时被逼无奈之下,似乎才有了一点一方之主的决然之气。他转过脸对一旁的谢二管家道:“去把彭三和毛家兄弟叫到这里来。”

谢二管家应声而去。

柴林道:“柴某虽不是江湖中人,却也听过一点江湖上比武的规矩。今日我们便比试三场,两败为输。若我柴府输了,便将‘七彩琉璃珠’双手献上,决无二话,华少爷怎么说?”

华不石“嘻嘻”一笑,道:“本少爷不会武功,这等比武之事可做不得主,全听吴掌门的安排。”

要说惹事捣乱,他自是一把好手,真要动手打架,这大少爷可不会出头,全然推到吴正道的身上。

吴正道道:“好!就依柴家主之言切磋三场,我们若是输了,立kè

离开此地,今后也决不敢再来冒犯。”

他嘴里答yīng

,脸上也未动颜色,心下却感到颇为奇怪。

按吴正道原本的考量,柴家是南澳当极有势力的大户,门中又有上百贤士,人多势众,想必会用群殴乱斗的战法。而他也打定了主意,一旦双方翻脸动手,便第一时间出手制住柴林,以做要胁,却没有想到对方竟会提出一个三场两胜的比武之法。

吴正道、钟不老和黄莲大师,均是粤境武林中排得上号的顶尖高手,这等比武对于他们自是极为有利,却不知柴林怎么会提出这种办法,难道柴家的那些贤士之中,还真有能与他们三人一战的人物么?

谢二管家很快就回来了,身边还带来了三个人,想必是柴林先前所说的彭三和毛家兄弟。

要分辨三个人当中谁是彭三,谁是毛家兄弟,只须看一眼便知。

因为其中两个年轻小伙子相貌英俊,长得十分相似,一看便知是同胞兄弟。他们均是虎背熊腰,身材英挺,又高又壮,穿着青衣劲装短衫,足蹬牛皮软靴,腰带上斜插着带鞘的腰刀,却比寻常的佩刀略厚一些。

而另外一人年纪大些,约莫有三四十岁,模样远没有毛家兄弟威风,却是五短身材,长相也甚是粗鄙,穿一身棕色的布衣,脚下是一双麻鞋,身上未携兵器,从外貌看来,就象是一个在乡下种田的农夫,全然没有半点武功高手的气度。

此**概便是彭三了。

这三人走到了柴林的面前,俱是躬身施礼。

柴林道:“彭三,毛氏昆仲,你们均是我柴园贤士之中有些本事的人,今日柴某要你们为本园出战,与三位前辈高手印证一下武功,你们须得全力以赴,不可给我柴园丢脸。”

三人拱手齐道:“属下遵东主之命!”

毛家兄弟走到了一边站定,那名为彭三的汉子走到了大厅当中,叫道:“俺叫彭三,来打头阵,哪个过来和俺比划比划!”

此人形象不佳,就连说话也带着浓重的乡音,听上去却不象是本地的方言。

从几个人一进客厅,吴正道便在仔细观察,毛家兄弟脚步轻健,气息悠长,显然武功不弱,而这彭三,外表和行动却十分平常,看不出一点会武功的迹象。

照常理说既是比武,柴林应该不会派一个不会武功之人上场,因此更有可能的是,此人精气内敛,是一名内家好手,才会令人从外表瞧不出深浅。

吴正道想了一想,转过脸对黄莲大师道:“吴某想请庵主出手料理此人,不知庵主意下如何?”

黄莲大师道:“吴掌门的安排,贫尼自当听从。”

吴正道道:“这人可能练得有内家气功,还请庵主交手时多加小心。”

黄莲大师道:“贫尼知dào

,多谢吴掌门提点。”

她说着已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向了大厅正中的彭三。这座客厅比寻常人家的客厅宽敞得多,地下是尺许见方的青石地板,十分平整,倒是比武切磋的理想之所。

黄莲大师走到彭三身前三丈之处,才停下脚步,一手持着拂尘,单掌一立,行了一个佛家之礼,道:“贫尼‘静慈林庵’黄莲,请彭施主赐教。”

那彭三却是咧嘴一笑,道:“俺不识字,也莫有甚么可教的,大师手下留点儿情,别把俺一扫帚打死就成!”

黄莲大师手中的拂尘,竟被他说成扫帚,也不知是此人确是不知,还是有意调侃。

黄莲大师虽已年纪不轻,但面容清丽,看上去仅是中年,身着素衣,端立于厅中,举止十分高雅,颇有佛门神尼的风韵。而那彭三却是獐头鼠目,形容粗鄙,摆开的架式也是缩肩扭脖,象极了乡下人练的庄稼把式,土得掉渣。

这两个人在客厅中对峙,仪态风度截然相反,就如同白鹤对上土鸡一般,显得极不协调。

那彭三拉开架式,忽然一声怪叫,三两步已冲到了黄莲大师的身前,挥拳朝黄莲大师当胸直打了过来。

他的喊叫声嘶力竭,这一拳咋看上去也甚是勇武,只可惜脚步粗重,动作缓慢,根本谈不上有多少威力,当真与他所拉的架式一般粗陋不堪!

厅堂之中的众**都是武学高手,看到这彭三居然打出这样的一拳,都不禁暗暗摇头,心想难道南澳柴园中的贤士便是这等货色,简直比街头武馆里的三流武师都差一大截。

黄莲大师右手一挥,拂尘的尘头,立时就已缠住了彭三的手腕,再轻轻一带,便将他的拳势引向了一边,直落到空处。

此时彭三一拳落空,身体的重心已被拂尘带起,身体右侧空门大露,黄莲大师哪会放过这等机会,左掌已迅疾穿出,拍在了彭三的右肋之上!

黄莲大师的这一掌并未使足全力,只因为这仅是比武,而不是拼命,对方的武功如此不济,她若是全力一掌,这彭三想定会抵挨不住,很可能便要死在当场。

黄莲大师毕竟乃是佛门弟子,当然不能随便杀生,因此,当她的掌缘击中彭三的身体时,又再收了三分真气,只用上了五分的力量。在她想来,仅用一半的功力,已经足以将这乡巴佬一样的汉子打得倒地认输了。

然而,黄莲大师的想法却全然错了,也就在她左掌击上对方左肋之时,彭三又是一声断喝!黄莲大师只感觉左掌好象是击在了一块铁板上一样,只听得“嘭”地一声闷响,彭三竟硬生生地挨了一掌,一步也没有后退。

黄莲大师亦是高手,立时便知对方是用的是“铁布衫”一类的硬功,挡下了自己的一掌。她和吴正道一样,先前只想着此人即便是假装,也多半是内家高手,却全然没想到他原来练就一身外门的硬功,能够硬接掌力。

其实即便这一掌伤不到对方,也仅仅是一个意wài

而己,黄莲大师仍是占得了先手,因此她本也并不甚惊慌,可是就在此时,她手中的拂尘之上忽然倏地一下,蹿起了数尺高的火焰,竟然着火燃烧起来!

这本是不可思议之事!

只因为这支拂尘既是黄莲大师的随身兵器,当然与普通的拂尘不同,不仅把柄是乌铁所造,拂尘前端看似柔软的尘头,其实亦是用极细的精钢丝制成,十分坚韧,刀剑难伤,更非易燃之物,按说绝对不会被火烧着才是。

可是这支拂尘却偏偏烧了起来。赤红色的火焰冒出,刹那间已沿着后柄,朝着黄莲大师手臂上直烧了过去!

第二百六十五章 子母鸳鸯刀

再高强的武功,也不可能与火焰相抗,黄莲大师不得不松开了拂尘,人影一闪,已退出了丈许开外.饶是她反应迅速,也险些被火焰烧到身上,直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彭三反手一捞,已抓住了拂尘的铁柄,手掌在上面轻轻一抚,那熊熊燃起的赤红色火焰瞬时就已消失无踪。

他“嘿嘿”一笑,走上了两步,将拂尘送到了黄莲大师身前,道:“彭三小胜了一局,黄莲庵主多多承让了!”

黄莲大师竟然输了!

如果是你死我活的拼杀,黄莲大师自是能再用空手相搏,和这彭三分了高低,可是作为点到为止的比武,被对方劈手夺下了兵器,确实可以算是输了。而黄莲大师身为名家高手,一派的掌门人物,到了此时也不能拉下脸皮,去做那种死缠烂打的事情。

这彭三更是十分奸猾,一招得手,便立时作罢,将兵器送回到黄莲大师的面前,让她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黄莲大师微怔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了拂尘,道:“阿弥佗佛,彭施主的障眼法实是高明,贫尼佩服!”

她手里的拂尘上,一点被烧灼的痕迹都没有,而刚才那尺许高的熊熊火焰,原来竟是这彭三所施的障眼法而已!

这等操控火焰的技艺,根本就不是武功,而是街头卖艺的杂耍魔术,这彭三便是用了凭空造出火焰的这一手戏法,让黄莲大师在一时不察之下,自己扔下了拂尘。

黄莲大师毕竟是修养极好的人物,此等情形之下也不做辩论,走回到座椅前,对吴正道道:“贫尼不慎败阵,实是惭愧。”

吴正道忙道:“庵主言重了,对方只不过使用些下九流的诡谋伎俩,庵主不必放在心上。”

黄莲大师合什一揖,才坐回到了座椅之上。

此时那彭三也走到了柴林的身后站定,却没有说话。而坐在一旁的华不石,却朝着这个看起来毫不出众的汉子多瞧了几眼。

此人取胜所用的火焰固然只是骗人的把戏,但先前硬接下黄莲大师的一掌,用的却是货真价实的硬功。尽管黄莲大师那一掌未出全力,但能够硬捱一掌而毫发无伤,这彭三的武功决计不会象看上去的那般差劲。

如此看来,柴园之中当真是有一些能人异士,而这南澳柴园,也并不仅是普通的豪门富户那么简单。

却听得柴林朗声道:“武功也好,伎俩也罢,我南澳柴园已胜了第一场,下面的第二场,吴掌门可是想要亲自出手么?”

吴正道心中实是颇为恼怒,已方的三名高手在实力上明明占有绝对的优势,却被这柴林用诡计胜了一场,这等形势之下,下面的两局已是不容有失,须得谨慎安排才行。

他轻“哼”了一声,道:“投机取巧之事,可一而不可再,你们柴园若能派出象样的高手,要老夫出手也是无妨。”

这句话回答得并不明确,吴正道心计深沉,自是不肯吃一点亏,他言下之意,是要柴林先指派人手,他才决定已方出战之人。

柴林道:“好。”

他转过身来,对一旁的毛家兄弟道:“第二局便由你们两兄弟出场,看看是否能堪吴掌门一击。”

两名年轻小伙子齐声应道:“是!”一齐迈步出来,走到了厅堂中间站定。

吴正道目光一凛,道:“柴善人派出两人,是甚么意思,莫非是想要倚多为胜么?”

柴林道:“毛家兄弟向来孟不离焦,但凡与人动手皆是成双成对,吴掌门若是认为吃亏,也可以派出两人与他们比试便是。”

吴正道眉头紧皱,一时沉吟不语。原本这三场比试,已方正好有三名高手,各擅一场便是,可如今对方在第二场派出两人,却又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若是象柴林所说,已方也派两人,如果是吴正道自己和钟不老二人出战,自是稳操胜券,但接下来的第三场却是无人可用了,而若是让他所带来的“南海派”门下弟子出战,却又未必能赢得了这一对毛家兄弟。

正犹豫间,却只见身边的钟不老打了一个哈欠,道:“本老一整天都没有活动筋骨,实在是有点乏了,这样吧,这场就让本老玩一玩,也好解解乏!”

这肥胖老者把手里抱着肥狗阿财放在椅上,已大大咧咧地走到了场中。

吴正道素知这位“鼎湖派”大长老的武功,见他自愿出战,想必有些胜算,便道:“此局就有劳钟兄了!”

钟不老摆了摆手,已走到了厅堂中央,此时毛家兄弟的钢刀已经出鞘,双双摆开架式,准bèi

迎战。这两兄弟看年纪最多不过二十出头,但是一见持刀的手势,便知他们均是用刀的老手。

钟不老瞧了两眼,忽然“嘿嘿”一笑,道:“原来你们两人练的是‘两仪刀阵’,怪不得总要一起出手,果然有点门道。”

“两仪刀阵”是武当派的武功,虽还算不上绝学,却也是江湖中颇有名气的合击刀阵,威力不凡,令人不易抵挡。当然,这仅是对于一般江湖人而言,象钟不老这等高手,自有其应对之法。

眼看着双方立kè

便要动手,却忽然间听见有**叫了一声:“钟老且慢!”

发出喊叫的,却是一直翘着脚坐在一旁的华不石。

钟不老扭头望向这位大少爷,问道:“华少爷有何话说?”

华不石盯着毛家兄弟手中的钢刀,一时之间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忽然轻笑了一声,道:“钟老可曾听说过,鄂境江夏‘子午门’的‘子母鸳鸯刀’?”

钟不老眉头皱起,立时目光一转,也瞧向了毛家兄弟手里握着两柄兵器。

却听得华不石又道:“毛家昆仲,你们把两柄刀合在一起,骗骗别人也就罢了,本少爷却能够看得出来。”

此话一出,毛家兄弟的脸色微变,那坐在椅上观战的柴林,望向华不石的眼光,也露出了些许异色。

毛家兄弟对望了一眼,双手一合,手里握在手中的钢刀,犹如变戏法一般地变成了两柄,一柄三尺二寸,一柄一尺八寸,一长一短,正是“子母鸳鸯刀”的尺寸。

“子母鸳鸯刀”是鄂境武昌府“子午门”的秘传刀法,一向以快捷凶狠著称,如果说“两仪刀阵”只是大众皆知的普通武功,“子母鸳鸯刀”却是能算得上是独门的刀法绝技,在“子午门”中亦是一脉单传,一向都不外传,就算是钟不老这等见多识广之人,也仅是听闻过其名,没有亲眼见过。

这一对毛家兄弟,想必就是“子午门”的嫡传弟子,却不知为何会被南澳柴园所网罗,而适才他们故yì

摆出“两仪刀阵”的架式,竟是为了迷惑对手,让别人对他们的武功做出误判。

因为“子母鸳鸯刀”与“两仪刀阵”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刀法,而“子母鸳鸯刀”完全是单人独使的刀法,根本不是甚么合击之术,他们二人非要一起出手,也是带有欺骗之意。钟不老如若判断失误,毛家兄弟在动手之时,寻得适当的时机突然亮出双刀,定会使得他措手不及,就此落败也大有可能。

与先前的那个彭三一样,这第二场下场的毛家兄弟,竟然也是打着诡谋取胜的主意,只不过被华不石当面出言点破,这计谋自是不能得逞了。

钟不老见毛家兄弟各持着双刀,长刀正握,短刃反握,已知他们的刀技定是不同寻常,但此时既然已经有了防备,却也不足为惧了。而令得他更为惊奇的,却是华不石的眼光,适才毛家兄弟摆出的乃是“两仪刀阵”的架式,就连他这**湖也未瞧出破绽,那不会武功的大少爷居然能一语道破,实是令他大跌眼镜。

钟不老自是不知dào

,若论对各种奇门武功的见识,以及观察力的细致敏锐,江湖上已很少有人能及得上华不石。事实上毛家兄弟刚一进入客厅时,华不石就已注意到他们佩刀的刀鞘厚于寻常兵器,而且刀柄中间的那一条细线,正是两把子母刃的刀柄合在一起所致,是以立时就已联想到了鄂境的“子母鸳鸯刀”。

此时的毛家兄弟已不再是并肩而立,而是散开身形,一左一右分立在钟不到的两侧,相距两三丈远,双刀交错,摆出了进攻的架式。

钟不老则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当地,脚下不丁不八,象是全然没有防备一般。

只听得一声呼喝,左首一人已疾步抢上,寒光闪处,长短不同的双刀有若车轮一般朝着钟不老飞卷而至,而右道之人则移动身形,绕着钟不老不住地旋转。

这也是一种颇为聪明的战法,两人刀法之上既是没有相互配合攻防的招式,索性由一人主攻,另一人则伺机而动,寻找钟不老的破绽出击。不过这种战法,却也不是毛家兄弟最先的设想,这自是因为他们的刀法之秘被华不石揭破的缘故。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大相扑

“子母鸳鸯刀”凶猛而迅捷,进攻的一人几乎在眨眼之间己斩出了二三十刀,纵横而出的刀风和雪片一般的刀光,几乎将钟不老整个人都包裹于其中.但是,每一刀都从钟不老身侧数寸之处斩空,这位“鼎湖派”的大长老轻移脚步,看似肥胖雍肿的身体却是无比灵活,总是能比砍过来的钢刀快了一线。

毛家两兄弟中,进攻的一人固然无法奈合得了钟不老,在一旁绕行的另一人,同样找不到任何出击的机会,只因为钟不老完全没有露出破绽,每一招或闪或拆,滴水不漏。

钟不老本是粤境四大派的众高手中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一身武功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子母鸳鸯刀”虽是秘传绝技,但是毛家兄弟的年纪毕竟是太轻了,刀法火候多有不足,对上钟不老这样的老怪物,实在没有甚么机会。

再斗了二十余招,钟不老忽然双臂暴长,接连抢攻,使出了“鼎湖派”的拿手武功“大流星手”,将毛家兄弟逼得连连后退。几声闷响之后,钟不老得yì

洋洋地站在当地,一双肥厚的手掌里多了两长两短四把钢刀,而毛家兄弟则退出了丈许,脸色发白,手里已是空空如也。

先前彭三用计谋,夺下了黄莲大师的拂尘,这一次钟不老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依样画葫地夺下了毛家兄弟的钢刀,只不过他所用的却完全是真实的武功,一点也没有取巧使诈。

而钟不老,当然也不会象彭三那般客客气气地送还兵器,而是一甩手,将四柄钢刀全都扔在了地板上,然后转身优哉游哉地走回了客座的椅边,一屁股坐了下来。那只肥狗阿财,立时摇着尾巴上来,伸出舌头直tian钟不老的脚踝,显得极是亲热。

看着毛家兄弟俯身拾起掉落地上的兵器,灰溜溜地退了下去,吴正道脸上现出喜色,对柴林道:“第二场胜负已分,不知下一局,柴家主要派何人下场?”

柴林轻咳了一声,却没有即时回答,忽然目光炯炯,望向了坐在一旁的华不石,道:“以华少爷之见,这第三场柴林会派出何人呢?”

这一问话,本是毫无道理。以比武而言,华不石与柴园本是属于对立的一方,而且华不石远道而来,根本不知柴园中有哪些高手人物,如何能猜得出柴林要派何人?

柴林此问,本就是含有考较这位大少爷之意。要知刚才的第二场,毛家兄弟若论真实武功,远非钟不老的对手,他们唯一的希望,只有出奇不意地使出独门刀法,以巧计获胜,谁知却被华不石临时出言点破了计谋,他们的败落也就理所当然。

因此,南澳柴园第二场与其说是输在武功不济,还不如说是输给了华不石的心计和见识。

到了第三场,这位柴家家主竟索性开口相询,存心要试探一下这位大少爷心计到底有多强。而吴正道等人对于华不石的深浅亦是猜测不透,此时皆是闭口不语,全都等着看华不石如何回答。

以华不石如今的处境来说,此时自是装傻最为合适,无论是否真猜到了柴林第三场会派何人,都没有必要说出来。但是,当华不石与对面的柴林目光交会时,他的心中却忽然一动。

以这位大少爷的观察力,仅从对方的一个眼神便能有所判断,虽说未必能猜得出对方心中所想,至少可以知晓他的态度,而此时,华不石从对面柴家家主的眼中,全然没有看出敌意。

华不石带着众人前来强索宝物,刚才又出言破坏了对方的计谋,柴林本是应当视他为眼中钉才是,可是对方的眼中,却似乎在传递另一种含义。

华不石“哈哈”一笑,道:“难得柴家主如此抬爱,给本少爷出了这么一个难题。也罢,在下便说一说自家的判断,请柴家主评判是否正确。”

柴林道:“华少爷请说。”

客厅之中的所有人,此时都紧盯着华不石,想要听听他在这等情形之下,会做出怎样的猜测。

华不石沉吟了一会儿,道:“柴园之中的贤士多有过人之能,不论是先前那位彭三先生的幻术,还是毛家兄弟的‘子母鸳鸯刀法‘,俱是不凡的本事,不过这两场比试,柴家主打的都是使用计谋取胜的主意。”

柴林道:“如此说来,华少爷是以为第三场比武,柴林也会使用计谋么/?”

华不石道:“当然不是。本少爷认为恰恰相反,第三场比试柴家主定是要以实力比拼,不再取巧。”

柴林“哦”了一声,未置可否,坐在椅上的吴正道却有些不以为然。

第三场比式一定是吴正道本人亲自出手,身为粤境四大派里势力最大的“南海派”掌门,吴正道乃是前来柴园的众人之中武功最强的一个,他可不相信在这南澳柴园之中,能有足以与他匹敌的人物存zài



只听得华不石又道:“使用巧计必须出其不意,方能致胜,最好是不让对方有反应和思考的时间,如若第三场柴家主仍想用计,自是越快出手越好,应当不会好整以暇地来让本少爷猜测,以免让人瞧出破绽,对不对?”

柴林点了点头,道:“华少爷此言倒是有理,不过以我柴家只不过是一介地方乡绅,柴园之中如何会有武功能与诸位宗师高人一较长短之人呢?”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柴园贤士之中藏龙卧虎,有高手存zài

本也不足为奇,不过,柴家主既然要本少爷猜测,想必此人应该是我们已经见过之人。”

他略一停顿,道:“本少爷之前从未到过南澳,今天才首次进入柴园,所见之人甚是有限,也就只有门前的数名家丁,以及在这客厅中的几人而已。谢二管家虽也有些武功,却还不足与吴掌门一战,柴家主本人碍于身份,当然也不会下场,所以本少爷猜想,柴园要派出之人,只能是家主身后的这位身材魁伟的先生了。”

柴林身后那个仆从打扮的大汉,身高八尺有余,不仅高,而且体型极是壮大,有如一座肉山一般。

一般来说,身材魁伟之人,体能力量自是比瘦小的人要大。不过武功的高下,却并非是仅由力量大小来决定,反应的灵敏、攻防时的速度和破坏力更加重yào

,过于胖大之人,这几方面往往都并不擅长。而武学之中多有以巧劲破千斤的妙招,纵有再大的蛮力若是不会运用,也敌不过上乘武功的轻巧一击。

是以此人先前跟着柴林身后走进客厅时,众人都因为他十分肥壮而多看了两眼,但见他脚步粗重,显然并不象是修练了上乘武功的模样,就均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可是柴林听了华不石所言,却点了点头,道:“华少爷的眼光果真不凡,他名叫藤田乃花,柴林确是有意让他出场作第三局比试,却不知华少爷以为如何?”

原来柴家家主,当真要让他身后这位肥壮如象的家伙出战,吴正道心头一凛,定睛望向那藤田乃花,只是依然看不出此人具有上乘武功的模样。

华不石却面色从容,娓娓答道:“柴家主过奖。家主说出此人名字,倒也证实了本少爷的先前所想。这位仁兄虽然穿着普通,发髻却梳成了长方之形,而藤田这等姓氏亦非汉人所有,可知他定然不是是中土大明人士,而是来自东瀛岛国。我曾听闻过东瀛有一种名为‘大相扑’的力士角斗之技,习练之人须得养得肥壮,才越有优势,这位藤田乃花先生,想必便是此道中的高手。”

相扑,乃是发源于中国的摔跤技法,旧称为“角抵”,汉唐时期就已存zài

,在市井之间一度十分流行。但东瀛的所谓“大相扑”与中土的相扑摔跤却颇有不同,是否由中土传入,也是难以考证,而在大明朝内,知dào

东瀛“大相扑术”的人亦是不多,是以就连吴正道那样的**湖,也全然看不出端倪。

华不石不仅猜到这藤田乃花是柴园第三场比武将要出战之人,还道出了他的武功来历,实是让柴林颇感惊讶。

但柴林微怔了半晌,才道:“他是柴林新近所收的家奴,确是来自于东瀛,华少爷猜得一点也不错。”

他说完回过头,对着身后形如肉山一般的壮汉说了几句话,却并非是汉语,大概便是东瀛的语言。那藤田乃花的嘴里亦是对答了几句众人无法听懂的语言,然后低下头“嗨”了一声,便走到在厅中,傲然而立。

当他走动之时,众人都能感觉到有整个厅堂中的地板似乎都在微微震颤。

那藤田乃花站在厅中,伸手朝着吴正道一指,又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显然是在向这位“南海派”的掌门人挑zhàn

,而且态度甚是轻佻。

吴正道冷哼一声,从椅上站起身来,道:“好,老夫今日就见识一下东瀛岛国的‘大相扑’术,能比我天朝的角力摔跤强在哪里!”

第二百六十七章 肥壮如象

吴正道冷哼一声,从椅上站起身来,道:“好,老夫今日就见识一下东瀛岛国的‘大相扑’术,能比我天朝的角力摔跤强在哪里!”

他一抬脚步,有若魅影闪动,身形已来站到藤田乃花的对面之处,这一跃数丈之远,脚下全无身息,犹如一片鹅毛飘行过去一般.这一手轻功身法甚是高明,比起那大汉笨重如山的步伐,却完全是两个极端。

“南海派”的武功,本是以三十六路“狂风剑法”而闻名,吴正道的后肩上,就背着一柄五尺长的乌鞘长剑。然而,此时他站在厅中,却并没有要伸手拔剑之意,只因为对面的藤田乃花空着双手,身为一派掌门,吴正道自是不便先行动用兵器,以免被人讥笑失了颜面。

也就因为这是比武,吴正道才会有此顾忌,若是双方火拼争斗,他早就利剑出鞘,绝对不会有半点客气。

然而,也就在片刻之后,吴正道就已后悔不迭,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拔剑在手!

藤田乃花猛然狂吼一声,双足蹬地,已腾空跃起,朝着吴正道飞扑而下。

他的身体至少有四五百斤重,这一扑自然不会跃起太高,却颇是迅速,而且来势威猛,有如是一座大山向吴正道直压了过来!

吴正道哪会让他压中,足尖一点,已退出了五尺,正好闪开对方的一扑。藤田乃花眼看着业已扑空,忽然双臂一展,朝着吴正道搂了过来。

这等扑击搂抱之法,在中原摔跤术中也并不新奇,藤田乃花的动作虽算得上敏捷,却早在吴正道的计算之中,是以立时就被闪开,难沾得上他身体分毫。

然而也此时,藤田乃花的手臂突然之间暴长了三寸,已搭在了吴正道的肩上!

这等变化,却是完全在吴正道的计算之外!要知武功高手动手过招,对于距离的拿捏俱是十分准确,吴正道闪避藤田乃花的扑击,正好处在他手臂无法触及的位置,却不曾想到这位肥壮如象的东瀛人,竟有类似于中原武术中的“通臂拳”绝技,令手臂忽然暴长的本事,虽是仅有三寸之差,却已足够让他的巨掌接触到吴正道的身体。

吴正道的反应毕竟不慢,含胸沉肩,又后缩了两寸半,同时脚下疾退,这等情形之下,就算对方能碰到他的身体,最多是也触碰一下,甚至连他的衣衫都不可能抓住。

但是,事实却再次出乎了吴正道的计算,就是这轻抚一般的触碰,竟令他脚步一滞,身体沉了下去,再想闪退开已无法做到!

只因为这一触碰竟是重达千斤,这位东瀛力士,不知所用的是何种技法,竟能够将全身的重量都转移到在了这一只巨掌之上,经由这一下接触,全部压在了吴正道的身上,使得他纵有一身绝顶的轻功身法,此时竟无法旋展出来,被这一掌压得踉跄出好几步,差一点便要跌倒!

若说先前的手臂暴长,中原武功中还有“通臂拳”与之类同,这一手使力之法,却是吴正道从来闻所未闻的技能。此时他已退无可退,只能提动真气,右手凝掌拍出,击在了藤田乃花的腰腹之间!

这一掌虽然结结实实地击中,却并没有给藤田乃花带来多少伤害,无论是谁,想隔着尺许厚的肥油将对方打伤,都绝非易事。而藤田乃花的双臂平张,又朝着吴正道直压了过来!

“嘭嘭嘭嘭嘭!”五声闷响,吴正道双臂连出,接连五掌击中了藤田乃花的身体,这名肉山一般的大汉竟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似乎全不再乎,行动亦是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而藤田乃花的的巨掌按在吴正道的肩头之上,直有着千斤之重,将吴正道的身形推压得步步后退。

原来这“大相扑术”,乃是一种极其擅于运用自己身体的武技,无论是扑抓时力量的运用,还是靠着肥油脂肪硬扛吴正道的掌力,藤田乃花都是充分利用了那堪比一头大象的庞大身体,竟然将一个“南海派”的掌门人,粤境武林中的绝尖高手死死地压住,无几翻身的机会!

这其中的重yào

原因,自是吴正道不谙如何去应对“大相扑术”这种古怪武技的缘故,而“南海派”本是以剑法著称,内功和掌力均非所长,吴正道若有长剑在手,对方肥油再厚,也经不住利剑的刺击。

吴正道先前未曾拔剑,以空手迎敌,乃是舍长就短,此时既已被藤田乃花欺到近前,步步进逼,他身后空自背负着五尺长剑,却再难腾出手去把剑拔出来!

看着场中两人交手,钟不老,黄莲大师和一众前来的“南海派”弟子,皆是惊异万分,在他们想来吴正道对付一个一身蛮力的壮汉,本应该不费力qì

地手到擒来才是,却没有想到,这东瀛的“大相扑术”竟是如此奇异的武功,一时之间竟会发展到如此态势。

相对而言,柴林却是面露微笑,似乎这一切早在意料之中,而华不石则是翘着脚坐在椅上,无忧无喜,全然看不出他在想些甚么。

瞬时之间,厅中空地上吴正道一步一步地后退,已退出了十余步,只听得“咯”地一声,他脚下的青石倏然裂成了数块,对面的东瀛力士用的借势化力的技法十分高明,压在吴正道肩上的力量越来越重,以至于将他脚下的地板也硬生生压碎!

双方的比武,一旦发展为了力量的对拼,身高体重都数倍于对手的藤田乃花自是占尽优势,而吴正道已是勉力支撑,再想提掌攻击藤田乃花都已做不到了。

就在此时,只听得藤田乃花大声吼叫,忽然撤去压在吴正道肩上的巨掌,一把搂抱住吴正道的腰,竟将他整个人抱举到空中,便要向一旁地面直摔出去!

适才华不石看着场中二人相搏,一直未动颜色,此时见藤田乃花抱起了吴正道,他的嘴角才如不经意一般地露出了一丝浅笑。

这大少爷自身不能练武,却一直醉心于搜集天下各种武功的传闻资料,加以品评相较。东瀛“大相扑术”在中土虽然所知之人甚少,华不石却不但知晓,而且曾经专门品鉴研究过。

藤田乃花先前使出的手掌攻击之法名叫“突张”,而如今他正面抱起吴正道,所用的技法,在“大相扑术”之中称为“寄切”,乃是相扑者在比武之中最为高尚的致胜技巧。

要知习练“大相扑术”的人均是体型庞大的巨人,而此术又极为依赖于肉体的应用,两名相扑者比拼时,若能将对方的身体的抱离地面,对方就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反抗手段,唯有被摔出场地一途。因此“寄切”之法在“大相扑术”算得上一击必胜的绝招。

只可惜这个绝招,并非对所有的对手都有用。

藤田乃花眼见着与吴正道交手大占上风,便使出“寄切”之术,准bèi

要做致胜一击,华不石却知dào

,这个东瀛人实是犯了一个大错。

事实上,藤田乃花能够占得上风,只是因为吴正道对“大相扑术”一无所知,才一时失策,被对方的力量所压制,然而藤田乃花对于中土天朝的武功,其实亦不熟悉,才会以为只要紧紧抱起吴正道的身体,就能让对方失去反抗之力。

中原的武功博大精深,若以各种奇技巧招而论,比东瀛岛国还多得多,而对于内功真气的运用,更是藤田乃花所不知晓的。

吴正道的手臂被对方巨力抱住,动弹不得,双脚虽能踢打到对方的下腹,但那里正是对方身体上肉油最为厚实的部位,自是起不了太大作用。

所幸的是,他还有头部可做攻击。

只听得“砰”地一声,吴正道的额头,己撞在了藤田乃花的眼角!

两个人头部相碰,吴正道全无伤损,藤田乃花却是惨叫一声,眉骨已被撞碎!

这其中的原因,自是吴正道运动了全身真气,聚于前额之上,这一撞犹如铁锤贯顶,而藤田乃花身体上虽有肥油保护,奈何眉角太阳穴位置,乃是人体要害,即便再胖的人,在那里也长不出肥油来。

经此一撞,这东瀛巨汉在重击之下,手臂上的力量顿时剧减,吴正道双手挣脱而出,两掌齐出,一式“双风惯耳”,再次击中了藤田乃花的两鬓要穴!

先前交手之时,两个人的身高相差甚远,吴正道一直被藤田乃花手掌上的巨大力量压住,双掌挥出也只能攻击此人的胸腹以下,根本打不到对方的头部要穴,此时藤田乃花将他整个身体抱起,却正是给了吴正道攻击他头部的好机会!

即使是肥壮如象,藤田乃花的太阳穴被这两掌击中,也是头昏眼花,站立不稳,勉强向前冲行了几步,就如同倏然崩塌的巨山一般俯身栽倒了下去。而吴正道被藤田乃花拦腰抱住,此时却也来不及挣出,眼看着肉山崩倒,竟然被压在了肉山之下!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七巧园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场中的两人,那青石地板经由藤田乃花倒地的这一压,又碎裂了好几块,而这东瀛巨汉的体型太大,吴正道被压在下面,一时之间也看不见他的状况.

难道这一战竟会打成了两败俱伤的局面么?

直过了半晌,藤田乃花的身躯才被两只手掌撑起,滚到了一边。这位“大相扑”高手已经晕厥了过去,全然失去了知觉,而被压在下面的吴正道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吴正道乃是粤境江湖上有数的高手人物,当然不会那么容易被击倒。

只是看到这位“南海派”掌门此时的模样,客厅里有众人皆露出怪异的表情。

只因为此时的吴正道形容大变,原本颇有些道骨仙风的相貌,此时却是鼻青脸肿,与一只猪头相似,而嘴角还被擦破了一大块皮,鲜血直流,更显得狼猾不堪。他的一身长衫也被扯破了半边,挂在身上,这等惨状,哪里还是威震一方的一派掌门人,简直就象极了一个被烂揍了一顿的叫花子,实是滑稽可笑得很。

这自也怪不得吴正道,被一个五百多斤的怪物重重的压在下面,即便是一派掌门,绝顶高手,也难免会要变成这等模样。

看到这等状况,黄莲大师和钟不老等人还能强行忍住不笑,站在华不石身边的白奕灵却是“咭”地一声,笑出了声来。

吴正道从地上爬起之时,本就已经颇为恼怒,此时再被白奕灵的这一笑,更是气得怒发冲冠,几不可遏,右臂一展,“呛”地一声清鸣,背后的五尺长剑已被他擎在手中。

没有藤田乃花的压制,此时拔剑自是毫无问题,而利剑一出,吴正道恼羞成怒之下,便要把昏迷在地下的东瀛巨汉一斩两截!

“慢着,吴掌门剑下留人!”喊话的正是柴园的家主柴林,“第三场比武我柴园已认输了,柴林这便依约取去‘七彩琉璃珠’与诸位观看!”

以吴正道的立场,自是恨不能一剑斩杀了藤田乃花以泄心中之愤,但是既然说好是比武争胜,对方已经明言认输,再赶尽杀绝却不是侠道中人的做法。

过了良久,吴正道才缓缓垂下了手中的长剑,恨恨说道:“好,柴家主既然认输,就此作罢,家主快去把那宝物取来!”

柴林连声答道:“是,是,这便去取。”

他转身吩咐身后的家仆,去把瘫倒在地的藤田乃花扶下去。

八个柴园的家仆,用尽了吃奶之力才把肉山一般的东瀛巨汉给抬走,而“七彩琉璃珠”也很快就取来了。

同样的八个家仆,抬着一口楠木大箱进厅来,这楠木箱足有五尺多长,三尺余高,放在青石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显然份量也是不轻。

“这箱子里所装的,便是‘七彩琉璃珠’么?”华不石问道。

柴林道:“正是。”

在华不石原本想来,“七彩琉璃珠”大概是一颗夜明珠之类的宝珠,却没有想到抬上来的东西,居然装在一个如此巨大的木箱之中。

不仅这大少爷怀疑,就连吴正道和钟不老等人,心下也暗自嘀咕,这柴大善人一眼看去便是个精明狡滑之人,也不知是否会把另一件东西冒充成“七彩琉璃珠”拿上来。

然而,等箱子被打开,箱中这物展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心中疑虑立kè

全都消失无踪了,只因为,箱内之物若不是“七彩琉璃珠”,这世上就再没有东西能叫这个名字了。

箱中的这一颗宝珠,直径竟有两尺,放在一个铸造精巧的青铜架上,宝珠乃是透明的,此时屋内的光线照在其上,竟然焕发出七色不同的光华,在宝珠周围隐隐浮现。

中土制作琉璃之术,早在唐朝便有流传,到了大明朝,琉璃所制的宝物也并不少见,其价值与普通的玉石相若。可是如此巨大的一颗琉璃宝珠,而且制作得浑圆天成,实在是非常难得。

华不石本是绔纨少爷出生,对于鉴别珍宝也算是内行,却也未曾见过这样的琉璃宝珠,在他想来,大明朝现有的任何一家琉璃工坊,想必都没有制造出这样的一颗宝珠的工艺,此物应当是来自海外,而非大明之境。

而一旁的吴正道和黄莲大师等人,见到了这颗宝珠,眼中却不免流露出失望之色。

这颗“七彩琉璃珠”固然是价值不菲的宝物,可是与他们所想要得到的“盘龙珏”,却看不出任何关联。而这颗宝珠晶莹剔透,几近完全透明,里面也断然不可能藏着甚么东西,而宝珠下面的青钢托架,他们亦是看不出有任何异常之处。

华不石绕着宝珠走了一圈,就连装宝珠的楠木大箱也里里外外瞧了个遍,才停了下来,忽然望向一旁的柴林,问道:“这颗琉璃珠确是宝物,不过以本少爷看来,价值至多也不过数千两白银之数,以柴家主的巨富身家,应该也算不上甚么,何以先前不肯爽爽快快地拿出来给我等瞧看呢?”

柴林道:“华少爷有所不知,这宝珠并非我中土之物,而是来自于西洋海外,据说乃是那些海外国度中的巫师用于施展巫术的法器。当日柴林只因见猎心喜,才购得了此物,后有精通风水术数的高人与我说,这颗宝珠有七鬼守护,存于宅中,可以镇宅避凶,可若是交予了外人,我柴家就定有血光之灾。”

他叹了一口气,道:“是以各位一来柴园就问起此珠,柴林才有所顾忌,不敢拿出。”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这等鬼怪迷信之言,柴家主不须在意,我等也只不过借观一二,不会强行拿走柴家主的宝物的。”

柴林诺诺道:“是,确是柴林多心了。”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华大少爷一行人已出了柴园的大门,回到了南澳镇的大街上。

既然在“七彩琉璃珠”上找不到线索,而柴家家主的一番说辞虽然真伪难辨,但一时间却也找不到甚么破绽,吴正道等人即使急于得到“盘龙珏”,也无法强行留难柴家,只得告辞出来。

华不石骑着高头大马,在街道上缓步而行,他身边之人除了白奕灵,就只有黄莲大师和钟不老二人,还有十几名“南海派”远远地跟在后面,而他们的掌门人吴正道已经不见了。

只因为吴正道已回客栈换衣裹伤去了。他在比武之时吃了大亏,以一派掌门宗师的身份,当然不能穿着一身破烂衣衫,鼻青脸肿地在大街上招摇。故此一出柴园,吴正道便吩咐手下的弟子继xù

紧随华大少爷,而他自己则骑着马回客栈去了。

没有这老狐狸一般的老怪跟着,华不石的心情顿时又好了许多,只是他身边的黄莲大师和钟不老,心情却都不怎么好,而且看上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就算是修养再好的人,跟着这大少爷在南澳镇上胡闹了整整三天,要找的东西却还踪迹全无,也难免会不耐烦的。

“华施主,不知现在你意欲何往呢?”这一回问话的是黄莲大师。

华不石摸着脑袋想了半天,才道:“这几天本少爷在这镇上查访线索,去的皆是马大先生与我说过的所在,只可惜全无所获。庵主可是认为本少爷太过胡闹,有些不满yì

么?”

黄莲大师道:“华少爷言重了,近几日到处奔波,华少爷的辛苦,贫尼也是知dào

,怎会不满。”

近三天以来,这大少爷所干的事情确是不少,把整个南澳镇搅闹得鸡犬不宁,他本人倒并不怎么辛苦,倒是被他支使的四派弟子和镇子上的受害人要辛苦得多。不过,黄莲大师即使心中这么想,自也不能当面讲出来。

华不石闻言面露喜色,道:“果然只有黄莲大师知晓本少爷的一片苦心,不象袁公义那粗人一般不可理喻。也罢!为了找到东西,本少爷也不怕辛苦,这就带大师去一个地方!”

黄莲大师道:“不知是甚么地方?”

华不石道:“南澳镇上最有风情的女人,便是‘七巧园’里的舒玉姑娘,这可是马大先生亲口与我说的,现下我们要去的所在,当然就是‘七巧园’了。”

※※※※※※※※※※※※※※※※※※※※※※※※※※※※※※“七巧园”并不是青楼瓦舍,而是南澳镇上最大的古玩商铺。

这同样是马大先生亲口告sù

华不石的话,而这句话当然也不会有错。

柴园大院在南澳镇东,“七巧园”却是在镇西,所处的位置,也并不是在热闹的大街旁边,而是一条行人并不多的青石小径上。

路边长着两排一人多高的樱桃树,此时虽然刚过晚冬,还未到初春季节,但南国的气候温暖,在这些树丛之中,已有不少含苞未放的花骨朵儿,在绿叶之间点嵌出点点红色,犹显得生机勃勃,甚是美丽。

“七巧园”的门楼,当然没有南澳柴园那般雄伟高大,但若论豪华精巧,却又犹胜一筹。青砖碧瓦,骑墙高阁,加上雕花彩绘的橼栋木棂,即便是苏杭两地的皇家园林,也未必能及得上这里。

不知dào

的人来到此地,定会认为这一家世家豪门的大院,而不会想到“七巧园”是一家商铺。

第二百六十九章 舒玉小姐

“七巧园”的门楼,当然没有南澳柴园那般雄伟高大,但若论豪华精巧,却又犹胜一筹.青砖碧瓦,骑墙高阁,加上雕花彩绘的橼栋木棂,即便是苏杭两地的皇家园林,也未必能及得上这里。

不知dào

的人来到此地,定会认为这一家世家豪门的大院,而不会想到“七巧园”是一家商铺。

而进门以后,也见不到寻常商铺的柜台货架,而是如同大户人家屋宅一般的客厅,而这厅虽不算大,可厅内摆设的品味和气派,居然亦不逊于柴园。

华不石对于马大先生的身份就是“万金堂”的堂主司马万金,已没有半点怀疑,只因为他所提及到的柴园和“七巧园”,全都是富贵豪门,而有钱人总是更容易识得一些同样有钱的人,所谓人以群分,便是此理。

在“七巧园”的客厅中接待华不石等人的,是一位年纪在四旬左右的中年人,留着八字胡须,穿一身宝蓝色绸衫,是一幅生意人的打扮。

“在下胡月,是这‘七巧园’的掌柜,见过各位贵客!”他拱手作揖,甚是客气。“各位大驾来此,想是要看本园的古董珍玩么?不是在下夸口,我们这园中所收藏的唐宋元朝的古董珍玩,在整个江南五省不作第二家想,定能让诸位满yì

。”

华不石,钟不老和黄莲大师都空着手进门,以这位胡掌柜生意人的眼光,自是会做出他们是前来购买古董的猜测。

华不石道:“胡掌柜不必客气。我等今日前来,只是想见一见贵园的舒凤小姐。”

胡掌柜原本满脸堆笑,听了此话却是一怔,说道:“舒凤小姐是本园的东主,向来都不见外人,各位若是有大买卖要谈,在下不才尽可以做得了主,也无须见我们家小姐。”

华不石道:“本少爷确有一笔大生意,不过却只能和舒凤小姐当面谈,胡掌柜何不去通报一声,贵家小姐或许愿意相见也未可知。”

胡掌柜却道:“鄙家小姐早已有过吩咐,一律不见外客,因此倒也无须通报,诸位的生意若是不能与在下谈,还是请回吧。”

这“七巧园”的舒玉大小姐,居然比柴园的家主柴林架子还大,一句“一律不见外客”,就把众人全都挡了下来。

华不石还未及答话,钟不老已哼了一声,道:“你可知dào

我们是谁?连通报一声都不肯,莫非是瞧不起我等不成!”

他说着手指一弹,一道凌厉无匹的罡风已倏然射出,只听得“啪”地一声响,击在了厅内丈许之外的一根红漆木柱之上,那柱子上顿时出现了寸许深的一个深坑!

这等用罡气隔空飞击本是不易,而钟不老将力道集中于一点,凌空击打木柱上,所形成的痕印犹如手指直接戳在上面一样,华不石看在眼中,也暗暗惊异于这位“鼎湖派”大长老的武功不凡。

其实就算是不懂武功的人,也能看得出这一手的厉害,毕竟虚点一指就能在木柱上打出寸许的深坑,若这一指打在人身上,又有谁能够受得了?

胡掌柜直吓得面色发白,态度顿时就转变了过来,颤声道:“尊客勿怪,小的这就去通报小姐,却不知诸位高人尊姓大名?”

钟不老道:“本老便是‘鼎湖派’的钟不老,那位师太是雷州‘静慈林庵’的黄莲庵主,”他又一指华不石道:“他是湘西‘恶狗门’的华少掌门,你快去告sù

你们家小姐,若还不出来相见,休怪我们拆了你这间‘七巧园’!”

胡掌柜连声称是,低着头向后堂走去,华不石却忽然开口说道:“且慢。”

胡掌柜又吓了一跳,停步问道:“尊客还有何吩咐?”

华不石道:“你去与贵家小姐说,小可华不石是马峰的朋友,只求一睹舒玉小姐芳颜。”

胡掌柜道:“是,小人一定禀告。”

华不石点头道:“好,你去吧。”

这位大少爷忽然想起了当日在马车之中,马大先生曾说过“只要说是我马峰的朋友,舒玉姑娘定会出来相见”的话,华不石虽不知其中是否藏有玄机,此时也只是依样说出。

胡掌柜去了不久,便回转来,道:“小姐有命,请诸位尊客到鄙园后面的凝香阁暂候,她即刻就来与各位相见。”

华不石道:“如此甚好,请胡掌柜带路。”

“凝香阁”是一座精巧的亭阁,就在“七巧园”的花园里,有曲廊相通。华不石带着白奕灵,和钟不老,黄莲大师一行四人,跟随着胡掌柜,很快穿过行廊,就来到了阁中。

与钟不老在一起的,当然还是那条从不离身的肥狗阿财。

阁中空间不大,四面皆有窗户,室内一色的红木家俱,布置得十分华美,在屋中是一张大圆桌,桌前有几只雕花石凳,而墙边的青铜香炉之中烟雾袅袅,却正薰着沉香。众人一进阁中,顿时觉得神情气爽,精神一振。

而其中最为亢奋的,却是阿财。这只腊肠一般的肥狗,一进到凝香阁里,就“汪汪”地吠个不停,摇着尾巴向前便蹿,简直就象是吃了几十条百年老参一样。

钟不老一把将阿财抱了起来,却见这肥狗啮牙咧嘴,四脚乱抓,显得极不寻常。

他眼睛一瞪,道:“这是怎么回事?阿财为何如此兴奋,莫非这阁中有何不妥么?”

那胡掌柜道:“这凝香阁的香炉中所燃的,是来自天竺国的特制沉香,乃是稀有之物,这条狗想必是闻了此香,才会这般兴奋,这种事情以前倒也曾有过。”

钟不老道:“那快把那香炉搬出去,这般下去阿财如何受得了!”

肥狗阿财与这位“鼎湖派”大长老一向形影不离,这条肥狗感觉不适,钟不老就象是自己的亲儿子生病一般紧张。

胡掌柜忙道:“是,小人这就叫人搬走。”

他立时招唤来门外的仆从,把墙边青铜香炉移出了阁去。

众人在桌边的凳上坐下。而没有过多久,只见两位翠衫小丫环走进门来,跟随在这两个小丫环的身后,一位千金大小姐便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小女子舒玉,见过诸位贵客。”她走到了近前,裣衽一礼,声音犹如黄莺出谷一般,甚是娇柔动听。

众人均起身还礼,眼光却都瞧向了这位“七巧园”的东主小姐。

她的面孔呈瓜子型,细细长长的蛾眉几乎入鬓,一双凤眼线条既长且柔,颇是秀美。鼻子嘴巴也都无懈可击,配上白嫩透红的皮肤,容光滟滟,不可方物。

华大少爷见了这位舒玉小姐,一时之间也有些眼睛发直,心中暗道,马大先生说得一点也不错,这位舒玉小姐恐怕当真能称得上是粤境的第一美女。

凭良心说,舒玉虽然美貌,却又不算得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

华不石之所以会如此认为,不仅是因为她的容貌,而是在于她的穿戴打扮和举止风度。只因为美丽或娇媚,固然能令人心动,但具有“高贵”气质的美女,却是万中无一,更会让男人为之疯狂。

她穿着大红色的花冠裙袄,大袖圆领,凤尾裙上镶以金线,而围在肩上的粉色霞帔,十余颗玉坠,还有戴在雪白的玉颈上的那一串珍珠项链,均是价值千金的珠宝。

寻常的女子身上若是挂饰有这许多珠宝饰物,多半会显得庸俗累赘,但这些东西在舒玉小姐的身上,却正与窈窕的身材和出尘的气质相配,更衬托出她的高雅尊荣。

不仅是华不石,就连钟不老和黄莲大师,脸上的也露出惊艳的神色,也只有肥狗阿财未曾受到影响,仍在钟不老的怀中不住地乱抓乱刨。

直到舒玉小姐施完了万福礼,走到桌前的主位上坐下,众人才算是回过神来。

舒玉明眸流转,在桌前的三人眼上绕了一圈,最后瞧向了华不石,道:“这位可就是名闻湘境的‘恶狗公子’华少爷么,我适才听胡月说起,华少爷有一桩大生意要与舒玉面谈,不知是甚么生意?”

华不石道:“在下今日既来了‘七巧园’,要谈的当然是古玩的生意。”

舒玉道:“原来华少爷也喜好古玩,却不知是要买,还是要卖?”

华不石道:“舒玉姑娘说本少爷喜好古玩,倒是过誉了。只因前日有一位风水先生给本少爷算卦,那卦象说我如果在近日之内,能得一件与‘七’有关的古玩宝物,就定能飞黄腾达,发上一大笔横财。听闻‘七巧园’乃是此地最大的古玩商家,本少爷前来,便只想求得一件带‘七’的宝物。”

舒玉微微一笑,道:“风水之说,甚是玄幻,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却不知华少爷所要的这件带‘七’的宝物,是要随身佩戴的金玉饰物,还是前朝旧世的古董珍玩,亦或是有甚么特殊的要求?”

华不石道:“那风水先生只留下了一个‘七’字,却并没未说明有何要求。”

舒玉峨眉微颦,道:“这可有些难了,只有一个‘七’,也太过宽范了些,却不知那位风水先生现在何处,是否可以找到他,再问得清楚明白些,也好让舒玉为华少爷寻得合适的宝物。”

华不石道:“本少爷倒也想再找到他问个明白,只可惜他说完之后,就了然仙去,不知所踪,再想向他询问却已不可能。”

他说话之时,一直紧盯着舒玉的俏脸,但并未察觉出有何异样。以华不石的心计,自是知dào

舒玉所问的哪里是甚么风水先生,分明是在打听马大先生的下落。

第二百七十章 画镜代言

华不石道:“本少爷倒也想再找到他问个明白,只可惜他说完之后,就了然仙去,不知所踪,再想向他询问却已不可能.”

他说话之时,一直紧盯着舒玉的俏脸,但并未察觉出有何异样。以华不石的心计,自是知dào

舒玉所问的哪里是甚么风水先生,分明是在打听马大先生的下落。

看来这位舒玉小姐要么是对马大先生并不甚关心,要么就是她极能掩饰情感,是以听到华不石说到“了然仙去”,也没有流露出一丝异色。

但是她一见面就问及下落,显然并非当真不关心马大先生,所以华不石料想原因定是后者。

这大少爷略一停顿,又道:“我看,舒玉小姐不妨把贵园中与‘七’有关的珍宝古董,都拿上来给本少爷瞧瞧,若有让本少爷满yì

的,挑中一样,价钱也是好商量的。”

舒玉道:“本园之中的珍宝古玩成百上千,与‘七’有关的也是不少,若华少爷有耐心,舒玉自是可以叫人尽数拿来让华少爷挑选。”

华不石道:“那就有劳舒玉小姐了,本少爷最不缺的便是耐心,有舒玉小姐这样的绝代美人相陪,就是在这园中坐上一整天,本少爷也是求之不得的。”

舒玉嫣然一笑,道:“华少爷真会说话,舒玉可不敢当。”

她目光一转,又道:“只是华少爷虽有时间,却要让您的两位朋友在此相候,岂不多有失礼,不如我让胡月相陪他们到外厅去用些茶点,好不好?”

舒玉言中所指的,便是钟不老和黄莲大师二人了。

却听得黄莲大师道:“阿弥佗佛,贫尼是出家人,常年以青灯古佛为伴,等上半日一日,自也无碍,舒玉姑娘无须挂怀。”

钟不老也呵呵一笑,道:“本老对珍宝向来很有兴趣,就坐在这里瞧看,也好长长见识。”

他们两人全都不肯离开,想来是打定主意,今天已跟定了华不石,非要找到“盘龙珏”不可了。只有那条肥狗阿财,在不住地扑腾,显然不想在这阁里久待,只是被钟不老抱在怀里,也是无可奈何。

“七巧园”里的古董珍玩确实不少,舒玉吩咐了一声,那掌柜胡月便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己取来了五六件器物,摆放在了桌上,其中有玛瑙玉石的佩饰,也有青铜铸成了古玩,甚至还有一口象牙吞金为鞘的弯刀。

华不石逐一瞧看,拿在手中把玩,舒玉则一一介shào

这些珍玩的名称来历,而钟不老和黄莲大师亦是睁大的眼睛,在一旁瞧看。

这些宝物或多或少,都与“七”有一点关系,有的名称中带有“七”字,而有的是其来历与“七”相关,例如那一口象牙宝刀,便相传是古波斯的第七世国王所佩带过之物。只可惜的是,这些珍玩与“盘龙珏”却一丁点儿关系也没有,至少从外表看来找不到一丝线索。

见华大少爷对桌上之物全都不满yì

,舒玉便让胡掌柜撤下去,又换了五六件上来。这位“七巧园”的东主小姐,比南澳柴园的那位柴大善人要大方了许多,这些价值不菲的古董珍玩拿出来给华不石等人瞧看,一点也不吝惜,更不需yào

比武争胜那么麻烦。

胡掌柜前后跑了五趟,桌上的各种珍玩已换过了五次,华不石仍然没有在任何一件宝物中,看出一点有关“盘龙珏”的端倪,这位大少爷倒还是兴致勃勃,但是钟不老和黄莲大师二人的脸上,却都不禁微微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而此时,舒玉小姐正拿着一面青铜镜为华不石介shào

,这面铜镜椭圆形状,有半尺来长,背面雕有龙纹,极为精致,而镜面亦绿幽幽颜色,显然乃是有些年代的古物了。

舒玉道:“这面‘七龙镜’上雕有七条鲛龙纹状,乃唐朝宫廷御铸之物,是我‘七巧园’中不可多得的古董珍宝,华少爷可瞧得上么?”

她嘴里说着话,一只纤纤素手却轻探而出,用青葱一般的食指在镜面上划动。只因为舒玉将铜镜竖在面前,正好遮住了钟不老和黄莲大师二人的视线,而华不石就坐在她的身侧,是以能瞧得见她在镜面上划出的几个字:

“他真的死了?”

华不石反应极快,立时就知dào

舒玉是在询问,马大先生是否当真已死。

他伸手接过铜镜,道:“原来此镜是唐代皇家之物,却不知是否被那位美人杨贵妃用过。想那美人出浴,用此镜梳妆,却是何等荣光,真是令人暇想琏翩啊!”

这大少爷说话时手上不停,也是用食指在镜上写下了:“是,三日前南泉庄被刺”几个字。

舒玉伸出玉手,又在铜镜上写出:“凶手是谁?”口中却道:“只可惜千古风流,佳人薄命,杨玉环纵能得到唐明皇万千宠爱,却也难逃时势命运之厄,最后只能落得葬身荒野,如今想来,实是不免让人挽惜!”

她说此话时,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愤之意,华不石却知dào

这位舒玉小姐的悲愤之情,当然并不是为了杨贵妃,而是为了马大先生。

华不石手持着铜镜翻看把玩,说道:“红颜薄命,自古如此,舒玉小姐亦是绝代的佳人,难怪有些许感怀。”他将铜镜立起,假意查看其上的雕花纹路,手指则写出:“不知,我定会查明”。

这大少爷和舒玉借由手指写字交谈,钟不老和黄莲大师二人就坐在圆桌的对面,却被铜镜所遮挡,对他们的这一套把戏全无所觉。

华不石转过脸对黄莲大师道:“大师乃有道神尼,法眼如炬,可能看出此镜与我们找寻之物可有关联么?”

黄莲大师道:“阿弥佗佛,贫尼道行浅薄,可看不出甚么。”

她虽看不出甚么,华不石却已瞧见舒玉的手指在镜上写道:“要我相助?”

他嘴上说道:“大师实是过谦了。”手下则写出:“助我脱身”

自从来到了南澳镇,华不石的一举一动,就全在粤境四派高手的监视之下。虽然袁公义被他气走,吴正道也回去治伤,眼下“海南派”的一众弟子被留在“七巧园”的前堂,只有钟不老和黄莲大师在他身边,本是个不错的脱身机会,但是这两人却都不是容易对付的人物,要看住这位不会武功的大少爷也绰绰有余,是以他仍是全没有逃走的可能。

华不石写出此句,自是想要舒玉相助他摆脱这两个人。

舒玉亦是头脑十分聪慧之人,立时就己明白了华不石的意思,柔荑一摆,在镜上写了一个“好”字。

华不石将那铜镜在桌上放下,道:“就连黄莲大师也看不出端倪,想来这面镜子也不是本少爷要找的宝物。”

舒玉叹了一口气,道:“本园的珍宝虽多,与‘七’有关的却都已拿了上来,既然没有一件入得了华少爷的法眼,舒玉也没有办法,只好让贵客空手而回了。”

华不石道:“难道贵园之中,与‘七’相关的珍玩就只有这些么?”

舒玉道:“是啊,就只这几十件。”

听了些话,钟不老和黄莲大师均是露出了失望之色。钟不老道:“既然全都瞧过了,也没有甚么发xiàn

,我看咱们就此告辞吧!”

进了“凝香阁”之后,他的那只肥狗阿财就甚不安份,虽将香炉搬走之后稍好一些,但这阁中薰香已久,气味没有那么容易散去,对这肥狗仍是大有影响。此时见华不石没有收获,他自是不想多留,第一个便急着想走。

此时却忽听得舒玉说道:“说到与‘七’相关的宝物么,本园中倒是还有一件,不过却不能取来与华少爷观看。”

华不石脸色一沉,道:“舒玉小姐此话何意?”

舒玉轻笑道:“华少爷不要误会,舒玉绝无藏私之意,我说的那宝物是一面‘七色孔雀屏风’,乃是用和田美玉雕成,有八九尺高,重达数百斤,实是不易搬动。华少爷若有兴趣,可随舒玉到后园的仓库之中瞧看便是。”

华不石道:“既是如此,有劳舒玉小姐带路。本少爷已看过了贵园这许多珍宝,最后的一件当然也不能错过。”

舒玉道:“好吧,舒玉这便带华少爷前去,却不知钟前辈和黄莲大师可有兴趣一同前往?”

钟不老本已打算要走了,此时又忽然听说要去后园瞧看甚么屏风,心中颇有不奈,道:“不用啰嗦,华少爷要看,本老和黄莲大师当然也要去瞧瞧,小姑娘你只管带路就是了!”

舒玉道:“那么诸位请跟我来。”

当下舒玉小姐在前,华不石,白奕灵,钟不老和黄莲大师四人在后,出了“凝香阁”的大门,沿着曲廊朝着“七巧园”的后园走去,而那位掌柜胡月,也跟在众人的身后。

在小阁中瞧看各种珍玩,已耗去了半日时间,此时天色已近黄昏。

这“七巧园”虽不是很大,园林布设却十分精致,真是“覆篑土为台,聚拳石为山,环斗水为池”,绝不是寻常富贵人家的花园可比。

众人沿曲廊小径而行,但见夕阳的余辉照在假山怪石和清池古树上,也别有一番景致。

第二百七十一章 马大先生的安排

舒玉所说的“仓库”,是一座由青石砌成的大屋,黑漆大门紧闭,上面挂着大锁,整座建筑从外表看去甚是高大雄伟,且墙坚壁厚,用作贮物的仓库倒也合适.

舒玉带着众人来到了屋前,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数寸长的铜钥匙插入锁孔,只听得“咔嚓”一声,门上的大锁己应声而开。

大门推开,门内却甚是阴暗,只因为此屋并没有窗户,出入就只有这么一道大门。

舒玉道:“诸位请进,那座‘七色孔雀屏风’便在此屋中,华少爷进得屋去便可瞧见。”

她说着话,却朝着华不石眨了眨眼睛。华不石瞧在眼中,却也不动声色,举步随着舒玉走进门内,而白奕灵也紧跟在他的身后。

一行五人走入屋子,钟不老和黄莲大师落得较后,那位胡掌柜却站在了门外并未进来。此屋甚是深遂,进屋之后,果然看见在屋内最里面的墙边摆着一座极高的屏风,只是除了屏风之外,屋中并无它物,显得有些空荡。

舒玉与华不石,白奕灵三人似乎在无意间加快了脚步,径直走向那座屏风,走到近前之后,却忽然一转,三个人都闪到了屏风的后面。

钟不老的眼光本是一直瞧在那面屏风之上,此时忽然脸色一变,叫道:“不好!”

他身形一蹿,己到了屏风侧面,却见那七八高的屏风后已空无一人,舒玉,华不石和白奕灵三个人全都不见了踪影!

而这座屏风,哪里是甚么玉石雕成的“七色孔雀”宝物,分明只是一面用木头做成的普通屏风而已,先前只因为屋内过于阴暗而瞧不清楚。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的大门“轰”地一声已被关闭,从门外传来了落锁之声,定是那位胡掌柜干的好事。

钟不老和黄莲大师这两位大高手,竟在一时不察之下,就被关在了这间石屋之中!

※※※※※※※※※※※※※※※※※※※※※※※※※※※※※※舒玉小姐领着华不石和白奕灵,转到了屏风之后,伸出玉手在墙上一按,一道仅有两尺宽窄的门已出现在了石墙之上。

她一把拉住了华大少爷的手,迅速朝着窄门钻出,白奕灵身形更是灵活,身形一闪也蹿出了门来。

出了小门,就已来到了石屋的外面,而舒玉又回身一按,轧轧声中,那道小门迅速合拢,转眼就消失无踪。也就在此时,华不石似乎听到了前门关闭的声响,以及从石墙内传出的钟不老的喝叫之声。

舒玉对华不石道:“这间石屋乃是特别修筑,墙壁和门板均十分厚实,现在我已将机关锁闭,钟老前辈和黄莲大师纵使武功高强,一时半刻之间也休想出来。”

华不石拱手一揖道:“舒玉小姐果然有巧计能让我们脱身,华不石这厢多谢了!只是等到他们出来时,或许要对小姐不利,舒玉小姐须得多加小心才是。”

舒玉微微一笑,道:“‘七巧园’在南澳经营多年,舒玉不才,也有些自保之道,不怕他们找我的麻烦,华少爷尽可放心。”

她略一停顿,玉面上的笑容隐去,说道:“舒玉与司马堂主相识多年,如今他不幸被人杀害,舒玉一介弱质女子,无法为他报仇,只能将此事交托给华公子了。”

华不石道:“你这般相信本少爷,难道不怕华不石只为图谋宝物,并无寻找真凶,为司马先生报仇之意么?”

舒玉美眸闪动,望向华不石,道:“舒玉自诩眼光不差,无论是鉴别古董珍宝,还是断事识人,都极少出错,何况司马堂主让华公子来找我,已是对公子有所信任,舒玉自当尽lì

帮zhù

公子。”

对女子来说,若说这还有比美貌更加难得的的,便是聪颖智慧,以及对男人的温柔体贴。这位“七巧园”的东主小姐不但拥有花容月貌,风华绝代,而且又聪明又温柔,还拥有万贯家财,这世上只怕没有几个男人,能够抵挡她的魅力。

而华大少爷此时望向舒玉的眼神,似乎也有些痴了。

舒玉脸上泛起了红霞,却又一笑嫣然,道:“华公子急于脱身,想必还有重yào

的事情要做,此时不是述谈的时机,舒玉也不留公子多耽了。”

华不石这才回过神来,道:“舒玉小姐说的是。等到他日有了闲暇,华不石定当再来‘七巧园’拜访,专程向小姐道谢。”

舒玉道:“道谢可不敢当,公子若是前来,舒玉自是欢迎的!”

在石屋的后面有一条小径,舒玉在前引路,很快就带着华不石和白奕灵穿过小径,来到了后墙上的一道木门前。

这木门正是“七巧园”的后门,舒玉做了个手势,门边的仆从连忙拔去门栓,将两扇门拉开。

华不石也不多言,拱手和舒玉辞别,便带着白奕灵迈步出了后门,来在了外面的街道之上。

出得门来,是一条行人稀少的小街,华不石四下张望了几眼,便吩咐白奕灵去把二人的坐骑找来。

先前进园之时,他们一行人的座骑都留在“七巧园”前门旁边的栓马桩上,若没有坐骑代步,他这大少爷不会轻功,自是行不得远路的。白奕灵答yīng

了一声,立时展开身法,飞纵而去。

片刻之后,白奕灵就骑着马回来了,手里还牵着华不石的座骑。

“你去牵马之时,可有被‘南海派’的那些弟子发xiàn

?”华不石问道。

白奕灵嘻嘻笑道:“他们都在大门里面,哪会看得见我?留在前面的那些马匹,我在每一匹的腿上都射了一根钢针,他们若是骑着马来追咱们,跑不出几步,马匹就要变瘸。”

华不石喜道:“灵儿果然机灵,如此一来我们便无后顾之忧了!”

他翻身骑上骏马,一提缰绳,道:“我们走!”

白奕灵问道:“公子师父,我们要到哪里去?”

华不石“哈哈”大笑,答道:“南澳镇北二十里,七星观,我们去取‘盘龙珏’!”

传说“盘龙珏”上藏有东海吞鲸岛的秘密,只要拿到此珏,就能找到此岛的所在,并且开启岛上的无尽宝藏。如今这己不是秘密,粤境中黑白两道的各方势力,无一不想得之而后快,而对于华不石来说,取得此宝最大的困难并不在于找寻不到,而是如何避开其他人的抢夺。

当日通过鲁源大峡谷时,马大先生与华不石所说的言语之中,与“七”有关的虽然也有不少,但到了南澳镇之后,经由这两日的查访,华不石已经排除掉了许多可能,己能确定这件宝物的所在。

先前这大少爷还不太明白,马大先生为何要提及南澳柴家和“七巧园”等许多看似不相干的事情,而在柴园之中比武时,见到柴林的并无dí

意的眼神之后,华不石却已猜出了大致缘由。

马大先生和“四大门派”虽有协议,但是这位“万金堂”的堂主显然也并不愿把“盘龙珏”交给他们,只是想利用他们护送自己前来南澳。柴园的家主柴林和“七巧园”的舒玉小姐,想来都和马大先生交情匪浅,马大先生武功尽失,因此来到此镇以后,他若想摆脱白道四大门派,就必需依靠他们帮忙。

在马车行李厢里的时候,马大先生所说的话似乎是东拉西扯,甚至令人感觉有些语无伦次,其实却己不露痕迹地将他的整个计划说了出来,而那个“七”字,正是开启这个计划的钥匙!

华不石同样身无武功,也同样必须摆脱“四大门派”一众高手的纠缠。如今他所做的,正是马大先生先前的计划中的事情。而接下来的最后一步,当然是要去到真zhèng

的藏宝之地,把那件传说中的宝玉得到手里!

骏马疾驰,有如狂风。

天已黑了,夜空之中繁星点点,璀灿如“七巧园”里珍藏的宝石。

华不石和白奕灵二人纵马而行,己远离“七巧园”,来到了南澳镇北的一条泥土路上,即便是天气不错,夜风吹在这大少爷的身上,仍是令他感觉到些许寒意。

“七星观”就在这条土路的尽头。驰上了一个小坡,就已能看得见在远处山峦叠嶂之间,一座白石青瓦的道观跃然出现在眼前。

南澳本地的道观不多,“七星观”也算有点名气,甚至能称得上是当地的一处名胜。只是距离镇子二十里地,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白天前来问卦上香的人倒也不少,现下天色已晚,道观之前就已变得颇为冷清。

华不石和白奕灵策马来到了观前,抬头望去,却见数十级台阶之上,是一座颇高大的山门,而门扉紧闭,显然已不接待香客了。

二人跳下马来,走上了台阶。白奕灵上前敲门,直等了半晌,山门才被人打开。

开门的是一名老道人,胡须斑白,头顶梳一个松松的发髻,其上别着一根竹簪,身上的青衣道袍己十分破旧,年纪己有五六十岁,而手中提着一只亦是颇为破旧的灯笼。看此人的装束模样,大概是在“七星观”中看门的低等道人。

第二百七十二章 取宝

开门的是一名老道人。胡须斑白,头顶梳一个松松的发髻,其上别着一根竹簪,身上的青衣道袍己十分破旧,年纪己有五六十岁,而手中提着一只亦是颇为破旧的灯笼。看此人的模样,大概是在“七星观”中看门的低等道人。

这老道双目无神,衣衫蓬松,而且颇为散乱,就象是刚睡醒起床一般,嘴里嘟囔着说道:“实是对不住,今日时辰已晚,观中香炉已熄,施主若想求签上香,还请明日再来。”

华不石道:“这位仙长,我们并非前来求签上香,只想进得观中,一赏贵观后山的碑林墨宝。”

老道皱起眉头,道:“你们是来看碑林的?这天色都已经乌七抹黑了,到了那里也瞧不见甚么,我看你们还是回去,明天再来吧!”

华不石道:“在下有些急事,明日便要离开南澳,素闻‘七星观’中碑林墨宝之名,才星夜前来,请仙长行个方便。”

他向白奕灵递了一个眼色,白奕灵己掏出了一块二三两重的碎银,塞在了老道的手里。

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便是对出家的道人,也能发生作用。二三两碎银尽管不多,却已经足以让这位看门的老道的态度发生转变。

老道立时就将大门拉开,道:“公子快快请进!这天虽然有一点黑,不过公子要瞧那碑林,也是没有问题的,我这就再去找一只灯笼,带公子前去!”

华不石道:“不敢劳动相陪,仙长若能将手里的灯笼暂借于在下,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了。”

老道点头道:“哦,公子想是不愿外人打搅,如此也好,这灯笼你们只管拿去就是!”

一只破灯笼值不了几文铜钱,比起刚才所得的银两当然算不了什么,这老道倒是十分大方。

白奕灵接过老道手上的灯笼,提着在前方照路,华不石跟在后面,朝道观的后园走去。

说到“七星观”的碑林墨宝,其实只不过是来到此地游玩的名流雅士或文人墨客,兴趣之下所题写的一些诗词佳句。“七星观”的观主倒也知dào

附庸风雅,让人把这些墨宝撰刻在石碑上,立于道观后山的园林之中,久而久之,便也成了一处景点,许多识得些文字的游客,到了此地也大多会去参观游览一番。

不过,象华不石这般专程前来看碑林墨宝的人,倒是不多。

这座“七星观”也不算大,只有两后两殿,在后殿之中供奉的乃是太上老君塑像,只是现下殿中却没有灯火,二人绕过殿门之时,也瞧不见其中情形,四下里也听不到一点人声,在这观中到了晚间便瞧不见道士的踪影,大概都已睡觉去了。

穿过了一道半月形的小门,又是一条石径台阶,通住“七星观”的后山,而碑林就在后山的山腰上。沿着石阶前行,四面均是茂密的松林,石径穿过林间,颇为曲折。

白奕灵手中的灯笼光线暗淡,不能及远,而在这一路之上十分寂静,并没有遇到任何道观中的道士或杂役人等。

所谓碑林,共有六七十座石碑,高矮参差不齐,座落于松林间一大片空地之上。如果大白天来此地,自是不会有什么感觉,此际正是月黑风高,光线幽暗,这许多石碑四处林立,却都象极了坟地中的墓牌,令人有些毛骨耸然。

走在前边的白奕灵心中害pà

,问道:“公子师父,‘盘龙珏’真会藏在这种鬼地方么?”

华不石道:“当然不会有错,灵儿切勿多言,免得被别人听了去。”

白奕灵道:“这里哪里会有人,要有也只有鬼才是!”

说到有鬼,白奕灵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当下缓下脚步,将身体靠向了“公子师父”的身边。她虽然身负武功,但毕竟只是十五六岁小女孩,胆子实在不大。

华不石却颇为坦然,伸手挽住白奕灵的手臂,道:“这世上根本没有甚么鬼神,要有也不过是人装神弄鬼而己,我们不用害pà

。”

二人说话之间,就已来到了碑林的前面。

华不石道:“灵儿,你拿灯笼照亮这些石碑上的字,好让我能瞧得见。”

白奕灵答yīng

一声,将灯笼凑近石碑,而华不石则凝目观望,辨认上面撰刻的文字。

在这些石碑上题写的,大部分都是唐宋古人的诗词佳句,也有当代文人的即兴之做,还有几块石碑撰刻的却是四书五经中摘录的辞句,有些碑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文字,也有些石碑之上只有了了数字而已。

华不石逐一观瞧,对每一块石碑都看上几眼,便示意白奕灵将灯笼照向下一块。

一直看过了二十几块石碑,已来到了碑林的中央,华不石忽然开口道:“停下,就是这一块!”

灯笼照亮的这一块碑,上面只刻着两行草书文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这本是东晋大诗人陶渊明描写山野田园之趣的名句,碑林中就此一类的诗词实在不少,这块碑混在其中,一点也不起眼。只不过,在这两行文字之下,却有着一个签名落款,赫然便是:江南司马。

这一个江南司马,无疑便是“江南剑客”司马逐风,这块碑上的字,竟然是马大先生亲手所题写的。

华不石来到碑前,将耳朵贴在石碑上,用手指轻轻敲击,一边倾听响声,一寸一寸地探察,试图发xiàn

其中的机关秘洞。

白奕灵高举着灯笼,瞪着一又大眼睛,盯着“公子师父”的举动。对这一件传说中关系到无尽宝藏,粤境黑白两道不惜一切也要得到的东西,她早就己充满了好奇。

这块碑仅有六七尺高,尺许宽窄,三寸来厚,并不算太大。华不石很快就已经把整块石碑都敲击探寻了一遍,却没有任何发xiàn

。不过他并不气馁,立时开始探察石碑的底座。

很快他就有所发xiàn

,在底座的一侧,敲击其上的响动与别处不同,显然其中是空心的。白奕灵把灯笼拿得更近,华不石仔细地察看那个位置的周围,果然发xiàn

在底座的侧面,似乎有一处可以扳动的地方,若不是专门用心察看,是绝对不可能发xiàn

的。

对于江湖中的各种机关设置,华不石略知一二,却称不上精通。而用作存放物件的暗匣机关,往往会安置有一些毒针飞箭之类的机括暗器,以作防护,若不明开启之法胡乱扳动,机括就会发动,射出暗器,危及开启者的性命。

如若精通机关埋伏的孟欢在此处,自是可以探知此处机关是否安置了暗器埋伏,要是有的话,他也可以把它拆卸下来,只可惜孟欢现在还在南澳镇的客栈里,而华不石这位大少爷却没有这等本事。

华不石沉吟了片刻,仍是伸手扳动了那一块岩石,却只见得一阵“扎扎”声响,然后“啪”地一声,底座一侧的石壁已弹到了一边,露出了一个半尺宽,三四寸高的黑乎乎的洞口来。

暗匣开启,并没有任何机括暗器射出,看来这位大少爷的运气实在不错。

华不石之所以直接开启暗匣,凭借的当然并不仅是运气。开启之前他已仔细回想了一遍马大先生当日所说的话,全然没有关于机关暗器的只言片语,如果这处机关暗匣装有杀人的暗器的话,马大先生至少应该会有所提及才是。

当然,如果马大先生本就存有杀人之心,故yì

不做提点,也并非全无可能。不过华不石最终仍是选择相信那位已逝的“江南剑客”,并不会有意暗害自己,而这一个猜测显然并没有错。

他将手探入暗匣之中,很快就抽了出来,在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块洁白如雪的玉佩。

“‘盘龙珏’!”白奕灵叫道。

华不石手中的这一块玉佩,是椭圆形状,只有三寸见方,半个手掌大小。在玉佩上面雕着的是一条翻云驾雾的白龙,极是精致,却又不失古朴之意。这块玉佩样式虽是古旧,但却是美白无瑕,光采如新,在灯笼昏黄的微光下,更显得玲珑剔透,绝非凡物。

华不石乃是品赏宝物的行家,若以鉴别古董的眼光来看,这一方古玉大约能值千许纹银,可是既是关系到东海中的宝藏,那么价值便是无可估量了!

他凝神对这块玉佩瞧看了一会儿,便要将它收入口袋。却在此时,这大少爷忽然目光一凛,朝着丈许之外的一处树丛喝道:“什么人,出来!”

白弈灵闻声亦是一惊,立时上前一步,拦挡在了华不石和身前,手中已扣住了一把钢针。

一阵怪笑传出,一条人影从树丛后闪了出来,却是一名身披宝蓝大氅,满脸胡须的魁伟大汉,正是“丹霞派”的掌门人袁公义!

他干笑了几声,道:“华少爷的耳朵当真灵敏,袁某才刚刚不小心透了一口大气,就被你发觉了。”

华不石的脸有些发白,道:“你不是早已带着手下离去了么,怎么会到了此处?”

袁公义道:“袁某是何等样人,怎么被你那小小的诡计气走,华少爷也未免太小看我等‘粤境四大派’的人物了,我说的可对么,吴兄?”

第二百七十三章 报应不爽

袁公义道:“袁某是何等样人,怎么被你那小小的诡计气走,华少爷也未免太小看我等‘粤境四大派’的人物了,我说的可对么,吴兄?”

他口里说“吴兄”之时,眼光望向了碑林另外一侧的一棵大树,却只见一个清瘦老者从树后走出,却不正是“南海派”的掌门吴正道.这吴正道先前与东瀛的大相扑手交手受了伤,脸上的青肿还未消去,此时在灯笼幽暗的光线映照之下,却是显得犹为狰狞。

吴正道现身之时,在另外的两个方向,一名青衣尼姑和一个身材雍肿的胖子也从树林中走了出来,尼姑的手中拿着拂尘,胖子则抱着一只肥狗,正是黄莲大师和钟不老二人。

“粤境四大派”的四位高手居然一个不落全都到了此处,而他们所站的方位,成四面包夹之势,正好把华不石和白奕灵围在了当中。

吴正道目光如电,望着华不石,说道:“老夫若不让华少爷认为已摆脱了我们,可以独得宝物,你如此奸滑,又怎么会乖乖地带着我们来找‘盘龙珏’呢?”

华不石听了此话,脸色更加难看,叹了一口气道:“我早应该想到,吴掌门为了得到宝物,根本不会回客栈裹伤,有你跟在后面,舒玉小姐也自是困不住黄莲大师和钟前辈。”

钟不老道:“舒玉那小丫头倒真是诡计多端,本老和黄莲大师都着了她的道了,若不是吴兄弟和袁掌门出手擒住她,我们二人只怕现在还被关在那石屋之中呢!”

华不石道:“你们没有为难舒玉小姐吧?”

吴正道哼了一声,道:“她只不过是无关大局的小人物,又与江湖上一位前辈名宿有些渊源,我们倒也不会对她怎样。不过华少爷到了现在,还有闲心关心那小丫头的安危,真是不枉江湖传言中贪花好色的名声!”

既已陷入包围,白奕灵一人根本不可能与四位高手相抗,如今这位大少爷的境况,就和砧板上的鱼肉没有什么分别。

华不石道:“罢了,吴掌门智计高明,本少爷认输啦,这块‘盘龙珏’你们拿去就是!”

吴正道道:“你己被我们围住,‘盘龙珏’当然是要留下。不过这还不够,华少爷和你的这位小丫环的性命,不如也一起留下如何!”

华不石脸色剧变,道:“你竟要害我们的性命么?”

吴正道还未回答,袁公义已冷笑道:“这几**这恶少爷在南澳镇上为非作歹,做尽了坏事,实是恶贯满盈,今日我们杀你,也算得上是为民除害,不失我四大门派侠义本色!”

华不石道:“这几日我所做之事,皆是为了寻找‘盘龙珏’,你们不也跟在旁边,打人拆屋都有你们的份,又怎么能单单怪我?”

此时袁公义已擎出了腰间别着的两支判官笔,盯着这华不石,却是冷笑不答。

华不石脸上惊惶更甚,转身对黄莲大师道:“黄莲庵主乃是有道神尼,慈悲为怀,一定要搭救华不石的性命才行!”

黄莲大师面沉似水,说道:“阿弥佗佛,贫尼乃出家之人,自是不愿杀生,只是我‘四大门派’早有协议,此间行事由吴掌门主持,他若是要取华少爷的性命,贫尼也没有办法。”

华不石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庵主总该向吴掌门求求情,饶了华不石二人的性命吧?”

黄莲大师目光低垂,嘴里喃喃地念着经文,却也不再做答。

华不石见她已不睬自己,只得把目光望向了站在另一侧的钟不老。

这位“鼎湖派”的大长老面有难色,还未等华不石开口求恳,已说道:“华少爷,说实在话,本老并不想杀你,若有可能还想救你一命。不过现下的情势你也清楚,吴掌门已经决意要杀你灭口,本老即便劝说也是无用,确是无能为力,我看你还是认命算了。”

华不石紧咬着牙关,对吴正道道:“吴掌门,如此说来你是一定要杀本少爷了,难道就不怕‘恶狗门’的其他人前来找你报仇么?”

吴正道说道:“华少爷明明是得到了‘盘龙珏’之后,不慎被‘黑道盟’的冷连山杀死,‘盘龙珏’亦被他抢走,老夫回到客栈后便去知会贵门的其他人,他们就算要报仇,也会去找冷霸刀,与我们有甚么关系?”

看来这位“南海派”的掌门人早就已经想好了这条栽赃之计,华不石与他们一同出行,表面上甚是和睦,并无仇隙,若四派之人全都一口咬定华不石是被“黑道盟”所杀,其他人恐怕还当真难以置疑。

吴正道板起脸孔,道:“现在你也不必啰嗦,先把‘盘龙珏’交给老夫!”

华不石又气又急,道:“我偏不给你!本少爷反正也是一死,又何须听你的吩咐!”

吴正道道:“虽说是死,也大有不同,老夫可以一剑给你个痛快,也可以让你和你那个小丫环受尽折磨,痛苦而亡,反正你也保不住玉佩,要如何选择,华少爷可以自己决定!”

这大少爷原本还有几分强横之气,此时却已垂头丧气,象是一条斗败了的恶犬,道:“好,算你狠!给你就给你!”

他手里拿着玉佩,便要走过来,吴正道却忽然道:“且慢!你把‘盘龙珏’放在石碑上,再行退开,老夫自己来拿!”

吴正道虽然确信这大少爷不会武功,却也素知他心计过人,十分狡滑,在此生死关头,说不定还有奋力一搏的手段,叫他把玉佩放在石碑上,根本不让他近身,也就完全消除了这大少爷反抗的可能性。

华不石此时也别无它法,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一座颇为高大的石碑旁边,把手里的“盘龙珏”放在了碑台之上,然后退开了几步,站在了丈许之外。

此时在四大高手的包围之中,华不石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当然不可能玩出任何花样。等到华不石退了开去,吴正道才从树林边走了过来,望着近在咫尺的玉佩,他的眼中射出了贪婪的目光。

为了这块玉佩,“青花会”被人灭门,粤境黑白道至少上百人身亡,而“江南剑客”司马逐风,也可以说是因它而死。这么多人的性命,却也抵不过“盘龙珏”的价值所在,只因为拥有了它,便能得到富可敌国的宝藏,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而现在它就摆在吴正道的面前,美白无瑕的表面在夜色中发着微光,只要一伸手就能拿到手中,这当然会令他激动万分!

也正是因为太过激动,当吴正道伸手触及了温滑的玉佩时,居然没有发xiàn

一道刀光飞斩而至!

这一道刀光威势惊人,又犹如闪电,即便吴正道全力提防,也不易应对,何况此时他心神荡漾,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盘龙珏”之上,就更加没有闪避开的可能!

尺许宽的石碑,倏然之间已变为了两截,而刀光过处,吴正道的一颗人头飞起丈许高,落在了七尺开外,血泉喷出,无头的身体站立了片刻,才直挺挺地向后软倒!

粤境白道四大门派的主事者,“南海派”的掌门人吴正道,竟然连一声惨号也没有来发出,就这般被一刀斩杀在当场!

这等变故,已让在场的所有人骇然变色。

“什么人!”呼喝的是“丹霞派”的掌门袁公义,这虬髯大汉的嗓音之中,充满了惊惧之意。

袁公义此问其实并无必要。刀光闪过,石碑断折,吴正道被斩杀倒地,一个铁塔般的大汉已在石碑后出现,在场的所有人,立时都已认出了此人是谁。

只因为此人的手中,擎着一柄八尺三寸长巨刃,在粤境之中只有一个人用的是这等兵器,而这个人,就是“粤境黑道盟”的总瓢把子冷连山这个冷霸刀当然是货真价实。别人即便能冒充他的八尺长刀,却冒充不了他的刀法,能一刀斩杀吴正道的刀法,除了冷连山的“如意天魔刀”,绝没有旁人能做得到!

冷霸刀的刀长八尺,身高亦有是八尺有余,体形魁梧,穿着一身灰朴朴的布衫,脸上无须,却棱角分明,鹰鼻高耸,目光犹显凶厉,头上是寸许长的短发,根根如钢针一般竖立。

粤境黑道的第一把交椅,名震全境的霸刀冷连山,原来长得是这样模样,只要见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

在片刻之前,吴正道还想要栽赃冷连山杀人夺宝,想不到这位冷霸刀竟早己潜伏在碑林之中,伺机将吴正道一刀斩杀,当真是报应不爽,而且也来得太快了些!

冷霸刀一现身,袁公义和黄莲大师迅疾移动脚步,靠向了钟不老的身侧。原本四大高手各据一方,分立在碑林的四面,准bèi

要围杀华不石,此时除了已被杀死的吴正道,袁公义,钟不老和黄莲大师已并排而立,每一个人都全神戒备,紧盯着对面手擎巨刃的高手。

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冷连山的对手,只有联手合击,或许还有一搏之力。

第二百七十四章 螳螂黄雀

袁公义,钟不老和黄莲大师并排而立,都全神戒备,紧盯着对面手擎巨刃的高手,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冷连山的对手,只有联手合击,或许还有一搏之力.

而华不石和白奕灵二人,则是位于两方高手的中间,位置极是不利。此时虽没有被围住,但这大少爷却也不敢随便移动,冷连山的刀法实在太快,若想要逃跑,恐怕还没走出两步,就会步上吴正道的后尘,被这位黑道巨挚一刀斩杀!

三方对峙了片刻,还是华不石打破了沉默,他开口说道:“这位先生,就是‘黑道盟’的冷盟主么?”

冷连山道:“正是冷某。”

华不石道:“看来冷先生也是跟随着小可来到此地的啰?”

冷连山道:“在‘七巧园’的后门外,你说要到‘七星观’来取‘盘龙珏’,说得如此大声,冷某耳力不差,怎会听不见,是以早就来到这里来等着你们了!”

华不石脸色略变,道:“这观中如此寂静,莫非这里的道士全都被你杀了?”

冷连山道:“几个蝼蚁般的道士在此碍事,冷某自是杀了。”

他的目光犹如手中的巨刃一般锋利,从华不石的脸上,又瞟向了袁公义等三人,说道:“你们也是一样,谁敢打‘盘龙珏’的主意,也只有死路一条!”

袁公义喝道:“姓冷的,别人怕你,我们四大门派却不怕!今日袁某人就要取这‘盘龙珏’,你又能拿我怎样!”

吴正道一刀之下就被斩杀,那是因为他心神恍惚,猝不及防之下才中了暗算,冷连山的武功虽高,以目下三位高手的实力,拼斗起来也不一定就会输。袁公义心中如此作想,嘴上自是不肯退让,“盘龙珏”应在眼前,他当然也不愿放qì



在一旁的华不石却道:“对这块‘盘龙珏’,本少爷已无贪念,只有一事,想向冷盟主相询。”

冷连山道:“何事?”

华不石道:“马大先生在南泉庄被刺,不知是否冷盟主下的手?”

冷连山嘴巴一撇,道:“不是。”

冷霸刀一路派人追杀马大先生,在“鲁源大峡谷”中拦截的常家兄弟,便是他的手下,人人都知dào

冷霸刀是马大先生的仇家。而以他一境黑道盟主的身份,若是杀了马大先生,也无须隐瞒,此时他一口否认,想必马大先生当真不是被他所杀。

华不石却忽然眉头一皱,道:“冷盟主既说不是,想来不会有假。只是冷盟主刀法无双,今日既来了,想必对‘盘龙珏’已势在必得,如今玉佩就在眼前,为何还迟迟不出手呢?”

适才冷连山一刀斩杀了吴正道,按说应该早就该乘势搏击袁公义等人,可是他却一直擎刀不发,好整以暇地和华不石一问一答,似乎一点也不急于动手,确是有些奇怪。

冷连山“嘿嘿”笑道:“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冷某只想做黄雀,可不想当螳螂。在‘七巧园’外听到华少爷所言的,并不只有冷某一人,对方既然不肯现身,冷某当然不着急出手!”

此话一出,华不石和袁公义等人俱是一惊,想不到除了冷连山之外,此地然还潜藏有高手,今夜的“七星观”,当真是藏龙卧虎,危机四伏,也不知这一块“盘龙珏”,最后会落到谁的手中。

却见冷连山目光闪动,瞧向碑林一侧的树丛,喝道:“出来吧!朋友既然已来了,何必再躲躲藏藏!”

众人的眼光均是望向了那一片树丛,直过了半晌,却只见一个佝偻的人影,缓缓地从树丛中走了出来,却是一个身着青衣的老道。

此人华不石居然认识,正是先前在“七星观”的山门前给他们开门,放他们进来,还收了这大少爷二两贿赂银两的那名衣衫不整的看门老道。而先前此人全然一幅贪图蝇头小利的小人模样,全然看不出来他竟是一位高手,演戏的本事当真可谓滴水不漏。

比华不石更加惊异的,却是袁公义。只因为适才这“丹霞派”的掌门人,一直就待在那一片树丛的旁边,这老道就藏在他身旁不远之处,以他的耳目居然全无所觉。对方的轻功有多高明且不用说,如果当时这老道要偷袭暗算他,袁公义的下场定是不会比吴正道好多少。

这如何不令他心惊胆战,后怕之极!

冷连山望着着老道,忽然问道:“你是黑龙王?”

那老道摇头道:“龙王大人久据龙宫,怎么会到南澳镇这浅滩之地来。”

冷连山道:“如此说来,你是黑龙宫的部属,请教字号。”

老道道:“老汉姓梁,名五德,只不过是龙王大人麾下的虾兵蟹将,字号不值一提。”

冷连山道:“梁五德?我看你的武功不在黑龙王之下,与冷某也有一战之力,定不是无名小卒。”

梁五德咧嘴一笑,说道:“冷霸刀,你说出此话,当真是井底之蛙,Lang得虚名!”

在黑风录排名第二十七位的冷霸刀,凭借八式“如意天魔刀”纵横江湖多年,未逢对手,不知斩杀过多少成名高手,片刻之前“南海派”的掌门人吴正道就死在他的刀下,而此刻竟然被这老道说成井底之蛙,Lang得虚名!

冷连山听了此言,却并未生气,问道:“何以见得?”

梁五德道:“你竟把我梁五德的武功与黑龙王大人相提并论,实在可笑。殊不知我若和龙王大人动手,过不了二十招就要败落,而你嘛,最多也不过能支撑十五招而己!”

要击败冷连山这等黑道高手,即使是中原七大门派的掌门人,也未必能做得到,而在这自称为梁五德老道口中,那位“黑龙王”在十五招就可做到,而听他言中之意,这老道自己的武功也比冷连山强。

华不石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黑龙王”这么一号绝世高手,更不知的梁五德是何方神圣,而从在场之人的神情看来,大概除了冷连山知dào

之外,袁公义等粤境白道高手,同样不知其中的内情。

华不石道:“梁先生,华不石有一事请教。”

梁五德瞧了这大少爷一眼,道:“看在你给过本老汉二两银子的份上,我便让你问上一句。”

华不石道:“当日在南泉庄中,马大先生可是被你所杀?”

梁五德望着华不石的眼光有些异样,过了片刻才道:“想不到你这百无一用的绔纨少爷,自己死到临头,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不错,司马万金虽然不是被本老亲手杀死,却也是我授意所为,说是被我所杀,也不为过!”

华不石点了点头,忽然转过脸对袁公义道:“本少爷曾答yīng

过,在正月十七之前,找到杀死马大先生的凶手,如今已完成承诺,凶手就在眼前,你们若要缉拿,就请自便。”

梁五德哈哈大笑,道:“就凭这几个脓包,还想缉拿我梁五德,莫不让人笑掉大牙!”

这老道从一现身便狂傲无比,先说冷连山Lang得虚名,现在又将“四大门派”的高手称为脓包。袁公义自是十分气恼,待要喝骂反驳,但想到适才此人隐藏于身侧,而自己居然全无所觉,心中惊惧,又把要骂的言语吞了回去。

如今之势,碑林之中共有四方力量。冷连山、梁五德和白道三位高手各据一方,成犄角之势对峙而立,华不石和白奕灵则位于正中,不但位置最差,实力也最为不济。

不过,华不石却很清楚,其他三方的首要目的,均是为了抢到“盘龙珏”,只要挑动三方相斗,他和白奕灵一意逃走,也未始就没有一点机会,这比起先前被吴正道等人四面围住,只能束手就擒的状况反倒要好一些。

而三方之中,梁五德和冷连山,似乎又比“四大派”的三名高手气势更盛,实力恐怕也要高一些。但是这等情势之下,却谁也不愿抢先出手,让他人得利,用冷连山的话来说,谁都想当黄雀,而不想当被人捕杀的螳螂,一时之间,对峙之势竟是无法打破。

时光一秒一秒地过去,白奕灵手里提着的灯笼,发出的微光摇摆不定,那灯笼里的蜡烛显然已快要燃尽,随时都可能熄灭。

梁五德忽然开口道:“冷连山,本老适才说你徒有虚名,武功及不上我,你可服气么?”

冷连山哼了一声,道:“若黑龙王亲至,冷某人说不得只好避退三舍,龙王既未前来,冷某对付他手下部众,倒还有些自信。”

梁五德道:“如此说来,若此地只有你我二人相斗,冷盟主自认为颇有胜算啰?”

冷连山道:“不错。”

梁五德道:“既是如此,我二人何不暂时联手,先把这一群白道的脓包们全都打发了,然后再各凭本事,来争抢这‘盘龙珏’?”

冷连山目光闪烁,显然心中犹豫。如今除了华不石和白奕灵二人太弱不足为道,其他三方实力鼎足,这等情势之下,两方联手合击第三方自是打破僵局的好计。冷连山身为“粤境黑道盟”的总瓢把子,黑白两道一向水火不容,他和白道断然没有联手的可能,因此与这老道梁五德合zuò

,却成了唯一的可行之策。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三十六计

除了华不石和白奕灵二人太弱不足为道。其他三方实力鼎足,这等情势之下,两方联手合击第三方自是打破僵局的好计。

“好,冷某便暂时与梁兄合zuò

。”冷连山终于点头答yīng

,他目露寒光,又道:“在打发掉这几个白道蝼蚁之前,你若想对我偷袭暗算,休怪冷某人不客气!”

梁五德道:“这个你尽可放心,本老与冷盟主一样,也认为独斗颇有胜算,还不至于毁诺。不过,今夜来到这碑林中的人,我们全部都要斩杀干净,一个都不能让他逃了!”

冷连山道:“你就是不说,冷某也做如此打算!”

听了二人的对话,袁公义等人的脸色都已变了。

吴正道一死,白道一方实力已然大损,能否敌得过一个冷连山尚在两说之间,再加上一个老道梁五德,就更是不利。在梁五德现身之时,袁公义等人心中还希望这老道最好和冷霸刀拼个两败俱伤,谁知这二人俱是精明之极的人物,三两句话便达成了协议,而且听这二人的口气,竟是准bèi

把其余人等全部斩尽杀绝,不留下活口。

若是让这二人联手,袁公义等三人不但抢夺到“盘龙珏”的希望不大,就连逃得性命都己非易事。

白奕灵手中捏着一把钢针,脸上亦是颇有惊慌之色,倒是华不石这不会武功的大少爷,神态之间还算是较为镇定。

华不石伸手拉住白奕灵的左手,低声说道:“等下拼斗一起,你不要出手,我们立kè

逃进树林。”

此时他们二人站在碑林正中,正好处在三方高手的包夹之下,而三方高手显然都没有放他们逃生的意思,只要稍一动作,恐怕立时就会招来攻击,想要逃进树林实是不易。

不过白奕灵对“公子师父”的智谋向来十分信任,华不石既说要逃,她也就做好了逃走的准bèi



而事实上,华不石刚刚说完此话,声音未落,三方高手已经同时发动。引发拼斗的并不是华不石的言语,而是那块“盘龙珏”。

先前华不石将“盘龙珏”放在了一块石碑的底座上,吴正道试图上前拿取,却被冷连山的突袭斩首而亡,连同着那一块石碑,也被刀罡斩为了两截,横倒于地。

石碑被砍倒,底座倾斜,玉佩在上面放置不稳,缓缓地下滑,而此时,正好滑到了底座的尽头跌落下来。“盘龙珏”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谁都想要立时抢到手中,这一掉落,就如同火药桶被点燃,各方高手同时出手,数道人影同时朝着玉佩所在的位置飞扑而至!

相较而言,冷连山的位置最是靠近,“盘龙珏”还没有落在地上,就已被他一把抄在了手里,但同一时刻,一道势能开山的掌力已拍到了他的左肋,而他眼前寒光乍现,两支判官笔已从正面袭来!

掌风来自黄莲大师,而用判官笔攻来的,正是“丹霞派”掌门袁公义直。此时为抢夺宝物,他们俱是施展各自门派中的武功绝学,而且用尽了全力,手上的招术又狠又疾。

冷连山巨刃一横,金铁交鸣声中,已架住刺来的判官笔,而脚步疾转,身形后撤,试图让开了掌力脱身而出,只是在这一瞬间,他左手手腕上倏然一疼,被一道罡气击中,手中的玉佩顿时抓握不住,直飞了出去!

发出这一道罡气的,正是那“不老翁”钟不老,在碑林这等幽暗的环境之下,他的“大流星手”凌空点穴之术一使出来,更加令人难以防范,即便是冷连山这等黑道高手,一时不察也着了道。

玉佩横飞出三尺,已被千根柔丝卷住,正是黄莲大师挥动拂尘取得。这三位白道高手,好似早就有了合击的默契一般,这一连串抢夺“盘龙珏”的手法兔起鹘落,实在施展得漂亮之极!

然而,“盘龙珏”虽被黄莲大师取得,却仅仅只在她的拂尘上停留片刻而已,还未来得及收回兵器,尘头上的柔丝瞬时就被砍断,竟然变成了一把秃柄!

黄莲大师拂尘的尘头本是极细的钢丝所制,十分坚韧,但是只见一道乌光扫过,钢丝竟脆弱得象是寻常的马尾,被毫无阻碍地削断。她此时才看清,那一道乌光乃是一柄尺许长的短匕,通体乌黑发亮,而这短匕正是握在老道的梁五德手中!

这梁五德的身上套着一件十分宽松的道袍,这柄短匕先前定是被他藏在袖中,众人都未曾发觉,而这把匕道轻轻一斩就能削断尘头,无疑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刃。

柔丝飞散之中,那块洁白无瑕的玉珏在空中翻了两转,已被梁五德接到了手中。

从冷连山抢先出手,到白道三大高手巧招夺取,再到梁五德削断拂尘,都仅是一瞬间所发生之事,而就在这眨眼之间,“盘龙珏”已经在三方高手的手里轮转了一圈。

梁五德取得玉佩,身形一闪,己退出了丈许开外,喝道:“冷连山,莫忘了先前的约定!此玉由我暂时保管,先料理掉其他人,你我再做计较!”

梁五德退开之时,冷连山本已拉开了刀势准bèi

抢攻,听得此言却又顿住了身形。

按照二人先前所谈的联手约定,自是应该先对付白道中人,否则三方乱战,于他二人皆是不利,冷连山心计深沉,当然明白此理。

只不过这种约定,也未必就能靠得住,适才冷连山拿到玉佩时,梁五德如果及时出手掩护,断然不会轻易被黄莲大师抢去,这老道故yì

迟缓一步,等到冷连山在白道三名高手夹攻之下失去了玉佩,才突然出手抢夺,显然也没有安甚么好心。

冷连山沉吟了片刻,才道:“好,先杀了他们再说!”

两者相较取其轻,既没有更好的选择,冷连山做出这个决定,也不能说不明智。

这两个人皆心狠手辣,行事果决,既达成协议,片刻也不迟疑,已一左一右,朝向袁公义,钟步老和黄莲大师三人直逼而来。

冷连山一声沉叱,手中八尺三寸长的巨刃破空而至,“如意天魔刀”的刀势排山倒海一般,向钟不老扑涌而来!

而另外一侧的梁五德,则犹如鬼魅般欺近到三人身边,手中黑黝黝的短匕倏然划出,亦是奔雷掣电,迅快之极!

这二人均是绝顶高手,联手进攻之下,袁公义等三人顿时感到呼吸都变得吃力起来。

双方仅交手了不到十招,钟不老就被冷连山逼得连连后退,落于下风,忽又听得一声脆响,却是袁公义左手的判官笔,与梁五德的短匕相交,竟被削掉了三寸来长的一截笔头。

黄莲大师的拂尘早先已被损毁,袁公义的兵器此时又被削断,再这般打下去,恐怕数招之间就要分出结果,而三人败落之后,定是非死即伤!

只听得一声呼啸,白道高手的联手之势立时崩溃,袁公义,钟不老和黄莲大师三人已成鸟兽散,分别朝着三个方向飞掠退却。

既然打不过,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即便是一派掌门,名家高手,多大的英雄豪杰,也全然没有例外。

※※※※※※※※※※※※※※※※※※※※※※※※※※※※※※相较粤境白道的三位高手,华不石的第三十六计用得更加果决。

拼斗刚一发动,他和白奕灵二人就蒙头朝着树林中冲去。而那时,其他三方的高手都在全力抢夺“盘龙珏”,居然没有一个人顾得上拦截他们,被这大少爷乘隙逃进了树林。

进入树林,华不石亦不停留,辨明了方向,拉着白奕灵朝向七星道观的前院奔去。

如今之势,当然是逃得越远越好,只有撤底摆脱了身后的三方高手,才能保得住性命,而冷霸刀,梁五德,和粤境白道中人,无论哪一方抢得了“盘龙珏”,再追上来,为了灭口,恐怕都不会放过华不石师徒二人。

所幸的是,三方在碑林中动手拼杀,一时之间还没有追上来,而半盏茶的时间之后,华不石师徒二人已从后山逃到了“七星观”的前院之中,只要再跑出几步,便可以逃出山门,骑马离开了。

然而,刚刚靠近那道山门,华不石忽然停住了脚步,拉着白奕灵蹑手蹑脚地折回到了老君殿的阴影之中,蹲下身子,隐藏好身形。

“公子师父……”白奕灵张口想问,却被华不石伸手捂住了嘴巴。

“灵儿,你仔细听,可听得到甚么动静?”华不石在白奕灵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白奕灵侧耳倾听了一阵,小声道:“好象在山门外来了不少马匹,我听到有好几声马儿打响鼻和刨蹄儿的声音。”

华不石道:“不错,既有马匹前来,肯定也有骑士。听这响动,门外至少有几十匹马。”

马匹有数十匹之多,来的人也至少有数十人。华不石和白奕灵若是冒然出去,恐怕立kè

就会变成自投罗网。

这大少爷指了指一侧的观墙,对白奕灵道:“灵儿,你悄悄爬到那边的墙头上,瞧一瞧外面的情形,小心一些,不要被他们发xiàn

。”

第二百七十六章 治伤

华不石指了指一侧的观墙。对白奕灵道:“灵儿,你悄悄爬到那边的墙头上,瞧一瞧外面的情形,小心一些,不要被他们发xiàn

。”

白奕灵点头答yīng

,身形蹿出,几个起落就来到了道观的墙后,这石墙只有八九尺高,她轻轻一跃,双手就已攀住墙头,缓缓地将脑袋探出,向墙外观望。她轻功本是不错,行动十分轻巧,虽然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短衣裙装,在黑夜之中甚是显眼,但象这般只露出半个脑袋,墙外之人却是难以发觉。

她观望了一阵,才跃下墙来,蹑足退到老君殿后华不石的身边,道:“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黑衣人,把整个道观都围住了,我们出不去啦!”

华不石道:“有多少人,是什么模样?”

白奕灵道:“他们分散守在外面,全都蒙着面,拿着马刀,看起来不象是‘南海派’和‘丹霞派’的人,他们的座骑就放在山门前面,我数了一下,共有四十六匹马。”

四十六匹马,应该就有四十六个人,以华不石的判断,这些人若不是吴正道等人带来“四大门派”门人,那就定是冷连山的黑道人马了,而白道中人不会蒙面,因此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难怪先前他们二人从碑林中逃走时,冷连山并未出手阻截,那是因为他早已在道观外面布下包围,算定了华不石根本逃不出去。

这四十多人守在道观门外,华不石虽听到了轻微的马匹之声,却全然没有听见人声,说明这些人擅于潜伏,全都不是庸手,多半就是冷霸刀从罗定州“摩云八寨”带来的精锐。

“公子师父,我们怎么办?”白奕灵低声问道。

她一向对华不石甚是依赖,不管在何种情势之下,总是相信这位“公子师父”会有解决之道,只不过这一次,华不石却也是一筹莫展,一时间想不到可行之策。

以白奕灵的轻功,若是独自一人倒还有些希望能闯得出去,可是要带上华不石这不会武功的累赘,就全然没有脱困的可能。而且此时情势危急,不但“七星观”外有人阻截,身后的冷霸刀,梁五德随时都会追上来,若不尽快决定,只怕两个人全都跑不掉。

华不石心下彷徨,将目光瞧向了老君殿内。若实在没有办法,说不得只好让白奕灵先闯出去,回南澳镇的客栈中求救,而他自己则在这老君殿中寻找一个藏身之所暂时躲起来,或许能保住一时的性命。

这诚然不是一个好计。即便是白奕灵能闯出去搬兵,此地距离南澳镇足有二十里之遥,往返一趟时间不短,而这座道观实在不大,对方如若搜查也不困难,能拖延到救兵前来还不被发xiàn

,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却在此时,只听得一阵掠空之声从后方传来,华不石凝目望去,只见一个肥大的身影从道观的后面飞纵而来。虽在黑夜中看不清来人的相貌,但仅从体形便可判断,定是那位“鼎湖派”的大长老钟不老。

钟不老并非沿着观中的道路行走,而是穿房过屋,飞檐走壁,瞬时就已越过了数间厢房,纵越到了老君殿的屋顶。

到了近处,华不石却看出此老的身法固然迅速,脚步却略带踉跄,似乎己受了伤,而他一直抱在怀中的那只肥狗阿财,也已不知所踪。从这等情形看来,此老也正在逃命,多半是被冷连山或梁五德所伤。

华不石略作犹豫,眼看着钟不老已朝着道观的山门纵去,才出声轻呼:“钟前辈!等一等!”

钟不老乃是武功高手,耳目自是比常人灵敏,华不石的叫声虽然不大,他也立时听到,一转脸便已瞧见了藏身在房屋阴影之中的华不石和白奕灵师徒。此老身形一转,从屋顶凌空飞跃而来,已落在了华不石的身前。

华不石出声把钟不老叫住,当然有些冒险。

先前在后山的碑林之中,粤境四大派的高手都明言要杀死这位大少爷。不过,在当时是由吴正道主事,吴正道和袁公义自是想要杀华不石而后快,黄莲大师也不肯为他求情,只有这位“不老翁”钟不老对他似乎没有太大的敌意。

如今走投无路之下,华不石也只好赌上一赌,只希望这位钟大长老不会一见面就痛下杀手才好,毕竟如果对方心生歹意,白奕灵一个小丫头,定是敌不过面前这位“鼎湖派”的名宿高手的。

钟不老瞪着双眼,看着的华大少爷和他身后的小丫环,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华不石道:“在下叫住钟前辈,是因为在山门外面埋伏有黑道人马,前辈这般冒然出去,恐怕会中伏吃亏。”

钟不老道:“如此说来,华少爷的心眼倒还不坏啰,不过我看,你也定是因为冲不出去,才会想叫住本老帮忙吧?”

华不石讪讪然道:“实不相瞒,晚辈是有此意。”

钟不老忽然一阵苦笑,道:“你这算盘打得倒不错,只可惜本老身负重伤,已经不堪再战,外面若有人埋伏,我们大家也只好一块死在这里啦!”

华不石吃了一惊,道:“前辈果真受了伤,却不知是如何受的伤,是否严重?”

钟不老道:“本老背上被冷连山砍了一刀,已封闭住了几处大穴止血,除了一点轻功,其它的武功都使不出了。他妈的,我说那冷霸刀为何不追杀上来,原来他在道观外面设了埋伏,料定我在重伤之下定是冲不出去!”

华不石道:“在下通晓医术,前辈可否让我察看一下伤口,或能医治。”

钟不老盯着这大少爷,叹了一口气道:“到了现在这地步,你想看就看吧!”

白奕灵的那只破灯笼早就在先前逃走时扔掉了,夜空之中繁星点点,倒还有少许光亮,钟不老坐到了老君殿前的石级之上,华不石借助幽暗的天光察看他背后的刀伤。

冷连山的“天霸刀”长八尺三寸,重七十二斤,被这样一把刀砍中,不死已属幸运,伤口也绝对小不了。钟不老的伤口长有尺许,看起来颇是惊人,血流的却不多,想是他己闭穴止血之故。

华不石仔细察看了片刻,才站起身来,说道:

“刀上无毒,这只不过是皮肉之伤,所幸未伤及筋骨,在下身上带有伤药和包扎伤口之物,略做处理,便能帮zhù

前辈恢复五成战力。”

在江湖上行走,受伤本是常事,是以人人都会携带金创药,钟不老的身上就带着一大包。但要,受了如此严重的刀伤,想在短时间内恢复战力,却谈何容易。钟不老见华不石说得如此肯定,心里却不太相信这大少爷的伤药,会比自己所带的金创药好上多少。

只听得华不石又道:“只不过,这确是需yào

一点时间,大概有盏茶工夫即可,如果袁掌门和黄莲大师能和冷连山周旋一时,使得他们不至于很快追上来,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钟不老苦笑道:“周旋一时?袁公义已经被那个老道梁五德杀了,黄莲大师中了冷连山一刀,多半也是活不了,本老算是命大,才侥幸逃出了树林,只可惜阿财却叫那两个狗贼害死了!”

华不石闻言心中又是一惊。

想不到袁公义和黄莲大师这两派掌门,居然也未能逃出冷霸刀和那神mì

道人的追杀,加上先前被斩杀的吴正道,和身受重伤的钟不老,粤境白道上的顶尖高手,“四大门派”的首脑人物,一夜之间,竟然尽数折损在这座“七星观”中!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纵使武林中的名家宗师,贪婪所致,也难免被杀下场,和那些宵小蝼蚁也没有分别,实是令人唏吁。

却又听得钟不老道:“不过,冷连山倒也没有那么快追上来,他和那老道在树林里狗咬狗,为争抢‘盘龙珏’打得不可开交,若不是如此,本老也逃不到这里来。”

白道一众高手非死即伤,剩下一个逃走的钟不老也无力再出手抢夺“盘龙珏”,冷连山和梁五德的联手协议也理所当然立时破裂。冷霸刀的八式“如意天魔刀”已入化境,那老道梁五德来历不明,武功却也是诡异非常,这二人之间定有一场好斗,而且一时半会,想来难以分得出胜负。

听到此言,华不石的精神斗然一振,道:“真是天助我也!他们相斗,我们便有时间治伤,钟老恢复了五成功力,一定能冲出观外黑道人马的包围!”

如果没有时间,一切都是空谈,一听说有了机会,这大少爷却是片刻也不迟疑,立时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只羊脂白玉和小瓶,又接连拿出纱布,崩带,针线等物,口中吩咐道:“灵儿,快到大殿里去找一支蜡烛点上,再帮忙把钟老前辈扶到屋里去,我好为前辈上药包扎!”

羊脂小瓶之中,装的是华不石特制的止血伤药,而这位大少爷对伤口的缝合处理,比起当日在舞阳城中的杨绛衣要熟练得多,尽管老君殿内烛火飘摇,光线暗淡,但他的动作仍是十分麻利。

第二百七十七章 突围

羊脂小瓶之中。装的是华不石特制的止血伤药,而这位大少爷对伤口的缝合处理,比起当日在舞阳城中的杨绛衣要熟练得多,尽管老君殿内烛火飘摇,光线暗淡,但他的动作仍是十分麻利。只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华不石已将钟不老背后尺许长的刀伤创口用针线缝合起来,再用纱布和崩带包扎妥当。

处理完刀伤,华不石一口吹灭了烛火。

“钟前辈,在下已将伤口包裹好,正常活动应无妨碍。”他说道:“前辈现在可解去身上所闭的穴道,再歇息片刻,让血脉畅通,想必武功就能有所恢复。”

当华不石处理伤口之时,钟不老一直一言未发,此时依言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肩肋处点了几下,解开了数处大穴,然后盘膝而坐,闭目调运气息。

夜色幽暗,天地间犹如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黑色迷雾。时光流逝,也不知后山碑林中的龙争虎斗发展如何,冷连山和老道梁五德,到底谁能把“盘龙珏”抢到手。华不石此时只希望二人不要那么快分出胜负,多战一时,他们便多一分逃生的可能。

钟不老终于睁开了眼睛,双足一点,已站起身来,道:“华少爷的疗伤之术果然不凡,本老现在的功力虽然还不能久战,不过和那些黑道喽啰斗上一斗也足够了。”

华不石喜道:“这就好了!钟前辈既然认为能战,定是没有问题!”

钟不老脸色却是一沉,道:“不过,本老为何要带着你们一起逃走,你自愿替我包扎伤口,本老可并没有答yīng

过甚么,华少爷,你精明一世,就不怕我翻脸无情,现在就出手击杀了你们么!”

白奕灵闻言大惊,快步上前,挡在了华不石身前,道:“公子师父好心救了你,你还要杀我们,太也卑鄙无耻了!”

华不石的神情却甚是笃定,凝望着钟不老的一张胖脸,说道:“钟前辈若要出手杀人,尽可以动手,怪只怪华不石识人不明,咎由自取。不过以在下看来,前辈完全没有杀我们的理由,就算不愿带我和灵儿突围,也无须在此处杀人,徒耗了气力。”

钟不老道:“好,你这般说倒是有理,我也懒得杀你,不过本老自己突围,不带你们这两个累赘!”

华不石站在原地,只是望着钟不老,却不答话。

这“鼎湖派”的大长老等了片刻,却不见这大少爷出声,又道:“本老适才说要自己突围,不管你们了,你难道没有意见么?”

华不石道:“钟前辈执意如此,在下也没有办法,又何必多言。”

钟不老道:“你若是向我求恳,说不定本老一时心软,就带着你们突围了。”

华不石道:“生死有命,不可强求,本少爷宁愿认命被杀,也不做那低头求人之事,前辈只管自己逃命便是。”

钟不老望着这大少爷,象是在瞧看一个怪物,忽然“嘿嘿”一笑,道:“这几日我们四大门派被你这恶少爷耍得团团乱,如今想找回一点口头上的便宜也不行!罢了罢了,本老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就带你们突围出去吧!”

华不石似乎是早有所料,微笑道:“华不石谢过钟前辈。”

钟不老道:“你这小子心眼多得很,可有甚么突围的妙计么?”

华不石道:“在下确是有一计,便是请钟老直接突围而出,不须管我们就是。”

钟不老皱眉道:“这算什么计策?本老既说了带你们出去,便不会食言,难道你还不相信么!”

华不石道:“钟前辈一言九鼎,华不石岂能不信。那边的围墙角上有一处破洞,前辈从正面突围出去,在观外黑道人马定会一齐围阻追赶,我和灵儿从那边的洞里钻出去,正可以趁乱逃走。”

顺着华不石所指,钟不老凝目看去,果然看见十多丈外的墙上有一处尺许大的洞口,在墙边大树的阴影之下甚不起眼。他心头顿悟,难怪这恶狗少爷不肯出言求恳,原来是早就寻得了逃走的通道,就算钟不老先前当真不顾二人,独自突围,华不石和白奕灵想必也同样可以从那处洞口钻出去,趁机悄悄溜走。

当然,如果没有钟不老从正面突围,吸引墙外黑道人马的注意,他们就算由这小洞出去,也多半会被发xiàn



而那处小洞十分狭窄,身材赢瘦的华不石和白奕灵这小姑娘勉强能钻得过去,钟不老这个大胖子想钻出去却全然不可能,因此对钟大长老来说,除了直接跳墙强突外,还真是别无它法可以脱身。

虽然对这大少爷的算计颇有不忿,不过不用带着两人突围,钟不老倒也乐得轻松,说道:“那好,就依华少爷的计策而行,我们何时出去?”

华不石道:“钟前辈若是休息得差不多了,自是越快越好,以免被冷霸刀和梁五德追上来,大家都难再逃脱。”

※※※※※※※※※※※※※※※※※※※※※※※※※※※※※※钟不老是粤境白道中数一数二的高手,“鼎湖派”的“大流星手”亦是名闻江湖的绝技。这位胖大老者即便打不过冷霸刀,要对付他手下的黑道喽啰,却是绰绰有余。

而钟不老记恨着冷霸刀的一刀之仇,对这些黑道中人出手时毫不留情,从山门纵跃而出,未等墙外的众人反应过来,就凌空一指打穿了最近一人的喉结,又疾跃到另一人的身边,一脚踹中了小腹,把那人踢出丈许,滚倒在地上,眼见是不活了!

四周人影憧憧,余下的黑道喽啰纷纷闻声而动,钟不老双手齐出,接连发出数道罡气,又点倒了两人!

“摩云山寨”的黑道人马乃是“粤境黑道盟”中的精锐,虽然一时之间骤然遭袭,被钟不老连伤了四人,但余下的诸人却并未惊慌,各持着长刀摆下合击阵势。

对方是绝顶高手,全无章法地乱斗只会被个个击破,只有聚在一起,排出合击阵法才有一搏之力。这些黑道中人训liàn

有素,立时就做出了正确的应对之法。

钟不老嘴里“嘿嘿”怪笑,身形穿入阵中,如入无人之境,已和黑道喽啰打在了一起!

而正当这位“鼎湖派”的大长老大发神威,独斗黑道群凶的时候,华不石和白奕灵已从墙上破洞里钻了出来。

他们的身上都披裹着青色的布幔,盖住了原本穿的白色衣衫,处于黑暗的阴影中,能起到不错的掩护作用,不易被人发xiàn

。而这些布幔,都是从“七星观”中老君殿里的神坛上拆来的。

钻出洞来,华不石略微观察了一下墙外的形势,便向白奕灵做了一个前行的手势,两个人洞着墙根,缓缓朝向一侧行去。

虽然大部分的黑道喽啰均被钟不老所吸引,赶去应敌,但是在四下仍散布有几处暗桩守卫,要想不被发xiàn

地逃出去,仍是不那么容易。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们,白奕灵所习练的“夺命金花”武功,本就是最擅于偷袭的暗器手法,如今藏身于暗处,就更是令人防不胜防。

她迅速欺近一名黑道守卫,只弹了弹手指,数枚钢针已射在了那人的额之上,针上的剧毒瞬时麻痹了他的头部,使得那黑道守卫全然无法发出叫喊,已象是一瘫烂泥一般地软倒!

当尸体摔倒之时,白奕灵已跃到了近前,伸手轻轻扶住,再缓缓地平放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解决掉暗桩,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了包围圈。

华不石凝目观望了一眼远处山门之前的情形,但只见战局拼杀得十分热闹,一众黑道强人排成了一个圆型刀阵,正合击应战,钟不老一时之间难再从容伤敌,但出手时仍是攻多守少,想来此老武功高强,脱身而出定非难事,倒也不须为他担心。

此时白奕灵已悄悄地牵来了座骑,二人牵马缓行,直走出二十丈外,才翻身上马,打马如飞,沿着道路疾驰而走。

“七星观”和南澳镇仅是二十里土路相连,华不石和白奕灵快马加鞭,全速奔行,转眼之间就己奔出了十多里地。

此处已到了南澳镇外,道路两旁是一片农家菜园,前方已能够隐约瞧见到镇上的灯火,而再看身后,黑道人马并没有追赶上来,华不石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七星观”之行,当真凶险万分,他这不会武功的大少爷带着白奕灵这么一个小丫头,居然能逃出粤境黑白两道顶尖高手的追杀,保住性命回来,实在应该谢天谢地才是!

然而,正当华不石以为已经逃出了险境之时,身边白奕灵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她所骑乘的马匹前蹄一软,已向前直栽了下去!

白奕灵轻功不弱,反应亦是迅速,在座骑倒下之时,已凌空跃起,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飞掠出三丈,落在了路边。而华不石连忙急拉马缰,强行勒住骏马,也冲出三丈开外才勉强站定,心中已是惊骇非常。

第二百七十八章 疾风诀

白奕灵轻功不弱。反应亦是迅速,在座骑倒下之时,已凌空跃起,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飞掠出三丈,落在了路边。而华不石急忙手拉马缰,强行勒住骏马,也冲出三丈开外才勉强站定,心中已是惊骇非常。

白奕灵的坐骑横卧在了路上,不住地嘶鸣,已爬不起来。华不石瞧得很清楚,那匹马并非是不慎失蹄跌倒,竟是两条前腿已断,鲜血直流,而且伤处整齐,乃是被人用利刃砍去了半截!

砍去马腿之人,就在大道当中,乃是一名身披着黑色斗蓬的中年人。此人身高七尺,一把已经出鞘的五尺长刀斜扛在肩上,目光阴厉,令人望而生畏。

而在前方道路六七丈开外,还站立着另一个中年大汉,同样身披斗蓬,面目凶狞,有所不同的是,他的手中所持的不是刀,而是一柄乌鞘长剑。

这两个人,华不石都曾经见过,正是冷霸刀手下的大将,““青牛山六盘寨”的常家兄弟!肩扛长刀之人,是哥哥常落花,而持剑是则是弟弟常飞絮,这两兄弟一前一后,已占据了道路的两端,把华不石和白奕灵包夹在中间。

原来冷连山不仅在“七星观”外布设下大队人马包围,而且在通往南澳镇的路上,还安排了常家兄弟埋伏截杀。这位粤境黑道盟主今夜对“盘龙珏”志在必得,早做出这等万全的布置,华不石和白奕灵慌不择路,一头撞进了这两兄弟的埋伏,确是时运不济。

常家兄弟在“黑风录”上排名第九十四位,虽比不上冷连山,却也决计不是白奕灵一个小女孩能抵抗的。如果说先前在“七星观”中尚有一线生机的话,现在他们二人已是面临了真zhèng

的绝境!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夜的螳螂和黄雀实在不少,先是粤境四大派的高手,再是冷连山和梁五德,还有常家兄弟,华不石和白奕灵这两只弱小的秋蝉,虽几经波折,却终究逃不过这最后一只黄雀的猎食。

常飞絮长剑出鞘,常落花手提大刀,两兄弟一前一后,已缓缓地逼了上来。华不石一时之间惶然无计,口中喊道:“等一下!冷连山在‘七星观’的后山已经被人杀了,你们何苦还要为他卖命!”

象常家兄弟这种黑道高手,出手杀人绝对不会迟疑,这大少爷情知处境凶险,才信口胡诌,说出惊人之语,希望争取一点时间以寻求保命之计。

常飞絮冷笑道:“冷老大被人杀死?你以为这等荒谬之言我们会相信么?”

华不石道:“我亲眼所见,你们不信可以过去瞧瞧,杀他的人就是‘黑龙王’!”

华不石并不知dào

“黑龙王”是谁,事实上,在今夜之前他也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先前在碑林里听到梁五德和冷连山的对答言语,他猜想这位“黑龙王”定然是武功绝顶的高手,此时才信口说出。毕竟在粤境之中,有本事杀死冷连山的人几乎没有,若不扯出一个大高手来,他的这话自是太不可信。

果然,听到“黑龙王”这个名字,常家兄弟的均是一惊。

常落花道:“胡说八道!‘黑龙王’从来不到陆地上来,怎么来南澳镇,冷老大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更不可能动手!”

华不石道:“他平时的确不上陆地,为了抢夺‘盘龙珏’却又不同,他们一帮人本就是为了夺宝才大打出手的,粤境四大派的高手也都被杀了,冷连山也未能逃出来。”

这大少爷的话半真半假,常家兄弟咋一听来实是难以分辨,脸上露出迷惑的神情。

不过,这迟疑仅持续了片刻,常飞花就恢复了凶狠的神态,道:“华少爷,我看你是想拖延时间,不过这毫无用处,不管冷老大有没有出事,我们兄弟今日也定要杀你,你还是准bèi

受死罢!”

常落花说着话,已手提刀朝向华不石直走过来。他满脸狰狞,就连华不石胯下的座骑马匹,也被面前黑道高手的冲天杀气所慑,连连顿蹄后退,而白奕灵则上前一步,挡在华不石的马前,扣紧了手中的暗器,随时准bèi

出手。

常落花几步已走到了华不石马前三丈之处,眼看便要动手,却忽然有一个声音传来:“华少爷确是用不着拖延时间,你们这两个家伙,今天晚上根本杀不了他。”

这声音就来自路边。华不石循声望去,才发xiàn

在土路一侧的菜园旁边,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条人影,却是一个五短身材,相貌粗陋的汉子,穿一声灰布衣衫,就象是一个种田的菜农。

现在正是夜半三更,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种田,而此人华不石竟是认识的,便是早先在南澳柴园中所见的贤士之一,那位运用巧计击败了黄莲大师的彭三!

与此同时,另一位财主模样的中年人正从菜园之中走了出来,却正是南澳镇的大善人柴林本人。

“什么人!”常落花喝问道。

那彭三并不答话,柴林却是拱了拱手,道:“本人南澳柴林,见过两位常爷。”

他举止优雅,言语客气,仍是那一幅千年不变,和气生财的乡绅模样。

常落花盯着柴林,道:“南澳柴家,又是你们!在鲁原峡谷里便是你柴家的商队帮司马万金逃脱,坏了大爷们好事!”

在鲁原大峡谷中常家兄弟不但没有阻截住马大先生,出谷后还被曹暮云和薛原的锦衣卫人马杀得大败,吃了一个大亏,现下常落花说出此话,眼中露出凶光,直恨不得立时把柴林连同华不石一齐杀了。

柴林却依然面带微笑,说道:“关于此事,鄙园的霍管事已传书告知了柴某,当日‘定远商行’的数十人多蒙华少爷相救,才保住了性命,今天本人不会让华少爷被你们所伤,亦是为报答他当初的援手之德。”

华不石拱手道:“柴家主客气了。”

常落花听了此话,却不禁气往上冲,只因为柴林的言下之意,无异于表明了立场,今日定要从他们的手中救下华不石。

常落花冷笑道:“柴林,我看你自身难保,还能管别人的闲事么!”

他目光一转,使了个眼色,站在道路另一端的常飞絮便已会意,两兄弟倏然舍下了华不石和白奕灵,已疾蹿而出,朝向那菜园边的柴林直扑过去。

柴林悠然站在原地,不动身色,那彭三却己走上数步,拦住了冲上前来的常家兄弟。

“听说你们两个姓常的,练了个甚么‘鸡凤决’,不妨在俺身上试试!”彭三嘴里说道,伸手捋起袖子,又摆出了那个土得掉渣的庄稼把式。

常家兄弟的刀剑合击之术“疾风决”,乃是名震武林的绝技,正是因为此术,他们才能排入“黑风录”前百的高手之列,那彭三满嘴乡音,居然叫成了“鸡凤决”,而且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象是根本没有把常家兄弟放在眼里。

常落花的“落花无情刀”和常飞絮的“柳叶随风剑”,都是以迅猛敏捷著称的武功,二人的合击之术则比单人独使刀法剑法更快了一倍。

仅在转眼之间,常落花己砍出了二十三刀,而常飞絮则刺出了一十八剑,刀剑出击,光影几乎连为了一片,全然没有间隙!而彭三左躲右闪,连连后退了十多步,才侥幸没有被刀剑所伤,但身上的灰布衣衫,已被划出的数道裂口!

普通的合击之术,往往是多人的联手攻防,有的人着重于防守,而有的人专于进攻,各司其职,以达到互相配合,增强战力的目的。但是“疾风诀”却是不同,常落花和常飞絮之间虽有配合,但两个人所用的全是进手招术,而没有一式防守。

只因为在“疾风诀”中,刀剑联手攻击之势当然犹如疾风暴雨一般,敌人疲于应付,根本无暇反击,也根本用不着防守!

换而言这,这一套所谓的“疾风诀”,便是将二人的刀剑攻击招式合一,发挥到最大程度,力求以快夺胜,以攻代守的技法。

华不石骑在马上,居高临下,自是将三人交手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在他看来,“疾风诀”固然是厉害,但是让这大少爷更加在在意的,却是那形容粗陋的彭三。

彭三看似被常家兄弟逼得连连后退,处境颇见狼狈,衣衫也被划破了多处,但是华不石却看出此人使出的轻功身法极是不凡,比起白天在柴园中与黄莲大师交手时强了得多。事实上,双方交手数十招,彭三没有还手一招,完全利用身法闪避常家兄弟的刀剑合击,能在“疾风诀”的强攻之下支撑这么久,若非高手是不可能做得到。

这也能说明他擅于隐藏武功,华不石并不相信这彭三当真是全无还手之力,心中猜想此人多半是另有诡谋应敌之道。

再拼斗了十余招,常家兄弟的攻势更加凌厉,已将彭三逼到了绝处,他的前前后后已全是刀光剑影,连退避的空间也被封住,眼看着只在数招之内,这五短身材的粗鄙汉子就要被斩杀于刀剑之下!

第二百七十九章 龙宫部众

再拼斗了十余招。常家兄弟的攻势更加凌厉,已将彭三逼到了绝处,他的前前后后已全是刀光剑影,连退避的空间也被封住,眼看着只在数招之内,这五短身材的粗鄙汉子就要被斩杀于刀剑之下!

却在此时,只见彭三又手在空中虚划了一个圆圈,也不知他使出何种手法,一片通红的火焰倏然出现在他的所画出的圈中,竟形成了一道熊熊燃烧的火墙,挡在了常家兄弟的刀剑之前。

先前他便是用假造火焰的障眼法,在比武中赢下了黄莲大师,此时难道又想要故技重施,来对付常家兄弟么?

只可惜,常家兄弟并不象黄莲大师那般容易上当。

只听得常落花喝道:“变戏法的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骗人么!”

这两兄弟似乎看破了彭三的伎俩,全然没有被那红通通的一大片火焰所影响,手中的刀剑丝毫不停,已穿过了火墙,攻到了彭三的胸前!

刀剑及身,此时彭三再想闪避,已是来不及了。然而,正当常家兄弟已认定这粗鄙汉子已经死定了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到手中的刀剑猛然一滞,就象是砍到了钢锭上一样,被硬生生地挡住,二人的手臂亦是震得发麻!

再看那彭三,双手变为了爪势,隐隐发出金光,一手抓刀,一手抓剑,竟然徒手握住了常家兄弟刺到身前的利刃。

常家兄弟这等黑道高手,所用的兵器锋利无匹,自非寻常刀剑可比,在全力攻击之下,就算是岩石也会被斩开,想不到竟会被人徒手挡下,实在令人殊难相信!

只听得那彭三暴吼了一声:“破!”抓握住刀剑的双爪向前一送,常家兄弟只感觉到一股巨力冲到,站立不住,已向后直跌了出去!

常落花和常飞絮的轻功俱是不弱,在空中各翻了三四个跟头,卸去了冲击之力,落到了七八丈之外,两兄弟相互对望了一眼,脸上均露出了又惊又骇的神色。

彭三却站在当地,并不追敌,先前的那一片火焰已消失无踪,只是双爪之上的金光却依然若隐若现,幽幽闪动。

“金龙探爪!你刚才用的是‘神龙劲’!”常落花的嗓音流露着惊慌,道:“原来你是‘黑龙王’的属下!”

彭三却不答话,双臂一展,却只见手掌之上的那些金光犹如流萤一般点点飞散,消失在暗夜之中。

常落花紧盯着彭三与普通乡巴佬别无二致的脸庞,又转脸瞧了一眼站在路边的柴林,道:“好,你们既是‘黑龙宫’的部众,今夜就算是我们兄弟多有得罪,就此告辞!”

常家兄弟将兵器举在身前,缓步后撤,似是对彭三极为忌惮,直退出了五六丈,才转身而行,施展轻功逃奔而去,瞬时就已在夜色之中失去踪影。

眼见着常家兄弟遁走,华不石望向彭三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惊异。适才这汉子使出的爪法,被常落花称作“神龙劲”,华不石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种武功,而且彭三施展之时,手掌之上竟能散发出金色微芒,实是奇特得很。

不过,华不石的目光并没有在彭三的身上停留太久,就翻身跳下马来,来到柴林的身前,拱手一揖道:“多谢柴家主和彭先生救下我二人的性命,华不石感激不尽!”

柴林抱拳还礼,道:“今夜之事,权当我南澳柴家报答华少爷当日救助敝下商行诸人性命之恩,华少爷不必客气。”

看着柴林一副温文和气的大善人模样,华不石心中微动,一时间却没有出声。

柴林与华不石对视了片刻,忽然露出了微笑,开口说道:“华少爷莫非是认为南澳柴家来历可疑,害pà

我们对你不利?”

华不石亦是盯着柴林的双眼,过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道:“今日本少爷的运气实是太差,数度遇险几乎送命,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倒是让柴家主见笑了。”

柴林道:“如今这南澳镇上鱼龙相争,实是凶险很,华少爷小心一些,也属应当。实不相瞒,如果华少爷不是司马堂主的朋友,柴林今日也未必会冒险相救,来趟这一滩混水。”

华不石道:“其实在下和司马先生仅有数面之缘,算不算朋友,就连我也不知dào

。”

柴林道:“司马堂主曾有大恩于我柴家,那颗‘七彩琉璃珠’便是司马堂主所赠,我南澳柴家与‘万金堂’也有订过相互援手的约定,此珠便是暗号,外人绝不会知dào

。司马堂主既向华少爷提及了此珠,想必对华少爷十分信任,而按先前的约定,我柴家也会对华少爷尽lì

相助。”

当日马大先生在车厢中向华不石谈南澳柴家和七巧园的舒玉,全然没有说及这些,在华不石想来,马大先生定是预感自己处境危险,才把这些机密说出,为的是留下一个后手,万一他出了意wài

,华不石便可依据他的指引得到“盘龙珏”。然而,马大先生这么做最终的目的何在,华不石直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

他沉吟了片刻,道:“在下还有一个疑问想请教柴先生,不知先生可否见告?”

柴林道:“华少爷请问。”

华不石道:“适才我见常家兄弟说及‘黑龙王’部众,却不知柴家主与这位‘黑龙王’可有渊源?”

柴林恍然道:“难怪华少爷对我等存有戒心,原来是听了常落花之方,以为我柴家与‘黑龙王’有所联系。其实我柴家与‘黑龙宫’非旦没有交往,反倒是冤家对头。”

华不石道:“说实话,在下对‘黑龙王’一无所知,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才向柴家主请教。”

柴林道:“哦?那你先前何以说出冷连山被‘黑龙王’所杀的言语?”

华不石道:“那只是在下一时情急的妄言,不过冷连山确是在‘七星观’中和一位名叫梁五德的人交手,那梁五德自称是‘黑龙王’的属下,若不是本少爷逃得快,想必已被他们杀了。”

柴林道:“梁五德?此人既有和冷连山交手的本事,想必是龙宫部众中的九龙子之一。”

华不石道:“不知这‘黑龙王’是何方神圣,九龙子又是什么人,本少爷实是越听越糊涂了。”

柴林微微一笑,道:“华少爷久在湘境内陆,未听说过这些名字,也不奇怪。只因为这‘黑龙宫’并非中原大陆的门派,而是远在大洋之上的海寇,从来也不上岸,因此在中原武林之中,并没有几人知晓。”

华不石道:“原来如此,‘黑龙王’想必就是象古早时纵横东海的海盗王拓拔擎天一般的人物啰?”

所谓海盗自古就有,与黑道强人一样,做的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有所不同的是,他们横行之所是在茫茫大洋之上,而这些纵横于海上的强人,甚至比陆地上的强盗更加凶残,所获取的财富也更多。

传说中的吞鲸岛,便是古时海盗王拓拔擎天埋藏财宝的秘窟。

柴林道:“海盗王拓拔擎天称霸东海,已是百余年前之事,如今在东海之上,最为有名的海盗便是‘六大寇’,据说他们这六股海盗各有不小的势力,手下之人均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不过这‘六大寇’的本事,却远远不及‘黑龙王’和龙宫部众。”

华不石道:“柴家主所说的‘六大寇’,在下倒还有所耳闻,据说他们之中有些是东瀛倭人,有些则来自大明黑道,啸聚于东海之上,朝廷出洞重兵炮船数次出海清剿,均成效不大。‘黑龙王’莫不成比他们还厉害么?”

柴林道:“‘六大寇’只不过是盘据于大明东南沿海的流寇,只因经常打劫沿岸的村落市镇和近海的渔船,是以凶名甚著,‘黑龙王’,却是纵横远洋之上,乃是真zhèng

的海上霸王,专门劫掠在大明海域到西方诸国的航线上做远洋贸易的大货商船,两者岂能相提并论?”

大明建朝之初,曾一度开放海外贸易,永乐年间,便有“三保太监”郑和奉皇帝之命,率领大型舰队七次下西洋,一度打通了大明海域通往南洋诸国、印度,以及非洲的远洋航线。

只可惜大明朝皇帝终究见识短浅,施政观念守旧,食古不化,奉行闭关锁国之策,而且自认为中土大国,不屑与蛮夷交往,明成祖朱棣随后便颁布了禁海令,把远洋贸易列为非法,而且禁止建造二桅以上的远洋帆船。

不过,即便是违法,这等有利可图的贸易,也不可能完全被官府所禁止,尤其近数十年来,西方国度中的航海术大进,远洋商船从欧洲穿越大洋,直抵大明海域,也不是难事,而大明境内的一些巨贾商家,也秘密打造航船,出海经商。

这些远洋航船只皆是上千吨重的巨型船舰,往往装配有重甲巨炮,聘请高手武装护航,船上装载的货物价值当然极高,“黑龙王”专门劫掠这些大货商船,其实力强横可想而知,比起所谓“六大寇”那种在沿海一带小打小闹的海贼,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第二百八十章 灵鳖甲

这些远洋航船只皆是上千吨重的巨型船舰。往往装配有重甲巨炮,聘请高手武装护航,船上装载的货物价值当然极高,“黑龙王”专门劫掠这些大货商船,其实力强横可想而知,比起所谓“六大寇”那种在沿海一带小打小闹的海贼,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一直在内陆湘境的华不石,对于大明沿海的远洋贸易虽有过一些耳闻,却也知之不详,但听得柴林如此说来,却也知dào

这“黑龙王”定是实力强悍的海上霸主,恐怕比当年的海盗王拓拔擎天还要厉害。

难怪冷霸刀和常家兄弟这种黑道强人,对这位“黑龙王”也如此忌惮。

却听得柴林又道:“柴某已听说了司马堂主在南泉庄遇刺之事,实感悲痛万分,却不知是何人所为?”

华不石道:“究竟是谁下手杀人,目下还不得而知,但那位‘黑龙王’的属下梁五德,已自承马大先生之死是他授意凶手所为。”

柴林目光一凛,道:“果然是他们!‘黑龙王’的部属之中,有九个最强悍的海盗头目,号称‘九龙子’,这九人的名字之中都带有数字,这梁五德想必就是其中之一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万金堂’,一直都是‘黑龙宫’的眼中钉,想不到司马堂主终究还是未能逃过他们的毒手。”

对于马大先生和“黑龙宫”之间的恩怨,华不石全不知晓,而且也不想知dào

,听了柴林此言,只是默不作声,并不答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多谢柴家主为在下释疑,若没有其它事情,华不石想先回客栈,这便告辞了。”

现下情势凶险,当然是到客栈中会安全一些。

柴林却道:“华少爷且慢,柴林还有话说。”

华不石望向这位柴大善人,却听见柴林道:“华少爷远道从湘境前来南澳,可是为了要去参加‘万易大会’么?”

华不石答道:“正是。”

柴林点了点头,道:“果然如此。大会的座船明日将至南澳港,柴某想让彭三跟随在华少爷身边,一同前去‘万易大会’,华少爷意下如何?”

华不石微微一怔,一时之间没有回答。

柴林道:“华少爷切勿误会,柴林此举绝无恶意。按照与司马堂主的约定,华少爷既是他的朋友,我柴家便有尽lì

保护华少爷的安全之责,是以柴林才有此提议。”

华不石道:“柴家主的好意,华不石自能领受,只是‘万易大会’的请柬上已经写明,只能携五人与会,华不石随从甚众,实是无法再多带一人,还请柴家主见谅!”

虽然不明柴林的用意何在,但是华不石当然不愿莫名莫妙地带上一个外人同行,而且这彭三的武功忽高忽低,手段怪异,实在令人捉摸不透。只是对方片刻之前还救下了他们师徒二人的性命,如今也不便一口拒绝,华不石只得拿请柬的人数限定来做借口。

柴林对这借口却似是早有所料,道:“此节华少爷倒不用担心,我南澳柴家也收到了‘万易大会’的请柬,柴林不欲前往,赠予华少爷就是。”

他微微一笑,又道:“彭三乃是我柴园贤士中本事出众之人,定会对华少爷此行大的助益。”

那五短身材的彭三,此时也已走到了近前,对华不石拱手道:“华少爷,俺彭三相貌是丑了点,但是一定不会给您添麻烦,请华少爷给个面子,就收下俺吧,就是把俺当仆人跟班使唤也成!”

华不石皱起眉头,苦笑道:“彭三爷武功高强,一手‘神龙劲’使出,就连常家兄弟也不敌而走,华不石岂敢把彭三爷当做仆人。”

彭三“嘿嘿”一笑,道:“俺道是为什么,原来华少爷是以为俺是黑龙王的人才不敢收留。呵呵,实话和你说了吧,俺的功夫确实是不赖,不过刚才那个甚么‘神龙劲’,全都是唬人的把戏。”

他忽然拉开胸前的衣襟,从里面掏出了一片尺许大小,黑乎乎的硬物,说道:“姓常的那两个小子伤不了俺,是因为有这块‘灵鳖甲’,俺能抓住他们的兵刃,是戴了银丝手套,还有手掌上的金光,就是洒了点磷粉装的,那两个小子眼神不好,就当成‘神龙劲’了!”

彭三说的话,果然从手掌上褪了一双浅灰色的手套,而那一块被他叫成“灵鳖甲”的硬物呈椭圆形状,上面雕有块状的花纹,似乎还有些弹性,确是与鳖甲有点相似。

华不石看到了这些,瞬时已明白了这位彭三刚才所玩的把戏。

他先弄出火墙,蒙蔽常家兄弟视线,然后用“灵鳖甲”硬接了二人一击,再用戴着银丝手套的双手抓握常家兄弟的刀剑,又在手掌上洒上磷粉,假冒“黑龙王”的独门武功“神龙劲”。

能硬接刀剑的护甲,以及抓握利刃而不伤的手套,当然都不是普通之物,不过最为重yào

的还是这位彭三的手法高明,演技逼真,才能吓退常家兄弟。华不石随即想起,早先在柴园比武时,这彭三硬接了黄莲大师一掌,也多半是这块“灵鳖甲”的功劳,而不是他真练有甚么排打硬功。

凭良心说,常家兄弟的眼神并不是不好,在这等暗夜之中,就连一旁的华不石都未能看出他手上所玩的把戏,常家兄弟受骗上当也是理所当然。

彭三笑道:“怎么样,华少爷,俺的老底也都告sù

你了,就收下彭三吧!”

一旁的柴林道:“我柴园中的这个彭三,玩的一手好把戏,更难得精通驾船航海之术,那‘万易大会’据传在远海之上举行,有他随行定会大有用处,华少爷又何必推辞?”

华不石想了一想,终于点头,道:“好罢,既是如此,在下便谢过柴家主,一路之上,华不石也请彭三爷多多关照了。”

那彭三大喜道:“好说好说,俺彭三虽没读过书,却最会照顾人咧,这就跟华少爷去那个什么大会见见世面。”

※※※※※※※※※※※※※※※※※※※※※※※※※※※※※※南澳港就在镇子南端,是一个凹入陆地的海湾,这等天然形成的海岸地形,十分有利于航船的停泊。

即便是有风暴的日子,外海的巨Lang也难以波及到港湾之内,更何况今天本就是一个风平Lang静的好天气。此时从南澳港向外望去,整个海湾犹如一面大镜,倒映着蔚蓝的天空和朵朵白云,而远处水天一色,显得分外和谐优美。

华大少爷就站在海岸边的船坞前面,背着双手望向远方,高声感叹道:“天地如轮,沧海如镜,这等良辰美景,真是让人胸怀大畅,心旷神怡啊!”

码头上已经停着七八艘帆船,有数十名船夫和工人正从船上装卸货物,华不石所站的地方,正是搬运货物必经的所在。路过的苦力工人们,个个背负重物,都累得汗流浃背,却看见这位大少爷游手好闲,还在路边大掉书袋地胡乱感叹,都在心中暗骂,只恨不能把这绔纨少爷拉到一边暴打一顿,再一脚踹到海里。

这种念头,当然只能在他们的心里想一想,谁也不敢当真上前动手。

华不石已经成了南澳镇上恶名昭著的人物,谁也不敢招惹,而且在他的身后,朱洪犹如铁塔一般端然而立,另有四名“恶狗门”的帮众,个个是携刀挎剑,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

一身仆从装束的孟欢也站在一旁,还有那位五短身材,长相丑陋的彭三,却是最不引人注目的一个。

在这位大少爷的身边,除了白奕灵这个乖巧伶俐的小丫环,楚依依妖娆妩媚,海红珠明艳动人,全都是如花似玉的美女。

世道不古,老天无眼,鲜花总是插在牛粪上,白菜全被猪拱了。从码头上走过路过的船夫水手,诸般人等,看到此景心中无不生出此等感概。

按照华不石原先的打算,准bèi

带着楚依依,孟欢,朱洪,以及双方定有协议的黄莲大师前去“万易大会”,正好是请柬所限定的五人,而让白奕灵,海红珠,和“恶狗门”的几名帮众暂时留在镇上。

但是,柴大善人让华不石带上彭三随行,又送来一张请柬,可多带五人前往,海红珠和白奕灵就自是可以同行,而用不着枯守于此了。

昨天夜里,华不石和白奕灵逃回客栈之后,立时把在城北“七星观”遇袭之事告知了留守在客栈的各派弟子。这些门人弟子一听说掌门人出了事情,立时忙不迭地赶往“七星观”救援。

等到他们赶到“七星观”时,已经是后半夜,冷霸刀,梁五德和众多黑道人马早已离开,只剩下了一座空观。他们在观后的山上找到了吴正道和袁公义的尸体,以及倒在树林中的黄莲大师。

这位“静慈林庵”的庵主被冷连山砍中一刀,又被梁五德刺中一剑,伤势虽然极重,但居然没有死,实在算是命大。

第二百八十二章 吹牛皮

众人定睛望去,果然在前方远处湛蓝的海面之上,出现了一条银白色的帆船.

这艘船所停泊的位置,恰巧被海湾旁边的山石所遮挡,因此在南澳港的码头上,全然无法瞧得见,此时众人所乘的小船驶出了港湾,绕过了山石,这艘船才显露了出来。

这种情形,当然也是“万易门”中人有意所为。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小船己驶到帆船的近前,船上的众人,也能看清这一艘银白色帆船的模样。

如果先前宋司晨所说的,把此船开进南澳港口会过于招摇,还有人不以为然,现在却已再没有人对此话有所怀疑了。只因为这艘帆船实在太过出众,南澳港的码头上停靠的那些双桅货船与此船相比,简直连小舢板也不如。

此船至少三十余丈长,船舷距离海面就有两三丈高,船上的桅杆共有六根,能挂起的风帆多达十多面。船体的流线型状极是优美,而整个船体,都漆成了银白颜色,犹如海上的飞鱼一般,只是即便在大洋深处,也不会有如此巨大的飞鱼。

在前方的船舷外侧,刻着“白鹂号”三个大字,显然便是这艘帆船的名字。

这等巨型船舰,不要说久居内陆的华不石,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曹暮云和薛原,以前也从未见过。

根据大明朝廷所颁布的“禁海令”,限定制造船只最多不能超过双桅,否则便属违法,是以在大明各境沿海的港口之中,最大的船只也不过是长不及十丈的近海货船,象“白鹂号”这等长达三十多丈的六桅远洋帆船,是绝对不可能见到的。

小船驶近“白鹂号”,靠在了大船的船身之上,立时有水手放下绳梯,众人攀扶着绳梯,依次登上了大船。

“白鹂号”的甲板也十分宽敞,共有三层船舱,数十个房间,俨然如同一座处***上的楼阁一般,船上的水手也有五六十人之多。一艘如此巨大的远洋帆船,自是需yào

不少人手才能操控航行,绝非寻常在江河之上航行的小船可比。

上了大船,那位管事宋司晨安排船上的仆从接待曹暮云和华不石一众人等,便带着两名水手又回到那条小船上,驶回了南澳港的码头,原来要搭乘“白鹂号”出海的,还有其他的客人,宋司晨才急匆匆地再去迎接。

华不石望向身边的彭三,问道:“以彭三爷之见,这艘帆船如何?”

昨夜柴林曾经对华不石说起,彭三精通驾船航海之术,而这相貌粗鄙的汉子一登上此船,便东张西望,四下探看,华不石瞧在了眼中,才有此问。

彭三道:“这条船嘛,倒还算是不错,如果驾驶得当,想来速度也勉强过得去,只是船板有些薄,不太结实。”

他说话时,口气之间却颇为不以为然。

华不石道:“彭三爷乃是驾船航海的行家里手,想来以前也驾过此等帆船啰?”

彭三却嘴巴一撇,道:“这船能算甚么,想当年俺家的船,比起这条船可要强得多的多哩!”

他话声未落,却听得一旁有人说道:“厚脸皮,吹牛皮!”

说话正是海红珠。自南泉庄中与华不石的一夜倾谈之后,这位华大夫人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不再整日愁眉苦脸,找碴和这恶少爷做对的时候也少了许多,又恢复了几分早先的活泼开朗,此时听见彭三大言不惭地信口开河,便忍不住出言讥讽。

彭三道:“俺彭三最是老实八交,从来也不吹牛,华夫人可不要误会了!”

海红珠哼了一声,道:“那我问你,你驾的那船现在何处,你如果有这么大一条船,又怎么会象现在这般穷?”

这位彭三不仅相貌丑陋,身上穿的一身粗布衣衫,脚下的洒鞋还破了一个洞,怎么看也不象有钱的船主模样。

彭三叹了一口气,道:“俺的那条船虽然很好,不过有一天一个不小心,就沉到海底去了,俺没有办法,才玩这些小把戏混口饭吃,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他说此话时,脸上还露出了一幅扼腕叹惜的模样,表情倒也十分丰富,只可惜四下所有听到此话的人,却没有一个相信。

一个时辰之后,宋管事的小船返回,乘船同来的还有十人,分属于两家门派。

一家是贵溪龙虎山的“上清门”,另一家则是吉安府的南宫世家,这两家门派均是赣境之中颇有声名的白道门派,他们结伴一道同来,想来彼此有些交情。

这两家门派华不石皆仅有耳闻,不曾见过,但楚依依却是全都识得,远远看到小船驶来,便在这大少爷的耳边轻声说出了两家门派的字号。

宋司晨待得小船上的众人都来到了大船甲板之上,便向曹暮云和华不石引见介shào



“上清门”所来的是五位道士,为首的一人五十来岁,道号正德,乃是“上清门”中的长老。龙虎山是传说中的道教祖师张道陵炼龙虎仙丹之所,“上清门”虽不如“武当派”那么声名显赫,却也算是正统的道家门派,门中传承的“九曲剑法”亦属上乘的武功绝技。

这五位道士个个青袍加身,道冠高耸,背后斜负四尺长剑,显然都是修剑的高人。

而南宫世家为首之人,则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壮年人,名叫南宫奇,宋管事介shào

为“四老爷”,是南宫世家当代家主南宫守真的第四个儿子。

南宫世家乃是威震江湖的四大武林世家之一,不过那都是一百年以前的陈年旧事。所谓“富不传三代”,武林世家亦是如此。

如今的四大世家早己纷纷衰败,人才凋零而趋于式微,其中唯有南宫世家还保有一些势力,不过却也大不如前,近二十年来,在南宫世家之中也并没有出过甚么绝顶高手。

南宫奇身高七尺,相貌却颇为儒雅,身上衣装华贵,不在华不石之下。南宫世家的另外四人却均是仆从装束,但从他们的呼吸步伐,也可看出均是身负武功之人。

宋管事介shào

曹暮云和华不石时,“上清门”的正德道长仅是拱了拱手,算是见礼,表情甚是冷淡。曹暮云身份虽是尊贵,曹家在京师亦是极有权势的豪门,但许多江湖门派却并不愿意结交官府中人,唯恐引起与朝廷作对的黑道势力和各路义军的顾忌。

而“恶狗门”本是新近才崛起的小门派,华不石的名声也甚是不堪,一些名门正派中人,自是不会给他多少好脸色看。“上清门”乃是传承久远的道门正统,正德道长的冷漠也属正常。

正德道长见过一面之后,就带着门人去到船舱中休息,倒是那位南宫世家的南宫奇,态度十分热情,言语也甚是客气,拉着曹暮云和华不石说个不停,颇有一见如故之感。

“我等一路从沿着韩江南下,沿途多有琐事耽搁,今日才刚刚赶到南澳镇,让两位公子久等,实是万分抱歉!”南宫奇拱手说道。

曹暮云道:“南宫先生言重了,我们也才刚刚登上此船,也并未等得太久。”

南宫奇道:“这次‘万易大会’,有曹公子这等名满京城的大人物参加,想来定会热闹得很了!”

曹暮云微笑道:“南宫先生过誉,有中原武林这许多门派的前辈高手前来,小弟哪里能算得上甚么大人物。”

南宫奇陪笑了几声,又道:“这一次的‘万易大会’虽然定会十分热闹,不过要说声势,与三十前的那一次相比,却还远远不及。”

华不石神色一动,问道:“南宫先生莫非知晓三十年前那次‘万易大会’的详情么?“南宫奇道:“三十年前的那次大会,我南宫世家亦是应邀参加的门派之一,本门中所派与会之人便是家父,是以那次大会的情况,在下倒也听家父提过不少。”

关于三十年前的“万易大会”,江湖上的传言甚多,但大多数都真假难辨,此时听说这位南宫奇说起其父参加过此会,想必定能知dào

一些内情,华不石和曹暮云均是兴趣盎然。

华不石道:“南宫先生说三十年前的那次大会声势更盛,可是参加的门派更多么?”

南宫奇道:“那是当然。听说此次大会,‘万易门’只发了六十张请柬,就算接到请柬的门派都派人前往,也不过三百人而已。据家父言道,三十年前的那一次大会,‘万易门’广发请柬,并不象此次这等诸多限定,是以前去参加的门派便有百家以上,更有许多无门无派的高手,到会的共有不下千人之众。”

三十年前的“万易大会”,参加的条件甚是宽松之事,华不石早己从楚依依的情报中得知。据说那一次大会并不象这次一般,只把请柬发予名门大派,而是广散了数百请柬,而且即使没有拿到请柬的江湖人,只要际时赶到港口,“万易门”也来者不拒,让他们参加大会。

第二百八十三章 美味佳肴

若是以交yì

大会的角度来看。自是参加之人越多越好,与会者也越有可能寻得所需之物而达成交yì

。这一次“万易大会”只发了六十张请柬,而且限定得如此严格,不知是什么道理,华不石和楚依依先前都谈及过此事,却并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曹暮云道:“如此说来,传言中所说在那次大会上交yì

了许多武功绝技,以及奇珍异宝,全都是真的啰?”

南宫奇道:“这倒也不尽然,要说有一些武功传承和宝物在会上交yì

,自是真的,但是到底有没有传说之中的那些上乘武学绝技和稀世珍宝,外人却是谁也不知。”

华不石皱眉道:“难道令尊大人参加了那次大会,也不能知晓么?”

南宫奇道:“不错,除了交yì

的当事之人,以及‘万易门’之外,别人皆不知晓到底交yì

了哪些东西。”

曹暮云道:“此事听来倒也有趣,难道当时的交yì

并非公开,而是私下进行,以至外人俱是无从得知?”

南宫奇俯掌道:“曹公子果然聪明,这一句话便已猜中了大概的情况。”

华不石道:“南宫先生说过那次万易大会上,有千人之众聚集,这许多私下交yì

又如何进行呢?”

南宫奇道:“这便是那‘万易门’的厉害之处了。”

他并不急于继xù

,停顿了半晌,“嘿嘿”笑了几声,卖足了关子,才道:“说是私下交yì

,也不尽然。其实那次大会,所有参加的门派和高手,交yì

的对象都是‘万易门’,而所有交yì

均有保密的约定,才只有当事之人和‘万易门’知dào

,旁人自是无从得知。”

华不石道:“哦?这么说,那些武功秘籍和奇珍异宝,其实都是先交yì

给‘万易门’,再由‘万易门’转手卖出?”

南宫奇道:“华公子说的不错,正是如此。要知各个门派的武功传承,大多都有不得外传的门规,而那些奇珍宝物,亦有许多是来路不正的赃物,若没有保密的约定,谁也不敢公然交yì

。事实上参加‘万易大会’之人,即使达成了交yì

,也并不知dào

真zhèng

的卖主或买家是谁,而‘万易门’神龙见首不见尾,事后他人更无从寻找探察,秘密也就不虞泄露出去。”

曹暮云道:“原来如此。‘万易门’果真了得,用这等交yì

方式不仅能够保守秘密,而且作为中间人的‘万易门’还能大获其利,实在是两全齐美的做法。”

众人言谈之间,“白鹂号”己拔锚启航。

只听得船上的水手高声喝叫,随着数根桅杆上的多面船帆拉升而起,银白色的帆船缓缓地驶离了南澳海湾,向着一望无际的蔚蓝色水域中航行而去。

晴空之上万里无云,和煦的阳光给蓝色的大海点上了一层层的金边。

微风鼓动着船帆,巨大的船体在海面上平稳滑行,许多黑白相间的海鸥在船舷边飞舞,捕食被航行中的帆船惊起而跃出海面的飞鱼。

这些水鸟鸣叫之声此起彼伏,与浅浅的海Lang声一起,仿佛在给海上的旅航者们吟唱出一曲欢快的自然之歌。

据宋管事所言,“白鹂号”须得在海上航行五天,才能抵达南海之中的“万易岛”,也就是“万易大会”的举行之所。

曹暮云,华不石和南宫奇的谈兴正浓,一直聊到晌午时分,才一同进舱用餐,又举杯痛饮了一番,总算是尽兴而散。

这艘船上所藏的酒居然很不错,而且卧房亦是布设得十分舒适豪华,若不是能感觉到船身的些微摇荡,简直与住在客栈的豪华套房没有什么两样。

五日的旅途虽然漫长,但待在这么一艘船上,日子想必并不会太难过。

此时的华不石,就在第三层甲板的船舱里,坐在卧房中的一张楠木大椅上,从房间的窗户向外望去,沧海茫茫一望无际,远方的陆地业已消失无踪。

忽听得舱门之外有脚步声音传来,华不石一抬头,便瞧见楚依依端着一只托盘,从门口姗姗走了进来,她手中的托盘上盖放着一个半圆形的银罩,却看不见其中所放的是何物事。

“小可正在思念依依夫人,夫人便既前来,当真是巧得很了。”华不石站起身来,拱手说道。

楚依依笑道:“妾身可不敢让华公子倚窗苦思,只怕别人知dào

了,定是不会饶我。”

华不石道:“依依夫人言重了,快快请坐。”

房间不大,却也摆着一只茶几和几把椅子。楚依依走到茶几边坐上,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桌上。华不石则反手关上舱门,才走回到椅前坐下。

看着大少爷在对面坐下,楚依依却忽然板起了脸孔,道:“公子昨夜去到‘七星观’,也太过胡闹了些,真是极为不智之举!”

华不石道:“小可去‘七星观’确是有些凶险,不过若不如此做,以我等的实力,又怎能摆脱那么多强人的纠缠。华不石已经答yīng

过夫人,要尽lì

夺取‘盘龙珏’,早就已准bèi

好要冒些风险了。”

楚依依一双妙目紧盯着华不石,目光之中却露出些许复杂之色,过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道:“唉,如若昨夜公子出了甚么意wài

,你让依依如何自处呢?”

华不石与面前的美妇人对视了半晌,忽然“哈哈”一笑,道:“得夫人如此关心,华不石受庞若惊,即使冒些风险也是值得。好啦,我们不谈此事,夫人来小可房中,不会只为找华不石聊天的吧?”

楚依依嫣然一笑,道:“当然不是,这条船上的饭食粗陋,妾身特地为华公子做了一盘美味佳肴,拿来让公子品尝。”

华不石道:“夫人的手艺一定不错,看来小可今日定可以大饱口福了。”

他伸手掀起了桌上托盘上的银罩,一双眼睛却已登时发直,再难众托盘上移开。

没有一道菜肴能让华不石如此热切地观瞧,而在那只银罩之下也并非是美味佳肴,而是一块无暇的美玉。

竟然是盘龙珏!

尽管粤境四大派从南泉庄开始,在前往南澳的一路之上,以及抵达此镇之后,一直严密监视着华不石和“恶狗门”众人的行动,但是他们却不知dào

这位大少爷的身边,还有一位组织遍布大明全境的“千花坊”主事人楚依依。

而吴正道等人更没有想到的是,华不石教顽童在客栈的外墙上画的乌龟,并非只为了和袁公义斗气,而是“千花坊”的秘密传信手段。信息一旦传出,“千花坊”在南澳镇上的眼线便立时和客栈中的楚依依取得了联系。

华不石随后带着四派中人去柴园找麻烦,又到“七巧园”瞧看古董,耗去了一整天时间,他从“七巧园”脱身去“七星观”取宝之前,“盘龙珏”早已经被“千花坊”的门人取走了,并且换上了另一块玉佩藏在原处。

华不石的“七星观”之行,只是为了演一出开启秘匣取宝的好戏,他早就算定四派高手会尾随而来,而同样对宝物势在必得的“黑道盟”,以及潜伏在暗处的神mì

势力也多半会现身出手抢夺。

这固然是一次极大的冒险,华不石也几乎因此丢掉性命,不过他却认为这么做是唯一的可行之计。窥觑“盘龙珏”的强横势力太多,以当下华不石身边的人手力量,想要与他们争抢实在差得太远,即便将玉佩得到手,也休想能够保得住。因此,只有用这条金蝉脱壳之计,才能让他这只小蝉,在许多螳螂和黄雀的手中占到便宜。

如今所有人,都认为“盘龙珏”被冷连山或梁五德夺走,他这个“恶狗公子”才能脱身而出,置之事外。

华不石从“七星观”回到客栈,将被袭之事一说,四派弟子急于援救掌门师尊,自是顾不上再监视“|恶狗门”的众人,“千花坊”的门人便轻而易举地把“盘龙珏”交到了楚依依的手中。

“那一块假的玉佩,不会被别人瞧出破绽吧?”华不石问道。

楚依依道:“公子尽可放心,调换的那块玉佩亦是货真价实的古物,是本坊高价购来,若不是曾经见过‘盘龙珏’的人,定是无法分辨真伪。”

雕刻龙纹的古董玉佩实在不少,谁也不知dào

哪一块是真zhèng

的“盘龙珏”,华不石昨夜也曾瞧看过那块赝品“盘龙珏”,也确知那是一块难得的宝玉,料想瞒过一段时间应该不成问题。

华不石点了点头,目光投向了端放在托盘上的真zhèng

的“盘龙珏”,一伸手便将它取到了掌中。

这一块被黑白两道各方势力倾力争夺,为之付出了上百条性命的“盘龙珏”,外观看上去并不出众,比起昨夜的那块玉佩颜色稍暗,呈现了淡黄之色,大小倒是相差不大,而玉佩上所雕的,是一条卷曲起来的龙纹。

以玉石的种类而言,有和田玉、独山玉、岫岩玉和绿松石等数种,其中最佳的,要属和田玉中的羊脂美玉,若是上品,小小的一块就能价值千两白银。在“七星观”中被夺走的假“盘龙珏”便是此类。

第二百八十四章 青鲨团

以玉石的种类而言,有和田玉、独山玉、岫岩玉和绿松石等数种,其中最佳的,要属和田玉中的羊脂美玉,若是上品,小小的一块就能价值千两白银.在“七星观”中被夺走的假“盘龙珏”便是此类。

华不石手中的这块玉佩,却是属于岫岩玉中的“黄白老玉”,这种玉石多是产在辽境北国,虽然亦属颇为珍奇的璞玉,但是若论玉石的价值,反倒及不上那块假佩。

而这块“盘龙珏”上所雕的花纹,也甚是奇特,且略显粗犷,与昨夜那块假佩上精雕细琢的龙纹也大是不同。

华不石对于品鉴古董玉石颇有心得,自是能看出这一块玉佩的质地出处,乃至行市价格也能估算得八九不离十。但是,他却全然看不出这块玉佩和传说中的“吞鲸岛”宝藏有何关联。

而这一块玉珏上的纹路纯属天然形成,亦不可能标注有任何通住“吞鲸岛”的地图或线路。

华不石将玉佩拿在手中,翻来复去地看了半晌,说道:“依依夫人可曾仔细瞧看过这块玉珏,有甚么发xiàn

么?”

楚依依道:“妾身昨夜得到此佩之后,也曾细细查看过,却没有瞧出甚么奇特之处,或许是因为依依头脑鲁钝,以公子的才智,想必定能有所发xiàn

才是。”

华不石苦笑道:“华不石也是凡人,也没有天眼神通,夫人看不出端倪,小可也是一样。”

楚依依神色一动,道:“会不会这块‘盘龙珏’也非真品,有人比我们捷足先登,更早拿走了呢?”

华不石沉吟了一会儿,又察看了一下手中玉佩,才开口道:“以小可之见,此玉确是真品。原因有二,一是这玉佩为半圆形状,从其上纹路可以看出,是用一块璞玉的一半切分雕琢而成,也就是说,此玉乃是一对,应该还有另一半,所谓‘珏’本是双玉之意,正好与此吻合。”

他顿了一顿,又道:“其二便是虽看不出此玉与宝藏有何关联,可是你瞧,这块玉佩的边角之处,有少许磨损消蚀痕迹,此等岫岩玉本是质地坚硬的宝石,这样的痕迹极为少见。传说此玉是海盗王拓拔擎天随身佩带之物,想来便是因为长年海风盐碱侵蚀之故,才会如此。”

他用手指轻抚着玉珏,说道:“要找一块赝品冒充‘盘龙珏’固然不难,但要找出具有这等细微特征的玉佩,却不太可能。”

楚依依想了想,说道:“公子适才说此玉乃是一对,莫不成这块玉佩只是‘盘龙珏’的一半,定要找齐两块玉珏,才能发xiàn

其中的秘密么?”

华不石道:“这便不得而知,自也有这种可能。”

楚依依道:“如若非要找另一半的玉珏才行,我们现下毫无线索,只怕是不太容易。”

华不石盯着面前的美妇人的脸,忽然展颜一笑,说道:“此事倒也不用着急,我们既能确定这块玉佩是真的‘盘龙珏’,便已占得了先机,马大先生既让我们得到这块玉佩,想来定有深意,我们只须静观其变就是。”

楚依依道:“没有线索,也无从行动,我们也除了静待其变,也别无它法。”

既然再瞧看不出甚么端倪,华不石找来一声丝巾将玉佩包好,收入了口袋。

再次坐定,华不石却向楚依依询问起“黑龙王”之事。“黑龙王”的名字楚依依倒是知晓,可是对其详情却了解甚少,也仅是知dào

“黑龙王”乃是纵横在远洋之上的海盗巨擘而已。

“千花坊”耳目众多,但是都分布在大明各境,而“黑龙王”远在大洋之中,从来也不上岸,甚至连近海地带也极少前来,劫掠的对象多是远洋航行的大货商船。按照大明朝禁海令规定,远洋贸易已属非法,那些做航海贸易的商船即便被海盗打劫,也不敢张扬,是以“千花坊”并没有关于“黑龙王”的太多情报。

楚依依在华不石的房中坐了一会儿,又谈及‘万易大会’的些许传言,半个时辰之后才告辞而去。

※※※※※※※※※※※※※※※※※※※※※※※※※※※※※※“白鹂号”在大洋之上已经航行了三天。

这三日天气晴朗,艳阳高照,海面之上亦是风平Lang静,只是由于没有多大的风力,船行的速度也并不算快。

“白鹂号”的三层甲板之中,最底层是货仓,以及船上水手们睡觉的通舱,在两侧还装置了十余对划桨,寻常时候并不使用,都收在舱内,仅靠风帆驱动船只航行。

二层和三层之中除了厨房和供众人吃饭的厅房,便是乘客们居住的卧舱了。

一条长达三十余丈,宽六丈的帆船,在众人的眼中乃是庞然大物,前去“万易大会”的乘客共有二十五人,而船上的水手有六十余名,加上厨子杂工和宋司晨的几名手下,整艘帆船上所载的人数不下一百。

宋司晨身为“万易门”的管事,在船员之中地位最高,而在他之下,还有一位名叫骆忠的船掌,以及大副,二副,水手长数人,负责指挥众水手操控此船。

一般在沿海航行的小型商船,或是内陆河流上的船只,船上的人员并没有这许多称谓,至多只有一个领头的船老板加上几名船夫便是行船的全部人手,而“白鹂号”上的这许多称呼,却是来出于西方国度的远洋航船之上,与普通的船只皆是不同。

船行这三天之中,以正德道长为首的“上清门”的五位道士,大多数时候都关在船舱之中,就连吃饭时亦难露面,显得颇为清高,想来不愿与华不石等人结交。而曹暮云、华不石和那位南宫世家的三老爷南宫奇却整日在三层甲板的厅房里饮酒聊天,谈天说地,已混得十分熟了。

楚依依有时也前来作陪,而伊若瑛总是坐在曹暮云的身边,与这位“暮云公子”神态亲密,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对神仙情侣。

在这艘船上最为高兴的人,莫过于海红珠和白奕灵。这二个小姑娘少年心性,从前又都未曾来过海边,如今乘座这么大的航船在大海中旅行,自是充满了好奇之心。

头两天里,她们整日在甲板上瞧看观望海上的风景,兴致极高,嘴里也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直到了第三天上,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无论是怎样的美景,若是全无变化地瞧看了两天,也足够了,而且第三天海红珠便开始晕船,头痛呕吐,身体不适,更是什么兴致也没有了。

在船上无所事事的人,还有那位五短身材的彭三爷,这三日间他在“白鹂号”上四处晃荡,东瞧西看,倒是和船掌骆忠,以及不少船员交上了朋友。

“恶狗门”的众人之中而真zhèng

没有闲下来的,只有朱洪。他每日都在船头打坐练气,一练就是大半天。

朱洪所修习的“震山掌”乃是空手武功,要想发挥威力,内功修为犹为重yào

。他性格憨厚,习武的天赋却是出类拔萃,而且一向十分刻苦,只要一有机会,就时刻也不放松修liàn

武功。

帆船行***之上,四面皆是一片汪洋,看不见陆地,华不石等人只能从每日太阳方位,大致判断出“白鹂号”是驶向南方,这般行驶了三天,按正常的推断,船只已然从粤境海岸出发南行数百里,进入了“七洲洋”。

所谓“七洲洋”乃是古称,所指的便是台湾岛到南海琼州一带的数千里海域,古书中有云“去怕七洲回怕昆仑”,说的便是此海。

黄昏时分,风终于变大了一些,海Lang也随之大了起来,海面上涌起一层层的白Lang,在夕阳映照之下,却是另一番的风景。此时的风向正是从西北方吹来,“白鹂号”桅杆上的风帆鼓动,破Lang而行,速度大增,船身的颠簸也比往日剧烈了不少。

这似乎也意味着,前方的航程再不如前两天一般风平Lang静。

华不石坐在船舱里,忽然听到了铃铛声大做,有人在大声呼喊道:“不好啦!右舷前方发xiàn

有船,是‘青鲨团’的海寇!”

他心中一惊,连忙起身出了舱门,走上甲板。此时甲板上已经站着不少人,所有人都己听到了刚才的呼喊,即便是这几天来都未走出舱门的“上清门”的五位道长,也全都来到了甲板上。

宋司晨站在甲板后方的高台上,“白鹂号”舵位的旁边,手中端着一根尺许长的黑色圆筒,正朝向右舷的海面上探望。这黑色的圆筒名为“千里镜”,乃是从西方国度传来的用于探视远方的用具。

即使不用千里镜,仅用眼睛观望,也能瞧得见在远方海面之上,有一艘青黑色的船舰正鼓着船帆,迎向“白鹂号”驶来,相距大约还有七八里左右。因为距离较远,却是看不清船舰上旗号。

华不石上得高台时,曹暮云,南宫奇,正德道长等各派的首脑都已聚到了嘹望台上。虽然听说海盗来袭,但是这些人都是武功高强之士,脸上表情都甚是镇定,并未露过惊惶之色。

第二百八十五章 彭三的本事

宋司晨探望了一会儿,才垂下千里镜,道:“那艘船上挂着青鲨旗号,定是‘青鲨团’的海盗船,我们必须转向东航行,希望能摆脱他们!”

“青鲨团”乃东南沿海一带凶名昭著的海盗势力,正是“六大寇”之一,时常打劫商船,掠夺沿海村落,“白鹂号”遇上他们,运气实是不佳.

“上清门”的正德道长哼了一声,道:“以贫道之见,我们也无须逃走,只管迎上前去,区区一艘海盗船而已,甚么‘六大寇’也不过是几股水贼,何惧之有?有我等在此,定能将他们一举杀灭,正可除去一害!”

宋司晨还未答话,旁边一人却“嘿嘿”笑道:“这位道爷好大的口气,要按你说的这般去做,俺们这一船人,只怕个个都要掉到海里去喂王八。”

正德道长闻言顿时大怒,抬眼看去,却见说话的是一个相貌粗鄙的汉子,正是彭三,他不知何时也来到台上,只是身材短小,并不引人注意。

正德道长翻手握住了肩上的剑柄,道:“你这汉子是谁,若看不起我‘上清门’的剑法么,贫道倒要领教一二!”

彭三面带笑容,却不说话,宋司晨连忙接口说道:“正德真人勿怪,贵门‘九曲剑法’威震江湖,谁人不知,这位先生想必也没有瞧不起贵门武功之意。只是如今我等确是不能迎上前去,否则当真如这位先生所言,难免船沉落水。”

正德道长道:“此话怎讲?”

宋司晨道:“对面那艘‘青鲨号’乃是重甲的炮舰,船上装有多门火炮,我们若驱船迎上,还冲不到近前,定会被他们开炮击沉,全然没有短兵相搏的机会。”

“上清门”乃是位于赣境龙虎山的门派,地处内陆,正德道长虽剑法不凡,对于海上船战却是一无所知,全无观念,听宋司晨如此说,想来也确是如此。

但是他终究不愿坦承失误,失了颜面,道:“那也不见得,他们既是海盗,想必是将我们当成了普通商船,还未劫得船上货物,又怎会不由分说地用火炮击沉?”

彭三道:“你以为‘六大寇’劫船,会只出洞一艘船么?俺猜想那艘炮船后面,至少还跟着两三只船舰哩。他们用火炮将我们的帆船轰到漏水,动弹不得,再派其中一船靠上来劫掠财物。我们即使杀光那一船海寇,其它的炮舰定是不会留情,立时就会开炮把此船击沉到海里,到了那时,我们若不能游水回家,便只能去水晶宫里报到了。”

他的话音未落,便有爬在桅杆上远嘹的水手呼喊道:“那黑船后面还有三只船,他们一共有四艘船!”

彭三所说的话,立时就己得到了证实,正德道长即便心中不忿,却也无话可说。

一旁的曹暮云却道:“彭三先生一语中的,竟能将‘六大寇’的劫掠手段说得一点不差,实在了不起!却不知彭三先生仙乡何处,目下在何处高就?”

其实不仅曹暮云,华不石对于这位彭三爷的来历也甚是好奇,此人不但武功怪异,又擅长变戏法,柴林说他精通驾船航海,想来也确是不假。此时众人全都望向这五短汉子,等他回答。

只听那彭三答道:“俺老家是辽境的,现在在柴大善人家里做事,混口饭吃,以前倒是在海上做过一点小买卖,才对海贼的这一套把戏知dào

那么一点点。”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表情真诚,全无异色,倒也不象是在说谎,不过这话到底有几分真实,却是谁也不知dào



宋司晨立时吩咐下去,让“白鹂号”向东方转向,准bèi

从斜次里逃走,不与海盗船正面交锋。

“白鹂号”船身虽大,但却颇为灵活,船掌骆忠亲自在舵位上掌舵,水手们拉动船帆的方向,片刻之间,船头便转过了一个直角,朝向东方。只不过原本向南行驶,正是顺风而行,而此时转向东侧,只有一面受风,帆船行驶的速度立时减慢了许多。

骆忠大声喝令,叫船上的水手到甲板底层的统舱去划动船桨。很快从“白鹂号”的船身两侧,各伸出十余根大桨,一众水手喊着号子,奋力划动,帆船的行驶速度立时就增加不少。

从海面上望去,只见远处的海盗船亦是调转了船头,朝向东方。先前只能瞧见最前面的一艘大船,此时方向一转,后面的三艘船也全都显露了出来。

这四艘海盗船均是青黑颜色,最前面的一艘船上有六根桅杆,挂着乌青色的大帆,船身的大小与“白鹂号”不相上下,而旁边的三艘则小一些,均是双桅的快船。

没过多久,四艘海盗船已变成了一行,并排行驶朝着“白鹂号”直追了过来。

甲板上的众人上至宋司晨,曹暮云,下至正德道人,人人都面色凝重,就连那一向嘻皮笑脸的彭三,面上的笑容也少了许多。

这些人都是武功高手,若是在陆地上,一两百强盗根本不会放在他们的眼内,但如今在茫茫的大海之中,四面皆是汪洋,没有陆地,如若座船被火炮击沉,任你武功再高,只怕也难免要葬身鱼腹。

曹暮云出言问道:“宋管事,以你之见,我们可有把握摆脱他们么?”

宋司晨皱眉道:“我们这艘‘白鹂号’航速虽然不低,那几条海盗船似乎亦是少见的快船,能否摆脱,却还是太好说。”

一旁的彭三却道:“有甚么不好说的,现下这般情形,最多过一个时辰,我们就会被他们追上。”

曹暮云眉头一皱,道:“此话当真?”

彭三道:“那当然假不了。”

他伸手一指远处的海盗船,又道:“那一艘大的六桅船,与俺们这条帆船航速差不多,不过那三条小船,都是用人力驱动的海鳅船,在这等逆风的航向上,速度比俺们的船快上一倍,等他们包抄上来,俺们就跑不了了。”

所谓“海鳅船”,乃是装有轮桨,依靠人力踩踏之力驱动轮机,在水面行进的平头木船,这种船早在宋朝时便有,到了大明朝,已是经过了许多改进。“白鹂号”斜后方海面上的三艘较小的海盗船,虽然船上也有桅杆,挂有风帆,但显然主要的驱动方式乃是船身两侧的轮桨。

“白鹂号”虽然也有水手划桨,但是毕竟船身庞大,仅依靠十多根木桨划动,且风力不足的情形之下,航速就远远及不上海鳅船了。

宋司晨听彭三说出此言,立时凝目望向远处的海盗船,道:“哎呀,那三艘小船果真都是海鳅船,这可有些麻烦了!”

只过了片刻,三艘海鳅船已驶到了那艘大海盗船的前方,与“白鹂号”的距离也明显被追近了一些。这三艘船虽然比“白鹂号”和那艘大型海盗船为小,但也有十余丈长,船上定然装有火炮,若它们迫近开炮,“白鹂号”定是在劫难逃。

曹暮云道:“这般下去,只怕还用不了一个时辰,他们就会追上来,这可如何是好?”

宋司晨一筹莫展,闭口不言,显然也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若论智计,曹暮云和华不石,均是机智擅谋之人,可是他们即使聪明,对于海战却是一窍不通,此时自是想不出对策。

华不石目光一转,却见彭三站在一旁,神情颇为悠然,不由得心中一动,道:“彭三爷可有甚么应敌的良策么?”

彭三道:“想要打,肯定是打不过的,想要逃走,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曹暮云大喜,道:“彭三先生果然有逃脱之法,可否请教!”

彭三用他那双三角眼环视了一眼周围诸人,道:“从现在起,这船上的所有人全听从俺彭三的指挥,俺或许就有办法让咱们逃脱。”

他此言一出,四周的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上清门”的正德道长道:“不行,你一介匹夫,有何本事,只会在言不惭,怎么能指挥我等众人!”

华不石却道:“所谓能者为师,本少爷以为,如若彭三爷能带着我等逃脱海盗船追击,让他指挥大家,倒也未尝不可。”

正德道长哼了一声,道:“他是你的人,你自是如此说,要贫道听他吩咐,却是没那么容易!”

曹暮云道:“道长此言差矣,如今我等处境危险,彭三先生若有应对之策,听他指挥小弟却无异议。”

一旁的南宫奇道:“曹兄言之有理,如此非常时刻,凡事自当从权,在下亦是同意听从彭三先生指挥。”

船上的四家主事之中,曹暮云,南宫奇和华不石三家皆表示同意,正德道长即便心中不愿,也无可奈何,只得低下脑袋,不再说话。

却听得彭三道:“光是这船上的客人听从俺的指挥还是不够,必须要所有的水手船员,全听俺吩咐才行,宋管事,你意下如何?”

宋司晨还在犹豫,站在舵位之上的船掌骆忠已开口道:“彭三哥驾船航海的本事,比骆忠强得太多,由他指挥驾船,想来定是有机会逃脱才是。”

第二百八十六章 追逃

这骆忠本是驾船的好手。宋司晨自是知dào

,否则也不会让他担任这艘“白鹂号”的船掌。这两日骆忠与这彭三倒是相处得不错,此时听他这般夸赞,宋司晨便知这彭三想必确是有些本事,当下点头道:“好,我‘白鹂号’上的船员水手,全都听从彭三先生的号令便是!”

彭三见宋司晨答yīng

,“嘿嘿”一笑道:“好咧,既然你们大家都愿听俺的吩咐,俺就露上一手,也好让你们瞧瞧彭三的本事!”

他伸手正了正衣襟,又把那皱巴巴的布衫下摆拉直,走到了舵位旁边。他本是五短身材,相貌甚是丑陋,再加上这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宋司晨几乎立时就后悔,不应该答yīng

听从这家伙的吩咐。

彭三轻咳了一声,转头对骆忠道:“骆船掌,‘白鹂号’上有没有火炮和弹药?”

骆忠答道:“彭三先生,本船的舱内倒是备有十门佛朗戈铁炮,也有一些火药铜弹,只不过数量太少,与海盗船交战火力尚嫌不足。”

彭三道:“谁叫你和海盗船交手?快叫你手下人把这些火炮弹药都拖出来,扔到海里去!”

骆忠还未回答,正德道长已说道:“这些火炮虽是不多,等那些海盗船接近时我们至少还能抵抗一二,全都扔进海里,岂不是断送了反抗的可能?”

彭三眉毛一横,撇了正德道长一眼,道:“你知dào

甚么,只管听我吩咐就是。不但要把那些火炮扔掉,这艘船上的桌椅家具,各种器皿,所有物事,凡是能拆动的,全都要扔进海里,除了留一点淡水和干粮,什么都不能剩下!”

他这般一说,骆忠却已会意,道:“原来先生是要抛掉锱重,让船行驶得快些。骆忠这就去办!“彭三嘴巴一撇,道:“这还用说!现在所有人一齐动手,越快越好,把没用的东西全都扔了!”

“白鹂号”本是一艘极是豪华的座船,舱房中的桌椅卧床,都是红木制成,均为难得的上好家俱,但此时众人哪里还管这许多,一齐动手,将它们全都从船舱中拆出,扔到海中。众人之中多有武功高手,手上的功夫了得,力量也大,拆卸这些家具倒也轻而易举。

那十门数百斤重的铁炮也从舱下被拖出,抛进了大海,而船上所带的锅碗瓢盆,各种器皿,乃至蔬菜食物,也一点不留地被扔掉。

彭三站在甲板上,眼看着所有的杂物纷纷被抛进大海,直到后舱中存放的十余桶美酒也被搬出来扔进海中时,他的脸上才略微露出了一丝不舍的神情。

不到一盏热茶的工夫,“白鹂号”上所有可搬动之物,都已经扔到了海中,船身吃水变浅,行进的速度果然比先前有所提升。

众人重新回到甲板之上,却见彭三拿起一根绳索,从船舷边垂入水中,象是在测量甚么。

曹暮云道:“现在能扔的物事都已扔了,我们可能摆脱后面的海盗船么?”

彭三“嗯”了一声,将绳索收回,道:“先前俺们的船速大概是三更,现在有四更出头咧,总算是不错。不过后面那三艘海鳅船的速度至少也有五更,比俺们还是快了不少。”

曹暮云道:“如此说来,我们岂不是仍会被他们追上么?”

彭三道:“那是当然,这条‘白鹂号’船身这么大,没有顺风驱动,又怎么能跑得过后面的快船。刚才我们逃个把时辰就会被赶上,现在嘛,大概能拖到两个时辰,他们才追得上来。”

宋司晨面露焦急之色,道:“那也不过多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最后还是逃脱不了,这可如何是好?”

彭三也不答话,只睁着一双三角眼仰头望天,却也不知在看些甚么。

曹暮云道:“宋管事请稍安勿燥,若小弟没有猜错,彭三先生吩咐我们扔掉锱重,争取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想必定是有所目的,是也不是?”

他微微一笑,又道:“彭三先生何不将打算说出来,也省得大家着急上火?”

彭三眼皮一翻,说道:“要说打算俺自是有的,不过成与不成还要看看运气,到时候你们便会知dào

。”

他望向已经即将沉入海面的夕阳,道:“现在己是酉时三刻,只要能拖到亥时还没有被他们追上,我们便有逃脱之机。”

宋司晨听了此话,精神一振,道:“原来先生早有打算,倒是让在下白白担心了一场。”

彭三道:“现在离亥时还有两个多时辰,要想拖到那时也没有这么轻巧,大家还须得加一把劲才行。”

他几步走到了舵盘前的骆忠跟前,道:“俺来掌舵,你和水手去牵拉船帆,听俺的指令行事!”

对于彭三,船掌骆忠倒是深为信任,立时放下舵盘,呼喊甲板上的水手去操纵各面船帆。

彭三又转头对曹暮云等人道:“叫你们手下精壮的人都下到底舱去,与水手轮换划桨,要用全力猛划,一刻也不能停下!”

“白鹂号”的底舱中每侧都有十余根船桨,船上的众人虽然对驾船一窍不通,但是划桨之事却并不困难,一学就会,而且他们均是练武之人,手上的力量比那些水手强得许多,划起桨来颇有优势。

转眼之间,船上众人都被彭三调配行事,就连“上清门”的几名道士也不得不依令而行,到底舱下去划桨。在甲板上只有四家的主事和宋司晨五人。

这彭三虽然身材短小,形容粗鄙,但一站到舵盘之后,却似乎立时多了几分神采,轮转舵机极是熟练,而且嘴里不断地喝令呼叫,指示骆忠等人调整船帆。

经过这一番动作,“白鹂号”的速度居然又加快了不少,后面的那一艘大型的海盗船已被拉远了一些距离,只是三艘海鳅船却依然无法甩掉。

此时“白鹂号”大海盗船大约八九里的间距,而与三艘小船约五六里之遥,而那三艘海鳅船已分散开,排成了一个犄角形状,在“白鹂号”的西南后方穷追不舍,大概是打着包抄围堵的主意。

曹暮云道:“我们的航速大有提高,想必在亥时之前,他们定是追不上了。”

彭三却摇头道:“那可未必!这些海鳅船上装有火炮,只要被他们迫近三里之内,便会开炮轰击,俺们的船要是被打中渗水,大家可就玩完了。”

夕阳终于从海面上消失,夜幕降临,天色阴暗下来。这种追逃的游戏已进行了一个时辰,后面的三艘海盗船已经迫近到了四里左右。

象是为了证明彭三的话,只见最近的一艘海鳅船上火光连闪,十多只炮弹呼啸而来,落入了“白鹂号”斜后方的海面上,溅起了一整排两三丈高的水花!

这些炮弹均是直径半尺的圆形铜弹,从数里之外飞射而来威力惊人,若是落在船上,“白鹂号”这的木制船体定然经受不住,难免要被打穿。船上的众人见此情形,心中都惊骇非常。

彭三却满不在乎道:“不用担心,这红夷火炮最多能打三里远,他们现在开炮,只不过是向俺们示威,真想打中俺们的船,还差得远哩!”

海盗船上的火炮又接连发射了几轮,果然如彭三所言,炮弹落水之处与“白鹂号”都相距甚远,最近的一次也差着百十丈,形成不了威胁。

数轮齐射之后,海盗船便不再发射火炮,只是在“白鹂号”之后紧紧追赶。而此时己是戌时过半,再过半个时辰便是亥时了。

按彭三先前所说,只要拖到亥时还未被追上,就有脱身的机会,但是看眼下的情形,除了三艘海鳅船迫了更加近了些之外,与先前并没有任何不同,实在猜不出这相貌粗鄙的汉子到时究竟能有什么办法。

曹暮云和华不石二人倒是神色平静,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南宫奇却已有些忍耐不住,正要出言询问,却听得彭三说道:“现在你们去把在底舱摇桨的高手都召上来,换上船上的水手继xù

划桨,让大家歇息片刻,也好恢复气力。”

宋司晨神色一动,道:“莫非彭三先生是准bèi

要与海盗船近战么?”

彭三道:“不错,俺们要在瞬息之间尽快干掉一艘海鳅船,再借顺风突围,便可一举逃脱。”

宋司晨道:“可是那三艘海盗船未等我们靠近,便会用火炮攻击,况且他们己阻截住我等顺风行驶的方向,如何能冲得过去?”

此时海上的风向为东北向,“白鹂号”向东而行,追来的海鳅船正是位于西南方,而且三船散开,逼得“白鹂号”只能向东行驶,从而难以借助风帆之力。事实上“青鲨团”恐怕一早就已定好了这等追击的策略,他们是在海上劫掠商船的老手,自是懂得将猎物逼到逆风的位置,再利用海鳅船人力驱动速度较快的优势迫近猎杀。

彭三听了宋司晨的话,却“嘿嘿”一笑,道:“这个不用操心,俺自有办法,你们只管按照俺吩咐的去做便是!”

第二百八十七章 扑击

彭三听了宋司晨的话,却“嘿嘿”一笑,道:“这个不用操心,俺自有办法,你们只管按照俺吩咐的去做便是!”

二十余名高手从底舱被召回到甲板上,各自打坐歇息.这些人虽然都武功不弱,但是这一个多时辰的全力划桨,也大多露出疲态,不少人更是累得气喘吁吁,须得恢复体力方有一战之力。

亥时己近,夜空月朗星稀,海面上涛声孱孱,乃是一片深蓝颜色。“白鹂号”与海盗船相距仅有三里左右,已经几乎进入了火炮的射程。最为靠近的一艘海鳅船上火光连闪,又开始排炮齐射,炮弹落入“白鹂号”船后数丈之外的海面上,情势甚是危险。

彭三道:“宋管事,你这船上可有白旗,快快叫人打出白旗投降,他们便不会再发炮了!”

宋司晨未及回答,一旁的正德道长已忍不住叫道:“这等时候,怎么能投降!这便是你所说的脱身之计么!”

他怒气冲冲,便要发作,南宫奇连忙伸手拦住,道:“道长息怒,彭三先生要打白旗,想来只是诈降之计,要把海盗船引过来,我等也好短兵搏杀,对不对?”

彭三嘴巴一撇,道:“那是当然,这等明显之事,傻瓜才瞧不出来!”

正德道长听了彭三之言,更是大怒,若没有南宫奇用力抱住,便要伸拔剑斩杀了这粗鄙汉子。

宋司晨吩咐手下人照彭三所说去办,又道:“我们虽然打了白旗投降,那‘青鲨团’的海盗十分凶恶,只怕仍是要开炮的。”

彭三道:“你说的不错,不过俺们把船驶到逆风的方向停住,他们多半就不会再打了。”

他说着话,双手连转舵盘,又喝令道:“骆忠,下帆!”

象“白鹂号”这种大型帆船,主要的驱动力便是桅杆上所挂风帆,木桨只不过是辅助而己,一旦转向到逆风的位置,便失去了动力,再难移动。而船只停住之后,即使想转向启航,因为无风力可借,也不是一时之间所能做到的。

所以在逆风方向停船,就等于让帆船完全失去了移动能力,海盗船开炮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击伤帆船,令其移动不得无法逃走,以便登船劫掠,并非是要击沉船只,如今“白鹂号”不仅摇白旗投降,又在逆风的位置停船,他们自是再没有必要开炮打击了。

只不过对方有三艘海鳅船,而后面还有一艘大型的船舰,即使“白鹂号”上的众人凭借武功,能一举将靠近的海鳅船拿下,但另外的几艘海盗船舰发xiàn

情形不对,定会一齐发炮攻击,到那时“白鹂号”依然难逃被击沉入海的命运。

这等危险,彭三却似乎全没有考lǜ

到。

宋司晨忍不住问道:“我们一旦攻击过来的海鳅船,如何能够逃出其它海盗船的攻击呢?”

彭三道:“现在这种风向,俺们这条船的速度比不上人他们,肯定逃不了,不过俺已经算定了亥时一到,风向就要变,到时候刮起西南风,俺们正好能借着风力逃脱!”

听他说出此话,不仅是宋司晨,就连曹暮云和华不石,都露出了惊异之色。

宋司晨道:“彭先生说一到亥时,风向就要变,可有把握么?”

彭三眼睛一瞪,道:“俺说会变,当然不会错,你难道还不信不成!”

此时海面上刮的是东北风,“白鹂号”正处于逆风之势,寸步难移,如果风向变为西南风,则情势立变,“白鹂号”则正可处在顺风之势,逃脱的机会自是大增。

可是,这彭三居然能预知风向的变化,莫非他是诸葛亮转世,真能借得来东风?

不论这粗鄙汉子是否真有诸葛孔明之能,此时大家已成了骑虎之势,“白鹂号”的船头已转向东北,船帆也已落下,而最近的一艘海盗船已迫近到了三里之内,再想升帆启航逃走,也已经来不及了!

却听得彭三道:“那艘海盗船上大概有六七十人,等一下你们听我的号令,一齐冲杀到他们船上,杀他娘的一个片甲不留!”

他咳了一声,又道:“杀光了海盗,你们就尽快回来。骆忠,你要听我的指示升帆,风向一变,俺们就启航逃走,叫‘青鲨团’那帮家伙措手不及,想追也追不上!”

这彭三先前看起来嘻嘻哈哈没有正经,此刻却目露精光,脸上出现了凶厉之色。一旁的华不石看在眼中,不禁皱起了眉头。

曹暮云却拊掌道:“好,原来彭三先生有预知风向之能,真乃高人也!对方不过数十海盗,不堪一击,看来此战我等必胜无疑!”

彭三咧嘴笑道:“曹公子过奖啦,俺这不到五尺的身材,哪算得上甚么高人?只是在海上混得久了,和风神老爷有点交情,他总要给俺一点面子。“三艘海鳅船已经迫近,其中的两艘已减缓了速度,与“白鹂号”保持着里许的距离,另一艘则朝着“白鹂号”直驶而来。

此刻船头的燃香显示,时间已到了亥时,原本不小的北风居然停了,这对于依靠人力驱动的海鳅船来说,自是影响不大,而“白鹂号”桅杆上挂着白旗,静静地停在海水中不动,就象是一只可怜的待宰羔羊。

这当然只不过是表象而已。

事实上,“白鹂号“上的二十余名高手,都已藏身在船舷之后,个个手持兵器,只等着海盗船靠近,便要一举出击,就连正德道长,曹暮云,薛原,南宫奇等人都已加入其中,只有不会武功的华不石和管事宋司晨还站在嘹望台上。

彭三抓着舵盘,三角眼圆睁,盯着渐渐驶来的海盗船,表情阴冷,一言不发。

海盗船很快就己驶到了近前,从嘹望台上便可瞧见在海盗船上的情形,只见甲板上站满了握着刀剑利斧的海盗,黑压压的一片,足有五六十人之多。此时两船相距只有十余丈远,这些海盗们凶顽的面目,以及他们大声喧叫都能瞧听得一清二楚。

“白鹂号”船身庞大,甲板也高得多,被船舷遮挡,从海鳅船上却看不到藏在“白鹂号”上的一众高手。

“咣铛”一声巨响,海盗船的船头直撞在了“白鹂号”侧舷之上,船身顿时产生了一阵震荡。华不石连忙伸手扶住护栏才站稳脚跟,一旁的宋司晨的身形亦是晃了两晃,只有那彭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两只脚踩在船板之上犹如生了根一般。

海鳅船的船头乃是平口,最适合水上劫掠时抢登别船,只是“白鹂号”船身巨大,甲板比海鳅船高出了丈许,自是不能直接冲上。只听见“夺夺”数声,十多把套钩已从海鳅船上飞出,钩住了“白鹂号”甲板之外的船帮,套钩上均连着绳索,十余名海盗沿着绳索攀爬而上。

这些海盗一个个身手矫键,攀爬绳索也甚是熟练,片刻之间就已爬到顶端,眼看便要跳上“白鹂号”的甲板。此时彭三才大喝了一声:“给我杀!”

藏身在甲板上的众人立时冲出,刚刚爬上了“白鹂号”船舷的那几名海盗,连惨号声都没有发出,就象石头一样从船边直落下来!他们有的直接掉进海里,有的则是摔回到下面的海鳅船上,而相同的是,他们在落下之时,就已变成了没有性命的尸体。

且不说曹暮云,薛原,即便是“上清门”和南宫世家的诸人,也全都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这些海盗就算与他们正面交手,也未必能够抵挡一招半式,更何况是被猝然偷袭?

只在呼吸之间,攀在绳索上的十多个人就已全部被杀,而变故发生得太快,下面海鳅船上的众多海盗还未及反应,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薛原一声暴喝,一马当先,从“白鹂号”上冲天而起,掠出船舷,落在了海鳅船的船头,而曹暮云,正德道长,南宫奇,朱洪,孟欢,伊若瑛等人也纷纷跃出,直扑海盗船!

这完全是一场一边倒的搏杀。

海鳅船上共有六十多名海盗,尽管凶悍,却并没有能与薛原等人抗衡的高手,双方武功相差太远,那一点人数优势也完全无济于事。而“白鹂号”上的众人被这几艘海盗船追杀了整个晚上,心中早已愤nù

非常,下手哪里还会容情,只恨不得立时把这些海盗全杀个干净。

尤其是那位“正清门”的正德道长,把先前在彭三身上所受的气全撒在了这些海盗身上,将道门正宗“九曲剑法”施展开来,剑光四射,犹如千百点寒星,所到之处众海盗纷纷中剑倒下,当真是所向披赫!

而南宫奇所用的兵器是一把钢骨折扇,使出的是点穴打穴的手法,亦是不同凡响。

夜色灰暗,虽然天空中有星月之光,但从海面上距离数百丈外的另外两艘海盗船上,只能瞧得见上前劫掠的海鳅船和“白鹂号”靠在了一起,隐约能听到几声凄厉的惨呼声传来,至于两艘船上到底发生了甚么,根本就瞧不清楚。

第二百八十八章 曹暮云的猜测

夜色灰暗,虽然天空中有星月之光,但从海面上距离数百丈外的另外两艘海盗船上,只能瞧得见上前劫掠的海鳅船和“白鹂号”靠在了一起,隐约能听到几声凄厉的惨呼声传来,至于两艘船上到底发生了甚么,根本就瞧不清楚.

在“青鲨团”的海盗们想来,那些惨呼声定然是他们的同伙残杀“白鹂号”上的水手船员所发出的,也不以为怪。

而在“白鹂号”上,彭三站在舵位上,居高临下地眼看着左舷下方的海鳅船。此时,甲板上的海盗已被全部斩杀,鲜血染红了整面甲板,而一众高手正下到船舱,搜索清除舱中的余匪。

海盗船上共有七十多名海盗,死在甲板上的就有五十多人,十余人在船舱里被斩杀,还有十多名海盗见势不妙,早早就跳入海中逃命,却也大多被一众高手发射暗器击毙在海水中。整船海盗即便没有被杀得一个不留,也差不太多了。

发起突袭到现在,只不过十息不到的时间,这一船的海盗在“白鹂号”上的众多高手面前,就象土鸡瓦狗一样,完全不堪一击!

彭三眼看着海盗已被杀戮殆尽,鼻子里哼哼了几声,大声喝道:“大家回船!骆忠,升帆!”

华不石一直在观望海鳅船上的拼杀,此时才忽然意识到,原来就在不知不觉之间,适才停住的海风又吹了起来,而且竟如彭三如料,风向当真已转成了西南!

听到彭三的呼喊,在海鳅船上的一众高手立时纷纷返回,攀着先前海盗们留下的钩索爬上“白鹂号”的船舷,而曹暮云,薛原,正德道长等擅长轻功的高手,轻轻一跳就己跃起丈许,掠上了“白鹂号”的甲板。

只在片刻之间,二十余名突袭者就己尽数回到了大船上。

彭三喝道:“底舱的水手,全力划桨!大家能不能逃得性命,就看现在!”

十二面船帆已经升起,而海风鼓动船帆,加上十余对船桨驱动,“白鹂号”的船身顿时开始移动,离开了被逆袭的海鳅船,向西北而行!

另外两艘海盗船就在南方海面里许之外,此时“白鹂号”仍在对方的火炮射程之内,如若那些海盗反应灵敏,立时就开炮的话,“白鹂号”仍是在劫难逃。

所幸的是,这种事情并未发生,“白鹂号”驶出了数十丈,那两艘海鳅船似乎还没有反应。这自是因为刚才众人对靠近的海盗船的突袭实大太快,那条船上的海盗还未来得及向其它船上的同伙发出信号之故,而直到“白鹂号”升帆离开,他们才能意识到情形不对,再行做出反应,就慢了许多。

彭三一面掌舵,一面扭头瞧看后方的海盗船,忽然间掌中舵盘飞转,嘴里高声喝令指挥骆忠旋转船帆,只见一艘海盗船上火光闪动,一排炮弹已飞射而来,落入“白鹂号”船舷数十丈左右的水面。

见此情形,众人刚刚平缓一些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此时眼看着就即将逃走成功,谁也不想功败垂成。

彭三却“嘎嘎”狂笑道:“就凭这帮小子的本事,想打到俺的船,还差的远哩!”

他接连转舵,不住地吩咐船员旋转船帆,“白鹂号”曲线而行,连转了几个弯,竟然险而又险地避过了数排火炮,其中一排炮弹几乎擦着桅杆而过,让船上的众人惊出一身冷汗。而借着风势,“白鹂号”也在片刻间航行出里许距离,已堪堪脱出了海盗船火炮的射程范围。

一旦到了顺风的方向,帆船的速度顿时得以发挥,“白鹂号”上的十二面风帆全部鼓起,速度很快就达到了六更以上,用人力驱动的海鳅船便全无优势可言了。

两艘海鳅船连连开炮,然而距离既已拉远,就再难给“白鹂号”造成威胁。海面上的西南风越刮越大,“白鹂号”速度更快,半个时辰之后,就把海盗船远远落在了八九里之后,在夜色之中几乎已经瞧看不见。

彭三嘴巴一撇,喊道:“骆忠,你来掌舵!”

那船掌骆忠应声而来,道:“彭三爷,您这是……”

骆忠的语气之间,已充满了尊敬之意。如果先前他只在聊天言谈之中知晓彭三有些本事,如今眼见他指挥着“白鹂号”逃出了海盗船的追劫,骆忠已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不仅是骆忠,一旁的曹暮云,宋司晨等人,对这位五短身材的粗鄙汉子也均是括目相看,唯一看法不变,依然满怀忿恨的人,大概就只有那位受了彭三一肚子气的,“上清门”长老正德道长。

彭三把舵盘一甩,道:“那帮家伙已经追不上来啦,难道你想要俺帮你驾船驾到万易岛去不成?”

骆忠连忙接下舵盘,道:“是,是,骆忠不敢!”

离开了舵盘,彭三又恢复了那一幅嘻皮笑脸的圆滑模样,先前的凶厉之气已是丝毫不见,他走到华不石面前,拱了拱手道:“如果华少爷没有甚么吩咐,俺就先行告退,回船舱里睡觉去了。忙了一晚上,俺实在是累坏了!”

华不石还礼道:“彭三爷要去歇息,自管请便。”

彭三又做了一个揖,才踱着步了下了高台,向船舱走去。

眼看着彭三已走,一旁的南宫奇道:“华少爷,这位彭三先生真是了得,若没有他,我等今夜只怕全都难逃落水之灾,说起来我们大家都应当多谢华少爷才是!”

彭三是华不石的随从,南宫奇此言自是因仆谢主之意。

华不石连忙摇手道:“彭三爷乃是南澳柴园的贤士,与华不石并非主仆,小弟实是不敢领受!”

南宫奇道:“无论如何,他也是华少爷带上此船的,华兄又何必过谦。”

他略一停顿,又道:“我听闻南澳柴家不过是一方的富绅,这位彭三先生如此精通驾船航海之术,又能通晓风向变化,定非凡常之辈,不知华少爷可知dào

他的来历?”

先前的称谢只不过是客套,其实这句话才是南宫奇真zhèng

想问的。

华不石却苦笑道:“说来惭愧,小弟对这位彭三爷的来历,亦是一无所知。”

“以华兄的洞察之能,即便先前不知,经过今夜之事,想必对彭三先生的来历也能看出一二来,小弟说得可对么?”说出此话的,却是曹暮云。

这位暮云公子的心计智慧,实是不在华不石之下,自从在长沙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这位大少爷便已有了这种感觉,在曹暮云的面前,他就算想要藏拙,都很不容易。

华不石道:“曹兄洞察之能远胜于我,我能看出的,曹兄定然也能,华不石倒想听一听曹兄的高见。”

曹暮云微微一笑,道:“其实都不过是一些猜测而已,华兄既不愿说,就由小弟来说好啦!”

他轻咳一声,道:“寻常驾驶商船的船掌,即便熟悉天象气候,能够预计风向,却不可能有指挥船战的本事。适才的这一战彭三先生不仅指挥得当,而且还能驾驭帆船躲闪海盗的火炮,不仅擅长航行,更擅于海战,这便足见他以往驾的并非商船,而是战船。”

南宫奇点头道:“曹兄言之有理。”

曹暮云又道:“小弟所猜测的另一件事,便是这位彭三先生与海盗素有仇怨。”

华不石道:“这又何以见得?”

曹暮云道:“因为适才一战,本来是根本不用打的。”

他目光一转,望向远方已经消失的海盗船方向,道:“彭三先生既预知亥时一到,海面上风向便会改变,只须及时调整航向,便可以从容脱逃,根本无须打白旗引诱对方的海鳅船上前,杀灭那一船的海盗。他如此做,自是因为不甘心白白逃遁,而要报复‘青鲨团’的海盗。”

曹暮云所言确是不假,而先前交战时彭三无意之中露出的凶厉之色,不仅华不石留意到了,也未能逃过曹暮云的眼睛,这确是表明了彭三和那些海盗定然不会是朋友。

曹暮云道:“凭此两点,彭三先生的来历,也就不难判断了。”

南宫奇:“请曹公子明言。”

曹暮云道:“大明朝的海域之内,懂得驾驶战船且又擅于炮战者,唯有朝廷的水师,水师长年与海盗交战,与他们自是生死仇敌。彭三先生操一口东北乡音,是以小弟推测,他可能曾在辽东镇海卫的水师任职,后来才投到了南澳柴家的门下。”

就连华不石也不得不承认,曹暮云说的颇有道理。

大明朝的水师,本是十分强盛,一度拥有全世界最为强dà

的舰队,只不过那也都是陈年旧事了。近年来,国境内天灾人祸不断,加上朝廷腐败,国库空虚,水师无论是人员还是船舰,皆是巨幅锐减,早已不复从前,从各地镇海卫水师营中流落出来的散兵游勇亦是不少。

而曹暮云所说的辽东镇海卫水师营,己在五年之前就被朝廷取消了编制,不复存zài

。所以,猜测彭三曾经是其中的部将,倒确是有些可能。

南宫奇道:“曹公子果然极有见地。这位彭三先生若是朝廷水师出身,也算得上是难得的人才,华少爷此行能得他相助,实是令人羡慕,我等也都沾了华少爷的光啦!”

华不石连称不敢,客套了一番。

而此时“白鹂号”全速航行,已经完全逃脱了海盗船的追踪,这一夜的惊魂总算是安然度过。

第二百八十九章 巨船

如果说“白鹂号”在海上前三天的旅程还颇为轻松舒适。经过了第三天夜里与“青鲨团”海盗船的遭遇之后,随后的行程就变得极为乏味无聊。

对于海红珠来说,尤其如此。

不仅仅是因为登船远航的新奇之感已经消失,还因为“白鹂号”原本舒适的豪华卧舱,可口的饭菜食物都已荡然无存,包括贮藏的美酒,也全都在为了逃脱海盗船追击时扔进了大海。

现在船上唯有一能够吃的,只剩下又咸又硬的薰鱼薰肉,以及放在嘴里犹如灰土一般的干面饼。

海红珠并没有参予一众高手对海盗船的突击,早在第三日白天,她就已经因为晕船而不得不躺在床上,而现在就连床也不见了,她想要睡觉也只能裹着被单躺在船舱的木制地板上。

这不仅令她的晕船头痛更为严重,而且因为食物无法下咽,肚中无食,就连呕吐都没有东西可呕。

海红珠虽然不是富家小姐出身,但是从小到大一直娇生惯养,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罪,这也使得她好容易得以舒缓的心情,又开始变得恶劣起来。

都怪那个恶少爷不好,才会让她落到这等可怜的境地!

有时候把遭遇的倒霉事情都怪罪到别人头上,总是很容易,而且也十分顺理成章。

可是那位恶少爷却一点也没有陪罪认错,甘当替罪羊的觉悟,整日不是与曹暮云,南宫奇等人在甲板上谈天说地,便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神神mì

秘的,不知在做甚么。海红珠去舱房中找他,那恶少爷居然也随意敷衍,不肯让她久留,实在令她有些火大。

即使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他至少也应当体贴温柔一些,而不应该这般冷漠无情,何况海红珠现在病了,正需yào

别人的照顾安慰。

若是在十天以前,海红珠是断然不会这么想的,那时她把他当成仇人,对这恶少爷比华不石现在对她更加冷淡十倍。只是经过南泉庄中的风波之后,海红珠对这位恶少爷的观感就变得微妙而奇特,而无论如何,是他把自己带上船来的,理所应该要照顾她才是。

华不石显然没有和海红珠相似的看法,也并未去留意揣测海红珠这个小女孩的微妙心思。在他看来海红珠的晕船头痛只是不惯习乘船的正常身体反应,甚至称不上生病。如果在陆地上,他倒还可以开上一剂药方,到药店抓些草药来让她煎服,想必立kè

就能药到病除,只可惜如今在大海上航行,根本无处买药,因此他也没有甚么好办法。

而这几天在“白鹂号”上,华不石除了与曹暮云南宫奇聊天,了解一些上次万易大会的详情之外,便是躲在房中,拿着那块“盘龙珏”细细研究察看,试图从其上发xiàn

一点宝藏的端倪。

这块他差一点丢掉了性命才取得的玉佩,华不石当然不想让它空留在手中,而全然不明其秘。

只可惜这只是徒劳,他虽然反复查看,却并没有取得一点进展。

所幸的是,这乏昧无聊的旅程并未持续得太久。

“白鹂号”在海上遇袭是从南澳港出发第三天的傍晚,由于逃脱时变换方向,偏离了原先的航道,帆船因此而绕行了一些弯路,使得原本五天的航程变为了七天。

正月二十三的清晨,在“白鹂号”前方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个黑点。而随着帆船的驶近,远方的黑点逐渐地变大,成为了一个青灰色的岛屿。

此行的目的地,传说中的万易岛终于到了!

两个时辰之后,到了晌午时分,“白鹂号”才驶到了万易岛的近前。尽管最初从海平面看来是一个小黑点,但是到了近处,就会发xiàn

这座岛屿绝对不能算小。

岛的正面,是一座青黑色的巨大石崖,足有数里长,且有百丈之高,而崖下的零星散布着许多礁石,犹如犬牙般突起在海面之上,如若有航船径直驶来,定然无法靠近岛屿,就会在崖前的海面上触礁搁浅。

“白鹂号”并未驶向礁群,而是调转了船头,顺着海岸向东绕行,行出数里之后,已绕到了岛屿的东侧。从这个位置,可以看见在巨石悬崖的后面,竟是一片山峦,山上是郁郁葱葱的灌木丛林和草地。

而山下则是一个海湾,海面上有几处浮标,而靠近岸边是一排船坞码头,远处的山前还建有灯塔。

在海湾之中,己经停靠着十余艘船只,每一艘,都不比“白鹂号”小。

这些船只,想必就是“万易门”派往大明沿海各境十五处海港码头的座船了。而这么多船都已停在这里,说明参加“万易大会”的大部分客人想必已经抵达,而“白鹂号”只因遭遇了海盗,在海上有所耽搁,才会迟到一些。

“白鹂号”拉下了主帆,降低航速,缓缓地驶入前方的港湾。船上的众人,早已都来到了甲板之上,观望着眼前的海岛和码头。

南宫奇叹道:“若不是亲眼所见,在下当真无法相信,在南海的孤岛之上,还有这等地方!”

曹暮云道:“不错,仅这岛上的码头,只怕就比南澳镇的码头还要大上一倍。”

说话之间,“白鹂号”缓缓地停在了码头上的一处泊位上,船掌骆忠高声喝令下锚。而这座码头显然是为了停泊象“白鹂号”之等甲板较高的远洋航船所设,在水上所搭建的木桥高出水面两丈有余,不是南澳港上的那种又低又矮,只能用于近海小船停泊卸货的木桥可比。

只听得宋司晨朗声道:“曹公子,华少爷,正德仙长,南宫先生,此处便是‘万易岛’了,请各位都跟随我下船登岸,一同到‘万易庄园’去!”

有水手在“白鹂号”的船舷和码头的木桥间搭上了长板,众人足踏着木板走上了码头。

这座码头虽建得高大,但却颇是冷清,不象南澳镇的码头那般热闹。在木桥上只有数名壮丁守卫,他们身上穿的均是天蓝色的绸布短衣,头上戴着浅色扎巾,扎巾的前额位置绣着一个篆体的“易”字,而兵器亦都是统一制式的长剑。

这此人显然都是“万易门”的帮众。

从外表看去,这些“万易门”人和“白鹂号”上的水手船员一样,个个皮肤黝黑,这想必是长年在海上风吹日晒所形成的。

众人跟随着宋司晨走出码头,却见码头前方是一条青石道路,直通山后,而路边却停放着十来亭软轿,轿夫就站在一旁,看装束亦是“万易门”的门人。

宋司晨道:“此处到万易庄园尚有五里之遥,若各位不愿步行,可乘坐本门的软轿前往。”

那薛原皱眉道:“女眷乘轿倒也罢了,我们可坐不惯这等小轿,贵岛上难道没有马匹可骑么?”

宋司晨道:“海岛之上气候不同于大陆,寻常马匹不能适应,是以本岛一向不喂养马匹,还请薛爷见谅。不过好在此去庄园不算太远,便是步行也用不了多少时候。”

海岛上没有马匹也非奇事,听宋司晨如此解释,薛原倒也无话可说。

曹暮云和南宫奇都不愿乘轿,正德道长乃是出家之人,更是没有坐轿的道理,最后只有“恶狗门”的海红珠和楚依依两位女眷搭乘了两亭软轿,而华不石也随着众人一同步行,由宋管师引领,沿着青石道路向前行去。

这条道路并不太宽,曲折向前,在路两旁的山坡上便是草地和灌木丛,再远处还有一些低矮的乔木林,分布甚是稀疏。华不石一边往前走,一边四处瞧看岛上的植物景致,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正如宋司晨所说,“万易庄园”果然不远,众人前行了二三里路,又转过了一个山坡,一座庄院便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座庄院,乃是建筑在一片坡地之上,层层院落叠嶂而起,约有上百进之多。庄院的外墙乃是石头垒成,正面一座青石大门,颇有气势,在门前立着一杆三丈高的大旗,迎风招展,乃是天蓝色缎布做成,上面用金线绣写着两个笔走龙蛇的大字:“万易”。

看来,这里便是天下间最为神mì

的门派,“万易门”的总坛所在了。

而最吸引众人眼光的,既不是庄院的青石大门,也非院门口的“万易”大旗,而是在庄院的一侧,靠在一座石岩山岗上的一个庞然大物。

那竟然是一艘巨大无比的船!

若没有看见这艘船,华不石实难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大的一条船,而且这条船,居然不是在水里,而是摆放在陆地之上!

这艘船长达四十丈开外,宽有十八丈,甲板的高度就足有八丈有余,连船尾的舵叶,都有二丈高,先前众人乘坐的“白鹂号”亦是十分少见的远洋大船,可要是与这艘船相比,却还差得多,简直就象是河马与巨象之别!

巨船斜靠在石山上。船上的九根桅杆各有六七丈长,五六尺粗细,一人合臂都都难抱拢,桅杆斜指向天空,颇为壮观。虽然巨船上未挂风帆,但船体外侧的红漆如新,在船头更有巨龙雕花,刻着一个“宝”字。

第二百九十章 陆岛主

巨船斜靠在石山上.船上的九根桅杆各有六七丈长,五六尺粗细,一人合臂都都难抱拢,桅杆斜指向天空,颇为壮观。虽然巨船上未挂风帆,但船体外侧的红漆如新,在船头更有巨龙雕花,刻着一个“宝”字。

仅仅这个“宝”字,就有一人多高,涂着金漆,在阳光照耀之下闪闪发光。

众人猛然见到如此一艘巨船,均被其庞大雄伟惊异得合不拢嘴,各自在心中猜度此船的来历,以及这巨船如何会摆放在陆地之上,一时之间却谁也没有出声。

这等情形那位宋司晨似是早有所料,开口介shào

道:“诸位可知dào

永乐年间郑三保奉旨下西洋之事?这艘巨船的残骸,便是当年‘三保太监’远洋船队中的旗舰。”

华不石道:“原来这便是传说中的‘宝船’,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三保太监”郑和七次下西洋,乃是天朝远洋航海的壮举,在大明朝也是家喻户晓。而传说中“郑和船队”由两百多艘各式船舰组成,其中最大的旗舰称作“宝船”,有“运宝之船”的含意。而除了宝船,郑和船队还有马船、粮船、座船、战船等多种船只,实是一支横行于大洋之上的无dí

舰队。

只不过郑和下西洋已是两百年前之事,到了现在那些船只早已腐朽殆尽,不复存zài

,大明朝的水师也早就不复当年之勇。

曹暮云却问道:“能得见此船,我等当真有幸,却不知这条宝船,怎么会在此处?”

宋司晨道:“本门素居于南海之上,擅于远洋航海,这条宝船乃是门主花费了巨力才得到之物,将其放置于此,常常油漆维护,才能象现在这般完整如新。传说当年的郑和船队有数百船舰,至今仍保存于世上的,大概就只有这唯一的一条宝船了。”

曹暮云“哦”了一声,眼光望向华不石,却见这大少爷脸上亦有凝重之色。

得到这一艘宝船,当然是十分不易的事,而这一艘船如此巨大,至少重达千吨以上,能将这么大的一条船从海中运上陆地,放置在“万易庄园”之外,更是一个绝大手笔。

仅借由此事,便足可见得“万易门”的本事非同一般,曹暮云和华不石均是智计深沉之人,心中立时都有了如此推想。

却听得宋司晨道:“请各位随我入庄,去会见本门的陆门主吧!”

众人来到了庄前。楚依依和海红珠下了软轿,一行二十余人,跟随着宋司晨走向了青石大门。

在门前守卫的“万易门”弟子,见宋司晨带领着众人前来,立时闪在了两旁,各自躬身施礼,显得颇为恭敬有礼。

而进了门直行十丈,眼前便是一座高阁,阁上题写着“海风”二字。走进海风阁中,众人立时便见到了这座海岛的主人,也是宋司晨所说的陆门主。

※※※※※※※※※※※※※※※※※※※※※※※※※※※※※※这座海岛上大多数的“万易门”弟子都皮肤黝黑,身材也不算高大。

但是,这位陆门主却全然不同。他面如美玉,皮肤光洁而白晰,剑眉星目,鼻梁挺直,三缕长须飘在胸前,穿一身宽松的青布儒衫,却不掩其伟岸的身材。

从外表看来,他大约四十来岁,除了年长几岁之外,这位陆门主的相貌风采,几乎不在曹暮云之下。而这种俊逸的人物,人人都想多瞧几眼,而且立时就能给人留下不错的印象。

众人走入海风阁时,陆岛主已在阁厅正中的主位前起身相迎,抱拳行礼,朗声说道:“在下陆秋鸿,乃是此岛的主人,对诸位贵客招待不周,还望恕罪!”

在抱拳之时,能看见他儒衫袍袖之间露出的手指上,戴着一枚价值不菲的珍珠戒指。

进门的众人纷纷还礼,连称不敢。

陆秋鸿指向一旁的三人,道:“这三位前辈,乃是本门的供奉,人称‘灵龟三仙’,此次‘万易大会’便由我等四人主持。”

所谓“供奉”,在许多江湖门派中都有,说得白了,便是这些门派用重金网罗而来的高手。普通招揽来的高手自是成不了“供奉”,一个人若被立为“供奉”,在门派中的地位便属超然,不在掌门人之下,是以只有对武功或身份极高的人,门派才会这么做。

陆秋鸿所说的“灵龟三仙”,是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先前一直坐在旁边的椅上,此时才站起身来。

众人又再度见礼客套,连称久仰。

这三位老者全都面色红润,穿着布袍,一幅世外高人模样。陆秋鸿逐一介shào

,其中一人身高七尺,名叫归无望,另一人仅四尺来高,名为归无涯,而一人高矮适中,却挺着一个大肚子,身材雍肿的,名叫归无悔。这三人姓名相近,高矮胖瘦却各不相同,也不知他们是否真是嫡亲兄弟。

众人口称“久仰”,其实“灵龟三仙”这个字号在江湖中全无声名,就连识人无数,堪称“万事通”的楚依依都不知dào

,别人就更加不可能听说过了。

在陆秋鸿介shào

之时,这三老亦只抱拳做态,神态之间甚是倨傲,显得不冷不热。

互相见礼之后,陆秋鸿道:“诸位远渡重洋而来,定然十分辛苦,本门弟子已为诸位安排好了住处,请各位暂时在本庄后园歇息。”

曹暮云道:“多谢陆岛主,却不知‘万易大会’何时举行,我等也好做些准bèi

。”

陆秋鸿道:“诸位所乘的‘白鹂号’即已抵岛,本门派出迎接贵客的帆船己然全部返回。今晚各位在本岛休息一夜,明日午时‘万易大会’便如约正式开始,际时陆某自会派弟人前去引领诸位贵宾到会。”

南宫世家的三老爷南宫奇道:“如此说来,来参加‘万易大会’的中原各家门派中人,现在都已抵达了贵岛啰?”

陆秋鸿道:“不错,他们全都到了,现下就住在本门庄园之中。”

南宫奇道:“那太好啦,在参加大会之前,在下想去拜会一下几家门派的朋友,不知可否方便?”

陆秋鸿道:“前来本岛的各位贵客,现今都住在本庄后园内的各处院落中,南宫先生若想拜会,可叫宋管事领你前去,不过那些贵客们是否愿意与南宫先生相见,却在于他们自己。”

南宫奇道:“这是当然。敝家主与这几家门派的前辈均有交情,他们自是会愿意相见的。”

陆秋鸿点头道:“那就好。”

他顿了一顿,又道:“另有一事,陆某须得提醒一下各位,诸位在本庄住下之后,若有任何需求,均可知会本庄弟子,自会得到满足。不过这座海岛上的蛇虫甚多,且大多有剧毒,本门在山林中还安设有一些捕猎机关,因此若没有必要,各位贵客最好不要随意出庄,否则要是不慎受伤中毒,却是不易救治。”

所有的江湖门派之中,都有不少稳密之处不愿让外人探视,这座海岛是“万易门”的总坛,有些禁区秘地也不足为奇。这位陆岛主言中之意虽有限制行动之嫌,但众人对此倒也心知肚明,是以均未提出异议,至于他说的蛇虫和机关是真是假,也无须去多想了。

毕竟大家全都是为了“万易大会”而来,只想顺利达成交yì

,获取各自所需之物,并没有多少闲心要去探查“万易门”的秘密。

此时华不石的目光,却被客厅墙角古董架上摆着的一株半尺来高,红通通的珊瑚树所吸引。

这间阁厅的装修配饰与普通富贵人家的迎客厅并没有太多的分别,只是古董架上除了几件古玩瓷器,还有摆不少珊瑚海贝,华不石所看到的珊瑚树便是其中之一。

这位大少爷从一进客厅,便落在众人的最后,陆秋鸿引见“灵龟三老”之时,他也随意敷衍,此时诸事已毕,他却走到了古董架前,低头查看那一株赤红色的珊瑚树。

直到曹暮云和南宫奇等人要告辞离开,华不石才恍然回过神来,与众人一起跟随着宋司晨出了大厅,向庄院后园的住处走去。

※※※※※※※※※※※※※※※※※※※※※※※※※※※※※※万易庄园实在不小,至少有百进以上的庭院。

“恶狗门”的一行十人,便被安置在其中的一进院落里。华不石从管事宋司晨口中得知,前来参加“万易大会”的数十家门派,都被安排在了这座庄园里的各处院落之中。

院子门口有两名“万易门”的弟子,既担当守卫之责,也可随时通传消息,为在院中居住的贵客服wù

,如果客人们想要到出院,他们也会陪同随行。

这院子虽然不大,其实却也并没有出去的必要,只因为所有的需yào

,只须向门外的“万易门”弟子说上一声,就能立时得到满足。

吃喝自是不在话下,就算想要找女人,也没有问题。

华不石虽然有些好奇,在这样的一个远洋海岛上“万易门”能够有什么样的女人,但是他却并未想要尝试,而只是吩咐送来一些酒食。

第二百九十一章 弱弱联盟

“恶狗门”的众人在“白鹂号”上的这三天都在啃食干粮。如今终于可以吃到酒饭,自是要大快朵颐一番,即便是粗茶淡饭,也能吃得津津有味,更何况“万易庄园”的酒菜相当不错,滋味并不在城市中的那些酒楼餐馆之下。

就连平时一向喜欢挑嘴华大夫人海红珠,对“万易庄园”送来的酒菜也挑不出甚么毛病来。

酒足饭饱之后,华不石便坐在屋中的桌前品茶,并没有打算出门。

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只为得到一门正宗的禅门内功心法,而以“少林”和“普陀”两派的武功心法最为合适。

这世上许多东西都能花钱买到,既便是秘传的武功心法,只要付出足够多的银两,相信也并非没有得到手的机会。华不石虽作如此想法,却并不打算贸然去找“少林”或“普陀”两派中人,因为没有黄莲大师引见,就凭他这位“恶狗公子”自己找上门去与人交yì

,显然并非上策。

因此,还是等到了“万易大会”之上,再设法交yì

更加妥当。

只不过华不石虽然不想出门,却有人找了上门来,要见“恶狗公子”,而且来的人还有五人之多。而这五人之中,为首的正是在“白鹂号”上结识的南宫世家的三老爷南宫奇。

守在院门口的弟子进来禀告有客来访,华不石便迎出门去,而南宫奇一见他,立时满脸堆笑,道:“在下冒昧前来,是想介shào

几位好朋友给华少爷认识,我们可否进屋叙谈?”

华不石道:“南宫兄太过客气,请进屋来坐。”

华不石把诸人让进屋中,南宫奇逐一介shào

,与他一同前来的四个人,都是前来参加“万易大会”的客人,而且分别来自四家门派。

一位三十多岁的大汉姓洪,是“太湖帮”的舵主,另一位姓黄的青衣老者,是“雁荡派”的长老,还有两位一位姓古的书生,来自黔境“藏剑门”,一位则是抚州“霹雳堂”的副堂主,名叫雷振天。

太湖帮、雁荡派、藏剑门和霹雳堂,虽然也都算是各据一方的江湖门派,但是声名均不甚响,远不能及“中原七大门派”那种名门正派,就算是与正德道长所在的“上清门”相比,也颇有不如。

“万易大会”所邀的六十家门派并无弱小帮派,他们恐怕算得上是声望最低的几家了。当然,南宫奇的“南宫世家”早已衰败,华不石的“恶狗门”新近崛起,声望也不见得强过多少。

众人在屋中坐定,又客套了一番,华不石才开口问道:“不知南宫兄和诸位朋友大驾前来,所为何事呢?”

南宫奇却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华少爷对这次‘万易大会’,可有甚么想法么?”

华不石道:“小弟只是希望在此次大会之上,交yì

得到一些门派需yào

的资源,除此之外,倒也并无其它想法。”

南宫奇道:“这是自然,我等来此也皆是这般目的。却不知华少爷对参加大会的六十家门派,做如何看待?”

如此一问甚是突兀,华不石心中疑惑,不知dào

南宫奇到底想要说甚么,皱眉道:“‘万易门’所邀的数十家门派,皆是中原武林中的名门大派,大都比小弟的门派实力要强,我对他们还能有何看法?南宫兄若有高见,不妨直说便是,华不石洗耳恭听。”

说话喜欢卖关子,大概是这位南宫世家三老爷的嗜好,此时他见关子卖得差不多了,才微微一笑,道:“高见不敢。华少爷所言不假,此次前来大会的有各境之中诸多的名门大派,在下与几位朋友谈起,都觉得我们这几家帮派的实力较为单薄,若想在‘万易大会’上有所收获,只有大家联合起来,才会更为有利一些。”

听了此言,华不石才知dào

南宫奇一行五人的来意,原来他们是为了结盟而来。

华不石问道:“却不知南宫兄所说的联合,是如何一个做法?”

南宫奇道:“在下所说的联合,自是建立在大家互利的条件之上。此次‘万易大会’是否会与前一次用同样交yì

方式,目下尚不可知,我等只能随机应变,时时互通信息,等到交yì

竞价之时可联手起来,一致对外,相信对于大家达成交yì

都会有不少好处。”

他略一停顿,又道:“当然,在安全方面,我们也要相互照应,以图自保。”

这世上的许多事情,都要凭借实力说话,战场上如此,商场上亦是如此。战场之上武力便是实力,而在商场上,金钱银两才是实力。

而除了实力,策略也很重yào

。此次“万易大会”如若还与上次一样,“万易门”充当中间人,来组织自门派的竞价交yì

,那么如南宫奇所说数家门派联合起来,无疑是十分有利的。

首先如若这几家门派彼此拥有需yào

的资源,便可直接达成交yì

,而不必再让“万易门”从中赚取好处,而即使要与其他的门派交yì

,几家联合之后,拥有对方想交换的东西的机会更大,竞价之时也大为有利。

南宫奇所说的安全问题,当然也值得考lǜ

,“万易大会”虽然名为交yì

大会,但在弱肉强食的江湖之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聚集数家之力结为同盟共同进退,即便只是暂时的,也大有好处。

只不过华不石此行所想得到的禅门内功心法,这几家门派都不可能会有,这使得这位大少爷心中有些犹豫。

见华不石沉吟不决,一时没有回答,那位“太湖帮”洪姓舵主道:“当下的情形,到此岛来的六十家门派,有许多都已经拉帮结伙了,我们几家若不联合,早晚就要吃亏,华少爷还有甚么可犹豫的呢?”

华不石神色一动,问道:“洪舵主此话怎讲?”

南宫奇道:“华少爷有所不知,我等所乘的‘白鹂号’及是最晚抵达此岛的船只,其他门派大多昨日就已到达,据说他们之中大多数己经相互订下了协议,联手结党了。”

听了南宫奇此言,华不石心智敏捷,立时就把其中的内情大致猜了个明白。

结盟大为有利,并不是只有南宫奇等人才能想得到,前来参加“万易大会”的各个门派,全都明白了此事,是以到此庄园之后,定是一早就已经有所动作。“太湖帮”,“雁荡派”和“霹雳堂”等门派想来是因为门派太小,实力不强,入不得那些名门大派的法眼,才无人邀请他们结盟,而他们也不愿意贸然去和那些大门派结盟。

毕竟要想达成平等的联手协议,只有是实力相若的势力才更加合适。

所以,这数家小门派索性相互结盟,自成一帮,而这位三老爷南宫奇交友广泛,南宫世家实力虽然不强,但四大世家的声名在外,能得到众人的信任,是以他也就成了这个“弱弱联盟”的牵线组织之人。

华不石一行与南宫奇一同乘船前来,而“恶狗门”也不是甚么大门派,正是与他们结盟的理想对象,这几家门派的主事人一同前来的目的,自是想要将华不石也拉拢进来。

华不石沉吟了片刻,问道:“不知南宫兄是否与曹公子和正德道长提过此事,他们与我等同来此岛,应该还未来得及与其他门派结盟才是。”

南宫奇脸上露出苦笑,道:“曹公子乃是朝廷中人,若要结盟也会加入‘武当’和‘崆峒’**,哪会瞧得上我等小门派?正德道长就更不用提啦,枉我南宫世家与他们‘正清门’还有些交情,适才我与他说起此事,他却一口拒绝,想是有了别的打算。”

“武当派”乃是皇帝钦封的“天下道门第一宗”,一直得到大明朝廷大力扶持,其实力在“七大门派”之中数一数二,以曹暮云在当今朝廷中的身份,自是与“武当派”的同盟更加合适些。而那位“上清门”的长老正德老道眼高于顶,看不起他们这些二流门派倒很正常。

南宫奇道:“我等几家门派虽是不大,但联手合zuò

终归可以有些照应,总好过一家门派势单力孤,不知华少爷意下如何?”

华不石想了想,道:“南宫兄言之有理,既如此小弟便考lǜ

同意与各位联手。却不知我们联盟之中除了在座的几位,可还有其它的门派?另外联手的协议都有些甚么条件?”

南宫奇面露喜色,道:“华少爷愿意加入,实在太好啦!目前我等联盟就只有‘太湖帮’、‘藏剑门’、‘雁荡派’、‘霹雳堂’和我南宫世家五派,加上华少爷的‘恶狗门’便有六家门派了。至于协议的条件十分简单,只有在大会交yì

竞价时互相合zuò

,以及遇到危险时联手对敌两条,华少爷可同意么?”

华不石点头道:“好吧,那就一言为定!”

屋内的众人闻言均是大喜,当下各人伸出手掌,各与这位大少爷互击了一下,算是誓约确定。

既已达到了目的,南宫奇等人又在屋中盘桓了一会儿,谈论了几句来到“万易岛”的见闻和对明日交yì

大会的猜测,才起身告辞而去。

第三章 天下门派

既已达到了目的,南宫奇等人又在屋中盘桓了一会儿,谈论了几句来到“万易岛”的见闻和对明日交yì

大会的猜测,才起身告辞而去.

众人走后,楚依依袅袅地从外面走进门来,道:“与这些弱小的门派订立联手协议,可有甚么意义么?以妾身之见,我们若真想找人联盟,也应当去找一些大门派才是。”

华不石看了楚依依一眼,端起桌上的茶杯悠然啜饮了一口,道:“他们弱么,我看倒也未必。”

楚依依道:“哦?”

华不石道:“若要比江湖声名或是门派的产业资财,他们的确是与那些名门大派差得甚远,不过‘太湖帮’擅于水战,‘霹雳堂’精于火药暗器,若是一旦要动手拼杀,在这海岛上自有他们的优势。”

楚依依娥眉一颦,道:“话虽如此,难道公子认为在这座岛上,将会有与人动手拼杀之事发生么?”

华不石道:“我也不知dào

,只是觉得这座‘万易岛’实在有些不太寻常,这次‘万易大会’也并非是表面上的那般简单,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道:“哎,希望这一切只是我太过多心才好!”

也许华不石确是杞人忧天,整个下午都相当平静,他坐在屋里饮茶,甚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直到傍晚时分,宋司晨却来了,他是来传信的。

“万易岛”岛主陆秋鸿在‘听涛阁’中设下了大宴,邀请此次前来‘万易大会’的所有贵客一同参加!

※※※※※※※※※※※※※※※※※※※※※※※※※※※※※※“听涛阁”是一座建在青石高台上的巨大楼阁,位于“万易庄园”的东北角。

庄园之中几乎所有的房屋,均是用青石砌成,或许是因为海风的关系,建得都不算高。可是这座听涛阁却是例外。

此阁乃是砖木筑成,阁高八丈,外形呈八角形状,勾檐飞悬,雕梁画柱,不仅十分高大雄伟,而且建筑外观不失精巧秀美。阁内亦颇为宽阔,装饰更见豪华,仅壁上的数十盏琉璃灯,便已给人美仑美奂之感,令人恍若是走进了皇家宫殿中一般。

从阁边的窗户向外望去,便可看见远处的海岸,虽相隔数里之遥,但层层涌动的波Lang清晰依然,隐隐的海涛之声就在耳边回响。

“听涛阁”之名,的确是叫得恰当之极!

掌灯时分,有“万易门”的弟子引路,华不石挽着海红珠的手,与“恶狗门”的众人一起走入进了听涛阁。此进阁中已经摆好了数十桌宴席,而席间已经坐了不少人。

刚一进门,华不石便看见门边不远处,阁内大厅的西南角,南宫奇正在朝他招手,于是径直走了过去。

“华少爷请到这边来坐!”南宫奇招呼道,“我们几家门派都在这附近就座,也好互相照应一二。”

华不石转眼一看,果然见“雁荡派”的黄长老,“太湖帮”的洪姓汉子等人,全都与南宫奇同坐在一桌,而周围的几张桌之上,显然都是这几家门派的弟子门人。

他亦不推辞,朝着众人拱了拱手,便与海红珠一起在桌前坐下,而楚依依则坐在了这位大少爷另一侧的座位上。

彭三、朱洪、孟欢、白奕灵等“恶狗门”的其他诸人,却是坐到了旁边的一桌酒席上。

此时听涛阁中,已经有了两百余人,显然大部分前来参加“万易大会”的各派高手都已到了。

华不石举目环视大厅,心中暗忖:“万易门”发出请柬所邀请的,均是中原武林各门各派中的佼佼者,可以说这座高阁之中的数百人,所代表的便是大明境内白道之上最强dà

的势力了。

虽然前来参加“万易大会”的未必是各个门派的掌门人,但这些人既能代表门派前来,想必也都是足以独当一面的人物。能让如此多各派精英汇集在一处,近几十年来,恐怕也只有“万易门”做得到。

在阁厅之内四除了南面的大门,东、西、北三面均排满了酒桌宴席,只在中央留出了一片空地。主办者并未指定座位,前来的宾客均可以随意就座。而这些门派的结盟派系之分,仅从在此阁中各门派中人就座的位置,就能一目了然。

在此之前,楚依依曾把各家门派前来参加“万易大会”之人的详细情报gào

知过华不石,是以阁内的许多人华不石虽未见过,但从形貌之间也能猜出他们的身份。

在听涛阁内东首的一片酒席,居中的一张桌前坐着一位大和尚,此**约四旬,长得慈眉善目,披着一件紫红色袈裟,坐在那儿四平八稳,他便是“少林派”此行的主事,少林八堂之一“渡善堂”的主持圆光大师。

在圆光大师身侧,另有一位穿着白布僧袍的老僧,虽然胡须花白,有了些年纪,但面若秋月,形容儒雅斯文,年轻时定是一位少有的美男子。他就是“普陀派”的灵音禅师,先前华不石想要请“静慈林庵”庵主黄莲大师牵线引见的便是此僧。

看这位灵音禅师的模样,倒是和一头青丝,风姿不凡的黄莲大师颇为登对。

而这一张桌上除了两位高僧,还有一个俗家人,却是一名青袍中年人,面阔口方,相貌平平,腰间挎着一柄三尺长剑。

此人外表看来虽是普通,但是能与“少林”和“普陀”两派高僧同坐在一张桌前,身份当然不会普通。华不石知dào

此人姓于名竣,乃是“华山派”的二十八位长老之一,论辈份是杨绛衣的师叔。

这三人端坐在桌前,桌边的其它座位皆是空着的,而旁边的几张桌上,却还坐着不少人,分属不同的门派。

一看此等情形便知,“少林”、“普陀”和“华山”三派已决定联手,而周围的那些门派大概也都加入了他们的联盟。

在听涛阁的西首,与圆光大师的那一桌遥遥相对,也有一桌,而桌前好象是无独有偶一般,同样是坐着三个人。

居中是一位道士,看年纪不过三十来岁,面如冠玉,脸上没有一根胡须。他头上戴着一顶紫金道冠,身上的道袍是用上佳的浙杭锦缎裁制而成,不但合体,而且考究得很。他这身装扮实在不太象出家道士,而更象是俗世里的富贵达人。

这位道士便是“武当山青岩宫”的主事宝境真人,而华不石还知dào

此人并不象看上去那般年轻。接照楚依依所言,“青岩宫”乃是“武当派”九宫之一,这位宝境子在门中地位不低,成名已有二十年,到了现在至少已经年近五旬。

他外表如此年轻,大概是因为修习上乘内功的缘由。

在宝境真人左首边坐着的,却是一位翩翩佳公子,正是曹暮云本人。正如南宫奇先前所料,以“暮云公子”在朝廷中的身份地位,与“武当派”结党同盟乃是理所当然。

宝境真人和曹暮云都十分俊秀的人物,只不过坐在桌前的第三人,却一点也不俊秀,年纪也老得许多。此人眼如鹰隼,颧骨高耸,面皮皱褶,呈灰黑颜色,下巴上留着一缕三羊胡须。

此老名叫翁一白,乃是“崆峒派”长老,在江湖上有个颇为难听的绰号,称做“九爪僵尸”。

一个人名字可能叫错,外号通常都不会起错。这位翁一白肤色灰败,身材削瘦,又穿着一身黑衣,确实和僵尸有几分相象,而所谓“九爪”,则是说他武功高强,出手迅捷,犹如有九只手爪一般,令人难以防范。

“武当”和“崆峒”均属“中原七大门派”,而西首周围的几张桌上还坐着数十名各派高手,薛原和伊若瑛也在当中,其声势之胜,不在东首“少林”,“普陀”和“华山”三派为首的诸派之下。

第三方势力位于阁中正北面,主桌之前只有两人,一位身材伟岸的锦衣大汉,和一位罗衣长裙的中年妇人。

那大汉长得一张国字脸,络腮短须,面如古铜,形象甚是威武,在他腰间左右两侧各挂着一只鹿皮袋囊。而那位中年妇人容颜端庄,一双眼眸静若湖水,风度亦是不凡。

锦衣大汉名叫唐紫鳞,乃是四川“唐门”的副门主,而那中年妇人则是“峨眉派”中的高手,现任掌门苦心大师的师妹,名叫秦桑。

“唐门”和“峨眉”亦是位列“中原七大门派”之二,而且两家门派都在川境,平素里自是关系不浅。而在他们身边的几张桌上,也有不少门派中人,大多是西南一带的白道势力。

华不石的目光在听涛阁内环视了一周,对于前来参加“万易大会”的各门派的势力划分,以及各方的力量强弱,已经有了一个判断。

大明境内的白道门派,以“七大门派”居首,在此阁之内,自也是如此。而这“七大门派”又分为三系,“少林”、“普陀”和“华山”为**,“武当”、“崆峒”为**,“峨眉”和“唐门”为第三党。

第四章 三杯酒

大明境内的白道门派,以“七大门派”居首,在此阁之内,自也是如此.而这“七大门派”又分为三系,“少林”、“普陀”和“华山”为**,“武当”、“崆峒”为**,“峨眉”和“唐门”为第三党。

这三系之中,自是以“少林派”为首的一系人数最多,实力也最强,所谓“天下武功出少林”,江湖上的许多门派与“少林派”都或多或少有些关系,而“普陀”和“华山”两派的声望亦是不弱,在听涛阁中,聚在圆光等三人所在的东首的江湖门派,至少有二十家以上。

西首的“武当”、“崆峒”,以及北首的“唐门”、“峨眉”两系,实力似乎相差不多。

“武当派”号称“天下道门正宗”,又得到朝廷的诸多扶持,声望也不在“少林”之下,大多数道家门派均在其一系,与华不石等人同乘“白鹂号”前来的那位“上清派”的正德道长,此刻便坐在武当宝境真人旁边的一张桌上,显然也已加入了他们**。

在“唐门”和“峨眉”**所网罗的,大多是西南一带川境、滇境的门派,他们人数虽然相对略少,但是其中有“青城”、“点苍”等门派,皆是在武林中传承了数百年的名门大派,是以他们这**的实力也不容小视。

这些门派势力在“万易岛”上彼此结盟,其实亦非偶然,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往日就有联系,相互交好。所谓“一斑窥豹”,仅看到众多门派在这座听涛阁中的座次位置,便已能够了解大明朝二域十三省中,各方白道势力分布的大致情形。

在此阁中,当然还有第四方的势力,便是南宫奇、华不石等人的六家散派。若是在一城一地,他们这些门派也不能算小,但是此处聚集了大明朝境内最大的数十家门派,相比之下他们就显得有些份量不足了。

是以他们这一方的势力,实难与其他的三方相比,所坐的位置,也被挤到了阁门旁边的西南角落。这世上的事情果然是要凭借实力吃饭,实力不够的话,就连吃一顿饭,也难免要被人家排挤。

不过幸好,听涛阁内的每一张桌上都有酒有菜,尽管位置不佳,却也不至于填不饱肚子。

各桌上已摆出了酒菜,有不少人已经在大吃大喝,但是宴席其实并没有正式开始。因为此岛的主人,“万易门”的陆门主尚未现身。

直到天色己暗,时至戌时。

原先在听涛阁门口演奏的一排丝竹乐手忽然停止了吹奏,华不石转头观望时,却见陆秋鸿从门外举步走入了,在他身后还有三位高矮胖瘦不同老者,正是“万易门”的供奉“灵龟三仙”。

这位陆岛主身披着一件金黄色的缎面大氅,金冠束发,更显得丰神俊朗,较之早先接见华不石等人之时,又多了几分雍荣华贵之气。

他身后的“灵龟四老”倒仍是布袍装束,也依然神情倨傲,与先前没什么不同。

陆秋鸿走到了大厅正中的主桌之前,才轻咳了一声,道:“诸位宾客请了!”

整座听涛阁有四十余丈宽,阁内的酒席摆了好几十桌,有不少人正在喝酒划拳,甚是吵闹,但是陆秋鸿的这一句话,却犹如在所有众人耳朵旁边所说的一般,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传音之法对于这些武功高手来说并不稀奇,但是能传音数十丈远,却绝不容易。而且这位陆岛主说话之时嗓音平和,并未提气喝叫,仿佛轻描淡写随意而为,仅由此可见,陆秋鸿的一身内功定然已至化境。

陆秋鸿一语发出,听涛阁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在此阁之中识货之**有人在,自是知dào

陆秋鸿这一手千里传音的厉害。

却见陆秋鸿向四下抱拳拱手,道:“多谢诸位捧场,前来听涛阁赴宴,本门弟子招待不周,还望海涵一二。”

他这句话却只是用寻常声音说出,并未以内力传声。适才传声只为引起大家的注意,如若一再运用内力发声,便有故yì

卖弄之嫌,这位陆岛主此举做得十分得体,让众人对他顿生好感。

只听得有人应道:“陆岛主太客气啦!有酒有肉,又有人推拉弹唱,周到得很啦!”

陆秋鸿道:“诸位贵宾大驾前来我‘万易岛’,乃是陆某人的荣幸!本门为‘万易大会’发的六十封请柬,只有五家门派因故未至,其余五十五家均己按时抵达本岛。明日午时,‘万易大会’便如期开始,相信诸位此行,定会大有收获!”

他略作停顿,又道:“今夜无事,诸位可以尽情玩乐,有任何要求皆可提出,陆某定会尽lì

满足。”

陆秋鸿的话声刚落,便有人道:“陆岛主,你这岛上有不少漂亮妹子,怎地不把她们都叫上来陪大爷们喝酒?先人板板的,那才有点滋味!”

江湖门派中固然有不少修养精深的文雅之士,性格粗豪之人却是更多。喊出此话的,正是在北首“唐门”和“峨眉”那几桌宴席中的一个汉子,操着一口四川口音,此话一出,周围的众人都是一阵起哄大笑。

等到笑声停歇,陆秋鸿才道:“今夜之宴,只为了给大家接风助兴,让侍女陪酒本无不可,不过此阁之中既有少林、普陀两派的高僧,又有武当派的仙长,皆是出家之人,是以陆某才未做安排,还请见谅!”

和尚和道士均持有色戒,在他们面前找女人陪酒,自是不成体统。

不过唐紫鳞和秦桑皆是俗家装束,而“唐门”和“峨眉”所在的北首那几桌上,也全都是俗家之人,听了陆秋鸿此话,自是不太服气。

先前的那汉子又道:“叫妹子们来陪酒,让大家快活快活,关那些鸟高僧仙长们甚么事,陆岛主也想得太多啦!”

此话说得十分无理,“少林派”的圆光大师和“武当派”的宝境真人虽是神色如常,恍若无事,东、西首的数桌宴席上却已有几人怒骂出声。

此时却听得“啪”地一声,却是北首主桌前的唐紫鳞伸手一拍桌案,站起身来。

这唐紫鳞身高八尺,十分魁梧健壮,这一拍案而起,威势冲天,令得听涛阁内的所有人的心头均是一震,就连东西两首出声喝骂之人也全都住了嘴。

这其中固然有气势所威慑的作用,亦是有这唐紫鳞身分特殊的原因。他身为“唐门”的副门主,在这听涛阁内除了其他几位“七大门派”的主事之外,其他人自是不敢招惹。

唐紫鳞站起身来,目光如电,扫过了众人,最后才落到陆秋鸿的脸上,沉声道:“在下的朋友都是些粗人,口不择言,有诸派的高僧和仙长在此,本是不应当让女侍陪酒,请陆岛主不必介yì

。”

陆秋鸿道:“唐大侠言重。”

唐紫鳞拱了拱手,又回到了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眼见此景,华不石倒是颇为佩服这位“唐门”的副门主,三言两语之间,便解决了众人的纠纷。

虽然眼下三方势力割据已成了定局,但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引发争斗却是不值,而且如若处理不当,“唐门”一方可能同时开罪“少林”和“武当”两党。唐紫鳞先利用自身气势震住局面,再避开“少林”、“武当”两方,而向陆秋鸿赔礼,既保住了自己一方的颜面,又使得三方的矛盾立时化为无形,可谓是相当明智之举。

其实不仅是唐紫鳞,圆光大师和宝境真人,恐怕都是心计深沉之人,加上那个陆秋鸿,没有一个是容易对付之辈。

却又听得陆岛主道:“找女人陪酒助兴,只不过是寻常俗人的喜好,今日来此听涛阁中的诸位贵客皆是江湖上成名的英雄豪杰,非比寻常的人物,若大家想要助兴,陆某倒是有一个主意。”

一旁有人搭腔道:“陆岛主有甚么主意,就快说来听听吧!”

陆秋鸿一招手,便有仆手端上了一只托盘,上面有三只半尺高的金爵杯,和一只玉制的酒壶。他拿起酒壶,将三只金爵逐一斟满,然后并排平放在一张空着的檀木大桌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陆秋鸿道:“在座的均是武林中人,既要尽兴,就少不得以武会友,把最擅长的本事亮一亮。”

他一指桌上的三只金爵,道:“这里的三杯酒,乃是陆某珍藏三十年的鹿龟醇,只为此阁之中武功最高的三位朋友所备。各位自觉得有资格饮此酒者,尽可来饮,他人若不服气,也可上前挑zhàn

,最终谁能技高一筹者,便可满饮杯中美酒,诸位意下如何?”

陆秋鸿说完,将目光投向阁中的众人。可是一时之间,听涛阁中数十桌酒席上的两百余人,却没有一个人答话。

常言道“武无第二”,习武之人相互较技,或以武会友,当然也是常事,屡见不鲜。

只不过此来“万易大会”的众人,均是各个门派中的精英人物,没有一个不是**湖,只为了一杯酒去和别人动手争斗,那只是初出茅庐的楞头青们所为,他们自是不屑去做。

第五章 沉虹墨阳

虽是没有人响应。陆秋鸿却似乎毫不在意,继xù

说道:“既是以武会友,就少不得要定些规矩,陆某人恬为地主,便将这比武助兴的规矩提出,请诸位朋友参议。”

他指向左边的第一只金爵,道:“今日听涛阁内,刀法名家不少,这第一杯酒,便是为他们而设,要饮此酒,须得以刀法争胜,满饮此杯者,便是今日晚宴的刀王!”

他又指向第二只杯子,道:“此杯乃是为剑法高人所设,要喝此杯,只能以剑法相较,最终夺魁者,乃听涛阁中的剑王!”

陆秋鸿侧行一步,走到第三杯酒前,道:“这一杯酒,却不做兵器限定,无论使刀使剑,还是擅用掌力暗器,均可参加较技,即使已夺得刀王或剑王之人,若有兴趣,也可参与争夺。得饮此杯者,便是今日的武王!”

“刀是百兵之王,剑为百兵之尊”。

江湖之上,刀和剑乃是最为常见的兵器,武林门派所传承的上乘武功之中,各种刀法和剑法亦是不少,而在听涛阁中的数十家门派一众高手,有一多半用的便是这两种兵器。

陆秋鸿将比武的规矩如此划分,倒也算是颇为合理。只不过没有人响应,便是抬出甚么“刀王”,“剑王”的称号,却也是无用。

陆秋鸿眼见阁中众人皆不出声,却是微微一笑,道:“虽说是以武会友,若没有彩头,想必诸位也提不起兴致。也罢,陆某便下上一些彩头,为诸位助兴,凡是愿意上来比试,一展身手者,不论输赢,本岛都奉上纹银一千两。”

他略一停顿,又道:“今夜听涛阁中的夺得刀王,剑王,武王的三位英雄,本岛主拟将三件宝物相赠,以表敬意。”

他朝着阁门之外一挥手臂,道:“拿进来!”

只见两名“万易门”的弟子,各拿着一只托盘走入了听涛阁的大门,而两只托盘皆是衬着大红丝帛,在红帛上分别横放着一柄刀和一柄剑。

原来这位陆岛主是要把这一刀一剑,当做比武的彩头,却不知在他口中所称的“宝物”,到底有多少珍贵。

这两名弟子双手托着刀剑,从门口缓步走向阁中陆秋鸿所站之处,从群豪的酒桌之间穿过,亦是经过华不石等人所坐的桌前。

众人目光瞧看这两件兵器,大多都未动声色,却忽然有一个人惊叫出声,道:“这……这是沉虹刀,还有墨阳剑!”

发出叫声的人华不石却认识,正是同席而坐的那位“藏剑门”的古姓儒生,也是他们六家“弱弱联盟”的盟友之一。

黔境“藏剑门”虽不是甚么大派,在江湖上却是以擅长铸造兵器而著称。而据说“藏剑门”中藏有四柄名剑,其中最为珍贵的,要数传说中专诸刺吴王僚所用的“鱼肠宝剑”。是以对于各种神兵利器的品鉴,“藏剑门”自是颇有专长。

而听到这古姓书生叫出了“沉虹刀”和“墨阳剑”之名,阁内的许多人的眼睛顿时开始发光,就连华不石的神情也微微一变。

等到两名弟子走到了近前,陆秋鸿才道:“刚才‘藏剑门’的古先生已说出了这一刀一剑之名,果然见识渊博,令人佩服。”

他指着那柄长刀,道:“此刀名为‘沉虹’,乃名匠空灵子所铸,相传此刀初成,晴空即起倾盆大雨,雨毕,七彩飞虹高挂云天,艳丽不可方物。待其刀出,气激长空,飞虹断为两折,徐徐而落,故此得名。”

陆秋鸿目光转向一旁的“灵龟三仙”,道:“归大先生,请试此刀。”

只见那“三仙”之中的那位高瘦的老者归无望,闻言上前两步,伸出枯爪一般的手,已握住了长刀的刀柄。

此刀从外表看上去其实并不太起眼,刀鞘和刀柄上均是暗棕颜色,镶有青铜护柄,所雕花纹古朴无奇,而刀长四尺三寸,与寻常长刀的尺寸亦是相同。

但是,当刀一出鞘,却立时就显出了不凡。归无望缓缓拔刀,只见“沉虹刀”的刀刃之上泛着光影,渐渐展露出来,在阁顶所挂的琉璃灯光映射之下,竟呈现出七彩颜色。

刀锋离鞘,归无望前臂一探,刀尖已倏然飞出,挑起了身旁一名“万易门”弟子腰间长剑的剑柄。只听得“呛”地一声,那柄剑已被挑出了剑鞘,飞到空中,而归无望手腕一转,“沉虹刀”的七彩刀光疾闪而过,那柄精钢长剑竟已被绞成了一片片的碎屑,纷纷坠落在地上!

而归无望刀势一收,已退到了桌边,那柄“沉虹刀”已缓缓入鞘,七彩刀光也逐渐隐去。

“好刀。”直到刀刃插回刀鞘,高瘦的老者才出声说道。

从归无望挑出长剑,到回刀入鞘,整个过程之中只有长剑出鞘时的一声轻响,“沉虹刀”绞碎钢剑,居然一声金铁交鸣之声也没有发出。这说明“沉虹刀”太过锋利,斩金断玉比切削豆腐还容易,寻常的精钢长剑在这等利刃面前犹若无物一般!

以听涛阁中各派高手的眼光,当然能明了此事。如此锋利的一柄长刀,定是传说中的“沉虹刀”无疑,众人望向红帛之上长刀的目光,也就变得更加热烈了起来。

对“沉虹刀”的锋利,华不石也不怀疑,在刚才归无涯试刀之时,他还瞧出这位老者的刀法精深,武功高强得很。

归无望刚才所施展的是“乱披风”的刀法,在眨眼之间便砍出了十八刀,将那柄长剑瞬时绞碎。“乱披风”虽不是甚么上乘刀法,但正因为运用这等普通的招式竟能出手如此之快,更足见这削瘦老者武功的高明。

按照华不石的判断,仅就这等出刀的速度,江湖上的刀法名家就没有几人能比得上这老者。

对于阁内众人的反应,陆秋鸿似乎十分满yì

,朗声说道:“归二先生,请试剑。”

这一次上前的是“灵龟三仙”中的矮子归无涯。他慢腾腾地走上前来,只因为人矮腿短,连走上这么一点距离也要迈出好几步。

然而,他伸手拔剑的速度,却比先前归无望拔刀要快得多,只听得一声清鸣,周围的众人还未看清怎么回事,那柄“墨阳剑”已经离鞘而出,到了他的手中。

此剑长三尺六寸,刃宽二指,厚五分,剑刃通体墨黑,幽光闪动,显非凡物。

只见归无涯一手持着剑柄,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己捏住了剑尖,猛然之间大喝了一声,只见这柄三尺六寸长的“墨阳剑”,竟被他弯成了一个圆!

剑有软硬之分,但凡软剑乃是专门铸炼而成,可以随意弯曲,甚至有绕指之柔也不足为奇,例如厉虎的“蛇翼剑”便是如此。而硬剑却是不同,虽有千斤之力也不能令其弯曲,如果非要强行弯折,便会把剑刃折断。

从形状和厚度来看,这“墨阳剑”分明是一柄的硬剑,但是在归无涯手中,居然被弯成了一个圆,足见此剑的坚韧。而从另一个方面来看,要将“墨阳剑”这等硬剑拗成圆环,归无涯手上的力量恐怕非要有数千斤以上才能做得到!

这位身长四尺的老者,先前慢腾腾地走上前来,原来乃是在暗中提气蓄力,也只有用绝顶的内功修为,以真气化力,才能使指掌之间拥有如此大的力量。

“灵龟三仙”中的两个老者,虽是以试刀和试剑为名,却均在众人面前展露了一手绝顶的武功,看来他们先前的倨傲之态,倒也并非是没有道理。

此时归无涯手指一弹,放开了剑尖,只听得“铮”地一声龙吟,“墨阳剑”倏然崩直,一道劲风也随之弹出,将一旁的“万易门”弟子手中的托盘上,原先用作铺垫的丝帛激得飞扬而起。

只见那片丝帛飞到空中,再飘落而下,正落在“墨阳剑”横出的剑刃之上,丝帛全无停顿地飘下,从剑刃的两侧滑落,竟然是被悄然割成了两截!

如果归无涯疾速挥剑,能斩断丝帛也不足为奇,但现在他只是平端着“墨阳剑”,丝帛从空中落下就被割为两片,此剑的锋利可想可知,所谓的“吹毛立断”也不过如此。

却只听得一声轻响,归无涯手中的长剑已然入鞘,矮脚老人吐了一口气,道:“好剑。”

陆秋鸿道:“多谢归二先生试剑!《广雅·释器》有云:断蛇、鱼肠、纯钩、燕支、蔡愉、属镂、干胜、墨阳,并称名剑。此剑名为‘墨阳’,乃是上古八大名剑之一,古人诚不我欺!”

他双手伸出,将一刀一剑都拿到手中,然后走到了放有三只金爵杯的桌前,将两件兵器端放在了两只金杯的前面,说道:

“今夜比武助兴,本岛便以‘沉虹刀’,‘墨阳剑’两件重宝,分别相赠刀王和剑王,不知诸位可有兴致一展身手,搏一搏这个彩头?”

如果说先前只为了一杯酒和一个虚衔,众人皆缺乏出手争斗的动力,到了此时,听涛阁中大多数江湖门派中人,却都已蠢蠢欲动,眼中充满了渴望的光。

第六章 大菜刀

如果说先前只为了一杯酒和一个虚衔。众人皆缺乏出手争斗的动力,到了此时,听涛阁中大多数江湖门派中人,却都已蠢蠢欲动,眼中充满了渴望的光。

这陆岛主许下千两纹银花红已经不少,而象“沉虹刀”和“墨阳剑”这等神兵利刃,价值已不是用银两所能衡量,简直就是无价之宝!尤其是对于江湖中人来说,有这等神兵在手,武功便能凭空强出数筹,实在由不得他们不眼红。

尤其是与华不石同桌的那位“藏剑门”的古姓书生,脸上的神态几近痴迷,直恨不能立时就去把宝刀宝剑抢到手中,可是又患得患失,想来是自知凭他的武功,要技压众人夺得宝刃也实是不易。

要知dào

“墨阳剑”可是与“藏剑门”中最珍贵的“鱼肠宝剑”并称的上古神兵,对于这古姓书生来说,当真是梦寐以求之物。

当然,也并不是阁中的每一个人都被宝物所诱惑。

华不石偷眼观瞧,却见“少林派”的圆光大师,“武当派”的宝境真人,“唐门”的唐紫鳞等各方势力的首脑,神色间都依然保持着淡然之态,他们要么是修养极深,要么是并没有被两件神兵所打动。

“这位陆岛主可当真是好大的排场,居然肯拿出‘沉虹刀’和‘墨阳剑’这等宝刃来当比武的彩头,就连妾身也有些动心呢!”说此话的,却是坐在这位大少爷身边的楚依依。

华不石却肃然道:“夫人还是打消这等念头为好,今夜这听涛阁内高手云集,想得到宝刃谈何容易。况且那位陆岛主的此举也未必出于善意。”

楚依依道:“公子此话怎讲?”

华不石道:“如若只是想比武助兴,千两纹银的花红就已经足够,想必足以让贪财之人下场比试。把这等绝世神兵当做彩头,这陆岛主手笔也实在太大了些,他如此做,定会让阁内许多人的全力抢夺,引起争斗。”

楚依依闻言低头沉吟,一旁的海红珠却哼了一声,道:“我看是人家陆岛主为**方才会如此,哪里有甚么阴谋?你这花花少爷不练武功,没有本事去和别人比武,得不到宝物才会如此去说!”

在“白鹂号”上华不石对她不理不睬,这位海大夫人记恨在心,此时便寻机来找这大少爷的麻烦。

华不石对此早已习惯,面露讪讪之色,也不答话。在他看来,这位陆岛主这般举动定是有所用意,而且,这两柄神兵仅是对“刀王”和“剑王”的奖励,这陆岛主寻尚未提及给“武王”的彩头,也不知他还要玩甚么花样。

如此作想的,显然也并不仅有华不石一个人。

此时,却只见北首的酒桌前,“唐门”副门主唐紫鳞朝陆秋鸿一拱手,说道:“陆岛主拿出上古神兵当作比武的彩头,令唐某**开眼界,却不知岛主对于第三场获胜的‘武王’有何馈赠?”

陆秋鸿道:“第三场‘武王’之争,不拘兵器拳掌皆可上场比试,自是比‘刀王’和‘剑王’更加重yào

,本岛所给的彩头,自然也要比前两场更为贵重。”

他微微一笑,道:“不过,此物暂时不便公开,到第三场比试开始之前,本岛自会将那件宝物拿出,际时唐门主便能知晓陆某所言不虚。”

“沉虹刀”和“墨阳剑”已经是无价之宝,若要比它们更加贵重,不仅唐紫鳞,就连华不石也猜想不出会是甚么宝物。

这个关子卖得乖巧之极,只一句话,便又把众人的胃口调了起来。

却听得陆秋鸿朗声道:“好了,闲话不说,首先来决定今夜听涛阁中‘刀王’的归属,不知哪位朋友愿意上场献技?”

此话部出,听涛阁内却依然无人答话。先前没有人上场,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诱惑,而这一次情形却全然不同,想要夺得“沉虹刀”的人,在这阁中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无人答言的原因,是因为大家都存着一个心眼,不愿首先上场。因为“刀王“只有一个,最后一名胜者才能夺得宝刀,那么抢先出手当然不是上策。后出手的人不但可以保存体力,而且还能从之前的交手中了解对手的深浅,自是大为有利。

陆秋鸿问了两遍,仍是无人出来,他将目光一转,望向了东首的酒桌,道:“久闻‘少林’乃是天下武学正宗,刀剑拳棒俱有绝艺,江湖之中无有能出其右者,今日我等以武会友,陆某想请少林神僧不吝赐教,不知圆光大师意下如何?”

圆光大师长得慈眉善目,四平八稳地坐在椅上,倒有点象是一尊弥勒佛,他听了陆秋鸿的话,不紧不慢道:“阿弥佗佛,本寺乃是佛门禅院,僧人习武一向只为强身健体,如何当得起天下武学正宗之名?”

他顿了一顿,才道:“不过客随主便,既然陆岛主有命,澄智,你便去和各派的名家高人切磋一下刀法吧!”

在圆光身边站着的一名僧人应声道:“澄观谨遵师叔法旨!”

听涛阁内的一众江湖高手,不少人均对“沉虹刀”有窥觑之心,眼见陆岛主出言相邀圆光大师,心中均有些忐忑,到此时才松了一口气。

在名闻天下的嵩山少林寺中,除了达摩院和藏经阁,便要属八座佛堂最为有名,而在少林八堂之中,又以“罗汉堂”和“般若堂”两堂为首,“少林派”中的大多数高手,都分属在这两堂之下。相对而言,“渡善堂”便有些名不见经传,这是因为“渡善堂”负责掌管少林门下各项产业,只相当于一般江湖门派里的外堂,并不以武功著称。

不过“渡善堂”毕竟也属少林八堂之一,这位圆光大师能够主掌此堂,想必定是有些本事,听涛阁内的众人谁也不敢当真小觑于他。

此时见他并无亲自出手之意,只是派门下了一名弟子出来,自是容易对付得多。

而那澄观年仅二十出头,穿着一身粗布僧衣,腰带上斜插着一柄带鞘的戒刀,显然只不过是少林派中的普通低辈弟子。他走到阁厅的正中,向四方作了一个罗圈揖,道:“少林澄观,在此候教。”

此时,陆秋鸿转向了北首“唐门”和“峨眉”两派一方,道:“素闻四南川境之中英杰辈出,刀法名家亦是不少,不知哪一位英雄愿意下场比划?”

那唐紫鳞却是微微一笑,道:“唐某不谙刀法,想是与那柄‘沉虹刀’无缘了。”他略一颌首,又道:“封兄弟,你若有兴趣,不妨去试一试。”

唐紫鳞所说的“封兄弟”,却是坐在邻桌的一名青衣大汉。那大汉听了唐紫鳞此话,一把抄起原先靠在椅边一柄厚背的大砍刀,腾地站起身来,嘴里说道:“好!格老子的,我便去见识见识少林的刀法!”

华不石远远看见这名大汉满面浓髯,环眼豹鼻,形貌十分威猛,却并不认识,一旁楚依依却已介shào

道:“此人名叫封金江,是川境‘青城派’的高手。”

此时,只见封金江三两步就来到了阁厅的中央,站在了澄智和尚的面前。

这位“青城派”高手的大砍刀不同于寻常的钢刀,刀头乃是平的,刀刃极宽,而且刀背极厚,足有两寸,上面还套着一只大铜环,被他提在手中,一看便知定然十分沉重。

这等兵器颇为奇特,华不石不免多瞧了几眼,却听得海红珠轻笑道:“这位封先生平日一定是个厨子,扛着一把大菜刀就上来了!”

封金江手中的大砍刀头平刃厚,四四方方,倒确实是有点象是一柄大号的菜刀,听了海红珠此话,就连一旁的楚依依也不禁婉尔。

华不石却道:“这一柄刀,可比菜刀要厉害多啦,我看那位少林和尚,恐怕难以在此刀之下接住三招。”

海红珠听在耳中自是不以为然,待要把这不学无术的大少爷批驳一番,却只见阁中的一僧一俗已经拉开了架式,立时要开打,于是决定先瞧看热闹再说,暂时把话吞进肚里。

澄智和尚所摆的乃是少林派“慈悲刀”法的起手招式,刀随身行,守度森严,不愧是名门大派中的弟子。而那封金江却是一只手握着刀柄,另一手的手指扣住刀背上的那只大铜环,将那柄巨型菜刀反背在肩后,摆出架式也可谓是十分古怪。

二人对峙了片刻,澄智和尚刚想上前进招,却只听得那封金江大吼一声:“一劈!”已欺身抢近,冲到了他的身前,大菜刀搂头盖顶直劈而下!

封金江的刀本就十分厚重,加之这一刀从背后发力,抡圆了直砍而下,势道十分惊人,澄智不敢挡架,连忙抽身向旁疾闪。却在此时又听得封金江又吼道:“二斩!”手中刀势还未用老,竟由原先的直劈变为了横斩,刀锋已堪堪砍到了澄智和尚的腰间!

澄智大骇,已不及做出别的反应,只得飞退,封金江再吼一声:“三打!”那大砍刀变斩为捅,从中宫直入,己撞在向澄智前胸!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三板斧

封金江再吼一声:“三打!”那大砍刀变斩为捅,从中宫直入,己撞在向澄智前胸!

澄智和尚百忙之中将手中戒刀一立,只听得“铛”地一声巨响,两柄刀相交在一处!澄智身形本就在向后飞退,再被封金江砍刀上的巨力一撞,立时立足不稳,向后直跌而出,飞出三丈开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封金江得yì

洋洋的收回砍刀,道:“格老子的,少林寺的刀法也不过如此嘛!”

既是点到为止的比武,被人打倒在地便算输了。澄智倒也未曾受伤,很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羞愤难当,脸上涨得通红。却听得东首桌前的圆光大师道:“澄智,既输了就回来吧。”

这位少林高僧面色安详,语气平和,似乎对于胜负之数全没有放在心上一般。

澄智走回了东首,那位陆岛主也不食言,立时吩咐仆人取千两银票作为花红,拿去交给了澄智和尚。

海红珠却嘟起了嘴巴,仿佛输的是她自己一般。这少林和尚未过三招,就败在了封金江的大菜刀之下,居然和华不石先前所料不谋而合。海红珠本是存心要与华不石斗气,如今没有能让这大少爷丢脸,自是使得她心中极是不忿。

楚依依却道:“公子能预知封金江三招得胜,可是识得‘青城派’的刀法么?”

华不石道:“这位封先生所用的是‘青城神打’,本就是‘青城派’的绝学之一,他已有了七八分火候,而且专为这门武功特制了那一柄砍刀,威力更是大增,只怕这阁中有一多半人,都接不下他的三刀连击呢!”

楚依依道:“这‘青城神打’这般厉害,岂不是天下最强的刀法了?”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这‘青城神打’虽也算得是上乘刀法,但要说最强还差得远。这位封老兄的前三招,就如同程咬金的连环三斧一般,对手若能接得下来,他的气势便要衰竭,刀法之中也就难免露出破绽,赢他便已不难。只不过这前三招正是‘青城神打’最强之处,要想接住却是不易。”

澄智和尚败阵之后,陆秋鸿又向“武当”、“崆峒”所在的西首众人邀战,宝境真人不愿出战,结果上来了两家门派的刀法高手,果真都没有接住封金江的三招就败了下去,一个被震得兵器脱手,更一个则被划破了衣衫,只差着半分,就要被砍成重伤。

“青城神打”除了“劈、斩、撞”之外,还有“切、转、撩”,共计六招技法,而这六招技法,在封金江手中使出浑然一体,仅仅三招之内就能将对手逼到绝境,而那一柄四四方方的大号菜刀,当真给人以无法抵挡之感。

眼见着封金江连赢了三阵,北首“唐门”**自是欢欣鼓舞,高声叫好,东、西两侧的诸多人等却各自咬牙切齿,心有不甘。但是,这封金江的刀法古怪得很,一时之间,竟没有人再上前挑zhàn



封金江更是得yì

,道:“格老子的,既然没有人敢上来,这把‘沉虹刀’就归我老封了!”

他说着,便要伸手去取端放在桌上的神兵宝刀。西首却有人喝道:“慢着!要拿沉虹刀,先要问问我!”

却见一个身着绸布长衫的短须中年人从西首席间走出,来到了厅阁中央空场之上。此人的腰间挎着一柄四尺长的厚背长刀,分量亦是不轻。

封金江看了来人一眼,问道:“你是谁?”

那人道:“本人薛原,你最好仔细记住。”

这短须中年人,正是随着曹暮云同行而来的,锦衣卫北堂指挥使薛原。他本是朝廷里的武官,身份有别,不愿参加这等江湖中人的比武争斗,只是那一柄“沉虹刀”的诱惑实是太大,但凡用刀的高手,面对这等神兵难免不会动心。

封金江倒也听说过薛原之名,嘴巴一撇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锦衣卫的鹰犬,你不在京城里给皇帝老儿看门护院,怎么跑到这里来逞能?”

薛原闻言顿时大怒。

此话实是难听,若是平时,仅凭着这句话,薛原就可把这姓封的抓进衙门,治一个大逆不道之罪。只不过如今在南海之外的小岛上,自是没有甚么衙门和王法而言,而此阁里的数十家江湖门派中,固然有一些与朝廷关系密切,大多数门派却都对官府没有多少好感,尤其是坐在北首的那些川境滇境的门派,更有不少人跟着大声嘻笑。

薛原本已眼睛冒火,但是此刻却忽然收住了怒容,冷笑道:“薛某想去哪里,还用不着阁下操心。倒是这一柄‘沉虹刀’,以我看来,在阁下手中全无作用,阁下要下厨切菜,还是用那把大菜刀更合适一些!”

薛原并非第一个嘲笑封金江兵器之人,事实上这位青城刀客的刀四四方方,确实颇象是一把菜刀,早就被许多人揶揄过。而薛原所言也确实有理,因为这柄菜刀本就是为了配合“青城神打”而特制,“沉虹刀”虽是锋利,到了封金江手中却并不能发挥其刀法所长,威力反而不见得比得上这把大菜刀。

薛原如此一说,西首和东首的众江湖人皆笑成一片,尤其是西首先前被封金江击败的两家门派中人,更是乘机起哄,哈哈大笑。而那青城高手封金江一脸胡须已气得倒竖了起来。

华不石见得此景,却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自是能看得出,封金江先前喝骂薛原是朝廷鹰犬,本就是存心要激怒对方。要知dào

高手相搏,最忌心浮气燥,封金江听闻过薛原之名,知dào

此人不是先前那几只鱼腩可比,才出此计策,如果薛原含怒出手,他或许便可以占到些便宜。

不过,薛原却也不是等闲之辈,立时就己识穿了封金江的计策,用言语反唇相讥,反而把封金江气得直跳脚。

以比武拼斗来说,他们各用心机,自是理所当然,但是此举也在无意之中挑起了听涛阁内几方势力的对立情绪。

原本这些江湖门派互订联盟,拉帮结党,都只是为了在“万易大会”上得到些好处,以便于达成交yì

,并没有相互敌对之意,然而经此一激,彼此互相喝骂,却好像变成了仇敌一般。

或许,这才是那位陆岛主发起这次所谓“以武会友”的真zhèng

目的。

此时封金江怒气勃发,大吼一声:“一劈!”大菜刀直取薛原的头顶!

薛原斜退一步,闪过这当头一刀,封金江再吼“二斩!”刀势疾变,横斩而来,与先前对付澄智和尚时所用的招术一模一样。

薛原抽身飞退,反应亦是和澄智和尚相同。事实上“青城六打”中的这一劈一斩,本就十分巧妙的招式,除了闪避和飞退,并没有更好的应对之法。与澄智有所不同的是,薛原虽然飞退,手中钢刀却已立起,提气护身,准bèi

硬接第三招直撞,此时封金江若还想故技重施,把对方硬生生撞倒,却是没有那么容易。

封金江的第三招却并不是撞,只听得他大吼一声:“三撩!”大砍刀的刀势一折,竟反撩到了薛原的裆下!

只听见一声巨响,两刀相交,薛原的身形已被飞击而出,向后直跌了出去!

封金江算定薛原会防他的直撞,在第三招上忽变刀势,颇为狡猾。薛原虽然也应变不慢,却终究没有“青城神打”各招浑成这般迅速,气力还不及使足,就被封金江大菜刀上的巨力击飞了出去。

眼见薛原也在第三招上被封金江击飞,步了澄智和尚的后尘,北首的一众川境门派中人立时高声叫好,只不过他们仅仅叫了一声,便已停住。

只因为薛原身形虽然跌出,却并没有摔在地上。他横飞丈许,右足在阁间的红漆木柱上一点,竟然象一只燕子一般转折而回,反扑到了封金江的身前,刀光霍霍,接连劈出了七刀!

“青城神打”虽然共有六式,却是以三式为一限。每三招一气浑成,势不可挡,但是连发三招之后,刀势和真气都已衰竭,就必须换气蓄势,方能再战,这也正是这门刀法的弱点所在。

薛原飞扑而回之时,正是封金江三式发出,要换气蓄力的时候,薛原哪会错过这等时机,“七步红莲刀”的刀势展开,一步一刀,连进了七步,也斩出七刀!

封金江先前的威猛之势已荡然无存,连连后退封挡,手里的大砍刀与薛原手中的钢刀连交了七下,一口真气却始终提不起来。到了第七刀上,他终于气力用尽,那柄四四方方的大菜刀再也抓握不住,脱手掉落,“敦”地一声插在脚边的地下,刀刃直入了青砖地板半尺来深,差一点把他自己的脚趾头切下来!

而薛原的刀锋已斩到了封金江的脖颈之上,才倏然顿住了刀势,在最后一刻手下留情,没有要他的老命。

片刻的静寂之后,西首的众人顿时开始连声鼓噪叫好,而北首的一众人等则个个面露沮丧,默然无声。

第二百九十七章 点水十三式

片刻的静寂之后。西首的众人顿时开始连声鼓噪叫好,而北首的一众人等则个个面露沮丧,默然无声。

胜负已分,薛原二话不说,收刀入鞘。而封金江只得捡起地上的那柄大菜刀,退回了北首川境门派的酒桌。

封金江大败而回,北首的各席中又有二人上前挑zhàn

,却均不是薛原的对手,而东首少林普陀华山**之中,也有一人出战,亦是不出二十招就败了下来。

听涛阁中,三方势力为夺取“沉虹刀”各出高手,打得颇为激烈,只有南宫奇和华不石他们这一方无人出头,只当在看热闹。他们这六派本就是前来“万易大会”诸家门派之中实力最弱者,也自知争抢不过另外的三方,与其招惹麻烦,还不如明哲保身为好。

而华不石本就知dào

薛原武功深浅,对此情形也早有所料。

这位号称“大内第一高手”薛大统领,一身“七步红莲刀法”已至化境,此厅之中有可能击败他的人,恐怕就只有“七大门派”之中的数名高手,旁人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

只不过东、北两首的“七大门派”的几位首脑,却并无出手之意,尤其是那位圆光大师,自从澄观败阵之后就垂目而坐,仿佛全没有把场中的比武看在眼中。

眼见已无人再上前挑zhàn

,陆秋鸿上前几步,走到了桌前,道:“薛先生刀法高明,着实令人佩服,若再无人上来挑zhàn

,今夜的‘刀王’之誉,和这柄‘沉虹宝刀’,便要归属薛先生所有了。”

他眼光一瞄东首的宴席,道:“久闻‘普陀山’的‘大修罗刀法’名冠江湖,今日无缘一见,甚憾,甚憾!”

东首桌前的“普陀派”灵音禅师目光一动,正要答话,一旁的圆光大师却出声道:“灵音师弟,我等出家之人万事皆空,这等铢锱小利,你又何须计较?”

灵音禅师点了点头,道:“多谢圆光师兄指点,灵音明白。”

他眼睛一闭,低声念佛,果然不再理会陆秋鸿的弦外之音。

陆秋鸿见状微微一笑,伸手端起了桌上的第一杯酒,送到了薛原面前,道:“恭喜薛先生刀法冠绝全场,请满饮此杯。”

薛原接过了金爵,将酒一饮而尽,然后走到了桌前,一把操起了那一柄“沉虹刀”。只听一声龙吟,众人眼前一花,“沉虹刀”已然出鞘,握在了他的手中,四下顿时泛起了一片七彩光晕!

薛原瞧看了一眼手中的宝刃,才还刀入鞘,道:“酒是好酒,刀是好刀,多谢陆岛主了!”

陆秋鸿道:“薛先生不必客气。”

在西首众人的叫好鼓噪声中,薛原哈哈大笑,走回到了宴席之中。

等薛原离开,陆秋鸿道:“今日‘沉虹刀’已遇明主,却还不知‘墨阳剑’将归属何处,哪位英雄愿意上来一试?”

薛原拿走了“沉虹刀”,众人之中眼红者大有人在,只是薛原刀法太强,他们自知技不如人也无法可想。如今到了第二轮“剑王”之争,他们顿时一个个又都提起了兴致,就连与华不石同席而坐的那位“藏剑门”的古姓书生,神色之间也跃跃欲试。

华不石见状,问道:“古兄可是也想要去争夺‘墨阳剑’么?”

古姓书生道:“不错,古某对神兵宝剑思慕己久,此次来‘万易大会’便是想寻找机缘购得一柄,如今有这等机会,自是要试一试!”

一旁的南宫奇道:“现在这听涛阁中高手如云,又有‘七大门派’的人在,‘墨阳剑’虽好,要想争得实在不易,古兄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古姓书生道:“若是‘七大门派’的高手出战,在下自是难有胜算,不过适才我瞧他们似乎想要保存实力,未必就会出手,对付其他人,古某倒也不惧,请南宫兄放心。”

看来这位古兄颇有信心,已决定要去奋力一搏了。

正当几人说话之间,“剑王”之争却已经开始了,在厅阁中央,两个人正打得热闹。

其中一个是三十来岁的苗条的女子,容颜姣好,身着黑底红花的锦缎绣裙,头上包着头巾,玉颈上还挂着不少金银吊饰,看装束不似汉人,手持着一长一短两柄钢剑。而另外一人是道装打扮的老者,正是与华不石南宫奇等一同乘“白鹂号”前来此岛的“上清门”的正德道长。

“那女子是滇境‘点苍派’的高手,名叫白兰花,是乌蛮罗倮族人。”说话的正是楚依依,她轻轻一笑,又道:“正德道长今日恐怕是遇到对手了。”

“上清门”的“九曲剑法”本是道门的上乘剑法,在正德道长手中使出,剑势蜿蜒如蛇,曲折多变,颇有几分威势。只不过那位白兰花的双剑却虚虚实实,不出手则已,每刺出一剑就好象是打中了蛇的七寸,顿时就将正德道长剑上的威势破解得干干净净。

她所用的剑法,似乎正是“九曲剑法”的克星,毫不费力就把正德道长的剑势压住,稳稳占得了上风。

华不石注视着场中的二人相斗,嘴里喃喃道:“原来这便是‘点苍派’的‘点水十三式’,当真令人惊叹!”

华不石曾花费数年时光,搜集天下间上千种武功的数万场战例,据此品鉴千功,眼界可谓是极广。但是这许多武功这位大少爷仅是从资料中认识统算,并未亲眼看见旁人施展,此次“万易岛”之行,不但见到了“青城神打”这等奇门刀法,如今更有“点苍派”的绝学“点水十三式”,均是在“千功图”中排名不低的上乘武功,着实令他有大开眼界之慨。

“点水十三式”的精粹,便是一个“点”字,而这门剑法之中的刺击一术,每一招都是寻找对方武功中的破绽而入,令人难以防范。

只见白兰花的莲步飘忽,极是灵活,两柄钢剑在她手中有如双翼,辗转飞舞,而每一剑刺出,又好似蜻蜓点水一般,姿态十分优美。

正德道长却没有甚么心情去欣赏白兰花的姿态,这夷族女子每一剑刺来,都刺到他剑法最弱之处,他必须手忙脚乱地封挡才能勉强抵御。又拆了十余招,终于一个招架不及,被对方左手的钢剑从肩上刺过,把道袍划开了一条大口子。

正德道长心中慌张,剑法更是散乱,只听得“哧啦”一声,却是白兰花右手剑锋从他脸颊上削了过去,把他脸上的半边胡须刮了下来,在空中纷纷扬扬地飘散而下。

白兰花一招得手,已收剑后撤,跃出了圈外,笑吟吟道:“这位道爷的胡子太长,小女子出手不慎,多有得罪啦!”

“点苍派”本是与“唐门”,“峨眉”**,北首的众人见白兰花获胜,立时大呼叫好,还有人高声喊道:“白姑娘用不着赔礼,帮那位道爷刮掉胡子,他马上就年轻了二十岁,可变得俊俏多啦!”

正德道长身为“上清门”中长老,在江湖上地位不低,一向眼高于顶,个性十分倨傲,哪里经受得了这等羞辱,当下又惭又怒,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一口鲜血已从口里直喷了出来,手中长剑坠地,人也仰面而倒。

“上清门”的四名弟子迅速抢上,将本门长老扶住,抬回了西首宴席,而这位正德道长急怒攻心,此时已然晕死了过去。西首众人之中有内功深厚者急忙为他推宫活血,诸般救治,这位“上清门”的长老才总算是缓过了一口气来。

先前众人的比武较技,虽有胜负,但各人的手下均留了分寸,是以并没有人当真受伤,这位正德道长是第一个受伤倒地之人,只不过这伤是他自己气急败坏所致,倒也怪不得白兰花。

即使如此,听涛阁内几方联盟的敌对之势,却也更加增强了几分。

正德道长一败,西首的一众门派之中,又先后派出了两人向白兰花挑zhàn

,交手之间已不留情面,比先前凶狠得多。然而白兰花的“点水十三式”确是不凡,尽管对方杀招迭出,仍是无法奈何得了她,各拼斗了数十招之后均自被她击败。

而此时,“藏剑门”古姓书生已按捺不住,抓起了身边的长剑,便要离席上前挑zhàn



却听得一旁的华不石忽道:“那夷族女子剑法不弱,尤擅寻找别人招式上的破绽,而且她左手剑上定有绝招,古兄须得小心一些!”

古姓书生听了此言,眼睛却倏然一亮,道:“多谢华少爷提醒,古某自有分寸。”

他说完提剑而起,大步走向了阁厅中央。

先前的多场拼斗,皆是东、西、北三方势力之争,被挤在西南角的六家门派联盟还从未有人出头过。此时这古姓书生从席间走出,其他三方的一众人等均多看了他几眼,白兰花的一双秀目也凝注在他的脸上。

古姓书生走到了近前,抱拳一礼道:“在下‘藏剑门’古平,领教白姑娘的剑法!”

第二百九十八章 后发制人

古姓书生走到了近前。抱拳一礼道:“在下‘藏剑门’古平,领教白姑娘的剑法!”

白兰花瞧着古姓书生的脸,笑道:“哎哟,古先生还真是客气,本姑娘也听过你们‘藏剑门’的名字,虽然实力弱了点,也算是黔境的名门。好罢,今天本姑娘就让你占个便宜,拔剑先攻吧!”

古姓书生却道:“不敢,白姑娘请先出手,必要之时古某自会拔剑。”

这穷酸竟不肯拔剑先攻,连送上门的便宜都不愿占?白兰花秀眉一颦,望向古姓书生的眼光,却多了几分凝重之色。

与人动手拼斗,先出手一方总是占有一些优势,这便是所谓的“先机”。在双方对峙之时,不少人甚至会使出各种计谋手段,只为了抢得“先机”。

但凡事总有例外,白兰花的“点水十三式”偏偏就是一种后发制人的武功。只因为这门剑法最擅长的战法,就是用轻灵身法躲闪对方的攻击,再用“点刺”之技攻击对方招式之中的破绽和空隙,如果对方不出招攻击,破绽也就不会显露,白兰花反倒无从下手。

先前正德道长正是因为一味拼命抢攻,才被白兰花抓住机会反制得手,大败吐血。而如今白兰花故做大方,让对方先行出手,也就是这种目的。却没有料到这古姓书生竟不上当,不仅不肯抢先出手,甚至连剑都不肯拔!

也不知是这书生看透了自家的剑法的奥妙,还是他练有某种“拔刀术”的绝技。白兰花心下暗忖,已亮出架式,玉臂平举,双手一长一短两柄剑尖,遥遥指向了那位古姓书生。

北首的众人眼见双方就要开打,顿时又是一阵鼓噪呼喝。

而西南角上酒桌前的南宫奇诸人,却均是盯着场中情势,神情肃然。

南宫奇叹了一口气,道:“那‘点苍派’的女子武功高强,古老弟却连剑都不拔,也太托大了些吧!”

华不石却展颜一笑,道:“古兄既敢前去挑zhàn

,定然有所倚仗,南宫兄不必为他担心,我们只须观战便是。”

南宫奇却仍是忧心忡忡,道:“但愿如此,希望古老弟莫要出甚么意wài

才好。”

从先前正德道长败阵吐血开始,场中的比武争斗便有逾演逾烈之势,他们这六家门派的联盟本就弱小,如若再有所折损,就会更加不利了。

南宫奇所担心的,正是此节。

此刻阁厅中央的场中,白兰花已绕着古姓书生游走了数圈,而古姓书生左手抓着剑鞘,右手按在剑柄之上,身形却巍然不动。

先前白兰花和正德道长以及西首上来挑zhàn

的二人争斗,均是打得十分热闹,此时与这古姓书生交手,两人却久久对峙,都不出手,观者大感乏味,顿时又有不少人开始喝骂起来。

而此时白兰花已经确定,这古姓书生是做定了缩头乌龟,决计不肯先行抢攻了。她娇叱一声,右手长剑探出,平刺向古姓书生的前胸。

古姓书生斜退一步,剑鞘一抬,已封住了白兰花的剑势,而白兰花手腕一转,第二剑划向了古姓书生的右肩!

转眼之间,白兰花已刺出了十余剑,古姓书生退了十多步,长剑依然未曾出鞘,连鞘的长剑摆出的守势却是滴水不漏,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点水十三式”之中当然也有进手的招式,只不过主动强攻并非这门剑法的专长。古姓书生长剑的剑鞘乃是红木制成,十分坚硬,剑未出鞘,便相当于一根短棍,白兰花攻势虽疾,他却也尽可以抵挡得住。这等打法,古姓书生虽有守无攻,但白兰花同样发挥不出剑法的威力,双方连拆数十招,却是战成了僵局。

只不过古姓书生一路后退,已经退出了十余丈,这阁厅虽然宽敞,但是到此时他也已退到了边缘。

而白兰花也看准了在古姓书生身后丈许之外便有一根红漆大柱,立时双剑连出,封住了他朝向两侧闪避的空间,存心将这古姓书生逼到大柱跟前,要让他退无可退。

古姓书生又后撤了两步,后脚跟碰到了大柱,已是无法再退,眼见下一剑定是接不住了,他手中的带鞘长剑立时挥出,反击向白兰花前胸!

白兰花早就等着这一时机。只因为对方一旦出招进攻,就难免要露出破绽,她的剑法便可得以发挥。而好容易将古姓书生逼到此境,白兰花已决心要一招取胜,绝不能再让他逃走!

白兰花右手长剑斜刺,已点在了古姓书生的剑身之上,巧力所至,已将对方的剑势引开,而她的身形一弯一折,欺到了对方近前,左手所持的短剑已刺到了古姓书生的咽喉!

这一招正是“点水十三式”中的绝招“折枝引”!

这本是万无一失的一招,只因为对方的剑势已被引开,前胸露出了破绽,此时进袭自是十拿九稳。可是,白兰花却忽略了一点,便是古姓书生的长剑一直还藏于鞘中,并未拔出!

也就在此时,寒光一闪,古姓书生的长剑已然出鞘,白兰花倏然发xiàn

,她右手剑所引开的,并非是对方的长剑,而只是一支乌木剑鞘,对方真zhèng

的剑势,正斩在了她左手疾刺而出的短剑剑刃之上!

只听得一声脆响,白兰花左手短剑应声折断,而古姓书生剑势一转,长剑横斩,白兰花右手上的长剑一轻,也被削为了两截!

白兰花大骇,纵身后跃,疾退出三丈,脸上露出又惊又怒的表情。她两只手上的钢剑如今都只剩下了短短的一截,比匕首也长不了多少。

那位古姓书生也不追赶,倒提着长剑站在原地,说道:“白姑娘承让了!”

原本白兰花自认为已经稳操胜券,居然在一瞬间被对方削断了兵器,情势在瞬间就已被逆转。直到此时,白兰花才有机会看清楚古姓书生手里的长剑,却只听那柄剑光华隐隐,剑刃之上游影流动,竟然也是一柄宝刃。

原来对方一直只守不攻,又不肯拔剑,便是为了等她使出绝招,再依仗宝剑之利取胜。如果古姓书生一早就拔剑相向,白兰花见到那柄长剑外观不凡,定然会小心应付,不肯轻易用自己的兵器硬碰对方的长剑。

她的失手与其说是技不如人,还不如说是上了恶当,又被这古姓书生的宝剑所趁之故。

白兰花的目光望着跌落在地上的两支剑尖,又瞧了瞧手中的断剑,问道:“你用的是什么兵器?”

古姓书生道:“此剑名为‘秋水’,虽比不得上古神兵‘墨阳剑’,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利刃。”

白兰花咬了咬牙,道:“好,算你厉害!”

她说完转身而行,走回了北首宴席。兵器已断,自是无法再战,她即使不想认输,也没有办法。

倚仗宝剑之利取胜,自是不那么令人服气,白兰花退下之后,不仅北首宴席上有人喝骂,东西两面的江湖门派中人,也有不少人面露鄙夷,嗤之以鼻。

不过这些人虽然心中不忿,一时之间却无人上前挑zhàn

。“秋水剑”削铁如泥,刚才听涛阁内所有人都已亲眼所见,而就刚才与白兰花交手之时也可看出,这古姓书生的武功亦算不错,加上宝剑之助,实在并不容易应付。

西南角上的酒桌前,南宫奇长舒了一口气,笑道:“原来古兄有一柄如此锋利的宝剑,那当然大有胜算,害得我白白为他担心了一场!”

华不石道:“古兄的‘藏剑门’以铸炼兵器闻名江湖,他携有宝刃也是理所应当。不过仅凭此点要想夺下今夜的剑王,只怕仍是不够。”

南宫奇道:“哦?我倒是认为在此阁之中,只要‘七大门派’的高手不出手,古兄取胜还是有些希望的。”

华不石道:“话是不错,可是你瞧,东首已经有人出来了。”

南宫奇闻言扭头望去,脸色立时变得难看起来,因为他已看见从东首宴席上出来的人,正是“华山派”的长老于竣。

先前争夺“沉虹刀”时,此阁之内的“七大门派”除了少林圆光大师派出了一个小和尚,象征性地出手比试了一场,一众主事的高手人物均未出手,似乎两柄宝刃并不能打动他们。此时这位华山长老走了出来,听涛阁内顿时就己鸦雀无声,就连北首川境的那些粗豪之人,也闭上了嘴巴。

“七大门派”乃是天下白道的领袖,在江湖之上的地位毕竟不是普通势力可比,谁也不敢无端地开罪他们。

“藏剑门”的古姓书生,显然也没有料到会有“七大门派”中人出来挑zhàn

,一张脸庞已有些苍白,盯着于竣一步步走到了近前,就连握着“秋水剑”的手也有些颤抖。

在这等情势之下,双方还没有战,他的心神和气势就已经有所动摇,完全落入了下风。

于竣本是貌不惊人,身材也不算高,但此时站在阁中,却犹如一座高山一般,令人顿生敬畏之感。

第二百九十九章 折剑

于竣本是貌不惊人。身材也不算高,但此时站在阁中,却犹如一座高山一般,令人顿生敬畏之感。

他目光冷冷地望向古姓书生,道:“以于某身份,本是不应与你动手,不过这柄‘墨阳剑’我已要定了,你下去吧!”

这于竣居然一开口,就叫古姓书生下场,实是傲慢得紧。但此时场上的情势,却是谁都瞧得出来,这古姓书生根本就不是于竣的对手,即便要战,也没有任何机会。

这就是绝对实力的差距!

华不石坐在桌前,凝望场中情势,却听到身后“咯咯”做响,回头一看,原来是朱洪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而那“咯咯”的声音,正是这位方脸大耳的少年拽捏拳头所发出。

在“恶狗五小”之中,除了年纪最小的白奕灵颇为惫懒,习武并不用心,其他的四人好胜之心均是极强。朱洪虽然个性忠厚老实,却是四人之中最具侠气的一人,见不得有人倚强欺弱,而与人争斗之时亦是最会照顾同伴。

此时于竣所表现的的张狂之态和强横的气势,虽然威慑全场,让古姓书生几近失去了斗志,却点燃了这位少年内心的好胜之念,使得他怒气勃发。

朱洪和古姓书生,两个人面对于竣的傲慢态度会有如此迥异的反应,只因为这世间的勇气,并非谁都能拥有。

但是也只有拥有勇气的人,才有潜质真zhèng

成为超越凡俗的高手。不仅武道如此,其实万事皆然。

华不石望着朱洪,目光之中却带有赞赏之意,忽然开口问道:“朱洪,如若你现在和于竣交手,可有胜算?”

朱洪道:“没有,但可以勉力一搏!”

华不石道:“在我看来,你现在与他交手,大约只有一成胜算。并非因为你的武功不及他,所差的只是养气功夫。你只须再练气两年,就能有十成的把握赢他。”

他眼眸一转,盯向朱洪的双眼,道:“不过,你不必把于竣当做目标,他锋芒外露,武功还未达绝顶之境,并非这世上真zhèng

的高手。朱洪,以你的天赋能力,须得将眼光放得更远一些才是。”

朱洪瞪着一双虎眼,过了半晌,才有所领悟地点了点头,眼中的怒色渐渐消散,低头道:“是,多谢师父指点。”

华不石和朱洪的对话,数十丈外的于竣当然听不到。此时这位“华山派”的长老正冷眼藐视着在眼前颤抖的古姓书生,带着满脸的不屑之色。

古姓书生脸色灰败,嘴上说道:“于前辈,古某自知不是您的对手,不过这‘墨阳剑’乃是在下势在必得之物,古某愿出银两二十万两赠予前辈,只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在下一马。”

于竣却“哈哈”一笑,道:“二十万两就想买下‘墨阳剑’,你倒真会打算。不如这样,你若能用你那柄‘秋水剑’削断本人的长剑,于某人不但不要‘墨阳剑’,还再回赠你二十万两如何?”

古姓书生道:“若前辈觉得二十万两不够,古某还可再加一些……”

于竣却已有些不耐烦了,道:“闲话不必再说了!如今你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立kè

滚蛋,二是与我比一比剑,领受些教xùn

再走!”

话已至此,古姓书生知dào

和这于竣之间断然没有妥协的可能,而上古神兵“墨阳剑”就在眼前,他实是割舍不下,终于咬着牙道:“好,那古某便领教于前辈的剑法!”

此时西南角的桌前不仅南宫奇沉下了脸,就连华不石也皱起了眉头。他们都已看出古姓书生实在不是于竣的对手,却没想到他爱剑如命,对“墨阳剑”如此执着,就是不肯放qì

退下。

于竣剑一出鞘,便毫不容情。只听得一连串的脆响,他已连出十剑,手中长剑也与古姓书生的“秋水剑”交击了十下。

“秋水剑”锋利无匹,能够削铁如泥,先前白兰花的双剑与此剑一碰,立时就被折断,但是于竣的剑却丝毫无损。

旁人或许不知是何道理,华不石却瞧得十分清楚,那是因为于竣的长剑每一次与古姓书生的“秋水剑”交击,都避开了宝剑的剑锋,而是击在剑脊之上。这亦是表明于竣出剑不但快,而且准,若论剑法,确实比古姓书生高出数筹!

华不石见杨绛衣使过“华山派”的“玉女十九剑”,而这位于竣所使出的剑法,虽没有“玉女十九剑”那般轻盈繁复,却亦是绵密迅捷,显然是一脉相传,而且比起“玉女十九剑”更多了几分凶猛狠辣!

这门剑法华不石倒也知晓,乃是“华山派”的另一门上乘剑术,名为“夺命连环三绝剑”。于竣先前虽然傲慢无理,可是一旦与人交手,剑法招式上却是一丝不苟,十分严密,不愧是名门大派的长老。

十招一过,古姓书生眼见对方招招进逼,而自己的宝剑无法依仗,就更是手足无措,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于竣仗剑直进,攻势更疾,只听见“铛”地一声,古姓书生的“秋水剑”已被于竣一剑挑到了空中,再跌落在地上,而他的人站在当地,咽喉要害被于竣长剑的剑尖逼住!

这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拼斗,古姓书生不但剑法和于竣颇有差距,而且交手之前就已怯战畏敌,就连平常本事的五成也发挥不出来。

于竣用长剑逼住了古姓书生,冷笑道:“先前我叫你退下,你偏生不听,今日若不给你留一个教xùn

,你又怎会知dào

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于竣此言一出,听涛阁内的众人均是一惊,而南宫奇已高声叫道:“于长老手下留情,千万别伤了古兄弟!”

再怎么说,这也不过是比武较技,而不是拼杀搏命,自是应当遵守点到为止的规则,于竣身为名门正派的长老,既已赢了,本是不应该再出手伤人才是。

于竣哼了一声,手中长剑收回,唰地一声插回了鞘中,而足尖一挑,便挑起了跌落在地上的那一柄“秋水剑”,接在了手中。

古姓书生脸色大变,叫道:“不要!”

但见于竣双手已经握住了剑身两端,抬膝一撞,只听得“铮”地一声,一柄削铁如泥的“秋水宝剑”,已被硬生生地折成了两截!

古姓书生望着被于竣随手抛在地上的残剑,面色如土,呆立在当地已不知移动。“藏剑门”的其他几名弟子连忙抢上,将他搀扶回到了西南角的宴席。

直到走回了酒桌之前,那古姓书生才似是回过神来,脸孔之上眼泪滚滚而下,泣不成声。他爱剑如命,如今不但没有得到“墨阳剑”,一柄好端端的“秋水剑”也被人毁去,也难怪他会伤心欲绝了。

那陆岛主派人送来的千两花红银票,古姓书生气愤不过,一把抓到手中,撕得粉碎。

南宫奇劝道:“古兄能平安回来便是万幸,宝剑之事还是看开一些,不要太过计较了。”

如果宝剑是被旁人毁去,或许还有找回场子,图谋报复的可能,那于竣是“华山派”的长老,“中原七大门派”哪里是他们这些小帮派能惹得起的,是以连报仇也没有可能,只好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了。

南宫奇虽然还想再劝慰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也只好作罢。

坐在一旁的华不石倒是神色如常,一句话也没有说。

在他看来,江湖上本就是强存弱亡,如今阁中“七大门派”齐聚,旁人根本不可能从他们手中夺得下宝物,先前薛原得到“沉虹刀”,乃是因为有“武当”派做靠山,其他的各派高手才没有出手相争,而如今他们六派联盟是势力最弱的一方,古姓书生想去争夺“墨阳剑”,自是不会有甚么希望。

古姓书生估错的形势,以为“七大门派”不会出手,贸然前去夺剑,遭至失败也是难免之事。而此时更加令华不石担忧的,却是此阁中各方势力的敌对之势有增无减,而这等情势,似乎正是那位陆岛主弄出这场所谓“以武会友”的比武夺宝所致。

虽然还猜不透这陆岛主的用意所在,但是一股隐隐的不安之感已出现在华不石的心中。以现下的形势,一旦有意wài

发生,他们这一方实力最弱,只怕处境立时就会变得十分危险。

于竣轻松取胜,又拗断了对手的宝剑,将古姓书生折辱了一番,此时站在阁厅中央的桌前,一副邈视群豪的自大模样。在他看来,“墨阳剑”已是唾手可得之物,只等着陆岛主上前宣bù

结果了。

且不说于竣的剑法武功有多高强,仅就他“华山派”长老的身份,敢于向他挑zhàn

的人就不多。

然而虽是不多,却仍有一个。只见西首桌前的一人站了起来,缓步走入场中,来到了于竣身前站定。

此人一身宝蓝色长衫,年约二十出头,头戴公子巾,腰间悬着一柄镶嵌着美玉的三尺长剑,风度翩翩令人迷醉,正是曹暮云。

于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第三百章 宝剑和芳心

于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当然听说这位名扬京师的“暮云公子”。也知dào

他身份特殊,在朝中可谓是权势通天,非同小可。“华山派”虽然和大明朝廷素无交往,不过于竣却也不想轻易得罪官府,更何况这曹暮云的背后还有“武当派”的支持,要与此人交手,自是令人有些头疼。

于竣见曹暮云已走到近前,沉声道:“曹公子,你乃是金枝玉叶,何必与我等这些江湖草莽争长论短?以在下之见,曹公子不如回去更好。”

曹暮云面带微笑,笑容仍是让人犹感春风拂面,说道:“于先生剑法高明,小弟本也不敢与先生争胜,不过和我同来此岛的一位伊若瑛姑娘,颇是喜欢这柄‘墨阳宝剑’,小弟才勉力而来,只为了夺得宝剑相赠佳人。如果于先生肯将此剑相让,曹暮云立时拜谢而回。”

他说出此话时,还转过头瞧了“紫剑金环”伊若瑛一眼,而听到此话,整座听涛阁中,一多半人的目光也瞧向了西首宴席之间的紫衣佳人,伊若瑛虽然平素落落大方,此刻却也难免面带娇羞,低头而坐,俏脸之上布满了红霞。

曹暮云相貌俊逸,加上身份尊贵,年轻多金,乃是许多少女心目中的理想情人。但是他往日行事一向十分得体,待人彬彬有礼,是以名声甚佳,并未传出任何桃色绯闻,与华不石那贪花好色的风流少爷全然不同。

而此时他说出此话,竟无异于当众向伊若瑛表白心迹,实是非常难得。莫说伊若瑛本来就对曹暮云十分痴情,即使原先并无情意,这位暮云公子的此举,恐怕也足以让她心醉神迷了。

楚依依望向场中翩翩而立的曹暮云,道:“曹暮云文武全才,对待女子的手段更是高明,他说出此言,即使等一下败下阵下,夺不到‘墨阳剑’,若瑛姑娘的心只怕也已经被他夺到手中了。”

她瞥了一眼身边的华不石,道:“华公子若能学会人家对待女人手段的一半,就不会弄得象现在这般声名狼藉,又不被女孩子喜欢了!”

华不石道:“俗语有云,各有姻缘莫羡仙,小可还是有些自知之明,自是不敢和曹公子相比的。”

坐在旁边的海红珠连连点头,道:“这话说得一点也不错。人家曹公子武功高强,又温文有礼,就算不用手段,也会让人喜欢,哪象他这模样,长得好像一只大蛤蟆,整天爬呀爬的,再学上几万种手段,也一样没有用!”

这位华夫人早就瞧着这大少爷不忿,寻得了机会,自是要好好地打击一下他。

楚依依望着眼前的一对欢喜冤家,心中好笑,却强自忍住没有笑出声来。华不石本人却是笑嘻嘻的,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曹暮云的一番言语,让伊若瑛感到柔情蜜意,却令于竣心头火起。

这“华山派”长老目光一凛,道:“真是可惜,这柄‘墨阳剑’于某也已经看上了,并不打算相让他人!”

曹暮云微笑道:“那曹暮云就只有冒昧领教于先生的绝世剑法了!”

他拔剑出鞘,却双手持着剑柄恭身一揖,行了一个武林中向前辈请教的晚辈之礼,然后才斜举长剑,摆出了“仙人指路”的起手架式。

于竣亦是还了一礼,剑势一转,平举于胸,摆的是“华山派”剑法中的“苍松迎客”之式。

别看二人交手之前施礼客套,但招式一摆,各自身上的气势便即涌出,听涛阁内的众人顿时均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听涛阁内虽已经过了多场打斗,亦是有多名好手交手拼斗,但现在场中的二人,显然是至今为止最强的两个人,即便是先前“锦衣卫第一高手”薛原和“青城派”封金江的夺刀之战,也远不能和这两人的气势相比。

楚依依望向华不石,道:“以华公子之见,他们二人之中有谁能胜?”

华不石想了想,道:“若以武功修为而论,自是于竣要强一些,不过若非要猜测,小可还是以为曹公子获胜的可能性略大。”

于竣的“夺命连环三绝剑”火候精深,先前与古姓书生交手时已展露无疑,而曹暮云的剑法,华不石仅是在“鲁原大峡谷”外见过一次,那一回曹暮云仅出了六剑,就惊走了常家兄弟,他的“万象缠丝剑法”给华不石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当然,仅仅六剑,并不能让这大少爷准确地判断曹暮云武功的高低,是以对这个猜想,他的把握也实是不大。

事事都憋着要和华不石捣蛋作对的海红珠,见这大少爷又在胡猜乱讲,立时就想出言讥讽一番,不过她自己倒也希望风度翩翩的曹暮云能打败那个傲慢不可一世的于竣,是以嘴巴动了两下,终是没有出声。

此时,场中剑影纵横,两个人已交手了十余招。

曹暮云的剑法,却是让于竣大感意wài

。原本在于竣想来,这曹暮云只不过是京城里的官宦子弟,权势虽大,武功定然不会太高,这场比武他只须想些办法,在不伤及对方的情形之下将曹暮云击败,既不结下仇怨,又能夺得“墨阳剑”也就是了。

谁知一交上手,于竣就立时发xiàn

曹暮云剑法之高,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的“三绝剑法”本是以迅捷灵动著称,而曹暮云出剑的速度,竟然丝毫不在他之下,而且对方剑法绵密细致,更比是他的华山剑法更胜一筹!

两个人越打越快,身影与剑影连成一片,听涛阁中有一多半的人均也看不清他们交手的招式。

曹暮云所用的剑,是一柄剑刃极细的三尺长剑,宛如一根大钢针,剑柄未端和剑锷之上各镶着一颗拇指大的蓝宝石,显得极尽华贵。此剑在曹暮云手中,蓝汪汪的剑刃和蓝宝石的光华辉印,与剑法上的招式配合,就象是一团千丝万缕的蓝光,令人难以分辨出其中的剑式。

而于竣的青钢剑看似普通,但此时三绝剑法全力施展之下,也犹如一条灵蟒,与蓝光绞做一团!

转眼之间,二人已战了上百招。到了此时,于竣已十分清楚,今日若不拿出压箱底的本事,不仅赢不了曹暮云,甚至败落都极有可能,根本不可能再做留手,顾及甚么结不结怨之事。

念及至此,于竣奋力挡下曹暮云攻来的一剑,身形飘出,跃到了三丈之外,嘴里喝道:“且慢!”

曹暮云手中剑势一凝,问道:“何事?”

于竣道:“于某再奉劝曹公子一次,现在马上退下,此战便即作罢,再打下去,于某收手不住,若不慎伤了曹公子,那可就对不住了!”

曹暮云洒然一笑,道:“多谢于先生的好意。今日之战,曹暮云断然不会放qì

,于先生若有绝招,只管施展出来便是。”

于竣森然道:“好,既如此,就休怪于某得罪!”

他手中的长剑一转,已举到了胸前,摆出了一个颇为奇特的架式。猛然之间,一声厉啸从于竣口中发出,只见他手中的青钢剑倏然之间精光闪动,剑锋竟然凭空伸长了尺许!

“这是……这是剑芒!”阁内有人惊声叫道。

传说剑道修liàn

到极至,可将自身的罡气与手中宝剑合一,利剑将化为活物,生长出数尺辉芒,便是所谓剑芒。而只有剑道的修为达到了人剑合一之境的高手,才可能修liàn

出剑芒。

但凡修liàn

了内功之人,均可贯注内力于兵器之上,内功高强者甚至以罡气驭剑,但这并非剑芒。剑芒比罡气要厉害得多,只因为剑芒乃是气剑合一而形成的数尺辉芒,说它是实体之剑亦无不可,剑芒所至无坚不摧,不往不利,绝非无形的罡气可比。

而根据民间的传说,这是剑仙才能拥有的神通,想不到这于竣貌不惊人,竟然有这等本事!

难怪他如此自负,对“墨阳剑”势在必得,不将别人看在眼中。

听涛阁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于竣青钢剑上的金芒,就连华不石也睁大的眼睛,喃喃道:“原来‘华山派’的内功如此了得,果真能做到气剑合一,练出传说中的剑芒……”

而场中的曹暮云,见到此景,脸上也有了些许惊愕之色。

于竣与曹暮云再度交手,形势便已逆转。曹暮云的“万象缠丝剑法”所形成了蓝色光影,全然无法挡得往对手的剑芒,一触即散,全然抵挡不住于竣剑上的淡金色辉芒。而于竣的剑芒忽长忽短,犹若活物,与他的剑法配合,威力大增!

数招之间,曹暮云已被逼得节节后退,全无还手之力,只听见“嗤”地一声,他右肩之上已中了一剑,手中的细剑拿握不住,掉落在了地上!

于竣也不迫敌,立时暴退三丈,收住剑势,青钢剑上的辉芒也立时消失。

他抱拳道:“多有得罪了!”

于竣说话之时胸口起伏,已在微微喘息,显然激发剑芒须要耗费极大的内力,仅仅这片刻时间的拼斗,就已让这位“华山派”长老有一点吃不消了。

第三百零一章 盘龙珏再现

曹暮云脸色苍白。鲜血从他肩上流出,染红了衣衫。

从西首的宴席中瞬时已飞出两道人影,来到了场中。一名手持长刀的短须中年人护在了曹暮云身前,正是薛原,而另一位紫衣佳人,则是伊若瑛。

曹暮云目光望向伊若瑛的脸,神色惨然,道:“对不起,我输了,不能为你夺得‘墨阳剑’。”

伊若瑛却已扑到了他的怀中,流泪道:“是若瑛不好,害得公子受伤……我不要‘墨阳剑’啦,我们回去吧……”

曹暮云伸手抚摸伊若瑛的秀发,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道:“若瑛,其实为了你而受伤,我的心里也是很欢喜的。”

曹暮云挽着伊若瑛的手,走回了西首宴席,正如楚依依所言,这位翩翩公子虽败阵受伤,没有能夺下宝剑,却赢得了美人芳心,倒也并非没有收获。

薛原弯腰拾起曹暮云掉落在地上的细剑,恨恨地瞪了于竣一眼,才拖着刀退去。

曹暮云一败,听涛阁内再无一人敢上前挑zhàn

于竣。这位“华山派”长老既能修liàn

出剑芒,纵使不是此阁内的剑法第一人,恐怕也差不多。

陆秋鸿迈步走上前来,端起了桌上的第二杯酒,送到了于竣的面前,道:“恭喜于长老夺得‘剑王’之誉,请满饮此杯!”

于竣伸手接过金爵,放在嘴边一口饮尽,然后将酒杯随手一抛,一言不发地走到桌前,取过了那柄“墨阳宝剑”,走回了东首宴席。

这“华山派”长老剑法虽高,却总是摆出趾高气扬的傲慢模样,着实不讨人喜欢。

却听得陆秋鸿朗声说道:“今日以武会友,蒙诸位朋友捧场,‘刀王’和‘剑王’都已有了归属,便只剩下‘武王’一衔,尚待争夺,当真令陆某期待!”

此时却听得有一个嘶哑的嗓门道:“陆岛主,在争这‘武王’之前,岛主是不是应该把先前许下的宝物拿出来,好让大家瞧上一瞧!”

说出此话的,正是坐在西首酒桌前的“崆峒派”长老翁一白。

这陆岛主先前曾说要赠予第三场获胜者的宝物,价值更甚于“沉虹”和“墨阳”两柄宝刃,已吊足了大家的胃口,阁内的众人早就心中期待,只等着瞧一瞧到底是甚么宝物,此时翁一白一说,顿时就有不少人随声附和。

陆秋鸿道:“好!把宝物拿进来!”

他说着朝着门外招了招手。只见一名“万易门”的精壮弟子,端着一只大托盘走进门来,这一次托盘之上并非刀剑兵器,而是一只长约尺半,正方形状的紫檀木大盒。盒上雕有龙凤花纹,甚是精致,而盒内装着何物,却谁也瞧不见。

那精壮弟子走到了阁厅中央,将托盘放在桌上,再将木盒拿起,放在了桌上仅余的那一杯金爵后面,举止动作显得小心翼翼。

放好了木盒,陆秋鸿一挥手,那名弟子便退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只木盒,皆想知dào

这不及两尺见方的紫檀盒内,到底装的是甚么宝贝。那陆秋鸿却不紧不慢地在桌前踱了两步,却并未开启木盒,而是说道:

“陆某先前说过,此宝的价值高于‘沉虹刀’和‘墨阳剑’,只因为此盒中之物,关系到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只要得到此宝,便有机会成为这世上最为富有之人!”

听了陆秋鸿的话,阁内众江湖人均是一阵唏吁,翁一白道:“陆岛主此话说得太也玄虚,莫非这盒子里还能装着一棵摇钱树么?”

陆秋鸿道:“摇钱树这世上自是不存zài

。诸位可曾听说过‘东海吞鲸岛’的传说?这檀木盒中所装的,便是可以寻找到吞鲸岛宝藏之物,亦是传说中海盗王拓拔擎天的随身配戴的玉佩,名为‘盘龙珏’!”

此言一出,听涛阁内却是忽然变得一片寂静,数百人居然全都脸色愕然,都没有出声。

“盘龙珏”在江湖上出世,只是旬月之前的事情,这消息公开以后传得虽是不慢,但除了粤境中的一众江湖势力,其它各境的众多门派即便有所耳闻,也还不来及前往争抢。

参加“万易大会”的均是江湖上各大门派中的重yào

人物,其中一些人在登船出海之前,已通过门派的传信渠道,得知了此事,抵达“万达岛”之后,又互相口耳相传,是以当下听阁涛内的大多数江湖门派中人,对“盘龙珏”现世之事都有所耳闻。

当然,他们所得到的消息自不会十分详尽,与先前粤境中的那些旁门小派所打听到的传闻也差不多,无非是“南海派”杀人夺宝,灭了“青花会”满门,“盘龙珏”被粤境四大门派所得这等陈年旧事,而之后在南澳镇中各方势力的抢夺,冷霸刀杀吴正道等事情,自是无从得知。此时听到陆秋鸿说起,这块关系到吞鲸岛宝藏的玉珏,竟然就在眼前的这只檀木大盒之中,所有人的都不禁为之一惊。

坐在西南角酒桌前的华不石,心中的惊愕也一点不比阁内的众人差。

从南澳镇七星观得到那一块“盘龙珏”,此刻就好端端地放在他的衣衫口袋里。那么,这陆岛主拿出的檀木盒之中装的会是甚么?难道是冷霸刀和梁五德所抢走的那一块赝品,亦或是两块“盘龙珏”中的另外一块?

他扭头与身旁的楚依依对视了一眼,却看见彼此眼中都充满了疑惑。

如果说神兵宝刃,尚不足以令人心动,那么面对“盘龙珏”和吞鲸岛的宝藏,情形却全然不同,就连“少林派”的圆光,“武当派”的宝境真人和“川境唐门”副门主唐紫鳞,三方势力的首脑人物,脸上的神情也明显有了变化。

因为再锋利的兵器,最多也只能让个别高手的实力稍微增强一些,并不能左右江湖门派的大势。而且如若自身实力不济,即使兵器上占得一点便宜,也不会有多少用处,这也就是先前于竣能够轻松取胜“藏剑门”那位古姓书生的原因。

但是,吞鲸岛的宝藏却不同。

只因为任何门派的发展,势力的扩张,均是以金钱为基础的。门派发展所必需的资源,包括网罗高手,培养嫡传弟子,产业和地盘的扩张,甚至武功秘籍的获取,全都能通过金钱办到。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上本就很少有用银两还买不到的东西。

而传说中海盗王拓拔擎天将富可敌国的财宝埋藏在吞鲸岛上,如若被哪一家门派得到,加以利用,门派的实力立时就可以大大增强,而如若是“七大门派”这样的名门大派,任何一家得到了宝藏,或许在数年之内,就可以超越其它的六家门派,成为大明朝境内最强的白道大派。

圆光大师和宝境真人等人前来参加“万易大会”,无非是想要通过交yì

,获取各自门派所需的资源,如今这等获取宝藏的机会近在眼前,他们又怎么可能还保持得了心如止水?

只听得唐紫鳞道:“陆岛主,你说这檀木盒中,装的就是‘盘龙珏’,却不知你是如何得到此宝,怎样确知其为真品?而且你们‘万易门’既得了此宝,又何不去自行寻找吞鲸岛的宝藏,而要将此宝赠予我们?”

尽管所有人都意欲得到“盘龙珏”而后快,但唐紫鳞身为一派的副掌门,毕竟心机缜密,并未被一时的贪念冲昏了头脑,这才开口相询。而他此问也确是很有道理,“万易门”再富有,这陆岛主再大方,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把如此巨大的一笔宝藏拱手送人。

是以圆光大师和宝境真人,也都举目望向陆秋鸿,看他如何回答。

陆秋鸿道:“这块‘盘龙珏’乃是本岛数日之前,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至于其中详情却是不足为道。陆某之所以能确定它是‘盘龙珏’真品,也自有道理。”

宝境真人道:“却不知是甚么道理,陆岛主可否见告?”

陆秋鸿道:“只因为陆某已经从这块玉珏之上,找到了通往‘吞鲸岛’的海上航路,而且亦知晓了开启宝藏的方法。”

既能依据玉珏找到寻宝之路,这自是“盘龙珏”的真品无疑,这位陆岛主的话听来倒是十分合理,只有华不石听了此言,心中却倏然一动,眉头也紧锁了起来。

只听那陆秋鸿接着道:“本岛虽是得到了吞鲸岛的航路位置,但要获取宝藏,却仍有一个难处。只因为在吞鲸岛附近的一座岛上,便是一伙海盗势力的巢穴,若开启宝藏,必会惊动那伙海盗,以‘万易门’如今的实力,尚不足以与他们对抗。”

宝境真人若有所悟,道:“原来陆岛中今日设宴的目的,是想要寻找合zuò

的盟友,一同前去开启宝藏,以对付那帮海贼。”

陆秋鸿道:“不错。那伙海盗绝非易于之辈,非要有足够的实力方可下手,是以陆某才想出了这比武夺王之策,便是要与诸位之中最强的一方结盟,此事也才能多几分胜算。”

第三百零二章 以袖为刀

陆秋鸿道:“不错。那伙海盗绝非易于之辈。非要有足够的实力方可下手,是以陆某才想出了这比武夺王之策,便是要与诸位之中最强的一方结盟,此事也才能多几分胜算。”

唐紫鳞道:“却不知陆岛主所说的那一伙海贼是甚么人?据唐某所知,即便是在东南沿海纵横已久的‘六大寇’,我们‘中原七大派’中的任何一派要对付他们,也已绰绰有余,何须这般劳师动众?”

陆秋鸿闻言却是一笑,道:“‘六大寇’何足道哉,便是我‘万易门’的几位供奉出手,也足以荡平他们。吞鲸岛附近的那一伙海盗,称作‘黑龙宫’,其匪首名叫‘黑龙王’,其麾下还有九大头目,合称‘九龙子’,个个武功高强,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亦不能敌。这伙强盗虽然在陆地之上名声不显,却决计不容小视,是以陆某才需yào

有实力的盟友相助,方有与他们相抗的把握。”

他说着退后了两步,道:“‘盘龙珏’和吞鲸岛宝藏之事,陆某已坦然相告,接下来便是本阁今晚的‘武王’之争,武功最高者便可得到木盒中的玉珏,本门也将与他结盟合zuò

,共谋取宝的大计。”

既然“盘龙珏”上藏有开启吞鲸岛宝藏的秘密,当然不能随便让人察看,只有最终获胜者才能开启木盒,陆秋鸿这么安排,倒也甚是合理周到。

而此珏听涛阁中的每一个人当然都希望得到,但真zhèng

有资格争抢的,其实也只有“七大门派”所划分出的三方势力,南宫奇和华不石等人的六派联盟实力太弱,自是不会有甚么机会。

这三方势力中武功最高者,无疑便是“七大门派”的七位首脑,就连薛原与他们相比,恐怕都还略逊一筹。而现在名为比武,其实已经变成了争抢宝藏之战,各方出手恐怕都不会再讲究情面,而会全力相搏。

※※※※※※※※※※※※※※※※※※※※※※※※※※※※※※最先走上前来的,是东首宴席上“普陀派”的灵音禅师,只见这白袍老僧虽胡须花白,年纪不小,但步履之间不疾不徐,极是轻健,大袖飘飘,手中别无它物,脖颈上挂着一串尺许来长的佛珠。

他刚刚在厅中站定,一条青黑色的人影已来到了他身前三丈之处,却是一个留着山羊胡须的老者,正是“崆峒派”的翁一白。

这翁一白虽然长得丑怪,一身轻功却是极高,听涛阁中的大多数人均未看清他如何动作,只瞧见人影一闪,这僵尸一般的老者就已从西首的桌前掠到了场中。

灵音禅师合什一揖道:“阿佗弥佛,老衲普陀灵音,见过翁檀越。”

翁一白也还了一礼,道:“本人早听说过普陀山普济寺的灵音大师乃是佛门高僧,今日一见,实在是三生有幸!咦,那是谁来了?”

他说话之时,忽然目光直视向灵音和尚身后,脸上的表情仿佛是见到了熟人一般。

灵音闻言微微一愣,转头看去,却在此时,翁一白倏然腾空跃起,双手齐出,九道白光直袭向灵音禅师的前胸!

原来这翁一白使的竟然是诈语突袭之计,待得灵音禅师惊觉,翁一白的兵器距离他胸前已仅有数寸之远!

翁一白绰号叫“九爪僵尸”,所用的兵器,却是九支精光闪闪的钩刃,每支钩刃均只有半尺来长,呈半月型,钩刃后连着丈许长的钢丝,钢丝的末端则有指环,套在翁一白的手指上。

这件奇门兵器形态诡异,取名为“蝎尾钩”,此时九刃齐出,看上去确是犹如鬼怪的利爪一般!

要说翁一白的诈语之计,其实也算不得高明,但他所用的时机却是极好。灵音禅师久在佛门,自是没有想到堂堂“崆峒派”的长老,居然也会使出这等下三滥的偷袭手段!

灵音禅师急挥袍袖,只听得“叮铛”作响,九把钩刃都刺在大袖上,却尽数被挡了下来。这自是灵音禅师内功极高,真气所至,僧袍的大袖犹若金钢,连利刃也不能伤。

翁一白突袭未果,两手连挥,九把利刃四下散开,竟绕着灵音大师飞旋转动,仿佛具有灵性一般!

他用诡计在第一招上抢得了先手,此时自是毫不放松,接连抢攻了十余招,而灵音禅师连挥大袖抵挡,一时之间却已落入了下风。

翁一白的武功,与其说是钩法,倒更象是一种暗器手段,九支钩刃在空间之中来回飞旋,既是被所连的钢丝操纵,亦是借助着弯钩自身的疾速旋转之势,使得钩刃的飞行轨迹弯曲怪异,竟能从四面八方飞刺敌人,实是巧妙之极,令人难以防范。

而灵音禅师虽然被对方的突袭和诡异兵器压制,但两只袍袖就象两面大门板,亦是上下飞舞,翁一白的攻势虽然凌厉,却仍被他一一挡下!

先前翁一白诈语突袭,东首的众**为不满,有几人已忍不住出声喝骂,就连圆光大师的神色亦是不善,然而眼见场中二人交手了十余招之后,众人却都已安静了下来。

只因为这实是一场难得一见的高手之争,奇招巧变令人目不暇给,众人全都瞪大的眼睛察看情势,根本顾不上再出言喝骂。

翁一白的奇门钩刃攻势凌厉,宛如九只恶蝠飞蹿狂舞,无孔不入,而灵音禅师虽然处于守势,却也度法森严,丝毫未露败象!

倏然间,灵音发出一声暴喝,右臂一展,罡风鼓荡,僧袍的袍袖犹如一道利刃一般,朝着翁一白头顶直劈而下!

灵音禅师先前一直被对方压制,似乎没有还手之力,此时才攻出的第一招,却借着暴喝之威,声势惊人!

翁一白本是占着上风,此时却发xiàn

已刺到对方身前的九支钩刃,竟然被灵音这一劈之势震得东摇西散,即便还能伤敌,恐怕威力也所剩无几,而对方这一记直劈极为刚猛,若被他劈中,非受重伤不可!

翁一白也来不及多想,立时抽身闪避,“蝎尾钩”上的攻势也立时溃散。

灵音禅师一招之间抢回了先手,手上大袖连挥,接连劈出了六招,而每出一招,口中就发出一声大吼。这吼声均是运用内力所发,整座听涛阁此刻已全然听不见海涛声,每个人的耳朵都被他的吼叫震得“嗡嗡”作响!

海红珠双手捂着耳朵,皱眉道:“这老和尚看上去挺斯文的,怎么一打起架来,就乱吼乱叫,吵得人耳朵发麻。”

她说着转头瞧看华不石,却见这大少爷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正瞧向场中交手的二人,满脸的专注神情,便伸手用力一推,在他耳边大声道:“你在看什么!”

华不石吓了一跳,几乎从椅子上被海红珠推翻在地,连忙坐稳了身形,道:“这位大师所用的‘普陀派’的‘大修罗刀法’,当真令我大开眼界!”

海红珠道:“那老和尚明明空着手,哪有甚么刀法,你就爱胡说八道!”

华不石道:“你瞧灵音大师的两只袍袖,分明便是两柄大刀,他用佛门内功催动‘大修罗刀法’,又用喝叫之声以壮气势,那翁一白招式虽是巧妙却也无用,只怕很快就要被灵音大师所制。”

他两眼放光,脸上露出贪婪之色,道:“如果能得到灵音大师所修的这一门内功心法,让姐姐习练,定会让姐姐的剑法威力大增。”

海红珠仔细瞧看,果见灵音禅师的一双大袖直劈横斩,确是象极了舞动大砍刀一般,暗忖这大少爷或许当真有些眼光,没有说错,只是听他提到了杨绛衣,心中却不知为何感觉有些不快,又嘟起了嘴巴。

灵音大师的“大修罗刀法”与杨绛衣所习练的“大力伏魔剑法”确有相似之处,皆是招式大开大合,以气势取胜的禅门武功。

所谓“修罗”,乃是佛教之中的恶神。灵音大师之前举止神态一直平和安详,此时却已变得横眉怒目,每出一招便暴喝一声,脸上花白的胡须也一根根倒竖而起,恍若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而他的一双长袖所到之处,真如利刃劈斩一般,势不可挡,地板上的青砖被他的袖端拂过,竟留下了几道寸许深的划痕,比起真zhèng

的钢刀劈砍还锐利三分!

翁一白手中的蝎尾钩虽然奇招迭出,却依然被他这一路刀法逼得节节后退。

再战数合,翁一白败势已成,被逼到了绝处。灵音大师挥袖横斩,他无可闪避,只能用蝎尾钩硬挡,只听得一声脆响,一支钢钩被灵音大师的袍袖抽中,竟然断裂成数截!

而翁一白也被刀罡扫过了前胸,连退出五六步,才勉强站住。他胸口剧痛,原本就灰白的脸色更是难看,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蝎尾钩”本就是轻巧灵动的兵器,哪里能够硬挡重击,灵音大师的大袖被佛门内功催动,破坏力比寻常的大刀利斧不逊分毫,一击之下立时就劈碎钩刃而斩伤了翁一白。

第三百零三章 仙绫舞

“蝎尾钩”本就是轻巧灵动的兵器。哪里能够硬挡重击,灵音大师的大袖被佛门内功催动,破坏力比寻常的大刀利斧不逊分毫,一击之下立时就劈碎钩刃而斩伤了翁一白。

胜负已分,灵音大师收袖而立,朗声道:“翁檀越,承让了!”

翁一白面色阴沉,硬生生将一口浊气压住,只觉得胸口气血翻腾,几近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道:“大师内力深厚,算我输了!”

这位灵音禅师内力和刀法俱是高强,翁一白自知武功和这老僧相比确实还略逊一筹,如今兵器受损,又受了伤,便是想不认输也不行。

翁一白收起余下的八支钩刃,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这一番剧斗甚是激烈,灵音禅师虽然取胜,却也消耗了不少内力。但是,还未等他调匀气息,北首宴席上已有一人走了过来,却是一个青衣罗裙的女子,正是“峨眉派”的秦桑。

这秦桑三十多岁年纪,容颜端庄,风姿颇佳,看上去不象是江湖上的武功高手,倒象是大户人家里的贵妇人。此时她袅袅地走上前来,到了近前,才裣衽施了一礼,道:“小妹峨眉秦桑,给大师见礼。”

秦桑的嗓音亦是十分轻柔,全然听不出一点敌意。

灵音禅师合什道:“阿弥佗佛,秦女侠不必多礼。”

秦桑道:“大师与‘崆峒’翁长老拼斗多时,想来气力定然有所损耗。如若必要,小妹可以在此暂候一时,等大师调息恢复之后,我们再行交手,好不好?”

听了秦桑此话,坐在西南角桌前的楚依依轻笑道:“这位峨眉派的秦女侠真不简单,这下灵音大师可要吃亏啦!”

一旁的海红珠不明所以,问道:“她很厉害么,我怎么瞧不出来?”

楚依依道:“她若真想让灵音大师调息恢复,大可以等上一会儿再上来。现在灵音刚刚打完一场,她就立kè

上来挑zhàn

,明明就是想要占便宜,却还假意去问老和尚要不要歇息,实是故做姿态。我看她早就算定了,灵音大师定是不会休息的。”

秦桑的这个计策,若是用在翁一白或于竣身上,均是不会奏效,他们定会依言歇息,以图恢复体力。也只有象灵音禅师这种佛门高僧,尽管武功高强,为人却十分谦和厚道,甚至近于愚腐,断然不会自己打坐休息,而让一个女子站在旁边守候。

所以秦桑这个乘人之危的计策,其实用得恰到好处。只不过海红珠和灵音大师一样,也是一个胸无城府之人,即便听了楚依依的解释,却也难以领会其中的道理。

而此时,果然听见场中的灵音禅师说道:“不敢有劳女檀越久候,我们即刻出手比试便可。”

秦桑婉尔一笑道:“那小妹就多有得罪啦。”

她此话声音未落,手臂一展,一道白绫已从袖口飞出,击向了灵音禅师的前胸,竟然一刻也不停顿,当真是不给灵音大师一点恢复气力的时间。

灵音大师袍袖一展,挡下了秦桑的一击,但见秦桑已欺到近前,手脚连出,瞬时已攻出了七八招。

“峨眉派”乃是“七大门派”之中,唯一一家只招收女性弟子的门派,而“峨眉派”的武功本就是专为女子修liàn

所创,招式婀娜美妙,柔美之中却暗藏杀机。

对于“峨眉派”的武功华不石倒也知dào

不少。“神猴沈家”的三小姐沈滢儿便是“峨眉派”掌门苦心大师的嫡传弟子,华不石不仅见过她施展名为“蒹葭”的瑶琴绝技,而且在长沙城中与沈滢儿相处的一段时候,还借着向她学琴之名,了解了不少“峨眉派”的武功技法。

这秦桑是沈滢儿的师叔,武功自是比沈滢儿要高,而她所用的兵器也不是瑶琴,而是一条三丈长的白绫。但是“峨眉派”武功的门径华不石已然了解,尽管秦桑所用的招式他从未见过,仔细观察之下,也尽可知dào

其中的奥妙所在。

白绫乃是至柔之物,即便是将真气贯注其中,杀伤力也不会太大,何况女子天生力量不及男人,是以与灵音禅师的大袖相比,就更无优势可言。

但其实秦桑的武功招式之中,白绫并非是用作攻击用途,而是籍由白绫飘舞,形成重重屏障,阻碍灵音大师的视线,而真zhèng

的攻击手段,却是秦桑的拳掌。正因为白绫柔软,才不易被对方的刀剑所伤,而秦桑在丝绫之间腾挪辗转,姿态美妙之极,犹如在云端曼舞的仙女一般!

秦桑所习的这一门武功,名字便叫“仙绫舞”,也确是名副其实。

尽管“仙绫舞”看上去好象是在跳舞,但秦桑全力施为,攻势极为凌厉,并不在先前“崆峒派”翁一白的九支“蝎尾钩”合击之下。只不过即便如此,依然无法攻破灵音禅师的防守。

这老僧内力悠长,武功已入化境,虽经先前一战耗损了内力,但此时依然好整以暇,大袖挥动,将秦桑的所有攻击尽数挡开。

秦桑连攻了数十招,却全无用处,出手难免放缓,灵音禅师却已转守为攻,又施展开了普陀派绝技“大修罗刀法”,顿时将秦桑逼得连连后退,反落入了下风!

眼看着再拆几招,秦桑又要步翁一白的后尘,难逃落败的结果,她却忽然惊叫一声,似是被强攻之下反应不及,呆立在当地,而灵音禅师“大修罗刀法”中的一式“折骨出髓”已砍到了她的前额!

“大修罗刀法”本是极为悍勇的武功,灵音禅师的大袖上贯注了上乘佛门内功,这一击的锋锐绝不亚于真zhèng

用精钢铸造的大砍刀,要是被当头劈中,秦桑的头颅定是难以幸免,非一劈两半不可!

听涛阁中的众人均是大惊,尤其是北首的“唐门”副门主唐紫鳞,已霍然站起身来,只是相距实在太远,他纵使轻功盖世,也来不及赶上救援。

此时灵音禅师的大袖已劈在了秦桑的前额之上,但袍袖却忽然之间软了下来,从她的额间拂过,却没有造成一点伤害。原来灵音禅师眼见秦桑躲闪不及,千钧一发之际散去了真气,使得坚如精钢的袍袖立时变成了普通的布衣!

他毕竟是佛门高僧,不肯轻易杀生。只是如此散功实是太急,饶是灵音禅师内功深厚,内力回转时反震经脉,也令得他胸前要穴如遭重击,气血一阵翻腾,一时之间提不起半点真气来。

而也在此时,秦桑却猛然双臂一挥,三尺白绫已横空而至,将灵音禅师的身体卷住,而她右掌疾出,已拍在了灵音禅师的前胸之上!

此时的灵音禅师护身真气也已散去,就象是一个全无武功的普通人一般,全然无法出手抵挡,被秦桑一掌击中,顿时口血狂飞,被打得直飞出了三丈远,重重地横摔在了地上!

秦桑手腕一转,白绫已飘回了她的手中。只见她轻轻一笑,道:“灵音大师,多有承让了!”

原来秦桑先前失神呆立,被灵音禅师的大袖劈中,竟然是她有意所为!秦桑早已料定了灵音禅师不肯杀生,定会及时撤去功力,而她正可利用这一时机突袭,果然一击奏功,把一个武功比她高强不少的灵音禅师打倒在地。

虽然秦桑使用的是诡计巧谋,但无论怎样,将对方打倒便算是赢了。此时灵音禅师跌卧在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北首的宴席上的众人纷纷大声鼓噪叫好,而东首席间的江湖中人则个个怒目相视,只差喝骂出声。

“普陀派”的弟子疾奔上前,将灵音禅师搀扶回来,这位普陀高僧的伤,比先前翁一白所受的还要重得多。而此时,东首主桌前的另一位大和尚已站起身来,正是少林“渡善堂”的主持圆光大师。

圆光大师这一起身,听涛阁中各人的鼓噪叫喊顿时就减少了大半。只因为“少林派”号称“天下第一宗门”,论及门派的声望,在大明朝二域十三省不做第二家想,这位圆光大师代表的乃是此间最强的宗门,即使是坐在西首和北首的众多江湖人,也不敢对他有丝毫的轻慢不敬。

只见圆光大师缓步走到了阁中,望向对面的秦桑,沉声道:“女檀越好手段,利用灵音师弟的慈悲之心徒下杀手,殊不知善有善因,恶有恶果,即使狡黠如狐,也难逃我佛如来的法掌!”

秦桑一双妙目望向对面披着紫红色袈裟的高僧,忽然轻笑道:“大和尚有如来佛祖保佑,小女子却没有。秦桑是女子,天生力弱,若不用些手段,又怎能与你们这些大男人相抗?”

圆光大师道:“好,那你尽可把那些手段用在贫僧身上试试。”

秦桑也道:“好,秦桑正想见识一下少林高僧的本事。”

她嘴上这般说,却凝身未动。眼前的这个大和尚虽然也生得慈眉善目,一幅有道高僧的模样,但绝对比刚才的灵音禅师要难对付得多,再想利用对方的善心设计取胜,定然不会成功。

这一点从他适才所说的言语便可知dào

。而圆光大师身为“渡善堂”的主持,武功有多高江湖上无人知晓,但他既能掌管“少林派”的所有产业资财,定是一个精明强干之人无疑,心计深沉绝非在普济寺中整日念佛的老僧可比。

第三百零四章 三绝

圆光大师身为“渡善堂”的主持。武功有多高江湖上无人知晓,但他既能掌管“少林派”的所有产业资财,定是一个精明强干之人无疑,心计深沉绝非在普济寺中整日念佛的老僧可比。

就在此时,北首主桌前的唐紫鳞忽然出声喊道:“秦师妹,不要动手,暂且回来!”

这位“唐门”的副门主,似乎已经看出秦桑不会是圆光大师的对手,是以才出言喝止。

然而,秦桑还未及答话,圆光大师已高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佗佛,现在想退,不嫌太晚了么!”

这大和尚说话之间,已跨出一大步,朝着秦桑直逼而来!秦桑早有所备,右手挥出,三丈白绫已飞卷而起,将和尚围住。

圆光大师虽然举步进逼,其实行动并不算快,秦桑眼见白绫已围住对方,立时娇叱了一声:“收!”手臂扬起白绫瞬时收紧,竟将圆光大师一个胖大的身躯裹在其中!

如果秦桑先前还有心听从唐紫鳞所言,暂且退下,此时她却已没有这种念头。只因为她认为能将大和尚裹住,已经占得了大半赢面。

秦桑向前掠出,欺身急进到圆光大师的身前,双掌连出,接连拍出五掌,全都击在了圆光大师的身上!

这五掌每一掌打出,都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显是力道不小,而且拍得颇实。秦桑内功不弱,掌力当然也不差,此时全力出击,这五掌就算是拍在石碑上,石碑也得粉碎!

然而,圆光大师硬受了五记掌力,却站在当地巍然不动。虽被白绫裹住,看不清其中的情形,但秦桑却感觉掌力打在这和尚的身上,当真和击在坚硬的石头上差不多,其反震之力使得她手掌生疼。

秦桑情知不妙,立时就想抽身后退,却已经晚了!

只听得一声裂帛之声,裹在圆光身上的白绫已变成了裂片,大和尚胖大的身躯已从中飞蹿而出,拳出如风,击到了秦桑胸前的膻中要穴!

秦桑是“峨眉派”中成名已久的高手,那条三丈长的白绫既是她的随身兵器,当然绝非凡品,乃是用天山雪蚕丝编织而成,虽然柔软如云,却极为坚韧,刀剑难伤。当年秦桑为了得到此物,所付出的代价绝计不在购买一柄神兵利刃之下。

这便是秦桑认为圆光和尚被白绫裹住就万无一失的原因,却没想到比精钢还坚韧的白绫,竟会被这大和尚徒手撕裂,就与撕裂一条普通的白布没多大的分别!

秦桑惊愕非常之时,圆光大师的拳头已打到她的胸前,而她赫然发xiàn

,四周围拳风鼓荡,已封住了她闪避的线路,她除了硬接这一拳已别无它法!

只听见“嘭”地一声巨响,秦桑已被这一拳之力击得飞起数丈,身体重重地撞在了阁内的红漆大柱上,再跌落下来。她倚靠着柱子勉强站定,手捂着前胸,脸色苍白,一道鲜血已从嘴角渗出!

这一拳并非直接打在秦桑的胸前,圆光大师的拳头击到时,她举起双臂格档防守,但这一拳头力量实在太大,力道直透过双臂重击在秦桑的胸前,顿时将她打伤。

秦桑乃是“峨眉派”的高手,竟然连一招都接不下来,就被打成了重伤,这位圆光大和尚在江湖上殊无威名,别人只知dào

他在“少林寺”中掌管门派的产业,却没想到一身武功竟强到了这般地步!

在西南角的酒桌前,楚依依眉头一颦,叹道:“这位圆光和尚竟如此厉害,今日这听涛阁中,怕是无人能敌得过他了!”

华不石道:“那倒也不见得,宝境真人和唐紫鳞均不是等闲之人,武功只怕都不弱于圆光大师。不过圆光大师竟能接连施展少林三大绝技,秦桑输得倒并不冤枉。”

楚依依道:“哦?却不知是哪三种绝技,请公子指教。”

华不石道:“圆光大师硬接下秦桑五记掌力重击,用的乃是佛门‘金钟罩’,徒手撕裂白绫,使的是‘龙爪力’,最后一击伤敌,乃是‘罗汉拳’中‘隔山打牛’的暗劲。这三门功夫均属‘少林七十二绝技’,尤其是那‘金钟罩’神功,据说早已失传了许多年,却没想到圆光大师竟能练成,实是难得!”

他略一停顿,又道:“这位圆光大师只是‘少林八堂’的主持之一,便能通晓这许多绝技,要说‘少林寺’乃大明江湖第一宗门,‘中原七大门派’之首,看来确是实至名归!”

此时秦桑已退回北首宴席,圆光大师站在阁厅中央,目光瞥向西首和北首的两张主桌,朗声说道:“宝境道长,唐檀越,既然我们三家都想取得这桌上的‘盘龙珏’,二位何不上来,大家一起做个计较?”

听涛阁中“七大门派”的高手之中,“崆峒派”的翁一白,“普陀山”的灵音禅师和“峨眉派”的秦桑均已受伤,而“华山派”的于竣经过先前与曹暮云的夺剑一战,真气耗损了不小。如今最有实力争夺的,便只剩下圆光、宝境和唐紫鳞三人,而他们也正是阁内各方联盟的首脑人物,亦是此地武功最高的三个人。

如果今夜此阁之中有能夺得“武王”之衔的人,必定就是这三个人之一。而既关系到“盘龙珏”和吞鲸岛宝藏,此间的争斗就已不仅是寻常的比武较技那么简单。

只见宝境真人从西首桌前起身,双足一点,就已腾身掠过了十余丈距离,再跨一步,再移数丈,来到了大厅的中央,落地之时轻飘飘地,就象是四两棉絮一般。

若以这一手轻功而论,这位“武当山青岩宫”的主事真人便已强过了秦桑和翁一白。

北首的唐紫鳞却并未施展轻功,他龙行虎步,直行而来,走到了阁厅中央的大桌前,才停下了脚步。

此时圆光大师、宝境真人和唐紫鳞三人各自距离三丈,成犄角之势对峙而立。

圆光大师道:“看来今夜,我们三人必须要分出一个高下,方能决定‘盘龙珏’的归属,要如何比法,宝境道长和唐檀越可有高见?”

此刻三方鼎立,各人的武功又均在伯仲之间,无论哪两人先行拼斗,要想取胜对方均非易事,而第三方便能够以逸待劳。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便是此理,场中的三人均是心计深沉之辈,当然都不肯吃亏。

宝境真人目光如电,扫向身侧的二人,说道:“既是如此,我们不如各自为战,一决胜负也就是了!”

三人之中,以宝境真人的轻功最高。他提出三人各自为战,看似公平,但是轻功高强者在这等混战之中可以及时退避,多少能占得一些便宜。

圆光大师摇头道:“此举不妥,我等各自代表一方门派,既是比武争胜,怎可以如此群殴乱战,贻笑方家。”

他念了一声佛号,道:“以贫僧之见,我们约定以十招为限,依次两两相互拆招,便可免去久战乏力被他人所趁之虞,首先败落者便即退出,余下的二人再决一胜负,如何?”

圆光大师的这一提议倒是颇有创见,二人拼斗以十招为限,自是不至于过分消耗而被第三方所趁。但是以场中三人的武功而论,彼此拼斗上百招都未必能分得出胜负,这般只拆十招就停手换人的循环比武,多半一时半会难决高下,定会演变成一个久战之局。

而三人之中,论内力修为以圆光大师最为悠长,一旦发展为久战,他自是可以占到优势。

宝境真人和圆光大师,所提的拼斗之法自是全都以已为利,而场中三人,只剩下唐紫鳞还未表达意见。

只见唐紫鳞沉吟了片刻,才“嘿嘿”笑道:“唐某的轻功不佳,内力也不怎么强,只是通晓些暗器功夫,你们所说的办法,唐某皆不能接受。”

宝境真人面上一寒,道:“那么以唐副门主之见,我等应该如何才能分出胜负呢?”

唐紫鳞目光转动,瞥向了桌上的檀木盒,道:“如何拼斗,我并无主意,不过以唐某之见,我等即便要分出胜负,也须得先打开这只木盒子,瞧一瞧里面的‘盘龙珏’再说,在见到宝物之前,唐某并不想与两位对决!”

他言下之意,自是在怀疑盒中是否当真装有“盘龙珏”,未确认盒中之物的价值,就贸然出手抢夺,三大高手拼个你死我活,结果如若是被人蒙骗,他们堂堂三家门派的这个跟头可就栽得大了。

场中的三人都是修liàn

成精的**湖,听了唐紫鳞此话,圆光大师和宝境真人均是沉默不语。他们当然也有先验看一下“盘龙珏”的心思,只是这块玉珏上既然藏有吞鲸岛宝藏的秘密,自是不便让外人瞧看,是以他们才会犹豫不决。

此时却听得站在桌旁的陆秋鸿道:“不行,为免泄露秘密,此珏陆某只能交予和本门结盟的一方查看,唐先生若想要看,须得先夺下‘武王’之衔才行!”

第三百零五章 紫檀木盒

唐紫鳞却是脸色一沉,道:“陆岛主用两柄宝刃,就引得阁中这许多门派相互纷争,只怕也未安甚么好心罢!如今唐某就要先行验看这盒中的‘盘龙珏’,再做计较,陆岛主若有异议,唐某倒是不介yì

先与岛主动手较量一番!”

“中原七大门派”乃是武林中的强者,唐紫鳞身为“唐门”的副门主,行事果然霸道得紧,竟打着要强行验看玉珏的主意。陆秋鸿还未回答,他身后“灵龟三老”就已按捺不住,立时就要上前与唐紫鳞翻脸动手。

陆秋鸿连忙伸手拦下,嘴里说道:“唐先生此举只怕不太明智吧?”

唐紫鳞却冷笑不答,目光转向了圆光大师和宝境真人,问道:“唐某主张先验看玉珏的真假,然后你我三人再争高下,不知二位的看法如何?”

宝境真人道:“唐门主之言颇有道理,贫道以为还是先验看玉珏稳妥一些。”

圆光大师沉吟了片刻,才道:“既然两位都认为应当先行察看玉珏,圆光亦没有异议。”

唐紫鳞点了点头,目光才转向了陆秋鸿,道:“我等已决定要先行验看‘盘龙珏’,陆岛主想来不会反对吧?”

如果只有唐紫鳞一人要强行察看玉珏,陆秋鸿或许还能坚持不允,现下此阁之中三方联盟的首脑全都有了此意,他就算想不答yīng

也不行,“万易门”虽是地主,却也不可能和这座听涛阁内三大联盟的所有高手为敌。

陆秋鸿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颇为无奈,道:“好吧,你们既然不肯相信本岛的诚意,那就打开檀木盒验看便是。”

他说完后撤了几步,退到了一边。

而唐紫鳞等人一齐上前,一僧一道一俗三位高手,已围在了木桌旁边,目光全都盯向桌上的一尺半见方的雕花檀木盒。

圆光大师开口道:“请唐檀越开盒验看。”

唐紫鳞望向宝境真人,却见那道人也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唐紫鳞并不迟疑,上前一步探出猿臂,便朝向檀木盒抓去。

也就在此时,忽然听到阁厅之中有人说道:“唐门主,我若是你,便不会轻易去碰那个盒子。”

唐紫鳞的手指本已几乎抓到了盒子,闻听此言却猛然收了回来,抬眼望去,只见说话之人,却是端坐在大厅西南角上一张酒桌前的,一位一身雪白长衫的年青公子。

此人衣着华丽,头上戴着四方平定巾,额顶处嵌着一大块翡翠,手里轻摇着折扇,十根手指上就套着七八个金玉玛瑙做成的的扳指,完全是一幅绔纨少爷败家子的模样。

此人正是华不石。

华不石说出此话,听涛阁中各派中人的目光全都望了过来。而同桌而坐的南宫奇,却朝着这位大少爷直递眼色,示意华不石不要招惹厅中的三大高手。

损伤了一个“藏剑门”的古平已是不妙,若“恶狗门”再出事情,他们这六派联盟便又要失掉一家门派的人手,难免元气大伤,南宫奇自是不希望那种事情发生。

只不过这位大少爷一脸悠然之态,似乎全然没有瞧见南宫奇所递过来的眼色。

唐紫鳞目光凛然,盯向华不石,问道:“请教贵姓大名?”

华不石答道:“免贵姓华,草字不石。”

唐紫鳞“哦”了一声,道:“原来你便是湘境‘恶狗门’的华少爷。”

随着那出“铁剑瑶琴斗诸葛”的大戏在各境流传,“恶狗公子华不石”早已声名远扬,即便是远在川境“蜀中唐门”的副门主唐紫鳞也耳熟能详。

华不石拱手道:“不敢。”

唐紫鳞道:“唐某要取桌上的檀木盒,华少爷出言喝止,莫非对此盒也有兴趣么?”

华不石道:“本少爷的各种兴趣虽也不少,不过当下活着正开心,对取死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唐紫鳞眉头一皱,道:“华少爷此话何意?”

华不石道:“若本少爷没有猜错,那只檀木盒中根本就没有甚么‘盘龙珏’,里面装的不是机关暗器,便是的蛇虫毒物,一旦打开就会要人性命。对于这等东西,本少爷自是没有兴趣。”

他此言一出,陆秋鸿的脸色却已变了,怒喝道:“当真是胡说八道!诸位皆是前来本岛参加‘万易大会’的贵宾,本岛怎会用那种东西害人?华少爷,你出言污蔑是何用意!”

唐紫鳞的神情却丝毫未变,目光盯向桌上的桌子,再望向华不石,道:“何以见得?”

华不石却不急不忙,悠然说道:“传说中‘盘龙珏’乃是一块玉佩,最大也不过数寸见方,何须用如此大的一只檀木盒来装?适才那名庄丁捧着此盒走入此阁时,本少爷曾留意他双臂颇为吃力,说明此盒定然不轻,至少也有几十斤重,试问一块‘盘龙珏’岂会有这般重量,分明是在盒中安设了机关埋伏才会如此。”

这位大少爷目光敏锐,可谓是观察入微,而让华不石产生怀疑的,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便是“盘龙珏”其实已经落到了他的手中,这位大少爷曾经仔细研究过多时,也没有从玉佩上发xiàn

任何一点有关宝藏的线索。因此,即使陆岛主已经找到了另外一半真品,华不石也不相信他能如此轻易地找到去往吞鲸岛的航道,以及开启宝藏的方法。

是以华不石一开始就已经认定,陆岛主所说的关于结盟寻宝的事情,全都是子虚乌有。

这其中的内情,当然是不能够公然说出的。

不过即使他已经说出的理由,已经足以让唐紫鳞,圆光大师和宝境真人产生怀疑,僧道俗三大高手,此时六只眼睛一齐望向桌上的那一只檀木大盒,一时之间虽均未说话,但显然心中已有所动。

陆秋鸿已有些气极败坏,喝道:“华少爷想要污蔑本岛,自是会编出理由!陆某本就不愿让三位开盒,是你们非要先行验看‘盘龙珏’,如今却又怀疑盒中藏有机关,当真是岂有此理!”

唐紫鳞道:“欲擒故纵,假做姿态,亦属常事。”

他盯着陆秋鸿,又缓缓道:“唐某想劳请陆岛主亲自打开此盒,将玉珏取出交予我等三人验看,不知陆岛主可愿意帮忙?”

陆秋鸿更是气愤,道:“唐门主,你当陆某是何人?你们既然全然不相信本岛,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这只木盒我叫人拿下去便是!”

唐紫鳞道:“如若此盒中并无机关埋伏,陆岛主只须将那块玉珏取出,自可证明是他人信口污蔑,唐某也定当向陆岛主赔礼道歉,岛主又何必生气?”

他语气一沉,又道:“岛主既然已把‘盘龙珏’之事说出,此时再想要作罢,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便是圆光大师和宝境道长,想来也不会答yīng

!”

唐紫鳞的这句话已隐含有威胁之意,而在两旁站立的圆光大师和宝境真人,都闭口不言,显然是默认了此事。

事实上,传说中吞鲸岛上有昔年海盗王拓拔擎天埋藏的富可敌国的金银财宝,听涛阁内的江湖门派既然得知了此事,没有一家会不眼红,区别只在于各方联盟实力的强弱有别,最终由谁争抢到“盘龙珏”而已。

陆秋鸿似乎已经气得满脸通红,道:“好!看起来今日是陆某失算,自找麻烦!‘盘龙珏’就在这只木盒之中,我这就将它取出,交予三位验看!”

先前在三大高手准bèi

取盒之时,陆秋鸿已退到了一边,此时他怒气冲冲地上前几步,来到了桌前,一把便将那只檀木盒拿了起来。

檀木盒拿在陆岛中手中,并不显沉重,这固然可能是盒子本身不重,亦有可能陆秋鸿腕力强横,毕竟几十斤的重量在武功高手的手里,本也算不上什么。

陆秋鸿拿过木盒,便要打开盒盖,却忽然之间手掌一抛,竟将那只檀木盒抛到了空中,嘴里喝道:“这盒子送给你们罢!”

木盒被抛起丈许高,还未及落下,陆秋鸿身形一闪,已蹿到了宝境真人的面前!

当陆秋鸿从桌上取盒之时,圆通大师,宝境真人,唐紫鳞三人各据一方,站在了桌边,有意无意地形成了包围之势,便是要提防陆秋鸿乘机耍诈。

此时一见形势有变,宝境真人早有准bèi

,迎面一掌已直推而出,正是武当派“太乙五行掌”中的一招“风摆荷叶”,击向了陆秋鸿面门!

而一旁的圆通大师反应亦是不慢,坐马拧身,一拳飞击而出,虽然相隔丈许,拳风却打到了陆秋鸿的右肋!

而在三人之中,反应最快的还要数唐紫鳞。虽然相隔最远,但陆秋鸿刚刚抛出木盒,三根寸许长的钢钉就已出现在唐紫鳞的手中,而陆秋鸿纵向宝境真人,这三根钢钉则射到了他的后背,正是唐门的暗器绝技“透骨钉”!

宝境真人,圆通大师和唐紫鳞,均是各自门派之中的顶尖人物,也是听涛阁中两百多名各派高手之中武功最强的三人。若说有人能够躲得过他们三人的合击,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即使是“中原七大门派”的掌门人亲至,也未必能做得到!

第三百零六章 毒火之困

宝境真人,圆通大师和唐紫鳞,均是各自门派之中的顶尖人物,也是听涛阁中两百多名各派高手之中武功最强的三人。

但是,这三人联手,居然仍是没有留住陆秋鸿!

宝境真人一掌刚刚拍出,却忽然听到身后风身鼓动,却是三股罡风直袭而至,正是“灵龟三老”不知得到了甚么暗号,一齐出手!

无奈之下,宝境真人只得撤回掌力,疾转身形闪避来袭,陆秋鸿趁势从他身边疾闪而过,而圆光大师打来的拳风也正好被他避过,打到了空处。

唐紫鳞的三根“透骨钉”,陆秋鸿倒是没有能够躲开,径直射在他的背心之上,却发出金铁碰撞的脆响,掉落在了地上!

原来这位陆岛主的长衣之下竟然藏了一面护心镜,钢钉虽能透骨,却无法穿得透精钢铸成的护心镜。而陆秋鸿反而借着“透骨钉”的力量轻飘飘地直掠出数丈之外,已脱出了三人的包围!

也在此时,被陆秋鸿抛在空中的那只檀木大盒,已直落了下来。

华不石远在西南角的桌前,阁厅中央的一切变故他都瞧得清清楚楚,陆岛主和“灵龟三老”此刻已脱出了包围,直掠而走,那只木盒则径则直坠向了地面。

这位大少爷心中倏然惊觉,待要出声提醒,却已听到唐紫鳞高声喝叫道:“快闪开,这盒中定是炸药!”

华不石先前猜想檀木盒中装有机关暗器,其实并没有猜对。

“蜀中唐门”的机关暗器冠绝天下,唐紫鳞本人更是暗器高手,想用机关暗器来伤他绝非易事,而就算是圆光大师和宝境真人,同样不会害pà

普通的暗器埋伏。

所以,要暗袭他们这样的高手,使用火药是更好的选择,毕竟只要是血肉之躯,任你武功再强,都逃不过烈性火药的爆zhà

之威。这也就是为何这只盒子如此沉重,而且先前唐紫鳞要打开盒盖时,陆秋鸿迅急退开数丈的原因,自是因为他害pà

被爆zhà

所波及。

当华不石想明白这个道理之时,唐紫鳞的心计过人,几乎在同时也意识到了,立时出声喝叫。

电光火石之间,三大高手已朝向不同的方向疾掠而起,而那只大木盒也重重地砸在地上,盒盖顿时打开!

一声惊开动地的轰鸣,火光暴起,白烟弥漫。听涛阁中央的青砖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丈许大的坑洞,而先前的那张大桌和桌上的酒爵,早已变成了碎片,荡然无存!

数十斤火药虽然不算多,但爆zhà

起来,周围四五丈之内的一切,定然都无法幸免,全都被摧毁。

唐紫鳞最先意识到盒中火药的危险,也最先飞身奔逃,也才将将掠出了五丈之远,勉强逃脱危险,却被爆zhà

的巨大冲击震得踉跄前冲了十几步,才拿椿站稳。

更加狼狈的是圆光大师。他虽也蹿出了四丈开外,却被巨力掀翻,脸孔朝下,直跌了一个狗啃泥,在地上滚出老远,身上的袈裟和僧袍俱被炸得破烂不堪。“少林寺”的“佛门金钟罩”神功虽然能练得肉身刀枪不入,水火不浸,却保不住大和尚不会光屁股。

而逃出最远的,却是宝境真人。这位“武当青岩宫”的宫主,不愧是三人之中轻功最好的一个,虽然起步比唐紫鳞稍晚,但“梯云纵”轻功绝技施展开来,犹如一支飞箭一般疾冲而出,瞬时已飞掠出六丈远,全然脱出了火药爆zhà

的范围。

宝境真人一经冲出,已厉声喝道:“拦住陆秋鸿,别让他跑了!”

从陆秋鸿抛出木盒,到木盒着地爆zhà

,其实还不到一息时间。此时听涛阁中央已满是烟尘,四周的江湖门派中人只听了爆zhà

的巨响,一时却也瞧不见阁中央的三位高手,有许多人甚至还未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陆岛主和“灵龟三老”已趁着众人恍神之际,逃向了听涛阁的大门,立时就要出门飞遁而去。

西首的众人听到了宝境真人的厉喝,有几人反应较快,迅疾扑到了门口,试图挡住陆秋鸿,而只听得一声清鸣,宝境真人也已翻手拔出背后的长剑,眼看着便已紧追而至!

三声闷响,“灵龟三老”各出一掌,击退了拦路的数人,这三位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古怪老者,武功俱是极强,决非寻常的江湖高手能挡,陆秋鸿一行四人业已冲出了听涛阁的大门!

“武当派”的“梯云纵”乃是天下知名的轻功绝技,宝境真人跃在空中,双足虚点,竟比寻常轻功的飞纵之术快得许多,几乎在陆秋鸿等人刚刚冲出阁门时,宝境真人就已经追到了门口。

但是,正当他要换上一口真气,再度掠出追敌时,却忽然感觉到胸口一阵气闷,眼前金星乱冒,脚下一软,几乎立足不稳而跌倒在地!

宝境真人久历江湖,立时就意识到,自己定是已中了毒,多半是那个檀木盒爆zhà

所散出的白烟之中蕴含有剧毒,而适才他急于逃生,不经意间已吸入了不少。

此时他才听到身后有人呼喊道:“白烟有毒,大家屏住呼吸!”

出声示警之人正是唐紫鳞。

宝境真人连忙调动真气逼住吸入胸中的毒烟,一时之间来不及再去追敌,适才冲过来的那几名江湖门派中的高手,却已纷纷追出了门去。

也就在此时,忽见阁门之外火光一闪,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居然又是一次火药爆zhà

!刚刚出得门去的几名高手,都已被炸得血肉横飞,尸骨不全!

原来阁门之外的石阶上早已埋设了炸药,此时引爆起来,追出去的几个人竟没有一个人幸免!宝境真人又惊又怒,心中更是一阵后怕,多亏他刚才没有追出门去,否则现在定然和那几名江湖门派的高手一样,难逃命粉身碎骨的结果!

此刻的听涛阁中,已是乱成一团,爆zhà

所扬起的白烟已弥漫了大半个阁厅,令人视线受阻,而众多江湖中人听到叫喊白烟有毒,个个都屏住鼻息,却又不敢再轻易冲出阁门去,唯恐门外还有火药埋伏而枉送性命。

忽然只听得有人喊道:“火!着火啦!”

宝境真人抬眼望去,赫然发xiàn

听涛阁的四壁,不知何时竟冒起了熊熊的火焰,火苗飞蹿而上,点燃了整面的阁壁!

这岛上的房屋多是用青石建筑,唯有这一座听涛阁,乃是砖木修成,而在阁壁之上,也不知被人做了甚么手脚,竟是一点即燃,仅仅在片刻时间之内,四面的阁壁全都变成了火墙!

靠近墙壁的人慌忙退向了阁厅中部,而这火墙四下蔓延,火势十分猛烈,瞬间就已将众人困在了其中,此时再想要冲出阁门,就得趟过数丈的火焰,已没有那么容易了!

阁内毒烟四散,四壁之上全是火焰,就连顶棚也熊熊燃烧了起来,这座原本排满了豪华盛宴的大厅,转眼之间已成了一片地狱火海!

不少人惊慌失措,大声呼救,更有人高声喝骂,四下已是一片混乱。

忽听得有人厉声喝道:“大家莫要慌乱,听我喝令行事!把靠近四壁的桌椅都移到大厅中间来!”

此声呼喝乃是运用内力发声,尽管阁厅内嘈杂不堪,每个人却均能听得清清楚楚,而听嗓音,喊话之人正是唐紫鳞。

现在四壁之上全是火焰,而烈火已经烧上了顶棚,只有下方青石地面尚未着火。阁中摆放的数十张木制的酒桌和椅子均是可燃之物,摆放在墙边,很快就会被火焰烧着,移到阁厅中央,至少可阻慢一下火势,不至于迅速蔓延过来。

阁中的众人虽然心中惊慌,但毕竟都是武林高手,心智强于凡人,听到了唐紫鳞的喊话,立时就依言搬动桌椅,移向了大厅中央。

阁中烟雾弥漫,视线不清,行动之间难免相互碰撞,但在到了这等危急关头,众人也毫不计较。仅在数息之后,阁内所有的木制桌椅都已搬到了大厅中央,堆放在了一处。

此时唐紫鳞就站在厅阁的中央。

他眼看着桌椅被移开,大火虽被暂时阻断,但是四壁上的火势却却逾发猛烈,上方的顶棚更是烈焰熊熊,整个听涛阁,到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火笼,而阁内的所有人,都成了笼中的困兽。

被这等大火围困之下,要想破壁而出几乎不可能,而随着火势越来越大,迟早仍会蔓延到下方来。

而即便火势不烧下来,阁内到处都弥漫着毒烟,一众人等虽能一时屏住呼吸,终究无法持久,最后还是难免中毒。

爆zhà

、烈火和毒烟,那陆岛主手段当真毒辣,看当下形势,竟是要把阁内的数百名各派高手一网打尽!

在“蜀中唐门”之中,唐紫鳞一向以沉稳和机智著称,但是面临现在这等危境,他一时之间却也彷徨无计,想不出脱困的办法。

此时又听见阁内有惨哼声传出,想是已经有人中了毒烟,支撑不住,唐紫鳞自己也是感到胸前烦闷,真气运行大为不畅。

第三百零七章 破壁之计

唐紫鳞一向以沉稳和机智著称,但是面临现在这等危境,一时之间却也彷徨无计,想不出脱困的办法。此时又听见阁内有惨哼声传出,想是已经有人中了毒烟,支撑不住,唐紫鳞自己也是感到胸前烦闷,真气运行大为不畅。

先前木盒爆zhà

之时,他和圆光大师,宝境真人三人距离最近,猝不及防之下都吸入了不少毒烟。若是在平时,这种程度的毒烟对唐紫鳞来说并无大碍,只须运用真气打坐片刻就可以将剧毒逼出。但是先前他中毒之时便运用内力发声示警,随后又喝令众人移动桌椅,两度强提真气,已经有些吃不消了,若再不运功逼毒,只怕会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到了现在,唐紫鳞也不及再做多想,只能盘膝跌坐,调运真气。而事实上圆光大师和宝境真人一早就已坐在地上运功逼毒,只求先保住自家性命再说,根本不加理会阁内的形势。

火势渐大,阁内的众人无法冲出去,更加焦燥不安,又有几个人相继中毒跌倒,而四处都是烟雾,也看不清到底是毒烟还是火焰燃烧发出的浓烟。在这等处境之下,即使是再镇定之人,情绪也难免要失控!

不少人已纷纷拔出了兵器,阁中的几名未及逃走的万易岛的仆从,以及演奏乐曲的几个乐师,都已被乱刃分尸!

难道这许多江湖高手,今日当真要就尽数要覆灭于此么!

这个念头刚刚在头脑中转过,唐紫鳞却忽然感觉有人走到了他的身侧,紧接着一只羊脂玉瓶递到了他的眼前,一个声音在他耳旁说道:“瓶中是解药,嗅一下便可解毒。”

唐紫鳞抬眼一看,身旁说话之人,正是先前出言喝止他开启木盒的那位“恶狗门”的华大少爷。此时唐紫鳞已顾不得其它,一把接过了玉瓶,放在鼻孔前嗅了两下,只感觉一股清凛之气从鼻腔透入胸口,那烦闷欲呕的感觉顿时减少了几分。

原来这“恶狗公子”竟然有能解毒烟的解药,实在令唐紫鳞颇为意wài



见唐紫鳞已吸入瓶中的药粉,华不石又在他耳边道:“唐门主可有脱困之计?”

如果唐紫鳞有脱困之计,刚才早就使出来了,哪还会等到现在?他不答反问道:“华少爷可有办法?”

再次出乎唐紫鳞的意料,华不石竟然答道:“有。只不过必须借助唐门主之力!”

唐紫鳞睁大双目,瞪向华不石的脸,几乎不敢相信这位看来百无一用的大少爷,居然会有脱困的妙计!

※※※※※※※※※※※※※※※※※※※※※※※※※※※※※※华不石先前虽然也曾惴度陆岛主居心不良,那只檀木大盒中定然藏有玄机,却没有料到,他竟然会设计要将整个听涛阁中的数百名高手全都一网打尽。

在华不石想来,陆秋鸿至多不过是想要分化破坏各方联盟,使得“万易门”能在交yì

大会中获益。毕竟来到此岛的五十多家门派,数百名高手,已经是大明境内白道之中最强的力量,“万易门”再厉害,也不能与天下间所有门派做对。

这当然也是因为华不石低估陆岛主的野心。

而当华不石发xiàn

檀木盒中所装的原来是炸药,而爆zhà

之后产生的白烟又含有剧毒时,听涛阁内的情势已经急转直下。而陆秋鸿逃脱,阁门外的爆zhà

和四壁着火,则令得整个阁中的众人陷入了一片恐慌。

烟雾弥漫,视线受阻。原先在东、西、北首分席而坐的各方联盟,此时人人四散逃奔,试图躲避毒烟和火焰,己是乱作了一团,即使是西南角上的六派联盟一干人等,也与众人混杂在一起,分不出你我。

变故徒生,华不石立时伸手拉住海红珠,呼叫“恶狗门”的众人聚到一处。他和海红珠,楚依依三人站在当中,而朱洪,孟欢,白奕灵和那位彭三爷则分守在四面。

很快白色的毒烟就已弥漫了过来,其他人纷纷逃开,但华不石等人却没有移动。事实上此阁中的空间封闭,毒烟扩散得如此之快,即便奔逃也只能躲避一时而已,其实并无大用。

而这种毒烟华不石却是识得,名为“雪罗七煞烟”,乃是一种从草木之中提取出来的剧毒,经高温灼烧便会化为烟雾,毒性十分猛烈。虽然这种毒并不常见,所幸这位大少爷随身携带的一瓶祛毒药粉,正好能够抑制此毒。

四下里烟雾已浓,对面都几乎瞧不见人影,只能看见一阵阵的火光闪动。华不石拿出玉瓶,先嗅了一口,再交予“恶狗门”的众人各吸了一口,又装回了口袋中。

他倒并非不愿把解药拿给周围其他门派的众人解毒,只是此时阁中一片大乱,中毒者已经颇众,这等情形之下拿出解药,一旦被众人知晓,大家为了保命必会哄抢,到时非但救不了人,反而会造成混乱。幸好这阁中之人多半都是武功高手,体格强壮,又懂得以内力逼毒,是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致命,解毒也不须急在一时。

而现在最为紧要的,是要寻找到一个办法,从这座听涛阁中冲出去,此时阁中火势已越来越大,随时可能蔓延过来,若不能设法出去,整个阁内都将烧成一片火海,大家谁也逃不出性命。

而只要出了此阁,再去解毒救人自是等闲事情了。

华不石只沉吟了片刻,心中就有了主意,他开口问道:“你们可有人看见‘霹雳堂’的雷堂主?”

“霹雳堂”本也是“弱弱联盟”的六家门派之一,副堂主雷振天本也与华不石,南宫奇等人坐在一桌,只不过此时众人早已分散,听涛阁内又到处都烟雾弥漫,数尺之外就根本就瞧不见人影,雷振天也不知跑到了何处。

其他人都没有吭声,只有朱洪答道:“我刚才瞧见他中毒倒下,被几个人抬到前边去了,到底在哪里却不知dào

。”

华不石听了此话,眉头却皱了起来。

这座听涛阁高达八丈,建筑呈八角形状,却只有一处大门。现下大门外已经被炸药封锁,想要出去只能打穿墙壁,而此阁的墙壁乃是砖木所建,颇为结实。

如果没有这场大火,阁中武功高手众多,神兵利器也不缺少,用掌力或者利刃击穿墙壁都不算难事。但是,当下四壁之上烈火熊熊,正往四下蔓延,靠近数丈之内就会被火焰烧着,纵是有内功高手能外发罡气,也及不了那么远的距离,这恐怕是陆秋鸿设下这个烈火囚笼之时早就算计好的。

当然,尽管不能靠近,却也并非就全无办法可想,例如使用暗器便是一法。普通的暗器自是不可能对砖壁起到甚么作用,所以华不石立时就想到了抚州“霹雳堂”的火药暗器。

既然陆秋鸿能用火药暗袭困住众人,那么他们也可以用火药炸开墙壁冲出去!

可是听说那位“霹雳堂”副堂主雷振天已中毒被人抬走,却使华不石的这一打算落了空。且不说此时阁内混乱不堪,难以找得见他,即便找到,那位雷堂主也大概难以发得出暗器。

就在此时,阁内传来的唐紫鳞喝叫众人将墙边的桌椅移开的传声,却使得华不石心中忽然一动。

他找不到雷振天,是因为此时厅内大乱,各人均是自顾不暇,没有人会告sù

这位大少爷雷振天在哪里。但唐紫鳞却能做得到,以他的身份威望,只要传声发问,想必定然有人回答。而唐紫鳞乃是暗器高手,雷振天的火药暗器除了他本人之外,若阁中还有人能够使用,此人就非唐紫鳞莫属!

念及至此,华不石当即吩咐道:“大家在此处不可走散,灵儿,孟欢,你们负责守护,朱洪,你跟我来!”

海红珠眉头一颦,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华不石道:“我去那边找唐门主,你们不必担心。”

虽然此时整个听涛阁内烟雾弥漫,视线不能及远,但是先前唐紫鳞喝令传声之时,华不石已经辨清了声音的方向。他指示方向,由朱洪开路,并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华不石便找到了盘坐在地上运功逼毒的“唐门”副门主。

将玉瓶中的解药递给唐紫鳞,立时就缓解了他所吸入的“雪罗七煞烟”之毒。

唐紫鳞望向这位大少爷,问道:“华少爷计从何出?”

华不石道:“要出此阁,只能击穿墙壁,‘霹雳堂’特制的火弹想必就能办得到,小可知dào

抚州‘霹雳堂’的堂主雷振天便在此阁之中,只是他中了烟毒,不知被人抬到何处,需唐门主帮忙寻找。”

唐紫鳞本就是睿智之人,立时就听懂了华不石的意思,而心念一转,便知这实是一个破墙脱困的机会,顿时精神一振,道:“这有何难,只须交予唐某便是!”

他此时体内剧毒已解,真气运转已无障碍,顿时提起内力,朗声喊喝道:“诸位朋友,可有人见到抚州‘霹雳堂’的雷堂主,请应答一声!”

第三百零八章 大囚笼

唐紫鳞此时体内剧毒已解,真气运转已无障碍,顿时提起内力,朗声喊喝道:“诸位朋友,可有人见到抚州‘霹雳堂’的雷堂主,请应答一声!”

此话传出,阁内数十丈的距离,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此时听涛阁内火势逾来逾大,己逐渐烧向了众人所在之处,四周围一片纷乱不堪,有人的衣袂被点燃,更有不少人开始惊慌失措,大声叫嚷,失去了常态。唐紫鳞等了片刻,却听不到有人应答。

华不石道:“不好,这阁内太过嘈杂,若没有用内功传音的本事,即便应答我们也听不见!”

前来“万易岛”的各派高手之中,会内功传音的人也不在少数,但眼下毒烟四处弥漫,许多人人都已中了剧毒,根本提运不起内力来传声。

唐紫鳞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一声厉啸,喝道:“诸位都听清楚!唐某要找寻抚州‘霹雳堂’的雷堂主,事关我等存亡大计,有见到者立时应答!其他人全都闭嘴,不准吵闹,否则唐某立kè

出手取他性命!”

此话乃是唐紫鳞提运起十分真气所发,声音有若洪钟巨鼓,在阁厅之内四处传扬,震得每个人的耳膜都嗡嗡作响。立时之间,阁内的嘈杂之声就已经减少了一大半。

这便是江湖上顶尖高手的威慑之力!

唐紫鳞身为“蜀中唐门”的副门主,身份地位非比寻常,武功更是冠绝一时,只要一声喊喝便能号令群豪,如果换成华不石这位“恶狗少爷”,发出的声音即便可以传遍全场,只怕也没有人会听他的。

此时,只听得左侧远端有人应答道:“唐门主,雷振天在这里!”

唐紫鳞立时纵身而去,华不石与朱洪也急步跟随在他身后。

来到近前,华不石便立时瞧见雷振天正躺在地上,已然晕迷了过去,而南宫奇则站在旁边,刚才正是他出声应答。

抚州“霹雳堂”虽然精于火药暗器,但门派的武功却甚是稀疏平常,这位雷堂主也不例外。

先前大火一起,毒烟四散,雷振天不慎吸入了一口,只因为内功不济,不能运功相抗,很快便毒发跌倒。南宫奇倒是一片好心,叫人把他抬到到一边安置下来,以免被阁内的众人踩踏受伤。

唐紫鳞来到雷振天身前,立时将那只装有解毒药粉玉瓶放到他的鼻子前,又伸手按住他的胸前的膻中大穴,将真气透入雷振天的体力,驱毒抢救。

唐紫鳞出手救治,虽然并未迟疑,但心下却是一沉。

雷振天现在这般模样,就算能勉强把他救醒,要让他发射火弹只怕也难以做到。而“霹雳堂”的火药暗器一向都是其门派中的独家之秘,有特殊的发射手法,别人即使拿到手中,也难以使用。

这一点唐紫鳞自是知晓,因为“蜀中唐门”的不少暗器亦是如此。

而站在一旁的华不石,脸上的神色倒是镇定如常,似乎全然没有为此担心。

过了一会儿,雷振天终于悠悠转醒,唐紫鳞立时一把提住他的肩膀,将他扶坐了起来,问道:“雷堂主,如今我们全被烈火困在此地,要借用贵堂的火弹炸开墙壁逃生,可能够做到么?”

雷振天喘息了两口,说道:“本堂的火弹……自是可以炸穿墙壁,只是……只是雷某身中剧毒,手上无力……恐怕难以……难以……”

这种回答唐紫鳞早已料到,心中不由得暗叹了一声。

华不石却蹲下身来,开口说道:“雷堂主,我知dào

火弹暗器的发射之术,乃是贵堂的独门之秘,不过现在情势危急,若不炸开墙壁,我们大家全都要丧命于此。雷堂主若能把发射火弹的手法说出,唐门主或许可以学会,大家便有逃生的机会。”

他目光炯炯,盯向雷振天,道:“是要保住性命,还是保住贵堂的暗器手法,就看雷堂主如何选择了!”

其实要做这种选择并不需yào

多做考lǜ

,对于正常人来说,再高明的独门武功也不及自己的性命重yào

,雷振天当然也不例外。

他叹了一口气,道:“唉……事到如今,雷某也没有甚么可保守的了……”

雷振天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入怀中,拿出了两粒核桃大小,颜色黑黝黝的弹丸,递给了唐紫鳞,道:“这便是‘霹雳堂’的霹雳火弹,本人身上只有两颗,其发射之法说来简单,只是寻常人不易学会……你可看见弹丸之上有一处小孔么……”

唐紫鳞定睛瞧看弹丸,果见两颗火弹之上,均有一个小孔,只有针尖大小,若不细看定是无法发觉。

雷振天道:“你先用指力按压那处小孔,这颗火弹便即触发,投射时必须要让那小孔的另一面与目标硬物相碰,此弹才会爆zhà

……”

“霹雳火弹”的投射手法说来简单,但要想做到,却并不容易。这样一颗圆形的弹丸,投掷在空中之时,难免会自行旋转。要想控zhì

其方向,让特定的一面与目标相碰,需yào

极为精细的手法,若不是经过长久练习的暗器高手,定然无法做得到。

所幸的是,唐紫鳞正是绝顶暗器高手,天下比他更懂得使用暗器的人,已没有几个。雷振天一旦说出了手法秘要,唐紫鳞立时便已掌握。

接着便是寻找破墙的方位,唐紫鳞目光一转,便已选定了火势相对稍弱的东侧。此时情势危急,已容不得半点耽搁,唐紫鳞立时提气发声,喝令正站在东边的一众人等向后退避。

他飞身纵跃而起,一个起落便已站到了阁内东边的火墙之前十丈之处,双手各握着一颗“霹雳火弹”,手指尖略一用力便已触发,手臂扬起,两颗火弹同时疾射而出,飞向了正在燃烧的墙壁!

华不石在远处瞧看,倒也甚是佩服这位唐门副主行事的果敢坚决,亦是看出唐紫鳞对他自己的暗器手法定然极有自信,即便第一次投掷“霹雳火弹”这种火药暗器,也没有丝毫的迟疑。

“蜀中唐门”的暗器手法天下无双,抚州“霹雳堂”的暗器也名不虚传,巨大的轰响声中,沙石和火焰纷飞,东侧的阁墙在转眼之间,已被炸塌了大半边!

唐紫鳞厉啸一声,一马当争,已从听涛阁内飞纵而出。

在毒烟和烈火之中几乎丢掉了老命,如今好容易侥幸脱困,这位唐门副主对“万易门”自是痛恨之至。

他冲出阁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找陆鸿算帐,非把那位阴险狠毒的陆岛主碎尸万段不可!

※※※※※※※※※※※※※※※※※※※※※※※※※※※※※※半轮残月隐现于云端,四周繁星凄迷。

虽然已经快到黎明时分,但天色却依然十分幽暗。

曾经雕梁画柱,修建得十分雄伟的听涛阁,在这一场大火之下,已经烧成了白地,只剩下一片断垣残壁,仍然在冒着火星,散发出阵阵青烟。

距离听涛阁百丈之外,唐紫鳞此刻正在“万易庄园”正堂的议事厅里,在圆桌前面来回踱着步子。

桌上点着烛火,圆光大师、宝境真人等七大门派的主事者,也全都坐在这间厅堂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曹暮云,南宫奇和华不石。

圆光大师已换过了衣服,穿着一身黄色僧袍,虽然先前爆zhà

时扑摔在地,脸上留下两块青紫淤痕还清晰可见,但此时这位身材胖大的和尚端坐在红木大椅上,合眉垂目,倒也恢复六七分佛门高僧的气度。

宝境真人,灵音禅师,秦桑,于竣和翁一白等人,则一个个面色阴沉,分坐在圆桌周围,颇有些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南宫奇亦是坐在一张椅子上,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战战兢兢。

曹暮云肩上的伤处已包扎了起来,整只右手被吊在胸前,暂时已无法用剑。他虽然衣衫有些散乱,但神色却依然如常。

华不石这绔纨少爷则翘着脚,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与往日似乎没什么分别。

厅中之人,乃是“万易岛”上各方势力的首脑,曹暮云身份特殊,所以也加入其中,而华不石能坐在此地,则是唐紫鳞把他拉了进来。

一冲出听涛阁,唐紫鳞便急于寻找“万易门”和陆秋鸿算帐,只可惜他出手击杀了几名拿着炸药把守阁门的“万易门”弟子之后,就再也找不到其他敌人。

陆秋鸿和“灵龟三老”早就不知去向,而整座“万易庄园”之中,除了还有一些仆从和侍女还未及逃走,所有的“万易门”的门人弟子都已经人走庄空。

而原先在“万易岛”码头上停靠的十余艘远洋帆船,如今一艘不剩,就连一块小舢板也没有留下。

这许多人定是趁着各派高手比武争斗的时机,悄悄逃到船上,拔锚扬帆而走,早已驶入了大海。从听涛阁里虽能远远眺望海岸,但受其方向所限,正好瞧不见海岛东南端的海湾和码头,是以这么多帆船启航离开,各门派居然都全无所觉。

一众高手虽然凭借“霹雳堂”的火弹炸塌墙壁,逃出了听涛阁的那个烈火囚笼,但是没有了船只,却谁也无法离开此岛。这座孤立于大洋之中的“万易岛”,已变成了另一个更大的囚笼。

第三百零九章 大贼

没有船只,却谁也无法离开此岛.这座孤立于大洋之中的“万易岛”,已变成了另一个更大的囚笼。

而这个四面汪洋的大囚笼,恐怕比听涛阁那个火焰陷阱更难脱出!

从听涛阁中逃出来的众人,大多数都吸入了毒烟,上百人中毒,华不石的那一只小小玉瓶内的解毒药粉自是远不够用。不过幸好这些**多都内功不弱,如今脱逃出险地,打坐运功一段时间,便能将烟毒逼出体外。只有数人内力不济,无力运功逼毒,唐紫鳞才拿出玉瓶,让他们吸嗅解毒。

唐紫鳞是唐门副主,西南各派结盟势力的首脑,装解药的玉瓶在他的手中,由他决定为谁解毒,当然无人敢提出异议,而假若是华不石这位毫无威望的“恶狗少爷”拿出解药,只怕马上就会引发众人的抢夺。

名门正派中人虽然武功高强,但大多数都不谙施毒解毒之道,平日里把这等用毒手段视为下三滥的伎俩,即使是囊括了天下各种奇门武功的“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也没有用毒之术。

相对而言,黑道中人无所不为,要说使毒手段,定会比白道门派强得多了。而陆秋鸿大概是早就算定了此事,才会使用“雪罗七煞烟”这等毒术来对付众人。

从听涛阁中死里逃生,“万易庄园”也变成了一座空庄。众人各自打坐运功疗毒,一些人则在庄园中四下搜索警戒,而几方势力的首脑,全都聚在前厅议事厅内,商议当下的形势要如何应对。

“陆秋鸿当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谋害我们众家门派的高手!待得回到中原,于某一定要把此事通传本派,将‘万易门’一网打尽,把那姓陆的狗贼挫骨扬灰!”说话的正是于竣,他说话之时咬牙切齿。

这位“华山派”长老一向心高气傲,这一次被人暗算,差一点丢掉老命,心中自是恨透了陆秋鸿。

“这笔帐即便要算,也要得等我们先回去再说。现在我们几百人全都困在这座孤岛上,能不能回得去可还说不定呢!”“崆峒派”的长老翁一白,语气之间却有点气急败坏。

秦桑道:“翁先生何须如此悲观,以小妹看来,虽然现在岛上没有船只,不过在南海洋面之上应该会有远洋的帆船经过,我们在岛上燃烟发出信号,至多是过上几日,想来便有船只发xiàn

,上岛搭救。”

翁一白摇头道:“秦师妹也未免太异想天开。这南海汪洋之大,无边无际,这座岛多半也并不在远洋航线之上,即便我等燃烟发信,被过往船只发xiàn

的可能也不大。况且陆秋鸿那老狐狸既然敢做出此事,也肯定有所谋划,定会阻挠其他船只来搭救我们。”

于竣却不以为然,道:“即使没有船只前来,我们也可以造上一艘,这岛上的有这许多房屋建筑,拆卸下来,木板材料定是不缺,只要花费些时间和气力,想必也能成功。”

翁一白仍是摇头:“我等众人之中,有谁懂得远洋航海,会造船的更是一个也没有,要想现造出一艘船出来谈何容易!”

秦桑道:“如今岛上各家门派的高手有数百之众,翁先生怎知其中没有精通造船航海之人?所谓事在人为,小妹倒以为此举可行。”

他们几人各抒已见,出言争辩,圆光大师,宝境真人和唐紫鳞三方联盟的首脑却均是一语不发。

就在此时,一名“唐门”的弟子走进了议事厅,向众人施了一礼,便来到唐紫鳞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这位唐门副主听了弟子的禀告,原本就已阴沉的脸上更增加了几分凝重之色。

他挥了挥手,让那名弟子退了下去,两步走到桌前,开口说道:“这次‘万易门’邀请我等门派前来参加‘万易大会’,乃是一个大阴谋,那所谓的‘盘龙珏’和吞鲸岛宝藏,也全都是一派谎言,根本就不存zài

!陆秋鸿以此为饵,设下毒计,其意图便是要把我们数十家门派的数百高手全都一网打尽,以夺取我等此行所携带的钱财宝物,如今我们已经落入了他的圈套之中,处境实是堪忧!”

前来参加“万易大会”的五十五家江湖门派,要么携有重金,要么带着奇珍宝物,希望在交yì

大会上待价而沽,以换取各自门派所需资源。所有人都不是空手而来,而所有这些财宝相加,数量自是十分惊人,陆秋鸿所打,竟是要劫掠这一笔财宝的主意!

“万易门”的胃口之大,如果说陆秋鸿是个大盗,那“天下黑道盟”最多也只能算小贼!

要知dào

前来“万易大会”的均是各门各派之中的精英人物,这两百多名一流高手的实力,决计不是任何一家门派或势力能够抗衡,要想动这笔的财宝自不是容易的事情。

宝境真人冷笑道:“没想到这世上竟有这般胆大妄为之人,以区区‘万易门’一帮之力,胆敢与天下门派为敌,本真人对这位陆岛主倒是甚为佩服!”

圆光大师却忽然睁开半闭着的双目,道:“阿弥佗佛,唐檀越适才言道,我等现下处境堪忧,不知是何含意?”

唐紫鳞叹了一口气,道:“我等如今困在这座孤岛上,诸位刚才所提及的造船或燃烟求援等办法,只怕均难以行得通。”

宝境真人道:“哦?唐门主此话怎讲?贫道以为燃烟求援固然需yào

碰些运气,但造船一法,我等只要耗费些时日,想必还是能够做得到的。”

唐紫鳞道:“如果花上十天半月时间,我们这么多人,确是有可能造一艘船出来,只不过现下却没有这许多时间。”

他顿了一顿,道:“适才我吩咐门下弟子在此庄园四下探察,发xiàn

这个‘万易庄’中没有一处水井,而所有各处地方也找不到饮水,连地窖里的酒桶也已全部被人打坏。现在这座海岛之上,根本没有一滴水可供我等饮用,恐怕过不了几天,我等便要渴死,哪里还来得及造船!”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全都倏然动容。

一个人若不吃饭,或许还能活上一些时日,若不喝水,至多几天便要干渴而死。而仅有这么几天的时间,燃烟发信等待过往船只营救自是希望渺茫,想要造出一艘船来更是痴心妄想。

唐紫鳞道:“这岛上没有淡水的水源,原本这庄园中所有的饮用之水,都是用船只运来。陆秋鸿定下这条毒计,就是把我们困在这座孤岛上,等着我们干渴而死,他好再回来收取我们携来的财宝。”

于竣冷哼了一声,道:“他想得倒美,我们就算要渴死在岛上,也要先将财宝毁掉,让他甚么也得不到!”

唐紫鳞苦笑道:“话虽如此,但我等现在却还不能这么做。这些财宝是我们可用来与陆秋鸿谈判的筹码,若毁去财宝,对我等没有任何好处,而留着这些财宝,或许还能为保命起到一些作用。陆秋鸿老谋深算,想必也早就算定了此节。”

秦桑恨恨道:“难怪那老贼如此大方,拿出‘沉虹’‘墨阳’这等宝刃让我等争抢,原来早就打算好了,最后仍是会被他夺回去!”

宝境真人道:“如今之计,莫非我们还要与那陆秋鸿妥协不成?”

唐紫鳞道:“若真到了万不得己的时候,也只能妥协,不过此乃下策,那陆秋鸿奸诈之极,实在不可信任,所以如若另有脱困的办法,当然更好。”

他略一停顿,道:“当下我等的处境,相信大家都已经明瞭,若有甚么主意,尽可提出就是。”

在这等险恶的情势之下,要想出困脱的办法谈何容易?厅内的众人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出声,于竣和秦桑先前还颇有创见,到了现在也都闭起了嘴巴。

沉默了一会儿,却仍是“峨眉派”的秦桑首先出声:“小妹以为,现在形势严峻,我们只有同心携力,联手合zuò

,方能找到办法脱困。所谓‘蛇无头不行’,如今这岛上五十多家门派各自为政,人心散乱,须得选出一位主事之人来主持全局,只要还在这座岛上,我等各门各派就全都要听从他指令行事,唯有如此方能统一调度众人之力,力争一线逃生希望,不知各位之意如何?”

秦桑所说的确是十分有理。如今岛上的几十家门派分为了四大联盟,要想让大家齐心合力,总需yào

有人统领大势才行,即便是要向陆秋鸿妥协投降,也须得有人来主持决断。

这五十五家门派遍布大明各境,平时均是各据于一方,都是一省一地的豪强势力,各有其自身的利益,不仅不可能联手,往往还会因利益冲突而争斗。可是到了现下的这等困境之中,所有人联手合zuò

就已成了别无选择的事情。

圆光大师道:“秦施主所言甚是,贫僧亦做此想。”

宝境真人亦道:“不错,正该如此。”

唐紫鳞也点了点头。

第三百一十章 前无古人

三大高手全部同意,其他人等自然也不会有何异议,就连心高气傲的“华山派”长老于竣,也没有出言反对。

圆光大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宝境真人,又瞧了瞧站在桌前的唐紫鳞,道:“既大家都同意结为联盟,由何人来担当主事,可有甚么提议?”

在此厅中的众人,包括南宫奇和华不石在内,在各自门派之中均是独当一面的人物,说到谋划和处理事务的能力,其实他们都不缺乏。但是要想统领岛上的五十五家门派的二百余高手,则必须要有极高的威望,否则定难服众,是以众人之中,也只有圆光大师,宝境真人和唐紫鳞三人能够担当。

宝境真人沉吟了片刻,道:“圆光道兄,你我均是出家之人,统率各派群豪多有不便,以贫道之见,不如让唐门主来做我等联盟的主事之人,大师以为如何?”

“少林”乃是天下宗门之首,而“武当派”是朝廷扶持的道家正宗,与“少林”相比亦是不遑多让。要说到门派的威望,其实少林武当都比起“蜀中唐门”略胜一筹。

但宝境真人推选唐紫鳞做为主事者,却自也有他的考lǜ

,所谓“出家人不便统领群豪”只不过是表面上的说辞而已。

这其中原因,首先是原本“七大门派”分立出的三方联盟之中,“少林”一脉和“武当”一脉实力相当,而这两方门派平素之间就多有不合,无论是圆光大师或是宝境真人哪一个成为主事者,另外一方的门派均不会服气。

其二则是“蜀中唐门”一方联盟中,大多是西南川滇黔三境中的门派,这些门派地处偏远,门下高手大多行事乖张,又颇为彪悍,同样不会轻易听命于人。

这么一来,圆光大师或宝境真人如果当上了主事,必会遭到另外两方联盟一多半门派的抵制,势必难以做到同心协力,即便在表面上一时不会彰显,一旦遇到了危急状况,涉及到各派利益时就难免会出内乱。反倒要是唐紫鳞做主事,西南各派自是高兴,其他的两方联盟也不至过于反感。

这便是所谓“中庸之道”的道理,也只有唐紫鳞才是最为合适的主事人选。

而这个道理,不仅宝境真人能想得到,其实圆光大师和厅内的众人都十分明白。

若在平时,宝境真人和圆光大师即使知晓此节,为了自身门派的利益考量,也宁愿各方分立抵制,决不会让主事之位落入别人手中,只是是现在情势险恶,为了保住大家的性命必须要做到齐心携力,只能把门派之见暂时放在一边。

这便是宝境真人推举唐紫鳞的原因。

圆光大师道:“善哉,善哉,道长言之有理,唐檀越确是此间主事者的不二之选。”

唐紫鳞见圆光大师和宝境真人都推举自己,目光又在厅内的其他人身上扫了一圈,才道:“也罢,既然诸位都信任在下,唐某就勉为其难,担当主事,在我等还未从此岛脱困之前,只望各位都能听从唐某的指令行事。”

宝境真人道:“唐门主请放心,在此岛之上我等都要以大局为重,若有人不服从唐门主的号令,本真人首先便不饶他!”

圆光大师合什道:“阿弥陀佛,贫僧也可以向唐檀越保证,少林一脉各派中人,定会以檀越马首是瞻。”

两大门派的首脑都表明了态度,南宫奇的六派联盟实力弱小,当然更不会有什么意见,唐紫鳞这个临时的盟主算是坐稳了。

当上大明之境五十五家白道名门大派联盟的主事者,本是一件十分风光的事情。事实上近百十年来,江湖上还从来没有过这许多白道门派结盟,这个盟主虽未必是后无来者,至少能算是前无古人。

只可惜这个盟主的权力仅限于这座孤岛上,一旦大家脱困而出,联盟也立时就不复存zài

了。

而唐紫鳞当上了这个临时的盟主,还须得想办法让大家脱困,这实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任务,所以这个主事之位不仅不能令人高兴,反而让唐紫鳞一筹莫展。

他在桌边的椅上坐下,目光环视众人,却见厅内的众人也个个愁眉不展。这些人虽然均是阅历不浅的**湖,但是受困于这座孤岛无法脱身,就连性命也不知能不能保住,在这等险恶的境地之下,无论是谁都高兴不起来。

然而,当唐紫鳞的目光最后扫至坐在墙角边的华不石时,却看见这位大少爷一幅气定神闲的表情,嘴角甚至还带着微笑,似乎全没有在忧虑眼前面临的困境,不由得心中一动。

早先在听涛阁中,华不石先是揭破了陆秋鸿用檀木盒暗算的伎俩,之后又解去唐紫鳞所吸入的烟毒,而寻找雷振天用“霹雳火弹”炸塌墙壁的计策也是由他所出。这位“恶狗公子”虽然不会武功,唐紫鳞却已经深知他智谋过人。

所以此次各方首脑聚集议事,唐紫鳞才把他也一同拉了进来。而如今这位华少爷的悠然神态,却让唐紫鳞顿时生出高深莫测之感。

莫非他又已经想到了逃生之策不成?

唐紫鳞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道:“我等要从此岛逃生,只有群策群力,方有机会,华少爷,你可是心中已有了良策么?”

唐紫鳞这一发问,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位华大少爷的身上。

早先从听涛阁中脱困而出,华不石就立即让孟欢和朱洪在四下查探,“万易庄园”中没有水井,所有饮用水都被破坏的消息,华不石比唐紫鳞还更早知dào

,他也立kè

就意识到了这是陆秋鸿所设来的困杀之计。

这座岛上不喂养马匹,而当初上岸时所见到的植物,大多是灌木和少许低矮的乔木,华不石深谙各种植物之学,知dào

那些草木都是咸水植物,据这些迹象来推测,在这座岛上大概没有淡水的水源。

燃烟求救和造船逃生的办法,华不石当然也曾想过,只是正如唐紫鳞所说,这些办法虽好,但是在短短几天时间之内,却根本就行不通。

他一时之间亦是觉得苦无良策,愁眉不展,于是便找来了“恶狗门”的众人一起商量。而令这位大少爷喜出望外的是,擅长远洋航海的彭三立时就说出了一个主意。

彭三的这个主意华不石认为颇为可行,不过却需yào

不少人手,必须要使得岛上各门派的众人通力合zuò

才行。正当华不石在考lǜ

如何才能实现此节时,唐紫鳞却派人前来,叫他去参加各方首脑的议事会议。

在会上众人结成临时同盟,唐紫鳞成为了主事者,这却正好达成了彭三那条脱身之策必要条件。是以华不石才故yì

显露出与众不同的悠然神态,果然马上就被唐紫鳞注意到,出言询问他的计策。

见众人全都望向自己,华大少爷微微一笑,说道:“本少爷的计策嘛,其实也很简单,我们如果有一艘船,不就可以乘船逃生了。”

唐紫鳞还未答话,翁一白已抢先斥道:“若是有船便可以逃生,这哪里还需yào

你讲!那陆岛主已经把码头上所有船只都弄走了,就算想现造,时日上也来不及,你又从何处弄来一艘船?”

华不石却悠然道:“码头上的船只虽然全都驶走了,可是这座岛上还有一条船,你们难道都没有瞧见么?”

唐紫鳞神色一动,道:“华少爷说的,莫非是在这庄园门口,山丘之上的那一艘‘宝船’?”

华不石道:“果然还是唐门主聪明,本少爷说的就是那一条船。”

唐紫鳞却皱眉道:“那条‘宝船’,大家自是早已看到了,只是从庄园到海岸有数里地之遥,那条‘宝船’如此巨大,以我等之力,根本不可能将它运到海里去。”

当年“三保太监”郑和七下西洋,“宝船”乃是其“无dí

船队”的旗舰,亦是当世最为巨大的船只。

在“万易庄园”外面山上的那一艘“宝船”,长达四十丈开外,有近二十丈宽,甲板的高度就足有八丈有余,连船尾的舵叶,都有二丈高,若论重量,光那一片舵叶便有数千斤,而整条“宝船”,至少有千吨之重。

虽然如今岛上的各派高手多达二百余人,但是仅凭这些人手,搬动那一艘“宝船”都难以做到,想要将其运至数里之外的大海中去,更是全无可能。

所以陆秋鸿才十分大方地留下了那艘“宝船”,全然不用担心群豪会利用它逃生。

华不石不紧不慢道:“以我等之力,自是无法搬得到那条巨船,但如若有大海之助,就不会全无机会了。”

唐紫鳞道:“华少爷说的大海之助,从何而来?”

华不石道:“我说的大海之助,所指的自是海上的风暴和潮水。”

他嘴角露出微笑,道:“与本少爷同来此岛的,有一位彭三爷,最擅长远洋航海,他说最迟到后日晚间,定会有一场巨大风暴来袭,到时候潮水上涨,便会淹到这座庄园之外,我等只须在这两日内将那条巨船修好,到时推入海水中,便可以航行离开,脱困而走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修船

华不石微笑道:“与本少爷同来此岛的,有一位彭三爷,最擅长远洋航海,他说两日之后,会有一场巨大风暴来袭,到时候潮水上涨,便会淹到这座庄园之外,我等只须在两日内将那条巨船修好,到时推入海水中,便可以航行离开,脱困而走了。”

听到华不石此言,大厅之中“七大门派”的一众高手均是又惊又喜,脸上却又带着疑惑的神情。要预知海上的风暴,即便是行船多年的老水手也难以做到,这彭三却不知是何方神圣,竟会有这等本事,是以这些人全都将信将疑。

只有南宫奇喜上眉稍,叫道:“太好了!那位彭三爷当真是神人!我们乘‘白鹂号’前来此岛时遇到海盗追杀,便是他预言了风向,我等才能逃脱,他既说了两天后有风暴,那一定是错不了的!”

唐紫鳞心中却仍有怀疑,道:“若真如华少爷所言,自是我等的好机会。只是不知这位彭三爷可是华少爷的仆从么,这风暴之事可能确定?而且即便真的有风暴,潮水是否能漫上此岛数里之遥,淹到庄园之外也殊难可知。”

华不石道:“彭三爷乃是‘南澳柴园’的贤士,并非在下的仆从,不过此人有过人之能,所说的海潮之事应该不会有假。而且,唐门主可曾想过,那艘巨船,是如何来到庄外山丘上的?”

唐紫鳞道:“唐某一到此庄便看到了那艘‘宝船’,据此庄中人介shào

说,那巨船是陆秋鸿专门花钱购来,并设法搬运至此的。”

华不石道:“‘万易门’之人对本少爷也是如此说法,不过却定非实话。‘宝船’重达千吨,若要搬运到岸上,至少需yào

数千之众,陆秋鸿哪来这许多人力?以华不石看来,这条‘宝船’在此岛上已经有百年之久,定是当年‘三保太监’的舰队经过此处时,遭遇了风暴,旗舰在这海岛的岩石上搁浅,才将残骸留在了此处。”

唐紫鳞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这华大少爷的猜测确是颇有道理,如此一艘巨船要想搬运上岸,确是极为不易,陆秋鸿即便有如此多的人力,也没有多少必要去干这等无谓的闲事。

而如果此船是因为搁浅才留在了岛上,则可以说明当时潮水定然曾淹到了船只残骸所在的位置,据此推断,彭三所提出的大家利用海潮乘巨船逃生,便成为了可行之举。

华不石道:“若想要知dào

实情亦非难事,本少爷刚才已让彭三到庄外去勘察那条巨船,此船是被人搬运而来,还是搁浅在石上,以彭三的眼光想必能够看得出来,只须派人叫他进来一问便知。”

唐紫鳞一拍桌案,道:“不必去叫了,不如我等一并出庄,去察看一下那条巨船,唐某也正想前去见一见那位彭三爷!”

※※※※※※※※※※※※※※※※※※※※※※※※※※※※※※当唐紫鳞和各派首脑出了“万易庄园”,时,那艘“无dí

宝船”仍静静地摆靠于山丘之上,而彭三就在巨船的甲板上。

此船的船舷足有八丈余高,众人皆是轻功高手,几个起落便已纷纷纵上了巨船,唯有华不石不会武功,却是唐紫鳞携着他飞纵而起,来到了船上。

先前众人都仅仅是在远处观望过此船,如今来到了甲板之上,就更加能体会到这条“宝船”的庞大无比。

如此宽阔的甲板,容纳千人也绰绰有余,而这么一条巨船,若要操控航行,至少也须得有数百水手才能做到。

彭三远远望见众人上得船来,已快步走了过来。

来到近前,他满面堆笑,向四方作了个罗圈揖,才对华不石道:“俺已经察看过这条船了,实在是老旧得很,当年在石头上搁浅的时候,又撞坏了外舷上好几块船板,若不花些气力修补,怕是驶不动咧!”

众人全都定睛打量这位彭三爷,却只见他五短身材,穿一身灰布衣衫,蹬着一双麻鞋,操一口古怪的乡音,长相甚是粗鄙,实在不象是能预知天象的高人,乍一看去和普通大户人家的家仆小厮没甚么分别。

“七大门派”的一众人等,在江湖上身份地位均是不低,尤其是“华山派”的长老于竣,个性本就倨傲,其他几人还略微做出还礼之态,于竣却只在鼻中轻哼了一声,显是瞧这彭三不起。

唐紫鳞却全无轻慢之色,抱拳说道:“这位先生,可是‘南澳柴园’的彭三爷么?”

彭三道:“唐老爷好说了,俺就是彭三。”

唐紫鳞问道:“听华少爷言道,彭三爷能预知两日之后此岛会有风暴,潮水淹没此处,我等便能乘此船离开这孤岛,此事可是当真么?”

彭三却嘻嘻一笑,道:“唐门主不知dào

,老天爷和俺有交情,一向都会卖俺老彭几分面子,这风暴嘛是肯定错不了的,不过到时候咱们能不能用这条船逃走,却还是不一定。”

唐紫鳞道:“莫非还有甚么难处么?”

彭三道:“刚才俺也说过咧,这条船的外舷给撞坏,修补起来可要花上不少气力,这船上又木有船帆,必须要赶制几面才行,不然它还是走不了。”

一艘如此巨大的船只残骸,尽管保存得还算完整,平日“万易门”人想必也经常保养,可是想要让它再度下海航行,也决非是一件易事。

彭三先前已经将这条“宝船”仔细察探过一遍,此时他也不隐瞒,将此船须得修补之处一一向唐紫鳞道出。

除了搁浅时撞坏的船舷外,还有多处地方的木板腐朽损坏,而舵机也有所伤损,运转不灵。如今船上并无船帆,仅剩九根光秃秃的桅杆,原本可以挂十六面巨帆,即使仓促之间无法制作那么多,至少也需yào

赶制出七八面来,才能利用风力驱动此船。

这些船帆均要有数丈大小,要做出来也颇不容易。

而最为艰难的一件事,则是此船当初搁浅在礁石之上,即使是风暴到来,潮水淹到庄门之前,也必须设法让巨船脱离山石,滑入水中。

此船重达千吨,要让它滑行数丈,却非寻常的人力能及。

听了彭三所列的诸多事项,唐紫鳞非但没有感到绝望,反而对利用此“宝船”脱出这个孤岛多了几分信心。

如今岛上有五十多家门派的两百余人,人手并不缺乏,这些事情虽然繁杂,有些还颇有难处,但并非不能设法解决,毕竟修补一条船比起现造一条船来,可要容易得多了。

而先前唐紫鳞最为担心,倒是这个彭三所言不实。但如今一见,尽管此人相貌粗陋,但言语之间却井井有条,显然是对船只航海十分精通,想必确是有些本事,唐紫鳞对他所说的风暴之事,也就更为相信了几分。

事实上在如今的处境之下,也并没有其它的选择,修船逃生固然是颇为艰难,但所谓事在人为,有了出路,总比束手无策,坐以待毙要强得多。

念及至此,唐紫鳞也顿时就下了决心。

※※※※※※※※※※※※※※※※※※※※※※※※※※※※※※黎明时分,在岛上各个江湖门派中人全都被召集到“万易庄园”前门外的空地上。

岛上没有水源的消息已在众人之中传开,如今大家都已知dào

了如今的处境,许多人的脸上都带着恐惧慌乱的神色。

在门前的台阶之上,圆光大师,宝境真人和唐紫鳞三人并排端然而立,在他们身后站着的则是先前在议事厅内议事的诸人,华不石亦在其中。

圆光大师首先发言,向众人讲明当下的困境,随即便宣bù

四方势力结为同盟,由唐紫鳞担当主事。果然如之前所料,台阶之下各门派中的众人虽然发出一阵骚动议论,却并无人提出异议。

唐紫鳞上前一步,来到台阶前端,朗声说道:“唐某不才,经圆光大师和宝境道长推举,暂任此岛各派联盟的主事。我等现下处境凶险,想必大家也都已知晓,那陆秋鸿阴险毒辣,想要将我等一网打尽,若不能设法脱出此岛,大家皆有性命之忧!”

他略一停顿,又道:“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同心携力,方有脱困的可能,若不齐心,便只有死路一条!从现在起,唐某希望大家都能听从号令行事,各自门派之间以往的私仇怨恨,在脱出此岛之前全都暂且放下,如若唐某发xiàn

有人因为私怨而报复争斗者,定会亲手取他的性命!”

唐紫鳞在“蜀中唐门”中便已久居上位,自是懂得威慑人心,防患于未然的道理,这一番言语讲得声色俱厉,又颇能鼓动众人的同仇敌忾之心。

随后唐紫鳞便即说出了利用“宝船”脱逃出岛之计,众人原本已颇感逃生无望,听到了此计却又生出了希望,顿时心气大振,而唐紫鳞也开始向各门派中人分派任务。

华不石站在一旁,心中暗许,这位唐门副主处事果duàn

,分派人手井井有条,果然不愧为名门大派之中的主事之人。

修补山丘上的那条宝船,自然是当下的头等大事。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不识抬举

修补山丘上的那条宝船,自然是当下的头等大事。

在五十五家门派之中,懂得修造船只的人并不多,除了彭三之外,便只有先前六派同盟中的“太湖帮”了。唐紫鳞分派彭三总管修船事宜,“太湖帮”的洪姓舵主为辅,又调派“青城”,“点苍”等一众西南门派中的五十余人充当为帮手,听从彭洪二人的指示行事。

而制造船帆一事,则交给了“峨眉派”的秦桑负责,亦是划出数家门派的人手让她调度,“万易庄园”中布幔床单等物事有不少,用来缝制船帆倒也不缺材料。

除了修船,唐紫鳞又分出十余家门派的人手,让他们兵分多路,撤底探索这座海岛。

这座“万易岛”并不算小,贯穿南北至少有十数里远,南侧是一片临海的百丈高崖,东南则是海湾和码头,“万易庄园”的这一片建筑,其实只占据了此岛东北面的一隅,而西面和北面山石高耸,看不见有何人迹,只是隐隐可见少许的灌木丛林。尽管大致能推测出这座岛上不存zài

水源,但派人搜索一遍仍是很有必要,万一能够找到淡水,眼下之困便立时可解。

而另外的十数家门派,唐紫鳞则令其担负警戒守卫之责。虽然“万易门”人全部都已撤走,现下岛上并没有甚么厉害的敌人,原先庄园中未能逃走的数十名不会武功的侍女和仆从,已都被关押了起来。但是在此等陌生的环境之中,防卫之事仍是不能轻忽,唐紫鳞是老谋深算的**湖,自是深知此理。

唐紫鳞不仅分派事务颇为合理,对于各门派人手的调配,亦是十分聪明。

参于修船和制作船帆的人手中,除了南宫奇华不石等六派同盟,主要便是原先他所统领的西南各境的一众门派中人。只因为此事至关重yào

,这些嫡系的门派他自是较为信任。

而探寻海岛的任务,则交予“武当”和“崆峒”一方的十余家门派负责,由宝境真人和翁一白二人全权统领。

至于警戒防卫,以“少林”、“华山”和“普陀”几家门派为首,圆光大师总领,只因为这些门派中的高手众多,若论战力在原本的三方势力中居首,自是十分适合担当此责。

这么一来,原本有过结盟的门派,大多仍在一起合zuò

,各方势力却并未彼此混杂,不但使得各人行事时相互合zuò

更加容易,而且分属不同势力的一些门派以住即便存zài

仇怨,引发争斗的可能性自也降到了最低。

半个时辰之后,唐紫鳞已对所有五十五家门派都做了任务分派。而岛上的所有高手,也立时各个行动了起来。

人们往往到了面临危机,全无退路的时候,才能够抛去成见,同心携力,也只有在这等时候,才能发挥出彼此合zuò

的最大潜能。

“万易岛”上的众人,在各自的门派中均是重yào

人物,在江湖上的地位也俱是不低。但是到了如今的处境之下,谁也顾不上这些,为了求生逃命,即便干起粗活来也没有一句怨言。

※※※※※※※※※※※※※※※※※※※※※※※※※※※※※※“恶狗门”中的众人,大多被分派去修船,楚依依,海红珠和白奕灵等女眷,也去帮着秦桑缝制船帆。

唯有华不石本人,唐紫鳞没有给分派他任何任务。这位大少爷既不会武功,体格又十分赢弱,搜索和护卫自不合适,就算叫他去修船也没有足够的气力,可谓是百无一用。

此时,他就无所事事地坐在议事厅的红木大椅上,手中摇着折扇,而唐紫鳞则坐在华不石对面的桌前,议事厅内就只有他们二人。

唐紫鳞饶有兴趣看地看华不石,忽然开口说道:“在听涛阁中,多亏了华少爷两次出手相助,唐某才得以保住性命,我实在应该多谢华少爷才行!”

华不石道:“这可不敢当。华不石的所为也是为了自救,若没有唐门主炸开阁壁,我也难免要被烧死在听涛阁中。”

唐紫鳞道:“陆秋鸿设下此局,端的阴险毒辣之极,不过此事亦可以证明,以华少爷智计加上唐某人的武功,即便在绝境之中,也有脱困而出之能。”

他目光闪动,望向华不石,说道:“唐某可以断言,我们如若联手合zuò

,在江湖上定会无往不利,便是少林武当,亦是不足为惧,却不知华少爷的意下如何?”

华不石略为一怔,道:“唐门主言重了,如今我们都被困在这座孤岛之上,大家均以唐门主马首是瞻,华不石和‘恶狗门’自也会听从唐兄的吩咐。”

唐紫鳞微微一笑,道:“唐某所说的,当然不是在这岛上,而是从此岛脱困之后,你我两家门派的合zuò

之事。”

其实华不石在唐紫鳞说出前一句话时,便已经猜到了这位唐门副主的言下之意,是想邀请“恶狗门”加入他们西南数境门派的联盟。只可惜到目前为止,他却并不愿答yīng



湘境与川境黔境相邻,而湘西舞阳城与“蜀中唐门”所在的川境成都府相距也并不算太远,这恐怕也是唐紫鳞想拉拢“恶狗门”的原因之一。

常言道“大树底下好乘凉”,与“七大门派”之一的“唐门”结盟,好处当然不少,亦是许多门派求之不得的事。若有了“唐门”这个大靠山,一般黑白两道的江湖势力定是不敢再轻易得罪“恶狗门”。

只不过华不石却也同样清楚,现今“恶狗门”与“蜀中唐门”相比,无论实力还是声望都相差甚远。没有相应的实力,即使结盟也不会有平等的地位,换而言之,一旦结盟,“恶狗门”就难免要成为“蜀中唐门”的附属门派。

事实上,西南各境江湖门派的联盟,便是以“唐门”和“峨眉”两派为首,其他的“青城”,“点苍”等一众门派,都须得听从这两家门派的调派和指示,这也正是华不石所不能接受的。

这位大少爷的理想,是要把“恶狗门”建成天下第一的大帮派,他又怎么肯依附于他人?

华不石沉吟了半晌,才道:“唐兄的盛意,华不石自是知晓,只是如今我等受困于此,能否逃得性命还在两说之间,此事何不等到你我脱困之后再作考量。”

此话虽然并未直接拒绝,却无异于说明结盟之事,华不石还须得考lǜ

才能决定。这位大少爷的回答,却是让唐紫鳞颇感意wài

,原本在他想来,“恶狗门”只不过是盘据于一城一地的小帮派,能得到与“蜀中唐门”这等的名门大派结盟的机会,应该会毫不犹豫地答yīng

才是。

唐紫鳞盯着华不石的脸,过了一会儿才哈哈一笑,道:“华少爷说得不错,此事也不急在一时,等以后再说。”

他话锋一转,又道:“对于用宝船脱身的计谋,唐某深具信心,想必两日之后,你我定能从此岛脱困。际时唐某诚心相邀华少爷到成都府‘蜀中唐门’总坛去作客盘桓几日,华少爷可愿意赏光么?”

华不石笑道:“唐门主相邀,华不石怎敢不去?久闻川境成都乃天府之国,在下向往已久,到时少不得要到贵府去叨扰几日了。”

唐紫鳞和华不石,均是颇有心计的人,几句话谈笑之间,便将邀请被拒之事所带来的尴尬完全化解了过去。

却在此时,有人快步从厅外奔了进来,却是一名唐门弟子。

只见他脸上带有惊慌之色,施礼报道:“禀告副门主,‘上清门’的正德道长和数名门人,在海岛西面的山谷之中遇袭被杀了!”

唐紫鳞脸色立变,拍案而起,道:“竟有此事!这是何时发生的?”

那名唐门弟子道:“便是刚才传来的消息,宝境真人已经带领着门下弟子赶过去了。”

在唐紫鳞的指派之中,“武当”、“崆峒”等十来家门派的高手由宝境真人统领,负责搜索这座海岛,寻找水源,而“上清门”亦在其中,没想到才刚过去了几个时辰,竟然就有人遭袭身亡。

※※※※※※※※※※※※※※※※※※※※※※※※※※※※※※半个时辰以后,唐紫鳞已来到了正德道长被袭之处,随行而来的还有数名“唐门”弟子。

在庄园之中无所事事的华不石,也跟了过来。

这里是海岛西南端的一处小山谷,四下里乱石磷峋,一片荒凉。

所谓山谷,其实仅有数十丈深,更象是一道沟壑。在两侧的的沙土丘上,零星长着一些低矮的草丛,从山谷西面走出去,便是沙滩和海岸。

宝境真人早已带人赶到了此处,而正德道长和“上清门”四名道士的尸体,也已从谷中被抬了出来,并排横放在一旁的草地上。

为了尽快探寻全岛,宝境真人将各派人手分为了十路,一齐出发,分头搜索岛上的各处,“上清门”的正德道长等五人便是其中一路。只是他们出庄两个多时辰之后,依然没有回转庄园,也未发出烟火消息,宝境真人便派人前往寻找,于是在这座小山谷中找到了五人的尸体。

第三百一十三章 剑客间客

此时,宝境真人就站在一旁,面色阴沉,一片铁青。

唐紫鳞一到此处,便已看见了在山谷前摆放着的五具尸体。华不石则走到了近前,俯身仔细地检查,尤其是正德道长的尸首,这位大少爷蹲下瞧看了半晌,脸上露出惊疑的神色。

唐紫鳞望向宝境真人,问道:“他们五人如何被杀,道长可有看法?”

宝境真人道:“他们的尸体都倒在山谷之中,显是进入谷里搜索时,被人突袭杀死,凶手多半是本岛各派众人之中与‘上清门’有仇怨之人!”

唐紫鳞道:“何以见得,难道不会是陆秋鸿留在岛上的余党所为么?”

宝境真人道:“如今整座海岛我们都已搜查了一遍,若有余党存zài

定然会被发xiàn

,而且如若不是宿仇,贫道也猜不出凶手有甚么原因,要去杀死正德和‘上清门’的四名小卒。”

宝境真人的推测也并非没有道理。

在岛上五十五家门派的两百余名高手之中,“上清门”的实力最多只能算是中游,而正德道长更算不上是什么重yào

人物。如果陆秋鸿的余党要暗袭杀人,应该会选择更加重yào

的目标下手,而没有必要去杀死无足轻重的“上清门”弟子。

因此,由于仇怨杀人,似乎是更加合理的解释。龙虎山“上清门”自命为道门正宗,行事一向骄横,而这位正德道长眼高于顶,瞧不起他人,往日里得罪的人不在少数。是以这岛上的这许多门派的高手之中,若有他的仇人也不足为奇。

唐紫鳞听了此话,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唐某先前已经说过,只要在此岛之上,所有旧怨宿仇都要暂且放下,如若是有人胆敢违背,因私仇而争斗杀人,唐某定要取他的性命!”

他一转脸对一名门下弟子道:“你去查证一下,‘上清门’在这岛上各门派中有哪些仇家,速来报我!”

那名弟子领命而去。

此时华不石却从已正德道长的尸体前站起身来,说道:“从这五人的伤处看来,两个人是被钢刀砍杀,两人乃中了掌力,震断了心脉,唯有正德道人,是被人用利剑刺入咽喉而亡。”

唐紫鳞道:“如此说来,凶手定是有三个人,一个使刀,一人用掌,另一人则是用剑。”

华不石道:“那倒也不一定,使刀剑者同时也可用掌,而且凶手故布疑阵,换使不同的兵器杀人也并非没有可能。”

他转脸向宝境真人问道:“不知他们四人在谷中倒毙时是何模样,真人可否见告?”

宝境真人道:“他们均倒在进入山谷不远处的沙石地上,那四名弟子都各自拔剑在手,想是与敌人拼斗中被杀,只有正德道友空着手未持兵器。”

唐紫鳞神色一凛,道:“正德道长空着手?难不成凶手出剑如此之快,他尚未及拔剑就已被对方一剑刺穿了咽喉?!”

宝境真人道:“从情形看,定是如此。”

听了此话,唐紫鳞顿时明白了宝境真人的表情为何如此阴沉。

正德道长虽然算不上是绝顶高手,但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在岛上能杀他之人即便有不少,但是能让他还来不及拔剑就一击刺杀的,却寥寥无几,其中以剑为兵器者,在宝境真人看来,只有两个人。宝境真人自己便是其中之一,而另外一人,则是“华山派”的长老于竣。

于竣的“华山三绝剑”本就以快捷著称,“华山派”是“少林”一脉,与“武当”,“崆峒”一脉向来不和,而于竣也是骄横狂傲之人,瞧正德道长不顺眼也很正常。

是以唐紫鳞已然明白,宝境真人定是在怀疑于竣便是刺杀正德道长的凶手。

此时却听得华不石道:“据真人所言来判断,当时情形大约会是这般,正德道长一行五人进入谷中,那凶手忽然蹿出,一剑刺杀了正德道长,其余的四名‘上清门’弟子随即拔剑反抗,却终是不敌尽数被杀。”

他略一停顿,又道:“不过,真人说凶手乃是岛上各家门派之中和‘上清门’曾有宿怨之人,在下却不以为然。”

宝境真人哼了一声,道:“如若不是因为仇怨,凶手又为何要杀死正德道长这一行五人?”

华不石道:“如今我等受困于孤岛之上,唐门主早已明言过,禁止因私仇而争斗,若不是有深仇大恨,断不会冒此大不韪,非要在这等时候杀人。而如若凶手真的与正德道长结有大仇,武功又远高于他,先前在听涛阁中正德道长出手夺剑时,便大可以借比武之名挑zhàn

杀他,又何必等到现在?”

唐紫鳞道:“华少爷此言倒也有理,不过凶手杀人的理由,又是甚么呢?”

华不石伸手指向眼前的小山谷,道:“这山谷的外面,便是海岸,正德道长一行五人走入山谷,定是能瞧见对面海滩之上的情形,或许这便是杀人的理由了。”

唐紫鳞神色一动,道:“华少爷是说,他们正好瞧见了凶手的隐密之事,是以被杀人灭口?”

华不石道:“我也只不过做此猜测而已,把谷外的那片海滩搜查一遍,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唐紫鳞点了点头,转身吩咐手下的弟子:“你们几人,去将那片海滩细细搜索一遍,不可放过任何一点痕迹!”

宝境真人亦是挥了挥手,他所带来的几名武当门下弟子,也一齐奔了过去。

十余人搜寻一片不算大的海滩并不困难,何况这些人均是“武当”和“唐门”两派之中精明强干的弟子。

很快他们便已有所发xiàn



在距离山谷十丈开外的一处所在,沙滩上的有被翻动的痕迹。众人七手八脚地挖掘开来,发xiàn

下面埋着一些烧成焦黑颜色的枝叶,从这些迹象看来,有人曾经在这沙滩上点过一堆大火,而后却用沙砾掩埋了起来,显是不希望被人发xiàn



而在这里燃起一堆大火,定然不是为了烧烤野味之用。

唐紫鳞走到近前,凝目瞧看了一会儿坑中的情形,又抬头望向华不石,问道:“华少爷可有高见?”

华不石道:“这个所在正好面对着大海,在此地燃起火堆,大概是利用烟火传信,将消息传递给海面上的船只。”

唐紫鳞和宝境真人皆是阅历丰富之人,自是知dào

黑道上有以烟火传信之法,而华不石的推测也多半便是事实。

宝境真人道:“如此说来,这座岛上仍有‘万易门’的余党,正在此处燃烟传信给海上的陆秋鸿,却碰巧被正德道长一行人撞见,这才出手击杀了他们五人。”

他露出沉思的表情,道:“可是这座海岛已被我们撤底搜索过一遍,全无一点发xiàn

,那些余党却会是藏在何处呢?”

华不石道:“如若我是陆秋鸿,为了稳妥起见,也定会在岛上留下耳目,以探察我等各派中人的一举一动。不过这凶手能一剑刺杀正德道长,武功之高,决非寻常的探子,他要想不被我们发xiàn

,最好的藏身之处,自然是混在我们当中。”

宝境真人目光一凛,道:“华少爷是说,在岛上的五十五家门派之中,有陆秋鸿埋伏下来的间客?”

华不石道:“陆秋鸿即便不能收买整家门派,让其背叛,要收买其中的一两名高手,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他既有这番谋划,敢做出如此之大的手笔,要与天下门派为敌,若没有一点非常的手段,反倒是不正常了。”

他叹了口气,道:“如今看来,我们要利用‘宝船’从此岛脱身的消息,想必已被那间客传递了出去,陆秋鸿定然已经知晓,却不知他还会有何诡计,这三天我们须得十分小心戒备才是。”

唐紫鳞却冷哼了一声,眼中闪出锐利之色,道:“陆秋鸿能困住我们,不过是利用这座海岛地利之便,真要交手,区区‘万易门’岂是我等数十家门派的对手,只要他还敢派人上岛,便要叫他知dào

厉害!至于埋伏下来的那名间客,唐某也一定会找出来!”

※※※※※※※※※※※※※※※※※※※※※※※※※※※※※※正德道长咽喉中剑,虽然剑锋刺穿了动脉血管,但流出的血液却并不多。

这种伤口,华不石并不是第一次看见。在龙川城南“南泉庄”的古家祠堂里,马大先生中剑身亡,身上的伤口亦是如此,这正是华不石乍一见到正德道长的尸首时,露出惊疑之色的原因。

难道当日刺杀马大先生的凶手,和杀正德道长的是同一个人么?

此事华不石并没有对唐紫鳞说,因为马大先生之死,牵涉到“盘龙珏”的秘密,自是不宜告sù

外人。

而正德道长和四名“上清门”弟子被杀的消息,却是无法隐瞒得住,岛上的各门派中人却很快就已知dào

了。在这座岛上还有陆秋鸿的余党,而且对方武功之高,竟能一剑刺死正德道长,凶讯一传出,却是令得一众人等人心惶惶。

唐紫鳞回到庄园,立kè

就召集各方的主事,重新调派人手,加强岛上的防卫,尤其是对于那艘“宝船”,更是加派了数十人日夜在四下巡视守护。

第三百一十四章 惹是生非

唐紫鳞回到庄园,立kè

就召集各方的主事,重新调派人手,加强岛上的防卫,尤其是对于那艘“宝船”,更是加派了数十人日夜在四下巡视守护。

陆秋鸿既得知了众人的逃生之策,也很可能会设法前来破坏,如今众人要想从这孤岛上脱身,就全靠这艘巨船,当然容不得有一点差错。

原先受命搜索全岛的十余家门派的高手,也被调回了庄园周围进行防守,而在岛上沿海岸的各处,则布下了十多处岗哨,相互守望,也随时监视此岛四周海面上的境况,若发xiàn

有船只靠近,便立即发烟火信号示警。

这么一来,如果陆秋鸿再向岛上派遣人手,立时就会被发xiàn

。而岛上的内鬼武功虽高,毕竟人单力孤,在这么多各派高手的巡视防守之下,想要再兴风作Lang也不容易。

这等布置即便不是万无一失,但也算得上十分周密细致。

然而,这一天似乎注定不会风平Lang静。午时过后,正当华不石回到了后院居住的小院,在屋中闭目养神时,白奕灵却急匆匆地从外面奔了进来。

“公子师父,事情不好了!”白奕灵显是跑得太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华山派’的于长老要杀庄子里的那些仆人和侍女,朱师兄不让,他们就快要打起来啦!”

华不石闻言吃了一惊,道:“竟有此事!他们在哪里,快带我去!”

陆秋鸿带着“万易门”的弟子悄然撤出此岛,原本在这座庄园中的众多仆从和侍女却未及逃走,共有六七十人。这些人全都不会武功,并没有多大的威胁,是以唐紫鳞将他们关押在庄园角落的一处大院中,并派了几人看守。

却不知dào

于竣为何要杀这些人,而朱洪又怎么会与他发生冲突。

华不石和白奕灵急步而行,刚走近关押仆从侍女的那一处院子,远远便已瞧见院子前站了不少人,却是岛上的各家派中的高手。

那位于大长老狂傲的嗓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这些蝼蚁是‘万易门’的余孽,全都该死,于某今日定要杀了他们以除后患!你马上闪到一旁去,否则休怪于某以大欺小,手下不容情!”

“我刚才已经问过,他们都是粤境沿海一带的渔夫和乡农,只是受雇于‘万易门’在这庄园里作工而已,你怎么能滥杀无辜!”听口音应答之人正是朱洪。

华不石和白奕灵走到近处,只见院门之外的于竣,手中提着那柄“墨阳宝剑”,气势汹汹,满脸的杀气,看情形是要冲进院子去杀人,而朱洪则挡在门口,神色凛然,双手握拳,却是一步也不肯退让。门前的其他人则均在围观,不敢上前。

只听得于竣冷笑道:“他们算是甚么无辜?‘上清门’的那几根废柴就是被这些人所杀,可笑宝境老道竟然怀疑于某杀人!哼,今日我便先除掉这帮灾害,以免再出了事情,又要赖在于某人身上!”

原来宝境真人从岛西的山谷回到庄园之后,便找到了于竣,质问正德道长等人被杀时他的行踪所在。于竣被唐紫鳞分派掌管庄园周围的防卫,一直都在四处巡视,倒也有随行的几名弟子可以证明。

宝境真人见于竣有人作证,尽管心中仍存有疑虑,却也无话可说,随即拂袖离去。而于竣个性一向狂傲,受不得闲气,如今被怀疑杀人,心中更是大怒。

宝境真人是“武当青岩宫”之主,身份和武功俱是极高,于竣自知未必是他的对手,当面倒也不敢与他翻脸动手,等宝境真人走后,于凌怒气勃发,便提着宝剑来到这处院子。

这数十名仆从和侍女一直被关押在这院子里,门外有人看守,根本就不可能出去杀人。但于竣却不管这许多,他来到此地,也并不是真的想寻找凶手,其实只不过是为了杀人泄愤而已。

而此事却正巧被朱洪遇见。朱洪平素憨厚老实,却颇有仁侠之心,于竣要冲进院中去杀人,原本被指派看守此院的几个江湖门派中人虽然嘴上劝说,却都不敢当真阻拦,招惹于他,倒是路过此地的朱洪横出一头把于竣挡在门外。

于竣是“华山派”的长老,而朱洪只不过是“恶狗门”的第三代弟子,两个人在江湖上的名望地位,可谓是天差地别。

可是此时,朱洪面对着于竣却毫无惧色,嘴里说道:“于长老,你说他们杀人,有什么证据?如果没有证据,要想进院去杀人,就拔出你那把宝剑来,先和我分一个胜负再说!”

于竣“哈哈”大笑,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于某要打发你何须拔剑?我就用这双拳头,十招之内不把你打趴下,我这个于字就倒着写!”

于竣武功高强,自然全没有把朱洪这个小辈放在眼里。

而此时,华不石和白奕灵已经分开人群,来到了近前。

于竣目光斜视,已瞧见了华不石,嘴巴一撇,道:“华少爷,你门下的这个后辈没大没小,无端拦挡于某锄除凶手,今日于某就替你教xùn

他一顿,华少爷不会见怪吧?”

华不石却板着脸孔,冷冷道:“我‘恶狗门’的弟子,从来就用不着别人教xùn

!于长老口出狂言,说要教xùn

小徒朱洪,本少爷倒想看看你有甚么本事!”

朱洪的武功和于竣相比,仍有一些差距,他毕竟太年轻了,这一点华不石当然明了。但这位大少爷亦是知晓,朱洪个性刚强,先前在听涛阁中,于竣言语狂妄,折辱古姓书生,就已使得朱洪义愤填膺,在现在这等情形之下,他是绝对不肯退缩的。

对于习武者来说,有时候勇气与实力同样重yào

,若没有敢于迎战强敌的勇气,纵有再好的习武天赋,也永远达不到绝顶高手之境。

这院子里的一众仆众待女都是无辜者,华不石和朱洪一样,亦是不能眼看着他们被于竣无端杀死,如今被情势所迫,这一场架已是非打不可!

既是如此,华不石言语之间也就毫不客气!

这“恶狗公子”态度如此强硬,居然比挡在门前的少年还嚣张,却是出乎于竣的意料之外,这位“华山派”长老眼中凶光更盛,却咯咯怪笑道:“有其师必有其徒,难怪这小子如此狂妄,原来是华少爷教的好徒弟!”

华不石却并不理会于竣,转过脸对朱洪说道:“你想必还记得在听涛阁中我对你说过甚么,不过武学之道,强弱也并非一成不变,‘震山掌’的第十九式,你可练熟了么?”

朱洪脸上掠过一丝思索的神情,但瞬间便已恢复了坚定,嘴上说道:“朱洪已经练熟了!”

华不石道:“好,那你就去和于长老过上几招吧。”

朱洪应声称是,上前一步,双臂一展,已摆开了“震山掌”的起手架势。于竣则站在当地,脚下不丁不八,手臂扬起,“墨阳剑”已飞出数丈,连鞘插入了一座假山的石缝之中。

他毕竟是堂堂“华山派”的长老,与朱洪这个后生晚辈交手,若是还要依仗着宝剑之利,定会被人耻笑。所以于竣弃剑不用,而且决定要依言在十招内打倒这个方脸大耳的少年。事实上在于竣看来,象他这样的大高手,即便空着手,在十招内取胜一个后辈,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于竣这么想,当然有他的道理。他年过四旬,已在江湖上成名二十余年,不论是武功招式,还是轻功身法,以及内功修为,乃至与人拼斗的经验,都比面前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强得太多。

于竣甚至有些不明白,这个少年向他挑zhàn

的胆量从何而来,莫非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朱洪却完全没有轻视对手,在听涛阁中,华不石曾经对他说过,和于竣交手,他只有十分之一的胜算,对于师父的判断他向来深信不疑。而于竣的武功,朱洪在听涛阁中也已见过,确实已达到炉火纯青之境。

这位华山长老能凝成剑芒,可见一身内力修为也已大成。

但是,华不石刚才又说过,“武学之道,强弱并非一成不变”,这句话的意思,朱洪也已经领会。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朱洪尽管在种种方面均处于下风,但是仍有一项,朱洪能够强过于竣的,那便是力量。

朱洪的体格本就十分健壮魁梧,长年在“恶狗别院”的“玲珑屋”中借助机括之力习练武功,身体的力量,绝非寻常武者可比。而“华山派”的武功却是以灵动奇巧而著称,若论力量,于竣定是不如朱洪。

这便是朱洪仅有的一项优势。

如若于竣有利剑在手,朱洪的这一优势几无用武之地,因为以于竣的轻功和剑法,朱洪根本不能近身,也就无从去和对方比拼力量。但是现在于竣舍剑不用,朱洪便有了机会。

于竣当然不知dào

眼前的这个少年心中所想,他脚步一抬,就已欺到了朱洪的近前,右拳抡起,飞劈对方的面门!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一百五十两

于竣当然不知dào

眼前的这个少年心中所想,他脚步一抬,就已欺到了朱洪的近前,右拳抡起,飞劈对方的面门!

于竣所用的拳法,是“华山派”的“劈石破玉拳”。华山武功一向以剑法和内功见长,并不以拳法著称,这一门“劈石破玉拳”自是远远不如“玉女十九剑”和“夺命三绝剑”等华山派的剑法绝学出名。但是空手武功的攻击力,大多取决于出招者内力的强弱,既有雄厚的内力为辅,于竣的拳掌之上威力自是不小,碎石破玉也不在话下!

却只听得“嘭”地一声,却是朱洪举掌横架,硬挡了于竣的一拳劈击!

于竣一击不中,手上片刻不停,已连出了五拳,只听得闷响连声,朱洪在院门口扎下了四平大马,双掌上接下挡,也连接下了这五拳,一步也没有后退!

虽然这五拳于竣并未用尽全力,但是对面这个少年竟能尽数抵挡住,仍是让于竣有些惊奇,要知dào

以于竣的内力修为,五拳打出看似轻巧,其实每一拳却都足以断碑裂石。

看来,这少年的护身硬功定是练得不错,于竣心中暗忖道。他先前已经声明要在十招之内打倒对方,看来这少年大概是打算依仗着硬功,来硬挡他的十招进攻了。

不过,想要用这蠢笨的硬杠办法来过关,哪有这般容易?于竣的脸上露出冷笑,深吸了一口气,第六,七,八,九拳连击而出!

这四拳一拳比一拳更重,于竣提运起全身真气,已横下心来非要在十拳之内把朱洪打倒不可!

朱洪硬接下第六拳,身形一晃,已倒退了一步。他虽然身强力壮,硬功也练得不错,但受年纪所限,依然无法和于竣修liàn

了数十年的“华山紫玉功”相比,一旦于竣用上全力,他再要硬抗,自是万分艰难!

双方的功力相差甚远,这等硬桥硬马的战法,当然不是上策,但是对于轻功身法和武功招式皆处于劣势的朱洪来说,这却也是唯一可能撑过十招的打法。

华不石瞪着双眼,瞧看着场中二人的拼斗,他自己的手掌也不知不觉地握成了拳头,连指甲刺入了肉中也没有知觉。

这种时候,如若朱洪支撑不住,一口真气不继,就会被于竣的全力重击打成重伤,甚至一拳打死都有可能!

虽然这一架是非打不可,可是若不是听了他这个师父的话,朱洪未必会用这种硬拼硬挡的战法。而如果双方以拳脚招式对拆,即便朱洪在十招之内就被于竣打倒落败,却至多是受伤而已,不会有性命之危。

朱洪虽然有以死相拼的决心,但华不石此举却也无异是促使朱洪赌上了自己的性命,这怎能不让这位大少爷紧张万分?

“恶狗五小”之中的每一个人,与华不石的关系,都不仅仅是江湖门派中的师徒那么简单,经过了这些年的相处,他们更象是家人。在“五小”之中,朱洪最为憨厚老实,其个性却是华不石最为喜欢的一个。

朱洪并非是湘境本地人,他老家是黔境的安顺县永宁州。

朱洪比西门瞳大上一岁,乃是在西门瞳前一年的“五虎英雄大会”上被华不石选中,拜入了“恶狗门”下。只不过在比武大会上,朱洪的战绩却远不如西门瞳,仅胜了两场,在第三场就被人打下了擂台。

这种战绩在“铁剑宗”,“神猴帮”等门派的主事者眼中,虽然不算差,却只不过是中等之资,即便可以招入门派,也最多让他充当打杂跑腿的外堂弟子。

但华不石却看出,这个少年的几场比武,均是凭仗着天生的气力在和人拼斗,根本就不谙武功。朱洪那一年仅不到十五岁,力量就已大过了许多成年人,只是武功之道终究是以技为先,蛮力再大也敌不过熟习了拳脚招式的武者,是以到了第三场上就被人打败。

朱洪没有去“湘西四大恶”中的其他门派,而加入“恶狗门”,其原因也很简单,便是华不石所出的薪银比其他三家高。“铁剑宗”招收外堂弟子,每月的薪银是二十两,华不石却肯出五十两,而且还一口气拿出了一百两纹银,做为拜师的花红相赠。

朱洪一听说华不石所开的条件,全然没有多想,就立kè

拜到了“恶狗门”下。

几十两银子,在富贵人家看来,实在算不得甚么,一顿饭的花费都不止于此,对于“湘西四大恶”这等称霸一方的江湖门派来说更是不值一提,但是对于穷人家,意义却全然不同。

“五虎英雄大会”过后不久,华不石便见到了朱洪的父亲。

西门瞳的爹爹西门大老爷也到过舞阳城的“恶狗门”总坛,为的是要把西门瞳带回老家,不让儿子在江湖门派里厮混,而朱洪的父亲前来舞阳城的目的,却和西门大老爷截然相反,他是来向华不石拜谢的。

黔境永宁州与湘西相距数百里地,朱父并没有乘坐车马,足足走了二十多天,才走到了舞阳城,而一见华不石的面,竟然就要下跪给这位大少爷磕头。

华不石当然不敢领受,连忙伸手搀扶,而随后与朱父的交谈之中,华不石也才了解到朱洪家中的境况,也知dào

了朱洪前来舞阳城参加“五虎英雄大会”的缘由。

之前朱洪也曾向华不石说过,他老家是黔境永宁州的农民,家境不好,但是华不石却并不知dào

原来朱家竟穷困到这种地步。

朱父年纪并不算老,尚不及五旬,朱家祖辈都是以种田为生的佃农,家中还有年迈的爷爷,而朱洪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和三个妹妹,其中最小妹妹的只有八岁。

朱家人丁不少,原本也不至于穷困至此,只是对于靠天吃饭的农民来说,连年的干旱,田里的庄稼没有了收成,而大明朝廷的苛捐重税却有增无减,使他们全然没有了活路。

朱洪虽然身强力壮,干起庄稼活来是一把好手,但是面对着已经干涸了的田地,亦是没有办法。而朱家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就算想背井离乡逃荒要饭,也走不了。

如今大明各境天灾人祸,刀兵四起,象朱家这般贫困潦倒的农户,其实并不在少数。如若有路可走,各境之中也不会有那么多路义军揭竿而起。

老实巴交的朱家,当然不敢造反。迫于无奈之下,朱父有了把家里最小的几个子女卖掉的打算,只是朱洪却抵死也不肯。他是家里的老大,一向都最会照顾弟妹,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卖掉?而此时朱洪又听人说起,湘西舞阳城要举行“五虎英雄大会”,有不少江湖门派在比武会上招收弟子,一旦被人选中收入门派中,每个月就可以拿到不少薪银。

朱洪从未练过武功,但是天生力大,与寻常的壮年人角力也总是能赢。他一听到这个消息,便立时动了念头,起身前往舞阳城。

如今朱洪拜入“恶狗门”,华不石所给的一百五十两银子,便立时解了朱家的燃眉之困,朱父用不着再卖儿女,而且全家今后也都不用再饿肚子。

这对于朱父来说,无疑是救了一家老小的性命,所以他一见到华不石,便要给这位大恩人磕头道谢。

朱父并没有在舞阳城久留,第二天一早便拿了银两回转老家。华不石出钱雇了一辆车马送他回去,这却是这位老农民活了大半辈子,平生头一次坐上了马车。

朱洪拜师之后,华不石为了找到一门适合他习练的武功,却是颇费了一番脑筋。

“恶狗五小”之中的其他四人,均是从小就习练过武功,都有一定的根基,唯有朱洪,虽然天生神力,却是连一点基本功都没有练过。

但凡是武功高手,都须得从小培炼根基,等长大后修liàn

上乘武功方会有成,朱洪此时已经有十五岁,已错过了培炼根基的最佳年龄,再习练武功,进境就难免会有所滞碍。

但是,这世上拥有天生神力之人,却也没有几个,如若所习练的武功,能配合朱洪的体质得以施展,却也是一项别人无可比拟的优势。

于是,华不石开始着力搜集近百年来,江湖上拥有巨力的武林高手的传言消息,以及他们所修liàn

的武功。而随后寻得的“震山掌”,便是数十年以前的一位黑道高手左丘离的独门掌法。

相传左丘离原本是少林弟子,后因犯了门规被废去武功,逐出了门派。但此人销声匿迹了五年之后,竟又重新练成了一身武功。东山再起的左丘离加入了黑道,在江湖上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而他天生神力,犹擅一门极为刚猛的外家掌法,在黑道上凶名颇著,多年以后才被白道中的高手所剿杀。

江湖门派废人武功,一般是挑断肩胛手足上的筋络,待得日后外伤虽可痊愈,体内经脉却已受损,不但身体四肢行动不便,内力也不能运转。

第三百一十六章 拔山

江湖门派废人武功,一般是挑断肩胛手足上的筋络,待得日后外伤虽可痊愈,体内经脉却已受损,不但身体四肢行动不便,内力也不能运转。

左丘离武功被废,但后来却又能重新练成“震山掌”,定是在机缘之下得到了某种神药,使得体内被损毁的经脉得以重生之故,华不石深谙医术,对此自是十分明了。而这等经脉易辟,要想重新习武,以前培炼的武功根基也荡然无存。

由此可知,左丘离的武功,对于武功根基并不看重,是以华不石认为,或许这一门掌法便正是最适合朱洪习练的武功。

几经周折,华不石从一家小门派的手中购得“震山掌”的秘籍,花费了万余两白银,对于一门上乘武功来说,这个价钱其实并不算高。这是因为虽然相传左丘离曾经凭借着“震山掌”纵横江湖,但是这门掌法在其他人的手上修liàn

起来,威力却实在平常得紧,甚至连江湖上广为流传的二三流掌法也颇有不如。

秘籍到手之后,华不石翻看掌谱,发xiàn

这一门“震山掌法”共有三十六式,招式极为简洁,看起来全无一点巧妙繁杂之处。而他还看过掌谱之后,还能断定一点,便是这门掌法,定然不是左丘离所创。

左丘离出身少林,以往所习的均是禅门的武功,即便要另创掌法,也定会带有少林武功的特点,而“震山掌”却决计不是佛门的功夫,其招式之间处处透着以力压人,杀伐果决的理念,与心怀慈悲的佛门武学全然相反。

这也使得华不石对这本掌谱的真伪产生了一些怀疑。然而他细加研看这门武功之后,却又发xiàn

其中的掌法招式尽管十分简单直接,以至使人直观感觉到过于粗糙,但的确十分适合膂力强横之人修习。华不石曾参悟过《识髓真经》,对于习武者的体质与所习武功的契合之道,有极深的了解,才能看得出这门掌法之中的过人之处。

或许当年左丘离被少林逐出门墙,武功尽废之后,却在机缘巧合下,有了某种奇遇,也许发掘到了上古的秘窟宝藏,或是遇见了隐世高人,不仅得到疗伤神药得以重生经脉,而且还获得这一门掌法的传承。所以,他才能在数年之后重出江湖,一身武功比起先前更强。

这便是华不石所做出的猜测。

“震山掌”在华不石所评的千功图中的品阶不算太高,仅列为丙级中阶,是因为练成了这门掌法的高手,为世人熟知的只有左丘离一个人,而且他的武功也并未达到当世顶尖之列,而后世中修习这门掌法的人没有左丘离的天生神力,就更加没有多少成就可言。

世上的许多奇门武学,对习练者的要求极高,只有拥有特定资质之人才能修习,“恶狗门”的“灵犬扑击术”便是如此,而“震山掌法”或许也是这样。

若这门掌法并非是左丘离所创,那么左丘离也未必就发挥出了这门武功真zhèng

的威力,正如华天雄的“灵犬扑击术”难以达到先人之境一般。如果是这样,那么“震山掌”练至绝顶之境会有多强,就连华不石也无从知dào



不过在华不石看来,朱洪的资素,确是十分适合修习这门掌法。是以他也毫不犹豫地把“震山掌”的掌谱传给了这位方脸大耳的少年。

当年左丘离仅用了五年时间,便修成了这门掌法重出江湖,可谓是十分速成,当然在这其中,有他先前本就是修习过上乘武功的原因。而朱洪练习“震山掌”,至今也已经三年有余。

为了加快朱洪修习“震山掌”进度,华不石颇费心思,除了每日用草药配方为他锤筋锻骨,还不惜花费重金,专门请江南的名匠打造“玲珑屋”,利用机括之力强行锻炼朱洪的身体力量。

朱洪的武功进境亦是极快,在“恶狗别院”中,五小时常在一起比试切磋,除了大师兄俞千里,就连厉虎都难以抵挡朱洪的掌法。而且和同门师兄弟交手之时,朱洪总是有所保留,“震山掌”中以力压人的凶霸招式威力未得充分发挥,若是倾力拼斗,他的武功或许会更强。

到“恶狗门”三年多,朱洪每月的薪银也从五十两变为了三百两。

在同门师兄弟之中,俞千里一心习剑,对于银两看得极淡,而西门瞳本是富家子弟出身,从来就不缺银子,几百两银子更是没有放在眼中。四师弟厉虎倒是时常喊穷,只因为他每月一领到了银两,便到舞阳城里的酒楼妓院吃喝玩乐,过不了几天就已花得干干净净。

花光了薪银的厉虎,便开口向师兄们拆借,几年下来,俞千里和西门瞳均成了他的大债主。不过,厉虎却一两银子也无法从朱洪的手里借到,朱洪每月的银两都被小心地积攒了起来,一个铜板也舍不得花,等到逢年过节时便托人带回老家。

有了朱洪捎回的银两,黔境永宁州朱家的日子比先前好过了许多,据说家里还盖起了几间新瓦房,已是今非昔比。

华不石行事机变百出,常常出人意表,不依寻常之理,待人接物更是圆滑得很,朱洪则是为人方正,憨厚老实,做事循规蹈矩,一丝不苟,和这位大少爷师父正好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个性。

在“恶狗别院”中,朱洪最会照顾同门师弟师妹,而与外敌拼杀时也十分勇悍,宁可自己受伤,也要保护同伴,颇具义气。这或许是因为他本就是家中的大哥,从小就习惯于保护弟妹的缘故。

当年左丘离习成“震山掌”重出江湖,一度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然而同是修习这门掌法的朱洪,却颇有仁侠之心,最见不得别人欺凌弱小,滥杀无辜。

眼前的这一场冲突,就是因为保护院中的数十名仆从侍女而起。这些人原本与朱洪毫无关系,在眼前情势之下,和于竣这般高手以命相搏亦不是明智之举,但是朱洪既然知dào

了院中的是无辜之人,便不会任由于竣无端杀戮,在这种时候,他是绝对不肯退让的。

大概也只有这一点,是华不石和朱洪这对师徒之间唯一的相似之处。

于竣拳出如山,第七,第八,第九拳已连击而至!

沉重的闷响声中,朱洪运掌封挡,每接一拳便退后一步,到了第九拳上,一口逆血已从他的口中喷出!

于竣是内力比朱洪强得太多,他每一拳上都带着华山“紫玉功”的雄浑真气,决非仅靠力大强壮便能挡得住的,朱洪强行硬接,已被于竣的内力震伤。

这少年能硬挺到现在,倒也难得,不过下一拳,就一定能要了他的命!于竣心中暗念,他每出一拳就逼上一步,此时已连进了四步,而手上丝毫不缓,运足了十成真气,“劈石破玉拳”的第十招已直击而出!

于竣的这一式名为“铁闩横门”,是华山拳法的妙招。他算定朱洪已经受了伤,不敢再硬接他的拳头,定会设法闪避,而这一招却正好将对方的退避线路封住,他心中已动了恶念,要把对面的少年一击杀死!

然而,他却忽然发xiàn

,朱洪并未退避,而是缩成了一团,垂头含胸,沉肩缩肘,做出了一个颇为奇怪的姿势,于竣眼光老到,立时便看出这少年摆出的这种拳势,竟是在蓄力!

也就在这倏然之间,朱洪魁梧的身躯猛地蹿起,眼睛变得通红,面目狰狞,有如凶兽,右掌轰然拍出,已直击向了于竣前胸!

这正是华不石先前所提到的“震山掌”第十九式,拔山式!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掌还未至,于竣便已感到了凌厉无比的掌风飞卷而来,朱洪的这一掌势大力沉,至少也有千斤之重!

“拔山式”发出之前,必须先行蓄力,对手见了早就会有所防范,而且这一招出击的速度并不算快,打出方向亦是过于简单直接,就象是直冲而前的莽牛,虽然力大无比,斗牛者却完全可以从容见机闪过,再从侧向反击。所以,在与高手相搏时,使这一招“拔山式”多半是徒费力qì

,根本就不堪一用。

然而,世上并没有全然无用的武功。这一招“拔山式”的蓄力而发,却正是为能将全身的力量集于一点爆fā

出来,而简单直接,则完全没有一丝气力的Lang费,正如当年的楚霸王的破釜沉舟,气拔山河之势!

这本是全无退路的一招,在天生神力的朱洪手上使出,更是威猛之极!

这个老实憨厚的少年,终于展现出了凶霸强横的一面!

于竣轻功不弱,要闪过此招本也不难,但他却赫然发xiàn

,自己此时竟正好站在小院门口的位置,上下左右都被门板和门框所限,根本没有闪避的空间,而他的拳势已然冲出,此时再想撤招后退已来不及,除了与对手的掌力硬碰,已别无他法!

于竣心头恍然,原来朱洪不惜受伤,也要硬接他的九拳,只为了将他引到这院门口的位置,再蓄势使出这一招掌法,让他无处闪避,只能硬拼!

这个少年从一开始所想的,就根本不只是利用护身硬功硬挺上十招,力求不败而已,他想是要的是取胜!

第三百一十七章 血气之勇

于竣心头恍然,这个少年从一开始所想的,就根本不是利用护身硬功硬挺上十招,力求不败而已,他想是要的是取胜!

只是此刻于竣才明白过来,却已经晚了。他所用的拳法招式十要巧妙,但就是因为过于巧妙,反倒分散了力量,无法和朱洪辜注一掷的倾力一击相比。

于竣的拳头与朱洪铁掌相撞,仅是令这少年身躯一晃,而朱洪的掌力略一停顿,便排山倒海一般地直压过来,拍在了于竣的胸口!只听得闷响声中,于竣被打得倒飞而出,从院门口直跌出三丈,重重地摔了下来,把身下铺地的青砖砸碎了一大片!

于竣居然败了!堂堂“华山派”长老,竟被朱洪这个只有十多岁的少年一掌击倒!

四下围观的江湖门派中人个个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

只有华不石轻呼了一口气,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的一颗心又重新放回了肚子里,而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背上的衣衫都已被汗水浸湿。

适才的情形实在凶险,华不石并不能确定朱洪是否能硬接住于竣的拳法,这位大少爷虽然只是站在一边,却比场中拼斗的朱洪还紧张几分。

只有白奕灵一见朱洪获胜,立时兴高采烈地大声拍掌叫好。

摔在地上的于竣,心中的羞愤和气恼已到了极致!他单手撑地,一个“鹞子翻身”,从地上跃身站起,再一步便纵到了假山前,已伸手取下了“墨阳剑”。朱洪的一掌击在他的胸前,先是受到了拳力所阻,加上于竣自身内力深厚,是以虽被击飞数丈,摔得十分狼狈,但也只受了一点轻伤,并没有大碍。

与胸前中掌受的伤相比,于竣身为“华山派”长老,却被一名后辈少年击倒在地,颜面上的损害却大得多,这是他全然无法忍受的。此时他一把取过了“墨阳剑”,立时就要拔剑冲上杀人,再已顾不得甚么名家宗师的风范了。

却在此时,空间之中一寒光闪,只听得“噹”地一声响,院子的木门被穿透了一个洞,而一支透骨钢钉已插在了门边的青石墙上!

朱洪先前交手时已退进院门内,而于竣则被一掌打出了门外,此时他正往冲,这一支钢钉从他眼前掠过,不仅速度极快,而且力道强劲,竟直接射穿的两寸多厚的木门,刺入石墙亦达寸许,令得于竣心头怵然,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岛上的暗器高手虽众,能发出这样一击的,只有“蜀中唐门”副门主的唐紫鳞!

此时唐紫鳞正从十余丈外急步而来,他的那一支透骨钢钉飞掷十丈,尚有刺入石墙,足见内力和手劲的不凡,而站在一旁围观的众多江湖门派中人,见他走来也纷纷避让,闪开了道路。

唐紫鳞走到了近前,目光如电,扫过了周围的众人,又看了看华不石和朱洪,才停在了于竣的脸上,道:“于长老,这是怎么回事?”

于竣怒气未消,却碍于唐紫鳞的身份和武功,不便再冲上杀人,恨恨道:“于某要诛杀这院中的‘万易门’余党,华少爷却纵容他门下的弟子横加阻扰,以下犯上,着实可恨!”

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说出自己被朱洪击倒之事。

唐紫鳞本在庄园前堂的议事厅中,听到有人报知,于竣要杀关押在庄园中的仆从和侍女,他才匆匆赶来,却没有想到正好遇见了于竣与朱洪的冲突。

而令唐紫鳞颇感惊奇的,倒是这位“华山派”长老于竣似乎已吃了大亏,才会如此怒不可扼。而唐紫鳞目光锐利,心计又深,只往门前一瞥,便已瞧见了适才于竣摔出时地上被砸碎的青砖,再看各人所处的方位,立时就把刚才所发生的事情猜到了十之八九。

只听得朱洪大声道:“关在这院里的人全都不会武功,门口又有人看守,根本就不可能出去杀人,于长老要想滥杀无辜,当然不行!”

唐紫鳞是此岛上各派联盟的主事者,以他的立场来说,自是不希望各家门派之间发生火拼争斗。尤其是如今这等境地之下,海面上有陆秋鸿在虎视眈眈,而岛上的间客暗鬼也尚未找到,可谓是内外交困,一旦发生内乱,只怕后果会不堪设想。

相对而言,对院中所关押的那些仆从侍女,他倒是不太在乎。

唐紫鳞望向于竣,轻咳了一声,道:“少年人血气方刚,不懂礼貌也是有的,以于兄的身份,又何必与一个晚辈斤斤计较?以唐某之见,让那少年给于长老认错赔罪,于兄大**量,此事就这般算了吧!”

于竣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唐紫鳞又转过脸对华不石道:“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华少爷叫门下的弟子给于长老道个歉,大家就此作罢,如何?”

这位唐大门主,竟然当起了和事佬来,而凭心而论,此事这般处置,唐紫鳞其实倒是颇为偏向“恶狗门”和华不石。

“华山派”名列“七大门派”之一,无论是实力还是声望,都比“恶狗门”强得太多。这于竣身为长老,本就是一个心胸狭窄之人,武功却甚高,又身怀“剑芒”绝技,即便先前因为轻敌而吃了亏,但双方当真拼杀起来,朱洪多半不是对手。

而现在只要朱洪认错赔罪,随便说上几句好话,看在唐紫鳞的面子上,于竣总也不能不依不饶。这件事可以就此揭过,对于“恶狗门”来说,当然是便宜得很。

江湖上的事,本就是强者为尊,也正因为大家都被困在此岛之上,唐紫鳞才会去做这个和事佬。若是在往日,“恶狗门”这等小门派要得罪了“华山派”的长老,事情定是不会这般容易了结。

华不石还未及答话,朱洪却已抢先问道:“唐门主,那么这院中关押的人,你准bèi

要怎么处置?”

唐紫鳞想了想,道:“既然于长老怀疑其中藏有‘万易岛’的奸细,这些人就交给于长老处置吧。”

把这些人交到于竣的手中,无疑会被他全部杀死,此节唐紫鳞自是知晓。不过在唐紫鳞这等江湖门派的主事者,再大的杀戮场面也曾见过,这几十条人命实在不算甚么,交予于竣处置,一来是让他找回些颜面,二来杀了这些人,也可平息这位“华山派”长老的怒火。

朱洪却握紧了拳头,大声道:“不行!这些人都是粤境沿海的乡民,只是被‘万易门’雇来做工,我不能让他们被无端杀死!”

于竣冷笑道:“唐门主,你都瞧见了,这个小子出言无状,没大没小,就连你的面子也不肯给呢!”

此时唐紫鳞的脸色已沉了下来,转头对华不石道:“华少爷,你还是约束一下门下弟子为好,否则唐某也不能再维护贵门了!”

华不石适才一直垂首沉吟,此刻才抬起头来,对朱洪吩咐道:“朱洪,你去向‘华山派’的于长老赔罪。”

朱洪两眼通红,抗辩道:“师父!他们……”

华不石却是眼睛一瞪,沉声道:“朱洪,你当真想救这院里的七十条人命么?”

朱洪虽然耿直,头脑却并不愚笨,立时就已听明白了华不石话中的含意。在现在这种情形之下,要想救人,就不能逞一时血气之勇!

如果忤逆唐紫鳞,坚持不向于竣赔罪,朱洪就只能再和于竣拼杀一场。手中有了“墨阳宝剑”的于竣,绝非先前空手时可比,那无坚不摧的剑芒,朱洪便难以抵挡。

而即便朱洪能打过于竣,唐紫鳞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也定会出手干预。唐紫鳞武功有多高且不说,如今他是岛上的所有门派联盟的主事者,“恶狗门”再强,也绝不可能对抗得了其他的五十四家门派,朱洪就算拼上了一条命,非但没有一点用处,反倒断绝了院子里的七十余人的生路。

要想救人,就只好妥协!

以朱洪的个性,如果只为了自己的一条命,他宁肯硬拼到底,也不愿向于竣低头。可是要想救七十条无辜性命,他却别无选择!

朱洪眼中快要瞪出血来,却终于低下了头,对着于竣抱拳一揖,道:“朱洪得罪了于长老,请于长老饶恕!”

于竣从鼻中哼了一声,一旁的唐紫鳞已圆场道:“少年人无心之过,于兄看在唐某的面上,就不要再怪罪他了吧!”

于竣冷笑道:“好,看在唐门主面上,于某今日就不和他计较,不过这院中关的‘万易门’余党,我定要杀个干净,一个也不能留!”

唐紫鳞见于竣不再追究,倒也松了一口气,正待答yīng

把院子里的奴仆都交给于竣,却忽然听得华不石道:“且慢!”

唐紫鳞道:“华少爷还有何事?”

华不石对唐紫鳞拱了拱手,道:“多谢唐门主的维护,华不石感铭于心!不过唐兄当真以为,杀死‘上清门’正德道长的凶手,会藏在这院中的一众奴仆之中么?”

第三百一十八章 人手

唐紫鳞皱眉道:“不论是真是假,这些人既是‘万易门’留下的,也难保其中没有奸细,他们与‘恶狗门’没有甚么关系,华少爷也就不必多管的吧!”

华不石道:“其实押在这院中之人,决计不可能出去杀人,唐兄也应当知晓.不如我们交换一个条件,如若唐门主饶过这院中奴仆们的性命,本少爷就设法将陆秋鸿留在此岛上的间客找出来,如何?”

唐紫鳞望向华不石,目光之中却带着不解之色。

这华少爷当真能找出藏在岛上的间客么?唐紫鳞只觉得眼前的相貌平凡的年青公子,明明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纨绔少爷,行为处事却似乎总是出人意料,竟然使得他这样的**湖也无法看得透。

湘西“恶狗门”的江湖上的名声实是不佳,门主华天雄本就是黑道上的杀人魔王,唐紫鳞也早听过有关这“恶狗公子”心狠手辣的传言,更有为了争抢一个伶人戏子就杀死上百人,灭人满门的劣迹,这样的一个人,竟会在乎象蝼蚁一般的数十个奴仆的性命么?

莫非是这纨绔少爷看上其中某个侍女的姿色么?唐紫鳞终于想到了一个他自认为还能说得通的解释。

一旁的于竣“嘿嘿”冷笑:“万易门的奸细就藏在这些奴仆之中,何须华少爷去找,只须把他们全都杀了,自是一了百了,灭绝了后患!”

华不石眉宇一扬,道:“于长老说得如此肯定,要是本少爷所找出的间客,并不在这些仆奴仆之中,于长老可敢与我赌上一赌?”

于竣道:“有何不敢,如果你找不到间客,该当如何?”

华不石目光如炬,盯着于竣道:“若找不到间客,本少爷这条性命便输给你!若找到了间客却不在这些奴仆之中,于长老可敢把命也赔给我么!”

于竣板着脸孔,一时之间却没有回答。

他要杀这些“万易门”的奴仆,只是为了泄愤,根本就不知dào

间客在哪里,可如今华不石竟口出狂言,要与他赌命,却令于竣迟疑了起来。

万一这位华大少爷当真知晓间客是谁,找了出来,他这般冒冒然地答yīng

赌命,到时岂不是难以收场?可有心不赌,华不石的言语却是拙拙逼人,令他颜面无光,下不来台。

最后还是唐紫鳞出声解围,道:“于长老,华少爷,大家既已联盟,便都是自己人,何必弄到赌命这般地步?我看此事就算了罢!反正这些奴仆留着也没甚么用处,就交予于长老处置,华少爷若是缺少丫环服侍,从其中挑一名两名侍女带走也无不可。”

此时却听见有人道:“谁说这些奴仆没有用处?他们可全都有用得很,一个也杀不得咧!”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说话之人是一个五短身材,相貌粗陋的汉子,正是彭三。

这彭三笑嘻嘻地走到近前,四下作揖道:“见过唐老爷,见过于长老,见过华公子……”

此人一幅下人小厮的作派,容貌虽然丑得令人不愿多看,礼数倒是一点也不少。

平日里唐紫鳞或许不会把彭三这等小人物放在眼里,但如今修补宝船事关重大,全都落在他的身上,唐紫鳞却是一点也不敢轻忽,抱拳回了一礼,问道:“彭三爷,你说这些奴仆杀不得,是甚么道理?”

彭三道:“唐老爷,俺且问你,这岛上的各门派里有多少会驾船航海的人?”

唐紫鳞道:“我等均是陆地上的门派,会驾船的大概不多。不过大家都练有武功,膂力不小,只要略加学习,拉帆驾船想来也没有问题。”

彭三咂了咂嘴,道:“唐老爷这话可就不对了,想当年这宝船在海上航行,船上至少配有五六百名水手,才能操控得了,现在俺们只有不到三百人,又都是一些不会驾船的菜鸟,这船又怎么驾得好哩?而且明天晚上风暴一来,这大洋之上巨Lang涛天,人力若不够用,沉船翻船都大有可能,可危险得紧咧!”

唐紫鳞皱眉道:“如今我等只有乘船逃生一途,自是少不得要冒一冒险了。”

彭三道:“俺倒是想了一个办法,就是叫这院子里的奴仆帮着俺们驾船。他们里面有不少是在沿海打鱼的,拉帆驾船要比普通人都强,人手越多,俺们也就越安全。唐老爷,您说是不是一个都不能杀呢?”

唐紫鳞先前已经答yīng

于竣,把这些奴仆交他处置。话已出口,再改变主意自是不宜,即便按华不石提出的条件,唐紫鳞也多半难以接受。

可是彭三提出需yào

人手驾船的理由,却又不同。毕竟这是关乎岛上所有人性命的大事情,就算是于竣也不能提出异议。

唐紫鳞转过脸对于竣道:“于长老,看来这些人还是有些用处,若于兄没有确实的证据指认他们是‘万易岛’的奸细,还是留住他们的性命为好。”

事已至此,尽管于竣心中不忿,也没有办法。

他一提手中的“墨阳剑”,剑鞘指向朱洪的鼻子,道:“今日看在唐门主面子上,暂不与你计较,等日后出了此岛,我再找你们‘恶狗门’算帐!”

说完此话,于竣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站在周围的一众人见他满脸杀气,忙不迭地纷纷闪避让路,生怕惹上了这个瘟神。

朱洪不擅言辞,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华不石却拱手拜别道:“于长老走好,我‘恶狗门’从不赖帐,日后还帐时定会给于长老算上利息。”

于竣走了。

唐紫鳞甚觉无趣,向彭三询问了几句修补“宝船”的进展之事,便朝前院的议事厅而去,华不石也重回所住的小院。四下的一众江湖门派中人见主角走了,再没有好戏可看,也就各自散了。

※※※※※※※※※※※※※※※※※※※※※※※※※※※※※※黄昏时分,摆放在庄园外面石山上的“宝船”的修补,已经完成了一半。

舵机已经修好。外舷的腐朽和破损之处,也已补上了不少,所用的材料,是从庄园中各处门板和家具上拆来的木料。

而用来填补木板间的裂缝,使得船只不至于漏水的灰泥、沥青等物,在庄园的仓库之中倒是有不少。“万易门”人离开之时,只破坏了岛上所储存的淡水,对于其它的东西并未来得及毁去,而且陆秋鸿先前定是料想不到,众人会修补宝船,利用它出海脱困。

天色渐暗,夜幕降临,宝船的周围点着火把,却是一片通明。

时间紧迫,修船要连夜进行。各门派的众人今夜都没有睡觉的打算,搬运材料,修补船只的人在甲板上下忙碌不休,而司职守卫的人则在庄园和巨船周围来回巡视。

即使是直隶京师中的紫禁皇城,恐怕也不如现在“万易岛”上这般防卫森严。大内禁卫再厉害,若论高手的人数,也远远不及此时海岛上二百多名各派精英。

看着巨船上的破洞被一点点地修补起来,众人心中所燃起的逃生希望也逾来逾大,心情也自是好了许多。

而岛上的所有人之中,心情最差的,大概非于竣莫属。

此时的于竣,正带领着两名“华山派”弟子,在庄园东侧的墙外巡视。这里与那艘“宝船”尚有一定距离,却也是安排守卫的重yào

区域,因为墙内不远便是庄园中的仓库所在,仓库里的大部分东西虽然无用,却也有一些修船必不可少的材料。

于竣脸色阴沉,面上的神情就象是要吃人一般,手提着“墨阳剑”,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两名华山弟子则默然跟随在他身后,却显得有些战战颤颤。“华山派”于长老在庄园中,被一名少年一掌击倒之事,已在岛上的众人中传开,这两名华山弟子当然也听说了。

于长老一向脾气不好,出手又十分狠辣,在“华山派”中人人皆知,这两名弟子此时都闭紧嘴巴,不出一声,以免无端去触了于竣的霉头。

忽然间,于骏停住了脚步,他的耳朵竖起,眯着眼睛,目光已扫向了道路右侧的乱石山。

于竣个性狂傲,目中无人,但一身武功却并不含糊,江湖经验亦是十分丰富。就在刚才,他听见了一声响动从右侧的石山后面传来,而这响动极是轻微,若不是于竣耳力远超常人,是定然听不见的。

两名弟子走到于竣声边,正想开口询问,却被于竣眼睛一瞪,顿时不敢出声。

于竣倾听了片刻,然后朝两名华山弟子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到乱石山前去查看,他自己却后退了几步,隐入到庄墙角落的一处阴影之中。

两名华山弟子不敢抗命,手提着灯笼朝那座乱石山走去,于竣则在墙边屏息而立。刚才的那一声响动十分轻微,若是有人踩踏石块所发出,那么此人定的轻功定然不弱,很可能便是杀死“上清派”众道士的那个奸细,于竣心中做出了如此判断。

他立时就决定隐藏身形,让门下弟子将敌人诱出,再忽然现身突袭。

时下月高风黑,四周环境十分幽暗,正是最为适合突袭杀人的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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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坐山观斗

时下月高风黑,四周环境十分幽暗,正是最为适合突袭杀人的时机!

两名华山弟子已向前走了二十余步,来到了乱石山前,手里举着灯笼四下查看.却在突然之间,二人身体一滞,就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灯笼也顿时掉落在地上,倾倒熄灭!

这等变化实在太快,两名华山弟子倒地之时,连一声喊叫也未及发出!

而隐身在十余丈外的余竣,也只看见黑影疾闪,便蹿到了两名华山弟子的身前,而两名弟的脖颈上几乎在同时冒出了血花,便即栽倒!

这条黑影,乃是一个全身黑衣的蒙面人,披着一件斗蓬,遮住了大半的身体,无法瞧清楚身形,所以分辨不出男女。而以余竣的眼光,居然也没有看清楚此人是如何出手的,甚至连对方用的是何种兵器都没有瞧见。

他唯一看出的,是此人绝对是一个顶尖的高手!

于竣的原本所定的突袭计策此时已经落空,他没有想到敌人的动作如此之快,瞬时间已杀死了二人,而他还全然没有寻找到机会出手。

所幸的是,那名黑衣人似乎并没有发xiàn

隐身在暗影之中的于竣,他在两具倒地的尸体面前站立了片刻,便轻轻一跃,来到了墙边,再腾身而起,已飞纵过丈许高的庄墙,落入了庄中。

此时,于竣有两个选择,一是立kè

发信示警,通告众人。在庄园四周巡视守卫的,当然不只有于竣一路,只要他发出烟火信号,数息之后就会有数十名高手赶来。只不过一发信号,这黑衣蒙面人势必被惊动,恐怕立时就会逃之夭夭。

而第二个选择,则是于竣自己尾随跟踪这个蒙面人,探察此人的行踪,等待他疏于防范的时候,突袭击杀。这固然有些冒险,但也并非不可行,而且于竣若独自击杀了这名奸细,亦是一件在众人面前露脸之事。

于竣瞬时之间就已做出了第二个选择。他对自己的剑法一向都很有信心,如今更有上古宝刃“墨阳剑”在手,在这个岛上能敌过他的根本就没有几人,何况敌明我暗,忽施偷袭之下,成功的机会就更大。

这个念头在头脑中转过,于竣双足点地,腾身而起,跳过了面前的庄墙。

“华山派”的武功本就是以轻巧快捷著称,因此华山门人的轻功定是不弱,于竣乃是“华山派”的长老,江湖上轻功身法能与他相比之人已不多。

但是,于竣很快就发xiàn

,他所追踪的目标,轻功居然也不在他之下。

这黑衣蒙面人每一次蹿跃而起,均能飞掠十丈以上的距离,即便是两三丈高的屋阁,他也可以直接飞纵而过。掠起之时,此人张开双臂令斗篷扬起,犹如一只大蝙蝠,在空中滑翔而过,身法古怪而诡异。

于竣跟在二十余丈之后,小心翼翼地隐藏身形,不被前方的夜行人发xiàn

。虽然于竣以往极少干这等尾随跟踪他人之事,但潜行之术的好坏,最重yào

便是轻功和屏息潜身的内功。这两门功夫正是于竣所长,他在房宇之间蹿跳悄然无声,犹如一只狸猫般轻盈,即便是黑道上惯于潜行作案的飞贼也不过如此。

黑衣人掠过了五六座院落,忽然顿住了身形,在一堵矮墙上站住。在他的前方,是一排颇为高大的石屋,这里正是庄园中仓库的所在。

几乎在同时,于竣也凝身停住,迅疾伏身在一座屋顶的瓦檐之后,将身形隐入暗影之中。

此时那个披着斗蓬的黑衣人就在他前方十五丈外,看情形正在向用做仓库的石屋里探望。从于竣的位置,也能够瞧见在石屋里有两个人,一个环眼豹鼻的威猛大汉,正是“青城派”的封金江,而另一个三十来岁腰带上插着镔铁短棍的汉子,于竣却不认识,想来亦是西南数境联盟中某一家门派的高手。

这两人都坐在门边不远的一张木桌前,封金江的那一柄大菜刀也靠在桌脚上。只因为屋内点着烛火,颇为明亮,而屋外则十分幽暗,那黑衣蒙面人站在门外十丈之外的矮墙上,屋内的二人却均未发觉。

这自然也是那黑衣人轻功高强,掠上矮墙时全没有发出声息的缘故。

只听见那使镔铁短棍的汉子打了一个哈欠,道:“这大晚上鬼影也没有一只,却叫我们来看守这间仓库,兄弟我一介无名小卒,倒也罢了,封老兄可是‘青城派’的内堂堂主,刀法在西南各境没有敌手,干这差使当真是大材小用啊!”

封金江却哼了一声,道:“你知dào

甚么!唐门主命我们守卫此处,自是因为这间仓库里有重yào

的物事,如若出了毗漏,你我都担当不起!”

那使镔铁短棍的汉子道:“能有甚么重yào

物事?不过是几桶灰泥,几十袋粮食而己。格老子的,要不是如今没有水喝,嚼几块这里存放的咸肉干,倒也能充一充饥!”

封金江道:“眼下这些粮食和肉干自是没用处,不过那边的十几只木桶,你以为装的是甚么?”

汉子道:“我瞧着那桶里的东西,和他们补船用的灰泥也差不多,不然还能是甚么?”

封金江道:“说你没有见识,一点也不假!唐大哥可悄悄与我说了,那桶里全都是火药,等明天船修好了,海潮涨到庄前,就要用这几桶火药炸掉石山,才能让那条大船滑进海里去!要是出了差错,我们可全都走不了,你说这东西重不重yào

?”

汉子闻言吃了一惊,道:“原来那些桶里全是要命的东西,那咱们可得小心着点,先人板板的,这火药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感觉疾风扑面,眼前一花,一团黑影已出现在身前!

这汉子意识到情形不妙,伸手去抓插在腰间的兵器,但手指还未碰到镔铁短棍,只感觉咽喉上一凉,手上已失了气力,喉咙之间“咯咯”作响,想要发出喊叫,却已经叫不出来。

只因为他的喉管已被割断了!

“谁!”封金江一把操起了脚边的大砍刀,口中呼喝,已向后跃开了数尺。

他本是和那被割断咽喉的仁兄坐在同一张桌前,此时见同伴倏然遭袭,救援已来不及,只能退避开来,先求自保再说。封金江的反应不慢,应对也算是得当。

但见那团黑影一击杀死汉子,已如旋风一般地逼向封金江,瞬时之间就欺到了他的身前,寒光在空间中一闪,利刃破空而出,已刺到了封金江的面门!

此时封金江也仅仅后退四五尺,还未看清楚来袭的是何人,情急之下只得挥刀招架,只听得数声脆响,封金江的大菜刀左封右挡,已与来袭者对拆了五六招。

伏在门外屋顶瓦檐上的于竣,自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看清了那黑衣人所用的兵器,乃是一柄长剑。如果说先前黑衣蒙面人扑入房中,击杀那使短棍的汉子时,于竣来不及救援,到了现在蒙面人与封金江交手,他则完全可以跃进屋中,与封金江联手前后夹击对方。

不过,于竣却并不打算这么做。

他堂堂的“华山派”长老,若和别人联手合击,就算能杀死那间客,也算不上甚么露脸的事。与其那样,还不如先坐山观虎斗,让那黑衣人先和封金江拼上一阵,他也正好可以趁机观察一下此人的剑路。

从那黑衣人的轻功身法和杀人的剑法,于竣已看出此人的武功在封金江之上,是以他并不以为封金江能杀得了此人,这个间客到最后自是会留给他于长老亲自击杀。

至于封金江是否会被杀死,则全然不在于竣所顾虑的范畴之内。

在屋内,蒙面人已与封金江拼斗了十余招。而所谓的拼斗,其实只是蒙面人步步进逼,封金江拼命防守。

蒙面人的剑法极尽快捷之能事,而且绵密细致,招招不离对手的要害!

封挡了十余剑之后,封金江已被逼入了绝境,不仅他最拿手的“青城神打”的三连招刀法一招也使不出来,而且被对方的剑势所迫,他甚至连气都喘不过来,想喊叫呼喝都出不了声!

看着二人交手的于竣,却感觉这黑衣蒙面人的剑法有些眼熟,好象在哪里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原本象于竣这样的剑术高手,若是见过一门如此快捷犀利的剑法,实是不会轻易忘记才对。

而此时,屋内的搏杀也已分出了结果!

只听得封金江大吼一声,喝道:“一劈!”手中的大菜刀直砍而下,但那黑衣蒙面人却如同一团烟雾一般闪了开去。

封金江刀势横斩,吼道:“二……”

那一个“斩”字却未发出,声音已嘎然而止,大砍刀也凝在了空中,没有斩出去,而那蒙面人已滑出丈许,仗剑站在了当地。

一道淡淡的红线从封金江的脖颈上浮现,封金江瞪着眼睛,目光却变得木然无神,然后“噹”地一声,手中的砍刀坠地,身体也忽然软倒了下去!

这位“青城派”高手眼看已经无力招架,凭着一股勇悍之气反守为攻,硬生生地使出了“青城神打”的连环三刀,只可惜终是无法敌得过黑衣蒙面人的快剑!

第三百二十章 风声鹤唳

封金江眼看已经无力招架,凭着一股勇悍之气反守为攻,硬生生地使出了“青城神打”的连环三刀,只可惜终是无法敌得过黑衣蒙面人的快剑!

倒地之时,封金江脖子上的红线上渗出一滴滴的鲜血,他的咽喉竟已被蒙面人的利剑割断!

黑衣蒙面人瞧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大汉,寒光一闪,手中的钢剑已还入鞘中。此时他就站在屋内桌上的烛光之前,于竣可以看出此人身材颇高,全身都裹在黑色斗蓬之中,脸上的黑巾连头发也完全遮住,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目光凌厉而凶狠。

而他手中所持的,却只是一柄三尺长的木鞘长剑,从剑柄到剑鞘都十分普通,并无特别之处。

于竣右手握紧了“墨阳剑”的剑柄,将宝剑缓缓地抽出鞘来。从形貌和武功,于竣虽然还无法确认这个黑衣蒙面人是岛上哪一家门派的高手,他却可以肯定,此人就是白天杀死了正德道长的人,而趁夜潜入此处,击杀守卫,自是为了毁掉存放在仓库里的那十余桶火药。

那些火药桶,如今就摆放在屋子最里面的墙边。于竣打定了主意,只等这蒙面人转身走过去,他就出手突袭。封金江的被杀于竣毫不在意,但是这些火药对于乘船逃生十分重yào

,定是不能让这蒙面人毁去的。

蒙面人的目光果然投向了屋内摆放着的火药桶,似乎就要转身过去,却忽然之间停住了动作,好象有些犹豫。于竣本已做好了出击的准bèi

,此时却也凝住了身形。

此时蒙面人就站在距离屋门口五尺之处的桌前,如果他转身走向屋内,于竣正好可以从房檐上飞掠而下,再扑出刺击。于竣轻功高强,他自信整个过程之中,不会发出一点声音,恐怕直到“墨阳剑”刺进了对方身体,那蒙面人才会发觉。

可是如今蒙面人没有转身,而是面向着门口,于竣如若从檐上掠下,立kè

就会被看见,非但没有出其不意的突袭之利,反会掠在空中时就会被对方出手截击。在这等情形之下,于竣当然不会去自投罗网。

蒙面人在屋子里静立了片刻,忽然之间身形一晃,横跃丈许,却是出了屋门,然后足尖点地,已纵身而起,跳过了矮墙,再一个纵跃又跳过了一座房舍,向南而去。

他居然没有去动仓库里那些火药桶,而是飞身遁走了,这倒是令于竣有些不解,难道这蒙面人来此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毁掉这些火药桶的么?

到了现在,于竣自是不会放qì

,只能一跟到底,看看这蒙面人到底意欲何为,他当即展开轻功,也飞掠而起,尾随着黑影直追了下去。

庄园的南面房屋较为稀疏,黑衣蒙面人飞掠的速度比先前更快,十余个起落,已掠到了庄园的最南端,然后再腾身纵起,已跳过了丈许高的庄墙。

于竣亦步亦趋地跟在二十余丈之后,他手中的“墨阳剑”已然出鞘,此剑的剑刃通体墨黑,在暗夜之中不会反射寒光,倒也不必担心被对方发xiàn



出了“万易庄园”,黑衣蒙面人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奔行。这条路穿过杂乱分布的礁石和灌木草丛,再往前行,地形却已渐渐变得越发陡峭。

万易岛的南侧海岸,是一道十余里长,高达百丈的悬崖,这条小路正是去往那道石崖上的唯一通道。岛上的东、西、北三方,唐紫鳞均布置了数处岗哨守望,以防陆秋鸿从海上派人乘船上岛,唯有岛的南侧,只因海面上礁石林立,而岸边就是笔直的百丈高崖,根本无法攀爬上岛,是以并没有安置岗哨。

这个黑衣人只往南走,想是也知dào

岛上岗哨的布置情况。莫非他要到山崖之上,去与其他同伙么会面么?于竣心中在这般猜测着,却提气轻身,蹑足潜踪地紧随在黑衣人身后,朝南石崖上飞纵而去。

陡峭的小路直通崖顶,对于寻常人来说或许会难行,但是对于黑衣蒙面人和于峻这等轻功高手来说,却是如覆平地一般。

片刻之后,黑衣蒙面人就已来到的小路的尽头,也就是百丈石崖的顶端。崖顶倒是一片开阔,并无他人,向南看便是墨蓝色的大海,远远可以瞧见海水冲击在山崖之下礁石上,泛起的层层白Lang。

黑衣蒙面人掠到崖顶,在空地中央站住了身形,忽然转过身来,喝道:“阁下跟了我这么久,何不现身出来!”

原来他早已发xiàn

了于竣的跟踪,只是到此时才出言喝破。而此人说话时声音尖利,象是怪鸟的鸣叫一般,显然是有意改变了嗓音,让别人无法从声音辨认听出他的身份。

于竣也不再隐藏行迹,腾身而起,掠上了崖顶,落在的黑衣蒙面人身前三丈之处,眯缝的眼睛,道:“想不到你的耳力还不错,于某倒也有些小看了你。”

先前在庄园之中,由于有重重房舍阻碍,双方飞纵的速度并不太快。可出了庄园,四下空旷,施展轻功奔行的速度自是大大增加,即使轻功再强,疾速飞掠之时,身上的衣袂也难免会带动风声,耳力灵敏的人便能听得见。

却只听得那黑衣人怪笑了一声,说道:“你以为我出庄之后,才听到你跟随在后面么?实话与你说,我在庄园的仓库里杀人时,就已经瞧见你躲在房檐后面,那时你拔出剑来,想在背后偷袭我,对不对?”

于竣道:“原来你还有夜视之能,难怪在仓库中不敢去动火药桶,立时就逃了出来,想是害pà

被我突袭。不过,你跑到这座石崖上来,却是太蠢了!”

黑衣人道:“是么?”

于竣道:“这座石崖只有一条下去之路,这条路就在我的身后,你既已上来了,难道以为还能逃得下去么?”

黑衣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仿佛于竣说的话是一个十分滑稽的笑话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住了笑声,道:“我不在仓库里与你交手,只不过是因为庄园里的岗哨太多,那个时候如果你和‘青城派’那个姓封的联手,或许还能与我一战,可惜你自以为是,结果却误了自己的性命,当真是好笑啊!”

于竣盯着面前黑衣蒙面人的眼睛,面色肃然,一丝好笑的神情也没有,忽然开口说道:“原来是你,我本早该认出你才是!”

听了此话,黑衣蒙面人却是一怔,道:“你认出了我么?”

于竣道:“你确是奸滑得很,不仅遮蔽面容,又伪装了身材,还运用假声说话,就连所使兵器也换了,不过你刚才大笑之时无意中露出了一点点真实的嗓音,加上看见先前你杀封金江时所使的剑法,于某定是不会错认的!”

黑衣蒙面人“哦”了一声,道:“看来我确是犯了一点小错,多谢于长老的提醒,下一次我定会注意。”

他略一停顿,眼中露出讥讽之意,又道:“不过幸好,我没有打算让你活下去,即便于长老真的猜出了我是谁,也没办法回去告sù

唐紫鳞,最多也不过是到阎王殿里去告状罢了!”

于竣剑法之高,在此岛之上能与他匹敌者已是屈指可数,可是这黑衣蒙面人语气狂妄,仿佛于竣的生杀予夺,都掌握在他手中一般。

于竣冷笑,道:“好,于某倒要看看你到底隐藏了多少本事,敢这般大言不惭!”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墨阳剑”平举,亮出了华山剑法中“苍松迎客”的架式,与此同时,只听见“嗡”的一声,尺许长的金色辉芒从剑尖上伸吐而出!

这位“华山派”长老,竟然一开始就凝成了剑芒,想是已决定要辜注一掷了。

黑衣蒙面人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里那一柄普通之极的钢剑低垂着,眼中的讥讽之意却更浓了些。

※※※※※※※※※※※※※※※※※※※※※※※※※※※※※※这个季节的黎明总是来得晚一些。

直到卯时,天色还灰灰蒙蒙,没有全亮。

不过对于唐紫鳞来说,是否天亮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他一整夜也没有合眼。事实上,不仅是唐紫鳞,岛上所有的人昨夜都因为惊恐而无眠。

首先是有人发xiàn

看守仓库的封金江二人被杀死,然后是两名华山弟子的尸首,也在庄园东墙之外被找到,而带领这两名华山弟子,担负巡察守卫之责的长老于竣却告失踪,不知去向。

一时之间,“万易山庄”内外风声鹤唳,如临大敌。

如此森严的防卫竟然形如虚设,杀人者能在庄园中来去自如,不仅是因为对方轻功高强,而且说明凶手对于各派高手的布防和巡察线路定然十分熟悉。而此人既能潜入庄园的仓库杀死封金江,要潜入到任何地方杀人,想必都不困难,在这种时候,还有谁能睡得着觉?

唐紫鳞接到了报gào

,立时召集各派高手,重新设置防卫,并撤底搜查“万易庄园”内外,一直折腾了两个时辰,却一无所获。

第三百二十一章 猜疑

唐紫鳞接到了报gào

,立时召集各派高手,重新设置防卫,并撤底搜查“万易庄园”内外,一直折腾了两个时辰,却一无所获。

他只得再调派人手到庄园外四下搜索,直到天将破晓的时候,才终于在南石崖顶上找到了失踪的于竣。而所找到的于竣,已变成了一具死尸!

如果说正德道长和“上清门”的道士被杀,只是令岛上的众人感到威胁,于竣的死,却使得所有人心生恐惧,就好象是利刃已经架在了脖子上的感觉。

于竣是“七大门派”之一的“华山派”长老,武功比他高的人,在岛上根本就没有几个。凶手能杀得了于竣,就能杀得了岛上的任何人!

就连一向沉稳的唐紫鳞,也不禁有了芒刺在背的危机之感。

此时,唐紫鳞就坐在“万易庄园”的议事厅的圆桌前,除了圆光大师,宝境真人等“七大门派”的主事,南宫奇,曹暮云和华不石也都在厅里。

若论人数,与前一天众人在这间大厅里议事时倒是一个不少,因为于竣的尸首也被抬到了进来,就摆放在厅前的青砖地板上。

于竣所受的致命伤,是前胸心口处被刺的一剑,和正德道长的情形一样,这一处剑伤也没有流出太多的鲜血。而他的脸上除了死人惯有的惨白颜色之外,仍残留着惊恐的表情,就仿佛临死之时,也不肯相信自己竟然会被杀一般。

于竣的尸体在山崖上被发xiàn

时,脸上便带着这种神情,而在崖上各处,并没有找到“墨阳剑”,显然那柄上古名剑已被凶手取走了。

唐紫鳞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道:“从昨日到现在,岛上先后就已有八人遭暗袭身亡,诸位有何见解?”

“还能有甚么办法?”说话之人颧骨高耸,面皮皱褶,嗓音嘶哑,正是“崆峒派”长老翁一白,“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先求自保,一切都等乘坐宝船逃出了此岛再说。”

“翁施主此言差矣!”圆光大师声若洪钟,沉声说道,“所谓除恶务尽,不可姑息,如若不寻出凶手,便留下了一个大祸患,此人势必还会寻找机会,屠戮同道中人,即便我等能乘船脱逃出岛,到了海上也难保平安!”

秦桑美目流转,道:“大师说的虽是有理,可是这凶手要如何去找,莫非大师已有办法么?”

圆光大师道:“听唐檀越说,在山崖上寻到于长老的尸身之处,四下岩石和地面上均有寸许深的利剑划痕,可是如此?”

唐紫鳞道:“不错。从山崖上的情形看来,那些痕迹定是于长老与凶手交手时留下的。”

圆光大师道:“能在岩石上留下划痕,想来于长老使出了剑芒绝技所至,而从他胸前的伤处来看,凶手乃是当胸一剑正面刺入,并非偷袭暗算,试想在这座岛上,能有几个人做得到此点?”

坐在圆光大师对面的宝境真人,此时脸色却已沉了下来,道:“在这座岛上,剑法能胜过于长老的确是没有几人,圆光大师的言下之意,莫不是怀疑本真人杀死了于长老么?”

圆光大师道:“阿弥佗佛,贫僧并非单单怀疑宝境道友,武功修到绝顶之境,便可以一法通而万法通,用刀用剑,皆无分别,是以能杀得了于长老的,在此间也并不是只有宝境道友一人。”

此话说出,议事厅中所有人均是心头一震。

在这座岛上武功最高的人,此刻全都在这间议事厅中,所以那个神mì

的凶手,也很可能就在厅内,这道理就象是一加一等于二一般简单。

不算躺在地上的于竣,此厅之中还有九人,其中以圆光大师,宝境真人和唐紫鳞三人武功最强,翁一白,秦桑和灵音禅师,却都有不下于于竣的武功。而华不石手无缚鸡之力,曹暮云肩头受伤不能持剑,南宫奇武功不高却是可以排除在外。

按照圆光大师的说法,“七大门派”之中余下的六个人,全都有杀死于竣的可能。

一时之间,议事厅内陷入了一阵沉默,谁也没有出声。众人心中均在猜疑,坐在圆桌前的众人之中,到底是谁最有可能会是凶手。

过了一会儿,却听得翁一白干笑了一声,道:“圆光大师此话,说得有些太过绝对了!这座岛上有两百多名高手,也并非只有我们几个才能杀人。于竣的名气虽是不小,谁知dào

他是不是Lang得虚名,我倒听说昨日午间,他就被华少爷门下的一个少年一掌打倒在地,如若他只有那么一点点本事,这岛上能杀他之人可就太多了!”

圆光大师却肃然道:“于长老的剑芒绝技,在听涛阁中你我均已亲眼所见,绝非徒有虚名之辈。他昨日被华檀越门下的弟子打倒,定是因为对方乃是后生晚辈,他太过轻敌之故。于长老为人心高气傲不假,但贫僧相信,能在正面交手时杀他的,在这座岛上,也只有此厅之中的我等几人而已。”

华不石听了圆光大师的这一番话,也暗自点头。这位少林高僧昨天并没有亲眼瞧见于竣和朱洪的拼斗,但是在言语之间,已将当时的情形猜得八九不离十,朱洪能打倒于竣,确是十分侥幸,若论真实的武功,于竣的确要强得多。

唐紫鳞的目光在桌前的众人面上扫了一圈,才道:“圆光大师所言不错,为今之计,自是应当尽lì

找出凶手,即使一时找不到,也不能让他破坏了我等乘船脱身的大计。”

宝境真人却摇头道:“现下是谁杀人,根本无凭无据,你我这般相互猜疑有何用处,只会坏了大事!”

先前宝境真人曾一度怀疑于竣是凶手,只因为岛上一众高手之中,只有于竣的剑法高强,可以一击刺杀正德道长。可是如今于竣也被人杀死,岛上剑法最高,最值得怀疑之人反成了宝境真人自己,他当然不希望别人根据剑法高低来推测凶手。

秦桑道:“话虽如此,可如若不想些办法,那凶手定会再度杀人,我等想要平安乘船脱身又谈何容易?”

唐紫鳞道:“今日晚间海潮一起,我等便可乘船脱出此岛,在此之前,自是要有所应对,决不能让那凶手再度行凶!”

圆光大师闻言眼睑一动,道:“莫非唐檀越已经有了应对凶手的妙计么?”

唐紫鳞道:“妙计谈不上,唐某倒是有一个办法,可让那凶手分不出身来行凶作恶。”

他略一停顿,道:“圆光大师所怀疑的甚是有理,那个凶手极有可能便藏在我们之中。既然如此,从现在起,直到从这座海岛乘船脱身为止,我们六人分作三组行事,两人为一组,彼此决计不可分开,凶手的武功再高,想必也无法胜过我们之中的二人联手,我等也会安全得多。”

如今于竣已死,“七大门派”之中的六位高手,分属于三方联盟,相互之间并不十分信任,两两为一组,既是联手合zuò

,也是互相监视。这么一来,假使凶手是他们六人之一,在这等情形下多半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要想摆脱同组之人再去行凶殊为不易,而一旦六人之中再有人被杀,那么与他在一起的另一个人则肯定难脱嫌疑。

这些话唐紫鳞虽然没有明说,但此时在议事厅内的诸人个个心计深沉,根本用不着说也各自心里明白。

而如今要想从此岛上脱身,最为重yào

的事情便是修船,守卫,以及对海面上船只的监视,六大高手分为三组,正好分管这三项的事宜。

圆光大师只略作思索,便点了点头道:“唐檀越此计可行,贫僧赞同。”

宝境真人也道:“本真人也无异议。”

唐紫鳞的这个办法,虽有让各人相互监视,互不信任之嫌,但在当前情势下,确是一条不错的计策,如果谁要反对,反而会显得心中有鬼。秦桑、翁一白和“普陀派”的灵音禅师,当然都不会做那种事情。

唐紫鳞见众人都已同意,朗声说道:“好,既是如此,事不宜迟,唐某就擅作分派了。秦师妹,你与翁长老为一组,负责这座庄园的守卫事宜;宝真道长与灵音禅师为一组,负责统领岛上各处岗哨,监视四周的海面上的动静。”

他目光望向圆光大师,道:“大师可与唐某一组,负责监护庄外的那艘宝船,以免发生意wài

。”

圆光大师道:“唐檀越的指派,贫僧自当遵从。”

唐紫鳞如此指派,其实用意也很明显,他故yì

把分属于三方势力的六人混杂分组,就是为了提防某一方势力与陆秋鸿串通,可谓是用心良苦。

唐紫鳞的分派,众人之中无人反对,而计策已定,这次议事也很快就结束了。如今事态紧急,各组人马立时就分头行事而去。

厅内之**多都已离开,唐紫鳞和圆光大师却要留下善后。唐紫鳞叫来了门下弟子,吩咐他们将于竣的尸首抬下去寻地安葬。

第三百二十二章 现身

于竣是“华山派”长老,在门派之中身份不低,按常理来说,应当将他的尸首带回大陆,交予其门派处置才是。但是在当前情势之下,活人能否逃出生天尚在未定之数,自是不能再带着一个死人,只好把他葬在这座岛上,也算是入土为安。

两名唐门弟子抬着于竣的尸体就要走出大厅,却忽然被人伸手拦住,而阻拦的人,正是“恶狗公子”华不石。

这位大少爷在于竣的尸体被抬进大厅后,便蹲在近前察看了半天,而刚才众人议论对策之时,他却坐在那儿,象一个木头人般一语未发,直到大部分人都已走了,他却忽然站起身来,拦住了住厅外抬尸体的两名唐门弟子。

唐紫鳞皱眉道:“华少爷可有话说么?”

华不石道:“刚才在下察看于长老的遗体之时,有一个颇为奇怪的发xiàn

,只是厅内人多眼杂不便详查,如今我想再细加查验一下。”

唐紫鳞道:“哦?不知华少爷有何发xiàn

?”

华不石道:“你们可曾注意到,于长老的鼻孔,嘴角,以及两耳均有血液淌出?”

站在一旁的圆光大师道:“阿弥佗佛,华少爷所说的贫僧早已瞧见了。于长老前胸中剑,想必利刃穿透了肺叶,体内的淤血从喉头倒冲入口鼻之中,是以会从五孔流出。”

若论查验伤处,圆光大师和唐紫鳞等人阅历颇深,都有些经验,但要和通晓医术的华不石相比,却还有着不少差距。

只见这大少爷摇了摇头,道:“不对。于长老若是被普通的剑法刺穿了胸肺,确是如大师所言,会造成血液倒冲,从五窍淌出不足为奇,可是刺杀于长老的乃是极速的快剑,所以创口之处流出的鲜血本就不多,应当不致于流入口鼻之中才是。”

唐紫鳞神色一动,道:“那么以华少爷之见,于长老口鼻淌血又是怎么回事?”

华不石道:“此等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中了剧毒,二是脑颅之内损伤出血所致。而看于长老的情形并无中毒迹象,是以在下判断,他定是被某种兵器击伤脑颅,才会如此,只是刚才我查看他的头部时,却找不到有外伤的痕迹,实在令人不解。”

唐紫鳞沉思不语,圆光大师却眼睛一亮,若有所悟道:“阿弥佗佛,原来如此!贫僧已知dào

击伤于长老头颅的是何种兵器了!”

※※※※※※※※※※※※※※※※※※※※※※※※※※※※※※“峨眉派”的武功之中,剑法亦是一绝,秦桑的“越女素心剑法”,也有不错的火候。

她惯常所用的三丈白绫,在听涛阁中比武时已被圆光大师毁去,此时秦桑提着一支青钢长剑,权充应手的兵器。

而在她身边的翁一白则把双手拢在袖中,他的奇门兵器“蝎尾钩”却不知藏在何处。

此时他们二人,正走在“万易庄园”的院落间的小径上,前方不远之处,就是那座仓库所在。

昨夜封金江二人在此地被杀,唐紫鳞又指派了四名高手在仓库内外看守,防卫比先前更严密了不少。

翁一白走在路边,步覆散慢,神色有些漫不经心,嘴里说道:“我看圆光大师是在疑神疑鬼,我们六人均已成名多年,在各自门派中亦属身份不低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去给陆秋鸿当间客?唐门主安排我等这般互相监视,当真是多此一举。”

秦桑美目一转,道:“翁先生既如此想,刚才为何不在议事厅中提出呢?”

翁一白道:“若是提出,定会被他们怀疑,我又何必会去做那种傻事?”

他目光瞧向身边的秦桑,忽然“嘿嘿”笑道:“其实和如花似玉的秦师妹分做一组,翁某倒也是求之不得,总好过和那两个老和尚在一起那般气闷。”

秦桑虽然已不是年轻的小姑娘,但容颜端庄,身材婀娜,而且修习“峨眉派”内功,带有些许清灵的气质,倒是别有一番风姿。

翁一白绰号叫做“九爪僵尸”,面色灰黑,留着三缕稀疏的山羊胡须,长相十分丑陋。此时他称赞秦桑美貌,却非但不能令人愉快,反而让秦桑心中感觉到一阵厌恶。

秦桑的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淡然说道:“翁先生太客气啦!我们还是快去那边的仓库巡察一下,也省得出了差错。”

翁一白道:“有这许多人把守,哪会出得了甚么差错?不过秦师妹既说要去,我们一起过去瞧瞧便是。”

守卫仓库的四人,均是西南各境数家门派中的高手,在此处存放的火药关系重大,是以唐紫鳞指派的看守之人全是来自嫡系的帮派。

眼见秦桑和翁一白走了过来,这四人连忙抱拳行礼。“峨眉派”在西南各境联盟之中地位超然,这些人见到秦桑前来,态度全都毕恭毕敬。

秦桑来到了仓库门口,问道:“你们在此把守,可有甚么发xiàn

么?”

四人之中,为首是一名胡姓的大汉,乃是川北“金沙帮”的一名堂主,上前一步应声道:“禀告秦师叔,这里一切都正常,从昨夜我们来此看守,直到现在也没人来过。”

秦桑道:“辛苦胡堂主了,仓库里存放的火药没有问题吧?”

胡堂主回道:“师叔尽管放心,那些木桶就放在里面,绝对安全得紧。”

站在一旁的翁一白,却已有些不耐烦了,说道:“火药安不安全,我们进去瞧上一眼不就行了,何须在此啰嗦!”

秦桑点了点头,道:“好罢,胡堂主,你带我们进去看看。”

那姓胡的大汉应声答yīng

,推开了仓库的木门。

这间仓库只有一处门洞,并无窗户。此时虽已是黎明时分,众人走进屋内,仍感觉光线却甚是幽暗,而且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味。昨夜封金江二人在此屋内被杀,尸体虽然已被抬走了,地板上却仍残留有点点的血渍。

这座岛上如今没有一滴水,当然也无法清洗血迹。

秦桑进得屋来,伸手拿起了木桌上的烛台,打起火折点燃,在烛光之下,可以看见屋子的最里面的墙边,放着十来只木桶,想来便是那些火药了。

翁一白道:“此处甚是气闷,秦师妹过去察看一下那些火药桶,若没有异状,我们便去后园巡视罢!”

秦桑答yīng

了一声,举步向仓库内的木桶走去。

然而,秦桑才刚刚走到那些木桶跟前,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几声响动,象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她倏地回首,却看见胡堂主满脸的惊恐之色,眼珠从眼眶内鼓了出来,一条细钢索正勒在他的脖颈上,而钢索前面的精钢钩刃,已从他的颈侧刺入,血流如注!

这钩刃正是“崆峒派”的独门兵器“蝎尾钩”,此刻未端也正套在翁一白的手指之上。除了胡堂主之外,另外的三名看守都已倒在了地上,不知死活。

刹那之间,秦桑便已明白了一切,原来岛上的陆秋鸿所留下间客,就是眼前的翁一白!正德道长,封金江,于竣全都是死在他的手中!

这位“崆峒派”长老的的脸上仍然带着笑容,而秦桑却觉得从奇丑无比的脸孔之上,露出的笑容不仅使人厌恶,而且阴冷可怕,简直和一具吸血僵尸没有两样!

“原来是你!”秦桑的右手握住了剑柄,却已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劣势之中。

翁一白先前一定隐瞒了真实武功,于竣的剑法并不在秦桑之下,此人能杀于竣,想必也能杀得了她。何况在听涛阁的比武中,秦桑不但损失了惯用的兵器,还受了不轻的伤,实力大打折扣,更加难以敌得过此人。

念及至此,秦桑的手心已渗出了冷汗。

翁一白手指一抖,钢索松开,胡堂主的身躯象是一滩烂泥般滑倒在地上。只听得他嘶哑的嗓门道:“不错,正是我。”

秦桑道:“为什么?陆秋鸿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能让你做出这等背叛师门之事?”

翁一白道:“背叛师门?翁某可不会做那种事情。我这般做,也是为了我们‘崆峒派’的前程,用不了多久,本门就能变为中原武林的第一宗门,甚么少林武当唐门,还有你们‘峨眉派’,都要向我‘崆峒派’俯首称臣!”

秦桑道:“你莫不是在白日做梦?就算你和陆秋鸿能把我们全都困在这岛上,抢得所有人的财宝,你们‘崆峒派’想要称霸江湖,也还差得远呢!”

翁一白道:“你们带来的财宝虽是不少,却还没瞧在翁某的眼里,你可知这天下最厉害的是什么?便是权势!只要有了权势,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到!”

秦桑皱眉道:“你说甚么权势,让我越听越是糊涂?”

翁一白忽然“嘿嘿”一笑,道:“秦师妹,我知dào

你在想甚么,你问这么多事情,无非是想要拖延时间,好等着别人来救你。我可以告sù

你,唐紫鳞定然不会这么快怀疑到翁某的身上,而要取你性命,翁某最多只须十招而已,你信不信?”

第三百二十三章 忌器

翁一白忽然“嘿嘿”一笑,道:“秦师妹,我知dào

你在想甚么,你问这么多事情,无非是想要拖延时间,好等着别人来救你.我可以告sù

你,唐紫鳞定然不会这么快怀疑到翁某的身上,而要取你性命,翁某最多只须十招而已,你信不信?”

不论秦桑相不相信,都没有机会回答,甚至未能来得及思考,因为翁一白已然出手。他双手扬起,“蝎尾钩”九柄利刃,已刺到了她的身前!

秦桑飞退,手中长剑已离鞘而出,金铁相交,火星四溅,剑锋与九柄钩刃交缠在一处,只听得“啪”的一声,却是那只烛台被双方的兵器绞成了碎片,烛火变为了点点火星,从空中四散纷飞!

秦桑并不希望与翁一白多做缠斗,而是想要寻机冲出门口。只要出了这间仓库,她便可以凭借轻功遁走,庄园之中各家门派中人不少,翁一白要想追杀也没有那般容易。她本以为烛火一灭,屋内一片幽暗,会更加方便脱身,却没有想到,翁一白的“蝎尾钩”在黑暗之中,犹如一群乱舞的蝙蝠,更加防不胜防,而那九根细钢索瞬间已织成了一张罗网,让她无处可逃!

与早先听涛阁中与灵音禅师交手相比,翁一白不仅出手的速度快了许多,而且九柄钩刃上的招式更加凶狠,只拼斗了五招,秦桑就已经知dào

,先前翁一白所言的十招之内就能杀她的话,并非是夸大其辞。

她心中一旦胆怯,剑法就更为散乱,被翁一白逼得连连后退,到了第八招上,秦桑已经被退到了屋子最里面,背靠石墙,手中的长剑被钩刃荡开,而另外三支钩刃扑面而来,她却已无法躲避!

然而,就在秦桑已感到绝望时,一声巨响,她身后的整面石墙轰然迸裂开来,竟然是被人一拳打出了一个大窟窿!

阳光顿时从洞中透入了屋中,直射在对面翁一白的脸上,他只觉得金光刺目,惊慌之下顾不得再行伤人,连忙抽身后退。

“阿弥佗佛,翁长老,你暗杀江湖同道,手段也未免太狠辣了!”说话之声有若洪钟,一个胖大的身影已出现在被砸出的大洞外,正是圆光大师!

这位佛门高僧身材颇为魁梧,此时走进了屋子,金色的阳光犹如万道佛光从他脑后照入,恍若是神佛显灵一般!

在屋子的另一侧,一道人影在仓库的门口出现,却是唐紫鳞!

秦桑死里逃生,几乎就要虚脱倒地,而翁一白飞退丈许,原本就灰暗的脸庞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两大高手现身,屋内的情势已在瞬时间倒转!唐紫鳞从门外缓缓地走了进来,与圆光大师一前一后,把翁一白堵在屋中。

唐紫鳞厉声道:“翁一白,你还有甚么话说!”

翁一白目光闪烁不定,脸上的表情就象是一只被逼到了绝处的豺狼,咬牙道:“好,此番翁某失算,无话可说!可否告知,你们是如何怀疑到我的?”

圆光大师道:“你施放暗器击伤于长老,才用钢剑杀他,‘崆峒派’的追魂针虽然细如毛发,从后脑刺入头颅不留痕迹,不过却还瞒不了贫僧!”

大和尚袍袖一翻,露出了右掌,掌心之中果然有一根三寸多长,比头发还细的钢针。

“崆峒派”兴盛于唐代,建派已有千年之久,其武功颇为繁杂,共分为八门,即飞龙门、追魂门、夺命门、醉门、神拳门、花架门、奇兵门和玄空门。这八宗各有不同绝技传承,既有刀法剑法,也有翁一白所使的奇门钩法,而这“追魂针”正是八门之中追魂门的秘传绝技。

幻化追魂,无影无形,正是“追魂针”的特点。

圆光大师见多识广,一听华不石提及于竣口鼻淌血,是因为头颅内受伤之故,立时就想到了“崆峒派”的这门绝技,而他手中的钢针,便是从于竣的后脑起出的。

既发xiàn

了追魂针,这岛上谁是内鬼已昭然若揭。

而此时的翁一白,却露出了又惊又怒的神色,嘴里嘟囔道:“不可能!你们怎会在于竣的身上发xiàn

此针!”

圆光大师沉声道:“在我佛如来法眼之下,邪魔恶鬼终难匿藏,你既敢用此针杀人,又怎会不被人发xiàn

!”

刚才圆光大师和唐紫鳞现身时,翁一白虽然十分吃惊,却依然还能保持镇定,并未如此失态,但是此刻,他脸上的神情却变得愤nù

难仰,似乎已陷入了疯狂。

他忽然后撤了一步,已站到了堆放在墙加的十余只火药桶前,火光一闪,右手之上竟已打燃了一只火折。

唐紫鳞脸色大变,喝道:“你想干甚么!”

翁一白狞笑道:“翁某既没有了生路,你们也休想活得出岛,我把这些火药毁掉,大家都一起死好了!”

十余桶火药的威力,足以把这间仓库炸为平地,翁一白若是点燃火药,他自己固然粉身碎骨,而以唐紫鳞和圆光大师的武功,却应当能够及时跃出仓库,逃得性命。但是,如果这些火药被毁去,就无法将卡住了巨船的礁石炸掉,众人乘巨船脱身的计划便要落空。

岛上无水,若不能尽早脱身,用不了几天,众人即便不干渴而亡,也会落入陆秋鸿的手中,多半仍是难逃被杀的结果。

唐紫鳞和圆光大师,当然不能让火药就此毁去,但二人与翁一白相距均有数丈之远,出手再快,也来不及阻止翁一白的动作。

唐紫鳞喝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于长老且慢动手,凡事都可以商量!”

翁一白道:“有甚么好商量,除非你们肯放我一条生路,否则我立时就点燃这些火药!”

唐紫鳞道:“放你生路,也无不可,只要你放下火折,我答yīng

让你离开便是。”

翁一白道:“你只说一句话,便想让翁某相信,哪有这般容易!“唐紫鳞两手一摊,道:“那你想要如何,难道要唐某诅咒立誓么?”

翁一白冷笑道:“诅咒立誓也没有用,自毁誓言的人翁某见得多了,也不少你一个!”

他指向屋内另一侧的墙角,道:“姓唐的,你和圆光和尚都站到那边去!若敢妄动,大家就一齐死!”

这间仓库颇为宽大,翁一白所指的墙角,正处于火药桶的对面位置,相距有八九丈远。如此远的距离,定然无法阻止翁一白的行动,而且站在墙角,火药一旦爆zhà

再想要跃出屋去,却也不容易。

唐紫鳞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之色,手腕一抖,三支透骨钉已无声地滑到了他的指间。但是翁一白手里的火折却已向木桶靠近了数寸,眼看火焰便要碰到桶里的火药,吼叫道:“快点过去,翁某可没什么耐性!”

看到翁一白已渐疯狂的神情,唐紫鳞已知dào

若不听从,此人定会不惜性命,立kè

点燃桶中的火药,而他的暗器虽快,却并无把握一击射杀对方。唐紫鳞心中迅速做出了权衡,说道:“好,我们过去便是。”

唐紫鳞与圆光大师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缓步而行,走向了墙角。

翁一白见屋内的两位高手已依言走到了墙角,脸色稍缓了一些,又对一旁的秦桑道:“你也过去!”

如果有逃命的机会,没有人愿意自绝生路,翁一白也是如此。毕竟命只有一条,丢了性命,即便是有岛上所有人陪葬也没有用。

翁一白先前早做好了打算,杀死秦桑,毁掉这里的火药以后,就马上通过秘道乘船逃到海上去,唐紫鳞等人即便发xiàn

,也无可奈何。如今事情败露,这个计划只得临时变更,一切以逃命为先。

只要出了屋子,翁一白自信以他的轻功身法,唐紫鳞和圆光大师一时之间定然追赶不上,逃命的机会自是不小。念及至此,翁一白的脸上却也恢复了几分镇静。

此时秦桑也已走到了墙角位置。翁一白将火折交到左手,右手一把拎过一只木桶,横倒在地,抬脚踩在桶上。这木桶里装满了火药,少说也有百余斤重,但翁一白手劲,却如提拎一捆稻草般随意。他一脚蹬出,那木药桶顿时向前滚动,而翁一白一只手中举着火折,也跟随着木桶一起移动。

唐紫鳞叫道:“翁长老,你小心些,莫要引燃了火药!”

翁一白道:“唐门主放心,翁某也不想死,只要你们不动,这桶火药就不会爆zhà

!”

片刻之间,那桶火药已滚到仓库门口,翁一白也已来到门边,他冷笑一声,忽然一掌拍在桶上,那只木桶顿时碎裂,灰黑色的粉末四溅,洒满了一地。翁一白身形后退,已疾蹿出了门外,左手一扬,将那个火折抛向空中,直落向了洒在地下的火药粉末!

与此同时,翁一白身形已飞掠而起,瞬时纵出了十丈之外。

此时既已出了屋子,火药爆zhà

已伤不到他,翁一白自是毫无顾忌。而他扔出的火折点燃门边的火药,会引爆屋内的其它火药桶,唐紫鳞和圆光大师等人能逃得出性命已是不易,定是顾不上再来追他。

翁一白的这一手不可谓不狠辣,算计也不可谓不精明。

第三百二十四章 只欠东风

眼看着火折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便要掉落在地上的黑色粉末上,一道寒光却凌空而至,只听得“叮”地一声响,火折却已横飞出数尺,竟被一支钢钉钉在了门边的石墙之上!

钢钉射穿了火折,刺入墙上的青石寸许,也只有“蜀中唐门”的透骨钉有此威力!

而火折上的火焰还没有熄灭,距离洒在地上的火药粉末仅有数寸!

唐紫鳞射出暗器之后,人也如暗器一般飞蹿而出,瞬时已冲到了门外,圆光大师亦是丝毫不慢,两三步已跨出数丈之远,纵出了屋子。

只不过他们二人虽然轻功不弱,反应也不慢,但翁一白毕竟抢先了一步,而且一心逃命,此时已飞掠出了三十丈外,想要追及已不容易。

翁一白未能听见身后的火药爆zhà

声响,便知dào

扔出的火折定是未能引燃火药,不过此时逃命要紧,能拖慢唐紫鳞和圆光大师一步,也算达到了目的。

眼看着翁一白已纵身跃上对面的屋顶,就要逃遁而去,但他仅差一步就要踏上屋檐之时,却突然发xiàn

从檐角之后,闪出了一个人来!

青光一闪,此人手中长剑的剑尖已刺到了翁一白的咽喉!

翁一白一身武功不凡,在这个岛上,能杀他的人屈指可数,除了唐紫鳞和圆光大师外,大概就只有“武当”九宫之一青岩宫的宫主宝境真人。

从檐角之后闪出的这个人,却正是宝境!

这一剑快到极致,即便是正面交手时有所防范,翁一白也未必就能抵挡得了,何况宝境真人从檐后闪出突袭,时机把握得刚好,正抢在翁一白全力奔逃,飞掠而至,一口真气即将用尽之时!

剑尖瞬时已刺进翁一白的咽喉!

翁一白就象是一只被鱼叉叉中的鱼,在半空中扭曲扑腾,而随着宝境真人收剑而回,这位“崆峒派”长老便从房檐上径直跌落了下去!

此时,唐紫鳞和圆光大师也已追至了近前。

翁一白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已经变为了一具尸体。平日里就堪比僵尸的脸庞,此时更加干瘪丑怪,只有双目却还圆睁着,似乎依然心有不甘。

宝境真人手中长剑入鞘,从房檐上纵跃而下,如同一片鹅毛般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他望着翁一白的尸体,长叹了一声,道:“本派与‘崆峒’颇有渊源,贫道和此人也相识了了多年,若非亲眼所见,实是难以相信他竟会做出这等背叛门派,暗害同道之举。”

唐紫鳞道:“这便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落得这般下场亦是罪有应得。倒是真人剑法如神,只一击便诛杀了这厮,令唐某十分佩服!”

宝境真人道:“唐门主过奖了,此人杀害了多位同道,罪不可恕,贫道这才出手无情。”

翁一白死在宝境真人之手,对唐紫鳞和圆光大师来说,自是最好的结果。虽然他们自己也有斩杀此人之心,但翁一白是“崆峒派”的长老,在门派中地位不低,如果由他们二人出手杀人,回到中原以后,要向“崆峒派”解释说明还须得费上一大番口舌,甚至可能会引起门派之间的纷争。

“武当”和“崆峒”本就是同盟,由宝境真人出手铲除叛徒理所当然,日后“崆峒派”追问,也更加易于取信。

而此时此刻,在数里之外,“万易庄园”庄门外的一个小土丘上,几名唐门弟子,正抬起于竣的尸体,放入刚刚挖好的一个坑,并铲土掩埋。

华不石就站在一旁,眼看着于竣惨白的面孔被浮土盖住,这位大少爷脸上却颇有疑惑之色,喃喃说道:“凶手杀人,刺那一剑就足够,为什么竟会留下两处致命伤呢……”

※※※※※※※※※※※※※※※※※※※※※※※※※※※※※※翁一白被诛杀,也就除去了岛上众人的心腹大患。

有一个武功高强的凶手隐藏在岛上,对众人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使得所有人都心生恐惧,相互猜疑,如今被找到并且当场击杀,当然大快人心。

与翁一白一同前来此岛的几名“崆峒派”弟子,也被众高手抓捕。虽然他们都一口咬定对翁一白通敌暗杀之事全不知情,唐紫鳞仍是下令把他们关押了起来,派人严加看守。

在这等重yào

时候,当然要谨慎小心,绝不能再出一点差错。

晌午时分,宝船船舷上的破损之处,都已修补完成。进度如此之快的原因,是彭三向唐紫鳞要来了原本关押在庄园里的那七十多名奴仆,一起参与修船。这些**都是“万易门”从粤境沿海雇来的平民,久居海边,其中不少还曾是出海打过鱼的渔夫,对修船补漏之事颇为熟悉,比起只懂武功的江湖门派中人反而强上不少。

到了下午,十面船帆也已完成,虽然这些船帆皆是用各种幔帘床单拼凑缝制而成的,上面布料颜色各异,看上去满目疮痍,但套上了绳索之后,挂在了巨船的桅杆上,总算是有了几分可以扬帆航行的模样。

而另一件颇为重yào

之事,便是在山坡之上,清理出一条通道。

这艘宝船,其实是卡在了一块巨大的礁石中间,这块礁石过于庞大,只能用火药炸毁,而一旦炸掉礁石,船身便会从坡上滑下,要让它不受阻碍地落入海潮之中,必须把山坡上其它的小块岩石清除掉。

这件事自是交给了一众江湖高手来完成。

在各派高手之中,携有宝刀利刃的人不少,还有一些人练有劈石断碑的掌力,一时之间,各人法宝齐出,神功大显,山坡之上乱石纷飞。数个时辰之后,山坡往下的岩石都已被尽数清除,一些地方还放置了滚木,或是垫上了木板,以方便巨船滑行。

申时时分,所有的准bèi

事宜都已完成。

经过了修补并挂上了风帆的宝船,横卧在山石上,在夕阳的映照之下更显得壮观,这艘曾经是“三保太监”郑和用于统领船队,纵横于大洋之上的巨无霸旗舰,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超级帆船,百年以后,又要再度扬帆出海。

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驾船的乃是天下各家门派的武林高手,而出海的目的,并非要去征服蛮夷,而只是为了逃生。

眼看着修缮完成巨船,众人无不心中激动,虽然这次“万易大会”被陆秋鸿设局,大家都差一点就丢掉老命,但是如今逃生的希望就在眼前,能够乘船脱困,也算得上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唐紫鳞传令撤回了负责守卫“万易庄园”的诸派高手,大部分人都来到了巨船周围,只留下分布在此岛四面的十余处岗哨,等巨船即将出航时再行撤回。

他十分清楚,只要还没有离开此岛,就必须要随时防范陆秋鸿派人上岛破坏。

万事俱备,几乎所有人都已准bèi

停当,唯一没有准bèi

好的,只剩下老天爷。因为彭三所预言的风暴和潮水,还迟迟没有到来的迹象。

而随着夕阳从西方海面上的云层之后渐渐地消沉,许多人的心情,也渐渐由兴奋喜悦,变为了紧张和焦急。

此时彭三就在宝船甲板中央指挥台上,最高一层的船舱里。他一脸笑嘻嘻地模样,好象一点也不着急。同在此舱中的,还有“七大门派”主事者中剩余的五人,以及南宫奇和华不石。

这座指挥台位置颇高,顶层舱板比甲板高出了数丈,或许便是当年“三保太监”郑和指挥船队的所在。从船舱窗口望出去,整条宝船以及周围数里之内的情形都可以一目了然。

如今舱中并无桌椅,若不想站着,就只能坐在舱板上。

圆光大师盘膝而坐,嘴里念念有词,只可惜身边没有带木鱼,不然这里倒是打坐念经的好地方,而现今众人处境艰难,也正是需yào

如来佛祖的大力保佑的时候。

舱里只有这位大和尚坐着,其他人都分散站立在各处,各自观望着宝船四下的情形,也不时抬头瞧看天色。一时之间,却没有人说话。

圆光大师,宝境真人,唐紫鳞这三大高手,都是经lì

过大风大Lang之人,此刻仍显得颇为镇定,而华不石背着双手站在窗边,也是一幅悠然神色。众人之中看上去最为焦急的,却是南宫世家的四老爷南宫奇。

南宫奇已经在舱中来回踱了几十圈,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彭三爷,现在的天空如此晴朗,海面上连一点儿风都没有,待会当真有风暴么?”

彭三却慢条斯理地答道:“禀告南宫老爷,现在海上虽是没有风,再过上个把时辰,就会起风了。”

站在一旁的秦桑道:“我听人说过,晚冬时节西方天空若出现火烧云,便是有大雷雨将要到来的症兆,现在的天象正是如此,想来风暴确是不会有假的。

她目光流转,又道:“妾身倒并不担心风暴之事,只是那陆秋鸿有十多艘帆船,定然会守在周围的海面上,我们的船若被他们包围拦截,只怕会有麻烦。”

第三百二十五章 绑票勒索

秦桑目光流转,说道:“妾身倒并不担心风暴之事,只是那陆秋鸿有十多艘帆船,定然会守在周围的海面上,我们的船若被他们包围拦截,只怕会有麻烦。”

“普陀”灵音大师也道:“秦女侠所言甚是,老衲亦有此虑。如若短兵搏杀,我等自是不惧,那陆秋鸿若用火炮攻击,却是不易应对。”

彭三却“哈哈”一笑,道:“你们肯定没有见过海上的风暴,才会这般想。嘿嘿,这大风暴一来,巨Lang比山还高,俺们这条宝船的船身巨大,在平时自是驶不过那些小快船,到了风暴里,却比他们强得多,到时俺彭三亲自掌舵,你们尽管放心就是!”

其他人或许不知dào

彭三的本事,南宫奇却对这五短身材的汉子的驾船之能深有了解,当下喜道:“那就好,到时可要偏劳彭三爷了!”

彭三赔笑道:“好说好说,南宫老爷不必客气。”

远处的夕阳缓慢地沉入了海水中,天色黑了下来,舱内已点起了气死风灯。

四周依然没有一丝风,而且一片寂静,连海涛之声也听不到,只是天空中的星星却没有出现,却变成一片灰濛濛的颜色。

风暴对于在海上航行的水手来说,是危险而可怕的天象,可是如今巨船之上的数百江湖中人,却全都期盼着风暴的到来。

站在舱门外的唐紫鳞,终于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风,他凝目望向远方,却看见天边尽头,出现了一朵小小的乌云。

此时却听得彭三开口道:“唐门主,现在可以发信把岛上各处的岗哨都叫回来了,如果俺没有料错,用不了多久,飓风就会刮到这里,海啸一起,到时候烟火信号可就发不出去咧!”

唐紫鳞尚未回答,秦桑却已经变了脸色,道:“你说甚么飓风海啸,不是寻常的雷雨风暴么!”

彭三却仍是一脸嘻笑模样,不紧不慢地说道:“飓风也是风,寻不寻常有甚么关系,你以为寻常的一场小雷暴,就能让潮水淹到这座庄前么?”

听了此话,舱里的众人全都心头一震,即便是面容一直沉静如水的圆光大师,神情也有所改变。

所谓“飓风”,又称作“龙旋风”或“龙取水”,乃是一种极为少见的风暴。如果说寻常的雷雨风暴,对海上的行船者来说只是有些危险而已,那么在海上遇上飓风,却可以称作是灾难。

因为它不仅会带来狂风巨Lang,更会形成涛天的水柱,与云端相接,就如天上的巨龙吸吮海水一般。而且旋风过处,任何东西都会被卷上半空,而即便是巨大牢固的船只,也难免会被摧毁!

在飓风的天候出海航行,即便不是自杀,其危险的程度也是非同寻常。

此时,空气中原本的微风已经慢慢变大了起来,天边的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展,片刻之间,已布满了一大片的天空,朝着这座海岛的方向汹汹而来!

看来彭三说的一点也不假,风暴很快就要降临了。

唐紫鳞喝道:“来人!发射烟火信号,通知岛上各处岗哨速回巨船来!”

门口的一名唐门弟子应声而去。

唐紫鳞轻咳了一声,沉声道:“这等飓风天象,对我等逃过陆秋鸿在海上的堵截更加有利,如今已没有其它出路,只有乘船脱身一途,如若有谁不愿冒险,留在这岛上也无不可!”

舱内的众人,乃至各个门派的高手,大多数是只听说过飓风海啸的可怕,却从未经lì

,还有一些人甚至连听都未曾听说过。但是在江湖上行走,经lì

凶险乃是平常之事,何况如今这等情势之下,即便不乘船脱身,多半也是死路一条,冒险一搏还有些许生机。

是以众人很快就已恢复了镇定,没有一人要愿意留下。

盏茶工夫之后,岛上的岗哨已陆续撤回了船上,而风暴来来临,比预料中的更快。

微风很快就变为了大风,而大风又变为了狂风,黑压压的乌云压过了半边天空,好象是沉重的铅块,将原本就阴暗的洋面,全都染成了一片漆黑。唯一的光亮,是从乌云之中蹿出的如银蛇一般闪电。

借着瞬时间闪电的余光,可以隐约望见,在极远处的的汪洋之上,骇Lang汹涌,犹如一道道的巨墙,朝着“万易岛”的方向涌来!

那些象巨墙一样的大Lang,正是即将要到来的海啸狂潮,尽管相隔极远,但舱中的众人目力均是不弱,已估测出那涌来重重Lang潮至少高达十丈有余!

伴随着雷声轰鸣,天空中已有雨点落下,海岛近处的海面,也泛起了层层波涛。

唐紫鳞问道:“彭三爷,以你之见,还有多久潮水才会涨到山下?”

彭三眯缝着眼睛,望向天边滚滚而来的巨Lang,道:“一刻钟之后,潮水便至,俺想最多再过大半个时辰,就会涨到山下。”

唐紫鳞道:“好,‘霹雳堂’的雷堂主何在?叫他准bèi

点燃火药,等潮水一至,就炸掉礁石!”

要炸掉卡住宝船的礁石,又不损及巨船,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对于惯用火药的抚州“霹雳堂”来说,却并非做不到。先前那位雷堂主已在礁石上凿好了槽洞,将火药安放在其中,只等着时机到来便可以点火引爆。

却在此时,只见一名唐门弟子拿着一支羽箭,急匆匆地奔进了舱门,手中那支羽箭的箭杆上还用丝线绑着一个纸卷。这名弟子走到唐紫鳞面前,禀告道:“报副门主,刚才有人把这支箭射在了船舷上。”

唐紫鳞皱了皱眉,伸手接过飞箭,问道:“可瞧见是什么人射来的?”

那弟子答道:“天色太黑,看不清是何人所射。”

唐紫鳞将箭杆上的纸卷取下,展开观看,脸色瞬时就沉了下来。

他目光转向站在窗边的华不石,道:“华少爷,这张纸笺是写给你的。”

华不石道:“哦?”他上前几步,接过了唐紫鳞手中的纸笺,只瞧了一眼,神情就已大变。

这是一张三寸来宽的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一行字:

交恶狗门华公子,要想他夫人活命,马上到南石崖来,别忘带上玉石财宝这一行字是用墨笔所写,十分潦草,笔架凌乱,显是书写者有意为之,目的是不想让别人辨认出笔迹。

从表面上看,这是一张标准的勒索钱财的信笺,黑道中人绑票了人质,通常都会写这等勒索信送交金主,但是,这张信笺在此时此地出现,却实在太不寻常!

如今正是风暴海潮将至,众人就要乘船离开此岛的关头,即便有人要做绑票勒索的买卖,也不应当选在这种时候,除非此人根本就不想乘船脱身。

而笺上所写的“玉石财宝”,别人或许还不会感觉有异,华不石的心里却清清楚楚,所指的定然是他在南澳镇上所得的“盘龙珏”!

写这张纸笺之人,竟能知dào

“盘龙珏”落到了他的手里,这已经足以让这位大少爷心中震惊万分了!

晌午时分,海红珠就跟随着华不石和“恶狗门”的众人来到了巨船上,可是现在,众人寻遍了整条船,却再已找不到她的踪迹。

甲板上,白奕灵满脸惶急,说道:“就在一刻钟前,我还瞧见红珠姑娘在船舱里,现在怎么就不见了呢!”

照看海红珠本是白奕灵的职责,华不石早就对她有过吩咐。可是海面上风暴将至,天象剧变,她忍不住跑到甲板上观看,就把海红珠一个人留在船舱里。如今海红珠失踪,最为着急的就是白奕灵,她两眼通红,几乎就要哭了出来。

楚依依,朱洪和孟欢也都站在一旁,脸上也都满是焦急之色。

华不石紧盯着那张纸笺,过了半晌才道:“此事不怪灵儿,对方既要劫人,就算你在旁边,恐怕也阻拦不住。看起来,我也只好去一趟南石崖了。”

“华少爷且慢!”说话之人是唐紫鳞,“如今风暴倾刻便至,海上的潮水随时都会涨到山前,现在去那座石崖,只怕会耽误出航的时机,不太妥当。”

站在一旁的秦桑也道:“唐门主所言极是,那人在这种时候绑走华夫人,想必就是为了拖延我等驾船脱身的时间,以妾身看来,这绑票之人多半就是陆秋鸿派来的!”

华不石道:“唐门主不须担心,潮水涨到山下,时机得当时你们尽可以炸掉岩石驾船启航,用不着等我回来。”

他说出此话时,表情甚为坚决,显然已经做了决定非去不可。唐紫鳞却暗皱眉头,神色间有些犹豫。

正如秦桑所说的,在这等关头绑票勒索,绑架者多半是陆秋鸿的人,其目的也不言自明。而且,此人很有可能就是一众门派中人,是陆秋鸿留在岛的第二个间客。否则这艘巨船上有这么多各派高手,船上船下都有人把守,外人要潜入劫人定然没有那么容易。

对方既是有备而约,华不石只带着“恶狗门”的几个人前去南石崖,肯定十分危险。若是想要明哲保身,唐紫鳞当然可以不管,毕竟潮水上涨,出航的时机不容错过,总不能为了一家门派让所有人冒险。

第三百二十六章 石崖上

对方既是有备而约,华不石只带着“恶狗门”的几个人前去南石崖,肯定十分危险。若是想要明哲保身,唐紫鳞当然可以不管,毕竟潮水上涨,出航的时机不容错过,总不能为了一家门派让所有人冒险。

可是,彭三也是“恶狗门”的人,如果他也和华不石一同前去,那便有些不妙。因为各个门派的众人之中,也只有这位彭三爷最懂驾船航海,要想脱出此岛,实在少不了此人。

华不石象是看透了唐紫鳞的心思,转过头对彭三道:“彭三爷,你就留在此处,帮zhù

大家驾这条巨船离岛吧!依依夫人,孟欢,灵儿,你们也都不用跟随,我只带着朱洪去就行了。”

彭三却大摇其头,道:“这可不行咧!俺受了柴家主之命,要保护华少爷此行安全的,要是华少爷出了事情,俺回去了可没办法向家主交待,这不是砸了俺彭三的饭碗吗?”

楚依依,白奕灵等人虽未说话,但神态之间,也显然并不同意华不石的安排。

而此时,唐紫鳞却终于下了决心,道:“华少爷,现在离海潮到来尚有半个时辰,往返南石崖时间倒也足够,唐某便随华少爷同去一趟吧,能击杀绑匪救回华夫人自是最好,再是不济,也可保护华少爷的安全!”

※※※※※※※※※※※※※※※※※※※※※※※※※※※※※※浓厚的乌云,已遮蔽了大半天空,使得环境更加幽暗。

风越来越大,而从空中掉落的雨点,也变成了黄豆大小,哔哔剥剥地打在山石上。

放眼望去,远处的巨Lang狂潮,已经接近了这座岛屿,而在天边竟然出现了两根银灰色的,高达数百丈的擎天巨柱,从海面上飞旋而起,顶端直达云霄!

那两根巨柱便是旋风所卷起的海水,也就是彭三所说的飓风,而这等天象,称作“双龙取水”,在飓风之中也不多见。如果被这两根风柱卷过,即便是宝船这样巨型的船只,也难逃被撤底摧毁的结果。

幽暗的夜晚,又下着大雨,通往石崖顶端的小路变得又湿又滑,十分难行。不过所谓难行,只是对于华不石这不会武功的大少爷而言,象唐紫鳞这样轻功绝顶之人,却又完全不同。

唐紫鳞共带了六个人随华不石前来,全都是西南各派中的高手,那位“点苍派”的白兰花也在其中。彭三,楚依依,白奕灵也一个不少的跟在这位大少爷的身边,反倒是华不石原本想要带着的朱洪,却并未在此。

对于大多数江湖门派中人来说,权势和利益是最为重yào

的追求,与这两者相比,其它的东西均是次要的,都可以权宜从事。尽管大多数的白道门派,都自称为“侠义道”,可是若是全无利益可言的行侠仗义之事,却也没有几人愿意去做。

有唐紫鳞这样的高手相助,华不石当然求之不得。但华不石同样知dào

,唐紫鳞的帮zhù

并不是没有目的,而如果当真遇到了麻烦,在潮水到来的时候还无法救回海红珠的话,唐紫鳞和他的人一定会放qì

而去,乘船离岛。

唐紫鳞这么做本也无可厚非。

所以,这位大少爷也并没有对依靠他们救回海红珠抱有多少希望,因为他很清楚,对方绝非寻常的绑匪,既然在这种时候劫走海红珠,定然会预料到这情况,也多半早就做好了相应的布设。

其实华不石自己,也并非自命侠义的人,对于利益的谋取,他也一向不择手段。与别人不同的是,他行事有一个原则,而对于这一原则的坚持,已到了固执的地步。

而这个原则,便是公平。

海红珠只是一个无辜者,无论是“盘龙珏”,还是“万易大会”,都与她无关,她并不应该为此受到伤害。而把海红珠带到这座岛的,正是华不石本人,所以他已决心要把海红珠救回来,即便要用“盘龙珏”当做代价,也在所不惜。

看到了那张纸笺,华不石已能断定,对方的目的定是“盘龙珏”,所以用玉佩交换海红珠,并非没有希望。

在白奕灵的携扶之下,华不石终于攀上了南石崖的崖顶,唐紫鳞等众人也早已各施轻功,来到了崖上。

这座石崖贯穿了海岛南端,长达数百丈,崖顶虽然基本算是平整,却也有不少石块零星散布,在黑夜之中,象是突起的巨兽爪牙。昨夜于竣的尸体,便是在这里被找到,而此时四处一片空旷,看不见人影。

刀削一般陡直的百丈石崖就耸立于海岸边,在这里比在巨船上还高得多,也看得更远。在灰暗的天空之下,整个大海犹如沸腾了一般,而那两道旋风在海面上卷起的水柱,尽管与海岛相距至少还有数十里之遥,但在此地仍能感受到那飞天狂龙一般的无比威势!

这是真zhèng

的天地之威,既便世上武功绝顶的高手,在这等力量面前,也会显得渺小不堪。

唐紫鳞一挥手,他所带来的六名高手已各自分散,在崖顶的一侧开始向前搜索,而唐紫鳞则与华不石,楚依依等人一同站在当地,并未移动。

没过多久,六名高手就已飞掠而回,崖顶被撤底地搜寻了一遍,却甚么也没有发xiàn



唐紫鳞道:“对方既约在此地,却不出现,莫非是还未及赶来么?”

华不石道:“我们接到了那封飞箭传书,很快便即赶来,对方要安置人质,未及赶来也有可能,我们便在此稍等片刻吧。”

唐紫鳞点了点头,举目观察四下的地势。这座石崖四面都极为陡峭,根本无法攀爬,那一条小路是通往崖顶的唯一路径,只要把守住了路口,有人上崖立时便能知dào



唐紫鳞道:“既然对方还未到来,不如我等先在这上崖的小道旁边布下埋伏,等他一来就一齐出手,将他一举擒下如何?”

华不石想了想,道:“也好。不过有一事小弟想请唐兄答yīng

。”

唐紫鳞道:“何事?”

华不石道:“如若那绑匪未带人质,只是孤身前来,请唐兄切勿轻举击杀,一定要留下活口,以免坏了内人的性命,而若是事不可为,唐兄尽可带领众人速回宝船,出航离岛,不要耽误的脱困的时机。”

唐紫鳞点了点头,道:“华夫人还在对方的手上,唐某自是明白,定会小心从事。你尽可放心,有我们这许多人,在潮水到来之前把华夫人救出来,想来亦非难事。”

华不石拱手道:“多谢唐门主。”

唐紫鳞做了一个手势,片刻之间,六名高手已在崖上选好了藏身之处,各自埋伏了起来,而唐紫鳞也纵身跃到了一块大石的后面,伏身隐藏。在崖顶的空地之上,就只留下华不石和“恶狗门”的四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通上崖顶的小路。

唐紫鳞所带的六人,皆是他专门挑选的顶尖好手,加上唐紫鳞自身武功高强,按常理来说,无论对方是什么人,只要登上了山崖,就象是进了罗网,定是难以脱身而出。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雨越下越大,众人身上都已被雨水淋湿。如今正是早春时节,尽管一众高手大多修liàn

了上乘内功,并不畏惧寒冷,但依然会感到丝丝凉意。至于身无内力的华不石,则早己冻得嘴唇有些发青。

而天色也逾发幽暗,尽管众人目力皆是不差,却难以瞧得见十丈之外的物事。

却在此时,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道:“华少爷,你带了这许多人前来,可是不顾及贵夫人的性命了么?”

这个声音并非是从小路上传来,而是发自崖顶的另外一侧。

华不石迅疾转头,而此时,天空之中正好闪过了一道银蛇般的闪电。借着闪电的光亮,却只见他侧后的方向,大约十五六丈开外,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名披着黑色半篷的人。

此人中等身材,用一块黑色纱巾蒙面,全然瞧不见面目,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他双手抱胸,就站在石崖的边缘上,右手上拿着一柄黑黝黝的带鞘长剑,华不石却也识得,正是于竣在听涛阁中所得到的那柄上古神兵“墨阳剑”!

于竣死后,这柄宝剑便告失踪,定是被凶手取走了,而翁一白身份败露被杀,身边并无此剑,事后各派中人也曾搜查他的住处,也没有能找到这柄宝剑。而如今,“墨阳剑”竟然出现在这名蒙面人的手里,莫非他是翁一白的同党,亦若杀于竣的人根本就不是翁一白,而是此人么?

先前唐紫鳞所带来的六名高手,已把崖顶四下搜查过一遍,并没有发xiàn

有人,此人也不知是何时来到崖上,竟出现得如此突兀!

可以确定的是,他定然不是从那小路上崖的,因为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盯着那条小路,就算是一只飞鸟,要从那个方向飞上崖来也逃不过众人的眼睛。

看他所站的方位,正是悬崖的边缘,莫非是从崖边的石壁攀爬上来的么?

第三百二十七章 电光

蒙面人定然不是从那小路上崖的,因为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盯着那条小路,就算是一只飞鸟,要从那个方向飞上崖来也逃不过众人的眼睛.

而他所站的方位,正是悬崖的边缘,莫非是从崖边的石壁攀爬上来的么?

可是这座石崖高达百丈,岩壁笔直峭立,就算轻功再高之人,也断然难以攀爬得上来。这也是先前众人一直都仅监视上崖的小路,而未去注意其它方向的原因。

华不石微微一怔,转身朝向了那名蒙面人,道:“先生投书相约太过仓促,在下不会武功,只好带几名门人弟子一同前来,还请先生不要见怪。”

他说出此话,也有试探之意。

虽然不知这名蒙面是如何来到崖顶的,但如果他早就在崖上,应该逃不过先前众人的搜索,是以华不石判断此人应该刚刚上崖不久。若是如此,他很可能只看到了站在空地上的“恶狗门”众人,却并未发xiàn

埋伏在周围的唐紫鳞和六名高手。

华不石有意说出“只得带着几名门人弟子”的话,便以想从对方的反应中探察他是否知dào

众人在此设下了埋伏。

那黑衣蒙面人冷笑了一声,道:“华少爷也会怕死么?在南澳镇上巧计夺宝时,你却勇敢得很啊!”

华不石道:“不敢,先生过奖了。”

从蒙面人应答的语气看来,他似乎并未发xiàn

四周的埋伏,不过从这句应答,却也可以明了,华不石在南澳镇上得到“盘龙珏”的事,此人已全然知晓。

既然他未能发xiàn

唐紫鳞等人的存zài

,或许便可利用这一点奇袭,出奇不意地把此人擒下。只不过,唐紫鳞等人的埋伏,本是要伏击从小路上崖之人,所以藏身的所在均在靠近路口的一侧,而这蒙面人却出现在另外一侧的悬崖之前,大出意料之外,与众人埋伏的位置距离十丈有余。

要想突袭此人,要么是唐紫鳞等人潜行过去,要么便是让蒙面人自己走过来。

华不石的目光象是不经意般地瞟向了旁边的一块大石,那里正是唐紫鳞的藏身之处。唐紫鳞用手指了指蒙面人的方向,又向下一指,华不石自是能明白他所做手势的含意,是要这位大少爷设法把蒙面人引过来。

崖顶之上颇为空旷,要想潜行过去而不被发xiàn

确是不易,若能将对方引过来自是上策。

而此时,那黑衣蒙面人似乎已经有些不奈,道:“闲话不必再说了!我要的财宝,华少爷可带来了么?”

华不石道:“当然带来了。不过在此之前,你总该告sù

我,在下的夫人现在何处?”

黑衣蒙面人道:“你且走过来,先将那件财宝交给我,我自会放了尊夫人。”

华不石将手掌放入怀中,似乎要掏宝物,却忽然停住手,道:“若我没有看错,阁下手上拿的是‘墨阳’宝剑,‘华山派’的于长老可是被你所杀?”

黑衣蒙面人道:“是又如何,于竣本就是该死之人!你无须多言,快点把财宝拿过来便是!”

华不石却苦着脸道:“阁下杀得了于长老,剑法定是极高,出手又十分毒辣,我若过去,你拿了财宝再一剑杀了我,也无人能拦得住,岂不是十分危险?”

黑衣蒙面人道:“你身为一派的少掌门,却怕死怕到这种地步!那你想要怎样?”

华不石道:“不如我把东西放在此处,再退后十丈,你过来拿,如何?”

黑衣蒙面人盯着华不石的脸,过了片刻才忽然道:“虽然我不知华少爷想玩甚么花样,但是要引我过去,却没有那么容易!你老老实实把东西送过来,否则我们也不用再谈,你只等着给那位红珠夫人收尸吧!”

这位蒙面人竟然精明得很,似乎看穿了华不石的计谋,全然不肯上当。

华不石道:“那你一定要答yīng

,不能伤害我才行,而且拿到了东西,就要立时放了我的夫人。”

这位大少爷说此话之时,脸上装出畏惧的模样,目光却瞟向藏在石头后面的唐紫鳞。这等情势下,想引对方过来已不可能,只有潜行过去突袭一途,唐紫鳞自是会意,冲着华不石点了点头。

黑衣蒙面人道:“你将东西拿来,我自不伤你,也不会杀你夫人。不必再说废话,快点过来!”

华不石道:“好吧,只希望你不要食言才好。”

他举步向前,朝那蒙面人走去,站在他身边的白奕灵正想跟上,那黑衣人却已喝道:“只准华少爷一个人过来,其他人都不许动!”

华不石向白奕灵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跟来,而眼角的余光却扫过一侧的岩石,发xiàn

唐紫鳞已不在岩石后面,心知他已潜行离开,想必是准bèi

从侧面绕向站在悬崖边的黑衣蒙面人,突施袭击。

埋伏在周围的六名高手武功虽都不弱,但比起唐紫鳞还差得甚远,因此这位唐门副主并未让他们也一同行动,而是示意他们留在了原处,待机而起。若没有绝顶的轻功,在这等空旷的所在潜行接近对手,很容易被那蒙面人发xiàn

,反而会坏了大事。

此时,华不石已缓缓走到了近前,在黑衣蒙面人身前丈许之处站住。

他故yì

露出十分害pà

的表情,道:“你不要杀我,那件财宝我就给你……”

华不石说出此话的同时,已看见唐紫鳞已出现在蒙面人侧后方的悬崖边缘,距离蒙面人亦只不过五六丈远而已。原来他绕了一个大圈,借助悬崖边缘遮挡住身形,从崖角攀爬了过来。这位唐门副门主的轻功高明,全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却也在此时,天空忽然闪过了一道耀眼的电光,将整个崖顶照得一片通明,黑衣蒙面人目光一转,却已瞧见了正向他欺近的唐紫鳞!

风暴将至,天空中电闪雷鸣本不希奇,这一道闪电若是稍迟或稍早出现,唐紫鳞要么还藏身在崖下,或者已经发动突袭,便都无关大局。可是这一刹那,正是唐紫鳞刚刚从崖边跃上,尚未发动的时刻,这道闪电的出现,正好让他暴露了身形,不能不说是背运之极!

黑衣蒙面人反应极快,几乎在发xiàn

唐紫鳞的同时,身形疾进,已掠向了华不石的身边。而唐紫鳞亦毫不迟疑,右手一抬,寒光闪过,三支透骨钢钉已脱手而出,射向了黑衣人的背后!

尽管华不石先前曾请求过,未救出海红珠之前要留下活口,但是此时唐紫鳞暗器出手,却丝毫也不留情,显然是有一击必杀之势!

一是因为黑衣蒙面人能杀于竣,定是绝顶高手,武功未必在唐紫鳞之下。这等高手相争,必须全力出手,根本容不得半点迟疑。而第二个原因,则是杀死这个蒙面人,对唐紫鳞来说有益无损。

唐紫鳞帮zhù

华不石的目的,无非是因为驾巨船出海,需yào

彭三相助,因此对他来说,尽快解决此事及时赶回宝船最为重yào

。能救出华夫人当然最好,即便人质被杀,也没有关系。

而这黑衣蒙面人自承杀死于竣,无疑便是陆秋鸿的人,唐紫鳞自是宁杀勿纵,决不肯留下后患。

华不石的脸上露出惊惧之色,这一次却不是假装的,而是实实在在的担心害pà

。一看唐紫鳞出手时的气势,华不石立时就已明白了这位唐门高手所存的心思,“蜀中唐门”暗器的正是最适合突袭的手段,华不石自是深知,在他看来这蒙面人猝然遇袭,定是难以逃得过去。

而如果黑衣蒙面人在此时被杀,落在对方手上的海红珠,恐怕也同样难逃一死,会被这蒙面人的同伙杀掉。

电光火石之间,黑衣蒙面人掠到了华不石的身前,而唐紫鳞的三支透骨钉也已射到!

华不石只感觉到手腕一紧,已被黑衣蒙面人握住,身不由己地被拉着斜冲了数步,脚下一空,竟然笔直向下坠落而去!而与此同时,只听到一声利刃刺入身体的声音,却是蒙面人的左肩上已中了一支钢钉!

唐紫鳞既已存心杀人,暗器所取的方位本是后心,但这蒙面人拉着华不石一起倏然下坠,只有一支透骨钉射中了他的左肩,其它两支却均告射空。

此处距离悬崖尚有五六丈远,华不石和那蒙面人自不是从高崖坠下,而是掉入了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大洞。两人一起掉落而下,直飞坠了丈许,下方才有实地。

那蒙面人轻功不弱,略一沉身就已站稳,华不石却是早已失去了平衡,手足无措,惊叫着向地面撞去。那黑衣蒙面人伸手托住他的腰间,顿时扶正了华不石的身体,手上使力,已卸去了下坠之势。若没有蒙面人的这一扶,从这么高掉落下来,这位不会武功的大少爷即便不摔死,也非跌断几根骨头不可。

华不石惊魂未定,但头脑之中瞬时便已明白,原来这个大洞,其实是通住崖顶的一条暗道,出口就在崖边蒙面人所站的位置,想必设有机关可以开启和闭合。先前这黑衣蒙面人并非从悬崖攀爬上来,而是从这条地道上崖,所以才能突然出现在崖顶上,令众**感意wài



而这位大少爷脚根尚未站稳,已被黑衣蒙面人伸手揽住腰部,飞掠而出,几个纵跃,已纵出了数丈之外,而耳边只得得“轰隆”地一声巨响,却是身后的整个地道的入口,已坍塌了下来。

第三百二十八章 暗道中

与此同时,在崖顶之上,唐紫鳞已然顿住了身形,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彭三,楚依依,孟欢,白奕灵,以及原本埋伏在崖上的六名高手,也纷纷冲到了近前。

暗道的入口上竟然安置了火药机关,黑衣蒙面人带着华不石坠入暗道时,已引爆了炸药,现在整个洞口,已经变成了一个数丈大小,向下塌陷的大坑!

适才唐紫鳞眼见所发暗器未能击杀黑衣人,立时纵跃而至,只差一步就追入了暗道。如果他先一步进去,此刻就算没有炸得粉身碎骨,只怕也会被埋进这个大坑里了。

而如今入口已被撤底炸毁,也不知下面的暗道会通往何处,要想挖掘开来,已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到的事情。

“唐门主,先前子公子师父已经说过要留活口,你为何出手还如此狠辣?莫非想要害死公子师父和红珠姐姐么!”白奕灵两眼通红,大声问道。

她修习的亦是暗器功夫,唐紫鳞先前出手未留余地,白奕灵自是瞧得一清二楚。

唐紫鳞的脸已沉了下来,他刚才出手时确是存有私心,可是现在这个结果亦不是他想见到的,如今被白奕灵这么一个小丫环质问,却让他这位大高手有些下不来台。

楚依依见唐紫鳞脸色不善,连忙道:“灵儿不可乱说,刚才唐门主情急出手,哪里还能顾得了许多?现在可不是争吵的时候,我们还是设法找到华公子为先!”

白奕灵急道:“依依姐不知dào

,要不是他一出手就要杀人,那蒙面人就不会抓走公子师父了……”

对海红珠被劫之事,白奕灵本就颇感内疚,此时又想到那黑衣蒙面人杀人无算,心狠手辣,公子师父落到此人的手里,定然凶多吉少,她的眼泪顿时忍不住掉了下来。

※※※※※※※※※※※※※※※※※※※※※※※※※※※※※※身后的暗道坍塌而下,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

华不石的手腕被黑衣蒙面人抓住,跌跌撞撞向前奔行,只感觉脚下是一道下行的台阶,甚是湿滑,十分难行,好几次都差一点滑倒。

直奔行了好一会儿,那黑衣蒙面人才停下了脚步。

华不石只感觉对方松开了他的手腕,一道火光亮起,却是那蒙面人点燃了一根早已准bèi

好的火把。而紧接着一声清鸣,“墨阳剑”已出鞘,横在了这位大少爷的脖颈之上。

“墨阳剑”乃是上古神兵,锋利无比,剑刃触及到华不石的肌肤,他立时就能感觉到剑上的冰冷肃杀之意。华不石全无武功,根本谈不上闪避招架,那蒙面人只要手上轻轻一动,就能把他的脑袋斩下来,恐怕比切豆腐还容易得多!

“到了现在,你大概已没有花样可玩了吧,快把‘盘龙珏’拿出来!”黑衣蒙面人冷冷说道。

在这等情形之下,这位大少爷的确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缓缓从衣袋中掏出了玉珏,递给黑衣蒙面人。

将玉珏接到手中,黑衣蒙面人只瞧看了一眼,便收入怀里,道:“好,算你听话,现在跟我走吧!”

华不石道:“你不是答yīng

过拿到玉珏之后,就放了我的夫人么,现在又要把本少爷带到哪里去?”

黑衣蒙面人道:“华少爷诡谋多智,在南澳镇便用一块假佩骗过了不少人,现在这块‘盘龙珏’也未必就是真的,你以为我这般好骗么?”

华不石叹了一口气,道:“哎,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看来做人还是老实一些为好,现在我便是赌咒发誓这块玉珏是真的,想必你也不肯相信了。”

黑衣蒙面人道:“我要带你去见的,便是能识得‘盘龙珏’的人,玉珏是真是假到时便知,如若是真的,自会放了你和你的夫人。”

华不石略微一惊,道:“原来这世上还当真有识得‘盘龙珏’之人么,却不知是何方人物?”

黑衣蒙面人眼睛一瞪,道:“这个你无须多问,只管听从我的吩咐,向前走就是!”

南石崖高达百丈,这条暗道位于山腹之中,曲折向下,脚下均是青石铺成的台阶,看方向大概是通往悬崖下的海边。华不石走在前面,黑衣蒙面人一手持着长剑,另一手拿着火把紧随在他身后。

火把的光亮甚是微弱,只能照得到数丈远近。借着火光,华不石却能看得出,暗道里脚下的台阶虽人工铺成,但是两侧石壁上却并无斧凿痕迹,而在洞顶的一些地方,还有垂吊而下的石笋。

显然,这里本来就是山腹里的一个天然岩洞,被人利用,才建成了这条通往崖顶的暗道,否则要想在石山之中开凿出这么一条通道又谈何容易。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华不石已下行了百余丈,山崖外面的岛屿和大海,都处于狂风骤雨之中,可山腹之内却十分寂静,只能听到两人行走时踩在石阶上的脚步声。

除了脚步声,华不石却还听到了细微的滴答之声,他忽然停步站住,道:“姑娘中了唐紫鳞的钢钉暗器,如今伤口还在流血,何不先行包扎一下再走?”

那黑衣蒙面人闻言全身一震,惊道:“你叫我姑娘!你怎会知dào

我是女子?”

华不石道:“你虽然用纱巾蒙面,又用斗蓬遮掩住身材,说话时还故yì

变换了嗓音,不过刚才从山崖上跃下时,你曾抱了我一下。本少爷别的本事没有,鼻子倒还算是灵敏,闻到了姑娘身上的脂粉香气,是以知dào

你是女子。”

黑衣蒙面人道:“华少爷果然细心得很,不过即便如此,你又怎知我是姑娘,而不是老太婆呢?”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人若是上了年纪,动作举止便有所不同,在下只须一看便大致能够判断得出。不过我知dào

姑娘年纪不大,却是因为我已经猜到了你谁。”

黑衣蒙面人更加惊异,道:“你当真已猜出了么?那你说说,我到底是谁。”

华不石道:“其实在南泉庄的古家祠堂,马大先生被刺之时,我就对你有所怀疑,只因为在那种情形之下,有机会杀马大先生的,就只有你和妙真师太两个人。虽然有些令人不能置信,但这世上既没有隐身术,更没有甚么杀人的幽灵鬼怪,所以我也只能作如此猜想,你说对不对,若瑛姑娘?”

这个黑衣蒙面人,竟然是“紫剑金环”伊若瑛!

华不石的目光极有自信,盯着对面之人露在纱巾之外的眼睛,那黑衣蒙面人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叹了一口气,道:“直到现在,若瑛才真zhèng

佩服华少爷的才智,想来这世上的任何事情,想要瞒过你都不容易。”

她说此话之时,嗓音已恢复了清脆娇美的女声,正是伊若瑛的声音。

华不石道:“若瑛姑娘的剑法之高,竟能杀死于竣这等高手,实在令我颇为意wài

,而更使我百思不解的,便是你为何会在南泉庄刺死马大先生,按常理说你若要杀人,从鄂境到粤境的一路之上,有的是机会才对,若瑛姑娘可否为华不石解此疑惑?”

伊若瑛冷哼了一声,道:“一个人若太过好奇,并没有甚么好处,为了华少爷的性命着想,你还是不要问那么多的好!”

刚才被华不石一语道破了身份,伊若瑛颇为惊异,此时却又恢复了早先的严厉冰冷的态度。

华不石无奈道:“好吧,你不肯说也就算了,在下口衣袋里便有止血药物和包扎伤口的绷带,不如……”

这位大少爷此话尚未说完,“墨阳剑”已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只听得伊若瑛冷冷的声音在耳旁喝道:“不准再啰嗦,快走!”

华不石只得迈步向前,沿着岩洞直走了下去。

沿着石阶往又走了一段路,洞中已能隐约听见海Lang之声,华不石知dào

,这是因为快要接近了出口的原因。按一路下行的方向判断,这暗道的出口定然是在南石崖下。

石阶走到尽头,变成了一条平路,而前方的暗道霍然开阔,已不再是一条狭小的隧道,而变成了一个高达三四丈的大洞,而洞的前方便是涌动着层层白Lang的大海。

崖底有这么大的一个岩洞,早先乘“白鹂号”上岛,从海面上经过石崖时,本是应该可以看到的,但是在海岸附近林立的礁石,正好把这个岩洞的洞口遮蔽住了,是以不来到近处,就无法瞧得见。

这座岩洞直通大海,此时潮水已经漫入了洞中,而水上却有用木板搭建的板桥,可让人行走,俨然就是一个位于岩洞之中的小型码头。就在这“码头”的前方,停靠着一条小木船,木船之上还站着一名摇橹的船夫。

原来这座“万易岛”上还有这么一处秘密的所在。这样的一个小码头,当然无法停泊大船,但停放丈许长的舢板小船却已绰绰有余。利用这个码头,岛上的间客便可以悄悄坐船出海,而从海上潜回岛上的船只,也可以在这里上岸,再通过暗道直上南石崖上,而不会被唐紫鳞布设在岛上各处海岸的岗哨所发觉。

第三百二十九章 第四人

看到眼前的这个小码头,华不石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原来陆秋鸿在这座海岛上早就有了这般布置,而先前各派高手大肆搜岛,却只以为岛的南端是一目了然的百丈高崖,居然没有发xiàn

凹入到石崖中的这个洞窟和藏于其中的码头。

华不石和伊若瑛一前一后,踩着木桥,走到了小船前。

伊若瑛喝令道:“上船去!”

华不石依言登上了木船,伊若瑛也紧跟而上,将手中的火把插在船头,对船夫道:“开船,回‘青螭号’!”

那名船夫头戴竹笠,从衣着上看也是“万易门”的弟子,听到了伊若瑛的吩咐,嗡声嗡气地答yīng

一声,转舵摇橹。小船顿时离了岸边,朝着岩洞外驶去。

伊若瑛要去的“青螭号”,便是陆秋鸿停在附近海面上的一艘大帆船,而一旦船只驶到了海上,华不石就算是撤底落入了对方的手里,就算唐紫鳞和彭三等人想来营救也无能为力了。

不过,伊若瑛望向这位大少爷,却发xiàn

他并未显出沮丧失望的模样,就连先前的些许惊恐之色也消失无踪,反而神情泰然地在船头坐了下来,脸上还带着微笑,仿佛是要坐船去朋友家赴宴一般。

伊若瑛心中不由得有些奇怪,问道:“华少爷,你难道一点也不害pà

么?”

华不石道:“若瑛姑娘不是说过,只要那块‘盘龙珏’是真,就放了我和我的夫人么,既是如此,本少爷还有甚么可以害pà

的?”

伊若瑛却摇了摇头,道:“不对,我就不信你会如此老实,定然心怀诡计!我本不想点你的穴道,现在看来,还是封住你的穴道妥当些!”

她话声未落,已欺身上前,指出如风,点向了华不石胸前的神封和灵墟二穴。

武功高手押送犯人,从来就不用绳索捆绑,只因为点穴之术实在比捆绑要有效得多。江湖上各门各派的点穴技法,各有巧妙不同,但任何一门上乘点穴之术,都能立kè

令人手足酸软,不能动弹,而且全身真气也无法提聚。

华不石不会武功,自然也没有什么真气可以提聚,事实上他手无缚鸡之力,在伊若瑛的面前根本无力反抗,此时见对方的手指点到了胸前,就连闪避都来不及。

只不过,伊若瑛的手指还未触到华不石的衣衫,却倏然顿住,而她的脸上露出了又惊又怒的神色,嘴里说道:“你……你……!”一句话没有说完,身体便已软倒在了船板上。

华不石微笑道:“有道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瑛姑娘要点我穴道,如今才会自己穴道被封,真是报应不爽啊。”

伊若瑛跌在船上,一双眼睛直瞪着这位大少爷,却全身酸软,真气不聚,连一根手指头也动弹不得,正是背后的身柱、灵台两处穴道被封。而船上的船夫取下的头上的竹笠,是一个方脸大耳的少年,正是朱洪。

接到那张勒索信之后,华不石便认为对方将约定之地定在南石崖上很不寻常。因为通往石崖顶端只有一条小道,而对方既然敢明目张胆地绑票,定会防范岛上各派高手的围阻,在这么一个约见之地,被围住之后便极为不利,除非对方另有脱身之策。

所以,华不石并未让朱洪跟随自己同上崖顶,却让他沿着海岸边的悬崖搜寻,查找对方的踪迹,并对策应。华不石虽然不能预料到在崖顶会在暗道直通崖底,但是却能猜到对方若要脱身,会从崖下的海岸乘船可能性最大。

华不石和唐紫鳞等人攀上崖顶,伊若瑛也从暗道上崖,并抓获华不石,用火药炸毁地道的入口脱身。在与此同时,从崖底沿着海岸搜寻的朱洪,却也找到了这一处隐藏在礁石后的秘密码头。

以朱洪的武功,对付一个“万易门”的弟子自是轻而易举。打倒了船夫之后,朱洪知dào

对方定是要乘坐这条船出岛,于是换上了那名弟子的衣服,戴上竹笠,假扮成船夫在船上等候。

华不石自是早已认出了装成船夫的少年,是以他所坐的位置正在船头,正与船尾摇橹的朱洪相对,又故yì

引伊若瑛起疑,而伊若瑛要点这位大少爷的穴道,非要把背后的空门卖给朱洪不可。她急于出手,对身后摇橹的船夫全无防备,不查之下,顿时被朱洪点倒。

伊若瑛看到朱洪的相貌,立时就已明白了一切,她刚才还掌握着华不石的生杀大权,谁知片刻之后就中计被擒,落到了这位大少爷的手里,伊若瑛心中气恼,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华不石却笑嘻嘻拍了拍朱洪的肩,再走上一步,来到伊若瑛的身前,拉下了她的蒙面纱巾,又伸手到她的怀中,把那块“盘龙珏”取了回去。

伊若瑛不能动弹,只能任由这位大少爷拿走玉佩,已气得柳眉倒竖。而华不石索性在她身前的船板上坐下,拾起了掉落在旁边的“墨阳剑”,道:“若瑛姑娘刚才不肯回答本少爷的问题,是因为这柄宝剑在你手里,现在剑已到了我的手中,情势可有不同么?”

伊若瑛咬着嘴唇道:“你不要得yì

,有本事就杀了本姑娘!”

华不石道:“我并无伤害若瑛姑娘之意,只想请问姑娘,我的夫人现在何处,若拿你去换她,可办得到么?”

伊若瑛道:“海红珠已被送到‘青螭号’上,若你现下解了我的穴道,我就带你前去。”

华不石道:“是么?本少爷倒是以为,拿若瑛姑娘去交换我的夫人更为稳妥一些。”

伊若瑛道:“你擒住我也是无用,他才不会受你的威胁,定然不会同意的!”

华不石道:“哦?却不知你说的他可是陆秋鸿,你又怎知他不会同意?”

伊若瑛又咬了咬嘴唇,道:“你用不着问那么多,你若不放我,耽误的时间,他就定会杀了你的夫人!”

华不石目光炯炯,盯着伊若瑛的俏脸,一时之间却默然无语。伊若瑛跌卧在地,与这位大少爷的脸仅相距尺许,被他这般盯看极不自在,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华不石道:“我忽然发xiàn

,本少爷先前的推断实是犯了一个大错,你说的他,定然不是陆秋鸿,对不对?”

伊若瑛道:“你怎么知dào

?”

华不石道:“我不仅知dào

他不是陆秋鸿,还知dào

马大先生和于竣都不是你杀的,真zhèng

的凶手就是他!”

伊若瑛脸色发白,却紧闭着嘴不愿应答。

华不石道:“本少爷高估了若瑛姑娘的武功,你的剑法和轻功虽然不错,但还未到绝顶之境,能够刺出无影快剑,杀死于竣和马大先生的凶手,非要有绝顶武功不可,刚才定能躲开朱洪的突袭,由此可见,你并不是那个凶手。”

伊若瑛哼了一声,道:“偷袭暗算是什么本事,真要动手,他根本就不能点倒我!”

华不石却摇了摇头道:“不对。先前我说能潜入古家祠堂杀死的马大先生的只有你和妙真师太两人,本是说错了,其实有机会能潜入祠堂杀人的,一共有四个人。”

“古家祠堂只有前后两道门户,当时分别由若瑛姑娘和妙真师太把守,若想进入屋内不被你们瞧见是决计不能的。”这位大少爷不紧不慢地侃侃说道,“所以,那凶手若不是你们二人之一,便是你们虽瞧见了他进去,却又不能阻挡声张之人。我说的第三人,就是黄莲大师,她身为‘静慈林庵’的主持,即便潜入祠堂杀人,若瑛姑娘和妙真师太有碍于师门关系,也不能声张。只不过,当时黄莲大师与本少爷一同在庄墙上守卫,是以杀人者也不会是她。”

华不石略一停顿,道:“所以,凶手便是第四个人,也就是若瑛姑娘所说的那个‘他’,问世间情为何物?你真心爱他,是以明知他是凶手,却愿意为他隐瞒,甚至甘心为了他以身犯险,背负凶嫌之名,让华不石颇为感动。”

华不石虽然没有说出姓名,伊若瑛却哪里还会不知他话中所指,谁都知dào

,她心中所爱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曹暮云!原来这一切的幕后之人,竟然是名扬京师的“暮云公子”!

伊若瑛的脸色更加苍白,道:“你不要胡说!杀马大先生和于竣的都是我,和暮云公子全没有关系!”

华不石并不理会伊若瑛的争辩,继xù

说道:“我一直不明白象翁一白这等名门正派的主事人物,怎会如此轻易被陆秋鸿利用,甘当间客,原来有曹公子介入其中,情况自是不同。”

翁一白身为“崆峒派”的长老,在门中地位极高且又成名已久,要想收买并不容易,非要有足够的代价不可,仅凭陆秋鸿和“万易门”,断然难以做到。但曹暮云却不同,他的身后是东厂和锦衣卫,甚至是整个大明朝廷,有的是涛天的权势,完全可以左右一家门派的兴衰。

第三百三十章 和蔼与杀意

朝廷介入江湖门派之争,在大明朝亦非没有先例,“武当派”能成为天下道家宗主,便是多亏官府的扶持。如果曹暮云答yīng

动用官府之力,帮zhù

“崆峒派”称霸江湖,不要说一个翁一白,就算是“崆峒派”的掌门想必也会被打动。

华不石又道:“若瑛姑娘虽然痴心爱他,只可惜他却未必是真心喜欢你,否则怎么让你孤身冒险前来,而他自己却留在船上?”

伊若瑛喝道:“住口!你知dào

甚么,他为了我才受了剑伤,是我自己要代他前来,他一定是真心喜欢若瑛的……”

华不石道:“他在听涛阁中所受的伤,不过是佯装被剑芒刺中,为的只是要掩人耳目,以免除其后杀人的嫌疑,根本就没有大碍,昨夜在南石崖上能杀击于峻便是证明。若瑛姑娘一直都在他身边,又怎么会不知dào

?”

伊若瑛咬着嘴唇,却不说话。

华不石道:“若瑛姑娘可曾想过,你为了他枉顾江湖道义,甚至背叛师门,可是他除了许下一些空头诺言,还能当真给你甚么?他只是因为有杀人的把柄落在你手中,才不能拒绝,带你前来此岛,其实却是虚于委蛇,对姑娘并无一点儿情意。”

伊若瑛依然没有说话,眼眶却已红了,泪水直涌了出来。

曹暮云有一个掌管京畿兵马的父亲曹化雨,和官居东厂厂公提督的叔父曹化淳,曹家可谓权倾朝野,在京都皇城是排得上号的名门旺族,曹暮云本人更是当今大明皇帝朱由检所收的义子,实是尊贵无比的万金公子。而伊若瑛,却只是粤境一家江湖门派的第二代弟子,无论怎么看,她都与曹暮云都是天差地别,根本谈不上甚么门当户对。

两个人的身份地位如此悬殊,根本就无法登对,即便曹暮云修养极好,举止言谈不曾表露,伊若瑛也定然会有这种自觉。

华不石口才本是极佳,又深知攻心之道,此时情势危急下,他才有意用言语挑拔二人的关系,只希望从伊若瑛的口中套出海红珠的消息。

可是见伊若瑛竟然这般容易就哭了出来,却让这位大少爷有些意wài

。他自是知dào

伊若瑛的伤心哭泣定然不仅仅是因为他所说的挑拔之言,而是她对曹暮云的心思早有所觉,才会如此。

象伊若瑛这般心思乖巧的女子,对她所钟爱的人是否真的爱她,肯定有所知觉,而这种下意识的直觉,比起别人的言语去挑拔更有效。

也正因为如此,反倒让华不石没有再说下去。当日在鲁原大峡谷时,伊若瑛曾救过白奕灵的性命,华不石对这位紫衣侠女原本颇有好感,此时对于出言伤她,反倒感到有些于心不忍。

这位大少爷沉默了片刻,才道:“若瑛姑娘出身佛门,心怀慈悲,在下也是知dào

的。当在古家祠堂之中,若瑛姑娘也曾为华不石争辩,还几乎不惜与袁公义动手。依依夫人说起时,在下本还不甚相信,现在想起,定是因为姑娘知dào

红珠是无辜受到冤枉,才会如此维护。”

华不石顿了一顿,又道:“曹公子此番与陆秋鸿勾结,借‘万易大会’之名暗害各派同道,为了图谋财宝,全然不顾江湖道义,若瑛姑娘这般助他,岂非是在助纣为虐么?”

伊若瑛却摇头道:“我才不管什么江湖道义!只要他喜欢,要我去做任何事,若瑛都是心甘情愿的!”

华不石道:“在下的夫人海红珠,本与此事毫无关系,如今我只想救回她的性命,若瑛姑娘难道都不能相助一二么?”

伊若瑛道:“我不管!无论你说甚么,我都不会背叛暮云公子的!”

华不石瞪着伊若瑛,似乎不敢相信这个原本颇有侠义之心的女子,为了与曹暮云之间的那种近乎盲目的爱情,竟然会变得这般无可理喻。

直过了一会儿,他才道:“好,你既然这般帮他,想必知dào

他最想得到的就是这块‘盘龙珏’,你带我去见他,我便用这块玉佩去交换红珠!”

他转过脸吩咐道:“朱洪,解去若瑛姑娘的穴道!”

对一个深陷入爱情之中的女子去讲江湖道义,本就是一件不智的事情。而华不石也深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这等执着有时会成为枷锁,根本无法摆脱,他想说服伊若瑛相助,就如有人要说服他不去救海红珠一样困难,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既然如此,又何必徒费力qì



※※※※※※※※※※※※※※※※※※※※※※※※※※※※※※飓风将至。

当小船出了悬崖下的岩洞,朝向大海中驶去时,水位已上涨了许多,几乎将整个码头淹没。而海上的Lang涛,已经足有一人多高,不住地拍击着沿岸的礁石,发出巨大的轰响。

南石崖下的沿岸一带礁石林立,此时正值黑夜,风暴之中波涛汹涌,要想驶船平安通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华不石和朱洪都不擅驾船,先前的那名船夫已被朱洪击晕,三人之中懂得摇橹掌船的,只有伊若瑛。“静慈林庵”位于粤境雷州,亦是沿海地域,伊若瑛久在海边,倒是精通此道。

而且通过这些暗礁带的水路,只有伊若瑛才知dào



小船在Lang峰之前穿行,没过多久就已穿越了海岸附近的礁石群,在远处的海上出现了一点火光,伊若瑛全力摇橹,将船向火光的方向划去。

随着小船的行进,那点火光由若隐若现,逐渐变得明晰,而一艘帆船的影子,也在海Lang之中浮现了出来,想必便是伊若瑛先前所说的“青螭号”了。

“青螭号”是一艘六桅帆船,那一点火光,便是挂在帆船桅杆顶端的风灯。

与先前华不石等人所乘的“白鹂号”的白色船体不同,“青螭号”通体呈暗棕色,在原本就十分幽暗的海面上,更加不易被人发xiàn

,直到小船驶到了近处才能看得出来。

若论大小,“青螭号”虽是无法和岛上的那艘巨大的宝船相比,却也与“白鹂号”相若。然而,在波涛汹涌的汪洋上,再大的帆船也会显得渺小,“青螭号”随着海Lang载伏载沉,在即将到来的飓风海啸面前,就象是一片在上下飘浮的落叶。

眼看着小船驶近,“青螭号”上有**声吆喝,随即一道绳梯从船舷上垂了下来。而片刻之后,伊若瑛,华不石和朱洪三人,已来到了大船的甲板之上。

当华不石爬上绳梯的最后一格,踏上“青螭号”的船板时,立kè

就看见了曹暮云和薛原。

这位“暮云公子”就站在甲板上船舱的前方,尽管在风雨之中,身上宝蓝色的长衫却纹丝不乱,举手投足间依然是那么风度翩翩,而脸上的迷人笑容,也仍是令人如沐春风。

而他的态度亦是和蔼而亲切,抱拳说道:“虽然小弟早已算定,华兄定会跟随若瑛姑娘前来,但风暴将至,海上Lang涛汹涌,还是让暮云有些担心,如今兄台及时到来,真是令人欣喜!”

他所说的话,就好似一位好客的主人,在迎接冒着风雨来家中作客的朋友一般,一点也不象是绑匪对待被威胁勒索的金主的模样。

华不石也拱手还礼,道:“曹兄若要请华不石前来,只须告知一声便可,本用不着这般费尽周折,徒耗气力。”

曹暮云微笑道:“华兄的智计天下无双,能请得兄台前来,便是耗费再大的气力,暮云也认为值得。”

华不石道:“曹兄过奖了。”

他又朝向一旁的薛原拱手,道:“薛将军一向可好。”

与曹暮云所表现的“亲切和蔼”有所不同,薛原站在他身后,却是一脸肃然,对于华不石的招呼全不理睬。那柄“沉虹”宝刀就挂着他的腰间,他的手掌按在刀柄上,丝丝的杀意正从宝刀上流出。

刀是死物,即便是“沉虹”宝刀也是一样,并不会自己去杀人。能杀人的,也只有人。象薛原这样的武功高手,若是起了杀人之心,杀气就会不自觉地从体内散发出来凝聚于兵刃之上,“沉虹”刀上的杀意,其实来自薛原。

华不石虽然不会武功,但感官知觉却极为敏锐,立时就已感觉到了这种杀意。

而这位锦衣卫北堂指挥使薛大统领,想要杀的人是谁,莫非就是这位华大少爷?

伊若瑛一上甲板,就默不作声地走到了曹暮云的身侧,她低垂着脸,似乎不敢看曹暮云,也不敢看华不石。

朱洪则站在华不石的身边,瞪着一双大眼,紧拽着一对拳头,全无畏惧之色,随时准bèi

动手拼斗,以保护这位大少爷。

但此时绝非拼斗的好时机,华不石也自是十分清楚。朱洪虽然勇悍,能敌得过一个薛原就属不易,曹暮云能杀得了于竣,武功定然比薛原更强,何况海红珠现在还在对方的手中,情势实在是不利得很。

曹暮云似乎也没有动手之意。他哈哈一笑,道:“这等飓风海啸,亦属天地间难得一见的奇景,小弟在船舱里备下了美酒,请华兄与我一起共饮,把酒观景如何?”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大仁大义

曹暮云似乎也没有立即动手之意.

他哈哈一笑,道:“这等飓风海啸,亦属天地间难得一见的奇景,小弟在船舱里备下了美酒,请华兄与我一起共饮,把酒观景如何?”

华不石道:“曹公子有此雅兴,华不石定当奉陪。”

曹暮云在前引路,率先走进了船舱,华不石对朱洪低声耳语了几句,才紧随而入。伊若瑛却是低着头,默然地跟在曹暮云的身后,亦是进了舱中。

“青螭号”的船舱甚是宽大,正当中果然摆着一张檀木大桌和几把椅子,两名仆从站在旁边,手里各自捧着酒壶和酒杯。此时海上风暴渐大,“青螭号”在波Lang之间颠簸起伏,酒具在桌子上摆放不稳,只能由人拿着。

走到了桌前坐下,曹暮云从仆从的手里拿过酒壶和酒杯,倒酒斟满,他武功不凡,此时虽然船身摇摆,但他斟酒时手臂却十分平稳,连袍袖也丝毫不见抖动。

他将酒杯递到华不石的面前,道:“自从在长沙城的‘快活岛’中相识,小弟便有与华兄一见如故之感,这杯酒便为你我之间的友情而饮,请华兄赏脸。”

华不石伸手接手酒杯,曹暮云又自斟了一杯,二人目光对视一饮而尽。

华不石道:“曹兄适才说此酒是为你我间的友情而喝,言下之意,可是说这杯酒饮尽,你我的交情便也到了尽头,往后行事,就不必再顾及情面了么?”

曹暮云道:“华兄误会了,小弟并无此意。我能猜到华兄心中所想,定是以为曹暮云与陆岛主合zuò

,图谋前来‘万易岛’的各家江湖门派所携财宝,又诛杀多名各派高手,乃是心狠手辣,全然不顾道义之举,对么?”

华不石道:“不错,华不石确是这般想的,难道不对么?”

曹暮云盯着这位大少爷的眼睛,道:“我先请问华兄,何为道义?”

华不石道:“以仁为道,以信为义,杀戮无辜,背信弃义之举,怎么会对?”

曹暮云道:“所谓仁,有小仁和大仁之分,而所谓义,亦有小义和大义之别,为了谋取大仁大义,而不计锱铢小节,又有何不对?”

华不石道:“哦?那什么叫做谋取大仁大义,请曹兄指教。”

曹暮云道:“对少许人仁慈守信,乃是小仁小义,而对更多的大众仁慈守信,为他们谋取利益,方是大仁大义。”

华不石道:“却不知曹兄所说的大众,又是些甚么人?”

曹暮云道:“我说的大众,便是这大明朝天下的万千黎民百姓!”

华不石道:“照曹兄这般说来,你们劫掠各家门派的钱财,竟是要拿出周济天下百姓么?”

曹暮云摇头道:“岛上各人所携的财宝虽是不少,却怎么足够周济得了天下间的黎民?况且在此乱世之中,寻常老百姓殊无自保之力,纵使有了钱财,亦会被强人抢夺,徒招灾祸而已。小弟所说的大仁义,乃是要改变当今的乱世,这样才能便得万千百姓能安居乐业,不再受倒悬之苦。”

华不石道:“那曹兄想要如何改变当今的乱世呢?”

曹暮云道:“如今天下之势,首乱于各境纷起的义军匪患,而最大的威胁,却是雄据于东北的满清铁骑,要想改变当今乱世,绝非一门一派所能,也唯有大明朝廷才可以做到。”

闻听此言,华不石却皱起了眉头。

在大明朝境内,最强dà

的力量,自然非官府莫属,不论是白道门派,还是黑道势力,亦或揭竿而起的各路义军,最多也只能雄据一方,的确难以改变天下的大势,无法与执掌政权的大明王朝相比。就此点而言,曹暮云所说的并没有错。

但是,大明朝廷的昏庸,各级官吏的贪婪,华不石亦是深有感触,事实上当今的乱世,亦是由此而起。而这样的一个已腐败到骨子里的朝廷,能够让人抱有希望而忠心辅佐么?

华不石并非政客,这个问题他自也无从回答。

曹暮云见华不石沉默不语,又道:“近年来各境多有天灾,税收不整,如今朝廷府库空虚,已到了连兵士的军饷也无法发出的地步,而大清铁骑数度犯境,正在山海关外虎视眈眈,一旦破关而入,不仅大明朝廷江山不保,所有的平民百姓生灵涂炭亦是在所难免。”

“可恨各地的许多豪绅富户,却借着天灾屯粮私售,大发国难财,而这些豪绅的背后,便多有江湖门派的支持。少林、武当等‘中原七大门派’,各拥有无数资本产业,积聚了大量财富,都是巧取豪夺而来,如今国家危难,却既不肯出钱也不愿出力,朝廷要取他们的财宝,又有何不可?”

华不石低头沉吟,仍不言语。

曹暮云道:“这些名门正派中人,平日自命侠义,秉承公道,其实为了各自利益却无所不为。于竣身为‘华山派’的长老,为了泄愤,就要滥杀数十条人命,哪里把王法和公道放在眼里?其实不仅是于竣,唐紫鳞,圆光,宝境等人亦是如此。是以在曹暮云看来,他们全都死不足惜,他们所携的财宝,取之亦非不义。”

华不石此时才抬起头,道:“如此说来,曹兄想要得到‘盘龙珏’,获取吞鲸岛的宝藏,也是为了把那些财宝拿来填充大明国库啰?”

曹暮云道:“不瞒华兄,小弟此次离京南下,便是受了圣上之命,到江南筹集钱财,以资朝廷军需之用。只不过用寻常的手段募集,实是无法让这些江湖门派拿出银两,暮云才会与陆岛主合zuò

,设此计策以达成目的。至于‘盘龙珏’和吞鲸岛,却是暮云在沿途偶然得知,传言那座岛上的宝藏,要比这次‘万易大会’各派所携的财宝更多,正可以解决朝廷的燃眉之困,小弟自是不能放过,还请华兄成全,把‘盘龙珏’交予小弟!”

这位“暮云公子”说话的语气,就象是在恳求一位朋友帮一点小忙一般。

华不石道:“天下之事,本就是成王败寇,曹兄先是劫走了我的夫人,而如今在这条船上,以曹兄和薛将军武功,我们师徒二人全无胜算,这等境地之下,看来华不石除了遵命也别无选择。不过在此之前,在下只想问上一句,若我将玉佩交给了曹兄,曹兄准bèi

要如何处置我们?”

曹暮云道:“只要华兄交出‘盘龙珏’,小弟自是会送华兄和夫人一同回到大陆。”

华不石却摇了摇道:“曹兄何必虚言相欺?你既在此现身,又将这许多事情说与华不石知dào

,恐怕从一开始就没有准bèi

让我们活着下船,你所说的要送回大陆的,大概是我们的尸体吧!”

这一次假借“万易大会”,图谋各大门派财宝的阴谋,一旦败露出去,必将遭到各大门派的反噬。而此次来岛的五十五家门派,均是称霸一方的大势力,且遍及到大明各境,如若联手起来,绝对非同小可。

“万易门”一向以隐秘著称,在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一次得罪了各大门派,别人日后要找陆秋鸿算帐,却多半是无处可寻。可是曹暮云却不同,即便曹家的权势再大,背后便是大明朝廷,但就算是官府,也难以应付得了天下所有白道门派的联手报复,到了最后,恐怕仍是保不住曹暮云。

这其中的关系,华不石知dào

,曹暮云又岂会不明白。所以对于曹暮云来说,是绝对不能让此事泄露出去的,象华不石这等知晓了内情之人,必须要杀掉灭口!

薛原的宝刀上之所显露的重重杀意,所要杀之人正是华不石,这恐怕是这位大少爷还未上船,曹暮云就已经做好的安排。

曹暮云望着华不石,脸上依然带着亲切和蔼的微笑,道:“小弟怎么做那种背信之事,华兄过虑了,而且到了现在,华兄若不交出‘盘龙珏’,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

曹暮云说话的语气虽甚是平缓,但是言语中却已带着威胁之意。

他与华不石隔着桌子相对而做,仅距离三尺,而薛原亦在船舱内。在这两名高手身边,这位不会武功的大少爷只要敢稍一妄动,曹薛二人之一都可以轻易取他的性命。在这等情形之下,除了乖乖就范,似乎确已别无它法。

可是,华不石却全无一点乖乖就范的意思,他一甩手,把手中的酒杯扔在地上,直摔得粉碎,又猛然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厉声说道:“曹暮云,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公道和王法,难道你杀人绑架,谋财害命便是遵遁大明朝的王法所为么!你说那些于竣等江湖门派中人滥杀无辜,你自己岂不也是一样草菅人命!”

片刻之前,他与曹暮云之间还称兄道弟,甚是客气,但此时华不石却横眉怒目,声色俱厉,已变为了那个骄横不可一世的凶恶少爷,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再无一点儿斯文之状。

这位大少爷变脸之快,的确算得上无与伦比。

第三百三十二章 无计可施

华不石却横眉怒目,声色俱厉,已变为了那个骄横不可一世的凶恶少爷,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再无一点儿斯文之状。

这位大少爷翻脸之快,的确算得上无与伦比。

曹暮云的神色却丝毫未变,只是语气有了一丝冰冷,道:“要成就大事者,不可以拘泥小节,暮云刚才已经说过,道义有大有小,为求大道,有时也只好舍弃小义。”

华不石道:“甚么大义小义,这天下的道理,岂是你一个人说了就算的!你以为官府最大,为了朝廷敛财就可以无所不为,本少爷却偏不卖你那本帐!今**想要得到‘盘龙珏’,却也没有那么容易!”

曹暮云道:“事到如今,华兄何必再做困兽之斗,还是交出玉佩为好。”

薛原的右手已握紧了“沉虹刀”的刀柄,一步步朝向华不石逼了过来,看来这位大少爷若不交出“盘龙珏”,他便已打算立kè

要出手硬抢了。

华不石却眼睛一瞪,喝道:“朱洪,只要这船上之人敢碰本少爷一根头发,你就把玉佩扔进大海,如果有人想要强行抢夺也扔,听到了没有!”

曹暮云闻言,脸色倏然一变,立时转头寻找朱洪。却只见那方脸大耳的少年此时正站在船舷旁边,右臂伸向船外,手上握着的,正是一块手掌大小,淡黄颜色的玉珏!

朱洪先前并没有跟随华不石一同走进船舱,想来华不石早就有所吩咐。而曹暮云没有想到,华不石竟没有把“盘龙珏”带在自己身上,而是交给了他的这位徒弟。

只听得朱洪大声应道:“朱洪明白!”

如果“盘龙珏”在华不石的身上,曹暮云和薛原想要抢夺,自是手到擒来,在两位高手环伺之下,这位不会武功的大少爷连把玉佩扔出去的机会都没有。但是现在“盘龙珏”在朱洪的手上,情形却是不同,想抢下就没那么容易了。

朱洪的武功本就不弱,此时更是将握有玉珮的手伸向船外,只要见机不对,就可以立时扔下大海。“青螭号”在华不石等人登船之后就已拔锚启航,现在离“万易岛”已有数里之遥,所在之处已是深海,又正值风暴将至的时候,船外Lang涛汹涌,一块小小的玉佩被扔进了海中,根本就没有再行打捞回来的希望。

曹暮云先前请华不石进船舱饮酒,本有困住他以便抢夺玉珏之意,却没想到华不石早有所料,做出这等安排。

这位“暮云公子”毕竟是擅长机变之人,马上朝薛原使了一个眼色,薛原便停住了逼向华不石的脚步,只是右手依然紧握着刀柄没有放开。

曹暮云望向华不石的眼睛,开口问道:“不知华兄怎样才肯将玉珏交予小弟呢?”

虽然双方一时之间僵持不下,但现下的局势华不石仍是极为不利,若将玉佩扔进大海,他们师徒二人固然是必死无疑,而即便将“盘龙珏”交给曹暮云,想要换得性命又谈何容易?

毕竟口头上的承诺,对曹暮云来说,根本不会有甚么约束作用。就算这位“暮云公子”答yīng

不杀华不石,得到了玉珏之后,只怕一样还是会杀人灭口,他先前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为了所谓的“大仁义”根本就不会在乎甚么“小信义”。

过了片刻,华不石才开口道:“本少爷的夫人现在何处,可在这条船上?”

曹暮云道:“尊夫人就在‘青螭号’上,华兄可是想用玉珏交换她么?”

华不石道:“带她出来,让本少爷见到再说!”

曹暮云道:“好。”

他转脸向站旁边的一名仆从道:“去带华夫人上来。”

那仆从领命而去,曹暮云望向华不石,道:“今日之事,我们早有周密的安排,‘万易岛’上的那些江湖门派中人,要坐宝船逃生也是痴心妄想,定会葬身鱼腹,是以小弟奉劝华兄,不要再打回岛去的主意,更无须指望他们还能前来救你。”

华不石却嘴巴一撇,道:“本少爷也奉劝曹公子一句,凡事不要太过自信!”

却在此时,有一个阴冷声音传来,“曹公子并非自信,而是信任我陆某人!有我‘万易门’的三大供奉率领八艘炮舰围岛,区区一艘老旧不堪的宝船,若是还能让它突围出去,才真是见鬼了!”

只见内侧的舱门打开,一个留着三缕长须,穿一身青布儒衫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正是“万易岛”的岛主陆秋鸿。而在陆秋鸿身后还有三人,却是有两名万易门弟子,架着一个女子,那女子正是海红珠。

华不石一眼就能看出,海红珠是被人点了穴道,所以才会全身酸软无法动弹,由两名弟子架住手臂才能勉强站立。而海红珠鬓发凌乱,脸上还带有泪痕,显然被劫持到这条船上,亦是受了不少委屈。

华不石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愤nù

之色,瞪着眼对曹暮云喝道:“解了我夫人的穴道,放她过来!”

曹暮云正要下令,陆秋鸿却忽然道:“且慢!”

曹暮云道:“陆岛主可有话说?”

陆秋鸿道:“曹公子可是想要得到‘盘龙珏’么?我看华少爷和他夫人的感情如此之好,为了要救她竟不惜冒险前来,我们只须对海夫人使上些手段,华少爷定然会乖乖地把玉佩送过来。”

他一步就来到了海红珠的面前,紧盯着她的俏脸,“嘿嘿”笑道:“华夫人,你最好劝说华少爷快些交出玉佩,否则你一个妇道人家,要是吃了亏可就难做弥补了!”

这位陆岛主表面看上去道貌岸然,颇有些潇洒风度,此时却一脸不怀好意的奸笑,转脸对站在一旁的一名身材高大的“万易门”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弟子走上前来,伸出大手,便要向海红珠的胸前抓来。

海红珠哪里经lì

过这等场面,只吓得花容变色,身体直往后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华不石厉声喝道:“住手!曹暮云,你若让别人碰我夫人一下,今日就再也休想得到‘盘龙珏’了!”

曹暮云也皱起眉头,道:“陆岛主,不可对华夫人无礼。”

陆秋鸿神色之间颇有些不以为然,却还是挥了挥手,让那名万易门弟子退了下去,嘴上说道:“现在华夫人就在我们手中,我可不相信华少爷敢将那块玉佩扔进大海,曹公子何必受他的挟制?”

曹暮云道:“陆岛主不必性急,反正我们已经掌控局面,只要得到了玉珏,便是放过他们几人的性命,又有何妨。”

曹暮云此话说得极是巧妙,无论他是否已决心杀人灭口,一旦华不石认为全无逃生的可能,反正左右也不过是一死,难保不会横下心来,叫朱洪把“盘龙珏”扔进海里。曹暮云这句话好似对着陆秋鸿所说,其实是要华不石听到,亦是一种攻心之法,以退为进,就要让对方存有希望,才可以见机而动。

华不石却瞪着双眼,喝道:“不必多说废话,快点解去我夫人的穴道,放她过来!”

以这位大少爷的心计,何尝不知曹暮云的打算,只是他心头电转,一时之间却并没有想到任何一条可行的脱困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让海红珠脱离对方的掌握再说。

曹暮云略微犹豫了一下,吩咐道:“陆岛主,叫你门下弟子放了华夫人。”

在曹暮云看来,海红珠武功低微,实在不足为道,而华不石等人全都被困在船上,根本就逃不走,放不放海红珠也无甚分别。让她到华不石的身边去,反而会让华不石有所羁绊,不敢随意以死相拼。

表面上的妥协,正可以让华不石相信他并非决意要杀人。

曹暮云和华不石皆是心机敏锐之极的人物,此时双方都在寻找可乘之机,一方为了夺取玉佩,而一方则为了奋力逃生。他们二人在船舱之中一坐一立,其中只间隔着一张桌子,犹如绝顶高手的对峙,只不过所斗的并非武功,而是心计智谋。

而舱外狂风呼啸,大雨滂沱,海面上巨Lang涛天,大风暴终于来了!

陆秋鸿出手如风,在海红珠的肩背之上点拍了几下,已解去了她的穴道,口里吩咐道:“放她了。”

两名“万易门”的弟子松开手臂,顿时放开了海红珠。

华不石道:“红珠,你出船舱,到朱洪身边去。”

此时这间船舱之内众敌环峙,华不石自身难保,自是无力保护得了海红珠,她只有与朱洪在一起才稍为安全一些。

看着海红珠走出了舱门,曹暮云望向华不石,道:“小弟已依言放了海姑娘,华兄可以把玉珏交出来了么?”

华不石道:“玉珏给你可以,不过你须得想个办法,能够保证得了我们三人的安全才行,否则玉珏到了你手中,便是我们没命之时,本少爷又岂会做那种傻事?”

曹暮云道:“暮云答yīng

拿到了玉珏,便不伤害你们,还送你们回到大陆,可是华兄若不能信任小弟,暮云却也无法可想。”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失足

曹暮云道:“暮云答yīng

拿到了玉珏,便不伤害你们,还送你们回到大陆,可是华兄若不能信任小弟,暮云却也无法可想。”

华不石道:“你叫此船驶向海岛的东面,待会潮水涨起时,定能在海面上遇见脱出的宝船。到时你让若瑛姑娘驾小船送我们三人离开,等我们平安上了大船,便会将玉珏给若瑛姑娘,让她带来给你,如何?”

未等曹暮云回答,陆秋鸿已嗤笑了一声,道:“华少爷莫不是在开玩笑么,这般送你们脱身而走,你哪里还会再交回玉佩?”

华不石耸了耸肩,道:“你瞧,我们既然都无法信任对方,看来这个条件是谈不成了,反正都是难免一死,我们扔掉玉佩跳海就是!”

曹暮云忽然开口道:“且慢!好吧,我答yīng

,就按华兄所说。”

他转脸对陆秋鸿道:“陆岛主,让‘青螭号’掉头,往东驶向‘万易岛’。”

陆秋鸿冷哼了一声,有些悻悻然道:“好,陆某这便去叫船掌转舵。”

说罢,他转身向舱门外走去。

此时风暴已至,远处的“万易岛”在视线之中已经变小了许多,显然是因为潮水上涨,淹没了海岸之故。而那两道灰白色的涛天水柱就在南面数里之外,就如两条巨龙从大海中盘旋而起,正要腾空飞入云端一般。

这既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奇景,亦是危险得能够毁灭一切的天象!

忽然之间,从远处的海岛之上闪起了一道火光,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轰响。那是火药爆zhà

的声音,定然是潮水已经淹到庄园之前,各派中人炸毁了卡住巨船的礁石。

虽然“青螭号”和海岛相隔数里,但是这一声轰响是震天动地,仍是令船上的众人全都侧目观瞧。而就在此时,一个巨Lang击打在帆船的船舷上,船身摇摆,海红珠站立不稳,一个踉跄,便要在甲板上跌倒。

练武之人下盘稳固,本是不易摔倒,只不过海红珠的功夫实在太浅,加之先前穴道被点,腿脚酸麻,还未能完全恢复,而且她从来没有经过海上的风暴,乍听到爆zhà

声响,心神恍忽之间,立时就失去了重心。

海红珠本是站在船舷旁朱洪的身边,朱洪见她跌倒,连忙俯下身伸手相扶,原本伸向船外的手臂也收了回来,却在此时,陆秋鸿已然倏然出手!

“朱洪小心!”华不石大声呼喊,但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陆秋鸿先前借故走出了舱门,本就是别有用意,早己暗暗提运真气寻机发动,此时海红珠的失足跌倒,无异是天赐之机,他又哪里会错过?陆秋鸿一步就跨出三丈,几乎在一眨眼间就来到了朱洪身前,抬手一掌向朱洪拍来!

出掌之时,陆秋鸿的掌心瞬间变成一片殷红颜色,就象是在鲜血中染过一般。而这一掌势大力沉,所击的方位亦是十分阴险而巧妙,如若朱洪闪躲,这一掌便会径直拍在海红珠身上!

朱洪只得用左掌格挡,只听得“砰”地一声,二人已硬拼了一招!

在万易岛上,朱洪曾经与于竣连拼十招,最后一掌将那位“华山派”长老击倒在地,照理说陆秋鸿的内功再强,掌力再雄厚,以朱洪所习练的护身硬功和“震山掌力”,至少力拼三五招也不成问题。

可是,两人的手掌刚一触碰,朱洪突然感觉到掌上一阵酸麻,瞬时之间,整条左臂竟然已抬不起来!

是掌毒!只有蕴含了剧毒的掌力,才会在双掌相交的刹那就侵入肌肤,麻痹手臂上的神经,使得他整条胳膊无法动弹。

当朱洪意识到这一点时,陆秋鸿的第二掌己拍了下来,这一次仍在拍的是朱洪无法闪避的方位!这位陆岛主早已算定了,朱洪即便明知dào

掌上有毒,也宁愿自己硬扛中毒,决计不会让这一掌击中海红珠的。

“砰”地一声,又是一次硬碰硬的交击,这一次朱洪的右臂也已酸麻,手中的“盘龙珏”已把握不住,掉落在了甲板上。

陆秋鸿的第三掌拍下,朱洪仍是未闪,被击中了前胸,这个铁塔一般的少年登时委顿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从陆秋鸿发动突袭,到朱洪被三掌击倒,其实也仅是瞬时之间发生的事情。海红珠刚才失去了平衡,直吓得闭了了眼睛,却被朱洪及时扶住未曾跌倒,再一睁眼便看见这个少年己经栽倒在了自己的脚边,她茫然失措,甚至还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船舱之中的华不石却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位大少爷的眼睛都快要瞪出血来,束手无策,根本无法救得朱洪。而且,他已忽然意识到,陆秋鸿的剧毒掌力,正是曾经击伤过马大先生的“绝弦掌”!

陆秋鸿弯腰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盘龙珏”,他阴冷的目光只轻轻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海红珠,便迈步走向了船舱。在他看来,海红珠武功太过低微,根本就不值得他再行出手。

此时的华不石,却已疾步冲出了舱门,奔向倒在甲板上的朱洪。

他曾亲手检查过马大先生的伤势,对于“绝弦掌”毒的厉害自是十分了解。马大先生是少林嫡传出身的顶尖高手,被毒掌击中,即便服用疗伤圣药“大还丹”,还落得个武功尽失的结果,朱洪连中了三掌,其中一掌还击在了胸前的要害部位,比马大先生的毒伤更为严重,只怕片刻之间就会性命不保。

陆秋鸿眼见着华不石从自己的身边冲过,却也未加阻挡,此时已经拿到了“盘龙珏”,而他心中还有更为重yào

的谋划,收拾这不会武功的“恶狗少爷”不过是举手之劳,并不急在一时。

华不石奔到朱洪的身边,奋力把他身体扶起,伸手扯开了他的前襟,却看见朱洪的胸前,赫然显现出一个赤红色掌印,在掌印的四周,一道道的黑紫色的线条十分清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击延伸,这正是毒性散入经脉的症象。

绝弦毒掌,掌出断弦!

掌毒的发作,竟然如此之快,难怪陆秋鸿击倒朱洪之后,转身就走,再没有多瞧上一眼,只因为在他眼里,这个少年已经是一个死人!

直到现在,海红珠才知dào

朱洪刚才为了救自己,已被陆秋鸿击成了重伤,她心中惶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华不石却瞪起眼睛,厉声喝道:“你哭甚么!快点过来帮我扶住他的身体,我好施救!”

此时朱洪已经昏迷了过去,意识全无,或许在弹指之间就要丧命,但是只要有一丝机会,华不石就不会放qì



海红珠刚才失足跌倒,使得陆秋鸿得到了出手突袭的机会,这本是无心之失,华不石声色俱厉,并非是要责怪海红珠之意,只是现下形势所迫,心中着急所致。可是海红珠却感到受了委屈,眼泪不住地掉落下来,却也不敢不听他的吩咐,蹲下身来,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扶朱洪的身体。

而此时华不石己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扁平的玉盒,打来盒盖。在盒中平放着二十余根细如毛发的银针,他伸手捻起一根银针,手指挥出,已刺入了朱洪胸前的膻中要穴。

马大先生有“少林寺”的“大还丹”,才能在“绝弦掌”毒下保住性命,而华不石的身上,却并没有那种疗伤圣药。

朱洪前胸中掌,若是剧毒攻心,立时就要死亡,神仙也难救得了。是以华不石所做的,只能是先用银针刺穴之法,暂时护住朱洪的心脉,这样至少能保住朱洪一时的性命。而掌毒扩散到身体的其它各处经脉之中,却是他也无能为力的事了。

事实上,也就是华不石通晓医术,对人体的经络极为熟悉,又精通银针刺穴之法,才能如此施救,原本被“绝弦掌”击中了要害之人,是根本就不可能救得活!

片刻之间,二十多根银针已密密麻麻地刺在了朱洪的前胸之上,而黑色的血液从银针所刺中穴位中缓缓渗出,顺沿着他的身体流了下来。

朱洪依然双目紧闭,全无声息,连心跳似乎也比刚才微弱了许多,扶着朱洪身体的海红珠,脸色已经变得煞白,手上也禁不住有些颤抖。

华不石伸手拿起了玉盒这中的最后一根银针。这根针足有三寸余长,比其它的银针要粗不少,针尾还有一个小孔,显然是空心的。拿起此针,这位大少爷的神色变得更为凝重,大声喝道:“红珠,你扶稳他的身子,手上不要抖动!”

先前的二十多枚银针,只是封闭了朱洪心脉周边的二十四处穴位,使得毒性不会再行扩散。但是朱洪中掌部位是前胸要害,尽管华不石及时施术,却已经有部分掌毒侵入到了心脉之中,足以致人死命。华不石现在要做的,便是要用这最后一根银针直透心脉,将侵入其中的剧毒导出来。

刺透心脉而不伤性命,在寻常医士看来,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就算是身体强健的武功高手,一旦心脉受损也会立时就一命归西。

第三百三十四章 救命

刺透心脉而不伤性命,在寻常医士看来,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就算是身体强健的武功高手,一旦心脉受损也会立时就一命归西。

华不石的医术得异人所传,当然非比寻常医士,但是这么做他也并无完全的把握,只是他深知朱洪的毒伤之重,现在要救他的性命,简直就象是从阎罗王的手中抢人一般,凶险自是在所难免。

这等情形之下,已容不得半分差错,不论是华不石握针手上不稳,还是朱洪身体稍有抖动,都可能致使功亏一馈。可是海红珠本就十分惊惶害pà

,现在心里又觉得受到了委屈,忍不住哭泣流泪,扶着朱洪身体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全然无法稳定得下来。

寒光闪闪的银针在华不石的手指间紧握着,却始终无法刺下去。他眼看着朱洪的生命只在片刻之间就会流逝而去,而这等用银针刺穴泄毒的办法,必须要身体直立方能施术,海红珠搀扶不稳,若要强行刺穴,根本就没有机会能够成功!

华不石终于还是放下了银针,目光望向海红珠,道:“红珠,你怕不怕死?”

海红珠抽泣道:“我怕死,那又怎么样?”

华不石道:“这世上除了疯子,大概没有人不怕死,你我没甚么不同,朱洪想必也是一样。可是他为了救你,不惜硬接陆秋鸿的毒掌,现在他已快要死了,你难道不想救他?”

海红珠道:“我想,可是……可是我就是控zhì

不住我的双手……”

华不石道:“你若是真有舍命救他之心,就没有甚么好怕的。现在他已命在游丝,这一针我必须立时刺出,否则便来不及了,你只须把他的身体扶稳,就能救他的性命,我相信你定然能够做到。”

将朱洪的身体扶稳,本也不难,只是对这位一向娇生惯养,从来未曾经lì

过江湖风雨的海大小姐来说,在现在的这等惊惶交集的情绪之下,却并不容易做到。

华不石重新举起了银针,他已决心要刺出这一针,无论海红珠是否能扶稳朱洪的身体,他都只能一搏。因为情势之下已经容不得刻耽搁,否则再做任何事只怕都毫无意义了。

海红珠的手依然不停地颤抖着,她果然还是无法控zhì

住心中的恐惧。

然而,就在下一刻,朱洪的身体忽然稳定了下来,再也没有摇晃抖动。华不石抬眼看去,原来海红珠并非象先前一样用双手扶住了朱洪,而是用整个身体紧紧地抱住,而她眼中的泪光依旧,却已带有了一丝的坚毅的光!

在华不石的眼中,海红珠一直都是一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妹妹,大多数时候只会令人头疼,但是此时,他忽然觉得这个小妹妹似乎稍微长大了一点,那一丝坚毅的神色,竟然令这位大少爷也有些怦然心动。

不过在此时刻,却已容不得华不石多想,他缓缓地调匀了呼吸,捏针的手已决然挥出!

银针刺入心口两寸,一股黑色的血柱顿时从银尾的孔洞中直喷而出,溅上了这位大少爷的白色长衫。

这一针,总算没有出差错,准确无比地刺透朱洪的心脉,成功导出了毒血!

到了此时,华不石才深深呼出了一口气,他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也差一点就要软倒下去,只因为刚才刺出的一针,已经耗费了他太多心力,使这位身体孱弱的大少爷几乎承shòu不住。

“青螭号”的甲板上,华不石施展医术,一心救治朱洪,全然顾不得船上发生的其他状况,而船舱中的曹暮云等人,亦是无暇顾及华不石三人,只因为船舱中的变故,比甲板上更加凶险。

就在华不石刺出了最后一针的时候,一阵爆响从舱中传了出来,点点鲜血从舱门之内飞溅而出,洒在了甲板上!

※※※※※※※※※※※※※※※※※※※※※※※※※※※※※※陆秋鸿从朱洪的手中抢到“盘龙珏”,嘴角带着微笑,大踏步走进了船舱。

曹暮云亦是满脸喜色。

他本来对华不石用玉珏要挟颇感束手,想不到海红珠的一个趔趄,就让这位陆岛主抓住了机会,竟然如此轻松地就把玉珏抢到手,可谓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陆秋鸿走到近前,双手把“盘龙珏”呈到了曹暮云面前,道:“区区一个‘恶狗门’,就想和我们谈条件,还差得远呢!这块玉珏,就算是陆某送给曹公子的见面礼,今后我‘万易门’并入东厂,还要仰仗曹公子和贵叔父的提携!”

根据曹暮云和陆秋鸿的合zuò

约定,陆秋鸿除了能得到白银十万两,另一个条件便是把整个“万易门”收编,成为东厂的一部分。

东厂乃是大明朝廷中权力最大的特务机构。同属崇祯皇帝亲辖,东厂比锦衣卫的地位还高,权力也更大。曹暮云已答yīng

过陆秋鸿,这次“万易大会”之后,便加封他一个五品正千户“信武将军”的官衔,而“万易门”的所有弟子,也将编入东厂的外围行署,成为吃官饷的差人。

从一派掌门摇身变为朝廷将军,这位陆岛主将来的前程,当然少不了曹暮云和他叔父东厂厂公提督曹化淳的关照。

曹暮云伸手接过“盘龙珏”,口中说道:“陆岛主太客气了,以岛主的绝世武功和办事魄力,只要忠心为朝廷效力,不日定能飞黄腾达,成为国家的栋梁……”

这句话本是官场中上司对下属所说的慰勉之语,曹暮云也不知对多少人说过。而他这一次说出此话时,却全然没有注意,这位“国家栋梁”的掌心上,那一点殷红如血的颜色依然如故。

而这一点殷红之色,正是“绝弦掌”的功力提运到极致的特征!

曹暮云的手指刚触碰到玉珏,陆秋鸿的右掌已反卷而上,握住了他的手掌,而曹暮云立时就感觉到手臂一阵酸麻,竟己失去了知觉!

“绝弦掌”的掌力并不刚猛,只因为它本就不是利用掌力伤人,“绝弦掌”所有的威力,都在“毒”上。任何人的肌肤只要触碰到陆秋鸿的掌心,掌毒便会立kè

顺其内力侵入,渗入人体的经脉之中,根本无法阻挡,这正是这一独门毒掌的厉害之处。

陆秋鸿利用曹暮云接过玉珏的时机,出其不意之下,已制住了他的右臂,紧接着便是一掌直拍向他的前胸,与适才突袭朱洪的招式一模一样,竟对这位“暮云公子”毫不留情的施出杀手!

曹暮云心中只想着玉珏到手,根本没有防范陆秋鸿的偷袭,而两人的距离太近,饶是他擅于机变,却已是反应不及。他勉强侧身闪避,却只听得一声闷响,陆秋鸿的一掌已结结实实地打在右肩上,将曹暮云击得跌出三丈,重重地撞在了船舱的壁上,然后才扑倒在地。

这等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站在一旁的薛原和伊若瑛都没有来得及救援,直到曹暮云被击出,才倏然惊觉。

伊若瑛花容惊变,纵向倒地的曹暮云,而薛原大喝了一声:“好贼子!”“沉虹”宝刀已然出鞘,一刀直劈向陆秋鸿!

却只见人影一闪,陆秋鸿避过薛原一刀,瞬时退出了三丈之外,已到了船舱门口,这位“万易岛”岛主不仅毒掌厉害,轻功也是不凡。薛原还想追敌,却猛然间收住了脚步,因为他已瞧见从船舱的门窗之外已伸进来十余根黑洞洞的铁管,全都对准了船舱里的三人!

是火枪!

火枪本来算不上是厉害的武器,其射程较近,准确度也比不上弓弩。但是这船舱仅有四五丈宽,在这等距离之上,火枪的威力正好得以发挥,十余管火枪若是开枪,根本不用瞄准,散射的铁砂便会覆盖整间船舱,纵是武功再强的高手,也躲不过去!

陆秋鸿站在舱门边,那块“盘龙珏”仍拿在手中,脸上的奸笑比先前更甚,说道:“薛指挥使,你手上的宝刀再利,陆某特意准bèi

的这十三支燧发火枪,也足以把你打成筛子,我看你还是扔下刀投降为好!”

薛原惊怒交集,横刀在胸,向曹暮云望去。

“绝弦掌”以真气御毒,实是天下少有的可怕武功,以朱洪的强悍体质,胸前中掌倾刻之间就已昏迷,所谓“掌出断弦”,实非夸大。曹暮云中掌之处在肩头和手臂,虽比朱洪稍好一些,却也立时就倒地不起,全身的神经都已麻痹,完全丧失了战力。

伊若瑛扑到了他的身前,却听得曹暮云道:“快……我怀里青色瓷瓶里的药……给我吃……”

伊若瑛伸手从曹暮云的怀里拿出瓷瓶,依言将瓶子里的灰白色粉末都喂进了他的嘴里。

陆秋鸿看在眼里,冷笑道:“曹公子果然是万金之体,身上竟带有武当派的‘回天散’,看来陆某的‘绝弦掌’是要不了曹公子的性命了!”

“回天散”乃是武当派的疗药圣药,和少林的“大还丹”齐名。当日马大先生中掌之后,用“大还丹”保住了性命,曹暮云服用“回天散”,也同样能暂时控住伤势,只是一身武功却是无法再行施展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徒有神兵

“回天散”乃是武当派的疗药圣药,和少林的“大还丹”齐名。当日马大先生中掌之后,用“大还丹”保住了性命,曹暮云服用“回天散”,也同样能暂时控住伤势,只是一身武功却是无法再行施展了。

吞下了药粉,曹暮云的脸色虽然极差,但似已不象刚才那般衰弱,他紧盯着陆秋鸿道:“你我订有盟约,你身为一派掌门,竟毁约背叛,是为什么?”

陆秋鸿道:“曹公子本是聪明人,这个问题却问得太蠢了!岛上五十五家门派所带来的财宝至少价值数百万两,就是门外的那个华少爷,身上的银两想必也有几十万,何况‘盘龙珏’也是陆某志在必得的宝物,你用区区十万两银子,就要我和‘万易门’为你卖命,难道不觉得太少了么?”

曹暮云道:“你们‘万易门’经过此事,已成了天下各大门派的公敌,若没有朝廷的保护,你能逃得了么?”

陆秋鸿道:“曹公子,你错就错在太过自以为是!朝廷在你眼中比天还大,在陆某看来却是狗屁不如!朱由检那个老儿昏庸无道,他自己的江山都不知还能保住几天,我陆某人一世英雄,怎能去投奔于他?‘万易门’一向隐密,根本就不怕甚么‘七大门派’的追杀,就是把天下各派都得罪了,他们也找不到我。”

曹暮云脸上露出怒色,道:“陆秋鸿,你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语,已犯下了欺君之罪!大明朝廷是否稳固,还轮不到你来评说!你今日若敢杀我,曹某可以断言,三个月之内,东厂麾下的高手便能找到你们的藏身之地,到时定取你陆秋鸿的狗命!”

陆秋鸿哈哈大笑,道:“到了这般地步,你还在大言不惭,能唬得了谁?不过现下我倒也不会杀你,大明国库虽已被那些个狗官蛀空了,不过你们曹家财大业大,定然还是有些家底,把你的命卖给他们,收个百十万两银子定是没有问题。”

这位陆大岛主,不知是否受了曹暮云劫持海红珠的启发,居然也打算干起绑票勒索的买卖,而曹暮云已气得满脸通红,几乎说不出话来。

伊若瑛柳眉倒竖,道:“陆岛主,你也算是一派的宗主掌门,却做这等背信弃义,绑票勒索的卑鄙之事,还要不要脸!”

陆秋鸿笑道:“曹公子先前已说了,这道义有大有小,陆某人为了本派的发展,乃是为了大义,也就不必顾及小节了。何况要说背信弃义,陆某也是向曹公子学的,想那‘崆峒派’的翁一白为他卖命,他不也弃之如敝屣,让那姓翁的白白送掉了性命。”

伊若瑛道:“你胡说甚么!翁长老是被武当派的宝境真人所杀,和暮云有何关系?”

陆秋鸿道:“曹公子杀于竣时,若不是有意留下了线索,唐紫鳞等人又怎会怀疑到翁一白身上?他只是为了找一只替罪羊,使得唐紫鳞以为间客己经除掉,而放松戒备。哼哼,陆某可没有翁一白那般愚蠢,与其等着他出卖我,还不如陆某人先下手为强!”

“崆峒派”的追魂针,是曹暮云杀于竣后有意刺入其脑颅内的,这便是于竣的尸体上有两处致命伤的原因。

陆秋鸿背信弃义,当然是卑鄙小人的行径,但伊若瑛却忽然发xiàn

,站在曹暮云的立场之上,居然无法去指责他的无耻。这世上的“信义”本来就是相对而言之事,自己不守信的人,也不能怪罪别人背叛他,就象是杀人的人,也无法埋怨别人要杀他一样。

事实上自身的不顾信义,反会变为别人背叛他的理由,正如陆秋鸿所说的,谁都不想被人出卖,所以只能出卖别人。或许,这便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天理循环的道理!

曹暮云和陆秋鸿定下这次“万易大会”的阴谋时,就已注定了要被出卖和背叛的结果。

此时的曹暮云,倚靠在伊若瑛的身上,满脸的不甘和怨恨,己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潇洒风度。而此时他忽然脸色一变,惊呼道:“薛将军,不可!”

这间舱房只有两个门和两扇窗户,虽有门窗外面共有十三支火枪对准了舱内,但仍有一些边角之处是火枪打不到的死角。刚才陆秋鸿说话时,薛原便缓缓移动了数尺,己靠近了墙边,此进身形急跃,足尖在墙角一点,己疾冲到了陆秋鸿的身前!

他所冲出的线路,乃是贴着墙角,正是大多数火枪的难以射击到的死角,而一旦冲到了陆秋鸿身前,火枪手便决计不敢再行发射,因为火枪散射出的铁砂根本无法精确控zhì

,若要发射,就会误伤到他们自家的掌门人。

曹暮云发出呼喊时,薛原已经冲到了陆秋鸿身前五尺,“沉虹刀”挥起,朝向陆秋鸿当头直劈而来。虽然曹暮云出言阻止,但薛原既己冲到了近前,哪里还能住手?而且薛原深知,在这等情势之下,只有出手擒住了这个陆岛主,才挟制那些火枪手,他和曹暮云也才有脱身的机会!

薛原的突袭不可谓不快,但是陆秋鸿却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望向笔直冲过来的薛原,面带冷笑,就好象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直到薛原冲到近前,陆秋鸿才忽然抬起了右臂,从袍袖滑下,已露出了黑洞洞的枪口,原来他手中竟握着一把短柄的燧发火炝!

“砰”地一声,硝烟扬起,陆秋鸿已扣动了火枪的扳机!薛原惊觉对方持有火枪,已顾不得挥刀杀人,翻身后跃闪避,他闪过了大部分铁砂,大腿上却也被枪弹擦出了数道血痕。

如果只有薛原和陆秋鸿二人对决,薛原既己闪过了一枪,此时正可以趁隙进攻,而陆秋鸿的火枪一经发射之后便再无用处,不及装填弹药,拿在手上反成累赘。

只可惜,这并非一对一的对决,陆秋鸿的射出的一枪的目的,也只是为将薛原逼离自己的身边。薛原刚刚闪退出五尺,还未及再度冲上,爆豆一般的枪声就已再度响起,十三支火枪的齐射,纵使轻功盖世之人也闪避不了!

硝烟阵起,血花飞溅,上古神兵“沉虹宝刀”跌落在地上,而这位锦衣卫的第一高手,也砰然栽倒在地!

曹暮云眼睁睁地看着薛原被杀,心中悲愤交集,牙齿咬破了嘴唇,鲜血从他的嘴角迸出。薛原跟随在曹暮云身边多年,一直都忠心耿耿,是他的左膀右臂,本是曹暮云绝对不肯牺牲的属下,想不到今日竟然会死在这里,而且是毫无反抗之力地,象一条掉进陷阱的野狗一样,被众人用火枪打死!

薛原武功固然不弱,可是却远非阴险奸诈的陆秋鸿的对手。曹暮云当然知dào

,他先前的喊叫便是想要薛原不可轻举妄动,可惜却已经晚了一步。

正当曹暮云为薛原的冒险突袭而痛惜时,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己仗剑而起,朝着陆秋鸿直冲了过去。

是伊若瑛!现在四周所有火枪都已经发射,一时之间还来不及再装填火药和铁砂,正是奋起反抗的唯一机会,也只有趁着现在,才能够不受火枪的威胁与陆秋鸿一战!

所以伊若瑛立时拔出了“墨阳剑”,飞扑向船舱门口的陆秋鸿!

只不过,这虽是唯一的机会,却并不是一个好机会,因为伊若瑛的武功,根本就不是陆秋鸿的对手。在这艘船上,能敌过陆秋鸿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曹暮云本人,所以这狡猾如狐的万易岛主,才会一开始就用偷袭手段重创曹暮云,让他们完全失去的对抗的可能。

“若瑛回来,不要去!”曹暮云再度叫喊。

可是他的呼喊和刚才一样,全然没有用处,伊若瑛已经扑到了陆秋鸿的身前,仗剑与这位陆岛主拼杀在了一起!

“墨阳剑”利锐无匹,绝对能算得上是一柄稀世神兵,自从曹暮云将这柄剑送给伊若瑛之后,她就不再使用原来的“紫剑金环”。

可是剑虽换了,武功却没有换,伊若瑛的武功本是以剑为攻,以环为守,现在手上只有这么一柄剑,攻守便会失了平衡,招式之中就有了破绽。而且这柄“墨阳剑”比她原先用的紫云剑长得多,也更重得多,即便是用这柄剑进攻,她剑法中轻灵迅捷的特点也无法发挥出来。

一柄绝世宝剑,有时未必是适合剑客施展武功的最佳兵器。可惜伊若瑛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此时即便是有所发xiàn

,却也已经晚了!

陆秋鸿后退了五步,同时亦闪过了五剑,然后一掌拍出,鲜红欲滴的掌心,穿过伊若瑛的剑网,击在了她的前臂上!

这一掌所击的正是伊若瑛剑法的破绽,瞬时间的酸麻令得她抓不住剑柄,“墨阳剑”斜飞三丈,插在了船舱的板壁之上,而陆秋鸿已如鬼魅一般地欺到了她的身后,一掌直印在伊若瑛的后心!

伊若瑛闷哼了一声,从舱门飞跌而出,重重地摔在甲板上。以她的武功,本不至于在五招之内就败落,可是她太过急于进攻,而“墨阳剑”对于她来说,也太沉重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薄命

伊若瑛闷哼了一声,从舱门飞跌而出,重重地摔在甲板上。

以她的武功,本不至于在五招之内就遭败落,可是她太过急于进攻,而“墨阳剑”对于她来说,也实在太沉重了。

陆秋鸿收掌而立,清矍的脸上尽显狂傲和不屑,道:“曹公子,在这条船上,也只有你自己的性命值钱,你的姘头和走狗不自量力,敢对陆某动手,可怨不得我出手不留情!”

曹暮云发出了一声野兽一般的嘶吼,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脚步踉跄地朝着站在舱门前的陆秋鸿直扑了过去。陆秋鸿冷笑着闪开,曹暮云便扑了个空,径直冲到了门外,再摔倒在地上。

曹暮云头上的公子巾早己不知掉落到何处,披头散发,目眦欲裂,眼里流着眼泪,嘴角淌出鲜血,哪里还有半点万金公子的模样。他奋力爬到了跌卧在甲板上的伊若瑛身边,用手臂搂住她的后颈,想要把她抱起来,可是手上无力,却做不到,反倒使得两个人一齐滚倒在了地上。

此时的伊若瑛虽然中了毒掌,全身已经麻木,几近失去了知觉,但神智却依然清醒,她看着眼前的曹暮云,目光之中却显得颇为平静和安详。

她凝望着曹暮云的脸,脸上的流露出痴迷的神情,就与那日在鲁原大峡谷外,她第一次与这位“暮云公子”相遇时没有什么不同。

她轻声说道,犹如噫语:“暮云……我好象快要死了……不过为了你而死……我也很高兴……”

曹暮云大叫道:“不要胡说!你不会死,有我在怎会让你死!”

伊若瑛伸出手,想去抚摸曹暮云的脸庞,道:“暮云……听我说……其实我死在这里也很好……华少爷说得对……你本就不喜欢我……”

曹暮云伸手抓握住伊若瑛的手,叫道:“谁说我不喜欢你!这次回到京师,我马上禀明父亲,和你成婚!”

以“暮云公子”的绝世风采,以及曹家的家财和权势,不论是在京师还是在江南,不知有多少少女对他痴迷,而对于异性的爱慕和表白,曹暮云早已经司空见惯。伊若瑛只不过是无数为他痴迷的女子之一,尽管曹暮云曾经利用她刺杀马大先生,但是在曹暮云心中,一直并未觉得她有多么重yào



直到刚才,伊若瑛奋不顾身地扑向陆秋鸿,又被“绝弦掌”击倒时,曹暮云才倏然感觉到一阵心痛,才意识到这个女子和以往所有对他痴迷爱慕的女子都不相同!

或许爱情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感觉到珍贵,只是到失去时,很多事情却已经难以挽回了。

伊若瑛微笑道:“听了你这一句话……若瑛就算死了……也……也值得了……我知dào

……知dào

你做所有的事……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百姓的前途命运……可是……可是有些做法……”

曹暮云叫道:“你伤得太重,不要再说这许多,现在我就想办法给你疗伤!”

天下间只有少林的“大还丹”,武当派的“回天散”这等疗伤圣药能控zhì

“绝弦掌毒”,可是曹暮云身上所带的一瓶“回天散”,刚才已经被伊若瑛全部喂进了他的嘴里,半点也没有剩下。

曹暮云扭头望向陆秋鸿,吼道:“快把解药拿来!等回到大陆上,我立时给你一百万两银子!”

陆秋鸿却两手一摊,道:“一百万两的确是不少,换她一条命原本是绰绰有余,只可惜陆某的‘绝弦掌’从来就没有解药,中掌之人只有死路一条,唉,实在颇为遗憾。”

他嘴上唏吁连声,装出一脸惋惜的模样,不过他即便有所遗憾的,也是为那一百万两银子,却不是伊若瑛的命。

曹暮云瞪着陆秋鸿,眼睛喷火,嘴里的牙都快要咬碎了。

可失去了武功的曹暮云,对陆秋鸿造成不了任何威胁,这位陆岛主自是毫不在乎。

他的目光扫过船舷旁边的华不石三人,忽然“咦”了一声,道:“真是想不到,这世上还会有能够救治陆某‘绝弦掌毒’的人,华少爷的银针刺穴之术当真是不凡,曹公子若去求他,说不定还能保住你那位若瑛姑娘的命。”

刚才船舱内变故突生,薛原和伊若瑛和陆秋鸿交手时,华不石正全力救治朱洪,此刻才刚刚把朱洪心脉中的毒血导出。这位大少爷已是力尽神竭,跌坐在甲板之上,而朱洪靠在海红珠的身上,穿透心脉的那一根银针己被拔出,但前胸各处穴道上仍插着十余银针,伤口处正在流着乌血。

这位铁塔一般的少年,脸色己比先前好了许多,而在他身体上顺着经脉显现出来黑线,也不再蔓延,“绝弦掌”的毒性竟似当真被控zhì

住了。

曹暮云的眼中顿时燃起了希望,他原本全身都已失去了力量,此时却伸出双手,用力抱起了伊若瑛,蹒跚地走到华不石面前。他几乎跪了下去,道:“暮云求恳华兄,无论如何要救若瑛姑娘一命!”

“绝弦掌”是天下少有的奇毒,要想救治,就好象与阎罗王争抢性命。刚才给朱洪疗毒,已经让华不石耗尽了精力,要再救治一人,他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但这位大少爷仍是未做迟疑,奋力起身,去察看伊若瑛背上的伤势。

可是,当察看完背上掌印的位置,再看到遍布在掌印四周的黑晕,华不石就已确定,伊若瑛毒伤太重,已到无法救治的地步!

朱洪中掌之处乃是前胸,虽然也是要害,但一来他体格强壮,硬功不凡,二来没有直接命中心脉,及时用银针控毒还能有一线生机,可是伊若瑛是后心直接中掌,掌毒直透心脉,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

她之所以保持着神智的清醒,没有昏迷,只是因为本能的回光返照,正燃尽这位痴心少女身内的最后一点生命力!

看到华不石脸上的表情,曹暮云就己经猜到了事实,而这位大少爷摇了摇头,颓然垂首,使得曹暮云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已破灭。

两行清泪已不自觉地从曹暮云的眼中涌出,他伸手抚去伊若瑛脸颊上的碎发,口中却道:“若瑛,你不必担心,我定能找到办法救你!”

伊若瑛低声道:“暮云……你不用再骗我了……你总是爱骗人……我都不知dào

你到底……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

曹暮云道:“我不会再骗你了,我以后都会爱你!”

伊若瑛道:“你说甚么……我……我听不到……”

曹暮云道:“我说我以后都会爱你,一生一世也不会变!”

一丝笑容伊若瑛的嘴角露出,她喃喃道:“其实……其实刚才我已经听见了……我……我骗你说没听见……是想听你……听你多说一遍……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她的身体忽然一阵抽搐,大量的鲜血从嘴里流出,然后脑袋便无力地垂下,眼神也变得涣散。

曹暮云知dào

,他怀中的女子已经死了。他伸手拭去了脸上的泪水,抬起头来望向陆秋鸿,眼中已充满了愤nù

和仇恨,如果目光能杀人,他已杀死了这个道貌岸然的万易岛主上千次!

只可惜目光并不能杀人,甚至不能伤到陆秋鸿分毫。

陆秋鸿“啧啧”了几声,道:“自古红颜多薄命,真是可惜啊!看来华少爷的银针刺穴之术也非万能。不过即便如此,斩草也定要除根,陆某人决不能容得能救治‘绝弦掌毒’的人活在世上,否则我这神掌的威力岂非就大打折扣了,你说是不是,曹公子?”

曹暮云咬着牙道:“陆秋鸿,你且记着,终有一天我曹暮云会亲手杀了你,为若瑛姑娘报仇!”

陆秋鸿道:“曹公子,你本是个聪明人,怎么变得越来越糊涂了?陆某暂时留你的性命,只不过是想从你们曹家拿得些银两,等银两到手,我即便放你回去,也不会给你报复的机会。你想杀我?这辈子是不用想的!”

要让一个人不能报复,有许多种办法,杀人只是其中的一种。而曹暮云中了绝弦毒掌,虽然武当“回天散”能暂时控zhì

伤势,但是就如同马大先生一样,不仅武功尽失,而且若不加救治,根本活不过数月。

所以陆秋鸿全然不怕这位“暮云公子”的报复,他的目光已转向了华不石,道:“能救活被我毒掌所伤之人,华少爷的医术就算不是天下第一,能强过你的人想必也不多。陆某今日亲手杀了绝色大美人,现在又要杀死当世名医,实是万般的无奈啊!”

陆秋鸿从舱门走到甲板上,一步步朝向华不石所在的船舷边逼了过来。此时朱洪中毒昏迷,海红珠武功太弱,连同这位大少爷在内,他们三人几乎全无抵抗之力。

而那十余名手持火枪的万易门弟子,也已经装填好了火药和铁砂,调转了枪口,十三支火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三人。

※※※※※※※※※※※※※※※※※※※※※※※※※※※※※※【恶犬天下】征龙套名啦!其实不能算龙套了,有大把出场机会,还有连场大胜的情节,武功天下无dí

,比主角风头更劲。天下第一狗!不错,是狗。华不石要养宠物了,她是华不石和MM友谊的象征,很重yào

的角色哦!另还有此狗男友一名,同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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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天打雷劈

而那十余名手持火枪的万易门弟子,也已经装填好了火药和铁砂,调转了枪口,十三支火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三人。

华不石忽然开口道:“陆岛主,你难道不想知dào

你手中那块‘盘龙珏’和吞鲸岛的秘密么?”

陆秋鸿停下了脚步,在帆船甲板的正中站住,问道:“哦?华少爷难道知晓这块玉佩上的秘密?”

华不石道:“不错,本少爷当然知dào

。”

陆秋鸿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道:“陆某却不相信,你且说来听听?”

事实上,华不石并不知dào

玉珏的秘密,在“白鹂号”上,他曾一度拿着这块“盘龙珏”研究了数日,却未曾看出一点端倪。不过此时,他也只能虚言相欺,希望能拖延时间,或许就能找到一丝逃生的机会。

他哼了一声,道:“这个秘密关系重大,若没有代价,本少爷怎会说与你听?”

陆秋鸿道:“华少爷可是想用这秘密来交换你的性命么?那倒也未尝不可,只要这秘密足够值钱,陆某答yīng

不但不杀你,连你夫人和徒弟的性命也都饶过,如何?”

华不石盯着陆秋鸿的眼睛,一时沉默不语。这位陆岛主倒是十分慷慨大方,一开口便答yīng

放过三人的性命,只不过以陆秋鸿的为人,除非是脑袋进水,有谁还能相信此人的承诺?

也只有这位华大少爷似乎全然相信,道:“如此甚好,本少爷这便说与你听。不过你得先赌一个誓,我把所知的‘盘龙珏’的秘密告sù

了你,你一定不能再杀我们三人。”

陆秋鸿道:“好,这个容易。”

他伸出手掌举到身前,果真起誓道:“苍天在上,如若华少爷将‘盘龙珏’的秘密告sù

陆某,陆某就决不伤害他们三人的性命,若有违背,必遭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陆秋鸿立完了誓,微笑道:“华少爷,这番你可以放心说了吧?”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好,我说。我所知的秘密便是,这盘龙珏乃是一对,除了你手中的这半块之外,必须再找寻到另外一半,方能发挥作用,开启吞鲸岛的宝藏。”

陆秋鸿掂着手中的玉珏,道:“哦?那另外半块却如何才能寻得,而且这两块玉石的上面别无标记,又如何去打开宝藏呢?”

华不石道:“另外半块嘛,我虽然知dào

在何处,不过陆岛主想要取得却困难得很,至于如何打开宝藏,这‘盘龙珏’的形状特异,只要两珏合并,便是一把开启秘洞机关的密匙,到了吞鲸岛的藏宝窟前,自然便知何使用。”

陆秋鸿一双眼珠转了两圈,又盯住了华不石的脸,过了半晌才道:“先前曹暮云说华少爷聪明多智,陆某还颇不以为然,到如今却是不得不相信了,你连骗人的谎话都编得这般有模有样,实是难得的很!”

华不石脸色有些变了,道:“本少爷说的都是实话,何来的骗人之说?”

陆秋鸿忽然“嘿嘿”一笑,道:“好,你说你知dào

另外半块‘盘龙珏’在哪里,且说说看?”

华不石道:“另外半块‘盘龙珏’,就在黑龙王的手中,你‘万易门’虽然有些船只和人手,要想抢夺来却困难得紧。”

陆秋鸿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斥道:“胡说八道!实话与你说了吧,这盘龙珏确是有两半,此事我早就知晓,而且另外一块现在何处,陆某亦是一清二楚。至于这两块玉珏的用途,根本不是你们所想的那般,不过这两块玉珏合并起来,倒确是可成为一把开启秘洞的钥匙。”

他略一停顿,才冷笑道:“陆某说华少爷聪明便是为此,你明明甚么也不知dào

,只是在胡编乱造一番谎话,还居然能将事实猜对了不少。”

华不石心念电转,已记起了当日在龙川城中,马大先生曾经在无意中说过,他身上受的“绝弦掌毒”是被结义兄弟所伤。而“绝弦掌”这种武功在江湖上可谓是十分罕见,想来这位陆岛主极有可能便是击伤马大先生之人。

“盘龙珏”本属马大先生所有,这陆秋鸿既与马大先生有结义的交情,知晓“盘龙珏”的秘密并不足为奇,所以,看起来要编出谎话来唬住这位老奸巨猾的万易岛主确是不容易。

不过,陆秋鸿先前在听说“盘龙珏”在黑龙王手中时,曾略为一怔,神态的变化虽然只是极短的一瞬间,却也未能逃过华不石的眼睛。他立kè

就已想到陆秋鸿声称知晓另一块玉珏的所在,只怕未必是实,至少他不一定能够确认。

想到此处,华不石板起面孔道:“本少爷所言句句是实,那另一半‘盘龙珏’在黑龙王的手中更是确切无疑,有凭有据,陆岛主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陆秋鸿道:“是么,你有甚么依据?”

华不石道:“你可知黑龙王麾下有一个名叫马五德的人么?”

陆秋鸿道:“听闻龙宫部众的九龙子之中,确是有一个姓马的,那又如何?”

其实华不石提及马五德,只不过是试探之言,此时他已是展开心计,试图通过言语神态来判断对方到底知晓多少秘密,好相机而变。而陆秋鸿如此回答,却是有点出乎华不石的意料。

马五德在南澳镇和冷霸刀及粤境四大门派争抢盘龙珏之事,华不石本是以为陆秋鸿已知dào

,但他此时只说龙宫部众之中有一个姓马的,却似乎对此人并不了解,更不知他数日前在南澳镇出现过。

只在瞬时之间,华不石的头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有所顿悟。

他开口说道:“那另一半的‘盘龙珏’,便是被这马五德得到,此时定已献给了黑龙王。前几日这马五德曾到过粤境行事,你们‘万易门’的耳目若是灵通,想必也探听得出来。”

黑龙王和麾下的龙宫部众,一向仅在大海中劫掠远洋商船,从来不曾上过大陆,若是马五德上岸在粤境行事,当然有些不太寻常。陆秋鸿见华不石说得如此肯定,心中倒也半信半疑。

趁着陆秋鸿思索之机,华不石却悄悄捏了一下身边海红珠的手指。他的手臂本来一直背在身后,是以这个举动陆秋鸿和四周的一众万易门火枪手均未发觉。

而华不石随即瞧了一眼躺在一旁的朱洪,又看了一眼船舷之外的大海。

如果此刻在华不石身边的是杨绛衣,她定能领会这位大少爷的用意,是要她趁此机会带着朱洪一起从船舷跳海逃生。此刻的情势之下,留在船上只有死路一条,指望陆秋鸿会大发慈悲放过他们三人,无异于椽木求鱼,跳海逃生虽然亦是凶险,却总好过立时被人杀死。毕竟此处距离“万易岛”并不太远,实在不行还可游回岛上,再另做打算。

只可惜海红珠并不是杨绛衣,她只是徒然睁着一双大眼,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茫然不知华不石捏她手指做什么。

这等逃生的时机也是稍纵即逝,却听得陆秋鸿“嘿嘿”一笑,道:“也罢,陆某姑且就相信一回,不过那黑龙王拿到‘盘龙珏’,却不知晓其用法,亦是毫无用处!”

他眼光瞟向华不石和海红珠三人:“华少爷,你所知的‘盘龙珏’的秘密就只有这些么?若是如此,我现下便可安心送你们上路了。”

他手一挥,围在四周的十三名万易门弟子已举起火枪,手指己扣住了扳击!

华不石大惊道:“陆秋鸿,我已经把玉珏的秘密如实相告,你竟敢毁约杀人,莫要忘了刚才所起的誓言!”

陆秋鸿哈哈大笑,道:“陆某此生,从来就不知dào

誓言是何物,这世上哪有甚么苍天,满天神佛也全是骗人的把戏,我便是欺天骗地,它们能奈我何?只有尔等这些愚蠢之人才会相信!”

到了现在,三个人的性命就悬在十三支火枪的扳击上,就算再想要跳海逃生,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陆岛主连对他自己的结义兄长马大先生都能痛下毒手,人品之高可想而知,所谓誓言对此人来说当真是狗屁不如。华不石虽然从未相信过陆秋鸿,但在这等局面下,一时之间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利用的机会,亦是束手无策。

陆秋鸿从来不相信世上有公道的存zài

,只因为他这一生所做的背信弃义之事实在太多,如果苍天有眼,他早已被天雷劈死了无数次。

只不过这一次,他却错了!

天空之中阴云密布,一道电光从天际倏然划过,接着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响起,陆秋鸿的背上已受到了重重的一击!

陆秋鸿原本站在甲板的中央,他只觉得心肝脾肺肾五脏俱裂,一口鲜血直喷而出,身体无可抗拒地直跌而出,象一只破布袋一般竟横飞出数丈,向船舷外的大海中坠了下去!

他手中的“盘龙珏”也抓握不住,掉落在甲板上,滚出数尺,却正好停在了华不石的面前。

第三百三十七章 尔虞我诈

陆秋鸿原本站在甲板的中央,他只觉得心肝脾肺肾五脏俱裂,一口鲜血直喷而出,身体无可抗拒地直跌而出,象一只破布袋一般竟横飞出数丈,向船舷外的大海中坠了下去!

这一下重击力量如此之大,足以致命,根本不是任何人力所能达到,即便是陆秋鸿武功盖世,护身真气也全然起不了作用!这位万易岛主直到坠入海Lang之中,也没有弄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砸中了他。

莫非当真是因为作孽太多,老天爷显灵让他应验了自己的誓言,遭到天打雷劈了么?

陆秋鸿本人虽不知dào

,甲板的上其他人却都瞧得明白,击中这位陆岛主的当然并不是天上的炸雷,而是一颗西瓜大小的铁球。铁球击飞了陆铁鸿,其势不减,轰隆地一声砸在了甲板上,木屑纷飞间,顿时将船板砸出了一个大洞!

这种铁球,正是巨型红夷钢炮发射出来的炮弹!陆秋鸿站在甲板中央,正是最为显眼的目标,结果也最先遭殃,被炮弹砸个了正着。

而这一炮,并非是射向“青螭号”的唯一一炮,只听得轰响连声,至少有二十多枚巨型炮弹朝着帆船直飞过来!除了三五枚炮弹落进海中,溅起了丈许高的水花,大部分的炮弹都命中了船体,将帆船甲板和船舷砸出几个大窟窿,而站在甲板上的那些万易门的弟子,也有数人遭了殃,被这一排炮弹砸得骨断筋折,立时没了性命。

“青螭号”上一根五六丈长的桅杆也遭炮弹击中,从中折断,倾倒了下来,轰然砸落在船板上。

只听得有人嘶喊道:“不得了啦!那是巨鲛舰,正朝我们这边冲过来啦!”

在“青螭号”三四百丈之外,却只见在漆黑如墨染的海面上,如移动的山峰一般的骇Lang之间,赫然出现了一艘黑色巨船的影子,显然刚才的一排火炮,就是从那艘船上所发。而其时正值天空中轰雷炸响,是以在“青螭号”上全然没有听到炮声。

黑色的巨船虽然没有宝船那般庞大,却比起“青螭号”还大了许多,甲板出水足有三四丈,船舷即高且阔,上面布满一层层用于火炮发射的孔洞,看上去就犹如一座浮在水面上的堡垒。船首并不是寻常帆船的尖头,而是扁平形状,前方突起数排钢制长钉,是为了撞击敌船之用,就象是巨兽的利齿。而船身之上虽然也竖着桅杆,却并没有升起船帆,在桅杆顶端,却挂一面三角大旗,旗上绣绘着张牙舞爪的黑色鲛龙。

仅从船身外观上看,“巨鲛舰”显然并非是为了远航载货所造,而是一艘彻头彻尾的战舰,其形状倒是与先前华不石等人来万易岛时在海上所遇到的“海鳅船”有几分相似,同样是平口宽身,易于两船靠近时甲板上的海盗抢登他船。

只不过这艘黑色巨船比起“海鳅船”可至少巨大十倍,若论船身大小的比例,倒确是象其名字一般,如同“巨鲛”和“泥鳅”之别。

如果是在风平Lang静的海面上,即便是夜晚,也不会出现两船相距数百丈还未能发xiàn

的事情。只是此时海面上风暴正盛,巨Lang涛天,巨鲛舰船身虽大,躲在大Lang后面却不易被觉察到,而对方的船上显然有擅于驾船之人,一直凭借着风Lang的掩护驶近,让“青螭号”进入射程之内,才忽然现身开炮攻击。

仅仅一排炮击,“青螭号”就已经受到了重创,船舷上被击穿了数个大洞,海水立时涌入,而整个船身也开始倾斜!

“快逃啊!是黑龙王来啦!”

如果说被火炮突袭,还只是让“青螭号”上的人们惊慌,此时发xiàn

了攻击他们的炮船,赫然便是传说中的的海上霸王“黑龙王”所乘坐的旗舰,则令他们个个都象是见到死神一般恐惧。

与华不石等内陆门派的孤陋寡闻不同,万易门中的弟子久在海上,全听说过“黑龙王”,而且没有一个人不知dào

,被龙宫部众所劫掠的船只,从来留不下活口。

黑龙王,本就是纵横在南海上的死神!

无论是船上的水手还是万易门下弟子,片刻之间就已经乱成了一团,有些人叫嚷着赶快转舵划桨,试图让“青螭号”改变航向,逃出巨鲛舰火炮的射程,而另一些人索性搬动船边吊着的救生小艇,已在打起弃船逃生的主意。

原先在甲板上的那些手持火枪万易门弟子,也全都扔下了华不石三人不管,加入了逃生的行列,此时人人都想着保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上杀人。

陆秋鸿身为万易门主,被炮弹击中掉落海中死活不知,到了这个时候,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去救他。不过这种事情也并不奇怪,一个心地险恶,反覆无常,从来就不讲信义的掌门人,手下又怎么会有真zhèng

对他效忠的门人弟子呢?

陆秋鸿就算还没有被刚才那一颗大铁弹直接砸死,如今被巨Lang吞没,多半也要被淹死。或许,这才是他多行不义所应得的报应。

华不石眼看着面前甲板上的“盘龙珏”。为了争抢此物,已经死伤了太多人命,可是如今这块淡黄色的玉珏,却又鬼使神差地掉落在这位大少爷的面前,好似这是上天注定留给他的礼物一般。

他伸手拾起“盘龙珏”,一抬起头,却正瞧见了曹暮云投来的目光。曹暮云当然也想要得到这块玉珏,但现下他身中剧毒,全身武功己尽失,若想硬抢,只怕连华不石身边的海红珠也未必能打得过。

华不石未作迟疑,把“盘龙珏”收入了怀中,忽然对曹暮云说道:“黑龙宫的巨鲛战舰来袭,其实曹兄早有所知,对么?”

曹暮云道:“华兄何出此言?”

华不石道:“这自是我的猜度。若没有人给黑龙宫传递消息,他们怎能如此凑巧地出现在此地,而这传信之人,想必就是曹兄你了。”

华不石会做此猜测,当然并非没有根据。

早先伊若瑛在南石崖下的暗道中,曾一语道破了华不石在南澳镇上,用假佩冒充真珏的偷梁换柱之计,华不石一度以为是“万易门”的耳目灵通,探知了此密。

直到刚才这位大少爷无意中提及马五德时,陆秋鸿却似乎并不知晓此人在南澳镇上出现之事,华不石才转念想到,告sù

伊若瑛假佩之事的,其实是曹暮云。

事实上能够发xiàn

那块玉佩是膺品的,也只有最终抢得那块假佩的人。当日七星观中,最后争抢玉佩的只剩下冷霸刀和马五德,而龙宫九子之一的马五德武功似乎更高一筹。以此推测,曹暮云必定和这两人之一有所关系。

曹暮云是官府中人,与“粤境黑道盟”勾结自是不太可能。黑龙王远在深海,从不上岸作案,所劫掠的远洋商船,按照大明朝的“禁海令”亦属非法的贸易船只,所以这股海盗与大明朝廷倒是并无冲突,曹暮云与他们结盟也就不会有阻碍。

这位“暮云公子”和陆秋鸿的合zuò

,其实亦是尔虞我诈,各怀心计。曹暮云与龙宫部众勾结,今夜黑龙王的战舰到此,恐怕也有趁机除掉陆秋鸿和“万易门”之意。

陆秋鸿虽然武功高强,但他的人品实在太过低劣,根本就不堪大用,留在身边迟早会生出祸患,以曹暮云的心计,想必也深知此节。

只不过陆秋鸿下手更快,在黑龙宫的战舰到来之前,就己抢先偷袭。

对华不石之言,曹暮云亦不否认,开口说道:“现下的情形,过不了多久黑龙宫的部众就要占领此船,华兄定是保不住‘盘龙珏’,何不现在就将玉佩交给小弟,以免际时对你们三人不利。”

华不石却摇了摇头,才开口道:“我先前己对曹兄说过,凡事不可太过自信,事情未必会如你所想的发展,这块玉珏,本少爷暂时还并不打算交予他人。”

曹暮云望着华不石,眼中却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道:“莫非华兄不信,小弟这般说乃是出自一番好意么?”

华不石道:“我相信曹兄此时不会骗人,我也知dào

你定然与黑龙王的部众也定下了盟约,不过只可惜,这位黑龙王的信用,似乎比起陆秋鸿也好不到哪里去!”

曹暮云道:“华兄此话是甚么意思?”

华不石道:“若我没有猜错,授意曹兄在南泉庄刺杀马大先生的,便是黑龙宫,对么?”

曹暮云道:“不错,司马逐风多年来大行远洋走私,敛得巨财,违犯了大明律令,本就是该死之人。此人乃是黑龙王的大仇,杀他便是黑龙宫所提出唯一的条件。”

华不石道:“那黑龙王答yīng

曹兄的条件,想必是取得这块‘盘龙珏’后,便归曹兄所有?”

曹暮云道:“虽还有其它条件,不过此事他们确是答yīng

过的。”

华不石道:“这便是了。不过曹兄可曾想过,黑龙王与马大先生有何大仇,怎会如此想要杀他,而他若是对‘盘龙珏’没有图谋,又怎会对此珏如此了解,竟能分辨出真假呢?”

第三百三十八章 龙嘴

华不石道:“这便是了。不过曹兄可曾想过,黑龙王与马大先生有何大仇,怎会如此想要杀他,而他若是对‘盘龙珏’没有图谋,又怎会对此珏如此了解,竟能分辨出真假呢?”

曹暮云道:“‘盘龙珏’之事,起先便是黑龙宫中人告知于我的,他们对此珏自会有所了解,若说图谋,却未必尽然。”

华不石道:“曹兄或许不知,这玉珏本是马大先生所有,若不是在巧合之下,他将所藏之处的信息对我有所暗示,他在南泉庄被杀之后,这世上定是没有人再能找得到此珏。黑龙宫一面把此珏许诺给你,却同时要借你之手,杀死马大先生,以断绝此珏的信息,却是什么道理?”

曹暮云亦是绝顶聪明之人,听了华不石的言语,立时便也想到其中可疑之处。马大先生早己经被杀死,黑龙宫的目的本是己然达到,但先有梁五德在南澳镇现身抢夺玉珏,而为了对付陆秋鸿不惜大举出洞巨鲛战舰,若说只是为帮zhù

曹暮云夺取得玉珏,也未免太过热心了些。

曹暮云道:“莫非华兄认为,黑龙宫也要图谋这块‘盘龙珏’么?”

华不石道:“不错,我敢断言,黑龙宫亦是在打这块玉珏的主意,只不过其目的并非是得到它,而是要毁掉它。刚才巨鲛舰对‘青螭号’的炮击如此猛烈,所用的都是重磅的铁弹,根本不是要上船劫掠,而是要直接击沉此船!”

却在此时,就象是为了证明华不石的判断一般,百丈之外的巨鲛舰舷壁上的炮孔前方一阵火光闪动,硝烟弥漫而起,轰响声传来,又一排巨型炮弹朝着“青螭号”直飞而来!

这一次炮击时两船相距更近,十几炮直射而来,几乎全都命中了目标,铁弹砸在“青螭号”的甲板和船舷之上,顿时木屑纷飞,破了好几洞,而原本船身上的六根桅杆,在这一轮炮击之后,已被砸断了三根。

“青螭号”一阵震荡,船体差一点就要翻倒向海水中,曹暮云和华不石等人都连忙伸手抓紧甲板边缘的木栏,才不至于跌倒。“青螭号”的船身倾斜,受到炮击的一侧己开始漏水,这艘帆船最多再能承shòu一两排炮击,只怕就难逃沉没的命运。

到了此时,曹暮云己知dào

华不石所说的一点也假,巨鲛舰上的龙宫部众明知dào

他就在船上,却依然全无故忌地开炮猛轰,这等架势,已摆明是要把“青螭号”一举击沉!

原来黑龙王和陆秋鸿一样,也是反覆无常的阴险之辈,而曹暮云就在这一夜之间,己遭到了第二次被盟友的背叛。

第一次陆秋鸿的背叛,使得薛原和伊若瑛被杀,而这一次,曹暮云所能失去的,就只剩下他自己的一条性命了!

※※※※※※※※※※※※※※※※※※※※※※※※※※※※※※乱成一团的“青螭号”上,在舵位上的船掌正在拼命转舵,试图让船只变换航行,以逃出巨型战舰的射程,至少可以改变与巨鲛船的相对角度。

现下“青螭号”与黑龙王的旗舰正处于平行的航向,船身正好横在对方舷壁上的数十门炮口之下,位置极是不利。若是能侧向错开一些,对方就须得转动炮口瞄准,至少不会那么容易命中。

只不过“青螭号”现在的航速却是太慢了。在当下的这等飓风雷暴之中,是不能升帆航行的,原本在底舱中还有二十多名水手在划桨,如今船身被打出了几个大洞,船体倾斜过来,海水灌入底舱之中,那些划桨的水手们早就逃了出来,船只己经失去了唯一的动力。

照这般下去,还未等“青螭号”转向,巨鲛舰的第三排炮就会轰过来,船体再度受损之下,就注定逃脱不了,要覆没于此了。

此时却只听一名万易门**声喊喝道:“他娘的,快点把船帆都拉起来!被大风刮走也比让黑龙王杀掉强!”

众人一听亦有同感,在暴风之中升帆固然危险,但帆船眼看着就要被火炮击沉,黑龙王的手下又从来不留活口,连投降保命的机会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就算有再大的风险,也只有拼上一拼。

“青螭号”上的六根桅杆,被火炮打折了一半,如今只剩下三根,在船上的水手和万易门弟子七手八脚之下,船帆很快就被拉了起来,在风暴之中立时吃风鼓涨,“青螭号”的船身犹如被风神的手掌猛推了一把,几乎是从海面上一跃而起,飞一般地蹿了出去!

此时对面的巨鲛舰的第三排炮火正好射出,只不过因为帆船突然加速,这一排炮弹中一颗也没有击中船身,全都落进了船后的海面上。

虽是躲过了炮击,但帆船瞬时加速,原本在甲板上的一众人等顿时东倒西歪,还有一名万易门弟子站不住脚,从船舷边上跌了出去。

那人惊叫着落入了大海,被巨Lang吞没前尚在高呼救命,但“青螭号”上的众人均是自身难保,哪里还能顾得上去救他?

华不石和海红珠均是一手抱着船舷边的护栏,一只手抱着朱洪的身体,三个人几乎是抱成了一团,在刚才帆船提速时才没有被甩出船去。朱洪此时仍未苏醒过来,他身材魁梧,华不石和海红珠手上却都没有多少力量,要抱住这位少年实在颇为勉强,都显得十分狼狈。

就在三人的身前数尺之外,曹暮云一手抱紧了一根木柱,另一手却不肯放开伊若瑛的尸体。他武功尽失,手上亦是力qì

不足,比华不石三人的状况也好不了多少,而那柄上古神兵“墨阳剑”,却早已不知掉落到哪里去了。

华不石向曹暮云叫道:“这艘船太过危险,不可久留!那边有一条小艇,我和红珠加上曹兄三人,大概能勉强搬动,我们把它扔到海中,一起乘艇逃生如何?”

曹暮云闻言,心中却有些犹豫,一时并未回应。

帆船的舷边甲板上捆放着五只小木艇,本就是为了遇到紧急状况时救生之用,先前遭到炮击时,已有一只被船上的水手扔下了海中,如今还剩下四只。但是,在曹暮云看来,在这等大风暴之中,乘坐一条丈许长的小艇逃生,实在是九死一生的事,还不如留在“青螭号”上更为安全。

刚才船上的水手强行升起风帆,如今“青螭号”被狂风带动,航速大增,已将黑龙宫的战舰拉下了二百余丈的距离。用轮桨驱动的巨鲛舰虽然紧随,但速度却比不上“青螭号”,而且两船一前一后的追逐,巨鲛舰侧面舷壁的红夷钢炮也无法朝“青螭号”发射,至少在一时之间,帆船并没有被火炮击沉之虞。

也正在这时,只听得船上有人喊道,声音带着欢喜:“快瞧啊,巨鲛船调头了,他们不再追咱们啦!”

众人闻言向船后的海面上望去,果然看见原本在“青螭号”后面紧跟不放的巨型战舰,已经调转了航向,正朝着西面驶去,似乎当真是放qì

了对“青螭号”的追杀。

传说中在黑龙王的巨鲛舰下,从来就没有留下过活口,如今“青螭号”竟然能从鲛口逃生,当然是天大的幸事。但可惜的是,船上的众人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己听到了另一声喊叫,却满是惊惶:

“老天啊!快点把船掉头,我们要被卷到龙嘴里去啦!”

船上的众人这才发xiàn

,在“青螭号”前方五六百丈外,赫然便是一道灰白色的擎天风柱,正是那“双龙吸水”的两道龙旋风之一!

他们顿时也就明白了,巨鲛舰为什么会放qì

“青螭号”不再追赶的原因。人力比不过天地之威,鲛再强也斗不过龙,“青螭号”正朝着龙嘴里驶过去,巨鲛舰当然不会跟着一起去陪葬!

“他奶奶的,快转舵调头啊!”又有人哀号道。

站在舵位上的船掌用尽了吃奶的力量转动舵轮,但是在暴风之中,船速如此之快,想要转向又谈何容易,只听得“咔嚓”一声,竟是船尾连接舵叶的木杆己然折断了!原本在扳动舵轮的船掌一下子失去了支撑,直摔了个狗啃泥。

“青螭号”的三根桅杆上都升着船帆,此时整条船己失去了控zhì

,桅杆上也因为受到巨力而“喀吱”作响,象是随时都要断裂,而船身犹如被风暴的巨手直抓了起来,朝着飓风的中心,那道擎天风柱的方向扔了过去!

“快把船帆拉下来呀!”

此时再想降帆,已经晚了。那道风柱,就是传说中的风眼,是整个飓风暴中气流的汇聚升腾所在,“青螭号”在风暴之中强行升帆,自是不可避免地被狂风吹向了中心。

风眼距离帆船仅有二三百丈,不仅是海上的气流全被吸入了风眼之中,就连海水也被狂风吹动,在海面上形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漩涡,即使立时降下船帆,没有风力的拉动,水流也同样会把“青螭号”推送过去!

第三百三十九章 覆灭

风眼距离帆船仅有二三百丈,不仅是海上的气流全被吸入了风眼之中,就连海水也被狂风吹动,在海面上形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漩涡,即使“青螭号”立时降下船帆,没有风力的拉动,也同样会被水流给推送过去!

到了此时,“青螭号”己是在劫难逃,必定要被吸进龙嘴里了!

也到了此时,曹暮云才下了弃船逃生的决心,他朝华不石看过去,却只见这位大少爷盘膝坐在甲板上,却是一动不动.刚才华不石还大声呼喊着急于要走,现在反而一脸的平静,坐在风雨之中,就象是老僧入定一般。

曹暮云喊道:“这船立kè

就要覆灭,我们赶快把小艇放下水去,借以逃生吧!”

华不石却摇了摇头,道:“现在已经太晚了,我们己抢不到小艇。而且与急流漩涡如此靠近,以我等体力就算坐上小船多半也划不出去。

果不其然,先前船上的众人,对乘“青螭号”逃出巨鲛舰的炮击尚存着希望,但现在一见此船覆灭在即,立时就有不少人扑向了那几只救生小艇,都想要解绳放艇逃生。

在船舷边仅剩下四只小艇,而船上的水手和万易门弟子不下百人,根本就不够乘坐,马上互相推搡争抢了起来,片刻间就有几人惨呼着被推进了大海。

如果曹暮云的武功尚在,要对付这些水手和万易门人自是毫无问题,但现在他己功力全失,即使加上华不石海红珠两人,也不可能有本事打散众人,抢到一条小艇。

此时的曹暮云,已知dào

了华不石端坐不动的理由,并非是成竹在胸的镇定自若,而是形势已经糟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只好坐以待毙!

曹暮云自己的脸上,也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难道今日当真要死在此地么?

曹暮云出身在官宦豪门,从小到大都帛衣玉食,他不仅有权有势,而且武功又高,这世上几乎没有甚么他得不到的东西,当然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死。

即使先前中了陆秋鸿“绝弦掌毒”,他也并未感到完全绝望,因为陆秋鸿并不会杀他,只要回到大陆上,天下有那么多名医,总有能治好此毒者,就算是宫中的御医,曹家也可以呼之即来。可是现在,在巨龙旋风的天地之威面前,人类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不论是王子贵族,还是草民流寇,都没有分别,都一样难逃一死!

权势,金钱,身份地位,这些大多数人穷尽了毕生之力去追求的东西,到了此时都已经变得全无作用!

在这位“暮云公子”曾经俊美得令所有少女心动的脸孔上,现在已撤底被惊惶和恐惧所占据,他瞪着眼睛,望着越来越近的擎天风柱,嘴里喊叫道:“不可能!我曹暮云怎么会死在这里!我不想死……”

海红珠眼里的恐惧,亦不逊于曹暮云,她望向身边的华不石,却见这位大少爷,静静地坐在甲板上,脸上流露出的却是一种漠然之色。

对于死亡的感受,华不石的经验的确比曹暮云和海红珠都多,“乾元绝脉”本就是必死之症,他早就已经了解,并接受了这个早已注定的命运。在他得知了自己患此绝症之后,其实每一天都在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只要还存zài

一丝可能,华不石当然会尽lì

求生,毕竟他的理想还未实现,还有重yào

的承诺没有完成。可是当死亡己经无可避免时,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把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提前了一些而已。

在这位大少爷的心中,此刻并没有恐慌惊惧,他所想到的却是杨绛衣,是在舞阳城“恶狗别院”中与她所订的换命约定,还有在锦溪河畔的那个狂乱的夜晚。

“哎,看起来,答yīng

过姐姐的事情是无法实现了。”华不石嘴里喃喃自语道。

四只救生小艇都被放到了水中,“青螭号”上的众人拼命住小艇上跳,而已上了小艇的人则用力划桨,试图尽快将小船划离大船,并逃出巨流漩涡。而尚在“青螭号”甲板上未及爬上小艇的人却竭力阻止,不让小艇离开。

其中一只小艇上由于跳上去的人太多,一个大Lang打来,便己被掀翻,整船的人都落入了海水中,其它的三只船上已有人在相互喝骂攻击,而大船上的人,为了阻止小艇划走,竟有人向小艇发射暗器。

这些人平日里虽然是同门师兄弟,但真zhèng

到了生死的关头,为了自己能逃命却哪里还有半点义气可言!

三只小艇终于驶离了“青螭号”,摇摇晃晃地向漩涡外划去,可尽管艇上的人拼命划桨,却依然无法摆脱越来越湍急的涡流,小艇在汹涌的海水之中,一点一点,却也是无可抗拒地被拖向死神怀抱。

而“青螭号”则以更快的速度,被狂风和激流疯狂而猛烈地拉扯着,径直坠入了飓风中心的深渊!

(第三篇完)※※※※※※※※※※※※※※※※※※※※※※※※※※※※※※如果本书就此结束,你们会杀了我吧?呵呵……

这一篇“万易大会”的主题是阴谋,我写得也很沉重,下一篇“海上霸王”应该轻松得多了。

明后天都会两更,祝大家圣诞快乐!MerryChristmas!

(本书在17K网站独家正版连载)

第三百四十章 八百银元

每一个城市里,取名叫“悦来”的酒店或客栈,大概都是规模不小的老字号.

大仓城的“悦来大酒店”亦是如此。不但不小,六进的青石大院,每进院子都有三层阁楼,上等套房便有四五十间。而前堂之中,不仅装修豪华,雅间茶座也一应俱全。这等规模和配置的客栈,在整个大仓城里简直就找不到第二家。

“悦来大酒店”所处的位置也很不错,就迎着大仓城的东门,只要一进城门,就能迎面瞧见酒店的金字招牌。

在酒店前的门额之上,除了挂着题有“有客悦来”字样的大匾之外,还悬吊着一个尺许长的方形的木牌,上面画着一个酒杯图形,旁边还有几个奇形怪状的洋文:“Inn”

小茜儿跷着一只脚,坐在大堂里柜台后面的木椅上。这里本是酒店掌柜所坐的地方,小茜儿只不过是酒店的跑堂小二,是不应该坐在此处的。

不过在这阴雨连绵的坏天气,偌大的“悦来酒店”里,就只两个人,孙掌柜对于古玩玉石颇为喜好,早就到楼上去把玩他的宝贝去了,这个地方自然也就留给了小茜儿。

小茜儿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本家也姓孙,和酒店的孙掌柜是七八棍子才能打着的远亲。她皮肤白净,长得还算标致,两只眼睛甚是灵动,一头黑发在头顶绑成了一个竖起马尾,在脑后摇晃。

她年纪虽是不大,但身材却己长成,穿着一身青花缎的长裙,却露出了一大截雪白的脖颈,而脚上则套是一双海兽皮的短靴。

这一身打扮,实在有些不伦不类,若是在大陆上的各城镇之中,足以称得上是奇装异服,但是在大仓城里却还不足为奇。

在这个季节,客人本来不多,而十天之前开始的大风暴,使得近期之内根本没有船队能在海上航行,也就不会有远洋货船抵达大仓岛,如今整个“悦来酒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既无客人,小茜儿也就乐得清闲,从早晨开始就坐在柜台后面修指甲,描腮红,直到天近晌午,才听到楼上的掌柜叫道:“小茜儿,快点起身,有客人到啦!”

虽是听到了孙掌柜叫喊,小茜儿却仍有些不以为然。在这种时候,既没有船只到港,哪里会来什么象样的客人,那孙老头大概是老眼昏花,在楼上瞧见了有人进了城门,便以为他们要来住店,其实多半不过是海边进城卖鱼的土著而己。

所以,小茜儿仍是坐在柜台后未动,直到她听到脚步声音,然后有些意wài

地瞧见四个人从客栈的大门走了进来。

外面下着雨,这四个人并未打伞,进得客栈大堂来,身上全都淋得透湿,显有颇为狠狈。而瞧他们的衣着,正是土著民们常穿的,用本地粗麻自织的麻布衫,而且又脏又旧,这让小茜儿把小脸儿扬得更高了。

大仓岛上的土著是不可能住得起店,更何况是“悦来大酒店”这等在城里数一数二的上等客栈。

“喂!你们!快给我站住!脚上都是泥,可别把地板踩脏了!告sù

你们我们这里不收鱼,也不收菜,粮食有的是,什么也不缺!不会买你们的东西的,赶紧走吧!”小茜儿叫道。

“是么?”四人中的有一人说道,“不过小可看来,姑娘这店里倒是还缺一样东西。”

小茜儿道:“缺什么?”

那人道:“这偌大一间酒店空空如也,缺的便是客人,我可说对了么?”

小茜儿皱眉道:“你胡说甚么,缺客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人道:“当然有关系,因为我们便是客人。”

小茜儿原本以为这几人定是进城来卖鱼卖菜的土著,根本就没有正眼瞧他们。到了此时,她才把这四个人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四个人原来是三男一女。刚才与小茜儿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多岁,身材瘦弱的青年,相貌虽是平凡无奇,脸上却带着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神气。一旁的一名女子的容貌却颇为秀丽,蛾眉秀目,称得上是个美人。

一个身材壮硕如铁塔的少年,脸色苍白,病夫一般地被这那女子搀扶着,衰弱得象是一根随时都要倒地木桩。

而站在三人身后,也是小茜儿最后所瞧见的,却是另一位脸色苍白的人,他与先前说话的那个青年人的年龄相仿,却要俊美得多,只是脸上带着一股颓然的表情,与那青年的古怪神气截然不同。

小茜儿身为本城最大酒店的跑堂倌,当然不会是全没有眼色的,她立kè

就看出这四个人虽穿着的衣服,却一定不是本岛上的土著。

“哦,四位原来是客人,那就有请啦!”小茜儿从柜台后的椅上站了起来,神色之间仍是有些懒怠,毕竟这几人就算不是土著,却也不象是甚么有钱人。

“不知几位是要住店还是吃饭啊?”她问道。

“住店,要四间上房。”那身材瘦弱的青年答道。

四间?上房?想不到这几个人还挺阔气,至少口气并不小。不过小茜也亦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唬住的人,唱了个喏道:“好咧!店里的上房都空着,小茜儿这就带客官们过去。不过还请您先赏下订钱,一间十块银元,四间一共就是四十块银元。”

说着,她把手掌伸到了那青年的面前。

“银元?”那青年听到这个词,似乎有些意wài

,但随即便说道:“我们身上的碎银己花完了,不知贵店可能兑换大额的银票么?我等几人要在此地住上好几日,开销就从银票中扣除好了。”

“钱票嘛也行,拿来吧!”小茜儿道。

那青年从衣袋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象是被水浸过后又晾干的一般,从其中抽了一张递给了小茜儿。

小茜儿接到手中,瞅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那青年愕然道:“这是鸿祥钱庄的一千两银票,在大明各境都可通兑银两,有甚么不对么?”

小茜儿道:“甚么红祥还是绿祥我可都没听说,在咱们这大仓城就只认万宝银号的钱票,客官们要是没有,可就对不住了。”

果然是骗子,拿着几张破纸,竟敢冒充千元大票,简直把她小茜儿当猴耍嘛!

不过那青年装得倒还挺象,脸上露出一幅错愕无辜的神情,演技算是一流。只见他把那张破纸又拿了回去,收入了口袋,道:“尊号既不收鸿祥钱庄的银票,可能用玉石玛瑙抵换些银两么?”

“对不住啦,这位爷,咱们这儿是客栈,不是当铺,除了银元钱票,其它东西一概都不收!”小茜儿一口拒绝。用假银票欺诈不成,又想出用石头冒充玉石玛瑙的主意?哼!小茜儿见多识广,甚么骗子没有见过,岂能上这种当!

却在此时,一个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小茜儿,不得对客人无礼!”一个大胖子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正是孙掌柜。

这位酒店掌柜身材不高,穿着一身蓝绸长衫,面白无须,脸上身上的肥肉都鼓涨得很,走起路来倒象是一只大肉球在滚动。

他抱拳道:“我是这家客栈的掌拒,敝姓孙,诸位达官是从大陆新到这大仓岛的吧?哎,茜儿这小丫头不懂事,多有得罪,诸位可千万别见怪!”

那青年也拱手还礼,道:“孙掌柜客气了,我们确是初到此地,不太懂贵城的规矩,倒也怪不得这位小姑娘。”

孙掌柜道:“是啊是啊,咱们这大仓城里,其实大半都是从大陆上渡来的汉民,刚来的时候谁都一样,哪有未卜而知的。小老儿也是八年前才来到这里的,开下了这间小店,那时候这大仓城还没现在的一半大呢,直到近一两年,新来此地的人才渐渐少了些。”

“莫非此地,已经不是大明之境了么?”问话的,却是站在后面的另一位脸色苍白的俊美青年。

孙掌柜道:“大明之境当然还算,不过这大仓岛远在南海之上,有几千里之遥,朝廷官府管不着,凡事都订有自己的矩规,和大陆上自是有些不同。”

他脸上堆笑,又道:“官客刚才说想用玉石玛瑙抵换银两,可是真的么?”

那瘦弱的青年道:“我们身边无银两周转,也只好如此。”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只天青色半透明的扳指,道:“这只青玉扳指,乃是和田玉所制,请孙掌柜过目。”

一见这只玉石扳指,孙掌柜的眼睛顿时发出了精光。他接到手中,看了看,又摸了摸,嘴里说道:“不错不错,这确实是新疆和田宝玉精工雕成,嗯,很好很好!至少值八百银元,咳,也就是三百七十两银子!”

那瘦弱的青年微微一笑,道:“孙掌柜倒是识货之人,罢了,我这只扳指就算三百七十两银子,抵卖给掌柜了。”

孙掌柜登时大喜。他本是极为喜好收藏宝石玉器之人,自是知dào

这只扳指便是在大陆上卖,也至少价值四百两纹银以上,他先前报出三百七十两,是有意说低一些,好让自己有讨价还价的空间。谁知对方竟然如此爽快,一口价未还就答yīng

了,着实让他喜出望外。

第三百四十一章 医圣传人

这只扳指在大陆上卖,至少价值四百两纹银以上,孙掌柜先前报出三百五十两,是有意说低一些,好让自己有讨价还价的空间.谁知对方竟然如此爽快,一口价未还就答yīng

了,着实让他喜出望外。

孙掌柜连忙把玉扳指收进了口袋,象是生怕对方反悔一般,然后对呆立在一旁的小茜儿道:“快点快点,把这几位贵客带去里院的上房,好茶好水侍候着,听到了没有!”

小茜儿还未及答yīng

,那瘦弱的青年却道:“且慢,那只青玉扳指虽然可以抵卖给掌柜,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孙掌柜心中一沉,道:“客官还有甚么吩咐?”

那青年道:“小可初到贵地,人生地不熟,想请掌柜把本地的情形对我详细讲一讲,也好做些了解,孙掌柜意下如何?”

孙掌柜原本以为他要加价,如今一听只不过是说说话的事情,立kè

眉头一展,道:“行啊行啊!要是对这大仓岛的情况,整个城里没有一人能比小老儿我更熟悉,贵客想要知dào

甚么,我孙在田定当奉告。”

那瘦弱的青年道:“如此就多谢掌柜了。”

孙掌柜道:“好说好说。唉,还未请教先生贵姓大名啊?”

那瘦弱的青年道:“不敢称贵,小可华不石。”他又一指旁边的面色苍白的俊美青年道:“这是曹公子,那边是内人和小徒。”

孙掌柜道:“原来是华少爷和曹公子,幸会幸会!还有尊夫人和贵徒,小老儿一眼能看出都是有福之人,真是难得难得!”

孙掌柜说的自然是场面话,其实他们四人一个弱不禁风,两个面色苍白象是染了重病,尤其是那个徒弟看起来壮得象头牛,却连站都站不稳,扶着他的女子亦一脸的悲戚之色,哪里有半点“有福之人”的样子?

那位瘦弱的青年却笑了笑,道:“孙掌柜果然慧眼如炬,这都能瞧得出来!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来是不会有假的。”

※※※※※※※※※※※※※※※※※※※※※※※※※※※※※※华不石为何能大难不死,连他自己也不知dào



当“青螭号”在狂风和水流的作用下,被飞速卷向飓风中心的时候,船上的所有水手都忙着逃命。三只救生小艇离开大船之后,剩下的人有的索性抱着浮木跳入了海中,还有人则躲进了船舱里。

华不石拿起了一条绳索,把昏迷不醒的朱洪捆在了帆船的主桅杆上,然后把自己的身体也捆了上去。他并不能确定这么做有没有用,但是在他想来,主桅杆是这艘船上最结实的一根木头,如果还有甚么东西在暴风中能够不被毁坏,大概非它莫属。

如今反正己是没有其它出路,这么做也不会有甚么坏处,而且即使最后仍难逃一死,至少也能死在一起。

船上的绳索倒是很多,瞧见这位大少爷这么做,海红珠和曹暮云也立kè

开始做同样的动作。

他们刚刚把自己捆好,“青螭号”就已经被拉入了巨龙的嘴里!三十丈长木制的帆船,在风龙之威的面前,就象是一个小小的脆弱玩具,船身纸片一样地被撕裂,躲在船舱里的人惊叫着都被卷上了天,有人则直接被风力扯碎!

即使是最结实的主桅杆,同样经受不住风神的撕扯,被轻而易举地从中折断,上半截被风括走,而捆着华不石等人的下半截和一大块船体连在一起,在漩涡中高速打转。如果不是身体上绳索的缠绕捆缚,这等情形之下仅凭着人力,绝对不可能抓牢任何东西的,必定会立即被抛甩出去,然后被风柱卷上天空。

在风柱的最里面,亦是漩涡的中心,海水被风力所驱动在四面环绕飞转,竟形成了一个深达百丈的巨大深渊!

当这个看不见底的深渊出现在眼前时,即便是华不石也己绝望。实难想象人类掉进如此深渊中还能有任何存活的机会。而更糟的是,他们已经无法呼吸!

其实在所有龙卷风的中心,都是一个真空地带,由于风柱旋转的离心之力,此处的空气是静止的,却十分稀薄。华不石等人进入此处的感觉,就象是被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掐住了咽喉一般!

半截桅杆连着破碎的船体,被水流推送着,向无底深渊中直坠了下去。

坠入深渊的时候,捆在巨木上的华不石,已经几乎失去了知觉。或许是因为窒息,使得他的头脑迷糊,又象是进入了虚无飘渺的幻梦之中。

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父亲华天雄带在他在舞阳城的街上玩耍,他吵着要吃糖葫芦,华天雄去买,那卖糖串儿的小贩见他们走来,却吓得扔下插满了糖串儿稻草捆,掉头就跑。父亲一把接住稻草捆,施展轻功,带着华不石腾云驾雾一般地纵到了那小贩面前,扔下一块碎银,才从稻草捆上拔下一串最大的糖葫芦递给他。

那个时候华不石只有四岁。他还不知dào

自己患了“乾元绝脉”的绝症,生活在无忧无虑的幸福之中,心中也没有任何理想,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都能和父亲一起到街上玩,都能吃到糖串儿。

华不石知dào

“乾元绝脉”,是他七岁那年。他从小就体弱多病,完全练不得武功,一直都不见起色,华天雄找来了许多医士,亦是诊不出是甚么原因。那一次父亲花大价钱,请来了号称“天下第一名医”的孟无命为他诊断。孟医圣摸完了脉象,又细细查看了华不石的肌肤气色,并不说话,而是拿起笔在纸上疾书。

孟无命以为华不石年幼,不可能看懂他在纸笺上所写的文字,却不知dào

华不石从小就聪明过人,六岁就已经识得数千字,孟医圣写的每一个字,站在一旁的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跑出了屋子,跑到华家大宅的后院,去砸母亲的画像。他恨透了这个世界,也恨极了母亲,她在华不石一出生时就扔下他撒手而去,没有给过他一点儿关爱,还把这么一个必死的绝症留给了他!

既然是这样,她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

对于父亲华天雄,他却不敢去恨,因为父亲实在太爱他了。父亲华天雄想必也很爱母亲,才会将华夫人的不少画像放在后院的书房、居室之中。但是从此以后,华家大宅之中,再也没有华夫人的画像,只因为华不石一见到就要去砸,华天雄只得把画像全都收了起来。

到了现在,华不石己太久没有见到华夫人的画像,已不太记得母亲的模样,只隐约记起画上的她应该是颇有大家闺秀之风的端庄美人,也不知怎会嫁给华天雄这么一个纵横于黑道上的杀人魔王。

为了给儿子医病,华天雄万般求恳医圣孟无命,可是这种先天绝症,就算是“天下第一名医”也同样束手无策,即便华天雄把所有家财都拿来当诊金,孟无命也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华天雄只能求孟医圣收华不石为徒,传授他医术。

在华天雄想来,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治好爱子的病,就非这位医圣莫属,或许一时之间确是没有办法,让他留下来教授华不石医术,说不准何时就能遇到机缘,想出办法来。而孟无命见华不石十分聪明,也就一口应承。

孟无命只教了华不石三年,这位“天下第一名医”一向云游四方,居无定所,能在舞阳城的华府中住上三年,已是绝无仅有之事。而那三年之中,孟无命教会了华不石各种医理,而他行医数十年的经验也倾囊相传,至于各种治疗的手法,却须得经过实践磨练方能提高,己不是仅靠师徒间的传授就能有所成的。

孟无命离去之时一度忧心忡忡,身为师父,他自是看得出华不石这个徒弟绝顶聪明,足以传承他的衣钵,但是却并无行医救人的仁心,而是对人世充满的怨恨。其中的原因,他当然也很清楚。

临别之时,孟无命嘱咐华不石若有机会,定当出门远行去游历行医,方能增长见识,医术也才能达到更高之境。孟医圣的苦心,其实并不仅是想要让华不石提高医道,而是希望让他了解更多尘世间的生灵百态,以及凡人的悲苦,只希望能让这位徒弟有所感悟,以化解他心中的愤恨。

华不石一口答yīng

。他本来就有出行游历的打算,但所为的并非是行医济世,而是寻求高明的毒术,找到能杀死千千万万人的奇毒。

数年以后,华不石十五岁时,就开始了他的游历之旅,他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却是苗疆中的毒门。

在飓风中心的无底深渊,是天地间最为危险的地方,华不石意识纷乱,以往的各种记忆的片段,纷纷绕绕,都在他的头脑中闪现。

这些片段似乎就在眼前,又好象远在天边,华不石甚至不知是否是真实发生之事,还纯属是他自己的妄想和幻觉。

直到最后,一切都已消失,而他也撤底失去了知觉。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三碗鱼羹

一个人出生之时,并不知dào

他为何会降生在这个世上,而死亡时,亦是不能弥留多一秒的时间,因为这些都非人力所能抗拒之事,无因无果。这就是命运,也能称为天意。

而“天意”若并不想杀死你,你就会活下去,同样也没有原因和理由。

华不石失去知觉的时候,并不认为他还会醒过来,但是,他终究还是醒了过来。

华不石苏醒的时候,是在一条船上,身下木板的摇荡和到处弥漫的鱼腥气味,让他明白了这一点。而他睁开眼睛,看见的是破旧漏雨的木制船舱的顶棚,他就仰面躺在船舱的一角。

一个三十多汉的精壮汉子走到华不石的身前,叽叽呱呱地说了一些他无法听懂的语言,又指手划脚的乱比了一番。

虽然全然不明白其意,但华不石却己留意到这个汉子举止粗笨,不会武功,而且皮肤黝黑,脸上和胸膛上都有厚厚的水茧,显然是久在海上生活的人。

他穿着一身土色麻布衣衫,短襟无领,式样有些怪异,上面还有几个补丁,由此也可知他是一个穷人。而这狭小破烂的船舱和船身随波摇摆所发出的吱吱声,还能推断出这条船实在不大,绝非是象“青螭号”那种远洋航船,多半是一条在海岸附近捕鱼的渔船。

华不石想到翻身坐起来,却只感到全身酸麻,犹如散了架一般,一点力量也没有,刚刚挣动了一下,就立时跌了回去。那黑脸的粗壮汉子连忙伸手按住华不石的肩,嘴上又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这一回华不石倒是能猜到,他定是让自己躺着别动。

华不石依言躺下。那黑脸汉子便转身走出了船舱,但很快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只大木碗,里面盛着大半碗羹粥。他来到华不石的身边,曲身坐下,开始喂这位大少爷。

木碗里的稀粥,里面只有少量的米粒,却搀杂有不少碎鱼肉,虽然煮得十分粗糙,口味不佳,鱼腥味也极重,但总还算是鲜嫩。而华不石此时才感觉到饥肠漉漉,三口两口,就把那一碗鱼羹吃得一干二净。

吃完了羹粥,黑脸汉子又伸手比划了一阵,华不石大致能看懂,那汉子的意思是说他太久没有吃东西,一次不能吃得太多,否则便会撑坏肚子。

自从被困在“万易岛”上起,华不石就没有进过食,而被卷入飓风之后直到现在,也不知dào

过了多久,华不石心中知dào

黑脸汉子说得乃是实情,当即点了点头。

在船舱里躺了半日,那黑脸汉子陆续喂了三次鱼羹,华不石才算是略微恢复了一点气力,虽还站不起来,但身体总算能够略微动弹。于是,这位大少爷便尝试与那个黑脸汉子交谈。

黑脸汉子所讲的是一种颇为古怪的语言,发音似乎有点象闽境的方言,但也仅仅是略有一点儿类似,绝大部分亦不相同,而华不石所说的官话,那汉子同样一个字也听不懂。所以双方只能借用手势,半猜半说,来弄明白了对方之意。

这等手语比划的方法,当然只能交流一些最为简单的含意,而无法深谈。

这黑脸汉子自称名叫“辛力迦”,是当地土著“巴巴”族人,以捕鱼维生,而“巴巴族”的村落就在附近的一座名为“碧落岛”的岛屿上。这些名字,自然都只是黑脸汉字所说言语的音译。

至于“碧落岛”具体在南大洋的哪个位置,距离大陆有多远,辛力迦却说不上来了。象他这样的土著,一出生就在岛上,根本就没有甚么大陆的概念。

当华不石问及辛力迦是否见到他的同伴时,才知dào

原来海红珠,朱洪和曹暮云三人也都被救上了船,这使得华不石喜出望外。

辛力迦用手语表达道,大风暴到来已经有三天。这等坏天气渔船本是不能出海打鱼的,但只因为食物不够,他才不得不集结了村里的渔夫,冒着风Lang出海,却发xiàn

了一根在海面上飘浮着大圆木上绑着四个人,于是便下海打捞,把他们都救上了渔船。

而华不石问及其他三人的情况,辛力迦表示除了大块头的朱洪还在昏迷,海红珠和曹暮云都已苏醒了过来,此刻就躺在另外一间船舱里。

按照这黑脸汉子的说法,华不石等四人在大风暴到来时就被卷入了飓风,至少已经在海上漂流了三天。他们能从飓风中逃生而出,已是非常侥幸之事,而若是没有及时遇上冒险出海打鱼的土著渔民,再漂上一日半日没有获救,他们只怕也仍是难逃一死。

命运是如此奇妙,幸运的存zài

,既是必然也是偶然,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所向。

在渔船上的第二天,华不石仍然不能行动,海红珠却己可以起身了。她毕竟从小习练武功,体质比华不石这等孱弱之人要强得多。海红珠来到舱中见到华不石,有若隔世一般,扑在了他的怀中,哭得象是个泪人儿一般。

华不石好言劝慰半天,才把她哄得不再哭泣。在他的心目中,海红珠就是一个不太懂事的小妹妹,如今见她对自己不再仇恨,反而有了一点依赖之意,这位大少爷倒也觉得甚是欣慰。

与海红珠相比,华不石更加在意朱洪的伤势,他生怕这几日在海上的飘泊会使得那位少年体内的绝弦掌毒发作,而无法救治。

所幸的是,他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到了第三天上,朱洪终于苏醒了过来,虽然身体不能动弹,显得十分衰弱,但总算暂时没有了生命危险。

同是中了“绝弦掌毒”的曹暮云,情况倒是比朱洪要好上不少,武当派的“回天散”是天下最为知名的疗伤圣药之一,毕竟不是华不石用银针刺穴强行控毒能比的。只不过伊若瑛的死,以及此次“万易岛”之事的惨败,加上身中剧毒,武功全失,已使得这位“暮云公子”显得消沉落寞,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翩翩风采。

第三天的傍晚,辛力迦的渔船终于在一个小海湾里靠了岸,一座巨大的海岛,出现在了华不石等人的面前。

若说“万易岛”已不算小,这座海岛,却比“万易岛”还要大得多,几乎象是一片大陆,仅海湾所在的这一侧海岸沙滩,就绵延数十里。从海上远远望去,岛上有层峦的山脉,绿树荫荫,而最高的一座山峰,位于岛内极远之处,高耸入云,顶端还冒着淡白色烟雾。

辛力迦指着那座山峰,对华不石道:“赤赤沙。”

他所说的,自是那座火山的名字。

早先从手语交谈中,华不石己经知dào

辛力迦就是这条小渔船的船主。这样一条不及五丈长的小船,就是在江河之中也算不上大,到了海中更是犹如落叶,而且此船实在已经破旧的很了,不过辛力迦对于拥有此船,倒是显得颇为自豪。

也因为拥有这条渔船,辛力迦在村中能算是有些地位的人,是部落里的长老之一。他们族人所住的村子,就在距离渔港不远的岸边。

渔船靠岸之后,这位土著船主便用手势示意,邀华不石四人到村子里去。如今四人无处可去,而大难不死,现在体力还未能恢复,当然也无法拒绝辛力迦的相邀。于是辛力迦叫上船上的几名渔夫,抬起无法动弹的朱洪,而华不石,曹暮云,海红珠三人尚能够勉强行走,一行人一同上岸,朝向不远之处的村子走去。

辛力迦所住的村子名为“莫哩村”,其实只有十多户人家,而整个部落也不过一百来人。不过辛力迦比划着表示,这座岛上象他们这样的部落有很多个,有些大部落人数也比他们多得多。至于岛上到底有多少个部落和多少人,这位土著船主的十支手指头比不过来,也或许是他不会计数,华不石也就无从知dào



村子里的房屋,都是用木头建成,十分低矮,想来是因为要防止被海上的狂风刮倒之故。而屋顶上所盖的并非瓦片,也不是大陆上农家常用于蔽雨的稻草,而是棕榈树叶。

辛力迦是部落长老的身份,所住的房屋自是更为高大一些。

不过所谓的高大,也不过是相对于村中的其它屋子而言,在曹暮云和华不石等人眼中,仍是和破草棚没有多少分别。

屋子虽矮,辛力迦家里的人口却着实不少,除了他妻子之外,还有八个孩子。辛力迦的妻子名叫“吉吉”,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健壮妇女,相貌敦厚,皮肤和辛力迦一样黝黑,而且手脚粗大,显然干活定是不差。

而他的八个孩子中,有五个是男孩,最大的男孩名叫“辛旺”,己有十三四岁,有一个乌溜溜的光头,模样却颇是机灵。当然,“辛旺”、“吉吉”乃至“辛力迦”的名字,全都是这位土著渔夫嘴上所说出的谐音,至于在土著语中是什么意思,华不石也不得而知。

第三百四十三章 五两银子

进了木板房屋,朱洪仍然倒卧不起,被安置在床上,在辛力迦的吩咐下,吉吉端出了饮料和水果招待众人,显得颇为好客.

水果是一种粉红颜色,外表毛茸茸的果子,模样看上去甚是奇怪,不过剥去了果壳之后,便是米白色的果肉,又香又甜,味很是不错。吉吉把这种果子称作“拉布丹”,华不石识得百草,对植物本是颇有研究,却也从未见过这种水果,料想是本地的特产,中土大陆上并无此物种。

而饮料,则是一种渗杂了果汁和某种树叶研磨在一起的混合物,看上去颜色墨绿,颇为浑浊,喝到口中也颇为苦涩。这饮料在土著语中称作“果叠”。

海红珠一瞧见木杯里的那些脏水一般的混合物,便有些反胃,自是不肯去喝,而那些什么“拉布丹”、“果叠”这类的古怪名称更让她头晕脑涨。曹暮云本是万金公子,一向锦衣玉食,那拉布丹倒还吃了几颗,果叠却是实在喝不下去,只能放在一边。

三人之中也只有华不石兴致盎然,不但把杯子里的“果叠”喝得一干二净,还不停地打手势询问吉吉,这种饮料是如何制做出来的。

吉吉用手势比划了半天,华不石仍是茫然不解,她只得到后面拿来了一大把树叶,递给这位大少爷看,又做手势表示,那种饮料便是这些树叶研磨而成,而这种树叶,在附近的山上到处都是。

四人在辛力迦的家里住了下来,而且一住就是五天。

这五天之中,华不石每日都用银针刺穴之法,给朱洪医治掌毒,终于让他体内的剧毒基本稳定下来,不会再随时发作。不过,这位少年中毒比曹暮云更重,这般治疗之后,他不仅用不得武功,而且体力衰弱,就算起身行走也不容易。

现在朱洪和曹暮云二人的情况有些类似,“绝弦掌毒”都已侵入到身体的各处经脉之中,就如同早先的马大先生一样,大约还会有三个月的寿命可活。若想要真zhèng

地拔除掌毒,就非得要用到华不石在“龙川城”中对马大先生所说的“挖穴疗毒”之法不可。

可是,那种用利刃切开经脉要穴的办法实在太过凶险,按照华不石的估计,他至多也只有三四成的把握可能成功,而一旦失败,即便不死也会终身瘫痪,再无复原的可能。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华不石是不敢妄动的。

对于此情,华不石也没有对曹暮云隐瞒,直言说出,这位暮云公子听完之后,却低头默然不语。

先前在“青螭号”上,曹暮云和华不石为了争夺“盘龙珏”,已经成为了敌人,但随后陆秋鸿背叛,他们一起逃生,又变成了同伴,到了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似敌似友,颇为微妙。

不过以曹暮云现在武功尽失,命不久长的状态,是敌是友似乎也没有甚么所谓了,而且这位曾经一度意气风发的翩翩佳公子,这些天脸上时时现出颓丧落寞之极的神态,好象对于生死也毫不在乎。

在辛力迦家里住了这五天,华不石在与辛力迦、吉吉等人的手语交谈之中,对“莫哩村”的情况也略有了一些了解。

村子里的土著村民,都是以打渔维生,而整个村子,只有两条渔船,辛力迦的船是其中之一,也是较大的一条。他们打上来的鱼除了自己吃之外,便是与周围的其它部落交换大米、麻布等粮食和生活用品。

华不石等人的衣服,经过飓风之灾和海上的漂泊,都已脏烂不堪,是以辛力迦早就拿出几套土制的麻布衣服给他们换上。这些衣服实是颇为粗糙,布质又硬,穿在身上并不舒服。

在海里打鱼和在田里种庄稼一样,也并不是所有的季节都有收获。眼下的时节,正值鱼潮来临,是出海捕捞的好时候,只可惜偏偏来了这么一场大风暴。而错过了这些时日,鱼潮便会过去,到时再出海也不会有多大收获,这么一来,也就注定了他们整村的人这一年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所以辛力迦和村里的人才会在风暴天气中冒险出海打鱼。

华不石问起这场风暴大概会持续多久,吉吉打手势说这么大的风暴从她在岛上出生起,也仅只见过两次,她估计至少要一个月以上,才会过去。

吉吉还告sù

华不石,象他们这样在海上沉船遇难的人,她也并不是第一次遇见,以往村里的渔船也曾经在海上救起过几回。只是村子里的大部分人都害pà

与外来者交往,是以并不欢迎,只有辛力迦不在意,每次都是他收留了下来,在家里招待住下,等恢复体力后再送他们离开。

五天之后,华不石,海红珠,曹暮云三人的体力都已恢复,朱洪也大见好转,可以勉强行走。

辛力迦把他们领到了村口,用手指着一个方向,又张开双臂比划了一番。

华不石看懂了他的意思,是叫他们沿着所指的方向一直走,就能找到一个很大的部落,而那个部落里里的人,都是与华不石他们同样的人,而且有非常多。

虽然有些难以相信,在这个岛上的大部落中会有很多与他们同样的人,不过华不石却也明白,辛力迦是要送他们离开了。

在海上把他们救起之后,辛力迦和吉吉对四人一直都尽心照顾,虽然每天提供的食物全都是鱼肉,而且烹煮得十分粗糙,腥味十足,吃到最后实在令人难以下咽,但这也是他们仅有的食物。

施下这等救命大恩,此时辛力迦把人送走,却没有任何一点索求。虽然语言不通,但华不石却能清楚地从这位土著渔民的身上,感受到他的淳朴和善良。

虽然这世上被人称做“大善人”的,多半都是财主,但真zhèng

的善良,却和贫富毫无关系。

华不石把身上所有的银两都拿出来递给辛力迦。这几日之间他从吉吉的口中,得知了在这个岛上,银子也是可以当做货币换取东西。

只可惜这位大少爷身上的银两本来就不多,在风暴中又掉落了大半,如今就只剩下不足五两散碎银子。他身上所带的银票虽然还有不少,但在荒岛上的土著部落里显然是没有用处的。

辛力迦接过银子,脸上却露出了一幅犹豫的神色。停了半晌,他才好似下了决心,回身叫喊了几声,那个最大的儿子辛旺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辛力迦一把抓住儿子的手,和那五两碎银一起塞到了华不石的手中,然后伸手比划了一番。

他的意思,是想要华不石把他的儿子辛旺,一起带离这个村庄。

华不石心中略感疑惑,却很快就已释然,明白了辛力迦的心意。天下间没有一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而他们所住的这个村落太过贫穷了,辛旺若留在这里,长大以后也只能成为渔夫,改变不了一世穷困的命运。

辛力迦是希望华不石能把儿子带到大部落里去,认为在那里辛旺定会比留在这里过得更好。华不石甚至还猜想,辛力迦一直愿意收留在海上遇难的人,大概便是希望遇到合适的人,能有机会,把自己的孩子送走。

只不过,华不石却并不认为他自己是合适的人。他们刚刚经lì

了变故,四个人流落在这个岛上,眼下根本不知dào

前途会在何处,连自保之力都没有,若再带上一个孩子不仅是累赘,而且当真遇到凶险,也无法保护辛旺的安全。

因此,华不石对辛力迦摇了摇手,又把辛旺和五两碎银塞回了他的手中。

辛力迦用手指了指银子,又指了指辛旺,嘴里说着土著言语,又比划了好一阵。华不石总算头脑灵敏,才大致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位土著渔夫说,以前他也从海上救起过遇难者,但是临走时从没有人给过银子,所以辛力迦不放心把辛旺交给那些人,而华不石既然肯给银子,一定是好人,所以才想请他把辛旺带走。

其实用是否给银子来判断人品的高低,并不是一个明智的方法,毕竟海上的遇难者大多数身上都不会带有银子。

华不石指着银子,又指着自己和辛旺,同样比划了一通,意思是说,请辛力迦暂且收下银两,他现在无法把孩子带走,等去到了大部落以后,若有可能,会再回来接辛旺。

辛力迦比划道,以前也有人曾经答yīng

过,要带辛旺到大部落去,只是走了以后就再没有回来。

华不石指指天空,又比了比嘴巴,再指指心口,意思是说请辛力迦放心,上天作证,他一定会遵守承诺,绝不会食言。

两个人相对比划了半天,辛力迦才总算不再坚持,辛旺也躲回了父亲的身后。不过土著渔民却死活不肯收下银两,直到华不石把银子放在地上离开,辛力迦才去把它拾了起来。

从莫哩村出来,四人沿着辛力迦所指的路前行。说是道路,其实只是山野之间的小径,颇为崎岖难行。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大城

从莫哩村出来,四人沿着辛力迦所指的路前行.说是道路,其实只是山野之间的小径,颇为崎岖难行。

走了半天的时间,四人已经穿越过整片郁郁葱葱的雨林,翻过了五座山岭。从一路之上的山野林间,他们也远远望见了两三个土著人的村落,不过规模都并不大,绝非辛力迦所说的很大的,有许多与他们相似之人所居住的地方。

从清晨出来,翻过第六座山头,已过了晌午,当四人走出一片树林时,眼前的景色顿时开朗,一座巨大的城池赫然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瞧着眼前的这座大城,华不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先前在这岛上所见的,无论是海边的莫哩村,还是一路沿途所经过村子,无一例外是极为贫穷落后的土著部落,透着古朴和蛮荒气息,与“文明”有着一定的差距,可是眼前的这座城堡却截然不同。

数丈高的青石城墙,宽大的护城河上架着吊桥,而大红漆的城门上,是一排排拳头大小的黄铜门钉,城门两旁还有两名手持着长枪的门军守卫。在城墙之上,角楼,箭塔也都一应俱全,在墙顶的垛口后面,还可见到往来巡逻的兵士。从外观看,此城与中土大陆上的要塞城池竟没有甚么不同。

从飓风中逃生,四个人在海上飘泊的数日才被救起,他们早就迷失了方向。而那龙旋风把他们吹出了几百里还是几千里,现在所处的方位如何,自是全然无从知晓。

先前遇见的辛力迦和一众土著民,语言和习俗都与中土大陆大相径庭,华不石等人很自然地认为此岛定是距离陆地极远,甚至很可能已经不在大明朝之境,而到了其它国度之中。

可是如今瞧见眼前的这座城池,众人却好似一下子纵越时空,忽然又回到了原本熟悉的文明世界中,而岛上既有这么大的城池,很可能飓风海潮其实是把他们吹向了大陆,而这座海岛说不定就位于粤境或闽境的沿岸。

若真是如此,那么返回大陆自是容易得多了。

所以一时之间,四人都又惊又喜,就连一直都颓唐沮丧的曹暮云,精神也为之一振。

当他们走到了城门前时,却见城门顶的青石板上刻着“大仓城”三个字,而城门前的卫兵对身着土著麻布衣衫的四人似乎并未感到惊异,只斜眼瞧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走进城门,便是一条青石大道,在江南城邦中司空见惯的街市之景展现在四人的眼前,正对面的一间客栈门口,正挂着题写着“有客悦来”的金字招牌。

※※※※※※※※※※※※※※※※※※※※※※※※※※※※※※“悦来大酒店”不愧是大仓城中最豪华的客栈。

阁楼红砖碧瓦,房檐上雕龙画凤,就算在江南的城镇中,有这等装修的客栈也不多见。小茜儿领着众人来到了后院,将二楼的四间上房的门打来,将四位贵客让了进去。

海红珠的房间便是在楼上最里面的“地”字号上房,屋内宽敞明亮,全套青花木的家具十分雅致,屋角木几上还薰着檀香。比起这几日在辛力迦的家里住的破草棚,有着天壤之别。

小茜儿虽然势利,手脚却是十分麻利,很快就打来了热水,又端上来了点心。

早晨从莫哩村出发,赶了大半天的路,还没有吃过一点东西。此时海红珠早就饥肠漉漉,擦了几把脸,就把小茜儿送来的两盘点心吃得一干二净。

点心是小松饼、灯芯糕等江南名点,制作得颇为精细,香甜可口,海红珠虽不识得,但亦是吃得津津有味。

自从在海上获救之后,辛力迦一日三餐拿来的食物都只有鱼肉稀粥,这许多天下来,海红珠一见到在水里游的动物,就能呕吐出来,如今终于有不是鱼的食物可以吃,无异于天下最好吃的珍馐美味。

两盘点心下肚,已吃得大饱,海红珠才感到有些困倦了,毕竟赶了大半日的路并非是轻松的事,爬到床上躺下,她便迷迷糊进入了梦乡。

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

海红珠下得床来,拿火折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然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两眼却望着烛火呆呆地出神。

她心里所想的,却是那位大少爷华不石。

经lì

过这一次的生死之变,她与华不石之间的芥蒂总算是释去了大半,那位一度被认为是杀父仇人的恶少爷,也成了她认为可以信任的对象。

当然,可以信任的意思,仅仅是在面临危难之时可以向他寻求帮zhù

,若要以“夫君”来衡量,这位大少爷似乎还远达不到她心目中如意郎君的标准。

海红珠心中理想的丈夫,本来应该是武功高强,侠肝义胆,而且一定要长得高大英俊,这样才能让她有所依靠,而那位华大少爷不管怎么看,都一点也不符合。只可惜,她已经嫁给了他,尽管直到现在为止,他们之间还只有夫妻之名,但是这种事情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她这一辈子再想去找另外一个丈夫,已是不太可能了。

或许,可以将就委屈一下,就让那恶少爷做她的丈夫算了?毕竟他也曾经救过自己好几次,特别是这一次不顾危险地到“青螭号”上来救她,也算是十分勇敢,总应该给他一点儿回报。

这个念头,海红珠以前从未想过的,而现在一旦在心头出现,她就不由得满脸绯红,就连心跳也加快了起来。

而此时,和她的心跳声一起“砰砰”响起的,却是几下敲门的声音。海红珠站起身来,走过去拉开房门,门外站着的人正是“夫君”华不石。

念曹操曹操就到,这大少爷真会寻找时机,竟来得这么巧!海红珠的俏脸更红了,一声不吭地扔下门把,回到桌子前面的椅上坐下。

华不石走了进来,轻咳了一声道:“原来红珠娘子还没有休息,那便很好……”

他忽然注意到了海红珠满是红霞的脸颊,略为一惊道:“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莫非是受凉发烧了么?”

华不石说着话,便伸手来摸海红珠的额头。

哼!才一进来就动手动脚!海红珠的武功对付别人不行,对付这位华大少爷却是绰绰有余,不论是擒拿住他的关节,还是要闪避开,都容易得很。

可是她心中犹豫着,既没有闪开,也未去刁拿伸过来的手臂,只是静坐在椅上不动,乖乖地让华不石的手掌触碰到了自己的额头。

摸了摸海红珠的前额,华不石并未发xiàn

温度有异,想了一想,道:“嗯,看来不是发烧,应该是心绪不宁所致。你不要胡思乱想,只须平复心境,就没有事啦。”

以华不石的医术造诣,所做出的诊断可谓是十分精准。不过他只能诊断出表象,却不知dào

海红珠为何心绪不宁,只想当然地认为,她多半是因为担心如今的处境所致。

海红珠依然红着脸坐在桌前,心中暗自想着这恶少爷平日里狡猾透顶,怎么此时却迟钝得象是一块木头,根本就不明白她心中所想。

眼看着华不石也在桌前坐下,她忽然站起身来,从桌上的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双手呈给了他。

在舞阳城中成婚之前的那段日子,海红珠为了接近这位大少爷,倒是对他温柔有加,端茶送水,百依百顺。可自从结婚之后,她就一直对华不石十分冷淡,从来就没有对他有过甚么好脸色,还不时地寻机与他为难,如今才是第一次主动为给倒茶。

她本是想着给他献茶,会令这位大少爷发xiàn

她态度的转变,毕竟有些事情身为少女的她是说不出口的。

只可惜这位大少爷接过茶盅来抿了一口,就随手放在了桌上,似乎全无所觉,说道:“既然娘子还未休息,就先在这屋中稍坐,等我一会儿,我去把暮云公子请过来。”

海红珠皱眉道:“你找他来做甚么?”

华不石道:“下午我与那位孙掌柜聊了许久,知dào

了此岛的一些详情,这便要与大家商量一下现下的处境,以及我等往后打算,自是要把曹公子一起找来才行。”

海红珠心中气恼,嘟起嘴巴,赌气道:“好吧,你去找他就是了!”

到了此时,华不石才觉察到海红珠的语气有些不对,不过这位红珠娘子任性闹别扭本是常有的事,若她安安份份反是不太正常。当下也不以为意,站起身来出门而去。

过了一会儿,曹暮云便来到了海红珠的房中,华不石又去把朱洪也叫了进来。只是这位少年现下甚是虚弱,不耐久站,华不石便让他也坐在了木椅上。

待到四个人都在桌前坐好,华不石才开口道:“下午我从孙掌柜的口中,获知了有关此岛和此城的一些消息,才请曹兄前来,也好让大家知晓我等当前的处境。”

曹暮云神情萧索,淡然无语,海红珠则嘟着嘴巴,闷不吭声,朱江也是憨厚之人,不擅言谈,亦是一声不响。

第三百四十五章 百商之都

听了华不石所言,曹暮云神情萧索,淡然无语,海红珠则嘟着嘴巴,闷不吭声,朱洪也是憨厚之人,不擅言谈,亦是一声不响.

这位大少爷停顿了片刻,见无人答话,轻笑了一声道:“你们不言不语,莫非是想在此地安家,全都不想回大陆上去了么?”

曹暮云这时才应声道:“若能回到大陆,曹暮云自是求之不得,华兄有话就请说罢。”

华不石道:“要回大陆虽非不可能,但也没有那般容易。这风暴月许之内未必会停,而即使风暴过去,中土大陆上的船只要来此岛,也须得航行旬月之久,是以这般看来,我们至少要在此岛上待两月。”

曹暮云听了此话,眉头紧锁了起来。他身上的毒伤若不及时医治,定难活得过三个月,他本是打算回到大陆之后,便立即赶回京师,找宫中的御医设法疗毒。可若是风暴一月不停,等大陆上的船只来回此岛再耽搁上一段时日,恐怕即便能回到大陆,不及赶到京师便会毒发而亡了。

海红珠则有些不信,道:“我们坐船到万易岛才用了六七日,此地要回大陆怎会要那么久?你可问清楚了么?”

华不石道:“我自是问得一清二楚,此岛土著语名为‘碧落岛’,但汉人们却称之为‘大仓岛’,乃位于南海的最南端,距离婆罗国约一千二百里,而距离大明的粤境,有二千三百里之遥,即便是日行百里以上的快船,从中土大陆航行来此也须得二十天以上。”

听了此话,海红珠瞪大了眼睛,小嘴张着几乎合不拢。

“万易岛”位于七洲洋中,与粤境相距七百里左右,照这般算法,那一场飓风雷暴,数日之内竟然将他们四人卷出了一千多里,一直漂泊到了大洋的最南端。

曹暮云问道:“此地既距离中土大陆如此遥远,怎么有如此大城存zài

?而且以往在大陆上,从未有听闻过海上有这么一座大仓城。”

华不石道:“我们以前自是不会听闻到此城,只因为在中土大陆上知dào

此城的人,只有闽粤浙数境沿海的极少数专做远洋贸易的大商贾,而这本是违背大明律法之事,他们也就不会对外传扬。”

曹暮云若有所悟,道:“原来此城是大明沿海数境做贩运走私的不法商人,在大洋之上所建的据点。”

华不石道:“曹公子要这么说也无不可。此岛虽然还在大明朝的领海之内,但此城却是非大明官府所建,不受官家所辖,城中的守卫兵士亦不是官军,自然可以算是非法了。”

他略一停顿,又道:“不过,要说这是据点,规模却实是不小。按那位孙掌柜所说,这城中拥有仓库,从事远洋贸易的商号便有数百家。除了从中土大明来的,还有不少是从婆罗国,印度,波斯,甚至葡萄牙,西班牙等西方诸国而来。这城中的人口已有三万以上,有许多人都是从中土大陆全家迁徙来此定居,那位孙掌柜便是八年之前,携带着妻儿前来此岛的。而此城之中各种商铺,客栈,酒家,乃至赌场,妓院全都应有尽有,甚么也不缺。”

城郭之内就有三万人居住,岂止不是小,简直能堪比大明朝境内的一座中等规模的城市。而在这远洋的蛮荒海岛之上,竟然建得起这么一座大城,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曹暮云道:“华兄可问及了那孙掌柜,此城是何人所建么?”

华不石道:“说起此城的城主,你我都认识,便是那位马大先生,司马逐风。”

听到此言,曹暮云有些惊愕,随即便低头不语。只因为在南泉庄中杀死马大先生的人,正是这位“暮云公子”。

此城既是司马逐风所建,想必就是“万金堂”的总坛所在。如果杀人之事传了出去,只怕此城中立时就会有人来找他报仇,而现在曹暮云武功已失,却是全无抵挡之力。

华不石自是能看出曹暮云心思,微微一笑道:“曹兄尽可放心,司马逐风已死之事,这城中之人尚不知晓,只要我们不说,料想暂时还不会有人来找曹兄的麻烦。”

曹暮云的脸色变了变,才道:“多谢华兄为小弟隐瞒。”

华不石摆了摆手,又道:“不过那位司马先生能建起这般一座巨城,魄力之大,实是令人佩服。”

司马逐风出身少林,是近二十年来,“少林派”中通过了‘木人巷’十八铜人阵试炼的八名精英弟子之一,也曾是以三十六路‘白猿剑法’纵横江南的名剑客。十五年前,司马逐风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不知所终,而四五年前,他以“万金堂”掌门的身份,在沿海各境的港口商行出现,已摇身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大财主。

按照当日楚依依推断,这位江南剑客定是得到了“盘龙珏”,在吞鲸岛上找到了昔年海盗王拓拔擎天埋藏的宝藏,才能够斗然暴富。但楚依依却未能想到,司马逐风的财富,会是来自于远洋贸易。

大明朝廷颁布了“禁海令”,禁止建造大船,各个口岸的远洋贸易也被列为非法,但西方国度对中土大陆之间商品交yì

的需求,却无法改变。中国出产的茶叶,生丝,绸缎,瓷器等货品在欧陆诸国的上流社会中十分流行,商人们趋之若鹜,而从西方运来的香料,亚麻布匹,钟表,乃至火枪等物在大明各境中售卖,亦是有着极为丰厚的利润。尤其是近十数年来,随着西方世界的大航海时代的到来,造船之术突飞猛进,欧洲各国的商船绕过好望角,穿越印度洋来到大明朝海域已经并不困难。

但实现贸易最大的障碍,便是这些欧洲的大商船受到大明律法所限,不能进入中土大陆沿海的各处口岸。

相对而言,“禁海令”颁布之后,中土大明的船厂工坊被严令禁止制造双桅以上的帆船,造船之术并无提高,依然停留在两百年前郑和下西洋时候的水准,甚至尚有不如,如今与西方的造船业已经有了明显的差距。中国的中小商船要想行驶到欧洲固然做不到,就算是穿越印度洋抵达中东阿拉伯一带,亦不容易。

所以在南海汪洋之中,有大仓城这么一个能够自由贸易的中转之地,可以让中土大陆的商船在此停靠,与从西方国度前来的远洋大船交yì

,无论是对中国商贾,还是从西方诸国的航海贸易公司,都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这也就是大仓城在十五年之内,便能迅速发展到如此规模的原因。而中西方各国商船的大量货品运至此城贮存,以便交yì

集散,此城名为“大仓”,确是名幅其实。

其实从本质上来说,正是因为大明朝廷的食古不化和目光短浅,忽略了远洋贸易的巨大价值,才会让大仓城这座朝廷管辖之外的海上商城如此繁荣。而大明朝还一度颁下过法令,强制驱赶闽浙数境沿海村落的居民,不得在海岸附近数十里居住,令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而大仓城却能在短短十余年内从大陆上迁徙集聚三万余居民,在这座荒岛之上的城池里安居乐业,可谓是鲜明的对照。

华不石只是将从孙掌柜处所得到的,有关大仓城和种种情况细细言明,并未说任何评论之语,但这位大少爷本就精通生意买卖,曹暮云亦是见识不凡之人,根本无须去说,他们内心中也自是有所感慨。

倒是海红珠胸无城府,睁着一双大眼睛,只惊异于这座海上大城的规模,其它事情却不会去想。

听完大仓城的情形,曹暮云沉思了一会儿,又问及这座岛的其它情况。

华不石道:“此岛大致是一个马蹄形状,中央最高的那一座火山,名为‘赤焰峰’,我们乘船上岛时也曾经瞧见过。大仓城建在赤焰峰的东侧,而除了东面地势较平,岛上其它几面皆是崎岖的山岭,长满了雨林,其中有数十个土著部落,此城中人称他们为‘族人’。据那孙掌柜说,有一些部落常与城中居民交yì

,一般是用他们所种的粮食,蔬菜等物换取生活用品。”

曹暮云道:“不知这座岛上的港口在何处,是否停泊有远洋的大船?”

他有此一问,心中自是在打冒着海上的风暴乘船返回大陆的主意,若这岛上的港口里泊有远洋帆船,只要许下重金,说不定便能说动船主冒险出航,无论怎样,总比在岛上白白耽搁了时日,等到最后毒发身亡要强。

华不石道:“小弟问过孙掌柜,海港便在此岛的东侧,与这座大仓城联为一体,至于港口是否有大船停靠,孙掌柜也不知晓,须得我等自己前去察看才知详情。”

曹暮云点了点头,道:“多谢华兄相告,明日曹暮云便到港口去察看一二,看看是否能找到可出行的船只。”

第三百四十六章 化敌为友

曹暮云道:“多谢华兄相告,明日曹暮云便到港口去察看一二,看看是否能找到可出行的船只。”

华不石沉吟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其实曹兄所想的,小弟自是深知。不过恕华不石直言,‘绝弦毒掌’乃是用内力所化的腐骨之毒,绝非寻常的草木蛇虫之毒可比,曹兄即便能冒险回到大陆,找到了皇宫御医,他们多半也无能为力。”

听了此言,曹暮云的眼中露出了绝望的神色。那日在“青螭号”上亲眼所见这位大少爷施展银针刺穴之术,曹暮云自是知dào

他的医术极是高明,而曹暮云亦是相信他并不会欺骗自己,看来自己的毒伤,当真已经到了难以救治的地步。

却又听得华不石说道:“华不石相信,前日与兄台所说的‘切脉拔毒’之法,是这世上唯一能拔除此毒的办法。虽然并无绝对成功的把握,但我可以答yīng

,三个月后,若曹兄还没有找到别的方法,小弟将尽lì

为兄台拔除此毒。”

曹暮云的目光望向华不石的眼睛,过了片刻才问道:“华兄为何要救我?”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医者佛心,华不石既习医术,自是不能见死不救。不过小弟此举,的确还有另一个条件。”

曹暮云道:“请华兄明言。”

华不石道:“这个条件也很简单,便是你我化敌为友,联手合zuò

。曹兄意下如何?”

曹暮云眼中出现了疑惑之色,他虽然聪明,极擅揣测别人的心思,但一时之间却想不出华不石此举的真zhèng

用意。

在“万易岛”上,曹暮云曾绑架了海红珠,逼迫这位华大少爷交出“盘龙珏”,甚至有杀死对方之心,虽然后来因为陆秋鸿的背叛和黑龙宫巨鲛战舰来袭,大家全都陷入了危机之中,为了保命,才临时变成“朋友”。

但这种所谓“朋友”,本是极为微妙的关系,若不是曹暮云武功尽失,而且大家都飘泊到距离大陆千里之遥的岛上,这种关系早已无法维持。即便如此,一旦回到大陆上,这“朋友”只怕也做不了多久。

曹暮云一直未曾恳求华不石救治自己的毒伤,一是因为这位大少爷已明言过他的方法十分凶险,只有三四成把握,其二便是由于二人的关系微妙,曹暮云并不能完全相信对方之故。

而此时华不石居然主动提出“化敌为友,联手合zuò

”,而且愿意出手救治毒伤,却是令曹暮云猜不透缘由。难道他是想借疗毒之机杀死自己么?

直过了半晌,曹暮云才道:“你若治好了我的毒伤,难道不怕暮云毁誓杀人么?”

华不石却笑道:“我既然提出合zuò

,自是对曹兄全然信任。如若暮云公子是陆秋鸿那般人品,小弟便是多长了一个脑袋,也不敢提出联手之事。”

曹暮云道:“华兄怎知曹暮云与陆秋鸿不同呢?那日在‘青螭号’上,华兄不是一度怀疑暮云对你存有杀心么?”

他猜测不透,索性直言相询。如若不能弄清对方的真实心思,曹暮云尽管剧毒难医,亦是断然不敢让这位大少爷为自己疗伤。

华不石目光炯炯,望着曹暮云,说道:“小弟对自己识人的眼光一向颇有自信。曹兄在‘青螭号’上想得到‘盘龙珏’,为的是给大明朝廷筹集钱财,那时候若是我在曹兄的立场上,亦会做出杀人之举,是以当时我认定曹兄打算杀我。不过现在,你我之间已无利害冲突,完全没有自相残杀的必要,华不石又为何不能信任你?”

曹暮云道:“现在那块‘盘龙珏’还在华兄手中,你怎知小弟不会再行图谋呢?”

华不石忽然笑了笑,道:“如果曹兄当真想要那块玉珏,我立时就可以相赠。”

曹暮云道:“哦?”

华不石道:“早先华不石要得到‘盘龙珏’,无非是为了获取传说中吞鲸岛上的宝藏,不过现在看来,此珏根本就不能开启甚么宝藏,有了它只会招惹麻烦而已,所以送给曹兄自是无所谓。”

曹暮云不由得惊奇万分,道:“华兄何出此言?”

华不石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清茶,才道:“曹兄以为,建造这座大仓城需yào

多少银两?司马逐风当年只不过是一介江湖剑客,要建此城,哪里来的这许多钱财?”

曹暮云道:“要建如此一座大城,至少也要上千万两白银。莫非华兄以为,司马逐风是取用了吞鲸岛的宝藏来建造此城么?”

华不石道:“我想定是如此。十五年前司马逐风从中原销声匿迹,想来确是寻得了昔日海盗王拓拔擎天的财宝,于是远走海外,将这座‘碧落岛’改名为‘大仓岛’,在岛上大举建城。且不说修建城墙、码头等等的花销,仅是从中土招募足够的劳力,船载他们合家移民来此,所需花费之巨,便殊难想象,曹兄所估的千万白银恐怕都太过保守了。”

他顿了一顿,道:“所以小弟猜度,即便‘盘龙珏’确是开启吞鲸岛宝藏的密匙,那宝藏却想必已被司马逐风用于建城而消耗一空了。”

曹暮云道:“传说中‘吞鲸岛’上黄金遍地,宝石满谷,华兄怎能知dào

所有的财宝都被司马逐风用完了呢?”

华不石道:“你可记得前日在海上,黑龙王的巨鲛战舰要将我等所乘的‘青螭号’一举击沉,如若真有宝藏存zài

,黑龙王怎会舍得让‘盘龙珏’沉入海底?我虽估测不到细节,但料想用这块玉珏应该已经没有获取财宝的价值,但是大概和黑龙王另有相关,他才非要毁掉此珏不可。如今既无宝藏,拥有它反会变成黑龙宫一众海盗的目标,徒遭追杀,岂不是一个大麻烦?”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了那块半圆形的淡黄玉佩,平端在手上,说道:“如若曹兄真想要这块玉珏,小弟这便将它赠于兄台如何?”

曹暮云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这块玉珏既是司马先生赠于华兄之物,暮云也不便领受。”

曹暮云先前费尽心机图谋“盘龙珏”,同样是为了得到吞鲸岛的财宝。而华不石分析确是极有道理,吞鲸岛的宝藏,十有八九已经被司马逐风花费一空,得不到宝藏而徒惹麻烦的东西,他自然也没有兴趣。

见曹暮云不肯接受,华不石也不多言,将玉珏又收入了口袋,道:“如今曹兄总可以考lǜ

我们合zuò

之事了吧?”

曹暮云想了想,才道:“华兄诚心相邀,暮云自当从命。不知华兄所言的联手合zuò

是为何事,需yào

暮云做些甚么?”

华不石道:“其实你我的目标相同,都是为了获取财宝,联手合zuò

,自是为了此事。”

任何一种合zuò

,若要想长久,都必须以双方各自的利益为基础。曹暮云此次南下是为了给大明朝廷筹集军费,而华不石同样急于获取资源用以发展“恶狗门”,目的不同,但并不矛盾。如若是有一起赚钱发财的机会,自然便有联手合zuò

的可能。

曹暮云道:“愿闻其详?”

华不石道:“吞鲸岛的财宝,全都被司马逐风用于建立这座‘大仓城’,如今你我自是无法图谋了。不过曹兄难道不觉得,这座‘大仓城’的价值,其实并不在昔年海盗王的财宝之下么?”

曹暮云神色一动,道:“莫非华兄想要图谋此城?”

华不石道:“图谋此城,我等现在一时间还谈不上。小弟是想和曹兄合伙,先在这座大仓城中开办些生意来做,也好赚取些银子。”

曹暮云道:“却不知华兄打算要做甚么生意?”

华不石道:“自是什么赚钱就做什么,现下你我对此城尚不熟悉,待明日我们在城里各处转上一转,相信定能找到一些门路,到时再决定如何去做。”

这位大少爷本就十分擅长经营买卖,做生意的头脑出类拔粹,舞阳城精铁矿脉发xiàn

之前,“恶狗门”的各种产业每年都有上万两银子的红利,便是由他一手经营而成。

如今发xiàn

了大仓城乃是大明全境巨商汇集,与西方国度之间远洋贸易的周转中枢之地,上百家大商号在此城中拥有货仓,每年交yì

的各种货品数不胜数,流通的何止千万两白银!这样的一个所在,在华不石的眼中,无异于一块天大的肥肉,简直比传说中吞鲸岛宝藏的价值还高。

只是对这块肥肉要如何下嘴,当然还须得仔细盘算一番。毕竟现在这位大少爷的身边不仅人单力孤,银两亦是馈乏得很,要想白手起家自是不太容易。

这也是他想拉上曹暮云一起合zuò

的原因之一。

而另一个原因,或许更加重yào

,则是因为曹暮云在大明朝廷中的背景。

虽然大仓城处在南海汪洋之中,与中土大陆有千里之遥,但毕竟是位于大明朝领海内。如今此城在大陆之上不为人知,自是平安无事,可若是被官府探知,难免会招来朝廷水军的征剿,到时即便此城不被摧毁,也定会有麻烦不断,远洋贸易自会大受影响,甚至可能无法再做下去。

曹家在大明朝廷中权势涛天,与曹暮云合zuò

,在有利可图的前提之下,曹家定会设法不让朝廷征剿此城,这无疑是多了一层保护伞。

第三百四十七章 驭男之法

曹家在大明朝廷中权势涛天,与曹暮云合zuò

,在有利可图的前提之下,曹家定会设法不让朝廷征剿此城,这无疑是多了一层保护伞。

而以曹暮云的立场来看,大明“禁海令”乃是前朝皇帝颁布,历经了这许多年,要想废止必遭朝廷中保守党派的反对,定是不可能办到。既不能合法收取税金,利用大仓城敛财,却也是一个不错的从权之策,无论是对曹家还是对大明朝廷都有好处,毕竟如今的大明朝廷太需yào

银子了。至于违反律法,在如今这等乱世之中,也就无须拘泥了。

是以曹暮云亦不犹豫,立时答yīng

了下来。

成功说服了曹暮云入伙,华不石当即大喜,二人各举茶盅,以茶代酒喝过一杯,合伙的约定就算是确定了下来。

接着二人便开始谈及拼凑股金的事。不管做哪一门生意,本钱都十分重yào

,而且能做甚么生意,首先还得看看能凑到多少本钱再说。

只不过,他们的本钱实在不算多。现下几人身上银子一两也无,所带的中土大陆上各钱庄的银票,在此城中又无法使用,唯有的值钱之物,便只剩下各人身上所佩戴的珠宝首饰。

华不石的身上还剩下三个玉石和玛瑙的扳指,曹暮云则有一块玉佩,和一枚镶有钻石的戒指。海红珠手腕上戴的玉镯,手指上的金戒指,脖颈上的珍珠项链,以及耳朵上的耳坠也被这位大少爷剥削了下来,这些本都是她和华不石成婚时珍娘为她置办的首饰。

四人之中也只有朱洪身上全无值钱之物,可谓是一穷二白。

如今所有值钱的首饰都摆在了桌上,除了那块“盘龙珏”之外。倒不是华不石舍不得,而是因为那块玉珏本是司马逐风之物,在此城中抵当恐怕会招来祸患,否则为了凑钱,他也定是不会迟疑。

华不石和曹暮云均是擅于鉴定珠宝之人,很快就大致估出了这些珠宝的价值。曹暮云那枚钻石戒指最为值钱,大约值一千两纹银,而其它的东西相加,估价也有两千白银左右。

曹暮云所拿出珠宝的价值比华不石海红珠二人相加还要高一些,不过既有华不石答yīng

过的疗毒之事,是以这门生意的股份,二人便商定为五五对分,双方各占一半。

三千两银子,在普通人看来已是不少,可是要想做大买卖,却仍是差得太远。拿这三千两银子当本钱,短期之内能再赚回个两三千银子就已算是奇迹,而就算有几千两白银入帐,无论是对曹暮云还是华不石来说,也都解决不了甚么大问题。

更何况这些珠宝虽是价值三千两银子,但要拿出去抵当,只怕还要亏损不少,能够当得到两千五百之数就算不错了。

不过,华不石却是一幅踌躇满志的神情,说道:“这些珠宝的价值竟有三千两之多,实是已大大超出我的估计!曹兄,我们明日便将它们全都抵押给当铺,筹足了本钱,也好寻找门路,开张做大生意!”

这些珠宝的价值,若是在寻常之时,在豪门出身的曹暮云眼中根本就不屑一顾,但此刻眼见华不石兴致勃勃的兴奋模样,仿佛大仓城中的几百万银两正等他们去取一样,受这位大少爷的感染,使得曹暮云也不由得有些心动了起来。

而坐在一旁的海红珠,却睁着一双大眼,茫然不知这两个人在高兴些甚么。

※※※※※※※※※※※※※※※※※※※※※※※※※※※※※※第二天依然阴雨连绵。在风暴过去之前,海岛上的天气定然是无法转睛的。

海红珠睡醒起床的时候,时间已近晌午,她梳洗之后,走出了房门,在客栈中却已找不到华不石的踪影。听小茜儿说,华不石和曹暮云天刚亮就已出门而去了。

昨夜这两人点算完珠宝的价值之后,又在房中交谈了许久,所谈的话题,无非是做海运贸易,如何开张生意之类。一论及赚取银两之事,这两人都兴致颇高,直到四更天过后,这才散去,海红珠对这些却是全无兴致,只在一旁打磕睡,华不石和曹暮云所说的话,几乎没有一句听进她的耳中。

想不到今天一大早,这二人便已出门,精神如此之好,简直是不用睡觉的神仙。海红珠自也能猜到,他们定是到城里的典当行去变卖珠宝首饰,然后寻找做“大生意”的机会去了。

小茜儿把午餐送进了海红珠的房间,几碟烹饪精细的江南小炒,却是华不石早晨出门之前,特地吩咐客栈的后厨做的。而除了饭菜,小茜儿还送来了一套衫裙,也是华不石吩咐小茜儿在街上买来的。

海红珠原先的衣服,经过了海上风暴,早已破碎不堪不能再穿,如今她穿的是辛力迦所给的“族”的麻衫,看上去颇有些不伦不类。

换上了小茜儿拿来的衣服,虽是十分普通的布衣长裙,穿在身上却比粗糙的土制麻衫要舒服得多。而饭菜的滋味亦是不错,海红珠很快就扒光了两碗米饭,又已是大饱。

她无所事事,在房间里待着颇感气闷,便来到了客栈的前厅里,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雨水从窗檐上滴滴答答掉落下来,犹如珠帘,“悦来大酒店”里并没有其他客人,朱洪留在房中养伤,偌大的前厅之中,也就只有海红珠和小茜儿两个人。

小茜儿甚是乖巧,立时端来了香茶奉上,开口说道:“哎呀,华夫人换上了新衣服,看起来可比昨天漂亮多啦!那华少爷当真是艳福不浅,能娶到夫人这般一个大美人!”

海红珠的脸上有些发红,道:“你知dào

什么,净瞎说。”

小茜儿嘴上却颇是伶俐,嘻嘻笑道:“夫人别看小茜儿的年纪小,瞧人可是最准了。华公子和夫人定是成婚还没有多久,对不对?”

海红珠道:“你怎么知dào

?”

小茜儿道:“瞧瞧,小茜儿猜对了吧?我只看华少爷为夫人又买衣服又点饭菜,如此温柔体贴,就知dào

你们定是刚刚结婚!他们那些男人呀,只有刚结婚时才会对老婆这般殷勤,如果日子一久了,对我们女人就不会如此上心了。”

这小茜儿其实也只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完全是一个稚气未脱小姑娘,此时说话的口气,却象是久经情场,对各种男人都了若指掌一般。

不过,海红珠虽然嫁给华不石已经有大半年,可对于男人的经验,其实并不比小姑娘强上多少,皱着眉头道:“是么,还有这种事情?”

小茜儿道:“那是当然!所以呀,我们女人一定要有些手段才行,否则男人们就会把我们当成黄脸婆,心花花的去喜欢别的女人,那可就大大的不妙啦!”

若是在昨夜之前,海红珠听到小茜儿说这番话,定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因为海红珠一直没有把华不石真zhèng

当成丈夫,明知那位大少爷是个花心大萝卜,她也完全没有所谓。

可是现在,她却忽然觉得小茜儿所说的颇有些道理,如若不用些手段,似乎确是不容易抓到华不石这花花少爷的心。

于是,她红着脸问道:“那茜儿姑娘说说,要用什么手段,才能让男人不会花心呢?”

小茜儿小脸装出一幅神mì

的表情,道:“其实啊,花心是男人的本性,这世上纯情专一的奇男子实在太少啦!要想让男人不花心,只有一个办法。”

海红珠道:“什么办法?”

小茜儿道:“这个办法嘛,就是把控住他的钱包,叫他把所有的银两都交给你保管。一个男人只要身上没有银子可以花,就算他想要花心,也没有女人愿意跟他好啦!”

海红珠听到耳中,心中却是气苦。她不但没有控zhì

住华不石的钱包,自己身上的所有金银首饰,值钱之物,反倒全被那花花少爷搜刮走了,此刻定是已经拿去换了钱。

她眉头更颦,道:“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办法么?”

其实小茜儿一个小女孩,哪里知dào

甚么控zhì

男人的方法,那“控zhì

钱包”之计还是她前几日过年时听姑妈说的。

不过这位小姑娘嘴上却不肯示弱,说道:“办法嘛当然还有一个。”

海红珠道:“是什么?”

小茜儿将嘴巴凑到海红珠的耳边,小声道:“你就夜夜都缠着他。男人的精力可是有限的,我瞧那华少爷的身体就瘦弱得紧,如果他每天晚上都要了你,就要不了别的女人啦!”

海红珠的俏脸顿时涨得通红,啐道:“真是胡说八道,我不和你讲啦!”

小茜儿嘻嘻一笑,拿着托盘回柜台后面去了。

海红珠望着窗外雨水滴成了珠帘,却开始呆呆出神起来。她一个黄花少女,当然不能主动去缠着那个大少爷,所以小茜儿所说的两个办法,全都是白说,一个也用不上。

原先在舞阳城时,总觉得那恶少爷整日一副贪花好色的模样,一见到美女就垂涎三尺,眼睛发直,可是他如今为何对自己却如此坐怀不乱,简直甚比庙里的大和尚还把持精严,真令海红珠想不明白。

第三百四十八章 大狗宝亮

原先在舞阳城时,总觉得那恶少爷整日一副贪花好色的模样,一见到美女就垂涎三尺,眼睛发直,可是他如今为何对自己却如此坐怀不乱,简直甚比庙里的大和尚还把持精严,真令海红珠想不明白。

难道自己真的已变成了黄脸婆,全然无法让那位花花少爷动心么?

海红珠正在胡思乱想之间,却只听得门外传来了马蹄和车轮辕轭之声,却是一辆马车在客栈的门口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跳下车来的正是华不石和曹暮云。他们下车之后,车夫与另一名苦力装束的汉子也跟下车来,打开了马车的后厢门,从里面搬下来了一只大木笼。

这木笼足有五六尺见方,四尺左右高,笼上的木条粗大,显得十分结实。

华不石和曹暮云脸上的表情都显得颇为兴奋,海红珠眼看着他们走进门来,那只大木笼也被抬进了酒店的前厅。她心中好奇,连忙站起身来迎上前去。

只听华不石道:“小茜儿,快去准bèi

一些骨头和鲜肉,好喂给宝亮吃!”

小茜儿亦是满脸惊奇地看着那只大笼子,听到了那位大少爷的吩咐才应声而去。而海红珠此时才看清楚,在那只大木笼里,装的竟然是一头大狗。

住在乡下时,海红珠的家里也曾养过狗,不过那只是普通的农家看门犬,全然无法与笼子里的这头大狗相比。透过笼壁的间隙,海红珠瞧见那大狗身长至少有五尺以上,站在笼中有三尺多高,毛色金黄杂有少许棕黑,稍有卷曲,在脖颈和肩胛上还有不少刚毛耸起,乍一看去,犹如一头狮子。

此狗的耳朵倒是不大,耸拉在颈上的刚毛之中,鼻吻向前突起,吻尖乌青,大嘴微张露出尖牙,两只眼睛凹入额内,却闪着凶狠的光,仿佛随时都要扑击撕咬猎物一样。

“把笼子抬进后院去!”华不石又吩咐道。

那车夫和苦力应声答是,颇为费劲地抬着木笼,穿过了“悦来大酒店”的前厅,向后院走去。幸好客栈的门头够宽,这只大木笼才能抬得过去,但见那两人吃力的模样,海红珠估计这只笼子加上大狗,定有不下于一两百斤之重。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大木笼已经被安置在后院的一间堂屋里。打发走了车夫,华不石和曹暮云也来到了屋里,而满心好奇的海红珠也跟了进来。三个人六只眼睛,全都盯着笼子里的大狗。

小茜儿很快就从后厨找来了几块骨头,华不石拿过一块大骨,扔到了笼边。只见那只大狗猛扑了上去,用前爪抓过骨头,张嘴大嚼了起来。

曹暮云道:“此狗嚼碎大骨轻而易举,牙齿锐利,嘴上咬力惊人,确是一头难得的斗犬!”

华不石道:“那是当然,此狗至少有七成以上的藏獒血统,而其它混杂的犬血,亦是凶猛的西洋大犬。小弟相信它的战力,定不下于最强悍的纯种藏獒,我等花两千八百两银子将它买下,其实还占了一些便宜。”

曹暮云点头称是,站在一旁的海红珠,却惊愕得连嘴巴也合不拢了。

她声音颤抖,向华不石问道:“你说这条狗花了多少银子?”

华不石道:“两千八百两啊,要不是是我和曹兄与那狗老板费了半日口舌,这个价格定是难砍得下来的。不过买下了宝亮,我们那些珠宝换来的钱,倒也都花干净了。”

海红珠已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这头叫“宝亮”的大狗,竟然花了足足两千八百两银子,华不石这纨绔少爷居然还说便宜!

海红珠出生在乡下,海家以开武馆授拳维生,虽然比种田的农户要稍好一些,但是海老拳师辛辛苦苦教拳,一年下来所得的银子也不过百十来两,而天灾一来,无人习拳学武,就更是断了收入。如今这头凶霸霸的大狗,居然就花掉了两千八百两,足抵得上海老拳师教拳大半辈子的收入!

而且这两千多两银子,乃是他们如今流落到此岛上的所有财产,其中还有本是属于她的珠宝首饰换来的钱!

海红珠心中涌起了要伸手去掐住那大少爷脖子,叫他把那些珠宝首饰还回来的冲动。

只听得曹暮云道:“此狗不仅血统上佳,而且定是经过不少扑咬训liàn

,才能如此矫捷凶猛,不过它性情太过暴烈,不耐久战,想来却是一个缺陷。”

华不石道:“曹兄的眼光果然高明。宝亮性情失于狂暴,若遭遇到足以与它相抗的强敌,不能速战而胜时,便会自乱阵脚,是以它仍然算不上是顶尖的斗犬,不过若非如此,那朱老板又怎肯将它卖给我们。”

他微微一笑,又道:“曹兄不用担心,这几日我会将它好好地调教一番,定可以使它的狂暴之性得以控zhì

,战力大大提升。”

海红珠听到耳中,只觉得她也差一点控zhì

不住自己狂暴的个性,只恨不能把这纨绔少爷也好好调教一番才行!

华不石又道:“明日还要请曹兄辛苦一趟,到莫哩村去取草药,毕竟调教时日太短,若没有‘生猛丸’辅助,仍是没有取胜的把握。”

曹暮云道:“暮云自会照华兄吩咐去做,只是辛力咖的家里若没有足够多的草药,临时采摘须得费些时间,恐怕要到后日才能回来。”

华不石道:“无妨,我们的酒会定在三日之后,那‘生猛丸’只要在那之前配制出来便可,时间倒还充裕。”

曹暮云道:“那好,小弟最迟后日定会返回,这两日间此处的事宜,就偏劳华兄费心了。”

华不石道:“曹兄尽管放心,此间诸事都交给华不石便是了。”

正说话之间,一个大胖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正是酒店的孙掌柜。

孙掌柜一见木笼里的大狗,立时吃了一惊,道:“咦,这不是城南朱老板家养的斗犬宝亮么?”

华不石道:“不错。原来孙掌柜也识得此狗,真是难得,它现在已被我们买下来啦!”

孙掌柜道:“原来如此,这城中之人,可有多半都认得这条狗哩!华少爷买下此犬,可是想要参加这城中一年一度的‘紫霄台斗犬会’么?”

这条名为“宝亮”的斗犬在大仓城里有许多人认识,倒并非是因为它有多么强悍,而是那位朱老板一直想把它卖掉,四处推销,却无人肯买。便是这家“悦来酒店”,那朱老板也曾经来过,让孙掌柜帮忙寻找买家,是以孙掌柜一见此狗,便马上认了出来。

不过这宝亮虽然模样看起来凶猛,却并不是一头很厉害的斗犬,在去年的“紫霄斗犬会”上只排到了八十多名。那斗犬会全城各大商号都有参加,加上西方国度的各个远洋贸易公司,共计有一百余头斗犬,八十多名即使不是直接垫底,也差不太多。

那位住在城南的朱老板虽然想要卖掉此狗,据说却非定价三千两银子不可,所以这宝亮才一直没人肯买。而事实上一头没有多少实力的斗犬,即便是样子再威风,也没有多少价值,却没有想到最后竟是这位新来此地的华少爷成了冤大头。

华不石道:“原来孙掌柜也知dào

城中的‘紫霄阁斗犬会’,怎地昨日不与小可说呢?”

孙掌柜讪笑道:“唉,那斗犬会是城里做远洋贸易的大商号的事,小老儿以为华公子不会有兴趣,所以……所以……”

其实孙掌柜此时心中也后悔不迭,要是早知dào

这位华少爷要买狗,孙掌柜定会早早介shào

,也好当个中间人赚上些银两。只是昨日华不石几人衣衫破旧,虽然身上有些珠宝首饰,却也实在不象是做大生意的有钱人,他才会看走了眼。

孙掌柜赔笑了一阵,道:“原来华少爷和曹公子是做远洋生意的大贵人,小老儿实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华不石摇手道:“孙掌柜谬赞啦!我们可算不得甚么贵人,也没有本钱去做远洋生意,那‘紫霄斗犬大会’更是没有打算参加。其实小可的祖上传下一门手艺,最擅驯养各种动物,听闻这城中斗犬十分流行,便打算开一门作坊,专门帮人训liàn

斗犬,孙掌柜以为如何?”

孙掌柜恍然道:“哦,原来华少爷要开张新生意,那小老儿可要贺喜少爷啦,祝贵号的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他手上作揖祝hè,嘴里也说得好听,心中却并不以为这位华少爷的生意能做得成。只因为这城中的诸多大商贾固然都豢养斗犬,但是每一家都雇有专门的驯兽师傅,俱是训狗的行家里手,哪里会把自家的斗犬放给外人去训养?

华不石却全然不以为意,拱手回礼道:“多谢多谢,借朱掌柜的吉言!”

他话锋一转,又道:“小可打算三日之后,也就是二月初十,在这酒店的大堂中设下大宴,请城里的各个商号的主事之人前来吃酒,不知贵酒店可方便么?”

第三百四十九章 古怪客人

华不石话锋一转,说道:“小可打算三日之后,也就是二月初十,在这酒店的大堂中设下大宴,请城里的各个商号的主事之人前来吃酒,不知贵酒店可方便么?”

此时节正值淡季,海上又有大风暴来袭,没有船只靠岸,整个“悦来大酒店”除了华不石四人,根本再无一个客人.孙掌柜正愁没有生意上门,有人要摆宴席,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方便得不能再方便了。

可是他此时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说道:“华少爷,您可别看小店的门面这么大,其实却也是本小利薄,前次那枚青玉扳指虽能抵当八百银元,可扣除掉诸位这几日住店的花销,若是再要摆设大宴,要把全城的商家都请来,只怕是不太够用,这个这个……”

华不石哈哈一笑,道:“银两之事孙掌柜不用担心,小可明日就可先行付清。只是这宴席定要摆得有些档次才行,门脸排场决计不能少,贵店可能做得到么?”

听闻到银两不成问题,孙掌柜顿时眉开眼笑,道:“华少爷在我们悦来酒店摆宴,可就是选对啦!您别看小店本钱不多,门面装璜可是一流,这城里没有第二家能比得上!却不知华少爷要摆多少桌酒席?”

华不石想了想,道:“先按三十桌准bèi

罢,菜色和酒水,定要上等的。”

孙掌柜仿佛已瞧见了白花花的银元流进了自己口袋,喜道:“没问题没问题!一桌按八十银元来算,三十桌便是两千四百银元,合一千五十两银子,那五十两零头就抹掉啦,华少爷只须付千两纹银就行。”

华不石道:“银子定不会少你的。不知贵店中可有上好的大红纸笺,我要写一些请柬发送出去。”

孙掌柜道:“有,有,小老儿这店里甚么都有,马上就去给华少爷准bèi

,这纸笺就算是小店奉送,不收华少爷的钱啦!”

这孙掌柜财迷心窍,如今有银子可赚,就就象忽然年轻了二十岁,脚下亦是轻快了许多,笑嘻嘻地踮着步子退了下去。

眼看着孙掌柜兴高采烈地走了,海红珠再瞧向华不石,却见他正望着木笼里的大狗宝亮,一脸的悠然之色。这位大少爷仿佛全然没有担心,所有的财产都买了这头大狗,如今口袋空空,身无分文,明天要怎样付给酒店掌柜一千两纹银这回事。

※※※※※※※※※※※※※※※※※※※※※※※※※※※※※※第二天,阴雨依旧。

在这等天气里,天也似乎亮得特别迟,辰时已过,窗外依然灰蒙蒙的,幽暗得很。

赚钱之事,让华不石和曹暮云去操心就行了,海红珠也管不着,反正也无事可做,也就索性懒在床上,没有起身。

可是此时,却不合时宜地传来了几下敲门,只听得门外华不石的声音问道:“红珠娘子可起床了么?”

这大少爷不赶紧去设法筹集银两,这时候却来找她做甚么?海红珠心中不快,却也只得起身下床,走到门前把门拉来。

华不石进得门来,看了一眼海红珠,道:“娘子快快穿好衣服,梳洗打扮一番,等会儿有一位客人要来酒店,你须得与我一起见他一面。”

听了华不石的话,海红珠才留意到自己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内衣,薄丝的亵衣几近透明,而两条腿也几乎完全露在外面,她的俏脸立时就涨得通红。

海红珠和这位大少爷虽已成婚,却仅有夫妻之名之已。舞阳城的大婚之夜,海红珠倒也曾经与华不石同床对卧,但那时候她中了迷药,动弹不得,自是没有办法,可现在这等情势却是尴尬万分,海红珠的两只手都不知应该摆放在何处。

幸好,华不石似也有所觉悟,说道:“娘子这便换衣梳洗罢,我在客栈的前厅等你。”

他随即便转身出了房门,往前院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海红珠的心情才算平复下来,脸上的红潮渐渐褪去。

她急急忙忙地换好衣裙,又坐在铜镜前梳了梳头,所想的却是,那个花花少爷在刚才的境况之下,好象也并没有多瞧上自己一眼,这却让她心中有一丝奇怪的失落之感。

也不知dào

那位大少爷一大早就特地跑来叫她起床,到底要见什么重yào

的客人?

出了房间,走到前院的酒店大堂,海红珠瞧见华不石坐在一张桌前,端着杯子正在品茶,而大堂里和昨天一样空空如也,只有小茜儿在柜台后面。

海红珠走到华不石身边,心中仍想着刚才之事,脸颊上又现出了一抹红霞。华不石却神态自若,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在意,指着一旁的椅子,道:“娘子请坐。”

在椅子上坐下,海红珠问道:“暮云公子呢?”

华不石道:“曹公子一早就已出了大仓城,到莫哩村去了,明日才能回来。娘子对他如此关心,倒是难得。”

其实海红珠问及曹暮云,倒并非是对他有多关心,只是感觉两人之间气氛尴尬,才随口找话题乱问而已。停了片刻,她又问道:“你说的那个客人还没有来吗?是甚么人,很重yào

么?”

华不石笑了一笑,道:“要说重yào

,倒也是有几分重yào

。”

海红珠道:“那他来了以后,我要不要做甚么?”

华不石转过脸瞧向海红珠,忽然又笑了笑,道:“不用。你只须坐在椅子上,让他见你一面便是,甚么话都不必说,甚么事也不用做。”

海红珠答yīng

道:“哦。”

她心中却想着那个客人真是奇怪,要来见她一面,却什么都不说不做,也不知是什么人物,而这大少爷也不晓得在捣什么鬼。

没过多久,奇怪的客人就来了。

此人年约四十,身穿着油光发亮的黑绸大马褂,叼着鼻烟壶,相貌倒是不俗,两撇小胡子翘在嘴上,鹰钩一般的鼻子让人感觉有些阴沉。而在这人的身后,还跟着两名彪壮的大汉,均是一身短打劲装,腰上系着巴掌宽的板带,一看便是打手的模样。

华不石一见来人进门,便立时起身拱手道:“罗师爷快请这边来坐,师爷专程跑上一趟,可真是受累啦!”

那被称做罗师爷的中年人也还礼道:“华少爷客气了,为范大当家的办事,罗某哪里敢称甚么受累。”

他一摇二晃地走了过来,眼睛却瞧向了一旁的海红珠。

若是按时下正常的礼节,有客人来到,海红珠应当起身施礼,道声万福才对。不过海红珠乡下出身,哪里知dào

甚么礼节,而且先前华不石说过,她只须坐着不动就行。所以海红珠也不起身,只是端坐在桌前不动,心中只觉得那罗师爷的一双绿豆眼珠在自己的身上打量,甚是讨厌。

只听得一旁的华不石道:“罗师爷请坐下用茶吧!小茜儿,快沏壶好茶上来!”

小茜儿甚是乖觉,立kè

端了茶盘过来。那罗师爷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拿过茶杯,眼睛却仍是盯着海红珠,道:“这位可就是华夫人么?”

华不石道:“不错,她就是在下的内人海红珠。”

罗师爷点了点头,道:“好,好,很好。”他摇头晃脑,却也不知好些甚么。

华不石道:“罗师爷如今已见过了华不石夫妇,昨日所说之事,应该没有问题罢?”

罗师爷这时才终于把目光从海红珠的身上收了回来,道:“那只不过是小数目而已,范大当家的已经答yīng

了,自是没有问题。”

华不石道:“那就好,在下想现在就去取,可方便么?”

罗师爷道:“当然可以,华少爷若有空,我们这便走吧!”

当即二人一齐从桌前站起身来。

华不石道了一声:“请!”二人便一前一后离桌走向了大门,而一同前来的两名打手,也跟随其后,促佣着罗师爷和那大少爷,出了客栈的大门而去。

这位奇怪的客人来了仅一会儿,屁股在椅子上还未坐热,一杯茶也还没喝完,就和华不石一齐走了,却是令海红珠颇有点莫名其妙。而他们的对话亦是让她如坠云雾,全然不知所以。

小茜儿走过来收拾茶盅,却忽然凑到了海红珠的耳边,小声道:“华夫人,你可知dào

那个罗师爷是做甚么的吗?”

海红珠茫然摇头,问道:“他是做甚么的?”

小茜儿道:“他名叫罗根,是‘明月会’贺老大手下的狗头军师,城里的人都叫他‘断门根’,也有不少人干脆管他叫‘断根’。”

海红珠更加糊涂,道:“‘明月会’贺老大是谁,罗师爷怎会有这般难听的一个外号?”

小茜儿道:“‘明月会’呀,就是这大仓城里最大的帮会,贺老大就是帮主贺西楼,这城里的大部分赌场和青楼,都是他开的!那罗根跟着贺老大,欺男霸女,什么坏事都干,心肝脾肺全是黑的,别人都恨不得他断子绝孙,才给他起了个‘断门根’的外号!”

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坏人和恶霸的存zài

,“明月会”的贺西楼和“断门根”一伙,大概便是这座大仓城里的恶霸了。

第三百五十章 熊掌之礼

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坏人和恶霸的存zài

,“明月会”的贺西楼和“断门根”一伙,大概便是这座大仓城里的恶霸了。

不过海红珠仍然没有感觉到有何不对,道:“茜儿妹妹说得对,那罗师爷确是让人讨厌,下次他若再来,我定不理他。”

小茜儿却已经着急了起来,道:“哎呀,我的华夫人,你怎么还不明白呀!华少爷和‘断门根’混在一起,还能有甚么好事吗,我看呀,他定是把你给卖给贺西楼了!”

听了此话,海红珠简直犹如巨雷轰顶一般!刹那之间,她便想起了华不石与罗师爷奇怪的对话,还有那“断门根”盯着自己色迷迷的眼神,几乎马上就相信了小茜儿说得一点儿也没有错!

华不石昨日买下大狗宝亮,已经花掉了所有的银子,如今又要办酒席,哪里还有钱,定是要打坏主意要把她给卖了,而刚才那个“断根”的罗师爷正是来验看货色的!

难怪那个恶少爷一大早就把她叫了起来,还让她梳妆打扮好来等着“客人”上门,而且只要坐着就好,什么也不用做不用说!

海红珠拽着拳头,腾地站了起来,脸上涨得通红,这一次却不是因为娇羞,而是由于恼怒。

小茜儿道:“华夫人呀,我看你还是快点儿逃走吧,那‘断门根’可坏啦,买下好人家的姑娘媳妇,都会送到‘春江院’里去,一进到那里呀,再想跑可就来不及啦!”

海红珠紧咬着牙关,这大仓城里她人生地不熟,能逃到哪里去?而且她也没有打算要逃。比起“断门根”,华不石那个坏家伙更加可恶,枉她这两日对他还有些动心,却没想到这恶少爷秉性难改,竟然做出这种事情!若不把他教xùn

一顿,海红珠又怎么能吞得下这口气!

她也不听小茜儿再劝甚么,沉着脸向后院走去。

没有过多久,华不石就回到了客栈。

他仍是一脸悠然神色,迈步走进了前厅的大门,却见桌前空空如也,海红珠已不见了,开口问道:“小茜儿,可瞧见我夫人往何处去了么?”

小茜儿答道:“回华少爷的话,她到后院去啦。”

华不石“哦”了一声,踱着方步也向后院而去,却全然没有瞧见柜台后面小茜儿那一脸古怪的表情。

二楼的“地”字号上房的房门紧闭,华不石来到了近前,伸手敲了敲门,问道:“娘子可在么?”

却听得海红珠在房里应道:“进来。”

华不石推门而入,但是才刚刚迈进了房门,颈项就被一条手臂勒住,接着脚下被人一勾,身子失了重心,“嘭”地一声,平平地摔在了地上,犹如一条死狗!

当日在舞阳城,华不石将海红珠一家强请到华家大宅中,在定婚之夜也曾经被这位海大侠女擒住过。如今旧事重演,就连海红珠所使的“海家分筋手”的招式也一般无二。

华不石的右手顿时被反拧到身后,而海红珠的抬起右脚,已踏在了这位大少爷的肩上。

“肩井穴”被踩住,华不石全身酸麻,动弹不得,大叫道:“娘子有话好说,不要动手!”

海红珠俏脸带煞,怒道:“和你这恶少爷还有甚么好说!你为了银两,把我卖给了那‘明月会’的贺老大,是不是!”

华不石道:“哪有此事!娘子切莫听信旁人的挑拨,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情!”

海红珠道:“你还敢不认!那你要我去见‘断门根’罗师爷做甚么,你刚才又和他到哪里去了,说!”

她心中恨透了这恶少爷,手上使力,比当日在舞阳城中出手时更重三分,直拧得华不石大声呼痛。

海红珠脚上一拨,将华不石的身体翻转过来,伸手到他了的衣袋中去摸,掏出了几张纸券。她凝目一看,果然便是这岛上万宝银号的钱票,竟有千余两之多。

她更是恼怒,道:“这些钱票是怎么来的?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甚么话说!”

到了此时,华不石反而不再呼痛了,大声说道:“不错,我确是把你抵押给‘明月会’,向他们借了一千五百两银子,那又怎么样!如今你杀了我也没有用,‘明月会’是这大仓城里最大的帮会,‘断门根’的人就守在街外,你就算想逃也跑不掉,定会被他们抓走!”

海红珠道:“我这便把这些银票还给那‘断门根’,他还能拿我怎样!”

华不石道:“你不知借高利贷的规矩,银子一出手便要交三分利息和五十两过手钱,除非你能还出两千纹银,否则他们仍是要抓你的。”

如今海红珠身文分文,无论如何也还不出多的几百两银子,而她那点家传武功,对华不石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恶少爷自是能手到擒来,但要去对付“明月会”那些帮派中的强人打手,肯定还差一截。

她心知华不石所言是实,自己定是难逃被抓走的命运,又气又急,眼泪便快要掉了下来,道:“你这坏家伙,我便是要被他们抓走,也先杀了你再说!”

她的目光四下搜寻,想在屋内找到一把刀斧之类的利器,好将这恶少爷凌迟处死,却听得华不石道:“其实娘子不用着急,我既然敢借高利贷的银子,自有归还之法,定是不会让你被他们抓去的。”

海红珠道:“你能有甚么办法,靠你那头恶狗去赚钱么!”

话说华不石用她抵押了一千五百两银子,昨日买宝亮却花了两千八百两,她的价值竟还不如那头大狗,而且几乎相差一倍,这使得海红珠更加增添了几分气恼。

华不石却道:“娘子先放我起来,要怎生赚钱还债,容我慢慢讲与你听。”

海红珠道:“甚么慢慢讲,我才没性子听呢!”

华不石道:“好罢,那我快快讲,娘子先放我起来再说。”

海红珠瞪着华不石,一时之间没有言语。正如这位大少爷所说,海红珠就算现在杀了他,也还不起高利贷的欠银,定会被“断门根”一伙抓走,为今之计,海红珠除了相信他能赚钱还债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而海红珠也知dào

华不石一向诡计多端,为人又十分精明,或许真有办法赚到银两也说不定。

当下海红珠哼了一声,放松了“夫君”的手臂,又收回踩在华不石身上的脚,道:“你要老实与我说,不然我可不饶你!”

华不石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道:“要我说也可以,不过娘子还须得答yīng

我两个条件才行。”

海红珠目光一凛,道:“你还敢提条件,莫非是苦头还没有吃够!”

华不石却已变成了一幅泼皮无赖的模样,道:“你当我是怕死之人么?这两个条件你若不答yīng

,就算杀了我也休想要我说一个字,你只管等着被‘明月会’的人抓去便是!”

海红珠咬着嘴唇,道:“好,你说,是什么条件?”

华不石道:“第一个条件,便是从今往后,你不准再对我无礼,更不能对我野蛮动粗,必须以对待兄长之礼对我,你可能答yīng

?”

若不是今日之事这大少爷太过可恶,海红珠本也不会无端施展武功擒拿华不石,而现在她想不答yīng

也不行,只得说道:“好吧,我以后都不对你出手就是了。”

华不石却微微一笑,道:“口说无凭,我现在口渴得紧,娘子给我端一杯茶来可好?”

那茶壶茶盅就在桌上,你口渴不会自己倒么!

海红珠心中如此想道,却没有说出来,老老实实地倒了一杯茶,双手呈给了华不石,道:“熊掌请喝。”

华不石接到手中,呷了一口,笑道:“好茶,娘子果然体贴。”

海红珠道:“不要嗦,快讲第二个条件是甚么?”

华不石道:“第二个条件嘛,便是这赚钱之事,须得要娘子帮忙,所以这两三**须得听从我的吩咐做事才行。”

先前就是因为听了这坏家伙的吩咐,海红珠才去见了那“断根”的罗师爷,如今这恶少爷又要她听从吩咐,莫非又想捣甚么鬼不成?

海红珠待要一口回绝,但忽又转念一想,现下不妨先且答yīng

着,听听他有甚么赚钱的法门,反正到时候若有古怪,按不按这位大少爷的吩咐去做也在于她自己。

正犹豫间,华不石似乎也猜透了她的心思,说道:“娘子放心,我要你做的事情只不过是一些寻常的杂役琐事,简单得很,甚至不须要出这间客栈的院门。”

海红珠终于下了决心,道:“好吧,我答yīng

这几日都听从你的使唤,总可以了吧!”

华不石望着海红珠的俏脸,过了半晌才道:“好罢,你既然答yīng

了,我便将如何赚钱之法说与你听。”

海红珠早已等得不耐,道:“快说!”

华不石嘻嘻笑道:“其实娘子刚才猜得一点也没有错,我正是打算用那头大狗宝亮赚钱。”

海红珠道:“我才不信,那大狗如何能够赚钱?”

第三百五十一章 以犬争胜

海红珠道:“我才不信,那大狗如何能够赚钱?”

华不石道:“此事并非华不石的玩笑之语,昨日我向孙掌柜定下酒宴你也瞧见了,到时是否能成功开张生意,便全落在这头大狗宝亮的身上.如今我们要做的,便是在三日之内,把宝亮训liàn

成这座大仓城中数一数二的强悍斗犬。”

海红珠道:“你是想用那头大狗与别人赌搏么?”

华不石道:“酒宴之上,我会用宝亮约战这城中一头厉害的斗犬,不过并非为赌搏赢钱,只是要让这城中的各大商号主事者能够了解,我们训liàn

斗犬的本事而已。”

海红珠道:“原来你当真是想开帮人训liàn

斗犬的生意啊?”

华不石点头道:“正是如此。”

海红珠皱眉道:“这等训狗的生意能赚几个钱,哪里能还得起你借下的高利贷,你莫不是又在骗我?”

华不石却正色道:“这等训狗的营生,在别处自是赚不了甚么钱,只不过在这座大仓城中,只怕没有一门生意能比这更能赚钱!”

有关大仓城中一年一度的“紫霄台斗犬大会”,早先华不石向孙掌柜问及此岛情形时,孙掌柜并没有说。那是因为这“斗犬大会”乃是城中专门从事远洋贸易的大商家的事情,与寻常百姓并无甚关系,孙掌柜也就想当然地认为华不石不会感兴趣。

“紫霄台”乃是位于大仓城北的一座百尺高台,而台上不仅建有亭阁,还有十八个专供斗犬的场地。每年五月初五,在此台之上都要举行大仓城的斗犬大会,来自城中各大商号,以及西方各国贸易公司的上百头斗犬分轮较量,最终按照胜负之数排定出各家斗犬的名次。

想要参加“紫霄台斗犬大会”并不容易,与会每只斗犬的主人,报名参加时就须得交纳白银千两,以充会资,而无论斗犬获胜了几场,名次如何,都全无一两银子的奖金。在这等规则之下,寻常的平民百姓当然不会去参与。

没有奖金,是因为“紫霄台斗犬大会”所赌的并非银两,而是在港口上远洋贸易的优先权。而这优先权的价值,在各大贸易商号的眼中,足以能抵得上数万,甚至数十万的银两。

有利益的地方便有纷争,正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样。

远洋贸易本是收益极大的一种交yì

,自然少不了同行商家间的竞争,也就难免会引发冲突和拼斗。

每年来自中土大明的商船都会运送大量货品到大仓岛上,以茶叶、生丝、绸缎和瓷器为主,而西方的大货船主亦会运送他们国家中所出产的布匹、香料、武器等物。在这些货品自中,有些十分紧俏,乃是双方商人争相竞购之物,而有些则没有那么受欢迎。

大仓城所实行的乃是自由贸易,对往来的货船与岛上商号之间的交yì

,本是没有限制,于是便出现了一船紧俏的货品运抵港口之后,立时就引起数家商号竞相争抢的情形。当出价无法占得优势之时,许多商人便开始采用其它的手段。岛上的贸易商号大都雇佣有保镖武师壮丁,本是看护店面以及守卫仓库之用,此时却正好派上用场。

随着进驻此城的商家逾来逾多,远洋生意越发红火,这等火拼争斗也逾演逾烈,不仅多有人员死伤,而且在城中屡屡造成混乱,影响各方的贸易。而即便是执掌此城的“万金堂”介入,往往也不易调解得了,毕竟自由贸易之中,若双方出价相同,货品要卖给哪一家本就没有定数。

终于在五年之前,城主司马逐风决心要设法制止这一类的纷争,于是便花费重金修建紫霄台,并定下了每年一度“紫霄台斗犬大会”的规矩。

大仓城主发布规定,在“紫霄台斗犬大会”上获得名次较高的商行,可优先与来港的商船交yì

,而对于同一船货物,排名较后者若要竞买,至少须得比前者多出一成的价格。

用斗犬来代替人的争斗,而且遵循既定规矩,公平公开地竞争赌斗,当然比毫无限制的胡乱火拼要好得多。

而选择斗犬的方式,则是因为这等豢养训liàn

猛犬的赌胜竞赛,在中西方国度皆是盛行,不仅是中土大明的商号,来自于西方各国的贸易公司也能够接受。

这是城主司马逐风所立下的强制规定,但凡城中所有的远洋贸易商行都必须遵守,甚至“万金堂”的商船也不能例外。而如果有人违反不遵,就会立kè

被驱赶出大仓城,再也不允许来城里做贸易。

要知dào

远洋商船驶到大仓岛,一般来说至少装载有数万银两的货物,甚至货品的价值超过数十万银子的商船也不在少数。岛上的商行若能优先交yì

,这一成的价格差绝非是一个小数目,尤其是对大商行来说,一整年下来,做上数十笔贸易,至少会有几十万银两的差别。

规矩既已定出,一时之间,大仓岛上养狗成风,各个商号纷纷花费巨金,在中土大陆搜寻最强的斗犬,并高薪聘来最好的驯兽师,便是为了在“紫霄大会”上争得更好的排名。而西方诸国的一众贸易公司,亦是各自从国内找来了凶悍的猛兽,用远洋货船运到大仓岛上参加斗犬大会。

事实上对于从西方各国来大仓岛的大货船主来说,中国出产的茶叶和生丝等物都是供不应求的货品,运回欧洲便有极高的利润,他们对贸易的需求,远比中国商号对他们货品的需yào

更加强烈得多,所以他们对斗犬大会的排名也更加重视。

在以往的数年之间,每年“紫霄大会”排名前列的斗犬,均是以西方贸易公司居多,去年在大会之上排名居首的“犬王”,便是来自西班牙的一名远洋商船船主贡戈拉所豢养的,一头名为“呷罗狸”的灰毛大犬。

昨日华不石和曹暮云在城中听说了“紫霄斗犬会”之后,立kè

就动了心思。如今他们手上的本钱只有几千两银子,而想做远洋贸易买卖动辄就需yào

数万两,是以必须要尽快赚得一大笔钱才行。

曹暮云本是京城中官宦贵公子出身,对于玩鸟斗狗都不陌生,而华不石更加是此道中的行家,二人便商量着开设一门帮人训狗的作坊,一来赚取银两,二来也可借机熟悉此城中的诸多船主商家情况,以便日后再做更大的买卖。

想要快速敛财致富,就必须用到非常的手段。此城之中的各家商号均有各自专门重金请来的驯兽师,新建训狗坊就算开张营生,要想做这些商号的生意也绝不容易。

于是华不石定下了一个计划,花费了所有的银两买下大狗宝亮,并准bèi

在悦来酒店设下酒席,将城中各商号的主事者请来,要当众用宝亮约战另一家“瑞祥记”船行的斗犬“疾风”。

“疾风”在去年的“紫霄台斗犬大会”上排名三十三,而宝亮则排名八十六,相差甚远。如果宝亮能胜得了疾风,自是非同寻常,也就能在众人的面前证明,华不石和曹暮云所开的训狗坊的本事。

华不石花费了不少口舌,才把整件事情向海红珠讲述了一遍,又直承如今实在穷得叮响,没有银钱周转,他才出此下策,把海红珠抵押给了“明月会”的贺老大,借来了一千五百两银子。按照这位大少爷的说法,只要三天之后的酒宴一过,定会有大商行请他们代训斗犬,到时便能偿还所欠下的高利贷。

海红珠亦是费了不少劲,才听明白华不石所说之事,而她却是越听越觉得心惊肉跳。海红珠虽对远洋贸易和斗狗都不甚了解,但是在她想来,宝亮在斗犬会上排名八十六,要让它打赢领先四十多位的疾风哪有这般容易?那恶少爷竟然随随便便地就把所有的财产,甚至连同她的身家性命,全部都押在了这一场胜算不大的斗犬之上,实在也太过份了!

只可惜到了现在,她已经身不由已,除了跟着华不石赌下去,似乎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海家一向都不富裕,海老拳师花钱更是节省,在乡下开武馆时总是教导子女要学会勤俭持家,不能沾染滥赌的恶习。所以对于钱财,海红珠的观念一向都十分保守,却没有想这位大少爷如此胆大包天,豪赌起来如此疯狂,实在令她难以接受。

海红珠在奇怪,自己先前怎会想让这纨绔少爷当真做自己的丈夫。要是她这辈子都跟着华不石,就算不被他拿去抵当卖掉,也多半会被这家伙的疯狂冒险行为给吓死,下场定是不妙。

对于海红珠满脸的惊怒和想要杀人的眼光,华不石却似乎全不在意,说道:“红珠娘子,事情都对你说清楚啦!常言道夫妻同心,其力断金,如今我们只有同心携力,三天之内将宝亮训liàn

成最为厉害的斗犬,才能赚回银两,娘子也才能不被‘断门根’抓走。”

第三百五十二章 绣花枕头

对于海红珠满脸的惊怒和想要杀人的眼光,华不石却似乎全不在意,说道:“红珠娘子,事情都对你说清楚啦!常言道夫妻同心,其力断金,如今我们只有同心携力,三天之内将宝亮训liàn

成最为厉害的斗犬,才能赚回银两,娘子也才能不被‘断门根’抓走。”

只有大头鬼才要和你同心!海红珠腹诽着。

华不石道:“好了,时间紧迫,我们现在便开始吧!”

海红珠道:“开始甚么?”

华不石道:“当然是开始训liàn

宝亮,刚才娘子已经答yīng

过这几日都听从我的吩咐行事,你可莫要忘了。”

※※※※※※※※※※※※※※※※※※※※※※※※※※※※※※万事开头难,做生意也是如此。

要让训犬坊的生意顺利开张,全都要看三日之后,宝亮能否战胜比它厉害一倍的斗犬疾风。而对于如何训liàn

宝亮,华不石虽然早有安排,但是要做起来,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宝亮是一头野性十足的野兽,关在木笼之中,眼睛里都凶光毕露,好象随时都准bèi

攻击任何靠近它的人。其实每一头斗犬均是从幼犬起就接受训liàn

,宝亮也不例外,将它从小驯养大的驯兽者的指令,斗犬或许还会听从一二,华不石和海红珠对它来说都是陌生人,想要接近它都难,更谈不上加以训liàn

了。

不过华不石自有办法。他把早已配好的药粉,渗入到肉骨里扔给宝亮,宝亮吃了几块,很快就开始有些精神恍惚,一幅昏昏欲睡的模样,眼睛里的凶光也收敛了许多。

华不石站在木笼前方,目光直视盯着斗犬的眼睛,过了良久,才拨开木栓打开笼子的门,道:“出来吧!”宝亮便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木笼。

而华不石一指门外的庭院,道:“去!”大狗竟也十分听话地走出屋门,来到了院子里。

站在一旁的海红珠难以置信地瞧看着这一切,心里实在不明白那只凶霸霸的大狗怎么会听华不石的话,忍不住问道:“你难道会施妖法么?”

华不石道:“这世上哪有甚么妖法,我不过是喂给宝亮吃了一些镇静和迷幻作用的药物,使得它不再暴燥,又用催眠之法,让它误以为我便是平日驯养它的兽师。”

海红珠用瞧看一只妖魔的眼神看着华不石,在她想来这家伙既能用邪术控zhì

斗犬,定然也能用药物控zhì

人,想到如果被他用迷药控住,就会象斗犬一样受他摆布,实在是可怕得很。

其实尽管华不石精通药理,但所能配制的迷幻药物也只对兽类有效,人类的思维比野兽复杂百倍,犹其是意志坚强的人,会有意识地保持自己神志的清醒,绝非头脑简单,仅凭着生物本能行事的野兽可比。

而即使是野兽,被药物迷幻之后,也是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无论是反应还是行动,都比正常的时候要迟钝许多。

在这种状态下,要想训liàn

斗犬的扑咬技巧,自是不能。不过华不石要让宝亮训liàn

的,本就不是技巧,而是它的体能和耐力。这头斗犬凶猛有余,持久不足,如果遇到强劲的对手不能速胜,就难免败落,是以华不石当务之急,是提升宝亮肌肉和筋骨对于久战的耐力。

华不石拿过一只连有两条铁链的皮套,套在了宝亮的身上。这个皮套乃是特制驯犬之用,在宝亮的脖颈肩胛,前腿之下和后腹部均有袢扣,套在大狗的身上犹如穿了一件皮衣。皮套之上的一条铁链,连着一根粗大的圆木,有数十斤的重量。

宝亮虽然彪壮,但要拖动圆木,也须得费一些气力。此皮套的形状正可以让大狗的全身上下均匀受力,不致于磨损皮毛。

华不石将另一条铁链交给海红珠,说道:“你去拉住铁链,控zhì

宝亮奔走的方向,不要让他跌撞受伤。”

事到如今,海红珠也只好听从华不石的吩咐,伸手抓紧了铁链。

只见华不石一声喝叫:“宝亮,冲!”那头大狗便嗷嗷吼叫,拉着铁链另一端圆木和海红珠,奋力向前冲去。

“悦来大酒店”的后院甚是宽敞,对于驯狗倒也足够。宝亮一开始冲得甚快,直拉着海红珠向前疾奔,但跑了两三圈之后,行动便迟缓了下来。它身高体壮,相貌威猛,却果然是一只绣花枕头,没有多少长力。大概是因为受到药物的控zhì

,宝亮的动作亦不够灵活,一旦力量不继,脚步也就蹒跚跌撞了起来。

再拖行了一圈,宝亮气力已竭,越走越慢,眼看就要停了下来。海红珠手握着铁链,一直跟着宝亮奔跑,虽然不象宝亮那般要费力拖动圆木,此时却也有些气喘吁吁。

华不石并不让大狗停步,喝叫了一声:“宝亮,快拉!”却拿过一条马鞭,一鞭挥出,正抽打在了宝亮的后臀上。宝亮吃痛,又是一阵乱叫,拖得圆木向前冲去。

这一次大狗只跑了两圈便又慢了下来,华不石再次举鞭催促,一会儿也不让宝亮停顿。

半个时辰以后,宝亮终于完全耗尽的体力,摇摇晃晃,东倒西歪地瘫倒在了院子里。而海红珠亦是满头大汗,先前跟着狗跑还不算太累,但越到后来,宝亮体力衰竭,晕头转向,她反而要使力拖拉住铁链,以控zhì

住大狗的方向,不能让它撞到院墙和屋角上,以免受伤。

海红珠可不敢有半点疏忽,只因为如今她和华不石的命运,可全都系在了这头大狗的身上,要是现在就被撞伤,可就全无希望了。

虽然海红珠从小就习练武功,但要跟着大狗奔跑,又要时时使力拉拽铁链亦是十分吃力,当宝亮力竭倒地时,她亦是累得腰酸背疼,只差一点就要和宝亮一起软倒在地上。

华不石走上前来,察看了一眼脱力倒地的大狗,满yì

地点了点头,转身问道:“小茜儿,我嘱咐你去抓的药,可都抓来了么?”

刚才华不石和海红珠在院子里练狗时,小女孩小茜儿便在院门口探着脑袋观看,此时听见华不石问起,连忙应声答道:“回华少爷的话,早就抓来啦,那位朱大哥现下正在后面厨房里煮药哩!”

华不石道:“好,那我要你找的大木桶可有准bèi

好?”

小茜儿道:“小茜儿从街对过的澡堂子借来了一只大洗澡桶,就是不知华少爷合不合用。”

华不石道:“拿到院子里来吧,只要能装得下宝亮就行。”

就狗类来说,宝亮虽然算是十分彪壮,但其体重身形却也不会比人类大上多少。洗澡桶既可以供人洗澡,当然也能装得下宝亮。

大桶很快就被搬了进来,而宝亮则被装到了大桶里。

接下来便是将熬煮好的药水倒入木桶,给宝亮泡澡。药方是华不石所开,正是将修liàn

武功者用于锻筋锤骨的药方,只是根据斗犬的体质特点略加改动而成。

热气腾腾的药水一盆一盆地从后厨端来,倒入了洗澡桶中。宝亮泡在药水里,伸展着四肢,嘴巴里低声鸣叫,却并不痛苦,反而十分舒坦。

熬制药水的药方固然是千金难求的秘方,而这些药物亦是价值不菲,仅熬煮出这么一盆药水的草药就得花费百十两银子,就算是江湖上众多名门大派的弟子,也多半没有这等机会。宝亮这一头大狗,却能使用武林高手也无法用到的秘药洗炼筋骨,当真是造化不浅。

宝亮的享shòu

还不止于此。在药水中浸泡了一阵子以后,它从澡盆里被捞了出来,放在了旁边的油毡上。华不石让海红珠拍打大狗的身体,抓捏按摩它全身的经脉穴道。

刚泡完热水澡,又有美女做全身按摩,宝亮享shòu

着国王一般的待遇,四脚张开地平躺在油毡布上,半闭着眼睛,狗鼻呼呼作响,狗脸上显露出十分安逸的神情,凶戾之气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相对于宝亮的舒服享shòu

,海红珠却已经累得手脚酸软,气喘吁吁。

朱洪毒伤未愈无法使力,所以从厨房端水,把大狗往大桶里搬进搬出,都只有这位海大女侠来做。而随后按摩狗身,华不石虽然能教她一些手法,但这位大少爷手上却没有足够的力量,也只有海红珠才干得了。

看着宝亮摇着尾巴,躺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的模样,海红珠只觉得这头恶狗和华不石那恶少爷一样可恶。要不是关系到赚钱还债的大事,真想把这头恶狗扔给那恶少爷,就此罢工不干。

小茜儿站在一旁瞧看,忽然凑到海红珠的耳边道:“红珠姐姐,我看你一定很爱那位华少爷,是不是?”

海红珠没好气道:“你胡说甚么!”

小茜儿道:“华少爷无情无义,把你卖给了‘明月会’和‘断门根’,你却还心甘情愿这么辛苦地帮他训狗,如果不是很爱很爱他,那才奇怪呢,我小茜儿可是一定不会看错的!”

第三百五十三章 狐仙鬼怪

小茜儿道:“华少爷无情无义,把你卖给了‘明月会’和‘断门根’,你却还心甘情愿这么辛苦地帮他训狗,如果不是很爱很爱他,那才奇怪呢,我小茜儿可是一定不会看错的!”

这个小女孩脸上表情,定然是在幻想着“爱情如此伟大”,哪里知dào

海红珠心中气苦,却早已累得无力分说。她根本就不是因为爱那恶少爷才帮他练狗,全都是被逼无奈,为了还清高利贷,不被“断门根”抓走才不得已为之。

宝亮悠闲享shòu

的时间并不太长,很快就到了头。半个时辰以后,华不石见海红珠已按遍了大狗身上的各处经脉穴位,道:“红珠娘子辛苦了,暂且休息一会儿吧!”

海红珠终于有了一些喘息的时间,坐到一旁的石墩上休息。华不石则走到大狗身边蹲下身来,拿出了那只玉盒,从其中抽出了几根两寸长的银针。

抱着兴灾乐祸地心情,海红珠瞧看着华不石手捏银针,一根一根逐一扎进了大狗的身体,宝亮懵懵懂懂地感到身上一阵刺痛,却还是不愿动弹的慵懒样子,完全没有意识到它的好时光已经到头了。直到银针拔去,它才猛然间觉得似有一股火焰从身体内蹿了出来,全身一下子又生出了无穷的精力。

华不石乃是用银针刺穴之法,激发出了斗犬身上的隐藏的潜能。正如武功高手打通任督二脉能让真气泉涌而出生生不绝一样,宝亮的身上自然是没有真气,但也在一时之间顿觉兽血沸腾,精神大振。

而当皮套再次系到了宝亮的身上时,已撤底宣告它由国王重新变回了奴隶,从天堂又掉入到地狱的命运。

第二轮的训liàn

开始了。

宝亮在第二轮训liàn

中竟比首轮表现还好,在皮鞭的威吓敦促之下,大狗拖着数十斤重的圆木奔跑了二十多圈,才力竭倒地。

接着又是泡药桶,然后是美女按摩。

从上午到黄昏,训liàn

周而复始,一共进行了五轮,而宝亮也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徘徊了五次。不断地奔跑,脱力,再恢复,到了最后,可怜的宝亮身上最后的一点潜能也华不石的银针刺穴之术榨得一干二净,终于躺倒在油毡布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几乎用肉眼都能看得出,宝亮原本略有肥壮的身躯,已小了一圈,但是它的皮毛倒似乎比先前更加油光发亮,而身形亦是比先前紧实了一些。

作为斗犬,宝亮的身体素质本来并不算差,只是因为性情凶暴,驯兽师又未能激发出它的潜能,才在与其它强悍斗犬的竞赛中每每失利,变成了一只被人嫌弃的绣花枕头。华不石所要做的,便是反复用超越常规的训liàn

,令宝亮一次又一次地突pò

体能极限,从而提升它的耐力。

这等方法看似简单,其实却是十分严酷。也只有象宝亮这般体质坚强发达,而头脑简单的猛兽,才能经受得住,如果是人类,即便意志再坚强,被这般反复折磨也非要精神崩溃而发疯不可。

第五轮训liàn

结束,宝亮泡过了药水澡,又按摩完经脉穴位,华不石才终于说道:“今日训狗就到此为止罢,把宝亮关回木笼里去。”

用尽了最后一点力qì

,海红珠才把大狗抬进了木笼。她双腿一软,也跌坐在石礅上,累得几近虚脱,连生气的气力都没有了。

而华不石则叫过小茜儿,细细嘱咐她须得为宝亮准bèi

何种食物,怎样烹煮喂食。

天黑了下来。

有生以来,海红珠还从来没有这般劳累过,以前住在乡下家里,有父亲海老拳师和哥哥海大山在,粗活累活自然轮不到她来干,而即便是习拳练武,和今日训liàn

宝亮的辛苦程度相比,也简直可以算是休息。

草草吃过了晚饭,海红珠仍然全身酸痛,躺在床上难以动弹,却睡不着觉。

普通的疲累,会让人一沾床倒头便睡,可是辛劳一旦超过了某种限度,反而会令人不容易睡着。而且海红珠还忧虑着欠下“明月会”高利贷之事,心中有事,就更加无法入眠了。

已近三更时分,透过贴有花纸的窗棂,她瞧见对面的“天”字号上房中,灯火却依然亮着,那正是华不石的房间。

那位大少爷这么晚还不休息,在做甚么呢?海红珠心中颇感好奇,反正也睡不着觉,便挣扎着从床上起身,穿好了衣服,推门走了出去。

穿过二楼的回廊,海红珠来到了“天”字号上房的门前,只见屋子里烛光闪烁,窗纸上正印着华不石的影子,似是在拿着笔抄写甚么。

她伸手敲了敲门,房门很快就被打开了。站在门内的华不石见到海红珠,神色却有些意wài

,略为一怔才道:“原来是娘子到访,快请进屋来坐吧!”

走进屋里,海红珠四下张望,问道:“你天天都不睡觉,莫非想当活神仙么?”

华不石道:“活神仙自是当不了,如今为夫只希望当一当财主,后日的酒宴关系重大,是以今夜须得抄写完这些请柬,明日一早好让小茜儿送出去。”

海红珠走到桌案前,果然见砚台笔墨边,摆满了大红纸笺,而一旁还放着几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所列的却是许多人名和商号的名称。大仓城中有一百多家做远洋贸易的大商号,要抄写一百多封请柬,倒也确是不易。

又听得华不石道:“传说古代的文人才子夜阑苦读时,便会有狐仙鬼怪幻化为女子前来探访,共享一夜风流,红珠娘子深夜前来,真令华不石颇生感慨啊!”

海红珠听了此话,脸上却有些发红,嗔道:“你敢说我是狐仙鬼怪么!”

华不石道:“岂敢岂敢,传说中那些狐仙鬼怪所幻化的,均是貌若天仙的绝世美女,红珠娘子自然不是。”

海红珠一听更加气恼,大声道:“我自是比不上狐仙鬼怪,你也不是甚么文人才子!人家深夜读书是为了考取功名,成就一番事业,你夜半三更不睡觉却是想着骗人钱财,就是真有狐仙鬼怪变的绝世美女,也一定看不上你!”

华不石道:“娘子此言差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老老实实地作营生赚钱,怎么能说是骗人钱财呢?”

海红珠道:“你若也算得上老实了,这世上便没有奸滑的人啦!这大街上正当的营生多的是,不管是当农夫种田种菜,或是当铁匠木匠,都是踏踏实实地凭着手艺干活吃饭,就象我爹爹那般开武馆授徒,赚的也是心安理得的辛苦钱。你这恶少爷不务正业,整日想着与人斗狗赌钱,哪里是正经人家做的事情?”

华不石想了一想,道:“娘子可是觉得,我们开的这训狗坊不是正当的生意么?”

海红珠道:“那是当然。”

海红珠年纪仅十九,出生以来大半的时光都在乡下的武馆中度过,自是没有多少阅历,爹爹海老拳师一向都教导她兄妹要老实做人,不能沾上吃喝嫖赌的恶习。所以在她眼中,斗犬赌博是大大的歪门斜道。

而她的这位“夫君”华大少爷,出身于江湖帮派,岂止是赌鸡斗狗,几乎所有恶习在他身上都一应俱全,在海红珠看来实在可以算是难以救药的大恶人。

华不石却不以为然,道:“娘子此话便说错了。这世界上的行当有千万种,各有赚钱的门道,只要不偷不抢,又不欺骗别人就可以算是正当。我们开这训犬坊本就是光明正大的买卖,生意做的公平合理,两厢情愿。而且训狗的辛劳娘子想必已经有所体会,并不比种田种菜或者当铁匠木匠的营生轻松,我们赚的难道不是辛苦钱,又如何不能心安理得?”

海红珠道:“你花起钱来大手大脚,又乱借高利贷,与你在一起整天都要担惊受怕,还不知哪一天就会被你卖了,我可受不了!”

华不石望着海红珠的俏脸,过了一会儿才微微一笑,道:“常言道,富贵险中求。要做大买卖又怎能不冒些风险?娘子不用担心,比这更大的风险我们不也闯了过来,你只管相信为夫就是,这门生意定是不会赔本的。”

这位大少爷便有这么一种本事,明明是难以做到的艰难事情,被他一说总是能变成稀疏平常,而海红珠听到耳中,居然也觉得可以相信。当日在南泉庄中说要为她洗脱凶嫌时是如此,现在说能还清高利贷仍是这样。

海红珠嘟起嘴道:“你那生意会不会赔本我才不管,反正要是‘断门根’来抓我,我就先把你这恶少爷杀了。”

华不石道:“好吧,如果真到那般地步,我让你杀还不行么。”

海红珠又道:“还有那头恶狗宝亮,真是太难训了,今天跑了一整天,我的腰都快要累断啦!明日还是你自己训它吧!”

华不石惊道:“这可不行,此乃关系到我们的训狗坊能否顺利开张的大事,娘子可是答yīng

过这两日要听从我吩咐的!”

第三百五十四章 生猛丸

华不石惊道:“这可不行,此乃关系到我们的训狗坊能否顺利开张的大事,娘子可是答yīng

过这两日要听从我吩咐的!”

海红珠道:“开那训狗坊是你和曹暮云的事,与我有何关系,凭甚么要让我累死累活地充当苦力,哼,我才不干!”

训liàn

宝亮关系到能否赚钱还债,海红珠当然知dào

,也并不敢当真甩手不干。只是她劳累了一整天,心里早已对华不石满怀愤恨,此时才故yì

这般说,就是存心要让这恶少爷也着一着急。

果然见华不石的脸上露出了颇为无奈的神情,道:“现下也只有娘子能训得了宝亮,若你不管,可叫我们如何是好?这样吧,为夫在训犬坊占的五成份额,就分一成给红珠娘子,如何?”

海红珠哼了一声,道:“才分一成给我,你也太小气了罢?”

华不石却正色道:“娘子可莫要小看这一成股份,现下我等这训狗坊虽没有多少本金,再过三个月,等到了这岛上的‘紫霄台斗犬大会’举行之时,我们至少能做数十万两银子的生意。到那时一成的份额就价值几万银两,比起你爹爹的武馆可值钱得多呢!”

海红珠将信将疑道:“真会有这等事吗?”

华不石一本正经道:“那是当然。就算你不信我,也应当知dào

‘暮云公子’是决计不会做小生意的人,若没有几十万银两的前景,他又怎会同意与我合伙?”

海红珠歪头想了想,道:“好吧,你可不许骗我。”

对于做生意海红珠一窍不通,那一成份额到底有多少价值自也全无概念,不过能从那恶少爷身上敲一敲竹杠却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早先听小茜儿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把控住他的钱包,海红珠虽然一时之间无法把控住华不石的全部钱包,能把控他所做生意一成股份也是好的。

而且以后应当还有机会,再叫这坏家伙把其它的股份也统统交出来!

海红珠正在幻想之际,却听得华不石说道:“好啦,我们这便开始吧!”

她懵然一怔,道:“开始什么?”

华不石道:“当然是开始抄写这些请柬。如今红珠娘子已经是训狗坊的老板娘了,这些事情自然也有你的一份,为夫一人可不及抄完这许多份请柬,也只有让娘子一起搭手帮忙啦!”

原来华不石答yīng

分给她一成股份,是为了要拉她的苦力来抄请柬。海红珠心中恍然,只恨自己一不小心,又上了这位大少爷的恶当了。

※※※※※※※※※※※※※※※※※※※※※※※※※※※※※※一百二十三份请柬,直到天将放晓才算全部抄完。

海红珠抄了三十多份,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却是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她转脸看去,却只见华不石还在桌案前面,正整理已经抄完的几叠厚厚的纸笺。

海红珠自是知dào

,定是华不石瞧见她睡着了,才把她抱到了床上,还为她盖上了棉被。被这位大少爷抱上床,对海红珠来说却也不是第一次,在舞阳城中的大婚之夜,她也有过这种经lì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恨死了华不石,只想一刀杀死他。

而现在,海红珠却觉得这大少爷有时虽然十分可恶,不过有时候倒也不算太坏,而且还有一些时候,竟然颇能令人心动。当然,这种时候并不多,只不过现在,却正好是这种时候。

海红珠凝目望着华不石,俏脸之上又开始有些发烧。

华不石此时正好转过头,瞧见海红珠已经睡醒,说道:“娘子快起床吧,今日我们要再好好训一训宝亮,它是否能够成器,也就在此一举了!”

华大少爷的这一句话,无疑宣告了可怜的大狗宝亮在这一天当中,将面临着极其痛苦的命运。

吃过了早饭,华不石把抄写好的请柬交给了小茜儿,让她找人投递到城中的各家商号,然后就和海红珠一起,开始对斗犬第二天的训liàn



参研过“识髓真经”的华不石,对于相狗之道无疑亦属行家里手,仅从宝亮的身形外貌和肌体骨骼,便能够看出这头斗犬拥有的潜力,这也是他花大价钱把宝亮买下来的原因。但所谓潜力,终归不是实力,是否能激发出来并无定数,正如拥有上佳习武资质之人,若没有遇到合适的机缘,仍是无法练成绝世武功一样。

一头斗犬是否真能够成器,除了用正确的训狗方法之外,其本身的坚忍毅力,也十分重yào

。尤其华不石所用的是严格近乎于残酷的训liàn

方法,如果斗犬无法熬受得住,也同样难以练成真zhèng

强悍的猛兽。

整个上午,宝亮又经受了两轮训liàn

,对于这头大狗的表现,华不石颇为满yì

。比起昨天刚开始时,只练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要力竭倒地,短短的一天之后,宝亮已经可以拖动圆木在院中跑出三十多圈,练上个把时辰,这才耗尽lì



。就算是原本对训狗一无所知的海红珠,也觉得这是一个奇迹,而站在一旁观看的孙掌柜,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当然,能有如此飞速的提高,诚然是因为大狗宝亮自身潜力惊人,而不断的药水浸泡,对经脉穴道的按摩,以及华不石的银针刺穴之术等诸多方法,也都起了不小的作用。

中午时分,曹暮云从莫哩村回来了,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吉吉和辛旺。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背着成捆的树叶,正是岛上的土著人制造名为“果叠”饮料所用的那种植物叶子。

当天被渔船救上岸,在莫哩村第一次喝到“果叠”时,华不石便尝出在这种奇怪的饮料中,含有能令人精神亢奋的药物,类似于中土大陆的“蔓陀罗草”,只不过其含量极低,不易被人觉察。

此类异草本是十分少见,在寻常的药店中并无售卖,却是配制“生猛丸”必不可少的主药。

华不石能够配制的,让人在短时间之内透支体力的药物有数种,“生猛丸”便是其中之一。常人服食“生猛丸”之后,立时便会精神亢奋,气力也能提升一些,但后果便是药效一过,就会全身乏力,昏沉欲睡,直到数日之后方能恢复正常。

与一些令人折损寿命,或者对身体会造成损伤的强行提升实力的药物相比,“生猛丸”的药性算是十分温和,只不过对于武功高手来说,用处却并不大。毕竟气力的少许提升并不能够决定胜负,而精神过于亢奋对于施展上乘武功,以智力技巧为主的较量,未必是一件好事。

斗犬与武功高手的拼斗却有所不同。

野兽间的撕斗,只有十分简单的扑咬技巧,力量往往能够决定一切,而且两犬相争时,凶猛好战的一方能占极大的主动,而亢奋的神经正是激起兽类好战情绪的有效方法。所以,华不石认为“生猛丸”对于斗犬更为适用,定能临时提升宝亮的实力,这才请曹暮云回莫哩村一趟,采摘异草,以便配制丸药。

曹暮云赶到莫哩村时,辛力咖已不在村里,又和村子里的青壮渔民一起出海去了。这个季节海上鱼潮的来临,只有短短的十数天时间,是以尽管风Lang不小,为了生活也只能冒险出航打鱼。

曹暮云在辛力咖的家里找到了吉吉,向她说明了来意,吉吉立时就找来了几个孩子,到附近的山上去采摘“果叠叶”。昨天一天已采来了几大捆,而今天一早吉吉便带着辛旺,背着草药跟随着曹暮云赶往大仓城。

几大捆“果叠叶”看来虽然不少,但是用来配制“生猛丸”来却并不嫌多。因为这些树叶中兴奋药物的含量其实极少,必须要经过提纯才行。

首先要做的,便是把这些树叶捣碎,把其中的浆汁榨取出来。客栈的后厨倒是有舂捣大米黄豆所用的杵臼器具,但是要把这许多叶子全都杵碎,绝对是一件不轻的力qì

活。

如果可能,这等粗活当然可以雇佣小工来做,只不过华不石现在最缺的就是银两。把海红珠抵押给“明月会”所借来的一千五百两银子,除去给孙掌柜操办酒会的一千两,从药铺抓药煮水给宝亮泡澡,已经花得七七八八,再加上购买配制“生猛丸”所需的其它药材的开销,华不石的手里如今连一两剩余的银子都没有了。

幸好还有吉吉。

这位手脚粗大,皮肤黝黑的土著女人弄明白了华不石用手势所表达的意思之后,二话不说便操起大杵,开始在石臼中舂捣“果叠叶”。事实证明,若论干粗活,吉吉比起华不石、曹暮云、海红珠几人相加还至少强上三倍不止,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几大捆堆得老高的“果叠叶”已经全部变成了浆汁。

榨出来的浆汁,还须要进行熬煮,再加入其它的药物,用特别的手段加以蒸发提纯。华不石忙于配制“生猛丸”,训liàn

宝亮之事,就落在了海红珠和小辛旺的身上。

第三百五十五章 吠天楼

华不石忙于配制“生猛丸”,训liàn

宝亮之事,就落在了海红珠和小辛旺的身上。

辛旺年纪虽不到十三岁,干起活来却也极为勤快,帮着海红珠从后厨火房端提药水,搬动大狗,忙里忙外全不惜力。唯有训liàn

宝亮拖动圆木之事,辛旺人小力弱,又未习练过轻功,是以帮不上海红珠的忙。不过即便如此,比起昨日来,海红珠也轻松了不少。

而曹暮云回到客栈以后,便立时又出门而去,他是要到城里去拜访“瑞祥记”船行的人,去商定宝亮与对方斗犬约战的事宜。

一个时辰之后,曹暮云就回来了,告sù

华不石,约战之事已经办妥了。

对于“瑞祥记”船行来说,他们所豢养的斗犬“疾风”比宝亮的排名高出几十位,双方实力相差甚远,这等约斗根本不用多想,便知是稳操胜券的事情,而曹暮云又与对方约定了一千两银子的胜负赌金,“瑞祥记”船行的老板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黄昏以前,宝亮又经受了两轮训liàn

,华不石便吩咐停了下来,让它在药桶里浸泡半个时辰,再由海红珠给它做全身按摩,让它恢复体力。

约斗就在明日,今天的训liàn

自然要有所保留,不能让这头大狗象昨天一样练到撤底脱力倒下。

经过两天的亲密接触,宝亮对给它做按摩的美女也已有了几分熟悉。当海红珠按压狗身的时候,它四脚瘫开仰躺在油毡布上,凶悍之相全无,摇头摆尾地一幅舒坦享shòu

模样。海红珠瞧在眼里,不禁有些怀疑,这头恶狗明日要去斗比它强上一倍的对手,到底能有多少胜算。

华不石伸手在宝亮的颈边把测它的脉象,又摸了摸它腰胯间的筋骨肌肉,却是连连点头,对这头大狗颇为满yì



天黑了下来,宝亮吃饱喝足,回到了木笼子里睡觉去了,而华不石的“生猛丸”也配制成功,几大捆树叶加上许多其它药材,也只配出了三粒板栗大小的青绿色丸药。

小茜儿回来报gào

,所有的请柬都已经送发了出去。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已经准bèi

妥当,只等着明日的酒会开始了。

※※※※※※※※※※※※※※※※※※※※※※※※※※※※※※在“悦来大酒店”这样的地方,举行酒宴是常有的事,不管是孙掌柜还是小茜儿,操办起来都是轻车熟路。

一大早,酒店内外便张灯结彩,门口摆了十几个大花篮,上面所贴的红纸上都写着“开张大吉”、“财源广进”等吉祥话,而鞭炮也“噼噼啪啪”地响个不停。

在酒店前厅里,已经摆好了三十张大桌,桌面椅背都擦得亮亮堂堂,在正中靠墙的桌案之上,横摆着一只四五尺长的大匾,匾上题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吠天楼。

字是华不石亲手所写,而“吠天楼”便是他和曹暮云商定,给训狗坊所起的名字。

神话传说中最厉害的斗犬,非二郎神所养的吠天犬莫属,训狗坊取名“吠天楼”,自是为了要图一个不错的彩头。

请柬上写明的开宴时间是午时,巳时过半,华不石和曹暮云就已来到门外迎客,而所请的各大商行的客人也陆续到了。

昨日华不石让小茜儿发出的一百二十三封请柬,几乎把城中所有船行商号都请遍了,但今日所来的客人却并不算多,直到午时正点,也才来了三十多家,来的人尚不及发请柬邀请商行的三分之一。

这等情况,却也早在华不石的意料之中。一家新的训狗坊开张,并非甚么了不得的大事件,岛上的大多数商号都雇佣有专门的驯兽师,所以定是不会有多少兴趣。

要不是如今海上风暴正大,所有的船行商号的生意都被迫停了下来,这些人全都无所事事的话,恐怕前来赴宴的人数还会更少。

能有三十多家商号的主事人前来,对于华不石和曹暮云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们今日设宴的目的,是要借由宝亮和疾风的斗犬赌赛,把“吠天楼”的名声传扬出去,这么多人已经足以把事情传遍全城,即便是那些没有来的商家船行们,事后自然也能听到风声。

事实上如果所发请柬的一百二十多家商号全都前来,在悦来酒店所备下的三十桌酒席就会不够招待了。

午时一到,华不石便吩咐孙掌柜,将酒菜端上桌来,于是客人们便开始吃喝。为了这次酒会,孙掌柜将原先因为淡季客少打发回家的几名跑堂小二又临时招了回来,而小茜儿则俨然变成了这些伙计们的领班。

对于酒会,华不石和曹暮云事前已设想得十分周到。因为请来的诸多商行中人并不识得他们,为了让宾客不必拘束,酒会的各席都让客人随意入座,而开席时常有的敬酒祝hè等仪式也全都省去。

宴席开始之后,他们二人才分头到各张酒桌上与各家商行的主事人敬酒客套,相互结识。

以交际应酬而言,曹暮云的造诣绝不在他的剑法之下。在大仓岛上,他京城“暮云公子”的名号自是不便公开,于是化名为曹瑜。没过多久,这位曹瑜公子就已成了宴席之上最受欢迎的人,甚至还有不少客人跟在了他的身后,而其中自是以女眷居多。

前来赴宴的商人中有不少携有妻女前来,曹暮云的一身武功虽已因中毒而失去,但翩翩佳公子的潇洒风度和对雌性的吸引力,却一点儿也没有受损。

相对来说,华不石受欢迎的程度就远远不如曹暮云。女人们对这位大少爷自是没有太多兴趣,即便许多男人望向他的眼光,也多有不善,只因为他手臂上挽着一个大美人,正是海红珠。

一朵鲜花怎么会插在了牛粪上,真是可惜!从那些男人的目光之中,已流露出了他们心中所想。

不过华不石却丝毫也不在意,与席上的诸人谈笑风声。他原本口才甚好,对于生意之道也十分精通,与一众商人交谈,自也能够应对自如。

跟在华不石身边的海红珠,却感觉颇为新奇。这等宴会的场面,先前在舞阳城中与华不石定婚之时,她倒也经lì

过,不过那一次她独自一人要面对诸多宾客,光作恭施礼就忙到腰酸背痛,实在并非一次美好的记忆,而当初那些宾客畏惧“恶狗门”和华天雄的威势,也不敢与她多说一句话。

这一次却不相同,华不石挽着她的手,使得海红珠的心中生出一些奇妙的感觉。与宾客们的应酬言语全都由华不石去说,偶尔有人出言调侃,华不石也轻松机敏地全都应对了过去,气氛甚是轻松优雅。

原来这才是当有钱人家的贵夫人的感觉,而那位大少爷虽然模样普通,此时倒也能够给她一些安全之感。想到此处,海红珠就更加靠紧了华不石,把他的手臂挽得更紧了。

酒过三巡,曹暮云和华不石已经分别拜会完了所有酒桌前的宾客。曹暮云向华不石点了点头,这位大少爷便转过脸低声对海红珠道:“娘子到那边的桌前去坐,我过一会儿再来陪你。”

海红珠有些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华不石的手臂,依言走到了酒桌前坐下,却见华不石走到了厅堂中央的那块大木匾的旁边,伸手拍了两下手掌。

那小茜儿早得了吩咐,立时点燃了一串挂鞭,只听得“噼啪”之声爆响,酒桌前的众人原本的谈笑也都停了下来。

等鞭炮放完,华不石才轻咳了一声,朗声说道:“今日乃是我‘吠天楼’在大仓城中开张之日,多谢各位亲朋好友前来捧场,在下这厢有礼了!”

他说着抱拳拱手,向四方各做了一揖,席上的一些客人也各自拱手回礼。

华不石又道:“小可华不石,祖传有一门手艺,精通相犬训犬,前几日才刚到贵宝地,见城中多有贵人喜爱斗狗,便与好友曹瑜曹公子商量,合伙开此‘吠天楼’,专为诸家贵客驯养斗犬。而本人还通晓兽医之术,但凡有犬只受伤生病者,也尽可以来找小可医治。”

听了此话,席上的众人中有少许交头结耳地议论,而大多数都神色淡然。这些宾客接到请柬,一多半都是抱着吃白食和看热闹的心情前来,并非真对甚么“吠天楼”有多少兴趣。

华不石自是把众人的反应瞧在眼里,接着说道:“据在下所知,大仓城中的‘紫霄台斗犬大会’自举办以来,一直都是西洋国的斗犬占得上风,去年的大会,排名前三的竟全都是西洋大犬,甚是可叹。要知我中土大明的犬种并不比那些洋狗差,参与紫霄大会的中土商号也多过西洋公司的船行,实是没有道理总是让他们占得头筹!”

他顿了一顿,又道:“华不石绝非夸口,诸位贵客若肯将所豢养的斗犬交予我‘吠天楼’训养,只须月许时日,就定能够让贵狗战力大增,斗败那些西洋大犬也并非不能做到!”

第三百五十六章 赌金千两

华不石说道:“我绝非夸口,诸位贵客若肯将所豢养的斗犬交予‘吠天楼’训养,只须月许时日,就定能够让贵狗战力大增,斗败那些西洋大犬也并非不能做到!”

这位大少爷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席间的众人脸上的表情却仍是十分冷淡,只有少许几人敷衍一般地鼓了鼓掌。虽然华不石的话几乎无人相信,但毕竟吃人嘴短,既然前来白吃了一顿,拍这几下巴掌也就算捧捧场,给主人一些面子。

却在此时,只听得有人说道:“华少爷说把狗交给你训liàn

月许,就能打败那些西洋大犬,难道不觉得牛皮吹得太大了么?”

人家的新买卖开张做生意,就算自吹自擂一番也是人之常情,大家受邀前来赴宴,全都是客人,怎地这般去强行揭穿主人家的言语,实在是太不通人情世故了!

众人皆是这般想法,转头望去,却只见说出此话的是西首席上的一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穿着一身青缎团花袄,粗眉大眼,面色白晰,倒确是显得有些稚气。

华不石先前在各酒桌前应酬交谈时,已见过这个少年,乃是一家名为“易通行”商号的少东家,姓易名南,当下拱了拱手,道:“易少爷请了。”

那易南尚未答话,一旁的一名灰袍老者已拉住他的手,把他拽向了一边,一面斥道:“你懂甚么!人家的训狗坊开张,哪里要你在这里罗嗦!”

这老者正是“易通行”的老板易乐言,是那易南的父亲,见儿子不分场合地胡乱出头,连忙出言阻止,又对华不石抱拳一揖,道:“犬子不懂礼貌,适才口不择言,还请华公子不要见怪!”

华不石却摆手道:“易老伯这可言重了!仅用月许时间的训liàn

,就使得斗犬实力增强,打败那些西洋大犬,本就不是容易之事,易少爷不相信也是人之常情,小可岂会见怪。”

他微微一笑,又道:“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没有亲眼所见,我猜想在座的大多数贵客,也都与易少爷一样,定是不会相信我们‘吠天楼’的训狗之能。今日难得诸位赏光前来,小可安排了一场斗犬竞赛,只当做余兴节目,为大家助一助酒兴。”

华不石说着,朝小茜儿递了个眼色。小茜儿一挥手,两名酒店的伙计已从后院门内抬出了一只大木笼,笼中所关的正是那头棕毛大狗宝亮。

木笼被抬到前院当中放下。悦来大酒店的前院甚是宽敞,为了这次斗犬表演,华不石早有准bèi

,在院子的一角让人搭起两道木栅栏,连同两面院墙,形成了一个四方形的场地。

正式的斗犬场地,有十丈见方,四周均有坚实的铁柱围起,酒店院中的这个场地,只能算是简易的斗狗场,不过做一场斗犬表演倒也足够了。而院子里的其它地方,正可供宾客站立观看。

华不石道:“这头斗犬宝亮,在去年的‘紫霄台斗犬会’上排名八十六,想必诸位大多都认识。三日之前小可已将它买了下来,经过这几日精心调教,今日便要用它约斗‘瑞祥记’船行的斗犬疾风,让诸位了解一下我‘吠天楼’训犬的成效。”

先前木笼抬出时,一些宾客已在小声嘀咕,只因为宝亮实力虽不强悍,在城中人缘却极熟,几乎无人不识,而听得华不石的这一番话,大家立时都议论纷纷。这些人都是大仓岛上做远洋贸易的商家主事,对于“紫霄斗犬会”的排名自是一清二楚,“瑞祥记”的疾风排在第三十三位,而宝亮仅排在八十六位,相差四十三位,强弱可谓是十分悬殊。

这位华少爷安排这场斗犬,莫非真的有让这宝亮以弱胜强的把握么,厅堂内的大多数人均做如此猜想,却是均难相信。

华不石的目光转向旁边的一位中年人,道:“陈老板,昨日我们已说好了今日斗犬的赌约,现在就请把贵船行的斗犬疾风抬进来吧!”

这位中年人头戴瓜皮帽,留着小胡子,模样甚是精明,正是“瑞祥记”船行的当家掌柜陈元祥。而在他身后的一名瘦高汉子,则是船行所聘请的驯兽师汤远。

这陈老板听到华不石言语,却坐在椅上一动不动,并无叫人去抬斗犬之意,过了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道:“昨日曹瑜公子确是找到我‘瑞祥记’船行,陈某也答yīng

了用本船行的斗犬与你们那头宝亮比斗。不过在此之前,陈某还有一个条件,华少爷和曹公子若是无法做到,陈某只能掉头就走,这场斗犬也就此作罢。”

华不石听得此话,不由得一怔,而一旁的曹暮云已接口道:“陈老板昨日答yīng

曹瑜约斗之时,并未说过有甚么条件,却不知时至今日,又有何条件要提?”

陈老板道:“昨日曹公子与陈某已经说好了,此次斗犬之赛,输赢赌金千两纹银,可不会有错吧?”

曹暮云道:“当然不错。”

陈老板道:“可是据陈某所知,你们这一行几人新近来岛,既无资产,也无船只,空口白话地要与我赌赛千两白银,却是有些让人信不过。陈某的条件很简单,只要你们能拿千两白银出来,让我见到,本船行才能与你们赌赛斗犬,否则一切都免谈,陈某这就带着斗犬回去。”

听了此言,曹暮云一时之间有些语塞,说不出话来。

要说陈老板的这个条件,也不能算是不正当,双方既是真金白银的赌赛,自然有先查验对方赌金的权力。只不过现在曹暮云和华不石身边不仅是一两银子也没有,而且还欠下了高利贷一千五百两,连海红珠也被抵押了出去,又怎么还能拿得出一千两赌金给陈老板验看。

曹暮云乃是京城里的万金公子,平日里只要报出名号,别说千两银子,就是赊帐几万两,也绝没有人会信不过他。可是现在,就是这寻常全不放在他眼里的区区一千两银子,竟然把他活生生地给难住了。

停顿了半晌,曹暮云才道:“陈老板,曹瑜和华少爷均是家财丰厚之人,只因在海上船只失事才流落到大仓岛上,身边确无在此岛通行的现银,但在中土大陆可通兑的银票却有数万两之多,你尽可以放心信任。而且我们买下的这头斗犬宝亮,至少也价值两三千银两,倘若是输了,我们自不会赖你的帐。”

陈老板却摇了摇头,道:“大仓岛上,所有的生意买卖,都只认现金银元,或是本岛万宝银庄所发的钱票,在中土大陆上的银票再多,到了此岛之上也不值分文。你们所买的这头斗犬,不过是在‘紫霄大会’上排名末尾的无用犬只,就算白送给我,陈某人还不想要呢,想用它抵押千两银子,却是不能。”

曹暮云皱眉道:“那么陈老板到底要怎样才能信得过我们呢?”

陈老板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只要你们拿现银出来,我自没有话说,不过如今看来你们是拿不出银子来了。也罢,别说陈某人做事不留余地,只要这岛上的任何一家贸易商号为你们做担保,我便也相信你们,与你们赌赛这场斗犬。”

这位陈老板此举,似乎多给了曹暮云和华不石一条路走,只不过这仍是一条行不通的路。他们新来这座大仓城,人生地不熟,哪里能找得到贸易商号来为他们担保这一千两银子。

见曹华二人皆不说话,陈老板冷笑道:“你们手上既无银两,又无人可做担保,空口无凭,叫陈某人如何能够信得过你们?今日这斗犬之事,我看就这般算了罢!”

然而就在此时,却只听得有人说道:“慢着!不就是一千两银子的担保么,我们‘易通行’给他们担保不就行了,也省得大家空来一趟,连一场斗犬也瞧不着!”

说话之人,正是刚才置疑“吠天楼”训狗能力的那个年轻人,“易通行”的少东家易南。

易乐言见儿子又胡乱出头,待要阻止,易南却道:“爹爹,虽然孩儿也不相信这‘吠天楼’有多大的本事,不过我瞧他们搬出来的那头斗犬宝亮,好象是与原先见到时不太一样。反正不过是一千两银子,就当今天让大家瞧一瞧斗犬的花销好啦!”

“易通行”在大仓城中是不小的贸易商行,一千两银子在易家父子看来也算不上是大数目,而这位少东家易南对于斗犬亦是极为喜爱,刚才才会不顾主人家的颜面当面驳斥。

易乐言对儿子易南本是颇为骄宠,听得儿子己经这么说了,也只得说道:“好罢,那我们‘易通行’就花点钱,让大家都瞧个热闹吧。”

这世上的事情有时候便是这般奇怪,找麻烦的人有时反而是会帮zhù

你的人,而满口说好话的人在你遇到困难时却往往全不可靠。

见易家父子愿意为“吠天楼”担保,那位陈老板的脸却阴沉了下来。不过已经说出的话已经不能更改,既然对方有人担保,也就没有了再拒绝斗犬的理由。

第三百五十七章 凶兽熊力

见易家父子愿意为“吠天楼”担保,那位陈老板的脸却阴沉了下来。不过已经说出的话已经不能更改,既然对方有人担保,也就没有了再拒绝斗犬的理由。

他转脸向身边的驯兽师汤远吩咐道:“你到外面的马车上,去把魏师傅请进来吧,再把斗犬也搬进来。”

汤远应声称是,走出了酒店大门。没过多久,只见一名青衣汉子从门外走了进来,那汤远哈着腰陪在这汉子的身后,仿佛是跟班的小厮一般。

这青衣汉子身材高大,足有七尺,且长得十分粗壮,满脸络腮胡须,形容甚是凶恶,在腰间大带上还别着一根带有木柄的粗大皮鞭。而在这青衣汉子身后,四名壮丁抬着一只巨大的木笼也跟着走进大门,那木笼的上面盖着一大块青黑色帆布,却瞧不见笼里的情况。

装宝亮的木笼已不算小,但要与新抬进来的这只木笼相比,却小了一半。这木笼至少有六尺高,四尺宽,九尺多长,四个壮丁抬着都颇为吃力,看情形重量至少在两三百斤以上。

华不石和曹暮云都未曾见过这青衣汉子,自是不知dào

此人是谁,而厅内的不少宾客却露出惊异的表情。

那位“易通行”的少东家易南道:“咦,他不是城东‘兴隆庄’的驯兽师傅魏天豪么,汤远怎么把他给找来了?”

同是驯兽师,这位青衣汉子大摇大摆地走进门来,神情极是倨傲,而那汤远却低眉顺目,恭恭敬敬地在后面跟着,态度反差之大,可见这魏天豪定有不凡之处。曹暮云看了华不石一眼,二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些许的疑惑。

魏天豪迈着大步穿过前厅,走到了院子里,那只盖着黑布的木笼也被抬进了院子,放在了地上。这笼子甚是沉重,落地时砰然有声。

魏天豪斜眼瞟了一眼院子另一侧关着宝亮的木笼,脸上露出了不屑之色,转过身对那“瑞祥记”船行的陈老板道:“陈老板,你将我请来,要对付的便是这只破狗么?”

陈老板道:“正是那头狗,有劳魏先生了。”

而此时,抬木笼进院的几名壮丁已掀去了盖在笼上的青黑帆布,厅内的不少宾客,都低声惊叫了一声。只见那只笼中,竟关着一头五尺高,壮如熊罴的的黑毛巨兽!

易南惊道:“这哪是甚么疾风,明明是‘兴隆庄’的熊力啊!”

酒店厅堂中的前来赴宴的宾客,没有一个人不认得这头黑毛巨兽。与宝亮的出名是因为它是一只绣花枕头被主人到处售卖不同,“熊力”被众人所知,则完全是因为它的强悍。在“紫霄大会”上排名第九,乃是大仓城里除了西洋贸易公司豢养的几头西洋大犬之外,中国商行之中数一数二的厉害猛兽,当然无人不知。

而这头名为“熊力”的斗犬体型之大,力量之强,加上模样之凶恶,有人甚至认为它身上定有黑熊的血统。如果说紫宵大会排名三十三的疾风与宝亮相斗是强弱悬殊,这头排名第九,比疾风还强上一倍的熊力,和宝亮则差着好几个档次,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上的斗犬,几乎是没有可比之处。

曹暮云的脸色已有些变了,说道:“陈老板,我们昨日说好的,是用宝亮约斗贵船行的斗犬疾风,你将这头巨兽抬来是何用意?”

陈老板道:“曹公子此话可说得不对,你我昨日所约定的,是你们‘吠天楼’与我‘瑞祥记’船行的斗犬之争,可没说非要用哪一头狗,如今陈某请来‘兴隆庄’的‘熊力’代本船行出战,又有何不可?”

他“嘿嘿”一笑,又道:“陈某此举并不违反我等先前的赌约,如果你们自认不敌,就此认输也是可以,不过一千两银子的赌金,便要输给陈某人了。”

曹暮云再次无语,华不石的眉头也紧皱了起来。

能在大仓岛上作远洋贸易的船主商人,当然不会是傻子,可是这位陈老板也太过精明了些。原本在华不石想来,“瑞祥记”的斗犬疾风比宝亮的排名高得多,对方对于这一场稳操胜券的赌斗,肯定会欣然同意才是,却不知为何这陈老板一开始便一再刁难不肯相斗,此时竟然又想出突然换狗的这等主意。

华不石目光一转,盯向了站在墙边不远处的悦来酒店的胖掌柜孙在田,厉声问道:“孙掌柜,你把前两日我们在后院训狗的情形,告知了陈老板,是不是?”

在这位大少爷凛然的目光注视之下,孙掌柜不由得有些畏缩,懦懦道:“陈老板昨天晚上派人来店里,要打听客人的情况,拿给我十两银子,我就……我就……”

这个肥胖如猪,贪财成性的酒店掌柜,竟然为了区区十两银子,就把这两日华不石和海红珠在客栈里训狗的所有行动,全都出卖给了“瑞祥记”的陈老板!难怪这陈老板会知dào

宝亮实力大增,为了获胜特地去找来了“兴隆庄”的驯兽师魏天豪,用“紫霄大会”上排名第九的巨兽熊力代替疾风出战。

曹暮云瞪着孙掌柜,两眼冒火。若不是他的武功已经失去,身边又没有长剑的话,只怕早就拔剑斩杀了这个可恶的守财奴!

只见站在院中的魏天豪嘴巴一撇,道:“你们到底斗是不斗?给个痛快话!若是害pà

就趁早认输,把那条破狗牵回去,省得Lang费你魏大爷的时间!”

曹暮云望向华不石,却瞧见这位在少爷的眼神和他自己一样,俱是无奈之色。他们二人均是斗犬的大行家,自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对方的这头“熊力”体型壮大,力量定然比宝亮要强得多,如若二犬相斗,宝亮实在没有甚么胜算。

可是现在他们几人的全部身家都押在了这一场赌斗之上,如果就此认输,非但今日的酒宴算是白摆了,还要再赔上一千两银子,而华不石借的高利贷亦是无法偿还,海红珠也会被“断门根”抓走。

华不石不言不语,迈步走到了关着宝亮的木笼前,双目炯炯,凝视着笼子里的大狗。从刚才对面的那只大木笼被抬进院子起,宝亮就似乎感受到了熊力的威胁,此时它蹲伏在笼子里,嘴里“呜呜”作响,显得甚是不安,两只黑色的大眼珠一会儿望向对面笼中的巨兽,一会儿又瞧向华不石。

对着大狗凝望了良久,华不石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颗翠绿色的丸药,送到笼边,正是昨日才配制出来的“生猛丸”。宝亮伸过鼻子嗅了嗅,然后一口把药丸叼住,仰脖“嗝喽”一声囫囵吞进了肚子。

看着宝亮吞下了药丸,华不石转身说道:“好,我们斗!”

既然全无退路,就算没多少胜算,也只有一搏了。

按照斗狗的规矩,双方的斗犬均须先戴上齿套。齿套是用树脂特制而成防护用具,每一头斗犬所用的齿套大小均不相同,戴上之后正好包裹住上下的犬牙尖齿,能减少相互撕咬时利齿的伤害。当然这种伤害减少亦是颇为有限,真zhèng

凶猛的斗犬咬力惊人,即便是戴着齿套,也能够将对方咬成重伤,甚至丧命。

而斗狗另一个规矩,便是须得有“狗童”在场。所谓“狗童”,乃是一个俗称,其实便是斗犬竞赛的裁判,并非指年龄幼小的童子。为了今日的斗犬赌赛,华不石早已请来了城中一位名叫宋二的“狗童”。

这位宋二的年纪已有五十余岁,留一缕山羊胡须。大仓城中斗犬盛行,他经常与人做裁决,倒也还有些名气。

刚才在大厅内吃酒的宾客们,如今已全部都来到了酒店前院里,只等着观看这一场斗犬之争。几乎所有的人,都不认为这一场赌赛会有多少悬念,毕竟双方的实力差得太远,甚至就算“熊力”获胜了,也有几分胜之不武的意味。

这些商人们自也都知dào

,陈老板临阵换狗之举,虽然说来并不违反赌约,却也实属不够光明正大的阴招。

就连那位刚才出言为“吠天楼”担保的少东家易南,也相信这一场斗犬赌赛很快就会结束,而获胜者定是“熊力”无疑。

四名壮汉将装着熊力的木笼挪到了围栏旁边,便远远了站了开去,他们对笼子里的黑毛巨兽亦是颇感畏惧。魏天豪走上前去,厉叱了一声,伸手扒开熊力的嘴巴,将齿套给它戴上。

华不石则只是招宝亮招了招手,宝亮便乖乖地张开嘴巴,让这位大少爷套上了齿套。

狗童宋二依次走到了斗犬场地两侧的木笼边,检查完对两头斗犬嘴里的齿套,说道:“斗犬赌赛的规矩,本童喊开始时,双方才能放犬入栏相斗,一方斗犬倒地不起者算负,失去反抗之力者亦算负,若犬主在竞斗时自认不敌,可随时将白巾扔入场地投降,只有等胜负决出以后,其他人等方可进入围栏分开双犬,你们可听明白了么?”

他说着,拿出两条用白绸做成的巾帕,分别递给了魏天豪和华不石二人。

第三百五十八章 猫追老鼠

狗童宋二说着,拿出两条用白绸做成的巾帕,分别递给了魏天豪和华不石二人。

魏天豪一把抓过绸帕,随手就扔在了一旁的地上,道:“行了,赶快开始罢,不必里八嗦!”

华不石则接过白巾拿在手中,道:“小可明白,请宋师开始吧。”

三十多家商行的主事,一百多双眼睛都盯着斗犬场内。宋狗童走到了木栏外的中间位置,轻咳了一声,才高声喊道:“开始!”

两只木笼的门同时打开,而两头斗犬也几乎在同一时刻蹿出了木笼,跳到了围栏之中。这两头斗犬都性情凶暴,一出木笼,没有片刻的停顿,使朝着对手直扑而去!

出笼之后的凌空扑咬,是每只斗犬平日都必练的项目,这一扑都一定会用尽全力。因为若能在第一时间就把对方扑倒,立时给对手一个下马威,气势上就能大占上风,令对方产生畏惧,有时甚至就此决定整场斗犬的胜负。

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嘭”地一声闷响,正是两头猛兽撞在了一起的声音。熊力几乎没有改变方向,稳稳地落在了场地的中央,而宝亮的扑击却如同是撞上了一堵石墙一般,整个身体都被反弹了回来,倒摔在了地上!

仅从这一撞,便可知dào

两头斗犬的力量相差之大,甚至比它们的体型差别更为悬殊。陈老板得yì

洋洋,魏天豪脸上的狂傲更甚,易南无奈地摇头,曹暮云的神色却更加阴沉。

而海红珠则紧咬着嘴唇,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各人的反应皆不相同,然而在整个院子里,只有华不石的神情全然未变,一点儿也没有被一撞所动,他凝目盯着木栏内的斗犬宝亮,似乎在等着某一种奇迹发生一般。

宝亮被撞倒在地,打了两个滚才爬了起来,形态甚是狼狈,而魏天豪的嘴里己发出呼啸之声。

通晓斗犬的华不石自是知dào

,对面的驯兽师发出啸声,是在催促斗犬进攻,魏天豪定是认为胜负已分,熊力只要再冲上去三两口便可以结束这场拼斗了。

熊力猛扑而上,宝亮象是畏惧对手,这一次并没有与对方硬拼,而是扭身蹿到了一旁,躲开了黑毛巨兽的扑击。在魏天豪的呼啸声中,只听围栏之内黑影闪动,熊力嗷嗷乱叫,接连扑击,宝亮则东躲西藏,连滚带爬地躲避,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

连续扑咬,也是每只斗犬最常训liàn

的技能。熊力体型虽然巨大,但是扑击跳跃十分敏捷迅速,丝毫不比小型斗犬慢上半分,可见此兽的搏斗技巧亦是不凡,并不仅仅依仗气力取胜,不愧是大仓城中排名前十的顶级斗犬。

没过多久,宝亮的身上就已被熊力的利爪抓伤了数处,后臀上还被咬了一口,鲜血从伤口中渗出。它虽然勉强躲过了熊力大部分的扑咬,但偶尔被抓中咬中仍是难免。

此时不仅是魏天豪,院子里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胜负已分,这场犬斗马上就会结束,而这几乎是一场一方全然无力反抗的拼斗,看起来实在是乏味得很。就连那狗童宋二,也半举起手臂,随时都准bèi

要宣判此战的胜负。

唯一并不如此认为的,也只有华大少爷。他瞪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的宝亮,两手捏着拳头,一点儿也没有要认负的样子。

如果现在场中与熊力相斗的,是三天前的宝亮,此时的确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指望的了,立时抛出白帕认输,结束拼斗,或许还有保住斗犬不被咬成重伤。因为那时候的宝亮长力不足,一旦遭遇到强敌落入下风,很快就会力竭败落。

但是经过这几日的魔鬼训liàn

,这头斗犬的潜力被激发了出来,体能耐力已今非昔比,此时在熊力的连续扑咬之下虽然狼狈,但还未到体力衰竭的程度。也就是说,它仍是可以继xù

坚持下去。

而且此时,华不石给它服用的“生猛丸”的药力,正逐渐地发散出来。在药力的作用之下,宝亮的力量会不断增强,神经会逾发兴奋,反应亦是会越来越敏锐。

所以,在这位大少爷看来,这场赌赛真zhèng

决胜负的时候,还没有到!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木栏之内两头斗犬的一追一逃仍在继xù

。熊力久追未遂,已是越来越暴燥,在一记猛扑之际收收势不住,撞在木栅之上,竟然把栅栏的木条也撞断了两根。

和熊力同样急燥的,是站在木栅栏外的魏天豪。到了此时,这位驯兽师也已看出,那头名为宝亮的棕犬根本没有要与熊力正面撕打的意思,逃避扑咬时行动却十分迅速敏捷。而经过这一番猛扑猛蹿,熊力一时之间竟是难以奈何得了对方。

他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对那宋狗童道:“宋老二,那头棕狗不敢恋战,只知dào

一味逃走,这算是甚么斗犬!你还不判负,要等到甚么时候!”

按照斗犬的规则,一方的斗犬若是被咬伤倒地不起,当然就是输了,而若是没有了反抗之力,亦是可以判负。双方的斗犬撕咬,一时的逃避扑咬是允许的,但是象宝亮这般一直不断地逃走,不与对方正面相斗,要判定它畏惧熊力而没有反抗之力,因而直接判负,也未尝不可。

当然,到底算是正常地闪避扑咬,还是属于畏惧逃走,这其中本也没有明确的界限,只能由临场的狗童来裁定。

狗童宋二有些犹豫,若是寻常的斗犬竞赛,出现这等情形,他可能已判定宝亮败落了。可是今日的这场斗犬,双方的实力本就相差悬殊,除了刚开始的一撞,很快便发展成这般追逃的情形。如果立时就判负,这场比赛也结束得太快了,而且全无一点趣味,实在对不起在场的这许多观众,是以他才想拖一拖。

现在听见魏天豪催促,宋狗童也只得下定决心,他咳了一声,便要宣判。而就在此时,华不石地忽然大叫了一声:“宝亮,冲!”

围栏之中的宝亮刚刚躲来了熊力的一次扑击,在地上打了个滚才爬起来,听到了这位大少爷的呼叫,忽然蹿到了熊力的身侧,前爪扑抓而出,顿时在黑毛巨兽的背上划了一道痕印!

这是两犬相斗以来,宝亮的第一次出爪进攻,虽然这一爪的效果实在有限得很,连熊力的皮毛都没有抓破,但终归算是一次还击。站在院中的那位“易通行”的少东家易南高叫了一声:“抓得好!”

看到宝亮有所反击,又听见有人叫好,狗童宋二立时把快要说出口的判决言语又吞回了肚子。

宝亮的一爪虽未能给熊力造成多少伤害,却令得黑毛巨兽凶性大发,吼叫着直扑而来。宝亮不敢抵挡缩身跳避,转眼之间又发展成为与先前一样的一追一逃之势。

过了一会儿,魏天豪又已经奈不住性子,向宋二喝道:“喂,姓宋的,这等到处乱逃的比斗,还要拖到甚么时候!”

宋二尚未回答,华不石又呼叫了一声:“宝亮,冲!”

宝亮奋力一扑,撞在了熊力的后腰上。两狗的力量悬殊,这一撞仅让熊力略为趔趄了半步,亦是全无杀伤力,但是这一下,又使得狗童宋二收回了想要宣判的念头,决定继xù

观望下去。

这种和搔痒差不多的反击,当然无法改变双方实力的差距,于是这出追逃的把戏又开始在围栏内上演。当魏天豪第三次喝骂宋二的时候,话声还未说完,华不石又适时地叫宝亮反击了一次,使得这出把戏可以继xù

进行下去。

先前在把宝亮放入围栏之前,华不石曾凝目观望了这头大狗许久。在他想来,如果当真全无获胜的希望,即使输掉了赌赛的后果十分不堪,也没有必要非让宝亮去与实力强悍它数倍的熊力拼斗,以致使这头大狗无谓地受伤。而当时让他做出决定的,正是宝亮的眼神。

宝亮只是斗犬,当然没有人类的智慧,但是兽类的生物本能却比人类更加敏锐。对于熊力这等凶悍的猛兽,宝亮很自然地会产生本能的畏惧反应,然而华不石从宝亮的眼神之中,除了害pà

之外,还看到了勇气和不屈。

与普通斗犬相比,宝亮亦是属于性情暴烈,极为好斗的类型,只是在以往的许多次竞斗之中,它虽然并不缺乏斗志,却总是受到体能所限而无力回天,被一次次地打败,以致变成了众人眼中的绣花枕头,也遭到了主人的嫌弃。

总是经lì

失败,使得宝亮对于胜利无比地渴望,而也就是因为失败得太多,在不断地打击之下,它的神经早已磨出了老茧,具有了不屈不挠的习性。以往的许多次拼斗,它只是输在实力的不足,而经过这几天的训liàn

,加上“生猛丸”的作用,宝亮的实力虽然仍及不上熊力,但是也并非完全没有一战的能力。

无论是斗犬,还是武林高手之间的搏杀,有时候旺盛的斗志是可以创造奇迹的!

第三百五十九章 宝亮的逆袭

无论是斗犬,还是武林高手之间的搏杀,有时候旺盛的斗志是可以创造奇迹的!

如果是寻常的斗犬,在熊力这等凶猛巨兽毫不放松的逼迫扑咬之下,恐怕早就已经心惊胆寒,一心只想着逃命了.也只有宝亮这种身经百败的狗,脑筋已经变成了一块橡皮,压力越大反弹之力就越大,在这等逆境之下依然能坚持得住,而听到华不石的指令,竟还敢做出反击的动作。

猫追老鼠的烂戏持续上演,魏天豪再度忍无可忍了,吼叫道:“宋二,快将那条破狗判负!你莫不是收了他们‘吠天楼’的银子,要故yì

跟你魏大爷过不去么!”

哪里知dào

那狗童宋二此时却也沉下了脸来,道:“我宋二做狗童多年,一向处断公平,自是知dào

如何判决,人家的斗犬明明还有反击之力,怎能随便判负!你想要做大爷回你的‘兴隆庄’去做,不要在宋二的面前呱噪!”

魏天豪闻言大怒,直气得全身发抖,但是却无可奈何。

大仓城决定举办“紫霄台斗犬大会”之后,为了追求赌赛的公平,司马逐风专门从中土大陆请来了数十名狗童到城中来担任裁判,全都许以重金优待。“万金堂”更是颁布了严令对他们加以保护,任何商家人等都不得伤害这些狗童,就连威胁和利诱都不允许,否则立时赶出大仓城,不得再上岛做贸易。

这位宋二正是那一批重金请来的狗童之一,参加过数年“紫霄大会”的裁判,在城中颇有声望,属于被明令保护之人。尽管魏天豪向来行事强横,“兴隆庄”也是岛上排得上号的大商号,势力不小,但是也不敢和“万金堂”做对,是以全然奈何不了这个宋二。

魏天豪只得转眼望向院中,希望院子里的众人会对这出追逃烂戏看得不耐烦,也好给宋二施加一些压力。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院里所有的宾客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围栏内的两犬相斗,竟没有一人对他的要求判负之举表示支持。

这其中的原因,一来是刚才“瑞祥记”临阵换狗之举不够光明正大,而这魏天豪又态度骄横,言语粗鲁,招人厌恶,无人对他存有好感,二来则是因为这些商号的主事人对于斗狗,均有一些见识,此时见到本应该不堪一击的宝亮,对上熊力时竟然能支撑这么久,而且并不是一味挨打,还偶有反击之举,这已足以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而十分有趣的是,在木栅之外双方斗犬的指挥者,神情态度竟然与场内相半的两头斗犬颇有几分类似。

华不石身材瘦弱,神情却镇定而沉着,目光之中充满了自信,正如在场内不住逃奔躲避,却又不失斗志的宝亮。而身形壮大的魏天豪则暴跳如雷,大声喝骂,又不住地发出啸声,催促场内的斗犬攻击,象极了体型大过宝亮一倍,狂暴不堪,连连扑击,一时之间却抓咬不到对手的巨兽熊力。

每隔一段时间,华不石便出声呼叫宝亮进攻,而宝亮适时做出的扑击动作,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占不到甚么便宜,却不断地挑逗着熊力的怒火,使得这头巨兽狂性大发,用尽全力满场蹿跳扑抓。到了此时,场中的搏斗已经演变成了一场消耗战,比拼的是两头斗犬的体能和持久能力。

熊力的巨大身躯要疾速扑击,当然要花不少气力,而宝亮的闪躲避让,虽然也要消耗体能,却比熊力要好一些。不过,宝亮这只绣花枕头在大仓城的斗犬界中无人不知,大家都很清楚这棕毛大狗只是长得模样威风,体力却很差,就算是这般被动闪躲,也应该支撑不了多久。

魏天豪亦是听说过宝亮的无能之名,所以也是这般认为的。然而,让他大跌眼镜的是,今天的宝亮就象是打了鸡血,扑腾蹿跳了这么久,居然连一点儿气力衰竭的迹象也没有,而首先支撑不住的,竟是熊力。

宝亮当然并没有打鸡血,它只不过是吃了“生猛丸”,而且此时,这种能强行提升体力的秘制灵丹的药效,正好发挥到了极致!

熊力的行动已明显不如先前那般迅猛,而且吐着舌头,开始有些喘息。而一时站在场边偶尔出声指挥斗犬的华不石,已双手攀住栅栏上的木尖,向前探出身子,开始连续呼号宝亮扑进。

在这位大少爷看来,真zhèng

要决出胜负的时刻已经到了!

魏天豪身为资深的驯兽师,当然也感觉到了情势不对。他已在后悔先前过于急进,一心只想尽快击垮对手,才不停催促熊力进攻,使得它过于迅速的消耗体力。只不过这种后悔当然毫无用处,到了现在,他也只有继xù

发出啸声督促斗犬,准bèi

好迎接最后的决斗。

除了魏天豪,院子里的许多宾客,也已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们心中的惊异亦不下于魏天豪,那位少东家易南,则瞪大了眼睛,满脸兴奋之色,神色简直比指挥斗犬相斗的华不石还要紧张。

即便是现在,宝亮与熊力之间,仍然存zài

着实力的差距。但是这种差距,已经被宝亮的斗志,“生猛丸”的药力,两头斗犬体力的消耗,魏天豪指挥的失误,甚至裁判宋二的偏向,这种种的因素所拉近。

可以说,宝亮如今已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等诸多的优势。它已经太久没有获得过胜利了,在斗犬场上,它从来都是失败的一方,只能默默忍受着被观众嘲笑,被主人嫌弃的耻辱。直到今天,宝亮终于有了获胜的机会,这也是证明它不是虚有其表的绣花枕头,而是一头真zhèng

猛兽的机会!

它闪过了熊力的一次扑击,退后几步站稳脚跟,后足一蹬,已猛然蹿起,扑到了熊力的背上,张嘴一口咬在了对方背脊之上!

先前宝亮的所有反击,均没有给熊力造成甚么伤害,但是这一次却是直接咬中,尽管带着齿套,能嚼碎骨头的尖牙仍是刺入了熊力背上的皮毛,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那头黑毛巨兽吃痛,嚎叫着猛然抖动身体,再挥爪一拍,重击在宝亮的左肩,将它打得直飞了出去,掉在地上!

然而宝亮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便很快站立起来,再度摆出了扑击的架势,张着嘴巴,刚才咬中了对方的利齿上还淌着鲜血,却是熊力的血。

“好啊!”叫好的是易南,他也捏着拳头,仿佛是他在指挥宝亮,“快冲啊!”

“宝亮!冲上去咬它啊!”喊出声的却是海红珠。虽然她一向对宝亮没有甚么好感,认为这头大狗和华不石那恶少爷一样可恶,也曾怀疑过它的能力,可是此时见到宝亮如此奋勇,也觉得这两日辛苦并没有白费,忍不住喊叫出声。

在场的众多宾客商家,原先都是抱着看一场实力一边倒的乏味竞赛的心情来观看这场斗狗,此时却忽然发xiàn

本被认为弱小不堪,全无获胜希望的宝亮,竟然奋起对抗强敌,将强悍的熊力咬伤,大家顿时精神大振,也纷纷鼓掌叫好。

一直都经lì

着失败的宝亮,平时听到的都是嘘声和嘲笑,何尝听过有这许多人为它叫好,这简直是在梦里也不会出现的事。这些鼓掌加油之声,立kè

就已经冲昏了它那意识简单的狗头,加上“生猛丸”的药力,宝亮只觉得全身有使不完了力量,早先狼狈蹿逃所消耗的体力瞬时间就重新爆满。

此时它已用不着华不石的指挥,张开狗嘴发出了一声咆哮,就朝着熊力直扑了上去!

两头斗犬的正面决斗终于开始了!扑抓,撕咬,顶撞,一道道伤口在宝亮和熊力的身上出现,狗血飞溅,而全场众人的鼓噪声中,两头猛兽都已经杀红了眼!

这等激斗,当然比先前一追一逃时体能消耗得更快,因为这不仅是正面的对抗,而且受伤流血,亦是会造成大量的精力流失。过了片刻,宝亮依然生龙活虎,气势如鸿,而熊力却已经支撑不住了!

熊力是大仓城中排名前十的顶级斗犬,际遇当然和常败将军宝亮全然不同。它壮大如熊的身躯,每每令得对手还未交战就胆寒心惊,而无与伦比的力量,更是经常能取得压倒性的优势。只是今天,在种种不利因素的作用之下,它遇到的又是意志坚强犹如橡皮的宝亮,而所有人的鼓噪喊彩,全都是献给对面的那头棕狗,这使得惯于被众人追棒的熊力,受到了体力和精神双重的打击。

背脊上再度被宝亮狠狠地咬了一口之后,熊力终于失掉了最后的一丝斗志,开始畏缩逃跑。追逃的大戏在木栏之内再度上演,只不过这一次角色已经调换,猛扑猛咬的是宝亮,而亡命逃奔的是熊力!

而且有所不同的是,体力已经衰竭的黑毛巨兽熊力,拖着硕大的身形,当然不可能有先前宝亮那般灵活,它不断地被宝亮追上,对棕毛大狗的利爪和尖牙在身体上留下了道道划痕!

第三百六十章 白丝巾

体力已经衰竭的黑毛巨兽熊力,拖着硕大的身形,当然不可能有先前宝亮那般灵活,它不断地被宝亮追上,对棕毛大狗的利爪和尖牙在身体上留下了道道划痕!

胜负已定了!尽管这个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算是指挥斗犬相斗的华不石,先前也并无取胜的把屋,而曹暮云和海红珠,更是喜出望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与熊力一起被宝亮打垮的,是魏天豪。他嚎叫道:“宋二,快叫停赌赛吧!我们认输了!”

宋二却嘴巴一撇,道:“先前魏师傅的斗犬追着别人,我不曾喊停,现下熊力被追赶,宋某倒也不吝给你们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

魏天豪气得须发倒竖,吼道:“姓宋的,你他奶奶的今日就是要我‘兴隆庄’做对是不是?快点喊停!”

现在场中的情形与先前截然不同,熊力体力已竭,斗志已失,哪里还有什么反败为胜的机会?如果不及时喊停把它救回,被宝亮不断地抓咬,定会造成重伤,对三个月之后在“紫霄台斗犬大会”上出场造成影响。今日双方赌赛的只不过是一千两银子,“紫霄斗犬会”却是关系到船行在大仓城港**易的优先权,若熊力受伤过重,到时候不能参赛,那么“兴隆庄”的损失也就大了。

宋二却不紧不慢地道:“你若是认输,宋二自是可以叫停。不过按照斗犬的规矩,认输的一方须得将白巾扔入场中才行,你只是嘴上说说却不算数。”

魏天豪先前根本没有想到会输,从宋二的手中接过那条白绸巾之后,就随手扔到了一边的地上,而这院内有众人观战,人多脚杂,早已不知被踢到何处去了。

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许多,立时趴在地上去找那绸巾,嘴里喊道:“各位借光,有谁瞧见那条白巾了,快点拾来给我!”

院子里的人虽有不少,却没有人瞧见那白巾,更没有人拾来给他。

栅栏之中,宝亮乘胜追击,犬牙和利爪齐飞,全力向熊力的身上招呼。熊力抱头鼠蹿,狼狈不堪,连滚带爬地逃走,嘴里不住地哀嚎,已经全无还手之力。

人若是倒霉,喝凉水也塞牙。

魏天豪在人群之中摸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块白巾,直急得脸红脖粗,额头见汗,脑袋也大了一圈。他没有办法,又再埋头找寻了半天,才终于在院子角落里的一株花丛后面,把那块丝巾找了出来,也不知是院中的哪个好事之人恶作剧,把那白丝巾藏到了如此地方,实可谓是缺德透顶。

魏天豪拿着丝巾跑到了斗犬场外,正要将白巾扔进围栏,却只听得宋二朗声喊道:“熊力倒地不起,此局胜负已分,本童宣bù

,宝亮获胜!”

再望向围栏之内,只见宝亮昂首挺胸,两只前脚踏在熊力巨大的身躯上,嗷嗷乱叫,狗脸上的表情就象得胜回朝的大将军,而熊力被踩在脚下,身上血迹斑斑,一动也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魏天豪的眼泪都快要飙了出来,大声喝道:“快点,快把它们分开,把熊力救出来!”

今天他本是得了的陈老板的五百两银子,才带着熊力前来代“瑞祥记”出战,本想着这是轻松赚外快的好机会,一点儿风险也没有,哪里知dào

竟会有这等事情发生。

如今熊力受了如此重的伤,也不知三个月内能不能养得好,魏天豪回到“兴隆庄”里被庄主臭骂一顿肯定是免不了,而如果熊力不能参加今年的“紫霄大会”,他这高薪驯兽师的职位只怕也就保不住了,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与魏天豪的悲惨际遇相反,华不石和曹暮云自是满心欢喜,而海红珠更是喜不自胜,冲到了围栏的旁边,大声叫道:“宝亮,你真是好样的!”

华不石朝宝亮招了招手,道:“过来!”

棕毛大狗从熊力的身上跃下来,十分听话地朝着围栏边奔了过来,只不过它却不是奔向了这位大少爷,而是一下子蹿到了一旁的海红珠的怀里。

比起华不石这老是用银针扎它,又拿着皮鞭抽它逼它拖木头的坏家伙,宝亮当然更加喜欢每天给它做全身按摩的美女。而现在它扑进海红珠的怀中尾巴乱摇,舌头乱tian,哪里还是刚才那头狂野凶暴的斗犬,简直与一只宠物狗也没有甚么分别。

只不过,宝亮的艳福也没有享多久,忽然之间就头昏眼花,全身发软,“咕咚”一声瘫倒了下去。海红珠急忙伸手将它抱住,道:“怎么啦?宝亮这是怎么回事?”

华不石看在眼中,自是知dào

这是因为“生猛丸”的药效已过,宝亮才会失去了力量而倒地。按常理来说,“生猛丸”的药力本是可以持续半个时辰以上,本不至这么快就失效,或许是刚才宝亮太过兴奋,亦或是华不石配制此丸所用的“果叠叶”与原本的药材有所不同,才会只过了一半时间就提前失效。

看来这“生猛丸”的使用还须得多做一些尝试和改进才行,华不石心中如此想着,脸上却神色不变,说道:“定是宝亮刚才相斗时全力争胜,此时才力竭倒地。来,我们把它抬进笼子里去!”

※※※※※※※※※※※※※※※※※※※※※※※※※※※※※※二月十一,阴雨依旧,已近晌午,天色仍是阴沉沉的。

悦来大酒店门外的花篮和灯笼都已撤去,地上的鞭炮纸屑也都打扫干净,客栈的门前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在大厅内,华不石,曹暮云,海红珠和朱洪都在,柜台的后面坐着的仍是小茜儿。

昨天的酒会,虽然颇有曲折,但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成功。“紫霄台斗犬会”排名八十六的宝亮,竟然打赢了排名第九位的“熊力”,此刻定然已成了在整个大仓城内各家商号众人中传扬的头号消息。

斗犬结束之后,“瑞祥记”船行的陈老板老实交出了千两白银的赌金,而魏天豪叫上几名壮汉,抬着受了重伤了熊力,灰溜溜地走了。

随后前来赴宴的宾客也纷纷告辞,他们对华不石和曹暮云的态度,比起这场斗犬之前更加客气了几分。看过了赌赛,这些商家的主事者,对于“吠天楼”训犬的能力,都有了一些认识,而无论是在什么地方,有本事的人总是会得到尊重的。

送走了客人,大家都兴高采烈,只除了最大的功臣宝亮。这头棕毛大狗由于“生猛丸”的副加作用,两三天之内都会全身无力,昏沉欲睡,只能够躺在笼子里休养,甚是可怜。

由于过于兴奋,昨天一夜海红珠都没有睡着觉,而今天一大早就起了床,来到了酒店的前厅里。在她想来,今日定然会顾客满门,城里所有的商号船行,都会排着队来请“吠天楼”训狗。

然而,现在时间已近午时,客栈的门前却依然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瞧不见。

曹暮云坐在桌边喝茶,神态自若,而朱洪本对做生意就不甚明白,又不擅言语,也只是坐着发呆,唯有海红珠却有些坐不住。

从早晨到现在,她已经在大厅里来回踱了四五十圈。

昨天的赌斗虽赢了一千两银子,但是离还清高利贷还差得远,如果没有人来请他们训狗,就没有收入进帐,那“断门根”的人就守在酒店门外不远处,海红珠当然不能不着急。

“真是奇怪!昨日宝亮那么厉害,把那头大黑狗打得落花流水,那些生意人全都亲眼瞧见的,怎么今天一个人也不见来呢?”她终于忍耐不住,出言问道。

海红珠转头瞧向华不石,却见这位大少爷坐在桌角,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正在专心致志地雕刻一块木头,仿佛全然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见这家伙不理自己,海红珠心中不由得有些冒火,将嘴巴凑到华不石的耳边,大声道:“喂!我在问你话呢!”

华不石吓了一跳,手上一抖,那块木头便被切下了一个角。他苦着脸道:“他们为何不来,我又怎生知dào

原因,你何不去问一问曹公子?你这一叫,害得我把好好一块木头刻坏啦,原来想雕个大元宝的,现在也只能雕个馒头啦。”

海红珠更加恼怒,一把从他手中抢过了那块木头,道:“我就偏要问你!你雕个元宝有甚么用,又不能变成真的,若没有人来,我们赚不到钱还债,瞧我不一刀杀了你!”

华不石叹了口气,道:“你就知打打杀杀,这日子如何能过?你可是答yīng

过我,以后要对我持兄长之礼,难道这么快就忘了么?快把木头还我。”

海红珠大眼一瞪,就要出手教xùn

一下这位大少爷,但心中转念一想,又收住了脾气。她在华不石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把那块木头递还给这位“夫君”,又拉着他的手,道:“小妹我知dào

你诡计……那个智谋多端,又见多识广,就说说为何那些生意人都不来,好不好啊,熊掌?”

第三百六十一章 租楼雇人

海红珠大眼一瞪,就要出手教xùn

一下这位大少爷,但心中转念一想,又收住了脾气.她在华不石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把那块木头递还给这位“夫君”,又拉着他的手,道:“小妹我知dào

你诡计……那个智谋多端,又见多识广,就说说为何那些生意人都不来,好不好啊,熊掌?”

华不石接过木头,道:“这还差不多。好吧,我便与你说,他们不来,正是因为他们都是生意人。”

海红珠更加迷惑,道:“我可听不明白,生意人又怎么样?”

华不石并未直接作答,却转向曹暮云道:“曹兄亦是常做大买卖的人,想必也能想到那些生意人今日为何不来,对么?”

曹暮云道:“华兄抬爱,要说做生意之道,小弟只怕还及不上华兄。不过那些人不来的原因,小弟倒也能够猜到一二。”

海红珠已等不及了,道:“快说快说,是甚么原因?”

曹暮云道:“做生意的人都很精明,尤其是他们这些做海上贸易的大商人更是如此。而‘紫霄斗犬大会’对他们来说非同小可,关系到数十万银两,是以请人驯犬之事,他们自是十分谨慎,不敢轻易相信我们。”

海红珠道:“可是昨天他们全都亲眼看见了宝亮打败熊力,难道还有假么?”

曹暮云道:“话虽如此,但是一场斗犬的胜负并不能说明一切,何况昨日宝亮胜得颇为侥幸,而且就算我们真有本事在数日内提升宝亮的实力,对其它的斗犬却未必有效。若我没有猜错,这些人现在皆在观望,却谁也不愿第一个来吃这螃蟹,他们都想瞧瞧别人的斗犬放在我们的手中训liàn

,效果会如何。反正现在离‘紫霄大会’尚有三个月之久,他们有的是时间。”

海红珠的脸沉了下来,嘟着嘴道:“要是这般说,岂不是没有人首先把斗犬送交我们训liàn

,我们的训狗坊就总是没有生意了?”

曹暮云道:“不错。商人精于算计,观望一下对他们有益无害,所以这些人自都会如此做。”

海红珠转过脸对华不石道:“喂!熊掌!你借的那些高利贷,什么时候要还?”

此时华不石又在埋头雕刻木头,听在海红珠的话,随口答道:“我与罗师爷说好的五日归还。”

海红珠几乎跳了起来,道:“五日归还!那今天不已经是第四天了么,你明天若还不了钱,他们就要找上门来啦!”

华不石一心雕刻,却没有答话。

海红珠道:“那些生意人不来,难道我们不会上门去找他们么,就算便宜点也行,多少收到些银子,把高利贷还了再说。”

华不石却摇了摇头,道:“如今之计,我们也只有在这里等。若是主动找上门去,只怕他们更加不会相信我们,定会以为我们是诓钱的骗子。所谓‘欲速则不达’便是此理,到时就算再便宜,他们也不肯将狗交予我们训养了。”

海红珠心中气苦,顿足道:“你们这些生意人,一个个比鬼还精,和你们打交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啦!算了,我也不管啦,懒得与你们着急,反正到时候还不清高利贷,‘断门根’来抓我,我先找你算帐!”

华不石却微微一笑,道:“娘子放心,我已算准,定是不会糟到那般地步的。”

虽然海红珠嘴上说不着急,却一直在厅堂里走来走去,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瞧见华不石神色平静,拿着手中的小刀,一刀一刀把手里的木头雕刻成了一个馒头,她几次都恨不得冲上去抢下那馒头,硬塞进这大少爷的嘴巴里去。

午饭时间已到,华不石果然吃掉了好几只馒头,海红珠却吃不下去,不仅是馒头,客栈的大厨所做的几样精致小菜,她吃到嘴里也尝不出是什么滋味。

吃过了饭,众人坐在前厅内继xù

等。华不石又找来了一大块木头开始雕刻,仍是那一幅心安理得,悠闲自在的模样,海红珠心中虽然气恼,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她只得在桌前的椅上坐下,却在此时,只听得门外传来的脚步声音。海红珠连忙伸脖看去,却见一个大胖子走进门来,根本不是甚么客人,而是酒店的孙掌柜。

孙掌柜见了厅内的众人,只拱了拱手,就想上楼去,却听得华不石开口道:“孙掌柜这一大早就出得门去,到现在才回来,真忙得紧啊,可是发了大财么?”

孙掌柜忙道:“哪里哪里,这一上午都瞎忙着,哪里能发甚么大财。”

华不石忽然眼睛一瞪,道:“你前日把我们如何训狗的消息卖给了那陈老板,今天上午,大概又把这消息卖给别人了,还敢说没有发财么!”

这位大少爷说出此话时声色俱厉,孙掌柜吓得一哆嗦,忙道:“没有没有,天地良心啊,我上午出门到在城里,倒确是有不少人向我打听你们的消息,本人可是守口如瓶,甚么没有说。我孙在田可不是胡乱多嘴之人,再说,他们不肯给银子,我又怎会与他们说……”

他说话时唾沫纷飞,指天划地,一旁的海红珠却几乎忍耐不住,直想要冲上去把这体形如同肥猪的酒店掌柜痛扁一顿。

前日就是因为这孙掌柜泄露了消息,“瑞祥记”船行的陈老板才会想出临时换狗的阴招,使得宝亮面对巨兽熊力,几乎败落。而如今倒正是需yào

有人向那些做远洋生意的商号宣传“吠天楼”的训狗之能,这财迷掌柜没有收到银子,竟然来了个守口如瓶,甚么也不说!

华不石此时倒是和颜悦色了起来,道:“孙掌柜说与不说,其实都没有所谓,反正嘴长在你的身上,谁也管不着,是不是?我且问你,这‘悦来酒店’对面的那处院子的主人,你可识得么?”

孙掌柜略为一楞,道:“华少爷问的,可是大街对过的那座临街的两层小楼和后面五进空院子么?”

华不石道:“正是。”

孙掌柜道:“那处房产我是知dào

的,是一家姓刘的船行老板的,已建了三年多啦,本是他想要把生意开在这里,后面的院子给自家住,也当作仓库,不过此处离港口甚远,做起生意来不太方便,那刘老板便在码头附近又修了一处宅院,这里一直空着,想招人租赁,却又无人肯要。”

华不石点头道:“原来如此。‘吠天楼’要在这城里开张做生意,倒是需yào

一处宅院,我觉得那处院子不错,想租来使用,孙掌柜可能帮忙找那刘老板说说么?”

孙掌柜一听,马上就来了精神,道:“原来华少爷想要租院子呀,那找我可就算找对了人啦!华少爷尽管放心,那船行的刘老板和我可是有过命的交情,有我孙在田出面与他说,定然是没有问题,租金还能打个九五折哩!”

那一处小楼加上五进宅院,每月的租金至少也有百十两银子,作为中间人,自也能得到不少好处。眼见有利可图,这位孙掌柜与那刘老板即便没见过两三次面,到他的嘴里也变成交情过命,比亲兄弟还亲了。

华不石却是一笑,道:“那就有劳孙掌柜了。”

孙掌柜道:“好说好说,我这便与找那刘老板,与他讲租院子的事情去。”

他说着,便抬脚又要出门,却听得华不石又道:“且慢,在下还有一事,想请孙掌柜帮忙。”

孙掌柜道:“华少爷请讲。”

华不石道:“我们这‘吠天楼’开张还需得招些人手,我瞧昨日酒会上的那几名伙计甚是勤快,想雇来使用,孙掌柜可能割爱么?”

孙掌柜道:“这有甚么问题!他们几个原本虽然算是小店的伙计,不过现下淡季的客人少,闲来无事我就打发他们回家了,华少爷若要雇佣,只需打一声招呼就是,我也正好省些工钱哩!”

华不石拱手称谢,孙掌柜连说不敢,乐踮乐踮地又出门而去。

孙掌柜走了,曹暮云望向华不石,道:“如今我们连一单生意还未作成,华兄就既要租院,又要雇人,难道不觉得太着急了么?”

华不石道:“未雨绸缪总好过临渴掘井,‘吠天楼’既要做大生意,门面自也少不了,这些事情还是早些打算为好。”

曹暮云道:“华兄处事如此自信,确是令曹暮云佩服。”

一旁的海红珠却道:“哼,他这哪是有甚么自信,明明是死狗不怕开水烫,反正也还不起高利贷,这般又租房子又雇人的,只是想要死得更撤底些!”

华不石正想答话,却忽听得门外有马蹄声响,便微微一笑,说道:“娘子不用担心,看来我们的财神爷来啦!”

海红珠转眼望去,却见一乘四驾的马车已沿着大道,驶到了酒店门外。马车在街边停住,从上面跳下来三四个人,其中之一正是昨日出言为“吠天楼”担保赌金的那位“易通行”的少东家易南。

而两名家丁将马车后厢打开,搬出了一只木笼,笼子里关着一头毛色淡黄的大狼狗。

第三百六十二章 虎牙

两名家丁将马车后厢打开,搬出了一只木笼,笼子里关着一头毛色淡黄的大狼狗.

显然这位易少东家,是来让“吠天楼”训狗的。虽说城里的其他商号都拿不定主意,对“吠天楼”的训狗之能有所怀疑,抱着观望的态度,但唯有这易南年轻气盛,却也没有那么多的城府,与那些老练精明的生意人不同,所以他才会第一个找上门来。

华不石立时起身,迎到了门口,抱拳道:“易公子请了,大驾前来,我等实是荣幸!”

易南走进大门,还礼道:“华少爷客气啦!我本是今天一早就要来的,只是商行里有些事情给耽搁了,现在来还不算晚吧?”

华不石笑道:“易公子说的哪里话,实不相瞒,公子还是今日第一个光临敝处的客人呢!”

易南略觉惊异:“昨日宝亮大胜熊力,贵楼的训狗之能已经满城皆知,今日怎会没有生意上门呢?”

华不石笑而不语,易南的惊奇也仅是持续了片刻,便似有所悟,道:“那些商号船行,想来是不愿意首先前来,总想着要再观望了解一番。唉,这些人连自己的眼睛也信不过,当真是太过小心啦!”

从易南此话,华不石便能判断出这位商行的少东家虽然年经,没有多少阅历经验,但是却颇为聪明。他当下说道:“训liàn

斗犬参加‘紫霄大会’之事本是重yào

,各家商号谨慎一些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他们却不知dào

,我们‘吠天楼’训犬的方法十分特殊,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均是不菲,即便如今租房雇人开张生意,能训养斗犬的数量也颇是有限,最多也只能收下十头代训而已。”

易南道:“如此说来,在下现下前来,倒还是明智之举,若来得晚了,只怕就没了机会。”

华不石道:“易公子昨日席间为‘吠天楼’担保赌局,帮了我们的大忙,不管何时到来,我们‘吠天楼’都是欢迎的!来,易公子请到这边上坐。”

二人一同在桌前坐下,小茜儿立kè

端来了茶水。

易南指着与他一同前来的一名汉子,道:“这位臧冬师傅,乃是我‘易通行’从江南请来的驯兽师,本商行的斗犬‘虎牙’一向都由臧师傅调教,成绩亦算是不错,在去年的‘紫霄斗犬会’上,排到了第四十四名。”

这位名叫臧冬的汉子大约三十来岁,身材不高,却甚是壮实,穿着一身灰布衣裳,面黄无须,举止之间颇为有礼,拱手道:“臧冬见过华少爷,昨日闻听少东主讲,贵楼将斗犬宝亮训liàn

了三日,便打败了巨兽熊力,实是让臧冬惊服,今后臧某还要请华少爷多多指教!”

华不石道:“臧师傅客气了,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若有机会互相交流切磋一下训犬之道亦是快事。”

易南道:“在下的来意华少爷也已知晓了,便是要把本商行的斗犬‘虎牙’交予‘吠天楼’代训,直到三个月后的‘紫霄斗犬会’为止。如今‘虎牙’就在门外的木笼之中。”

华不石道:“好,我们出去一观如何?”

易南道:“请!”

“虎牙”是一条大狼狗,体型和宝亮相若,亦甚是高壮,狗背上毛色澄黄,而肚子下面则变为灰白。此狗面部长吻突起,有两根向上弯曲的獠牙从嘴唇边突出,显得十分凶悍,大概这便是“虎牙”这个名字的来由。

若以斗犬的品种而论,狼狗自是比不上有一多半藏獒血统的宝亮,但是这头“虎牙”比普通的狼狗要彪壮得多,獠牙外突,天生异相,显是不能简单地用血统来判定其战力。

华不石围着木笼走了一圈,又探身到笼边细细观察了这头大狗好一阵子,说道:“此犬耳尖鼻突,目光灵动,感官知觉想必十分灵敏,扑击蹿跳也定是非常迅速,臧师傅平日训liàn

有方,看起来它的体能耐力亦是不错,这从它体形精干匀称便能看得出来。”

一旁的臧冬道:“华少爷说得对,臧某每日都专心训犬,从不敢懈怠,说到扑跳攻击的速度,不是臧某夸口,这岛上难有斗犬能与虎牙相比,就算是‘瑞祥记’的疾风,也及不上它!”

华不石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此犬亦是有一个明显的弱点,便是在攻击力上有所不足。狼犬的掌爪较为细小本是天生,而此犬虽然长有两道突出的獠牙,如若咬力不够,加上戴上了齿套之后,对于皮肉粗厚的巨型犬种,便难以刺穿皮毛重创对手,最终难免要败落。”

听得这位大少爷的一番话,易南抚掌叫好,说道:“华少爷果然是训犬的大行家,只瞧看了这么几眼,就一语道出了此犬的优势和短处!在去年的斗犬会上,虎牙便是在第三轮上输给了‘兴隆庄’的熊力,那头巨兽皮糙毛厚,虎牙虽然多次咬中对方,却无法伤得了熊力,最后才败阵而回,唉,说来真是可惜!”

华不石道:“易公子过奖了。不过要迅速提高此犬的咬力,在下倒还是有些办法,易公子尽管放心,将它交予本坊训liàn

,到了今年的‘紫霄大会’上,它定会比去年强得多。”

易南笑道:“请贵楼训liàn

虎牙,在下本就很放心,听华少爷如此一说,我就更无所忧啦!”

站在一旁的臧冬,此时脸上也露出了钦佩之色。

先前听说宝亮打败熊力时,他尚在猜测其中或许有某些偶然的缘由存zài

,刚才听了华不石所言,臧冬却已能断定,这位看上去颇为孱弱的年青人对于识犬训犬之术,定有非凡之能。

虎牙的咬力不足,臧冬并非不知,也曾一度想办法加强咬力的训liàn

,但限于犬种的关系,实难取得甚么效果。这华少爷竟如此轻松地说有办法迅速提高,若不是吹牛皮的话,训犬本事便要比他高得多了。

看过了虎牙,众人重新回到厅内。

易南道:“华少爷既认为虎牙经过调教,会大有进步,在下也就决定将斗犬交由贵坊训养了,却不知‘吠天楼’训狗的花费如何?”

华不石道:“这是本坊在大仓城中所做的第一桩生意,易公子亦是我们‘吠天楼’的首位客人,训养虎牙三个月的费用,就算白银三千两,易公子以为如何?”

三千两银子,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在大明朝境内,这已经相当于一户中等的殷富人家全部的财产,无论在各省各境的哪一个城市里,都决计不会有如此高昂的训狗价格。

也只有在这南海之上的大仓城中,这等价格才会存zài



因为“紫霄台斗犬大会”上的排名,只要提高一名,对于大商号船行来说,就意味着数以万计的白银,如果“吠天楼”的训liàn

真能把斗犬的战力提升一些,三千两银子不但一点也不贵,简直就是太过便宜了。

“易通行”本是城中不小的商行,每年所做远洋贸易的货品流通就不下数十万两,对于这几千两银子,易南并不会放在心上。

他几乎没有犹豫,便说道:“三千两银子本是不多,在下愿意出五千两,不过有一个条件,须得请华少爷答yīng

。”

华不石道:“哦?不知是何条件?”

易南道:“虎牙自小一直由臧冬驯养长大,我想让臧师傅留在此处,与华少爷一同训liàn

此犬,不知可方便么?”

听了此话,华不石立时就知dào

了这位易少东家的用意。臧冬是易家长期雇佣的驯兽师,留下一同训犬,自是希望他能学到一些“吠天楼”的训犬之技,日后回到易家,便可再驯养出更加厉害的斗犬来。

臧冬也立时道:“臧某留下只为看顾训liàn

虎牙,定不会给贵楼添麻烦,请华少爷赏脸成全。”

华不石略一沉吟,道:“好罢,臧师傅即愿意屈尊留下,在下自是欢迎。”

易南和臧冬闻言皆是大喜。易南大笑道:“华少爷果然通情达理。来人,把木笼和虎牙抬进院里子去!”

※※※※※※※※※※※※※※※※※※※※※※※※※※※※※※三日之后,“吠天楼”的牌匾已经不再摆放在悦来酒店的大堂里,而是挂在了酒店对面的那座临街小楼的门额之上。

华不石以每月八十两银子的租金,租下了这座小楼和后面的五进的院落,孙掌柜这位中间人也从中捞到了不少好处,大家皆大欢喜。

曹暮云,海红珠,朱洪都从客栈中搬进了宅院,当然还有宝亮和虎牙,以及依照约定留下的臧冬。

虽然华不石原本并不希望有外人留在身边,但是在当时情形之下,这个条件却是非答yīng

不可,只因为“吠天楼”绝对不能失去易南这第一位顾客。

华不石倒并不担心他的训狗方法会被臧冬全部学去。只因为他的训狗之道,虽有一些超越常规的体能训liàn

之法,但最重yào

的却是用药物锤筋锻骨和用针灸激发潜能,这两者皆是以高深的医道为基础,与普通的训狗之术截然不同。而上乘的医道,又岂是在旁边瞧看几天就可以学会的。

第三百六十三章 学堂

华不石的训狗之道,多是以高深的医道为基础,与普通的训狗之术截然不同,是以并不担心会被臧冬全部学去。

小辛旺也留了下来,华不石如今已有能力收留这个孩子,于是兑现了先前离开莫哩村时对辛力咖所做的承诺,而吉吉则返回了村子。

吉吉动身之前,这位大少爷用手势表示,如今他还需yào

大量的“果叠树叶”,希望吉吉回村之后多多采摘,还可以栽种一些果叠树,他愿意出高价收购。吉吉离开时,华不石又递给了她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银子的答谢,相对于四个人的救命之恩来说,当然仍是远远不够,只不过华不石此时手中却并没有更多的银两。

赢来的千两赌金加上易南的五千两,共计六千两白银的收入,几天之内就已花得所剩无几。除去还高利贷的二千两,以及租院搬家雇人等等费用,其它的大部分银两,都用在了购买药材,以及请工匠专门制作各种训liàn

斗犬的器材之上。“吠天楼”训狗坊的生意真要开张,这些东西都是少不了的。

对于刚刚赚到了一点钱就全部都花得干干净挣,海红珠自是心有不愿,在她看来有了钱应当存起来,节省才是持家之道。不过这些钱都握在华不石这个败家子的手里,海红珠根本就管不了。

而曹暮云亦是同意这么做,同是精通经营管理的人,他当然知dào

要想赚大钱,必须不能吝惜投入的道理,而且这几千银两,在这位家财万贯的“暮云公子”的眼中也实在算不上甚么。

过了几天,华不石找工匠所制作的训liàn

器材便陆续造好了,全都搬进了院子,这些器材都是为了锻炼斗犬各项力量以及体能之用。

这位大少爷自己的身体孱弱无能,可是对于体能的训liàn

方法却颇有研究,在舞阳城中的“恶狗别院”里,便有他专们请人制造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器材,那间“玲珑屋”便是其中之一。

这一次所造的器材虽是用于训狗,但许多人类修习武功的锻炼方法,经过改进之后亦可适用,例如有一台由皮革,滚轮和铁架等物组成的机器,斗犬可以在上面奔跑,由滚轮的转动快慢来调节其速度,对于训liàn

斗犬的腿力和耐力颇为有用。

而为了提高虎牙的咬力,华不石则是用上了另一台带有机括的器具,采用一种半强制的方式加以锻炼,一旁的臧冬瞧看着这些稀奇古怪的器材和训liàn

方法,只感觉到十分新奇。

搬进了新宅院以来,“吠天楼”的客人与日俱增,起先每日有一两人来,很快就增加到四五人,再过了几天,每日都有十多二十拨客人上门,还有一些人几乎天天都到“吠天楼”来转一圈,喝上几杯茶水再走。

这些客**都是大仓里的各家商号船行的老板和主事之人,他们也全都对“吠天楼”的训犬方法很感兴趣,只不过却没有一个人把自家的斗犬拿来训liàn



所谓不见兔子不撒鹰,很显然,大仓城中精明的商人们仍然在观望。他们一定要先瞧一瞧“易通行”的虎牙在“吠天楼”中训养的成效如何,然后才肯做出决定。

而随着这群只看不买的客人的增多,接待这些人便成了一件颇为麻烦的事情。白天华不石的大部分时间都忙于训狗,虽有臧冬帮忙,但配制药水,针灸穴位等事情非要这位大少爷亲力亲为不可。曹暮云倒是可以整日在临街的小楼里接待客人,但是客人越来越多,他一个人分身乏术,却有些应付不过来。

于是,华不石只能把主意打到了海红珠的身上。

“吠天楼”正式开张之后,海红珠整日都和宝亮在一起,而那头棕毛大狗对她也有了感情,一瞧见海红珠就摇头摆尾,还特别喜欢住她的怀里钻,完全是一条好色之狗的作为。有了新制造的训狗器具之后,要训liàn

宝亮的体能变得容易得多,无须再用拖拉圆木那种麻烦费力的老式方法,也就用不着再靠海红珠把控铁链,而抬狗泡澡这类粗活,新雇来的伙计也完全可以做。

身为“夫君”的华不石,眼看着宝亮这头大狗整日和自己的娘子混在一处,亲昵无比,心中当然不忿,便决心要设法拆散他们,于是便准bèi

让海红珠到前面的小楼去做迎宾之事。

当华不石对海红珠提出此事的时候,海红珠却颇为不愿。这倒也并非仅仅因为宝亮的缘故,而是因为华不石多在后院,她若也留在后院里驯狗,便可以每日都和这位名义上的“夫君”待在一起。

这一次从舞阳城出行,经过南泉庄、南澳镇,再出海到万易岛,最后漂流到这座大仓岛上,海红珠经lì

的许多事情,不仅以前从未经lì

,就连想都没有想过,她对这位华大少爷的仇恨渐渐地化为了乌有,反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甚至对他有了一些依赖之感。

这次建立“吠天楼”,华不石拿她做抵押去借高利贷,虽然其中经过颇为惊险,但最后总算成功过关,还清了欠债。海红珠一开始颇为气恼,但眼看着“吠天楼”顺利开张,其有亦是有她的许多努力,自然也颇有成就之感。

在海红珠的心中,终于有了“华不石这个恶少爷,其实也不算是十分差劲,当丈夫或许也还不错”的想法。

这些天整日都在后院训狗,海红珠的日子倒也过得颇为舒心自在,这是自从爹爹海老拳师去世之后,就从来没有过的。她甚至开始幻想着,如果这种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今后就留在这大仓岛上和华不石待在一起,就象一对平凡而普通的夫妻一般,好好地做训狗的营生,一起赚钱糊口,再生儿育女,终老此生,这一辈子大概也能算是幸福。

与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在一起,是世上每个女子都向往的事情。而她对华不石的这种感觉,到底算不算是爱情,就连海红珠自己也不知dào

。不过这种想法她现在只能藏在心里,是绝对不会当着华不石的面说出口的。

华不石所想的与海红珠当然截然不同。

他还有梦想没有实现,还有重yào

的承诺没有去完成,所以他决对不可能在这个海上的孤岛上和海红珠终老一身,而事实上,身患“乾元绝脉”的他,即便想那么做也势难如愿。

凭借华不石的心计和口才,说服海红珠这个小女孩并不算困难,况且此时的海红珠与以往不同,内心中已经颇为信任这位大少爷。所以,当华不石把“发展‘吠天楼’的生意是当前的头等要事,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们今后的好日子着想”这一大番道理搬出来讲说的时候,海红珠就乖乖地听从了他的安排。

尽管海红珠答yīng

到前厅去接待来访的商家客人,但当真要做,却并没有那么容易。

海红珠从小在乡下的武馆里长大,不仅对于做生意之道一窍不通,就算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待客礼仪也所知甚少,若是就这般让她去迎接宾客,闹出笑话不说,说不定还会把那些客人全都吓跑。

没有人天生就知dào

各种礼仪,更没人天生就会做生意,一时不懂并不要紧,还可以学。

于是华不石从“熊掌”摇身一变成了先生,而海红珠则从“娘子”变成了学生。临时的学堂就开在华不石所住的房间里,每天黄昏吃过晚饭,学堂便鸣钟开课,直到二更过后才下课放学。

华不石虽能算是一个好先生,海红珠却实在不是一个好学生。一个人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事,学的本就会慢一些,若再加上没有天分,想要学会就更加困难。海红珠是一个胸无城府的人,各种待客的礼仪倒还能勉强学会,要让她懂得如何与别人谈生意,要察言观色随机应变,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几堂晚课下来,华不石便已认清了这个事实。于是他变换方法,不再教海红珠做生意之道,而是把那些商家客户可能会提出的要求、可能问及的各种事情全部都罗列下来,然后逐一做出应对之法。海红珠既然学不会随机应变,那就让她把所有这些问题和应对言语都死记硬背下来好了。

这当然是一个笨办法,海红珠的记性不算差,但要背记下数百条问题和应对之法,当然也不容易,比起正式学堂中的那些小孩儿背诵“三字经”、“千字文”都难。而且这些琐碎的问题要记背起来实在枯燥得很,到了后来,她难免心情烦燥,便要扔下不学了。

华不石连哄带骗,说了许多好话,才稳住了海红珠,哄得她耐心学习。这个二人学堂足足办了九个晚上,海红珠才终于勉强记得了华不石所列出的各种问题,总算是可以毕业出师了。

在这几天之中,却发生了一件事,使得“吠天楼”再次名声大振,又多了两家愿意将斗犬送上门来的顾客。

第三百六十四章 雕木

在这几天之中,却发生了一件事,使得“吠天楼”再次名声大振,又多了两家愿意将斗犬送上门来的顾客.

“易通行”的少东家易南,为了试一试虎牙近来的训liàn

进境,安排约战城中的另一家商号“广源斋”的斗犬“肥肥”,而肥肥在去年的“紫霄大会”上排名四十一位。

“易通行”和“广源斋”皆是从浙杭一带前来岛上的商号,既是老乡交情向来不错,两家所豢斗犬的排名也颇相近,仅相差三名而已。而这一次的约斗,也并非象上次与“瑞祥记”的斗犬赌赛一般押上大把银两,两家都已说好,纯属寻常的切磋比试而已。

但是这一次原本并不甚隆重斗犬,特地前来观战的人,却比上次宝亮约战熊力还多了一倍有余,岛上七八十家商号船行的人都纷纷到场。所有的人都想瞧一瞧,“易通行”的虎牙在“吠天楼”里训liàn

了十余天以后,实力是不是当真有所提高。

这场斗犬的结果,并未令那些人失望,是“易通行”的虎牙胜出。两头排名相差不远的斗犬约战,按理说无论哪一方取胜都不会令人意wài

,不过在此战之中,虎牙却胜得颇为轻松,这头扑咬能力得到了加强的大狼狗,仅用了不长的时间就占得优势,把皮粗肉厚却行动较为缓慢的肥肥撤底地压制住了。

观看过这场犬斗之后,不少人终于相信了“吠天楼”的训狗之能。第二天,便有两家商号的斗犬被送至了“吠天楼”,其中之一,便是在前一天斗战失败的“广源斋”的肥肥,而另一头则是一家“飞亚船行”的名为“大猛”的斗犬。

原本要将斗犬送到“吠天楼”来的商家并不止有这两家,一些人没有来的原因,是华不石忽然宣bù

提高的训狗的价格。肥肥和大猛,华不石各收了五千两银子,而以后再送斗犬到“吠天楼”训liàn

,这位大少爷则开价两万两。

价格突然暴涨了四倍,不能不说是狮子大张口,而此事也是华不石与曹暮云商量之后所做的决定。如今“吠天楼”的人手不足,无法一下收入大量的斗犬,提高价格便可以控zhì

训养的数量。而另一方面,对于城中的大商号来说,就算花费数万银两,如果能让斗犬在“紫霄大会”上的排名有所提升,也还是合算的。

连宝亮在内,“吠天楼”内现在有四头斗犬,华不石又从城里雇来了五六名伙计,训狗的生意便红红火火地做了起来。

※※※※※※※※※※※※※※※※※※※※※※※※※※※※※※“华少爷年轻有为,夫人又如此聪明贤慧,贵夫妻二人当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对,真是令人称羡啊!”船行的吴掌柜笑道。

“吴掌柜可是过奖了,妾身夫妇却不敢当。”海红珠应道。

把吴掌柜送出了门,海红珠回到前厅内坐下,俏脸之上却飞起了一抹红霞。

这位吴掌柜是海红珠今天上午所接待的第二批仿客,而今日已是海红珠被那位大少爷安排到这小楼的第五天。那些待客的礼仪,她已经十分熟悉,而华不石要她背的“千言书”甚是周全,这些天里她所接待的十几伙商家顾客,所提出的问题全都没有超出那位大少爷所列下的范围。

这些客人前来,大多都是先客套问候一番,再询问几个有关训狗的问题,然后便兴冲冲地要到后院去瞧斗犬在“吠天楼”中如何训liàn

。摆放在前边两进院中的一些简单的训狗设施器材,华不石倒也是吝让他们瞧看。当海红珠领着他们参观完毕以后,这些人定会再行夸赞客套一番,然后告辞,绝口不提将自家斗犬送来训liàn

之事。

而象是刚才吴掌柜所说的那一类言语,海红珠每天都要听上一两回,只是每一次听到,虽然明知是客套话,她仍是难免有些脸红心跳。

这几日都在前厅,便不能象先前那般,整天都在后院和华不石一起训狗,而晚饭之后的学堂也已因为海红珠的学成毕业而解散,她有时候一整天都瞧不见那位大少爷一面。华不石现在除了训狗之外,余下的所有时间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就连吃饭也不出来。

昨天晚上,海红珠终于忍不住好奇之心,闯进到华不石的房间里,去瞧瞧他在捣甚么鬼。却只见他拿着一把小刀,正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在雕刻木头,而屋子里到处都摆放着百十余块大小不一的木头,还有不少是这位大少爷已经雕刻完成的作品。

莫非这家伙要改行去当木匠,以后想靠着卖木雕发财么?

只不过,这些雕好的大作之中虽然各式各样,什么都有,可除了几只元宝雕得还算方正,其它的全都歪歪斜斜,模样丑陋。那些人像丑怪不堪也就罢了,所雕的几只兽像,连是狗还是马都令人难以分辨得出来。

看起来,这位大少爷或许在其它方面甚是聪明,对于雕刻却实在是没有一点儿天分,这么丑的木雕不但没人会买,若想要让别人拿去摆在家里,只怕还要倒贴银两才行。

海红珠问华不石雕这些木头要作甚么,这大少爷却漫不经心地支吾了几句,把她打发出来了,仿佛不想和她在一起多待似的,这使得海红珠十分不快。

再怎么说,他们也算是夫妻,又在同一个屋檐下居住,这家伙竟对她不理不睬,摆出一幅“死熊掌”的臭架子,真是太也过份!海红珠气恼之余,心中不由得又想,难道华不石根本一点也不喜欢她,甚至会讨厌她么?

这当然只是海红珠自己的想法,其实华不石对她并无任何恶感,也并非想疏远她,不愿与她待在一起,之所以早早打发海红珠出来,是因为他实在没有时间。

华不石并不想成为雕刻大师,也没打算卖木雕赚钱,他整天都在雕刻木头,唯一的目的,就是在不断地练习用刀,试图使得他的手在出刀的时候能够更加稳定。

他身无内力,手臂上力量不足,再怎样练刀也成不了武功高手。事实上,他的刀不是用于杀人,而是用来救人的。

曹暮云和朱洪所中的断弦掌之毒,只有用“切脉拔毒”之法才能除去。直到现在华不石还迟迟不敢动手,便是因为他至多只有三四成把握能成功,而其中的最大原因,便是他的手用刀还不够稳,极有可能在施行手术时出差错。

朱曹二人体内的毒如今虽然已暂时被控zhì

住,不过距离毒发也仅有二个月的时间,华不石必须要在这两个月之中,尽量锻练用刀之术,使得他的手法更加准确和稳定,才能在施术救人时多一点把握。

事关人命,这位大少爷当然要抓住任何一点时间,没日没夜地全心练习,也就难免要冷落了海红珠。

华不石没有告sù

海红珠其中的详情,是因为在他看来这名义上的夫妻,几天不见面根本也算不上一回事。他和海红珠结婚以来,便是一直是聚的时候少,散的时候多,而这位大少爷从来就没有觉得现在和以前有甚么不同。

少女的心思总是十分敏感,既然不知dào

原因,海红珠就只能自己去妄作猜测。她坐在那儿胡思乱想,神不守舍,一整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转眼之间天色已近晌午时分。

这个时候,只听得“哐”地一声巨响,却是小楼的门被人踢开了,三个人从外面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了。

“吠天楼”开门迎客,大门本是没有关,来人有意去踢上一脚,显然是示威之举。海红珠吓了一跳,连忙抬头看去,却见这三人跨进了门槛,向她走了过来,却全都是她认识的。

为首之人是一外穿着黑绸马褂,留有八字胡,长着一道鹰钩鼻梁的中年汉子,正是几日前海红珠在悦来酒店里见过一面的罗师爷,跟在他身后的两名打手壮汉,也是那一天罗根所带着的原班人马。

罗根今天的气势,又起当日在酒店时又强盛了几分。他来到了厅内的圆桌前,也不等主人相让,便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斜眼撇着海红珠,说道:“华夫人一向可好啊,华少爷现在何处?”

海红珠道:“他就在后面的院中,你找他有事么?”

罗根道:“当然有事,快叫他出来,本师爷今天是来收银子的!”

海红珠吃了一惊,道:“前次借的高利贷不是都已还清了么,你还有什么银子要收?”

罗根“嘿嘿”一笑,道:“上次的钱是还清了,不过你们在这街面上开张生意,难道不知dào

江湖规矩么?这一带乃是我们‘明月会’的地盘,凡在这里做买卖的,都要上交例银才行!”

他望向海红珠,却见这位华夫人一脸惊愕,显然并不知他在说甚么。事实上海红珠虽然在舞阳城里住过大半年,却一直待在华家大宅里没有出门,对于江湖帮派的敛财之道确实全不知晓,所以一点也没有听明白这位留八字胡的师爷所讲的话。

第三百六十五章 欺凌

罗师爷望向海红珠,却见这位华夫人一脸惊愕,显然并不知dào

他在说甚么.事实上海红珠虽然在舞阳城里住过大半年,却一直待在华家大宅里没有出门,对于江湖帮派的敛财之道确实全不知晓,所以一点也没有听明白这位留八字胡的师爷所讲的话。

罗根眉着一皱,道:“你一个妇道人家甚么事也不懂,快去把华少爷叫来!”

却在此时,曹暮云正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刚刚送走了几名客人,却只见罗根大马金刀地坐在厅堂中央的桌前,身边还有两名打手,上前抱拳说道:“在下曹瑜,不知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罗根白眼一翻,上下打量了曹暮云两眼,也不还礼,说道:“哦,原来你就是曹瑜,传说这‘吠天楼’有两个老板,找你也是一样!本人罗根,乃是专为‘明月会’贺大当家办事的,这东城一带都是本会的地盘,你们在此处开买卖,按照规矩就须得交纳例银。”

曹暮云听了此言,却是一怔。

和全然不通世事的海红珠有所不同,曹暮云倒是听说过江湖门派向商家店铺搜括钱财的事,不过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人敢这般向他要钱。曹家权势涛天,在京城自也有许多产业买卖,可却没有哪个不要命的敢捋虎须,向曹家伸手要钱。而且就算有,只怕用不着曹暮云动手,也早被薛原或者手下的锦衣卫一刀劈了。

可是现在薛原死了,手下的卫士一个不剩,而且曹暮云自己也武功尽失,这“断门根”上门要钱,他还当真一点办法也没有,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便是此理。

曹暮云顿了一顿,问道:“不知我们这‘吠天楼’须要交多少利银给‘明月会’?”

罗根摆了摆手,站在旁边的一名打手立时递上来了一把算盘,只见这位“断门师爷”伸手在上面拔打了几下,道:“按照‘明月会’贺大当家订的规矩,但凡有新店开张,头一笔买卖收益,要充当花红全数交予本会,而以后的每笔买卖,都要抽三成五利益。本师爷早已问得清楚,你们的头笔买得卖赚了五千纹银,后来又挣了一万,按规矩就应当交八千五百两,这便把银子拿来吧!”

曹暮云一听此话,脸色已沉了下来。难得这位“断门根”罗师爷如此细心,把“吠天楼”所做的三笔买卖,赚得了多少银子全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即便曹暮云愿意交,现在他和华不石的手中也没有这么多的银两。

“吠天楼”开张以来,订制器具,购买药材,雇佣人手已经花费了不少银子,现在别说八千五百两,就算两三千两银子,也未必能够拿得出来。

曹暮云冷哼了一声,道:“我们只做了三笔买卖,总共也不过收入一万五千两银子,你们‘明月会’便要拿走八千多两,难道不觉得太多了么?”

罗根却也板起面孔,道:“这可是我们贺大当家订下的规矩,多年以来一向如此,在这大仓城里没有一家商铺店面敢不遵守,难道你们‘吠天楼’想要坏我们的规矩么?”

曹暮云道:“坏贵派的规矩倒是不敢,不过我们‘吠天楼’新近开张,花销甚大,手中并无这许多银两,也没有办法!”

罗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睁绿豆小眼四处瞧看,晃晃悠悠地在屋里走了一圈,又回到了桌前站住,说道:“你们交不出例银,罗某人早就料到啦。不过这也不要紧,我瞧你们这个买卖开得不错,赚钱甚是容易,只要转让五成的份额给我们‘明月会’,这八千五百两银子也就折抵不用交了,曹公子以为如何?”

如今“吠天楼”的训狗本事,在大仓城里做远洋贸易的商号船行之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晓,而仅仅不到半个月的工夫,训狗坊就收入了一万余两银子,只怕城里没有一家商铺作坊能够比得上。在“明月会”的眼里,“吠天楼”实在是一块油水极厚的大肥肉,非要抢到手不可。

在此之前,罗根已听说“吠天楼”这些日子定做训狗器材,招募人手,又买进了大量药材,花掉了不少钱。他狮子大开口,一口气索要八千五百两,早就算定了对方定然是给不出的。

罗根今日来此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要收银子,而是逼迫华不石和曹瑜转让训狗坊的股份,只要将五成份额拿到手,今后“吠天楼”赚的钱,“明月会”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拿走一大半。

以曹暮云的聪明,哪里会不知dào

罗根的想法,而此时一股怒火不由得从他胸中倏然升起。面前这个形象丑陋的“断门根”,只不过是江湖门派里的小人物,若是在往日,连和他说话的机会都不会有,可是现在,这地痞无赖一样的家伙竟然在他的面前趾高气扬,神气活现,仅凭着一句话,就要抢走“吠天楼”五成的份额,真是岂有此理!

曹暮云本是心机深沉的人,遇事并不会轻易生气。但是一个人从身份崇高的公候王子,一下子跌落到谷底,被平日完全瞧不起的宵小蝼蚁所欺凌,就算脾气再好,也势必难以忍耐得住。

他手掌一沉,“啪”地一声重重地拍在桌上,说道:“我们‘吠天楼’做的是正当生意,平白无故为何要给你‘明月会’交纳例银!你们想要霸占此楼的份额,更是休想!”

罗根一听此话,顿时跳了起来,伸手指住曹暮云的鼻子,大声喝道:“姓曹的,罗某好生与你商量,你可别不识抬举!在这大仓城里敢和我‘明月会’做对的人,都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实与你说,今**们要么交来八千五百两银子,要么就签下契约字据,把‘吠天楼’五成的份额转让给我们,否则就休怪罗某人不客气!”

曹暮云哪里会怕他这小丑,瞪眼说道:“今日我们既不交钱,也不让楼,你又能怎样!”

罗根怒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来人啊,把这楼给我砸了!”

两名打手应声称是,走上前来便要动手砸楼。

如果曹暮云的武功尚在,这几个江湖门派的末流小喽根本就不值一晒,举手之间就能打倒,而那位“断门根”罗师爷,现在恐怕已经死了十次不止。只可惜,身中断弦掌毒的曹暮云不仅内力全无,连手上的力量也已失去大半,眼看着这些宵小在面前逞凶,却毫无还手之力。

此时却听得有**叫:“且慢动手!”只见一人急急忙忙地由后门走进了客厅,正是华不石。

刚才海红珠眼见着罗师爷一伙人来势汹汹地前来收钱,便知dào

没有好事,曹暮云与罗根答话之时,她跑到后院去告知正在训狗的华不石。这位大少爷闻讯立时赶来,却正好遇见了罗根下令动手砸楼,连忙出声阻止。

华不石走到近前,对罗根拱手道:“罗师爷可别来无恙么?前日华不石向师爷借过银两,你我多少也算有一面之交,凡事都可以商量,何必一进来便要砸在下的买卖?”

这位“断门根”罗师爷的本意,倒也并非是来砸场。现在的“吠天楼”就象是一只会生金蛋的母鸡,砸掉当然不是好主意,刚才他说要砸楼,也只不过是逼迫曹暮云转让份额的手段而已。

此时见华不石出来,罗根摆摆手,让两名喽停下手,嘴里却更为强横,叫道:“罗某刚才已经说过了,按照我们‘明月会’的规矩,你们要么交齐八千五百两例银,要么让出‘吠天楼’五成股份,这两个条件任选其一,没有甚么可商量的!”

要说“恶狗门”是舞阳城中的“湘西四大恶”之一,华不石出生在江湖门派中,对这等上门敲诈,勒索钱财的事情可谓是熟悉得很。只不过“恶狗门”这些年在华不石的掌控之下,为了吸引商家前来开张生意,对帮派地盘里的店铺采用怀柔之策,并不会象“明月会”这般不留余地地搜刮抢夺。

他一听到罗根的话,就立kè

知dào

了这“断门根”所打的主意,当下道:“此事好商量,何必伤了和气?罗师爷不就是要八千五百两银子么,本楼按数交清不就是了。”

华不石说话之时表情平和,其实心中也和曹暮云一样,亦是气愤窝火之极。只不过他十分清楚,现在“吠天楼”里的几人伤的伤,弱的弱,确实无法与罗根和两名打手动武硬拼,也只有先用言语拖住再说。

罗师爷道:“哦?你们‘吠天楼’这些天花了那么多钱,还会有银子剩下么,那就快拿出来吧!”

华不石笑了笑,道:“罗师爷也知dào

我们花了许多钱,眼下当然没有现银剩下。不过罗师爷放心,三天之内在下必会筹足八千五百两例银,送到师爷的手上。”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票,递到罗根的面前,又道:“这二百两银票,便算是耽搁这几天时日,让师爷多跑一趟的辛苦钱,罗师爷你看如何?”

罗根伸手接过银票,只瞧看了一眼,便塞进了怀中,脸上却凶相不减,道:“例银必须立时交清,不容拖欠,可也是我‘明月会’的规矩,今日本师爷既然来了,只用两百两银子就把发我走,哪有这般容易!”

第三百六十六章 拼命三郎

罗根伸手接过银票,只瞧看了一眼,便塞进了怀中,脸上却凶相不减,道:“例银必须立时交清,不容拖欠,可也是我‘明月会’的规矩,今日本师爷既然来了,只用两百两银子就把发我走,哪有这般容易!”

华不石道:“罗师爷这般做,便是不肯给我们活路走了,好罢,今**尽可砸了‘吠天楼’,大不了我们把这生意关张便是!”

罗根冷笑道:“你这生意既开了,就算即刻关张,这例银也是要交的!我看华少爷还是好好想一想,只须签下契约,把此楼五成股份转让出来,不就甚么事都没有?”

华不石的脸色却也沉了下来,道:“三日之后,若我筹不到银两,便按你所说转让份额,现在却是不行!罗师爷非要欺人太甚,我们也只有以死相搏,这几条命你们若有本事,只管取去就是了!”

此时只听得后面的一扇门“咣”一声被推开,一个铁塔一般的身形走了进来,正是朱洪。这壮硕的少年一步步走到近前,护在了华不石的身前,一言不发,目光却犹如两道利剑,直盯在罗根的脸上。

这少年脚步粗重,甚至还有点蹒跚,但是被他的目光瞪视,一股透骨寒意却从罗根的后脊梁升了起来。以“断门根”多年为非作歹的经验,已瞧出这个少年是存心要和他拼命的。

而他转脸望向站在另一侧的曹暮云,所见到的是同样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眸。

朱洪和曹暮云都是经lì

过杀戮战阵的高手,如今虽然受了毒伤,一身武功无法施展,但是高手的气势依然存zài

,象罗根这等人物,在他们的瞪视之下,难免要心惊胆战,不寒而。

罗根开始害pà

了,这对一向在大仓中城中横行霸道的“断门根”来说,确是很少有的事。他大声叫嚷道:“喂,你们想要干甚么!你们要是敢打我,‘明月会’的贺大当家定是不会饶过你们!”

他本是仗着帮派的势力前来收钱砸场的一方,又有打手跟班,可到了现在,先前那不可一世的威风却已消失无踪,反倒害pà

起被砸的一方来,要搬帮主贺西楼出来壮胆。而他手下的两名打手,也同样显得有些畏缩。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而人若是连命也不要,任谁遇见都会害pà

。此时朱洪,曹暮云,华不石三人,一个个都摆出了要拼命的架势,他们两人只不过是给人打工的小喽,实在犯不着去以命相搏。

华不石道:“我们不想做甚么,只想请罗师爷不逼人太甚,给我们一点时间筹钱,三天以后再来!”

罗根原本是下了决心,今日一定要把转让“吠天楼”五成份额的契约拿到手。可是到了现在,他却也知dào

多半是不成了。华不石和曹暮云均是一幅文弱书生模样,想不到态度如此强硬,而那个大个子少年明明连路也走不稳,却也是一幅拼命三郎架势。

按说他刚才已收了华不石的两百两银子,回去也能够有所交待,而如果真的拼杀起来,有性命危险不说,就算真能砸了“吠天楼”,杀死眼前这三个人,训狗坊不能再开张赚钱,对于“明月会”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罗根也只能退让一步,说道:“好吧,就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可如果到时候还交不不出例银,要怎么办?”

华不石道:“筹不到钱,别说一半的‘吠天楼’,就算把整座楼都送给你们‘明月会’,我们也没有二话可说!”

罗根道:“行,就是这一句话!”他冲着两名手下一挥手,道:“我们走!”

“断门根”带着人走了。

看着三个恶人出门而去,屋内的华不石等人才收起了拼命的架式。

虽然“吠天楼”暂时保住了,可是危机却并没有过去,因为要想在三天之内筹到八千五百两银子,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才了好一会儿,众人心中的忿怒才渐渐平息下来。此时的曹暮云已恢复了平素的冷静,他望向华不石,说道:“只有三天时间,我们实难筹到这么多银两,华兄可有高见么?”

华不石道:“曹兄说得不错,我们确是没有八千五百两银子,而且‘明月会’既是要图谋‘吠天楼’,即便我们能筹到银两,只怕仍是无用。”

海红珠急道:“那可怎么办呢?三天以后,那断门师爷还会再来,到时候没有钱,他们定会砸楼的!”

华不石道:“既然没有银子,若不想把‘吠天楼’交给别人,就只有与他们一战了!我先前拖延三日时间,只是想要利用这几日做些准bèi

。”

那位“断门根”罗师爷本就不是良善之辈,而“明月会”要强行霸占“吠天楼”,更是欺人太甚,对付这些恶人,苟且忍让是没有用的。

华不石的父亲华天雄本是黑道起家的魔王,行事一向专横霸道,心狠和辣得很。这位大少爷出身在“恶狗门”中,从小就耳濡目染,当然深知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道理,这罗根和“明月会”这般欺上门来,他又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地交例银?

曹暮云恨声道:“只可惜如今曹暮云武功已失,无法与人拼斗,否则哪容这帮无赖逞凶!”

华不石却摇了摇手,道:“曹兄毒伤未愈,此时切勿强行出手。不过我就不相信,在这大仓城中‘明月会’便能一手遮天,就没有比贺西楼更强的人了!”

曹暮云道:“华兄言之有理,我们只须找到能对抗‘明月会’的人,许以重利,想来并非不能与他们一战。”

“吠天楼”能够赚大钱,在大仓城里人人眼红,而这“吠天楼”突然间冒出来,由两位文弱书生主持,并没有足够的力量自保,这亦是所有的人都知dào

的事。

在这城里窥觑“吠天楼”的人想必也不只有“明月会”一家,与其等着这些人找上门来,不如主动与他们结盟,发展自己的势力。

这便是华不石心中的打算。当然,象“明月会”这种全不讲理,一来就想把“吠天楼”一口吞掉的帮派,并不是可以妥协结盟的对象。

此时这位大少爷不禁想念起“千花坊”的依依夫人来,只因为现在他最为需yào

的,便是情报的来源,而他们新到此城,人生地不熟,所有的时间却只有三天。如今之势,必须在这几天之内,在城中寻找到可以结盟的对象,才能组织起足够的力量对抗“明月会”,这实属不易,但如果楚依依在,华不石却相信她定会有办法的。

没有别人相助,也只有依靠自己。

华不石正与曹暮云商量,如何探听消息,寻找门路,此时却只见那位“易通行”的驯兽师傅臧冬从门外走了进来。

先前海红珠跑到后院去找华不石,在旁边一起训狗的臧冬便已瞧见了,而华不石匆匆离开,许久也不回来,臧冬便也往前面小楼而来。他刚刚走近小楼,就听见了厅内华不石和曹暮云与那“断门根”的争执,于是没敢进来,而是驻足在门外观望。直到罗根领着人走了,他等了好一阵子才走进屋来。

臧冬自也能猜得到,那罗根前来定没有好事,多半是上门敲诈勒索,不过他现在是暂留在“吠天楼”中,可算是外人,确也不便于露面参于。

此时他走进前厅,却见屋内的几人全都神色肃然,便开口问道:“刚才臧冬瞧见那‘明月会’的罗根来了又走,可是来找‘吠天楼’的麻烦么?”

华不石还未及答话,海红珠已说道:“可不是么,这下我们的麻烦可大啦!那断门根要我们交八千五百两银子,不然就要抢走‘吠天楼’的一半份额呢!”

臧冬吃了一惊,道:“他怎会向你们索要这么多的银子?”

海红珠道:“他说新买卖开张,第一笔收入要全给他们,其它的生意要抽三成五,还说这是甚么‘明月会’贺老大定的规矩。哼,真是比强盗还可恨!”

臧冬道:“城东‘明月会’我倒是知dào

的,帮主贺西楼确实是城中的一霸,不过哪里有他说的这等规矩?若如此抽成,这城里的商铺只怕全都开不下去了,我看那罗根是故yì

找碴,想要强占‘吠天楼’才是真的!”

华不石苦笑了一声,道:“我们自是知dào

他是借口图谋此楼,反正这所谓的规矩是他们‘明月会’所定,他说要交多少银子都是一句话而已!唉,看来这几日我们须得设法应对此事,训liàn

虎牙也只好先缓一缓了。”

臧冬道:“华少爷不必客气,训狗之事也不急在一时。”

他想了一想,又道:“那罗根如此可恨,简直是欺人太甚!以臧某看,你们倒是可以到‘万金堂’去告他一状,只要司马城主肯为‘吠天楼’作主,便是‘明月会’也不敢把你们怎样。”

听了此话,华不石未动声色,曹暮云却已垂下了头。别人不知dào

,华不石和曹暮云却都很清楚,这座大仓城的城主大人,“万金堂”的堂主,化名为“马峰”的司马逐风,早已经死在了粤境的南泉庄,而且杀他的人正是曹暮云。

第三百六十七章 告状

别人不知dào

,华不石和曹暮云却都很清楚,这座大仓城的城主大人,“万金堂”的堂主,化名为“马峰”的司马逐风,早已经死在了粤境的南泉庄,而且杀他的人正是曹暮云。

沉默了片刻,华不石才道:“多谢臧兄为我们出主意,可是在下听说司马城主数个月以前就已经离开了大仓岛,如今并不在城中,我们又怎能找得到他来作主?”

臧冬“哦”了一声,道:“华少爷不说我倒是忘了,司马城主现在确是不在此地。不过这也不打紧,‘万金堂’有好几位长老坐镇,而且副堂主熊百龄也在城中。大仓城里的治安一向都由他们把持,‘明月会’如此强取豪夺,他们总不能不管。”

※※※※※※※※※※※※※※※※※※※※※※※※※※※※※※这世上的事情,有时便是许多奇怪的巧合。

当日通过鲁原大峡谷,在前往南澳镇的一路之上,司马逐风的武功尽失,被多路人马追杀,须得借助粤境白道四大门派的保护,步步惊险,最终也未能逃得过被刺之厄,死在了曹暮云的剑下。

而现在,在这位司马逐风一力所建的大仓城中,曹暮云面临同样的命运,武功亦是完全失去,却需yào

得到被他所杀死的司马城主的保护。

司马逐风已经死了,当然保护不了任何人,但是他所创立的“万金堂”还在,掌控着大仓城中的一切。

城中没有官府衙门,“万金堂”就是官府。当年司马逐风兴建大仓城时,早就立下了城规,凡有商人在大仓城中开设的商铺店面,都须得向“万金堂”报备,而且到了每年的年底,还须得根据盈利状况交纳利税,从数两到数百两纹银不等。

“吠天楼”虽然还没有来得及交税银,不过前些日子正式开张之时,倒也曾经去城主府报备过,所以也应当受到“万金堂”的保护。如今“明月会”欺上门来,强行索要钱财,于情于理,“万金堂”都不应该不管。

听了臧冬的话,华不石和曹暮云倒也认同应该到城主府去一趟,如果能得到“万金堂”的帮zhù

,此事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城主府也就是“万金堂”的总坛,位于大仓城的中央,十字大街的街口,乃是大一片十分宏伟的建筑。青砖碧瓦,朱红大门,若论规模气派,绝不比京师皇城中的王候府邸差上半分。

而在城主府的大门之外,站着一排十余名体型彪壮的门卫,都穿着一色的暗黄号服,肩披皮甲,腰间都挎着长剑,比起普通官府衙门外的守卫兵士还威风得多。

门卫拦下了前来求见的华不石和曹暮云,通传了进去。过了许久,才有一位自称姓许的管事出来,将二人引到了偏厅中。

这位许管事三十多岁,瞧他的穿着打扮,在“万金堂”中地位并不甚高。在问明来意之后,许管事说此事他无权处理,要请门中的执事长老前来才行,让华曹二人在厅内落座稍待,便走入了内堂找人去了。

这间偏厅并不算大,屋内的家俱陈设甚是简单,虽称不上寒酸,却也显然不是迎接贵客的所在。也只有在墙壁上,挂着的一幅五丈长的草书墨宝,倒是还颇有些气势。

墨宝上写着四个字,“万金复来”,字迹雄浑有力,笔锋张狂犹如利剑一般,而在这幅字的左下角朱砂印记之上,落款的小字则写着“江南司马”。

原来这幅字竟是司马逐风亲手所写的!想当年这位江南剑客获取了古时海盗王拓拔擎天埋藏于吞鲸岛的宝藏之后,却并没有安于享乐,而是立志建城,花了整整十五年光阴,耗尽了价值万金的财宝,在这座海外荒岛之上建立了如此规模的一座大城。

而这座大洋上的港口商城既已建起,就成为了中土大明和西方国度远洋贸易的中转枢钮之地,每年价值数百万银两的货品从大陆上源源运来,在此售卖交yì

,而司马逐风统领的“万金堂”,亦是从中获取了大量财富。这“万金复来”的四个字,正是包含了城主司马逐风一生的志向和事业。

瞧见着这幅字,华不石想起当日在前往南澳镇的旅途中,一路上与马大先生结识相交的情景,心中不由得生出物在人亡的慨然之感。

不过华不石并没有太多心思去做感慨,很快就焦急起来。他和曹暮云前来城主府并不是为了欣赏墨宝的,而是想要寻求“万金堂”的帮zhù

。那位许管事把他们领到厅里,便一走了之不见了影子,香炉里的一柱香已经烧完,却还不见他回来。

比华不石更加着急的是曹暮云,如今时间紧迫,罗根和“明月会”三日之后便会找上门来,“吠天楼”便会被他们霸占,如今要在这城主府干耗上半日却不是办法。

曹暮云从椅上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对守在门外的一名城主府的家丁道:“许管事进去找人怎的不见出来,我们已等了不少时候,你到内堂去寻他一下如何?”

那家丁却道:“对不住了,城主府的规矩,我们下人可不能进内堂,大概是你们要见的人事务繁忙,我看你还是在屋里等着吧。”

曹暮云皱起了眉头,想不到这城主府虽然不是官府,却比官府衙门的架子还大,想见一个长老竟也这般困难。其实在大明朝廷的各个衙门里,那些大小官吏打起官腔、行事推委拖沓更加远胜十倍,只不过曹暮云身份尊贵,从来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打官腔而已。

而华不石走上前来,却是满脸赔笑,道:“这位小哥,我们在这里等得着急,你守在此地反正也没有事情,何不进去帮我们瞧看一下,只要去问一声那位许管事到底有没有找到人,回来告知,我们就都承你的情。”

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块二两多重的碎银子,塞到了那家丁的手中。

接过银子,家丁顿时眉开眼笑,说道:“两位公子莫要着急,只在这里稍待一会儿,我这便到后堂瞧瞧去。”

刚才他还说下人不能进入内堂是城主府的规矩,片刻之间这个规矩就已被他抛到了脑后,对华不石的态度也大不相同,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倒是在哪里都能适用。

那家丁兴高采烈离开偏厅,穿过回廊进后堂而去,只过了不久,他便又出来了,却变成了一副满脸晦气的表情。

“这位小哥,那许管事可在后堂之中么?”华不石问道。

“哎,别提拉!许管事就在里面呢,只是本堂的执事长老忙得很,没有时间出来接见你们,两位公子若有急事就先回去,不然还是耐心候着吧!”那家丁说道。

如果“万金堂”的长老事务真是事务繁忙无暇见客,本来也属平常。只不过华不石见这家仆脸色沮丧,全没有好气的模样,想来是进去挨了一通训斥,心中却是一动。

这家丁只不过受了客人的请求进去瞧看一下而已,这本是正常之事,为何会如此晦气模样,而出来时又胡乱敷衍不肯说明原因,想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以这位大少爷的判断,多半是这“万金堂”的长老有意不肯出来相见,才把这位跑进去多事的家仆责骂了一顿。

华不石与曹暮云对望了一眼,便已知dào

彼此都是这般猜想。他又摸出了一块二三两重的碎银,递到了那家丁的手中,道:“小哥辛苦了,这点银子不成敬意,就给小哥当喝茶钱吧!”

那家丁虽然贪财,此时却犹犹豫豫着不肯接,说道:“公子可别为难小的,我可不会再进去找人啦!”

华不石道:“小哥尽管放心,收了银两便是,我只问你几句话打听个消息而已,不会再让你进去捱骂的。”

家丁闻言这才接了银两,却嚅嚅道:“公子怎知dào

小的刚才进去捱了骂?”

华不石却不回答,反问道:“小哥刚才进去,可瞧见贵门的执事长老在里面么?”

那家丁道:“是啊,许管事和邓冉邓长老都在里面,正谈着事情哩。哎,我若知dào

两位公子是来告‘明月会’贺三爷的状,定会劝你们尽早回去,也就不用帮你进去找人,省得白白捱了邓长老一顿臭骂。”

华不石道:“哦?难道那‘明月会’的贺西楼如此厉害,就连贵堂的长老也惧怕他么?”

那家丁道:“倒也是不惧怕他,你可知dào

贺三爷与邓长老是甚么关系?”

华不石问道:“是甚么关系?”

那家丁将嘴凑到近前低声道:“他就是邓长老的结义弟弟!不只是邓长老,我们‘万金堂’的副堂主熊百龄,和他们也是一起拜把子的兄弟!”

听了此话,华不石和曹暮云都吃了一惊。

“明月会”在大仓城里横行霸道,敢于明目张胆地上门敲诈,肯定是有所依仗,在此之前华不石也并非没有想过。但是他却没料到贺西楼的后台,竟然是“万金堂”的执事长老邓冉和副堂主熊百龄。

第三百六十八章 人穷计穷

“明月会”在大仓城里横行霸道,敢于明目张胆地上门敲诈,肯定是有所依仗,在此之前华不石也并非没有想过。但是他却没料到贺西楼的后台,竟然是“万金堂”的执事长老邓冉和副堂主熊百龄。

从那家丁的口中,华不石又知dào

了这三人效仿古时三国的刘关张桃园结义,熊百龄是老大,邓冉是老二,那贺西楼便是三爷。当年刘关张结义是为了光复汉室天下,而熊百龄邓冉贺西楼三人结义,则是为了搜括这大仓城里商家百姓的钱财。

“万金堂”在大仓城的地位,更甚于寻常城市中的官府,掌管着城里的一切,熊百龄身为副门主,在门派中的地位仅次于司马逐风,而执事长老邓冉则处理门派里的各项日常事务。有这两位老兄撑腰,贺西楼的“明月会”就算把整个大仓城刮地三尺,也没有人能管得了。当然搜刮来的财富也并非是贺西楼一个所得,自也要分给熊邓二人。

“明月会”的背景在大仓城中是半公开的秘密,知dào

人本也有不少,只不过那位“易通行”的驯兽师傅臧冬大概整日忙于训犬,所以并不知晓,才会给华不石和曹暮云出了这么一个到城主府来告状的主意。

听那家仆说完其中的内幕,华不石当即明白,这个状是肯定告不了的,而“明月会”在此城中的势力之大,比他原先预想的还强得多。这位大少爷本是打算联合城中其他势力来对抗“明月会”,可现在看来,如果“明月会”的后台是“万金堂”,城里其它的势力只怕谁也不敢去惹熊百龄、邓冉和贺西楼三兄弟,此计也自是行不通。

既然告不了状,这次城主府之行也没了意义。华不石和曹暮云不再枯等,立时就走了出来,来到了大街之上。

以往不管是在舞阳城还是在长沙府,华不石自己虽然不会武功,但是身边总是会有一众高手相随。爹爹华天雄和二叔华地虎自不必说,就算是杨绛衣和五小,也都个个武功不凡。除了人手之外,这位大少爷还掌握着“恶狗门”的全部产业,的口袋里也总有大把的银子可以花,依仗着财势之助,加上自身的智谋,就算是遇到凶险逆境,他最后也都能安然度过。

可是如今,在这座位于南海汪洋中,距离中土大陆千里之遥的大仓城,华不石才体会到甚么叫做山穷水尽,也真zhèng

明白了白手起家的艰难!

原本华不石还认为,就凭借着自己训狗的本事,定然能够把“吠天楼”发展起来,可是现在,他才意识到没有高手相帮,银两短缺,人地两生,这种种的不利因素,便得这个想法全不可行。

想发展“吠天楼”,只有训狗的本事是不够的,没有足够的武力,就必然会受到欺凌,在这个乱世之中,本就没有真zhèng

能让弱者也安居乐业的世外桃源,在中土大陆上没有,在这座海外的孤岛上亦然!

走在大街上,华不石望向身边的曹暮云,二人相视苦笑无语。曹暮云亦是一向都有权有势的万金公子,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心中的感觉自是与这位华大少爷也差不多。

他们二人本来都是智谋超群之士,可是在眼前的形势之下,这对难兄难弟竟然全都想不出应对之策,真所谓是人穷志短计也穷。难不成三日之后,这些天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建起来的“吠天楼”真的要拱手送人么?

没有可行之策,华不石和曹暮云自然更没有在大仓城里闲逛的兴致,一路上他们皆是沉默无言,径直走回了“吠天楼”。

二人回到“吠天楼”外,已经是傍晚酉时,原本就阴霾不堪的天色,更加暗了下来。

先前二人出门之时,华不石曾吩咐过海红珠,让“吠天楼”暂时歇业关门,不再接待来访客人,可是回到楼前,华不石却有些意wài

地瞧见两扇楼门敞开着。

走进门来,只见海红珠和一名客人正一同坐在圆桌前,正在聊些甚么。

见到这位大少爷进门,海红珠立时站起身来,叫道:“喂,熊掌!快点儿过来,这位兰儿姑娘的狗生了病,急着要请人医治,可都等了你好久啦!”

华不石定睛瞧向桌前坐着的那位客人,才发xiàn

她原来是一位十八九岁的美貌少女。

这少女明眸皓齿,肌肤胜雪,两道弯弯的眉毛有若新月,一头秀发一左一右挽成了两个发髻,还有些乌黑的碎发散落在玉肩之上。她穿着一身素白色的连衣长裙,套着淡绿色的短衣,腰间的雪白色丝绦系成了一个蝴蝶结。

这少女并非那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给人以小家碧玉温婉可人的印象。

时下的女子多有配戴首饰的习俗,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一个个都镶金配银,以显示殷富华贵之气,即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姑娘,也多少会戴耳环手镯之类的饰物。可是这位少女不仅不施脂粉,衣着朴素,而且头上和身上,连一件金银首饰也没有,唯一的饰物,只有套在手腕上的一串珠子,却也是寻常的梨木雕成,而非金银宝石等贵重之物,这令得华不石略感奇特。

她未戴值钱的首饰,当然不是因为家里贫穷,这一点这大少爷一眼便能看出。且不说这少女气质不凡,定是有着不错的家教,就看她怀里所抱着的那一头狗,便绝对不是寻常穷人家能养得起的。

那是一头纯白色的大狗,体型长短不下于宝亮。此狗全身都覆盖着短毛,两只招风大耳耷拉在硕大的脑袋旁边,鼻吻短而粗厚,鼻子下面却是有一张十分宽大的嘴,嘴里的两排雪白的牙齿甚是整齐。

以华不石的见识,自是知dào

,这头大白狗有着部分西洋国度中最强悍的斗犬“斗牛梗”的血统,又参杂了数种欧洲契犬的兽血,实在是一头十分难得的犬种,甚至比拥有藏契血统的宝亮还强三分。这种狗若在市面上售卖,价格自然也会比宝亮还高,至少也值四五千两银子。

当然,天生的品种血统,只不过是拥有强悍实力的一个因素,唯有经过了长时间正确的喂食和驯养,斗犬才能够真zhèng

变得强dà

。而这头大白狗体态雍肿,肚腩肥大,腿胯之间都长有赘肉,显然并没有经过严格的训liàn

,定是被主人当成了宠物狗一般喂养。

而此时,这头大白狗趴伏在白衣少女的怀里,狗头枕着少女的胸前,正在呼呼大睡,哪里有半点生了病需yào

医治的模样?

一头极有资质的顶级斗犬,却被喂养成了慵懒不堪,全无用处的大号宠物,正所谓明珠暗投,作为驯狗专家的华不石,心中不免颇感惋惜。而看到这大白狗的肥壮体态,他甚至有些惊奇那位颇为纤秀的少女,如何能抱动这么重的一头大狗。

他冲着那白衣少女一抱拳,道:“这位可是兰儿小姐么,在下华不石有礼了!”

那名叫兰儿的少女亦起身还礼,只是怀里有一头大白狗,行动有些不便。

她脸上却颇显着急之色,说道:“华先生回来可太好啦!听说华先生医术高明,最擅长治狗,就请帮公主诊断一下,看看她得了甚么病!这一段时间公主吃东西越来越少了,整日都没有精神,总是趴着睡觉,都已经有十多天啦!”

原来这头大白狗的名字叫做“公主”。华不石只看了一眼,用不着做任何诊断,他就已经知dào

这位“公主”患的是什么病。

事实上,这头肥壮的“公主”根本就没有病。

无论是谁,整天吃得太好却不活动,也难免会胖起来,而一旦过于肥胖,就自然变得懒怠,不想动弹,也就吃不下多少东西。即便它是一头拥有着顶级血统的斗犬,也是一样。

这位兰儿姑娘把这头大白狗当成宝贝,精心照顾喂养,可正是因为过于骄宠,以至于变为了现在这等情形,仅从这狗取名叫做“公主”,华不石便能猜想得到。

而这女主人却不明就里,还以为这头大狗患了病才不肯吃东西。一个甚么也不明白的富贵大小姐,加上一头被当成宠物骄生惯养的倒霉斗犬,于是就发生了这种可笑的事情。

华不石却没有笑,只是淡然说道:“实在对不住,这几日我们‘吠天楼’多有私事要处理,暂时关门谢客,无法为贵狗诊病,还请兰儿姑娘见谅。”

如今“明月会”欺上门来,“吠天楼”朝不保夕,很有可能三日之后便要被人霸占,此时此刻的华不石,当然没有余暇去给一个小姑娘带来的一头肥胖过度的狗看病,所以他立时就出言推辞。

叫兰儿的少女听了此言,脸上的神情却更加着急,道:“这可怎么办呢!公主吃不下东西,很快就会瘦下来,到最后肯定会死了,那……那……可如何是好!”

第三百六十九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那名叫兰儿的少女听了此言,脸上的神情却更加着急,道:“这可怎么办呢!公主吃不下东西,很快就会瘦下来,到最后肯定会死了,那……那……可如何是好!”

若这大狗不吃东西能瘦下来,倒是比现在这般肥胖要好!华不石心中如此做想,嘴上自是不会说,只道:“这城中的兽医多的是,姑娘只须带着公主找他们诊治便是了,或许他们会有办法。”

少女道:“这几天兰儿带着公主在城里看病,不管是医人的大夫,还是兽医都找了不少人,他们没有一个能治好公主的病,有些人还说公主长得太肥,叫我不要喂她得太多,真是乱讲!公主如果不吃东西,哪里还能活得好,一定很快就会饿死的!”

看来这位少女不仅是不明白事理,而且还十分固执。不过这种过度肥胖之病,倒的确不是寻常的医生开上几副药便能治好的。

只听见名叫兰儿的少女又道:“今日早晨我听别人说起,你们‘吠天楼’是在城里新开的兽医馆,本事很大,才带着公主来看病,华先生,就算兰儿求求您,给公主诊治一下吧……”

这少女说得可怜,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快要流了出来,华不石却是一幅铁石心肠,丝毫也不为所动。“吠天楼”只是训犬坊,本就不是兽医馆,而且还能不能开得下去尚在两说之间,这位大少爷哪里有闲心去给这头压根就没病的肥狗看病。

华不石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少女的话,说道:“兰儿姑娘,我们‘吠天楼’这几日确有急事,在下实是无暇诊病,姑娘这就请便吧!”

可是少女抱着大白狗,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瞧着华不石,却仍是站着不动。

华不石见这少女还不肯走,却已经不愿再与她纠缠下去,板起脸孔道:“恕在下直言,姑娘先前去瞧的那些医生其实说的没错,这头狗便是太胖,不如少喂一点,或是干脆让它饿上几天更好,反正一时也不会饿死。在下尚有事情要办,恕不多陪了!”

那名叫兰儿的少女仍望着华不石,眼神却从求恳变为了愤nù

,大声道:“你胡说!若不吃东西,人都会死,狗又怎么会没事!再说公主哪里胖了,她只是肚子稍微大一点而己!”

挺着大肚子的大白狗公主,先前一直趴在少女的怀里睡觉,此时却被少女的大声喝斥所惊醒。它抬起头来,支楞起耳朵,冲着华不石吠叫了两声,象是在附和少女说的话。

那叫兰儿的少女伸手抚摸狗头,道:“乖公主别怕,他不肯替你诊病就算了,反正这些庸医一个个都只会乱讲,其实什么也不知dào

,我们不用理会,这就回家去!”

大白狗公主四下观望了一圈,也没见到甚么危险,又伏身睡觉去了,而那少女气得一跺脚,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眼见这位兰儿姑娘终于肯走了,华不石自是舒了一口气,走到桌前在椅子上坐下。而少女走到门口时,却正好迎面碰到正要从外面进来的驯兽师臧冬。

臧冬显然识得这位少女,连忙闪到一边,赔笑道:“司马大小姐,您这就要走么?”

那少女正在气头上,也不理会臧冬,抱着公主抬脚出了大门,往大街上去了。

臧冬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进得屋来,说道:“司马大小姐怎么这般生气,可是有人得罪了她么?”

华不石闻言心中却忽然一动,问道:“臧师傅,你刚才可是称她为司马大小姐?”

臧冬道:“是啊,这这城里没有人不识得她的,她就是司马城主的千金大小姐,怎么华少爷不知dào

么?”

华不石当然不知dào

。就算城里的所有人全都认得那位司马大小姐,刚到大仓城几天的他却不在此列,华不石转眼望向一旁的海红珠。

海红珠愕然道:“她先前来‘吠天楼’敲门,要给那头大白狗看病,我瞧她说得可怜,就让她进来等你,她是说过她的名字叫司马如兰,却让我称她作兰儿就行了,不过却没有说是甚么城主大小姐。”

原来那位白衣少女,就是司马逐风的女儿司马如兰!

事情便是如此凑巧,华不石和曹暮云到城主府去告状,结果吃了闭门羹,而这位城主大小姐却抱着大白狗公主来“吠天楼”看病,却也被华不石拒绝负气而去。

这位大少爷与曹暮云对视了一眼,曹暮云说道:“她还没有走远,华兄现在去追,想必还能追得上。”

“明月会”的贺西楼有“万金堂”的副堂主熊百龄和执事长老邓冉为后台,在大仓城里没有人能惹得起,他们想要霸占训狗坊,几乎无人敢与其对抗。然而,这位司马如兰身为城主的千金大小姐,却或许就是唯一可以帮得了“吠天楼”的人。

曹暮云明白此理,华不石当然也知dào

,而这个机会决计不能放过。这位大少爷来不及多想,立时就抬步追出了门去。

来到大街上,华不石却已经瞧不见司马如兰的影子了。不过幸好这个时候街道上的行人不少,既然城里的所有的人全都认识那位城主大小姐,只要询问一下路人,便能够知晓她的去向。

一路打听问讯,急赶直追,一直跑出了三条街,华不石才总算瞧见了那位抱着大白狗的兰儿姑娘气鼓鼓地向前走,而他却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跑到了司马如兰的身后,华不石叫道:“兰儿小姐慢走,在下有话要说!”

司马如兰听到华不石的叫喊,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更加快了几分,嘴里说道:“你不是有急事要做么,又追来干甚么?现在就算你肯给公主看病,我也不要你诊治啦!”

城主大小姐身负武功,轻功亦是不弱,抱着一头数十斤重的大白狗举重若轻,脚下依然能够行走如飞。这可苦了在后面追赶的华不石,这位大少爷不会轻功,体力也甚差,跑不出几步就已经喘不上气来,哪里还有气力回答司马如兰的问题,眼看着就要跟丢了目标。

情急之下,华不石也顾不得许多,奋力扑上,一把抱住了司马如兰的纤腰,嘴里叫道:“兰儿小姐别走,先听我把话说完!”

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时下礼教之防甚严。这条大街上行人不少,华不石乃是一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公然扑到人家女孩的身上,还双手紧紧抱住不放,实属不堪入目的禽兽行为!

司马如兰俏脸顿时涨得通红,斥道:“你做甚么,快点放开我!”

以司马如兰的武功,要制服华不石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少爷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不过她乃是城主司马逐风的掌上明珠,身为大家闺秀,虽然习练了上乘武功,却从来没有与人当真交手拼斗过,更不曾遇到华不石这样一上来就抱腰肉搏的无赖,一时之间便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她若是用拳掌重击,当然可以将华不石打倒,可司马如兰虽然心中气恼,却到底心地良善,不肯随便出手伤人,被这位大少爷紧紧抱住却也不易挣脱,也只能开口大叫他放手。

而此时,在司马如兰的怀中睡觉的公主却被惊醒了,它一见主人受了欺负,顿时义愤填膺,张开尺许宽的大嘴巴,一口就咬在华不石的手臂上!

即使是没有经受过扑咬训liàn

的公主,却有顶级斗犬的血统,天生力量就不小,这一咬亦是非同小可,顿时在华不石的前臂上留下了两排齿印,这位大少爷倏然吃痛,“哎哟”一声惨叫,只得放开了抱着少女的双手,司马如兰这才算得以挣脱。

公主一击奏功,也不追敌,趴在司马如兰的怀中“汪汪”地吠叫,向逃到了一旁的坏家伙示威。虽然这头大白狗不追咬华不石,但是自是有人看不过眼,这无赖少爷刚才的举动,已经引起了众怒。

大仓城甚是繁华,街道上行人颇多,司马如兰身为城主府的千金大小姐,不但每个人都识得她,而且也一向得到大家的喜爱。这种喜爱,当然是源自于众人对城主司马逐风的尊敬。这座大仓城是司马城主一手建成,城里的百姓大多是从中土大陆举家搬迁而来,都受过司马城主的恩惠,司马逐风在大仓城中的威望地位,本就是无人能及的。

而华不石这绔纨少爷,竟敢在大街上对城主大小姐强行非礼,真是岂有此理!数十名路人顿时就围了上来,而其中几名青壮好汉,已经撸起了衣袖,准bèi

要给这色胆包天的登徒子一点颜色瞧瞧!

“喂,大家切莫要误会,在下只是想找兰儿小姐谈些事情,别无他意啊!”华不石见势不妙,慌忙解释道。

“谈事情?有象你这般谈事的么!”有人怒吼道。

“兰儿小姐是城主千金,与你这无赖能有何事可谈?”另有人质问。

“我看这坏家伙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还有人讥笑道。

“别和他嗦,敢对我的兰儿小姐无礼,先让他尝些厉害再说!”这位老兄已经等不及要动手了。

“这种人就是欠扁,一起揍他!”

“对,狠狠打,给兰儿小姐出气!”

第三百七十章 如雷贯耳

“这种人就是欠扁,一起揍他!”

“对,狠狠打,给兰儿小姐出气!”

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华不石根本就没有辩白的机会,顷刻之间,数十只老拳已雨点一般地落了下来,这位大少爷抱头鼠窜,但一众人等早有所备,在四周围成了铁桶阵,他又哪里还能逃得出去。

站在一旁的司马如兰眼见这一切,却是有些于心不忍,开口叫道:“大家不要打他,且问问他找我有何事情!”

可是她的嗓音本就不大,又淹没在众人的叫嚷声之中,根本就没几人能听得见。而且此时众好汉们一个个怒气冲冲,都只想着要教xùn

这公然败坏社会风气的坏家伙,就算听到司马如兰的呼喊,也不会理会。

眼看着这位大少爷就要吃大亏,众人所围成的铁桶阵却忽然裂开了一个缺口,一道白影已闪了进来,一把抓住了正抱着脑袋四下逃蹿的华不石的手臂,就向外冲了出去。

冲进人群来救华不石的,却正是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在此地也只有司马如兰知dào

事情原委,也猜到华不石大概是因为刚才她负气加快了脚步,追赶不及才会出手抱住自己,并不是有意的非礼之举。如今华不石被众人围殴,出言阻止又没有作用,司马如兰才只得施展出武功救人。

这位城主大小姐虽然外表纤秀苗条,但从小修习正宗的佛门武功,出手一式“云断秦岭”,正是禅门武学“韦佗掌”的绝招,暗劲所至,一众好汉站立不稳,顿时就被拔到了两旁。而司马如兰冲到人丛里,抓住华不石的手臂便径直向外掠了出来,所用的则是少林派“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

华不石只觉身体一轻,就已经出了包围圈之外。而司马如兰毫不停顿,只在他的耳边道:“我们快跑!”便拉着他沿着街道跑了下去。

司马如兰武功高强,出手救人兔起鹘落,极为迅捷,一大帮好汉正准bèi

大打出手,却忽然发xiàn

目标不见了,而且竟是被城主大小姐给救了出去。不过众人的怒火未熄,只愣了片刻,也不管是谁救人,便叫嚷着奋力直追了下去!

先前追赶司马如兰时,华不石就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现在,却不得不再次发力狂奔。好容易逃出了虎口,要再落回到了身后那帮暴民手中,后果定是不甚设想。

幸好司马如兰对城中的道路十分熟悉,她一只手抱着大白狗公主,一只手拉着大少爷华不石,穿大街越小巷,七弯八拐,直跑出了十多条街,已听不到身后的叫嚷之声,总算是把追兵甩掉了。

二人跑进一条小弄堂,司马如兰才停下脚步,放开了华不石的手臂。这位大少爷弯下腰,手扶砖墙呼呼喘气,累得几乎就要脱力倒地,而司马如兰虽是武功不凡,但是抱着大狗,又要拉着华不石,一口气跑出了这么远,也不免有些喘息。

过了好一阵子,二人才算是略为舒缓了过来。

司马如兰瞪着华不石,说道:“算你的命大,那些人没有追来。你先前说找我有事要谈,现在可以说啦!”

与司马如兰相比,这位大少爷甚是狼狈,衣衫凌乱,还在刚才被围殴时被拉扯撕破了几道口子,头巾也不知掉到了何处。此时他却不慌不忙地整理好衣衫,才拱手作了一揖,道:“在下先行谢过兰儿小姐的救命之恩,适才多有冒犯,实属情非得已,还请兰儿小姐原谅!”

经过一众打抱不平的好汉的这一番搅闹,又跑出了这么远的路程,司马如兰原本心中的恼怒倒也消解得差不多了,说道:“算啦,你既不是故yì

的,我不怪你就是了。”

华不石又是一揖,道:“华不石多谢兰儿小姐宽宏大量。”

司马如兰望着华不石,却忽然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十分有趣,有时候彬彬有礼,文雅得象是个老学究,有时候却又胆大妄为,比地痞无赖也不差半点。她从小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人。

而她此时再看向此人,却只见他说完了感谢之语以后,却站在那儿不再言语,脸上也全无表情,又不禁觉得奇怪,问道:“你刚才拼着被别人误会非礼,也要将兰儿留下,现在我就在此地,你怎么客气了起来,反倒不说话啦?”

华不石一时没有说话,当然并非是客气,只不过是在考lǜ

,应当如何启齿才更加妥当些。司马如兰是“万金堂”的大小姐,而贺西楼的两个结义兄弟熊百龄和邓冉,一个是“万金堂”的副堂主,另一个则是执事长老,与他们比起来,华不石只不过是一个外人。

如何才能说服让这位城主大小姐帮zhù

“吠天楼”,想来并不容易。

华不石忽然叹了一口气,低垂双目,脸上露出伤心绝望的神态,说道:“先前华不石确是有话要对兰儿小姐说,是想请小姐救在下的性命,不过现在一想,说了无甚用处,还是不说也罢,省得小姐为难。反正再过得几日,华不石夫妇二人没有了活路,投海死了倒也干脆。”

虽然华不石与司马如兰今日才头一次见面,但是他心眼不少,早就瞧出了司马如兰纯真善良,而且心肠很软,所以刚才他要被一众抱打不平的好汉围殴时,才会出手救了自己。

若以演技而论,这位擅长变脸的大少爷绝对堪称一流,此时故yì

做出了一幅可怜兮兮的模样,便是想要搏取司马如兰的同情。

司马如兰果然眉头轻颦,说道:“你有甚么难处,不妨与我说说,兰儿若是能帮得了你,定然会尽lì

的。”

华不石偷眼瞄了一眼面前的少女,便知dào

戏没有白演,这少女已动了恻隐之心,便道:“此事说来话长,兰儿姑娘若是愿意听,我便与你说了也不妨。”

“在下华不石,本是湘西舞阳城人氏,家里一向都做得一些小买卖。月前只因生意之故要乘船出海,却不幸遭遇到了大风暴,船只损毁,在下与内人一行四人死里逃生,漂流到了这大仓岛上……”

这位大少爷口才颇佳,演技又好,将一个老实八交的生意人出海经商,却接连遭逢厄运,船货尽失的故事编得有声有色,又说到落难至大仓城里以后,想凭借祖传的驯兽手艺开设一间训狗坊,只是为了筹集到一点船资路费好回家乡,实在是可怜得紧。

华不石唾沫横飞,讲得精彩纷呈,司马如兰听得也甚是动容,望向这位大少爷的眼光也渐渐地温柔起来。其实“吠天楼”驯狗收费价码之昂贵,哪里是仅仅为赚一点路费而已,不过华不石料想这位兰儿小姐品性纯真,又生在豪富之家衣食无忧,对于金钱不会有太多的概念,是以定是发xiàn

不了这个破绽。

直讲到“明月会”的罗根欺上门来,逼着他们三日交钱,而华不石与曹暮云去到城主府告状却遭到冷遇,求助无门时,这位大少爷将炉火纯青的演技,和三寸不烂之舌的威力合而为一,发挥到了极致,把他自己说得简直比街上的没钱吃饭,马上就要饿死的叫花还可怜数十倍。

终于把故事讲完,华不石定睛瞧向司马如兰。却忽然发xiàn

这少女并不象他预想之中的那样,满目含泪地握住华不石的手,信誓旦旦要为他讨回公道去找“明月会”算帐,而是用一种颇为奇怪的眼神望着他。

“你说你的名字叫华不石,对么?”司马如兰问道。

华不石道:“小可正是华不石。”

“你是从湘西舞阳城而来?”少女再问。

华不石道:“不错。”

司马如兰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道:“江湖上传说的那个贪财好色,心狠手辣,又无能又怕死的‘恶狗公子’就是你么!”

听了此话,华不石只觉得犹如三九天气一盆冷水当头淋了下来,顿时间就僵立在了当场。

进入大仓城以后,华不石并没有象曹暮云那般改换名姓,是因为他认为无此必要。这座城里的人,自悦来客栈的孙掌柜起,到那些商家船行的众多老板主事们,以前全都没有听说过“华不石”这个名字。“恶狗门”在湘境中崛起,仅是近一年来才发生的事情,而这座大仓城建城十年有余,又远在汪洋海外,城中的居民不知dào

江湖上有他这么一号人物,一点也不奇怪。

然而,他仍是低估的“恶狗公子”的名气,想不竟会传到这位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的耳朵里。

司马如兰道:“你想不到,我怎么会知dào

你的恶名,是么?”

她明眸流转,看着这位大少爷愕然呆立的模样,心中虽觉好笑,但脸上却是一沉,说道:“我虽然从来没有离开过大仓城,可是爹爹每次回到城里,都会把中土大陆上的各种见闻秩事都说与兰儿听。上次他回来时,便与我讲了有关你们‘恶狗门’的事情,还说起了那出‘铁剑瑶琴斗诸葛’的京戏,若有机会,我倒也想去看一看。”

第三百七十一章 近君子远小人

司马如兰看着这位大少爷愕然呆立的模样,心中虽觉得好笑,脸上却是一沉,说道:“我虽然从来没有离开过大仓城,可是爹爹每次回到城里,都会把中土大陆上的各种见闻秩事都说与兰儿听。上次他回来时,便与我讲了有关你们‘恶狗门’的事情,还说起了那出‘铁剑瑶琴斗诸葛’的京戏,若有机会去到中土大陆的戏园,我倒也想去看一看。”

司马如兰虽一直住在大仓岛,但司马逐风去时常去中土大陆做贸易。这位大仓城主没有子嗣,只有司马如兰这么一个女儿,他不仅将一身所习的武功绝学,尽数传给了这位大小姐,而且还把江湖上的诸多见闻信息也都讲述给司马如兰听,便是希望女儿能增长见识,将来可以继承大仓城主之位。

华不石哪里知dào

其中的内情,此时谎言被眼前的少女当场揭穿,只感觉到尴尬万分,嘴里呐呐道:“原来那出京戏你也知dào

,不过那戏实在并不好kàn

,兰儿小姐不看也罢。”

司马如兰哼了一声,道:“你连出身来历都欺骗我,所说的事情定然全都不尽不实!而且我还听说你们‘吠天楼’为人训狗,索价两万银两,实是高得吓人,也足见你这‘恶狗公子’的贪婪之名传言无虚!现在你还有甚么话说?”

先前在小楼之中,华不石第一眼见到怀里抱着过度肥胖的大白狗,前来求他诊治的兰儿小姐,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不通世事,只知dào

惯养宠物的小女孩,却没有想到其实是大大地看走了眼。

这位外表看上去纯真清丽的少女,其实聪慧机灵之极,绝不是会轻易被人蒙骗的角色。她一早就识破了华不石的身份,也听出了华不石所编故事里的破绽,却还装出怜悯同情的表情,就连做戏的演技也不在华不石之下!

一个人在养狗方面或许知识不足,胡乱骄惯,却不一定在其它的方面都没有见识。

“万金堂”亦是江湖门派,掌管着整座大仓城,这位少女是门派里的大小姐,与普通富贵人家的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宅闺秀当然不一样。华大少爷所犯的,便是过于想当然的错误。

看起来他今天还真是遇到了对手,而且弄巧成拙,这出戏算是撤撤底底地演砸了!

谎话既然已被揭穿,自也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华不石亦是历经过风雨的人物,一张脸皮早已修liàn

得极为厚实,片刻之间脸上的尴尬惭愧之色就已消失,大声说道: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贪财!不过世上贪财之人多的是,就说这大仓城里的商人,有哪一个不贪钱?‘吠天楼’做的是正当营生,靠着我们自己的本事赚钱,就算开价贵些,却也是公平交yì

,从来没有强买强卖,有甚么不对!那‘明月会’的贺西楼不过是依仗着你们‘万金堂’的势力,就要把我们的训狗坊强行霸占过去,公道何在?你爹爹司马城主建立这座大仓城,便是为了让这些恶霸强人欺压良善的么!”

华不石瞪着司马如兰,这番长篇大论,一连串的质问言语说得理直气壮,雄辩之势气冲斗牛。

司马如兰却斜眼望着这位大少爷,直等到他说完了,才道:“万金堂的事务,爹爹不在城里时,都由熊叔叔和邓长老打理,他们处理事情一向都很公平,我是不应该插手的。而且你试图蒙骗我在先,名声又那么差,本来就算不上甚么良善之辈,我又怎知你所说的‘明月会’敲诈之事是真是假,所以就更不能管了。”

“恶狗公子”在江湖上确是恶名召彰,被侠义道归为江湖败类,其中固然有被别人造谣污蔑,以至传言失实的原因,可是这种事情,一时之间却是解释不清的。饶是华不石心眼不少,此刻也想不到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说服这位兰儿小姐相信他所讲的话。

司马如兰道:“这下你可没有话说了吧?若没有别的事情,我便要走了。”

见这位大小姐要走,华不石忙道:“兰儿小姐且慢,在下还有话说!”

司马如兰停住脚步,道:“说!”

华不石道:“你不是担心公主不吃东西会饿死么?不如我们来做一笔交yì

,兰儿小姐答yīng

帮忙对付‘明月会’,华不石就负责治好公主不肯吃东西的毛病,怎么样?”

司马如兰看了一眼又趴在她怀里睡觉的大白狗,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情,但很快犹豫之色却又转变为了恼怒,说道:“你是想用公主的病来威胁我么?兰儿虽然很想让公主好起来,但是非黑白还是能分得清楚,你想利用我帮你作恶,那是休想!”

华不石忙道:“兰儿小姐切莫误会,华不石绝无威胁之意,我只是……”

司马如兰却已不愿再听这位大少爷的解释,在她的心中,已经认定这这位“恶狗公子”是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大恶人,冷哼了一声,道:“不管你说甚么,我是一定不会帮你的!我走了,你可不准再跟来!”

她说完便愤然转身,朝着弄堂的另一头而去。

华不石又一次满脸愕然地站在当地。他没有再跟上去,只因为司马如兰施展了轻功,他根本就追不上,就算还想象先前一般去硬抱女孩子的腰,却也还不及了。

这位大少爷已意识到,他自己又犯下了一个错误。这位城主大小姐虽然心地善良,但个性却颇为偏执,而且善恶分明,软硬不吃,对他这种“大恶人”全然没有妥协商量的余地。他想用给公主治病的条件来拉拢,实在是打错了算盘。

华不石一向自命擅长识人,但今天或许被兰儿小姐清纯可人的外貌所蒙蔽,接连犯下了两个大错误,现在还想让她帮忙,自然是完全没有指望了。

过了半晌,华不石才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拖着脚步,向“吠天楼”的方向走了回去。

※※※※※※※※※※※※※※※※※※※※※※※※※※※※※※以城池的大小而言,大仓城自是不能与北京、南京那些大明朝的直隶京城相提并论,比起苏州、杭州这等历史悠久的古城也略有不如。但是若以街市的繁华程度来说,大仓城却绝不在中土大陆上任何一个都会城市之下。

而城中居民的殷富程度,只怕大明朝的皇城所在北京城与大仓城相较,也颇有不如。

尤其是在城主府的附近的几道大街,不但是大仓城的中心,亦是城中最为热闹的地方。

道路两旁商铺云集,首饰店、绸缎庄、胭脂水粉店、杂货铺,乃至酒楼饭馆,全都应有尽有,大大小小的招牌挂满了整条街。而大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即便是在如今阴霾天气,亦是颇为热闹。

在南海孤岛上,建成一个令所有居民都能安居乐业的理想都市,世外桃园,乃是城主司马逐风毕生的愿望。他用了十五年的时间,穷尽全部精力,耗费无数的财富,才将大仓城发展到今日的规模。

每当看到城中老百姓脸上安详和满足的神情,以及对城主大人尊敬有加的态度,司马如兰也会觉得很满足,也为她自己的爹爹感到骄傲。

此时,司马如兰就走在城主府外不远处的大街上。这条大街名叫“兰花街”,是城中最繁华美丽的街道之一,这个街名是司马城主所取的,所用的正是他女儿的芳名。

公主被她抱在怀里,狗头低垂,正打着瞌睡。这头大白狗的厌食症依然没有好转,所以今天兰儿大小姐仍打算抱着它出门,找人诊治。

到“吠天楼”去求医,以及随后与华不石的一番拉扯纠缠,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过了一天,司马如兰已经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为人处世,一定善恶分明,要近君子,远小人。”

这是爹爹司马逐风教导过兰儿小姐的话。华不石是有些奇特,不过司马若兰的心中却已认定,他不仅是小人,而且还是个大坏人,这种家伙是一定要疏远的,以后见到都不能再理他。

“吠天楼”是不能去了,要给公主看病,就还得另找一位有本事的大夫。这些天司马若兰把城里的各大医馆药铺都几乎走了个遍,没有给公主瞧过病的大夫实在已经不多,大概只有城西还有一两家医馆还没有去过。

正当司马如兰打定主意要去城西的时候,怀里的公主忽然挣动了一下。这头大白狗平日懒得要命,整天趴在司马若兰的怀里不肯动弹,此时挣动只会有一个原因,便是它想要撒尿了。

作为顶级斗犬,公主还是很爱干净的,在主人小姐的怀里拉尿是决计不会做的事,是以一旦尿急都会自己到路边去撒。

司马如兰松开手,把公主放到了地上。大白狗懒洋洋地跑到了街道边的一棵大树旁边,后脚翘起搭在树干上,开始十分悠闲地出恭。

却在此时,只听得从远处传来了一阵哨声,本是一幅懒散模样的公主猛然之间打了一个机伶,迅速把搭在树上的后腿收了回来,探头伸鼻,在空气中闻嗅。而它背上的白毛,也瞬时竖了起来。

第三百七十二章 忠信二字

只听得从远处传来了一阵哨声,本是一幅懒散模样的公主猛然之间打了一个机伶,迅速把搭在树上的后腿收了回来,探头伸鼻,在空气中闻嗅。而它背上的白毛,也瞬时竖了起来。

司马如兰从未见过公主这般模样,问道:“公主,你怎么啦?”

公主“汪汪”地吠叫了几声,算是回应,鼻孔抽动,继xù

在空气中闻嗅,忽然四脚一蹬,已蹿了出去,顺着街道直跑而去。

司马如兰连忙呼叫:“喂!你要去哪里,快点回来!”

这头大白狗平日里本是对女主人的话十分遵从,但此刻却不知何故,就好象全然没有听见司马如兰的呼喊一般,撒开腿沿着街道一侧飞奔,速度反倒更快了几分。

司马如兰见状,也顾不得其它,连忙加快脚步,跟着大白狗直追了下去。

公主一边跑一连吠叫,直跑出了二十余丈远,已来到了一处街道的转角,它毫不停顿地冲了过去。跟在后面的司马如兰眼见着大白狗在转角后消失,却又忽然听见“嗷”地一声哀鸣传来,便再没了声音。

司马如兰心中大惊,立时施展轻功直冲而起,一个纵跃就已掠出了数丈,再紧走几步,追到了街前的转角之处。转过街角,她已找不到公主的影子,却正好kàn

见十余丈外,一辆二驾的黑漆马车正“呯”地一声关上了后门,向前疾驶而去。

这位城主小姐久习武功,目光敏锐远超常人,虽未看清车中之人,但就在那辆马车关门的瞬间,却已瞧见车厢之内放着一只大麻布口袋,里面有东西正在挣动。

显然是有人利用这个街道的转角布设下了埋伏,等公主冲过来时把它套入麻袋里,然后抬放到马车上劫走了。

“你们好大胆子!快点停下!”司马如兰高声呼叫,可是那赶车的车夫却不管她叫喊些甚么,长鞭挥出,抽在拉车的牲口背上,两匹牝马吃痛狂奔,拉着马车沿大街飞驶而走。

眼见爱犬被人抓走,司马如兰当然不肯罢休,当即施展轻功,直追而下!

一车一人,在大路之上一前一后地飞奔,转眼间就追了数百丈远。马车已经出了兰花大街,驶上了另一条街道,也远离了城主府。

这辆黑漆马车的车厢不大,属于十分轻便的一种座驾,拉车的两匹牝马亦是良驹,奔行起来比寻常的马车要快上不少。不过若是要比奔行的速度,再快的马车也及不上少林派“八步赶蝉”的轻功。

司马如兰全力施展轻功,越追越近,眼看再过片刻,就要赶上劫持公主的马车,那黑漆马车却忽然一个急转弯,驶入了街旁边的一条弄堂。

司马如兰从小在大仓城中长大,城里的各条大街小巷,她全都了若指掌。见那马车转进窄巷,她便知dào

对方定是逃不掉了。因为她很清楚那条巷弄虽有七八丈深,但是两侧都是石墙,没有门户,前面还有高墙堵住,只有入口而没有出口。

那其实是一条不能通行的死巷。

到底是谁这般可恶,竟敢公然劫持公主,真是岂有些理!现在对方被堵在了巷子里,一定要好好找他算帐才行!

司马如兰怀着这般心思,纵身飞掠到了巷口,少林派的上乘轻功施展出来,双脚落地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双手拽紧了拳头,朝巷子里走了进去。

黑漆马车就停在巷子里,车门紧闭,赶车的车夫坐在前边的车辕上,司马如兰凝目看去,却是一位身材壮实的少年。

“你们是什么人,抓走公主想干甚么!”司马如兰大声喝道,一步便掠到了马车的近前,伸手向车门推去。

“呯”地一声,车门被司马如兰推开,却只见车厢之中端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白衣青年,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可不正是昨日所见到的“恶狗公子”华不石么!

而华不石的手中还拿着一把小刀,刀锋却是抵在横卧着的大白狗的脖颈上。公主四脚瘫开地倒在马车厢内,只有眼珠能够转动,狗身却是一动不动,并不张口吠叫,也不知被施用了何种手法。

华不石见到司马如兰,脸上微微一哂,说道:“兰儿小姐,昨日我们才刚刚分别,今天就又见面啦,看来你我是颇有缘份哪!”

司马如兰已气得俏脸都变了颜色,喝道:“原来又是你这个坏蛋!你抓走公主想干甚么,快点把她放了!”

司马如兰自是能看出,华不石手里所拿着的小刀,其实十分锋利,而刀尖正抵在公主的脖颈间的要害之上,只要他的手一动便能重伤大白狗。这个恶少爷可谓是坏透了,这等把狗当成人质来进行要胁的混帐手段也使得出来!

华不石却神态自若,一点儿也不以为耻,悠然说道:“我抓公主想做甚么,难道兰儿小姐还猜不到么?”

司马如兰咬牙道:“要我帮你为非作歹,那是休想!你若敢伤了公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这个大坏蛋!”

华不石凝望向司马如兰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忽然展颜笑道:“兰儿小姐误会了,华不石并不会逼小姐去做不愿做的事情,只想请你去见两个人,听他们说几句话便是。只要兰儿小姐听完他们所言,我便放了公主,决计不会伤它半分。”

司马如兰蛾眉微颦,道:“你要我去见谁?”

华不石道:“他们并非歹人,兰儿小姐随我一同前去,一见便知。”

虽然不知dào

这恶少爷在耍什么花样,但现在公主落在他的手中,司马如兰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说道:“那好吧,我便与你去见他们。”

华不石道:“如此甚好,请兰儿小姐上车吧!”

司马如兰也不迟疑,轻轻一跃便已跳上了马车。车门关上,赶车的少年挥鞭打马,将马车在巷子里掉头,向外面的街道上驶去。

这等轻便马车的车厢内颇为狭窄,司马如兰上车坐下,与华不石便只距离尺许。她早知“恶狗公子”不会武功,此时若突然出手点他的穴道,将这坏家伙制住,或许便能把公主从他的手中救出来。

正当司马如兰思量着是否要立kè

出手时,华不石却已经把手中的小刀从大白狗的脖颈边拿开,说道:“兰儿小姐若是想要突袭华不石救下公主,却是大可不必了,我把它交给小姐便是。”

司马如兰有些意wài

,道:“你难道不怕把公主给我,我便不与你去见那两个人了么?”

华不石道:“在下相信兰儿小姐是言而有信之人,答yīng

了华不石去见他们,就定然不会反悔。”

不管这恶少爷用意如何,既然他主动把公主交回,司马如兰当然也不会客气。她伸手抱过公主,却只见这头大白狗虽然睁着双睛,却全身瘫软不能动弹,当即问道:“你对公主做了甚么,为何她不能动了?”

华不石笑道:“我还能对公主做些甚么?它只是中了在下的‘十香软筋散’,过上几个时辰就会恢复正常。”

只听“十香软筋散”这个名字,便知不是甚么正道人士会用的药物,这位“恶狗公子”果然不是善类。

司马如兰道:“你可没有骗人?若公主有事,我定不会饶你!”

华不石却道:“在下即使名声不佳,说话却一向老实,兰儿小姐尽可放心便是。”

这家伙昨日还满嘴胡言地骗她,说他自己是做生意的买卖人,今天居然还敢自称说话老实!司马如兰心下暗自嘀咕,却没有说出口。

华不石又好象看透了她心中所想,说道:“其实华不石在湘境舞阳城中,确是经营了不少生意买卖,说我是商人亦无不可。而此次乘船出海,也的确是为了做一桩交yì

而来,只可惜发生了变故,非但没有达成目的,却在风暴中漂流到了这座岛上。昨日小可虽没有向小姐言明身份,但所说之话却也全都属实,并没有半点虚假。”

司马如兰望向这位大少爷,却见他摆出一幅真诚老实的模样,好象并没有说谎,当下说道:“你做些甚么,是何许人本来就和我全无关系,你也不必费神解释。”

华不石却摇头道:“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已者。’在下虽不敢妄称君子,但是对‘忠信’二字还是看得很重的。而且你我已是朋友,我若不解释,又怎能得到你的谅解?”

司马如兰啐道:“谁是你的朋友?你连公主都要欺负,还想当甚么君子!”

她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对华不石这恶少爷还能引经据典,说出孔圣人的言语,倒也有些意wài



司马如兰天生聪颖,爹爹司马逐风不仅十分宠爱女儿,亦对她抱有厚望,希望将来能继承大仓城的城主之位。是以司马逐风不仅从小就传授女儿少林派的上乘武功,还专门请来了私塾先生教她习文断字,便是为让她能够文武全才。

四书五经这些时下的读书人为了求取功名才会研读的书籍,司马如兰已然熟习于胸,是以立时就能听出华不石所引的话来自于“论语学而篇”。

第三百七十三章 再进城主府

二人说话之间,马车已驶出了数条街道,在路边停了下来。

司马如兰抱着公主跳下车厢,却听此地正是昨日还来过的“吠天楼”的门前。华不石亦从车内钻了出来,说道:“在下想请兰儿小姐见的人就在楼内,请进吧!”

司马如兰也不迟疑,迈步上了台阶,走入了小楼的大门。一进厅堂,却只见曹暮云和海红珠都在屋里,而在桌前还有另外两人。

一人是城内“易通行”的少东家易南,而另一人则是易家的驯兽师傅臧冬。“易通行”是城里不小的商号,到大仓城做远洋贸易已有不少年月,司马如兰久在城中,倒也识得这两个人。

这二人见司马如兰走进屋来,都连忙起身施礼。

司马如兰亦是抱腕拱手,还了一礼,美目望向跟进了屋来的华不石,问道:“你想要我来见的,便是他们两人么?”

华不石道:“不错。华不石请得易公子和臧师傅前来,只希望他们两人做个证明,好让兰儿小姐相信,我们‘吠天楼’做的是正当的营生,及昨日‘明月楼’仗势欺人之事。”

昨天在大街上被众好汉围殴,又被司马如兰揭穿了身份,华不石垂头丧气地返回了“吠天楼”,只不过以这位大少爷不达到目的便死缠烂打的个性,当然不肯就此罢休。

如今整个大仓城里,除了司马如兰这位城主大小姐,恐怕已没有其他人敢招惹后台牢固的“明月会”和贺西楼,只有争取到这位大小姐的支持,才是“吠天楼”唯一的希望。

“恶狗公子”在江湖上名声狼籍,所说的话司马如兰不肯相信也是难怪。于是,华不石便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今天一大早把易南请来了“吠天楼”,而他自己则和朱洪雇了一辆马车,一同去请兰儿大小姐。

若上门去请,司马如兰肯定不愿前来,华不石便用计谋和药物手段,劫持了大白狗公主以做要挟。

“易通行”的易家父子都是老实的生意人,臧冬在城中也算是有名的驯狗师傅,当着他们的面,华不石把开设“吠天楼”的经过,以及罗根前来强行勒索钱财的事情又讲述了一遍,并让易南和臧冬出言为证,而这一次,司马如兰对他的话已相信了几分。

司马逐风在这座岛上建立大仓城,为的便是要建立一个能让东西方各国商船自由贸易的海港都城,也是一个人人都能在此地安居乐业的世外乐土。这当然是一个十分美好的理想,而这个愿望从父亲口中听过许多次以后,也就变成了司马如兰的理想。

但是理想与现实总是有些距离,要实现起来并不容易。司马逐风耗尽富可敌国的宝藏,建成了如今的大仓城,似乎已经达成了他的抱负。可是他身边的人却未必都与他有同样的心愿,另怀目的也不奇怪,这些人包括司马逐风在“万金堂”的部下,甚至他的结义兄弟。

贪婪是人的本性,许多人得到了权力之后,便会加以利用不择手段地获取财富,这种事情从古到今都并不少见。

听完华不石讲述,司马如兰低着头沉吟不语。如果事情属实,“明月堂”欺压商家,勒索银两,要强行霸占“吠天楼”当然不对,理应得到处置。可如今城主爹爹不在岛上,熊百龄和邓冉执掌着大仓城中的日常事务,她虽然是“万金堂”的大小姐,却也不便轻易插手此事。

华不石自是看出了这位大小姐心中的犹豫,开口说道:“明月会欺压城里的商户,想来也不止我们‘吠天楼’这一家,唉,只可惜司马城主不在大仓城中,只好任由他倒行逆施,我等无处可以伸冤,看来还是忍气吞声,关张了事算了!”

这句话听起来是失落抱怨的言语,但传到了司马如兰的耳中,却令她心中一震。

如果爹爹在这里,一定不会让这种仗势欺人之事在大仓城里发生!她的心中顿时生出了这个念头,现在爹爹虽然不在,可她就是城主的女儿,又怎么能坐视不理,让城里的百姓被强人欺负!

念及至此,她的心中已做出了决定。

昨天华不石一度认为司马如兰是一个不通世事,又容易糊弄的小姑娘,接连犯下了错误,结果只能大败而回。可是今天的华不石,已经接受昨天的教xùn

,深知这位大小姐心地善良,又嫉恶如仇,而且处事颇为聪明自信,只要待之以诚,激起她维护正义之心,就一定能得到她的帮zhù



事实证明,今天这位大少爷确是没有再做错。

司马如兰从座椅上站起身来,说道:“如果此事是真,我一定会帮你们讨回公道,‘吠天楼’也用不着关张。华先生,曹公子,你们现在就与兰儿一道前去城主府。”

华不石与曹暮去对望了一眼,均是知dào

此事已有转机,忙应声答道:“我等一切都听从城主大小姐安排。”

※※※※※※※※※※※※※※※※※※※※※※※※※※※※※※马车就停在吠天楼的门外。

司马如兰,华不石和曹暮云三人出门上车,仍是由朱洪赶车,又由原路驶向了城主府。

来到城主府前下了马车,司马如兰领着二人径直向府门内走去。有“万金堂”的大小姐在前,守在府外的卫兵当然不敢阻挡,纷纷施礼避让。

进了城主府,司马如兰将怀中抱着的公主交给了丫环,吩咐把大白狗送到后院去,她自己穿过前堂,又来到了华曹二人昨日来过的那间偏厅。

曾经被华不石收买去打探消息,却捱了一顿臭骂的那名家仆今天仍然守在偏厅门外,此时见到昨日无人待见的这两位公子,今天却和司马大小姐一起前来,惊讶得合不拢嘴。

司马如兰进入偏厅,吩咐道:“到后堂去把邓长老请出来,就说我有事情向他请教。”

司马大小姐发话,比华不石递送银两还管用得多,那家仆答yīng

一声,便朝后堂飞奔而去。过了不多时,邓冉便从后堂门内走出,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昨日领着华不石曹暮云进来,尔后又消失不见的许管事。

“万金堂”的执事长老邓冉,乃是一个身着黄色的锦缎长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留着三缕胡须,双颊内陷,一双鹰目却颇为有神。他的脸上和身上都没有几两肉,显得犹为精明强干,而右手握着三只鹅蛋大小,金光闪闪的金胆,在掌中滴溜溜地乱转。

只从成色便可看出,这些金胆都是纯金所铸,如若不是空心的,每只都至少有十几二十斤的份量。这位邓长老一只枯瘦如鸟爪般手掌,拿着三只金胆随意转动,似乎全然不费力qì

,足可见此人臂力和指力非同寻常。

邓冉走到了近前,目光掠过站在旁边的华不石和曹暮云,才对司马如兰施了一礼,道:“大小姐召唤属下前来,可有事情吩咐么?”

司马如兰道:“吩咐却是不敢当,兰儿请长老来只想问明一事。邓长老可曾听说了‘明月会’欺压城中商家,勒索钱财,还强行霸占他人产业之事么?”

这位大小姐确是嫉恶如仇的直爽个性,一见邓冉便全不顾忌地径直质问。

邓冉露出惊讶之色,道:“会有这等事情么?属下从未听说过,却不知大小姐是从何处听来,可莫要误信了他人的谣传。”

司马如兰道:“这是谣传么,兰儿倒认为确有此事!昨日东城的训狗坊‘吠天楼’被那‘明月会’的师爷罗根上门勒索,华少爷和曹公子曾前来城主府来找邓长老处置,长老何以避而不见呢?”

邓冉道:“昨日他们来找过我么,邓某确是不知。”

他目光一转,望向了身边的那许管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姓许的管事连忙上前垂首报道:“回邓长老的话,昨天曹公子和华少爷倒确实来过城主府,只是那时候长老赶巧正在内堂处理门派中的事务,十分繁忙,是以小人未及通禀,后来小人出来时见两位客人自行走了,以为事情已解决了,便没有再向长老提及。”

邓冉眼睛一瞪,厉声道:“混帐!他们既来了城主府,定然是有事要说,你怎能不向我禀报!”

许管事唯唯懦懦道:“长老说的是,小人糊涂!”

邓冉斥道:“真是没有用的奴才,下去吧!”

许管事退了下去,邓冉才转脸对司马如兰道:“此事属下确是不知,请大小姐见谅!”

昨天许管事带着曹暮云和华不石二人到此偏厅,便立时进去找了这位“万金堂”的执事长老,而后来华不石花银两买通那家仆进去打探消息,被邓冉大骂了一顿赶了出来,这位邓长老当然不可能不知晓此事。

此时他推说不知,又当面斥责许管事未曾通禀,只不过是作戏给司马如兰看而已。

司马如兰也不便追究,说道:“既然邓长老全不知情,华先生,就请把事情经过再说一遍吧!”

第三百七十四章 熊叔叔

司马如兰也不便追究,说道:“既然邓长老全不知情,华先生,就请把事情经过再说一遍吧!”

当下华不石便将昨日“断门根”带着打手上门强行索要八千五百两例银,要霸占“吠天楼”五成份额,威胁要砸楼,之后定下三日之约的事情,又从头至尾说述了一遍。

邓长老听完之后,却是一拍桌案,喝道:“这贺老三太也过份了!属下虽然与他是结拜的兄弟,却不知他竟在城中做这等强行勒索商家之事,真是可恶!”

邓冉直眉瞪眼,做出了一幅十分气愤的表情,只不过他的演技与华不石,司马如兰这等作戏的行家相比实在还差着一截,明显有些不太自然。

司马如兰道:“华先生所言,只是‘吠天楼’的一面之辞,是否属实尚待详查,邓长老何必如此生气?”

邓冉道:“不用查了,定是假不了的!大小姐尽可以放心,此事就交予邓冉处置便是,属下定会惩治‘明月会’,叫他们决计不敢再做这等强取豪夺之事!”

不能不说,身为“万金堂”执事长老的邓冉是一个聪明人。

司马如兰既带着曹华二人前来问罪,必定是相信了“吠天楼”的举报,或是握有人证物证,要想抵赖已是徒劳。所以他索性当下一口气把整件事包揽下来,答yīng

惩治“明月会”,这样就可以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至于事后是否真的依言惩治,当然也就另说了。

他转过脸向华不石和曹暮云道:“你们放心回去便是,邓某可以保证,今后‘明月会’再不会向你们索要银两了。”

华不石却是微微一笑,道:“小可只是生意人,只要‘明月会’贺大当家不找我们的麻烦,能让‘吠天楼’好好做营生,我等便是谢天谢地了。”

这本是华不石的真心话。如今他们在大仓岛上无财无势,人单力孤,当然不希望与任何人为敌,包括“明月会”在内。可是他心中却十分清楚,此事定然不会就这般结束,因为司马如兰绝对不肯如此轻易放手。

邓冉的做法看似十分周到,既解决了司马如兰的质疑,又安抚住了“吠天楼”,但是他却犯了昨日华不石曾犯过的错误。这位城主大小姐,绝对不是一个容易被人糊弄的人,而且善恶分明,对黑白分得极为清楚。她既然知dào

了“明月会”贺西楼在大仓城为非作歹,就必然会追究到底。

果然只听得司马如兰道:“邓长老如此处置,不觉得太过草率了么?兰儿以为,我等应当与华先生,曹公子一同前往‘明月会’,找到贺西楼,与他当面对质。如若此事是假的,我们也不能冤枉了他,而若是真的,在我们大仓城里,怎么能纵容这等欺压良善的坏人!”

邓冉皱起了眉头,说道:“这等小事情,何须小题大作,况且大小姐千金之体,也用不着亲自出马,交给邓冉办理便是了。”

司马如兰却摇了摇头,道:“爹爹费尽心力建这座大仓城,便是为了让来到这城里的人,个个都能安居乐业,决不容得有坏人作恶,如今爹爹不在,城中‘万金堂’由兰儿打理,此事就一定要查个明白,依律例处置!”

她此话说得甚是坚决,邓冉听到耳中,便已知dào

这位大小姐已是下了决心,定要严惩“明月会”了,而且听她的口气,竟是要把“明月会”赶出此城。

若真要如此,他这执事长老在城里最大的一条财路就算是要断送了。邓冉的目光阴冷,望向一旁站着的华不石和曹暮云,心中已然记恨,也不知dào

这两个刚刚来到城中的文弱书生是走了什么门路,竟然找到了这位城里最难惹的大小姐来为他们出头。

邓冉沉吟了片刻,才道:“如若大小姐非要亲自过问此事,还是请熊副堂主前来,一起商量一下更妥当些。”

眼看着无法阻止司马如兰,他也只能把熊百龄拉出来,看看那位“万金堂”是副堂主是否能有办法让这位城主大小姐改变主意。

司马如兰却道:“好极了,那就叫熊叔叔来吧,另外再去把姚长老也请来,‘明月会’在城中势力不小,贺西楼也是武林高手,我们聚齐了人手一起前去更好!”

无奈之下,邓冉只好吩咐一旁的家丁去请二人。

首先前来的,是司马如兰所说的姚长老。“万金堂”的首脑人物共有四人,除了正副堂主,便是两大长老,邓冉是其中之一,另外一位便是这位姚公孝姚长老。

与邓冉负责城中各项事务不同,外堂长老姚公孝则掌管着大仓岛码头,从事贸易经营。平日他大都在港口,只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海上风暴一直未停,并没有商船靠港,他无事可做,才待在门派总坛,是以一听说大小姐有请便立时前来。

邓冉长得极瘦,这位姚长老却也不胖。他五十来岁,面白无须,一身团花长袍,头顶员外巾,穿戴甚是考究,是一幅有钱人家的财主模样,手中却持着一根黑亮的木杖。

这根木杖三尺来长,只有拇指粗细,外型甚是特别,手柄前端有着一个弯钩。在中土大陆上极少有人会有这样的手杖,倒是西方国度中上流社会的所谓绅士,拿这等手杖才较是常见。

姚元孝进得屋来,便向城主大小姐见礼问候。司马如兰还了一礼,便请他在一旁坐下稍待。

众人又等了一阵子,只听得厅外有一阵粗重的脚步声响传来,一道壮如熊罴的身影出现在了偏厅的门口,来人的嗓门粗犷,叫道:“兰儿侄女找我,可是因为有几天未见,想念起你熊叔叔了么!”

熊百龄终于出现了。这位“万金堂”的副门主年近半百,看来比那位姚长老年纪还小些,身材雄伟,足有八尺,腰背比两个姚元孝相加还厚。他豹鼻环眼,满脸横肉,连鬓络腮胡须黑中夹白,虽是初春季节,并不炎热,但肩上所披着的兽皮大氅前襟却是敞开着。

司马如兰连忙从椅子上起身相迎,敛衽施礼,道:“兰儿参见熊叔叔。”

在熊百龄出现之前,华不石一直猜测这位“万金堂”的第二号人物,应该是一位精明干练,工于心计的人,却没有想到他竟是一个相貌如此粗豪的巨汉。而先前邓冉和姚元孝见到司马如兰时,所行的都是下属之礼,唯有这位熊副堂主一来便自称“叔叔”,司马如兰言语之间也以晚辈自居,由此可见这熊百龄在“万金堂”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见礼完毕,熊百龄大马金刀地在椅子上坐下。眼见“万金堂”的四位主事者已到齐,司马如兰便将“明月会”勒索之事重新说了一遍。

姚元孝听完之后,低头沉思不语,反倒是熊百龄先行开口道:“贤侄女是不是想叫上我们一起上门问罪,如果此事不虚,就把‘明月会’和贺西楼赶出大仓城去?”

司马如兰道:“不错,兰儿正有此意,熊叔叔可是有异议么?”

熊百龄却“哈哈”一笑,道:“兰儿说得哪里话来?熊叔叔全无异议,就照你说的办!贺西楼与我确是有点交情,不过与司马大哥对熊某人的大恩相比,那算个屁!他既敢做这等事情,坏了司马大哥定下的律例,就算兰儿侄女不赶他,熊叔叔也容他不得!”

司马如兰已经下了决心要惩制“明月会”,为大仓城除此一害,先前本是有些担心熊百龄会反对,却想不到这位“熊叔叔”一听之下,马上就表示赞同,顿时大喜。

而对于熊百龄的反应更感意wài

的人,却是执事长老邓冉。他请来熊百龄本是想阻止城主大小姐,没想到打算全落了空,说道:“熊大哥,贺老三虽是有些错,不过我看……”

邓冉还未说完,熊百龄却已将巨掌一摆,截断了他的话,说道:“邓老弟,不用再说啦!我知dào

你这两年收过贺老三不少好处,熊某也是一样,不过他瞒着我们在大仓城里做这等欺压良善的事,那便当不得你我的兄弟!一个贺西楼和整个‘万金堂’孰轻孰重,你难道还分不清楚么?”

邓冉本来还待再行开口争辩,但听得熊百龄的最后一句话,心中似有所动,立kè

闭上了嘴巴。

姚元孝道:“属下也同意大小姐之议,不过‘明月会’在城中也算是不小的势力,贺西楼手下的打手帮众也有上百人,我等这般找上门去,还须做些准bèi

,若他翻脸动手,也好有所应对。”

司马如兰道:“熊叔叔和姚长老既然都同意,事情就好办啦!只要大家齐心,在大仓城里我们‘万金堂’岂会怕一个‘明月会’?我们上门查证,只要带上城主府里的数十卫兵,我想就足够了。”

别人门派的主事人等商议,华不石和曹暮云皆是外人,自是不会插言,但华不石听着几人的言语,脸上却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第三百七十五章 清风明月轩

别人门派的主事人等商议,华不石和曹暮云皆是外人,自是不会插言,但华不石听着几人的言语,脸上却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事实证明,司马如兰的确不是娇生惯养,甚么事情都不懂的的大小姐,对于调配人手她亦是有一套。城主府有百余名卫兵,由“万金堂”六位香主统领,司马如兰传令下去,让两名香主和四十人留守,其他的四名香主带着八十余兵士一同前往“明月会”。

“明月会”的总坛位于大仓东城,乃是一座名为“清风明月轩”的三层阁楼。司马如兰传下了命令,将人马分为了三路,各由香主率领,分别赶往清风明月轩周围的街区,对此楼形成包围之势,如若双方动起手来,便可以接应打援。

而司马如兰自己准bèi

和熊百龄、邓姚两位长老,带着华不石和曹暮云,直接登门拜访。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全部人手都已调派完毕,司马如兰吩咐家仆准bèi

马匹,与众人一起动身出门,前往“清风明月轩”。

※※※※※※※※※※※※※※※※※※※※※※※※※※※※※※与一般帮派的总坛不同,“清风明月轩”从外表看来,只是一座茶楼。

三层的青石楼宇,以及楼后的十多进院子,全都是贺西楼的产业。清风明月轩的首层和二层与普通茶楼没有什么不同,而二层以上,却是贺西楼处理事情地方。

此刻贺西楼就在顶层的书房里。他每天公务繁忙,要处理的事情不少,其中的大多数都很类似,便是数钱和分钱。与中土大陆一般城市里的江湖帮派总是需yào

为争夺利益,而相互拼杀争斗不同,“明月会”在大仓里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既没有别的帮派来争抢地盘,而收取城里商家的例银也并不困难。

只因为“明月会”在城里独此一家,面子里子都很大,又有“万金堂”撑腰,谁也招惹不起。

作为“明月会”的当家老大,贺西楼仅有三十岁出头,实在并不算老。他祖籍是闽境泉州府,一身武功不弱,习武天赋亦算是不错,更算得上师出名门,曾拜在莆田南少林学艺。三年艺成之后,贺西楼本是有机会留在南少林寺中成为嫡传弟子,只不过他本人却执意要走,并不愿留下。

贺西楼早在少年时就已沾染了一身的坏毛病,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在泉州城里是有名的Lang荡子弟。投入南少林门下学艺的三年,他勉强忍耐装做老实,可若是要长久留在寺中,甚至剃度为僧的话,那便得老实一辈子,这叫贺西楼如何能受得了?就算是练成绝顶武功,也是无用。

“明月会”最初并不在大仓岛上。

贺西楼从南少林出师之后,回到泉州府老家,自恃一身功夫不含糊,打起开帮立派的主意。他很快就纠集起了一伙地痞流氓,创立了一个名为“天光会”小帮派。

物以类聚,贺西楼本人贪财无厌,他手下的帮众们比他也好不了多少,“天光会”很快就成了为害一方,人人痛恨的帮会,名声简直与黑道强人差不太多。凭着贺西楼的武功,和手下一群地痞流氓人多势众,对付泉州城的乡里乡亲倒还绰绰有余,一时之间也无人能治得了他。只可惜没过多久,事情便有了变化,因为有人把贺西楼为非作歹之事告发到了莆田少林寺。

贺西楼是南少林的俗家弟子,而南少林的声望虽不如嵩山的北少林,但亦是侠义道上的名门正派,自然不能让一名不肖弟子的恶行而败坏了名声。于是南少林方丈派出戒律院的护法高僧,前往泉州处置此事。

对付寻常百姓战无不胜的贺西楼,要想胜过南少林的禅门高手还差了一点,而他倒也颇有自知之明,一听说南少林派人前来,便立时解散了“天光会”的一众打手,自己也到乡下躲藏了起来,以免得被别人清理了门户。

大丈夫能屈能伸,必要的隐忍果然是聪明的选择。南少林的几名护法高僧来在泉州,寻遍全城也找不到贺西楼,就连“天光会”的其他人亦是不知去向,待了几天之后,高僧们徒劳无功,也就回返了莆田。

虽然逃过了一劫,但是既被南少林视为了叛徒,“天光会”在泉州城却是开不下去了。正当贺西楼彷徨无计,不知将来作何打算时,有一个人找上门来,给他指点出了一条明路。

此人就是邓冉,而他指的这一条明路,就是叫贺西楼把“天光会”改名为“明月会”,然后搬到大仓岛上去。

“明月会”颇有几分诗韵,比天天抢精光的“天光会”要文雅好听不少,而大仓城比泉州城更是强胜百倍,贺西楼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他重新召集起手下帮众,一百多号人全都坐上了邓冉的船,举帮迁往了大仓岛。

邓冉早就在大仓城里为“明月会”预备好了总坛,便是这座名为“清风明月轩”的三层楼阁,而且“明月会”到了城中要如何经营,怎样搜刮钱财也计划得十分周全,邓冉也安排得十分周详,贺西楼只须照做就行了。

事实上贺西楼到了大仓城中,绝大多数的事情都要听从邓冉的吩咐,甚至什么时候可以嚣张出去敲诈勒索,什么时候必须收敛形迹,哪些商家可以欺负,哪些则不能去碰也都由邓冉说了算。

而所得来的钱财,贺西楼只能留下一成,其它的九成都被邓冉取走。

双方合zuò

至今已有两年多,贺西楼早就意识到,他自己虽名为“明月会”的大当家,其实只不过是出面为邓冉敛财的一个工具。

当这种傀儡帮主虽然令贺西楼有些不快,不过他心里十分清楚,如果没有邓冉和背后“万金堂”的支持,他这个“明月会”在大仓城里根本就吃不开。而邓冉叫他收敛形迹的时候,正是城主司马逐风回到城之时,叫他不能去碰的,则是与“万金堂”有些关系的商家和产业。

贺西楼愿意当这个傀儡帮主的另一个原因,则是这大仓城实在太富有了,即便是只能得到所搜括到财富的一成,也比当年“天光会”在泉州城要赚得多。

而且邓冉对他也相当不错,还把“万金堂”的副堂主熊百龄介shào

给他,三个人结拜为兄弟,所立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誓言至少做到了前面一半。

为了保护他这个义弟,让他手下的实力更强,以便更加顺利的收取城中商户的银两,邓冉还派了来不少人手,投入到门派之中,如今“明月会”的帮众已达到百余人以上。而这些新加入的**多是精锐之辈,均是邓冉花钱训liàn

的,其中还不乏一些高手。

势力的壮大,使得贺西楼的日子更加好过,有时候他觉得这座大仓城的主人,应该是他贺大当家和两位义兄才对。再过上几年,他的财富就会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到那时管他甚么南少林,甚么名门正派,都能够被他给买下来。

此时,贺西楼就正坐在椅子上做着这个梦,一边点算着桌子上成叠的银票,而师爷罗根小心翼翼地待候在旁边。

“你可去过了吠天楼吗,有没有把转让份额的契约拿来?”贺西楼随口问道。

罗根连忙回答:“回大当家的话,我昨日带了两个兄弟过去收例银,那华少爷求我们宽限三天时间筹钱,属下瞧着他们可怜,也就答yīng

了。反正短短几日他们也筹不来钱,到时候吠天楼就定然是我们的了。”

“宽限三日筹钱?”贺西楼斜眼瞟了一眼罗根,忽然脸色一沉,厉声道:“你这种人怎会可怜别人?就这般容易地答yīng

了,必定收了他们送的银子,是不是!”

罗根昨天确是收了二百两银子,但如今却不能承认。他深知这位贺大当家对银两的贪婪比他犹胜,最痛恨手下私自克扣获利,若知dào

了他收下银两不曾上交,就算他是贺大当家的得力心腹,恐怕也没有好果子吃。

断门根立kè

就已决定抵死不认,道:“绝无此事啊!属下对‘明月会’一向忠心耿耿,哪会私藏收来的银两!昨日属下答yīng

给他们三天时间,只是因为那两个小子抵死也不肯签下让楼的契约,还要和我拼命,大当家曾吩咐过不要伤了他们,是以属下就没有强行砸楼。”

贺西楼盯着罗根的眼睛,显然并不甚相信他的话,道:“他们只不过是两个文弱书生,怎敢和你带去的打手拼命?我叫你不要打伤他们,是要留着他们训狗为本会赚钱,谁知你连让楼的契约也拿不来,真是没有用的废物!”

罗根点头哈腰道:“是,是属下办事不力。要不今日我再多带几个人前去,定然能逼迫他们让楼。”

贺西楼道:“那你还不快去!若他们还是不肯,你便去把上次抵押给我们的那个美人抢来,只要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我就不相信他们不肯就范!”

第三百七十六章 罗根的义气

贺西楼道:“那你还不快去!若他们还是不肯,你便去把上次抵押给我们的那个美人抢来,只要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我就不相信他们不肯就范!”

“是!是!”罗根连声答yīng

着,退出了房间。

然而,一转眼的工夫,罗根又跑回到了房内,脸上却带着惊慌之色,道:“不好了,我在门口瞧见,吠天楼的两个小子在街上正朝着咱们‘清风明月轩’过来了!”

贺西楼更是不快,道:“我们没去找他们,他们倒还敢找上门,可是活得不耐烦了?你慌甚么!”

罗根吞了一口唾沫,道:“不是只有那两个书生,还有‘万金堂’司马大小姐带来的好多人,熊大爷和邓二爷也在里面!”

“哦?”贺西楼听到此话,也有些动容。城主府的大小姐,是在这大仓岛上少数几个贺西楼不敢招惹的人物,这次她和吠天的楼的人一同前来,定是没有好事。不过听罗根说熊百龄和邓冉也在其中,他的心中才略为一宽。

“不必大惊小怪,他们既来了,我们出去迎接便是!”

贺西楼的书房在“清风明月轩”的三层,他急忙起身,带着罗根一起下楼。刚刚来到一楼,还未及出门,司马如兰和“万金堂”的一众人等就已经到了门口。

十余名一同前来的兵士散布于门边,司马如兰走在最前,已径直闯进门来。“万金堂”的两名长老护在城主大小姐左右,熊百龄紧跟其后,而华不石和曹暮云则落在最后。副堂主熊百龄神情倒还自若,而邓冉面色则有些阴晴不定。

贺西楼连忙抱拳道:“司马大小姐大驾光临,贺西楼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司马如兰望着贺西楼,又瞧了一眼他身边的罗根,说道:“贺大当家的不迎接我并没有罪,不过你们‘明月会’在大仓城里仗势欺人,敲诈商家的银两,强占别人的产业,可就真的有罪了!”

这城主大小姐果然来者不善,一进门就兴师问罪,贺西楼的心中暗暗打鼓,嘴上却道:“绝无此事,我们清风明月轩只不过是普通茶楼,小本营生,哪有甚么本事去敲诈勒索别人?大小姐可莫要听信了别人的谣言。”

司马如兰哼了一声,道:“本小姐以前也以为你们是做的茶楼生意,不过今天来此一看,才知dào

不是!寻常的茶楼里怎会有这许多手拿兵刃的伙计,莫不是贺大当家在茶楼里又兼开了武馆么?”

清风明月楼本是“明月会”的总坛所在,布设有不少帮众守卫。司马如兰一行人来势汹汹,十几人未打招呼便径直闯进门来,楼里的帮众立时涌出。这些**多是贺西楼从泉州的“天光会”带过来的地痞流氓,个个握刀持剑,模样凶悍,与“万金堂”的众人对峙,足有二三十人之多,这等阵势,当然不是普通茶楼能有的。

贺西楼心中暗暗叫苦,暗骂这帮家伙当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口中却说道:“贺某一向喜好练武,他们只是在下收的几名弟子,倒是让司马小姐见笑了。”

他说着冲那群帮众一瞪眼,道:“还不都退下去!”

司马如兰眼见着“明月会”的帮众打手退到了旁边,说道:“贺大当家,昨**派罗根要城东的吠天楼,去强行索要八千五百两例银,还逼着楼主签写转让产业的契约,可有这回事么?”

贺西楼道:“吠天楼是酒楼还是饭馆,贺某都不知dào

,哪里会去索要甚么银两?司马大小姐定然是搞错了。”

司马如兰蛾眉一颦,道:“吠天楼是新近开张的训狗坊,昨日罗根带着两名‘明月会’的帮众去到那里勒索银两,逼迫不成,还要强行砸楼。现在楼主华少爷和曹公子已告到了城主府,有‘易通行’的驯兽师臧冬当时亦是在场,可做人证,吠天楼内外更有多人亲眼所见,难道他们全都是污赖你么?”

贺西楼脸上一沉,转眼盯向了罗根,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昨日可去过‘吠天楼’?”

罗师爷吓得脸色发白,道:“昨日小的确是去过,那是听大当家说……”

“混帐东西!”贺西楼不等罗根说完,已满面怒色地打断了他的话,骂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瞒着我跑到别人的训狗坊去闹事,真是岂有此理!来人啊,把这奴才给我拿下,打他一百大棍,再赶出我清风明月轩!”

两名打手走上前来,立时抓扭双臂将罗根拿下,另有两人则拖出了大棍。罗根惨嚎道:“大当家的饶命,不要打我啊!小的再也不敢啦!”

那大棍足有门栓粗细,以这位罗大师爷瘦骨棱棱的身板若捱上一百下,多半真就要当场“断根”了。

贺西楼却不理罗根的哭嚎,对司马如兰道:“原来是敝轩的奴才罗根,背着贺某到吠天楼去惹事,我已下令重重责打这为非作歹的家伙,还请司马大小姐念在下不知,多多原谅则个!”

这位贺三爷不愧是邓冉邓二爷的结拜兄弟,就连推卸责任,嫁祸手下的手段也与邓冉一般无二。

只不过,他和邓冉也犯下了同样的错误,这位司马大小姐并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人,她已经决定要铲除掉大仓城里的这股恶势力,如今有了机会,便绝不会就此轻易放手。

罗根被摁在地上,眼看就要屁股开花,却只听得司马如兰大声道:“且慢打他!我还有话要问。”

“万金堂”的两名弟子听到大小姐开口,立时就抢身上前,拦住了举着大木棍正要打人的打手。罗根死里逃生,已吓得屁滚尿流,连连哀告道:“多谢饶命啊,多谢大小姐饶了小人的狗命!”

司马如兰上前两步,走到罗根的身前,道:“饶不饶你还不一定,须得看你说不说实话。我且问你,昨**到吠天楼去,可是受了别人的指派?”

罗根满脸惊惶,看了看一旁贺西楼,又望了望丈许之外的邓冉,却不开口。

邓冉站在那儿全然一模事不关己的模样,而贺西楼则瞪起双眼,死死地盯着罗根。司马大小姐就在近前,他当然不能公然开口喝止,但威胁之意从目光之中已表现得清清楚楚,如果罗根胆敢指认是贺西楼指使,贺西楼定是饶不了他。

司马如兰聪明过人,见罗根不说话,哪里还猜不到原因。她微微一笑,道:“罗根,你既是师爷,应该懂得计算才是。你且想一想,只要说出老实话,我可以保证今日不责打你,以后还可让你留在大仓城中,就算贺西楼也奈何你不得,可如若不说,我便不管你,那一百大棍就算打不死你,今后你难道还有活路么?”

这确实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道理,罗根心中立时就已想得明白。给贺西楼当狗头师爷数年,这位“明月会”大当家的为人,有多少义气,罗根再清楚不过,就算今日为保全此人捱下一百大棍,日后贺西楼非但不会感激,反倒很可能索性杀人灭口。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到了此时,罗根自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说道:“禀告大小姐,昨天小人是奉的是贺大当家的派遣去到吠天楼收例银的,就在刚才他还命我再去一趟,非要逼迫华少爷和曹公子写下让楼的契约不可,还说若拿不到就把华少爷的夫人抓来。小的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所有的坏事全都是贺西楼叫小的去做的,小的心里虽然万分不愿,也是没有办法,请大小姐饶命啊!”

司马如兰望向贺西楼,道:“贺大当家,即然敢做便要敢当,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贺西楼闭口不言,事实上到了此时,他确实已经没有什么可说。

如果华不石、曹暮云的指证,他或许还可以抵赖推搪,这罗根乃是他的心腹师爷,在此等关头反咬一口,他就是想不认也不行了。

司马如兰道:“我们大仓城建城之初,城主便已定立下了律法,所有到城中居住和做买卖的商户居民,全都受到保护,且须得遵守自由贸易和公平买卖的规矩,绝不允许仗势欺人,就是我们‘万金堂’也不得例外。凡有违背此律例者,没收其城中的所有财产,赶出此城,决不容情。”

她脸色肃然,又道:“这个律条,每个进城开办买卖之人都会被告知,贺大当家想必也不会不知dào

吧?”

贺西楼脸色已变了。他自是听得很明白,这位城主大小姐的言下之意,是要按照律条,把他和“明月会”赶出大仓城,还要没收他在城里的所有财产。这不仅意味着他这几年好容易建立起来的“明月会”的基业就此完结,而且出了大仓城,又到哪里还能找得到如此富有,可以财源滚滚来的地方?

无奈之下,贺西楼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邓冉和熊百龄:“两位兄长,你们就不念在一场结义弟兄的情份上,替贺某向大小姐说一说情么?”

第三百七十七章 除害

无奈之下,贺西楼将目光投向了邓冉和熊百龄,说道:“大哥二哥,事到如今,你们就不念在一场兄弟的情份上,替小弟向大小姐说一说情么?”

邓冉目光游离,并不与他对视,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熊百龄倒是冷眼瞧着贺西楼,却也是一脸漠然,全然没有要出言相帮的意思。

“万金堂”的另一位长老姚元孝,此时已厉声喝道:“贺西楼,你违犯我大仓城的律条,在城里为非作歹,大小姐不杀你已算是便宜,马上带着你的手下滚出此城去吧!”

贺西楼忽然“嘿嘿”冷笑道:“好,看来你们‘万金堂’今日是非要与我‘明月会’过不去了,别忘了本会也有上百弟兄,岂是你一句话就能随便打发走的?”

司马如兰目光一凛,道:“莫非贺大当家是想与本堂一战么?”

贺西楼道:“贺某本是不想与‘万金堂’交手,不过手下的百余弟兄都要吃饭,若贺某就这般离开,对他们实是无法交待。既大家都是练武之人,便按江湖上的规矩,单打独斗只要有人能胜过我贺西楼一招半式,贺某人立时带着帮众离开大仓城,决不多放一个屁!”

在大仓城里,没有势力能和“万金堂”正面对抗,就算“明月会”有百余帮众,也还差得远。此节贺西楼当然很清楚,不过他出身名门大派,一身武功不弱,加之性情骄横,并不缺乏悍勇之气,眼见着说好话已没有用处,便提出要比武赌斗!

司马如兰还未开口,一旁姚元孝已冷哼了一声,说道:“贺西楼,我看你现在说话,就和放屁差不多!谁有闲心与你这无赖比武?老实话与你说,清风明月轩已被我‘万金堂’数百之众围住,你领着手下的喽啰老实滚蛋便罢,如若不然就立时剿灭尔等,决不留情!”

贺西楼冷笑道:“你们不敢与我比武,只想仗着人多要赶我们出城,不也是仗势欺人,算甚么英雄好汉?”

司马如兰道:“你们‘明月会’在城里横行霸道,现在也会怕别人仗势欺人么?好吧,本小姐今日也不仗势欺你,就依你之言单打独斗,好叫你输个心服口服!”

她说着此话,立kè

便要挺身上前,却在此时一条人影忽然蹿出,挡在了她的身前,只听来人粗犷的嗓头喝道:“兰儿侄女,对付贺西楼不用你亲自动手,要是出了意wài

大家可没法向你爹爹交待。贤侄女只管在一旁观看,此人交给你熊叔叔对付好啦!”

拦住司马如兰的人,正是“万金堂”的副堂主熊百龄。

熊百龄是与邓冉、贺西楼二人结拜的老大,先前贺西楼与司马如兰等人对答之时,他脸上神情漠然,一声也没有吭,到了此时才突然出头,自是令司马如兰有些意wài

。但这位“熊叔叔”在“万金堂”坐第二把交椅,论辈份亦属长辈,她不能驳他的颜面,于是说道:“好罢,那就有劳熊叔叔了。”

熊百龄竟然主动出头,亦是贺西楼没有想到的。原本在他看来,这位结义大哥定是会站在自己的一边,最多也是两不相帮,再加上邓冉暗中相助,未必就不能和对面的城主大小姐要叫一叫板,却没想到熊百龄竟会抢先使出这么一出大义灭亲!

贺西楼咬牙道:“熊大哥,兄弟我不过是在大仓城里赚些银两,你也要落井下石,一点情份也不讲么?”

熊百龄却眼睛一瞪,喝道:“谁是你的兄弟?你违犯了本堂的律条,熊某身为‘万金堂’副堂主,定是不能容你,今日便与你割袍断义!”

他不待贺西楼答话,巨掌挥起,只听得“嗤”地一声,衣袍的下摆已被割下了一块,飘落在地上。若是用刀剑利刃,割裂衣衫本不足为奇,可这熊百龄仅用肉掌的掌风,便锋快如刀锋,将衣袍轻松斩断,若不是绝顶高手定是做不到的。

贺西楼师出南少林,对自己的武功本也颇为自信,而他早就听说过这位熊副堂主的“惊熊掌法”十分厉害,却一直没有机会见识。此时仅是从他随手挥出的这一掌,贺西楼便已意识到熊百龄的武功比他原本想象要高得多。

熊百龄一掌割袍,身形一闪已直欺而上,两只熊爪一般的巨掌凌空飞击而来!贺西楼不及多想,连忙出招抵挡。

相传南少林寺与北岳嵩山的少林寺武学源流是一脉相传,乃是数百年前大唐皇帝李世民为表彰十八棍僧的护驾之功,发御旨在南方敕造的七座少林分寺之一。

但或许因为武学传承的时间太久,经过了许多的演化改变,如今南少林的武功与嵩山少林已有许多不同。和少林派包罗各种拳掌兵器、内功秘术的七十二绝技相比,南少林更重拳法和掌法,犹擅于短打功夫,招式也更加细腻。贺西楼在南少林学艺时,已将一门“弥佗山掌”练到了七八分火候,放到江湖上足以算得上是一把好手。

但是面对熊百龄的“惊熊掌”,七八分火候的“弥佗山掌”却忽然成了三脚猫,完全施展不开,而贺西楼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技不如人!

只拆了不到十招贺西楼已被完全压制,他左支右拙,被熊百龄一掌扫过左肩,顿时招式散乱。惊慌之间只听得熊百龄大吼一声,再出一掌击在了贺西楼的前胸,这位“明月会”大当家惨叫一声,口血狂飞,已倒跌而出,撞翻了一只木桌,象一只破布袋一般摔在了地上!

熊百龄能胜贺西楼,本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但胜负分得如此之快,未出十招,几乎就在数息之间就把贺西楼打得吐血倒地,却是令司马如兰和姚元教等人也颇为诧异。

就连站在一旁瞧看热闹的华不石也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以这位大少爷的眼光见识,当然能看得出来贺西楼所使的禅门掌法亦属上乘武功,练得也不算差,事实上并非这位贺大当家太弱,只能说熊百龄的武功太强了!

熊百龄收掌凝身而立,大胜之余,雄伟高大堪比黑熊的身躯站在当地,当真是威风凛凛。

他目光如电,扫过四周的那群“明月会”的帮众,厉声说道:“司马城主乃是熊某的救命恩人,他定下的律条,只要有我熊百龄在,就谁都不准违背,若有不服气的,尽可以找熊某来比试!”

熊百龄又瞟向倒在地上,已爬不起来的贺西楼,道:“贺西楼,限你两日之内,带着你这帮手下滚出大仓城,再也不准进城,听到了没有!”

贺西楼受伤吐血,手捂着前胸一口真气提不上来,哪里还能答话。而那些“明月会”的帮众人数虽不少,但大多是地痞无赖出身,早就深悉欺善怕恶之道的精髓,这熊百龄如此凶恶,为保命起见,自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哪个也不敢去顶撞。

熊百龄怒哼了一声,才转回身走到了司马如兰的面前,道:“贤侄女,熊叔叔这般处置,你认为可妥当么?”

司马如兰早已面带喜色,说道:“熊叔叔出手果然威风八面!有熊叔叔主持公道,大仓城里的商家百姓,从此就可以过安生日子啦!”

※※※※※※※※※※※※※※※※※※※※※※※※※※※※※※大仓城中的百姓是否安生虽不好说,“明月会”被铲除掉,华不石这位大少爷却是可以安心经营训狗坊了。

两天之后,在“万金堂”的督促之下,受了重伤的贺西楼带着百余名帮众,灰溜溜地被赶出了大仓城,只待风暴过去,再乘船离岛。

他们离城之时,全都经过搜身检查,除了少许返回中土大陆的路费银两,“万金堂”不准他们带走任何财产。

清风明月楼的产业,全部被没收充公,由城主府接管。在明月楼顶层的书房里,找到了数十张城中店铺商坊转让份额的契约文书,另发xiàn

的银两和钱票,足有十余万两之多,想必就是贺西楼数年以来从城里搜括而来。那些契约倒是可以归还各家商坊,但只因贺西楼勒索例银时并没有记帐,十余万银两的来路却是无据可查,于是也只好归属“万金堂”所有。

几日之内,司马如兰和“万金堂”的几名首脑忙于收拾残局,清点财产,而华不石和曹暮云则回到“吠天楼”,继xù

开张做生意。

原本以为“吠天楼”被贺西楼盯上,无法再开得下去,可如今却突然之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他们的运气确是不错。

而更加令得华不石和曹暮云惊喜的是,贺西楼强行霸占吠天楼,被城主府司马大小姐领着人赶出了大仓城之事传扬出去,城里的商号和船行很快就无人不知,这无疑使得吠天楼的名声更加响亮。

某些原本对训狗坊抱有怀疑态度的主事老板们,也开始相信吠天楼的训狗本事,在之后三天,又有三头斗犬被送到了吠天楼代训,以每头两万纹银的收费标准,六万两银子已经滚进了华不石的腰包。

第三百七十八章 雪王

某些原本对训狗坊抱有怀疑态度的主事老板们,也开始相信吠天楼的训狗本事,在之后三天,又有三头斗犬被送到了吠天楼代训,以每头两万纹银的收费标准,六万两银子已经滚进了华不石的腰包。

眼见着生意大好,华不石这个黑心大财迷立时当众宣bù

,再次提高价码,以后代训每头斗犬,收取四万银两!

这绝对算得上是一个黑得不能再黑的价格。四万银两比中土大陆上一户殷富人家全部的财产还多,就算放在大明朝的帝都北京城,也可以轻松买下十进宅院,或是买回上百名丫环奴婢,可是到了吠天楼里,居然只不过是短期代训一头斗犬的费用而已。

这位大少爷的提价之举一出,眼红嫉妒、咬牙痛恨、甚至诅咒他黑心短命的大有人在,不过这些人只敢在背地里暗骂,当面却是什么也不敢说。他们所惧怕的,当然并非吠天楼里的两个文弱书生,而是城主府的大小姐司马如兰。

司马大小姐在大仓城里无人不识,这位城主大人的掌上千金知书达理,文武双全,又年轻美貌,一直都受到众人的喜爱,是城里排名第一的大名人。

既有当日“明月会”的前车之鉴,当然没有人还敢轻易得罪吠天楼。而司马大小姐亲自带着华不石上门找贺西楼算帐,足见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非同一般。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会比诽闻消息传得更快。前一天这位华大少爷在大街上当众搂抱城主小姐之事,被不少人瞧见,如今也给人爆了出来,更被添油加醋地变为了许多种说法。

这些说法有的距实情不远,有些却是胡编乱造。其中最离奇的一个版本,是说城主大小姐与华不石在大街上手挽着手相拥而行,遭遇到一百多名歹徒拦路打劫,二人双剑合璧,与众歹徒力战数百合,将他们尽数打倒,然后才扬长而去。这个故事被人描述得有声有色,听到者却是将信将疑,因为在大仓城的大街上怎会跑出一百多名歹徒,实是不易便人相信。

别人不肯相信,说故事的人自然要加以添加修正,于是整件事情就变成了:这一百多歹徒乃是“明月会”的帮众所装扮,而大当家贺西楼其实一直都暗恋着司马如兰,却发xiàn

城主大小姐与华不石在一起,一怒之下便派人阻挠暗袭,却不料手下之人本事不济,反被大小姐二人痛殴一顿。这故事比原先又曲折有趣得多,而且可以与后来司马如兰带领“万金堂”的高手大闹清风明月轩,把贺西楼赶出大仓城之事相呼应,可信度立时大大提升。

反正不论是何种说法,在数日之间,司马大小姐和“吠天楼”的华少爷有私情之事,整座大仓城里已经无人不知。

这么一来,“恶狗公子”也立kè

成了本地的名人,若是有好事者去询问大仓城里的年青男子们,有谁是他们最为讨厌的,这位华大少爷定是首当其冲,名列第一,被人嫉恨更甚于一向在城里横行霸道,无恶不作的“明月会”大当家贺西楼。

男人们对于情敌的厌恶,往往比坏人更甚。城主大小姐本是大家都真心喜欢的人,也是城里众多年轻小伙子的梦中情人,华不石这只癞蛤蟆横空出世,用不光彩的手段抢得了头筹,实在令人心中忿恨得很!

声名大涨之下,这些天前来吠天楼的客人剧增了数倍,除了原本的那些对训狗感兴趣的商号老板,还有不少人乃是专为了华不石而来,他们都想瞧瞧这位搞垮了贺西楼,赢取城主大小姐芳心的大少爷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所见的结果当然颇令他们失望,华不石看上去只是个普通不过的年青人,相貌远不及宋玉潘安,体格更是比寻常人还孱弱三分,在大街上与大小姐联手打败上百歹徒之事多半是谣传,定是城主大小姐一人所为。

这些人全都想不明白,城主大小姐到底能看上了这家伙的哪一点。

华不石本人却并不知dào

这些流言飞语,也不会有人当着他的面提及。这位大少爷每日白天训狗,晚上躲在房间里雕刻木头,并未受到对那些前来参观客人们的影响。只是偶尔会觉得奇怪,这许多前来瞧看训狗的客人之中,为什么盯向他的目光比狗的还多。

到了第四天上午,华不石正在后院里训狗时,有伙伴飞跑来报,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上门造访。

华不石连忙来到前厅,已瞧见司马如兰就坐在屋内。

她一头青丝轻挽于脑后,碎发垂肩,眉目如画,穿一身浅绿色的百褶长裙,裙摆及地,淡黄色绸带在腰间系成了一个蝴蝶结,更显出柳腰纤巧。虽然她身上仍旧没有佩戴一件金银饰物,但只因气质使然,让人一眼看去,便会顿生高雅华贵之感。

而与司马如兰一同前来的枯瘦老者,华不石也认识,正是“万金堂”的外堂长老姚元孝。

见华不石进门,司马如兰起身抱拳道:“华先生请了!”

华不石连忙恭身深施了一礼,道:“城主大小姐大驾来访,令我吠天楼蓬荜生辉,华不石实感荣幸之至。”

司马如兰望向华不石,却只觉得这位“恶狗公子”甚是有趣,先前在街上全无顾忌地当众扑上搂抱,后来又劫走公主要胁,什么粗鲁的坏事他都敢做,但到此时却又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也不知是想骗谁?

她轻咳了一声,说道:“华先生是湘西‘恶狗门’的一派主事,我们‘万金堂’亦是江湖门派,你我本是同道中人,就以平辈论交,不必那么客气了吧!”

华不石又作了一个揖,道:“城主大小姐吩咐,华不石自当遵命。”

其实面对着司马如兰,这位大少爷心中确实有些惴惴不安,只因为司马如兰的父亲,大仓城主司马逐风,当日在粤境南泉庄被刺身亡,而凶手正是与他们一道的曹暮云。虽然曹暮云杀人乃是被人指使,真zhèng

的凶手当属黑龙王,但此事如若被“万金堂”和这位大小姐知dào

,结果定是不妙。

如若不是别无它法,华不石前几日都不会去硬着头皮去找司马如兰帮忙。此时他的客气,其实只是一种有意地疏远之举,却被司马如兰当成了故yì

做作搞怪。

司马如兰道:“吩咐不敢,不过兰儿今日前来,倒确是有一件事要请华先生帮忙,你可答yīng

么?”

华不石道:“请大小姐明言。”

司马如兰道:“‘吠天楼’不是最会帮人训狗么,我和姚长老今天来,就是为了此事啦!”

一旁的姚元孝接口道:“我们‘万金堂’参加今年紫霄大会的斗犬,想请贵楼帮忙代训,不知可有问题?”

华不石闻言倒也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大小姐和姚长老是来照顾敝楼的生意,那当然全无问题。”

姚元孝也早就听说过“吠天楼”的训狗之能,见华不石答yīng

,顿时面露喜色,道:“那头斗犬名为‘雪王’,现就在门外的马车之上,华少爷可前去一观!”

在大仓岛上,最富有、远洋贸易做得最大的商家,当然就是“万金堂”。而姚元孝身为外堂长老,在门派之中专门负责船货买卖等经营事务,“紫霄斗犬大会”的排名关系到港**易的优先权,因此训liàn

斗犬参赛之事也归他管。

万金堂豢养的斗犬,当然亦非寻常的商行可比。

华不石虽然对相狗颇有见识,但瞧见车厢里木笼中的雪王时,也不禁吃了一惊。

这头全身覆盖着雪白色短毛的大犬,若论个头,并不在先前与宝亮相斗的那头巨兽“熊力”之下,而它全身的肌肉贲张,体型却呈流线形,却是颇显笨重的熊力无法相比的。

雪王的嘴阔牙尖,爪掌粗大,攻击力强dà

可想而知,而它两只三角形的耳朵尖立,感官也定是十分灵敏。这雪王从先天条件而言,可以说集合了所有斗犬可能拥有的优势,很难从它的身上找到一点缺陷。

而它的鼻吻粗短,脑袋扁平,模样与司马如兰的宠物大白狗公主有几分相似。

华不石盯着雪王瞧看了一会儿,才道:“它可是纯种的法兰西斗牛梗么?”

姚元孝道:“华少爷果然是好见识。雪王乃是五年前,司马堂主专门花费重金从西洋购来的纯血斗牛梗,乃是这世界上最好的斗犬品种。去年的‘紫霄大会’上,雪王排名第四位,那前三名皆是被西洋贸易公司占了去,是以在中土各商行的斗犬之中,雪王排名居首。”

华不石点了点头,又看了雪王半晌,忽然问道:“兰儿小姐,你的那头公主,可是这雪王配种所生么?”

司马如兰道:“是啊,雪王就是公主的爸爸,是两年多前它和一头中土大羌犬交配生下来的。”

华不石道:“如此说来,公主已经两岁多了,而这雪王已有五六岁啰?”

姚元孝道:“华少爷估算得不错,雪王已经快满六岁了,而公主现在正好两岁半。”

第三百七十九章 好胜之心

华不石道:“如此说来,公主已经两岁多了,而这雪王已有五六岁啰?”

姚元孝道:“华少爷估算得不错,雪王已经快满六岁了,而公主现在正好两岁半。”

华不石对司马如兰道:“今日怎的没有瞧见公主,它的病可是好了么?”

司马如兰嘟起小嘴,说道:“你又不肯给它医病,我还带它来做甚么?不过那**对它用了甚么软筋散,它躺了半日才能活动,倒是好象能吃得多了一点!”

华不石自是知dào

其中的原因。那日他为了引诱公主,所施用的乃是一种能激发兽类**的药物,使得那头大白狗嗅到气味之后便兴奋激动不已,立kè

就飞奔而走。而后来被制住以后,公主又受到惊吓,这个过程之中自是对大白狗的体能有所消耗,能多吃一些东西也很正常。

这位大少爷想了想,道:“若你们要把雪王放在‘吠天楼’训liàn

,华不石当然也会接收。不过以在下之见,雪王已年近六岁,即便现在加以强化训liàn

,实力提高的余地也甚是有限,在今年的‘紫霄大会’上恐难有十足把握胜过那些西洋公司的斗犬。”

他看了姚元孝一眼,又道:“与其如此,不如把公主送来‘吠天楼’,华不石倒是有些把握让它的实力大大提升,若许在斗犬大会上获胜的机会更大一些。”

以只有十余年寿命的犬类而言,五岁多确实已经过了最为强壮的年纪,此节姚元孝当然也知dào

。但是华不石所提议的公主,从幼犬起就被司马如兰当成了宠物喂养,完全没有受过训liàn

,如今大腹便便,还得了厌食症,要指望用它代表“万金堂”去参加“紫霄台斗犬会”,姚元孝认为实在不是甚么好主意。

所以,这姚长老低头沉吟,一时之间没有做答。

华不石道:“公主的血统极是优秀,其犬种资质乃是在下所见过最好的一种,只要加以正确的驯养,将来实力定不在它父亲雪王之下,姚长老切勿看轻了它。”

这位大少爷顿了一顿,瞟了一眼司马如兰又道:“如果将它交到‘吠天楼’驯养,华不石可以保证,定能把它不肯吃东西的毛病治好,否则它这几天虽是稍好,过得几日药力一过,便又不会进食了,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公主就算少吃点东西,其实无全所碍,反而对健康颇有好处,所谓“后果不堪设想”,只不过是华不石故yì

说来吓唬司马如兰的话。

这本来实在算不上什么高明的谎话,然而这位城主大小姐在其他事情上甚是机敏聪明,可是一到了宠物狗公主的身上,判断力就直线下降,急道:“真的吗,那可怎么办?姚长老,我看咱们还是把公主送到‘吠天楼’来让华先生训liàn

,好不好?”

司马如兰这么一说,姚元孝心中虽不以为然,但也只得同意,毕竟前来找“吠天楼”训狗,本来就是这位大小姐的提意,她是城主千金,要把公主送来,也就由得她。真要等到了“紫霄台斗犬大会”临近时,如果公主仍是不堪大用,再让雪王上场便是。

于是这姚长老道:“属下尊命,这就派人回府去把公主运来。”

司马如兰大喜,道:“好啊,公主的病终于有救了!不过用不着姚长老派人了,我自己回去把它接来就是,别人的话公主可不会听的。”

看着这位兰儿小姐喜形于色的小女孩之态,华不石实在难以把她和几日前那个带领着城主府大队人马,上门找贺西楼兴师问罪,一心除恶绝不留情的英姿飒爽的女英雄联系起来。

※※※※※※※※※※※※※※※※※※※※※※※※※※※※※※华不石对于“紫霄台斗犬大会”只是听说,并没有亲身经lì

,不过他却可以断言,那一定是水准极高的斗犬竞赛。大仓城是东西方大陆远洋船货贸易的枢纽之地,而参加“紫霄大会”的斗犬,是来自东西方各个国家,甚至是全世界最为优秀的猛兽。

雪王己是华不石平生所见过的斗犬中最强的一头,除了年龄略大之外,华不石甚至很难找到它其它的任何缺点。而即便如此,雪王在“紫霄台斗犬大会”上,也仅仅是排在第四位而已。

那么排在前三位的斗犬厉害到何种程度,就连华不石也难以想象得出来。

这位大少爷虽然表面上是一幅除了钱财,甚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他内心之中,好胜之心并不输于任何人。

在武功方面,华不石受“乾元绝脉”所限,是一个天生的弱者,这一辈子都不能指望和别人比武较量,但是训狗与武功不同,这是他最为擅长的本事之一,在此道之上,他断然不肯向任何人认输。

华不石的训狗之法,与普通驯兽师迥异,深究起来,其实是他对于各种武功修liàn

之道加以改动而成,其中包含了医术药道、针灸刺穴等秘术,这些都是这位在少爷熟习了多年的技能。这是他的领域,没有人能在这方面胜过他!

当然,斗犬竞赛的胜负,仅是训liàn

还不能决定一切,犬种天生的条件亦是十分重yào

,就象是高手永远是练武资质上佳之人,而资质拙劣者,无论怎样努力锻炼,也只能事倍功半,难以达到武学的顶尖之境。

真zhèng

顶级的斗犬品种,乃是从无数犬只中挑选体质上好者,经过许多代的交配和培育,不断地优胜劣汰,最终才能形成了固定的遗传血统。在选种和饲育方面,西方国度的斗犬确是比中土大明要好,而雪王就是“万金堂”花费了重金,从西方国家买来的号称世界上最强犬种的“法兰西狩熊梗”。

如今雪王已经过了黄金年龄,它的女儿公主,却完全继承了雪王顶级斗犬的血统和资质。华不石想要做的,便是在“紫霄大会”举行前的三个月内,把公主训liàn

成最强的斗犬,他的目标是“紫霄大会”的第一位!

公主很快就被送到了“吠天楼”。华不石踌躇满志,立时订出了详尽的计划,准bèi

要大干一场。不过这个计划才刚刚实施了几天,就受到了极大的阻力。

这个阻力,正是来自于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

按照华不石的计划,第一步便是给公主减重。作为一头两岁半的大狗,公主身体长度大约三尺,体重却已达到了一百一十斤,在华不石看来,以它的体质,七十斤左右才是理想的体重。臃肿的身型,对宠物狗来说当然没有所谓,但是斗犬要在场上撕咬扑斗,过于笨重是绝对不行的。

华不石给公主减重的手段十分简单,便是大量的强制训liàn

和减少喂食。在特制的器械上不停地奔跑,不断消耗体能,而每日却只让它喝大量的盐水,喂食几勺华不石专门配制的食物。这种面糊一样的食物是由骨粉、小米和多种草药混合而成,只能补充少量的营养,使公主不至于饿死,但想要吃饱,却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仅仅过了一两天工夫,原本对于食物完全提不起兴趣的公主,厌食症就已撤底没有了。这头大白狗一见到能吃的东西就两眼放光,每次喂食时,两三口就把那点少得可怜的米糊吞进肚子里,把盘子也tian得干干净净,而一双大眼珠望向华不石的饥饿眼神,仿佛想要把这位大少爷也当成食物吞掉一样。

只可惜公主却只能看一看和幻想一下而已,因为大部分时间里,它的腰胯都被皮带系着,只能随着训狗器械轮机的带动一刻不停地奔跑,根本就碰不着站在一旁的华不石。

而每次从器械上被放下来,都是它体能耗尽的时候,这头大白狗已经累得眼珠翻白,连站立都困难,哪里还有气力去做扑击报复这恶少爷的事。

当日华不石答yīng

训狗之后,司马如兰立kè

回转城主府,把公主带来了吠天楼。

华不石让人把大白狗抬进后院,便劝说这位兰儿小姐回去,又向她保证,定能治好公主的“病”,请她不必担心就是。

可是,第二天一早,司马如兰又来了,而且不肯离开,非要留在后院瞧看着华不石训狗不可。当她瞧见落入这位大少爷手中的公主被痛加折磨,一刻不停地奔跑,心疼万分,几乎要掉下眼泪。然而看到大白狗已变得肯吃东西,以往的“病症”大有好转,虽然对华不石的做法颇有不满,她却也没有多说甚么。

到了第三天上,当城主大小姐知dào

了华不石的计划,竟然要把这等严苛的训liàn

持续二十天时,终于忍不住向这位大少爷提出抗议,不准他如此对待公主,还要把大白狗抱回去,不留在吠天楼训liàn

了。

无奈之下,华不石施展出三寸不烂之舌,连哄带骗,并吓唬说公主若是被抱回去,厌食症很快又会复发,到时定然无药可救,才算把司马如兰勉强安抚住。

第三百八十章 公主的抱负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的上午。

华不石从一大早就开始了对公主的训liàn

。经过三天的节食和训liàn

,公主原本肥壮的体型已经小了一圈,圆滚滚有肚子也有些收宿,与三日前相比,体重减少了足足四斤。它本身的体质极佳,辅以药物和针灸的作用,体力和精神却依然是颇为健旺。

看着在轮机器械上飞跑的公主,华不石倒并不怀疑这头大白狗定能承shòu得住他所订下的魔鬼训liàn

计划,更令他担心的,反倒是那位爱狗如命的城主大小姐前来阻挠他训狗。

“紫霄台斗犬大会”在三个月之后便要举行,根据这位大少爷的计划,必须在一个月之内让公主减重到七十斤,然后开始做扑咬技巧的训liàn



与宝亮只需yào

提高体能就可以大增实力不同,公主从小并没有受过一般斗犬基本训liàn

,即便先天条件再好,要掌握简直的扑击撕斗技巧,也至少需yào

一个月的时间。而剩下最后的一个月,华不石则打算让它做感官反应和战术的训liàn

。参加“紫霄大会”的,大多都是久经拼杀的顶级斗犬,在面对实力相若,经验又老到的对手时想要取胜,战术和应变就犹为重yào



三个月内要实现华不石的全部训liàn

计划,时间并不充裕,如果中途停止却减少训liàn

强度,就根本没有可能完成。

训liàn

开始没有多久,司马如兰果然就来了。这几日这位城主大小姐天天都往吠天楼跑,前厅的伙计早已经司空见惯,而她和华不石所传的诽闻也早已被众人所知,所以她在吠天楼通行自如,既无人通报更没有人阻拦。

却见这位大小姐依然是一身素色长裙装扮,风姿飘逸,气质高雅,只是手里比昨天多了一只鼓鼓囊囊的大麻布口袋。她走到院子中间,在华不石的身边站住,瞧看着正在受训的公主,却不说话。

华不石心中颇觉奇怪,问道:“兰儿小姐,你手中的麻布口袋里所装何物呀?”

司马如兰道:“是红烧排骨、肉饼和精面做的大包子,都是公主最爱吃的东西。”

华不石吃了一惊,道:“你把这些食物带来做甚么?”

司马如兰道:“给公主吃啊,你让它整天不停地跑,又不给它吃东西怎么行?我特意叫城主府的厨子做了这些食物,公主只有吃饱了东西才能有力qì

。”

华不石急道:“这怎么行,我只喂公主吃少量的食物,便是为了让它减轻体重,你拿来这许多东西给他吃,岂不是让我徒劳无功了么?”

司马如兰转过脸,一双秀目瞪着这位大少爷,道:“我问你,你每天吃饭么?”

华不石道:“在下当然吃饭。”

司马如兰道;“你既然吃饭,为甚么不让公主吃饭,它不过是肚子稍大了一点,你怎能如此虐待它!”

华不石听得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说道:“我岂会故yì

虐待它,三个月之后便是紫霄大会之期,若不加紧训liàn

,公主到时定然敌不过那些西洋公司豢养的凶恶斗犬,与其到时候败落受伤,不如现在多吃些苦,力求多提升一些实力。”

司马如兰一咬嘴唇,道:“我才不管甚么斗犬大会,就算公主训liàn

不成也不打紧,大不了到时让雪王上场就是了,反正你这般不给公主吃东西就是不行!”

看来司马如兰今天已是铁了心肠,一定要让公主吃饱饭了。

华不石却已经沉下了脸来,说道:“兰儿小姐,你可是莫要忘了前日把公主送来‘吠天楼’之时,已经答yīng

过我,训liàn

斗犬之事由在下负责,你全不插手。”

司马如兰道:“不错,我是答yīng

过把公主交给你训养,但谁知dào

你的心肠这么坏,不给公主吃东西,想要把它活活饿死!”

华不石一脸怒气,说道:“我收了银两,帮你们城主府训liàn

斗犬,若是公主真被饿死了,你尽可以找我问罪,但现在要如何训liàn

,却是得由我来作主!兰儿小姐若非要插手,你们‘万金堂’的这单生意我吠天楼便不接了,你只管把公主带回去就是!”

他说着话伸手拉下机括,那训狗器械上的滚轮立时停住,再解下公主身上的皮带,把它放下地来。这大白狗今天开始训liàn

还没多久,体力尚佳,忽然间得到了自由,顿时跑向了它的主人,一头扑进城主大小姐的怀里。

司马如兰抱住公主,一脸疼惜之色,道:“好,你不肯训正好拉倒,我这就把公主抱回家去!”

华不石皱眉摆手道:“你快点把他抱走吧!”

司马如兰抱着大白狗就要走,但走出了几步之后,又回转过来,盯着华不石道:“我把公主抱回去,它不吃东西的病不会复发么?”

华不石虽然表面上怒气冲冲,其实内心并未当真生气,反而感到好笑。这位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本是聪慧机智,十分理智之人,可是一到了这大白狗公主的身上,仿佛就变成了不懂事的小女孩,全然失去了常态,直把公主当成心肝宝贝一般。

他忍住不笑的同时,倒也有些好奇这位大小姐为何会如此骄宠这头大白狗,而且认定它不吃东西就会饿死。

司马如兰见华不石阴沉着脸不说话,又道:“我在问你话呢,我把公主抱回去,它不会有事么?”

昨日华不石曾哄骗说,公主若不训liàn

厌食症便会复发,到时定是无药可救,一度把司马如兰吓得不敢把公主带回城主府,今日此事重提,华不石却已决定不再骗她。

只因为到了这时他已很清楚,如果这位大小姐只是害pà

公主生病饿死,才勉强将它留在吠天楼,而不是真的想把它训liàn

成顶极斗犬的话,日后一定会时时来干扰生事,他的训狗计划终究是无法顺利实施。

与其那样,不如现在一次解决问题,要么说服这位大小姐,要么就只能放qì

训liàn

公主之事。

他轻咳了一声,说道:“实不相瞒,公主不喜食物,只不过是因为平日里过于安逸,活动太少之故,你将它抱回去后,只要日常多让公主做些活动,想必就不会有大碍。”

听到了此话,司马如兰才舒了一口气,道:“原来你昨天所说的公主会旧病复发的事,全都是骗我的!”

华不石道:“在下昨日只是想留住公主,才未曾说明实情,请兰儿小姐见谅。”

司马如兰道:“算了,你反正也常说谎话,我早就知dào

,看在你让公主重新吃东西的份上,就原谅你了。”

她说着,便要抱着公主离开,却忽然听到华不石说道:“公主虽然能吃东西,不过……”

说到“不过”两字,这位大少爷却顿住了声音,不再说下去,其实是有意要吊起司马如兰的兴趣,让她忍不住追问。

果然,司马如兰才走出两步,又不得不调回转来,问道:“不过甚么?”

华不石道:“不过兰儿小姐有没有发觉,公主先前每日懒怠不动,吃了又睡,其实内心十分忧郁,活得一点儿也不开心。”

司马如兰想了想,道:“公主平日里不想动弹,老爱睡觉,好象是不如小时候那般活泼。”

华不石道:“其实公主拥有成为一头顶级斗犬的潜质,就象习武之人,本来可以练成天下无dí

的武功,但欠缺机缘,怀才不遇,只能庸碌度日抱恨终身。这等情形之下,它当然形态忧郁,又怎么活泼得起来?”

司马如兰瞧了瞧怀中的公主,那头大白狗“汪汪”低吠了两声,也不知是对华不石所说的话表示同意,还是想反驳这大少爷纯属胡说八道。

华不石接着又道:“经过近几日的训liàn

,公主虽是吃了不少苦,可精神却比先前健旺得多,也不象原来那么抑郁,兰儿小姐想必也能看得出来。这自是因为它有了机会实现抱负,才会发奋图强,就如习武者有机会修习上乘武功,虽然辛苦劳累,却能够得到满足和快乐。”

听完了华不石的这一番话,司马如兰终于有所触动,只因为现在的公主精神确实比原来好得多,完全不似以前那种总是半闭着眼昏昏欲睡的模样。她对这头大白狗本就十分熟悉,自是立kè

就能感觉得到。

此时公主又吠叫了几声,只因为它不通人言,并不知dào

华不石所说的是什么,如若不然,定然会忍耐不住,扑上去狠狠咬一口这满口胡言的大少爷。

其实这头大白狗之所以精神健旺,根本就不是因为“有了机会实现抱负,发奋图强”,而是华不石为了在训liàn

时压榨出它全部的体力,一早就施用了提神兴奋的药物所致。

华不石望向司马如兰,从她的神情已经看出,这位城主大小姐已经有些被自己说动,又道:“在下久习医术,对于人兽的体质颇有研究,自信这几日给公主减少喂食,对它的健康有益无害,决计不至于有饿死之虞,却不知兰儿小姐为何如此担心,实令在下不解。”

第三百八十一章 名侠美人

华不石望向司马如兰,从她的神情已经看出,这位城主大小姐已经有些被自己说动,又道:“在下久习医术,对于人兽的体质颇有研究,自信这几日给公主减少喂食,对它的健康有益无害,决计不至于有饿死之虞,却不知兰儿小姐为何如此担心,实令在下不解。”

此时,司马如兰的眼眶却忽然有些发红,说道:“你没有挨过饿,才会说得如此轻松,又怎么会知dào

没有食物吃的苦楚和可怕!!”

华不石心中一动,问道:“难道兰儿小姐曾经lì

过没有食物吃的境遇么?”

司马如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在我四岁那年,和爹爹,娘亲在一起,一个月都没有东西吃,我娘就是因此而死的。”

“万金堂”富可敌国,堂主司马逐风乃是大仓城的城主,恐怕是天下最为富有的人,可谁会想得到,他的妻子,司马如兰的母亲,竟然是被活活饿死的!

华不石也不禁露出惊异之色,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原来兰儿小姐当真经lì

过这等事情,看来小可不应该提到这些,真是抱歉!”

在华不石看来,司马如兰对公主的骄宠真是过了头,尤其是这头大白狗一不吃东西便如此着急,抱着它到处找人看病的行为,简直是莫名其妙,令人难以理解。然而到了现在,他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一个在幼年时就有过如此经lì

,因而失去了娘亲的人,当然会对饥饿抱有极大的恐惧,也才会做出这等近乎怪异的举动。

司马如兰道:“你用不着说抱歉,我知dào

你心中所想,定是觉得我对公主的娇惯有些不能理喻,对不对?”

华不石道:“哪有此事?公主确是一头难得的好狗,人见人爱,在下也对它颇为欢喜。”

此时大白狗正趴在司马如兰的怀中,低吠了两声表示回应,也只有它知dào

这位大少爷又在当面扯谎。

华不石叹了一口气,又道:“其实你我也可算是同病相怜,在下亦是自小丧母,而且自出生之日起,就没有见过娘亲一面,只能画像上了解她的模样,要说起来比兰儿小姐还更加不如。”

华不石知dào

,若要让司马如兰放心把公主交予他训养,就必须解开这位大小姐的心结,而他用的方法也很简单。若要想要别人对自己说出真心话,最直接的方法,便是主动对别人敞开心扉,人与人之间友情和信任的建立,本来就是相互的事情。

司马如兰叹了一口气,道:“原来你和境遇也和我一样,难怪我虽然觉得你品行不端,说话也不老实,却并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品行不端,说话不老实”实在算不得什么好评价,不过能让这位嫉恶如仇的司马大小姐不讨厌,对于恶名远扬的华不石来说,已是非常难得了。

“不讨厌”和“喜欢”固然还相距甚远,但既不讨厌,便说明她并不会排斥与华不石接触交谈,也就有了更近一步的机会。

华不石的心机和口才俱佳,在二人交谈之间,很快就从司马如兰的口中套出了她儿时失去娘亲的经lì

,以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任何财富都不会全无代价地平白而来,即便是当年司马逐风在获得海盗王宝藏时,也经受过可怕的磨难。

司马逐风当年在少林寺学艺时,曾经过木人巷的十八铜人阵的历炼,手臂上印有“龙虎烙纹”,能有此殊荣的少林门人,近二十年来只有八人,在少林派数千的僧俗弟子之中可谓是凤毛麟角。

艺成下山之后,他仗剑行走江湖,行侠仗义,闯出了“江南神剑客”的名号,受到众多武林中人的钦佩,也搏得了美人的爱情。

司马夫人娘家姓温名真,在江南一带亦是一时无二的名人。其父温天寿,乃是杭州“飞燕门”门主,而温真在家里排行在二,上面还有一件大姐。温真从小修练武功,一手“飞燕剑法”亦是不凡,不过她的名气却并非来自于武功,而是因为她的姿容。

这位温二姑娘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在武林中素有着“江南第一美人”之称。

“江南剑客”对上“第一美人”,名侠佳人,也算得上是十分般配的天作之合。杭州“飞燕门”本不是甚么大门派,门主温天寿能得到“七大门派”之首少林派的名门高弟为女婿,也是求之不得的事。

成婚一年之后,温真便为司马逐风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如兰,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享尽天伦之乐,可谓幸福美满得很。也就在这个时候,司马逐风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件宝物。

这件宝物,便是“盘龙珏”。

吞鲸岛的传说一直都在江湖上广为流传,司马逐风当然也听说过,他亦是知dào

,有了“盘龙珏”,就能获取古时海盗王拓拔擎天的无尽宝藏。年纪轻轻就名满江湖,娶到江南第一美人为妻,如今又能够获取富可敌国的财宝,老天爷非只待司马逐风不薄,简直是太眷顾他了!

然而,这种眷顾却未必是一种福气。

司马逐风要出海寻宝,自成婚之后就一直没离开过丈夫的温真,却执意要和司马逐风一同前去。温真亦是习武之人,家传剑法还练得不错,而当时的江南剑客并不认为那一次的寻宝航程会有多大的风险,在娇妻的恳求之下便答yīng

了下来。

于是他雇好了船只,组织人手,带上妻女从杭州港一同扬帆出航。

司马逐风武功高强,又为这次寻宝做了颇为周全的准bèi

,按理说的确不会发生什么问题,但是世事变幻莫测,总是会有意料之外的情形发生,而这位江南剑客的好运气,似乎在得到“盘龙珏”之后就已经用完了。

海盗王拓拔擎天并不希望毕生抢掠来的财富,就这么容易地就被后世之人取走,他当年在埋藏财宝的时候,就已在洞中布设下了极为厉害的机关。司马逐风一行人抵达吞鲸岛,用“盘龙珏”顺利开启了秘洞之门,即将到手的宝藏令他们急不可待地冲入洞中,对于稳藏的危险却并全无所觉。

机关埋伏被触动,进洞的十余名“飞燕门”弟子倾刻之间就尽数身亡,只有司马逐风凭借着一身绝顶武功,携着妻女侥幸逃开,毕竟曾经有着少林寺木人巷的历炼,司马逐风决不会这般容易就被机关所杀。然而此时洞口的巨石已轰然落下,秘洞封闭,把他们三人关在了其中。

司马逐风并没有把所有的人手一齐带进洞来,在秘洞外仍然有几名“飞燕门”的弟子留守。但是当年海盗王拓拔擎天做如此布设,就是存心要困死进洞之人,阻在山洞口的是万吨巨石,仅凭着数人之力想要挖开,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秘洞之中有着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也有可供饮用的地下泉水,却完全没有一点儿食物。

当时司马如兰只有四岁,本还处于不会记事的年龄,但是直到现在,她却能清楚地记得当日被关在秘洞之中的恐怖经lì

,而且永远也不会忘。母亲把随身携带的仅有一点干粮给了女儿,而她自己一天一天地消瘦,终于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当“飞燕门”弟子终于从另外一侧掘开了秘洞时,已经是二十八天以后的事,他们救出了奄奄一息的司马逐风父女,而司马如兰的母亲温真却已经饿死在了洞中。

也许天意便是不能两全,司马逐风虽然得到了无尽的宝藏,却因此而失去了最心爱的妻子。

眼看着最爱的母亲在自己面前因饥饿而死去,这种经lì

犹如无法摆脱的梦魇,一直缠绕着司马如兰。所以,她一见到大白狗捱饿就无法忍受得住,即便华不石一再说明公主决计不会因此而饿死,她也依然不能接受。

听完了司马如兰的讲述,华不石也撤底明白了她的心结所在,也知dào

这位城主大小姐个性固执,想要让她同意用减少喂食之法让公主减重,定是不可能做到。

华不石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兰儿小姐,假如从今天起,我不再让公主节食,你可愿意将它留下交予在下训liàn

么?”

司马如兰盯着华不石的脸,道:“你如若每天都让公主吃饱,我自然可以同意把它留在吠天楼,这样也许会让它快活一些。不过,你说话向来都不老实,我可信不过你!”

华不石苦笑道:“小可一向说话算数,大小姐何如此言啊?罢了,你若当真信不过我,公主每日的食物都由你从城主府带过来,并亲手喂给它吃,这样总可以了吧?”

他已下了决心,要在大仓城的“紫霄台斗犬大会“上夺魁,当然不会轻易放qì

,而以公主先天的条件和体质,实在是最佳的斗犬选择,即便是拥有藏獒血统的宝亮,与公主相比也还略逊一筹。

华不石从来都不是一个行事不懂得变通的人,既然知dào

绝不可能说服司马如兰让公主捱饿,他就立kè

决定做出让步。

第三百八十二章 酒肉穿肠过

华不石从来都不是一个行事不懂得变通的人,既然知dào

绝不可能说服司马如兰让公主捱饿,他就立kè

决定做出让步。

司马如兰想了想,认为华不石确实耍不出甚么花样,才道:“那好吧,你不准食言,我就把公主留下!”

华不石道:“在下决不食言。不过丑话可要说在前面,在下虽然承诺不限制公主的喂食,但其它的一切训liàn

事宜,都由我安排决定,兰儿小姐不可再做干涉,你可能答yīng

么?”

司马如兰道:“只要你不让公主捱饿,训狗之事当然由你作主。”

她怀中的大白狗“汪汪”地叫了两声,大概也只有它才看出,在这位大少爷满脸笑容的背后,望向它的目光却有些不怀好意。

※※※※※※※※※※※※※※※※※※※※※※※※※※※※※※在接下来的几天,没有城主大小姐的阻挠,对公主的训liàn

继xù

进行。

司马如兰仍是天天都来吠天楼,每次来时,都提来一只大口袋,装的全都是大白狗喜好的食物,由她亲手喂给公主吃。

而公主不仅不再厌食,胃口甚至比起以前未得厌食症之时都好了许多,每天都吞食掉大量的肉饼和面食,仿佛怎么吃也吃不饱。华不石站在一旁瞧着司马大小姐喂食,脸上浮现着出快意的微笑。

华不石玩不出甚么花样来,那只不过是司马如兰单纯的想法而已。以这位大少爷的手段,想要达成目的自然另有办法。

“化酒丹”是华不石秘制的一种能在短时间之内,令肠胃失去吸收功能的药物。在长沙城中的快活岛赌场,他曾经服用过这种丹药与马五花斗酒,喝下了数坛烈酒而不醉,最后还逼得马五花认输。

而这一次,他却把这种药物用到了公主的身上。

“化酒丹”的效力可以维持半柱香时间,食物吃进公主的肚子里,却并不会立kè

被消化吸收。而每次司马如兰喂食完毕,华不石便借口要带公主散步消食,牵上大白狗在后院里闲逛一圈,并且例行公事一般地去一趟茅厕。于是城主府大师傅精心制作的食物,便穿过了大白狗的肠胃,原封不动地流进了粪坑。

常言说得好: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可惜在公主的心中固然没有佛祖留下,就连油水也剩不下半点,全都被这位大少爷所配制的强力泻药泻出体外。

这等服用泻药强行减重的方法,比起先前节食之法更加有效,每日大量的食物流过,都相当于给公主清洗了一次胃肠。而既有更强的效果,大白狗所受的罪自也更甚,饥饿得不到半点缓减,华不石原本并没有想用这等办法,到了现在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自是想不到,她不忍心瞧着公主捱饿,一定要喂食的举动,后果不仅未能让这头宝贝大狗得到任何好处,还要饱受每天几次泻肚的折磨。

由于采用了更加先进的瘦身方法,华不石计划让公主收身减重到七十斤的目标,仅用了二十三日便已达成,比先前预计的一个月还提前了七天。

公主的大肚腩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细致而缩紧的腹部,犹如窈窕淑女的纤腰。而大白狗腿胯上的赘肉也全都没了,看上去比以前苗条了不少,前腿两侧的肩胛却比从前更宽,肩上肌肉呈现出三角形状,令人能感觉到其中蕴藏着的力量。

这二十三天之中,公主虽然泻肚瘦身,体重降低了整三十余斤,但是每日都在不停地奔跑运动,所以体能非但未曾下降,反而有所提升。

看着大白狗逾来逾接近完美的体型,华不石对于这些天来驯养的结果十分满yì

,而司马如兰则满腹狐疑,搞不明白为何自己每日喂公主吃下了那么多的食物,它却仍然一天天地瘦了下来。

不过她现在再怀疑华不石捣鬼,却已经晚了,因为按照华不石的计划,公主减重已经顺利完成。接下来要进入第二个阶段,便是对扑咬技巧的练习。

在第二个阶段,用不着再做节食,反而需yào

补充营养非富的食物,以保持斗犬的体重,甚至要让体重略为增加。华不石立时向司马如兰提出,从城主府带来的吃食不够好,接下来的日子这位大少爷要亲自为公主准bèi

食物。

华不石的理由十分充分,公主每天都吞食下司马如兰带来的这么多食物,体重却直线下降,可见那些肉饼虽然这头大白狗爱吃,却并不能提供足够的养分,所以必须要做出改变。

早就为公主日渐削瘦而忧心忡忡的城主大小姐,也不得不接受了华不石的提意,只不过她仍然坚持每天要由她亲手给公主喂食。

对此要求,华不石当然一口答yīng

,反正大白狗需yào

有人来喂,多一个不拿工钱的帮手本也没有什么坏处。

若是穿肠而过就流入粪坑的酒肉,质量如何不用多加考lǜ

,如今要让公主得到食补,要求便大不相同。

要说华不石为公主所准bèi

的食物,确实比城主府的大师傅做的那些肉饼、包子之类要特别得多。每天一早,这位大少爷就精心制作出一大盆暗灰颜色的稀糊,虽然模样不甚好kàn

,用料丰富却绝非寻常的米糊面糊可比。其中有骨粉、肉末、油脂、蔬菜水果、甚至还有不少草药,各种东西的比例亦是十分讲究,然后混合在了一起,加热烹煮而成。

当然,华不石并非厨师,即便能做出食物来,滋味自是不能和城主府的大师傅的手艺相比,况且食物中还渗杂有各种药材,味道就更加古怪难吃。就连坚持要亲手给公主喂食的城主大小姐,每次一见到那一大盆稀糊,就忍不住要捂住鼻子,不敢去闻。

不过,公主每天仍是能把整盆的稀糊都吃得干干净净,这倒并非因为它分辨不出滋味的好坏,而是经过了数十天瘦身,如今每日的训liàn

对大白狗的体能消耗极大,使得它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哪里还能挑三捡四。

大白狗公主一向都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过得无比舒适安逸的生活,没想到这次落入了华不石的手里,日子顿时就变得暗无天日,苦不堪言。

转眼之间,公主来在吠天楼已经一个月有余了。司马如兰仍是每天都来,一进吠天楼,就到后院看着华不石训狗,并且给公主喂食。

“万金堂”本就是江湖门派,江湖中人对世俗间的礼教并不讲究。司马如兰虽然是城主府的大小姐,却并非是寻常富贵人家的那种大门不出的闺阁千金,以往也经常在城里到处走动,所以在她看来,天天来吠天楼也不算甚么大不了的事。

但是大仓城里的许多人的却不会这么想,而且人们也并不知dào

她来吠天楼是为了大白狗公主,还是为了那位“恶狗公子”。

于是,大仓城中人们议论纷纷,关于城主大小姐对华不石有情的流言蜚语更加满天乱飞。先前司马如兰领人赶走贺西楼时,还有一部分人以为然,认为城主大小姐这么做只是为给大仓城除去一害。可是到了现在,这位大小姐天天都住吠天楼跑,而且总是待在后院和那位华少爷在一起,却也由不得人们不信了。

理所当然的,在绝大多数人看来,他们二人绝非佳偶。华不石就算心肠够黑,很会赚钱,却终究不过是一个不会武功的绔纨少爷,而且已经娶了妻室,以司马如兰城主大小姐的身份,岂能去给别人做小?

城里的居民一时之间众说纷纭,讲什么的都有,不过却没有一个人敢当着“万金堂”的人说。毕竟“万金堂”主掌着整个大仓城,而城主大小姐很可能是未来的掌门堂主,没有人愿意没事去招惹麻烦。

没有人告sù

司马如兰,而华不石整日足不出户,十二个时辰都不够用,不是在训狗,就是在雕木头,那些风言风语自也听不见。

所以,这一对被众人议论的当事人,完全蒙然不知,行事也依然如故。

当然,纸到底是包不住火的,这世上也总也不缺多嘴之人,尽管无人和司马如兰和华不石去说,这些流言却还是传到了华不石的正房夫人海红珠的耳朵里。

※※※※※※※※※※※※※※※※※※※※※※※※※※※※※※海红珠的心情糟糕透了。

这些日子,她天天都在小楼中司职接待之事,依然很少和那位大少爷见面。司马如兰每日都来吠天楼,一进楼门就到后院去和华不石一同训狗,海红珠瞧在眼里,本来并无甚么感觉。

司马如兰第一次前来吠天楼,便是海红珠接待的,这位兰儿小姐知书达礼,气质优雅,给海红珠所留下的印象甚佳。而司马如兰极为宠爱公主,海红珠也早有所知,是以她天天都来瞧看训狗,海红珠并不觉奇怪。

事实上,她心中也不以为,品貌俱是普通,没有半点英雄气概,看起来一无是处的恶少爷华不石,会对这位城主大小姐有任何吸引力。

然而就在刚才,这种想法却有所动摇。

第三百八十三章 高墙之隔

海红珠并不以为恶少爷华不石会对城主大小姐有任何吸引力。毕竟华不石相貌普通,人品更是不用提了,又没有半点英雄气概,就算不是一无是处,优点也乏善可陈。

然而就在刚才,这种想法却有所动摇。

刚才,一家船行老板带着夫人到吠天楼拜访,他们本是熟客,虽然不肯当真花钱,却也来看过了好几回。海红珠把他们让进了偏厅,那位老板便到后院去瞧看训狗,他的夫人无事可做,便留在厅内品茶,海红珠则在一旁相陪。

有一种人的肚里永远藏不住话,一有机会便要倒出来,无论那些话该不该说都是一样,人们称之为“长舌妇”。而这位老板的夫人极不凑巧,正好就是这种人。

一盏茶的工夫以后,那位商行老板看完的训犬从后院回来时,在他的夫人的快嘴评谈之下,海红珠已经把大仓城中大街小巷所流传的,关于城主大小姐和华不石的闲言碎语,全都知晓得清清楚楚。

听到这些流言,海红珠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火冒三丈,恨不能立kè

把散布谣言之人找出来痛骂一顿。然而这当然是不可能做到的,因为据长舌夫人说,现在全城的人都在议论此事,海红珠总不能去找所有人的麻烦,而最初是何人所散布也无从追究。

那商行老板倒也有些眼色,见这位华夫人面带不善,目露凶光,便立时拉着他的夫人告辞而走,心中暗自埋怨长舌的老婆胡乱多嘴。

客人走了,海红珠坐在椅上,生过半晌闷气之后,心情却由忿怒渐渐变为了担忧。常言道无风不起Lang,此事虽然乍一听来不甚可信,可外面传扬得如此猖獗,未必就真的是空穴来风。

华不石是个花心大萝卜,海红珠是早就知晓的,虽按常理来说,兰儿小姐是不会看得上他,可是那位大少爷诡计多端,口才又好,甚会讨人欢心,司马如兰这种小女孩在花言巧语之下,也难保就不会受他的欺骗。

其实海红珠的年纪也并不比司马如兰大,不过她却认定那位城主大小姐定然比自己更加幼稚,才会被华不石这种花花少爷蒙骗。而这个念头一经想起,就在海红珠的头脑之中来回盘旋,越来越觉得有发生的可能。

一想到此时那位大少爷就在后院,与兰儿小姐在一起训狗,海红珠的心里就象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全然不是滋味。

于是,随后进吠天楼的几拨客人,她都胡乱应付,而有人想要去后院瞧看训狗,她也板起了脸孔,推说本楼从今天起再也不准闲杂人等进院,把这些只看不买的烦人家伙全都打发了出去。

直到黄昏时分,司马如兰才从后院出来,出门之时路过前厅,还过来向海红珠打了一声招呼。

海红珠沉着脸道:“华不石可还在后院么?”

司马如兰道:“是啊,华先生就在后院。”她眼见着海红珠脸色不佳,问道:“红珠姐姐今日气色有些不对,可是身上有哪儿不舒服么?”

海红珠目光一寒,没好气道:“没有的事,我全身都舒服得很!”

海红珠态度生硬,司马如兰虽觉得奇怪,却也不便多问,只说了句告辞的话,便自行出门走了。

天色很快就黑了。那位大少爷训完了狗,便直接回到房间里去雕木头,晚饭也不会出来吃,天天都是如此。而海红珠今日生气也气得饱了,更是没有甚么胃口吃饭,便径直走回到西厢自己的卧室中。

海红珠住在西厢跨院,而华不石则住在东厢,正好是整个院子的两端,中间隔着两堵院墙和一道回廊。相距虽不算太远,但是从她屋子里的窗户望出去,却瞧不见那位大少爷所住院子。

海红珠忽然觉得,她和华不石虽然然名为夫妻,其实两人之间的距离,比起这两堵高大的砖墙和回廊更远得多,他们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根本不了解华不石心思,就连猜也猜不透,就象现在她看不见华不石所住的院子一样。

租下了这座院落之后,前后五进院子的分配以及各人所住房间,都是由华不石安排的,他把两个人的住处安置得如此之远,是不是有意想要避开自己呢?海红珠心中胡思乱想着。

猜疑就象是一剂令人上瘾的毒药,愈是想不明白就愈会使人去想。

而此刻在海红珠的心中念及,华不石平常的许多举动都变得可疑起来,例如那恶少爷费尽口舌把自己劝到前厅待客,是不是为了创造机会与那位城主大小姐独处?

还有那一日司马如兰忿然离去,华不石追到了街上,回来之时衣衫不整,帽子也不见了,谁知dào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海红珠终于忍受不了头脑中出现的许多念头,霍然站起身来,开门出屋。她并不是那种什么事都能憋在心里的人,她决定直接去找到华不石,把所有的事情都当面问个明白!

尽管二人住的屋子隔着两道墙外加一道走廊,但是只要不顾忌那么多,径直前行,找上门去也并不困难!

夜幕降临,天已全黑,海红珠疾步而行,很快就来到了华不石所住的屋前。屋门紧闭着,透过窗户可见屋内烛光闪动,有人影也映照在前窗的贴纸上,一眼便知屋中之人正在雕刻木头。

此处前几日她也曾来过一次,却被华不石三言两语,就连哄带骗地送了出来,而这一次海红珠已下了决心,定然要让这位大少爷把所有事情都老老实实交待清楚,绝不容他再蒙混过去。

她上前伸手拍门,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才打开,露出华不石那张略显雍懒的脸。

“原来是红珠娘子敲门,深夜来此可有事情么?”他站在门口问道。

海红珠见这位大少爷好似并无请她进屋之意,心中更加不快,说道:“我来找你当然有事,我们进屋再说。”

她说着话,却发xiàn

华不石原本懒洋洋的眼神倏然一凛,神情亦是突变,就象是被钢针刺到一般,一把抓住了海红珠的手,说道:“好,先进来再说!”

海红珠还未能反应过来,就已被华不石拉进了屋中,而房门“呯”地一声在她的身后关闭。

刚才还挡在门口,现在却迫不及待地拉着自己进门,这家伙行事当真是颠三倒四,莫名其妙!海红珠心中暗忖。她正要开口询问,嘴巴却已被华不石伸手捂住,而身体也被他拉着紧走了几步,来到了床边。

他想要干什么!海红珠心头狂跳。

她和华不石只有夫妻之名,却并无夫妻之实,华不石对她也一向以礼相待,从无逾越之处,难道到了现在,他才终于露出了贪花好色的本性么?

虽然近些日子以来,海红珠对这位大少爷的看法有所改变,也动过心思让他当自己的丈夫,可这坏家伙一上来就这般粗鲁无礼,想占便宜,她却是决计容不得!

海红珠反手刁拿,已抓住了华不石的手腕,正要施展擒拿术把他制住,却忽见华不石另一只手的手指放在唇前,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事出蹊跷,海红珠也就顿住了招式,华不石已将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院墙头上有人,携有兵刃,可能要对我们不利!”

华不石虽然不会武功,但感官知觉却极是灵敏,观察力更是超乎常人,不亚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先前他坐在屋子里雕刻木头,全神贯注之下未曾留意,而海红珠前来敲门,他打开房门与海红珠说话之时,却忽然听到院墙后面有轻微的呼吸之声,目光疾扫之下,已瞧见了墙头有一道隐约的寒光闪过。

竟然有人手持兵器伏身藏在在墙头上!

华不石应变迅速,马上把海红珠拉进屋来,并把房门关上。这等举动,却让海红珠误以为他要强行非礼,几乎又要出手教xùn

这恶少爷一顿。

听了此话,这位海女侠才知dào

了华不石动手拉她的缘由,小声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华不石心念电转,立时之间就把眼下情势思索了一遍,说道:“等一下我们吹熄蜡烛,然后把后窗弄出响动,引开敌人,从前门逃走!”

近一年以来“恶狗门”树敌甚多,无论是天下盟竺真颜的余党,魔道净土宗,或是天杀组织的杀手,甚至湘境之中的衡山派,江湖上想要杀华不石的人实在是不少。可是这些人应该全都在中土大陆上,大仓岛位于汪洋之中,距离陆地两千余里,在这座海岛上,这位大少爷本应没有非要置他于死地的敌人才对。

可是门外的夜行人来意不善,显然并非为了钱财而来。吠天楼的银两并未存放在华不石的屋中,现在这间房里并无值钱物事,最多的只是上百块木雕而已。而对方既不是为了劫财,手持利刃夜行而至,想必是来杀人的!

而瞬时之间,这位大少爷还做出判断,此人并不是刺杀的老手。

老练的刺客必定擅长于藏身潜行之术,而伏在外面院墙头的那个人,不仅没有及时屏息被华不石听到了声音,而且手上兵刃所反射出寒光也不知遮掩,以夜行之术来说,此人实属未窥门径。

第三百八十四章 故伎重施

老练的刺客必定擅长于藏身潜行之术,伏在外面院墙头的那个人,不仅因为未及时屏息被华不石察觉,而且手上兵刃所反射出寒光也不知遮掩,以夜行之术来说,此人实在还未窥门径。

但不擅潜行却未必武功不强,真要拼斗起来,华不石自知全无战力,加上武功低微的海红珠,也难有多少胜算。是以他在瞬息之间做出了决断,定下了一条声东击西的计策,试图骗过墙外之人而逃走。当然,如果对方是刺客中的高手,这等粗浅的伎俩定会被识破,华不石之所以这么做,也就是算准了来人乃是一个外行。

所幸现在的海红珠,已经不是当日在舞阳城中华家大宅里的那个海大女侠,她已知晓了自己武功不足,倒也能听从这位大少爷的吩咐行事。

烛火熄灭,屋内顿时变为了一片漆黑。屋外之人显然并未料及此事,只听得衣袂破空和脚步落地之声传来,却是那人已从院墙顶上飞纵而下,落在了院子里。

听到来人的落地声音,华不石便又听出对方轻功也不算太高,心中更是大定,用手扳动后窗的窗棂,发出了“咯吱”一声响动,然后拉起海红珠的手,向前门直奔而去。

此时屋子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但华不石在吹熄烛火之前就已看好了路径,拉着海红珠摸黑而行,并无阻碍。华不石断定院中之人听到后窗响动,会认为他们已从后面逃走,定会赶到后面去追堵,而他们正可以趁机从前门逃出去。

当然来人或许也可能踢开房门,直接穿房而过,若是那样,便会和往外逃走的华不石和海红珠碰一个照面。

只是此刻屋中漆黑一片,看不清路径,对于会轻功的人来说,从屋顶飞掠比从屋中穿行更快捷方便得多,所以华不石料定对方不会舍易求难,非要从屋子里走。

果然,很快就听到了屋顶瓦片震响,来人已经掠上了房顶。而此时华不石拉着海红珠到了门边,轻轻拉来屋门,跨步而出。

院中无人,二人放轻脚步,向院门走去。华不石的这么做亦是冒险之举,如果来者是耳目聪敏的高手,就算被骗掠至了屋后,也定是能听到二人从前门逃出的脚步声音。

这位大少爷赌的就是对方本领不强,一时发xiàn

不了他的声东击西之计。

一出院门,华不石便在海红珠的耳边低声道:“对方只有一人,你朝南走,跑远之后就寻处藏身,或索性逃出庄去,定可平安无事。”

海红珠问道:“那你呢?”

华不石道:“我不会轻功,反正也逃不远,便向北走,正可以帮你引开敌人。”

海红珠道:“不行,我们一起逃走。”

华不石道:“你听我的话快走!那人片刻便会发xiàn

受骗上当,等他从屋后回来,再要逃就来不及了!”

海红珠却咬牙道:“我不走,实在逃不了我就和他拼了!”

华不石心中大急,刚才在屋子里这位红珠娘子倒还愿意听从他的吩咐,没想到一出了院子却又不肯听话了。杀手既然前来,就定然有杀人的把握,硬拼决计不行。而正因为对方的轻功不高,又没有多少潜行追踪的经验,而且只有一个人,他们两人分开逃走才是上策,若是聚在一起的目标更大,只能一起送死。

可是,在幽暗的天光之下,华不石却瞧见海红珠神色执着,显然是决对不肯独自逃走了。

院内的屋顶有响动之声传来,显然那人已经到后墙之下查看无人,又掠上房顶,转眼便要追来。到了此时,华不石也顾不得许多,拉起海红珠的手臂,向北面跑去。

这座大院坐北朝南,大门乃是在南方,北面正是后院的方向,而曹暮云、朱洪等人都分别住在东西两侧的数进跨院之中。

华不石并不打算惊动其他人,如今吠天楼里没有高手,曹暮云和朱洪武功已失,那些雇来的伙计也都是普通人,即便将他们都叫来,也没有用处,弄不好还会徒增伤亡。

现下在华不石和海红珠已顾不得再放轻脚步了,只撒开腿朝着后院飞奔而走。而那名夜行杀手也已追出了院子,发xiàn

了前方逃奔的两人,立时直追了过来!

奔逃之中,华不石回头瞧了一眼,只见追来的乃是一个六尺左右身高的大汉,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靠,看不清脸面,手中提着一柄明晃晃的砍刀。

那黑衣人一边追赶,一边叫道:“姓华的,你跑不了!快点站住投降,老子就答yīng

饶你一命,否则不只杀你,还要把你们这吠天楼的人全都杀光!”

此人嗓门宏亮,大呼小叫,气焰十分嚣张,全然不怕惊动了旁人,想必早已知dào

这座宅院里没有高手,无人能奈何得了他。

只不过他这般边追连叫,却也并非明智之举。

武功高手施展轻功须得提气轻身,若非绝顶高手,一旦说话便会真气不纯,定然会影响速度。这等吓唬欺骗的言语,对普通人也许有点作用,华不石心眼之多,且精明无比,哪里会相信“投降就饶命”的这等鬼话?

而从那夜行人知dào

他姓华,并且紧追不放的举动,华不石则更加认定,对方是为了杀人而来,目标正是他这个大少爷。

华不石和海红珠一起逃走,目标甚大,即便在黑夜之中也十分明显。而后面的夜行人喊喝了几声,却发xiàn

在前方逃奔的二人连一点儿要停下来投降的意思也无,当下也就不再喊叫,手持着刀提气直追。

这么一来,不会轻功的华大少爷自是跑不过那黑衣杀手。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很快就只剩下数丈之远,眼看着二人就要被追上。

也就在此时,华不石拉着海红珠忽然一转,逃进了旁边的一道拱月形门洞。那黑衣杀手转眼就追到近前,也不迟疑,向门内直闯了进去。

穿过拱月门洞是一处庭院,四面都有院墙,中央是一座颇为高大的正房。庭院不算大,四下皆是平地,并没有种植花草,更没有可供藏人之处。

黑衣人追进院来,目光一扫,在庭院中却瞧不见人影,便知华不石和海红珠二人定是已经逃入那间正房屋子里了。

当下已是夜半时分,这间正房屋大门虚掩着,里面没有点灯火,全然看不清屋内情形。黑衣人正在迟疑之间,却忽听得房后的窗户发出了一声响动。

先前在华不石所住的院中,黑衣杀手便是被后窗的响却所蒙骗,以为华不石从后面逃走,结果绕到屋子后面追堵,却扑了一个空,被二人趁隙从前门逃出。没想到来到此处,那位大少爷竟然还敢故伎重施,又使出了这一套!

黑衣人此刻不由得心头火起,对方这般做,简直就是把他当成白痴在耍!

这一次他当然不会再上房去追,而是一个箭步蹿到了屋前,抬脚踹出,木屑纷飞处,已把屋门踢碎,挺身迈步便闯进了屋子。

在黑衣人想来,无论华不石是真的从后窗逃走,或是躲在屋里,想再演一回声东击西的诡计,他直闯而入都是上策。因为华不石不会轻功,这院子的后墙有七尺多高,想爬出去定须得花些工夫,他就算穿房而过也来得及将对方擒杀。

然而,黑衣杀手却没有想到,华不石这一次把后窗弄出响动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逃走,正是要引他闯进门来!

一进屋子,他就立时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但凡武功高手,在面临险境时总是会有下意识的知觉反应,这便是人们常说的第六感。这黑衣人亦是修习武功多年,即便不是顶尖高手,知觉却也强过常人,马上意识到在这间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定然有不利于他的物事存zài



黑衣人立时横刀在胸,摆出了一个“夜战八方”的守势,同时闭目倾听,试图从衣袂声和脚步声音,来辨别敌人的方位所在。

正常来说,黑衣人的应对是十分恰当的,“夜战八方藏刀式”本就是在夜战中应对突袭的招式,而任何人要想靠近攻击,都难免会发出声音,他便可以相机做出应变。

只可惜无论是“夜战八方”的刀式,还是倾听动静之举,所防备的均是他人的偷袭,而这一次他在这间黑屋之中遇到的敌人却并不是人,而是野兽。

一声喝叫倏然传来:“宝亮,上!”正是那位大少爷的声音。黑衣人感觉到小腿上一阵疼痛,竟已经被狠狠地咬中了一口!

若是有人偷袭,即便是轻功绝顶的高手,欺到近前衣袂也会带动风声,但斗犬乃是兽类,在黑暗之中扑来全无声息,他根本就察觉不到,也就无从防范。

大狗宝亮这一口咬得不轻,几乎把小腿肚上的肉咬下一块,鲜血直冒。黑衣人“哎哟”一声痛叫,挥刀去砍,却砍了一个空,那宝亮甚是机灵,只咬了一口便逃了开去。

而黑暗之中,华不石的声音再次传来:“公主,上!”

第三百八十五章 请君入笼

大狗宝亮一口咬下,几乎把黑衣人小腿肚上的肉撕下了一块,鲜血直冒.黑衣人“哎哟”一声痛叫,挥刀去砍,却砍了一个空,那宝亮甚是机灵,只咬了一口便逃了开去。

黑暗之中,华不石的声音再次传来:“公主,冲!”

同样是全无声息地扑击,黑衣人只感觉到后臀上一阵剧痛,竟然又被咬中一口!公主嘴大牙尖,体型比宝亮还大,这一下比刚才只重不轻,只疼得这位黑衣杀手又发出了一声惨叫。

原来此处庭院是吠天楼关放斗犬的所在,而这间大屋里放着数只大木笼,不仅宝亮和公主,还有“易通行”的虎牙、“广源斋”的肥肥,以及先后被送到吠天楼驯养的,共计八头斗犬,全都关在笼子里。

华不石拉着海红珠逃进屋子里,立时就把各只木笼打开,把这八头凶兽全都放了出来。按这位大少爷的想法,在吠天楼里既然没有人能够敌得过这名黑衣杀手,便只能用狗。

若是在光线明亮的环境里,斗犬本是不足与武功高手对抗,可是在这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情形却有所不同。

因为在幽暗的所在,猛兽的视力远胜于人类,在此屋之内斗犬仍是可以分辨人影,看准目标扑咬进攻,可黑衣人却一点儿也瞧看不见。而且斗犬在屋子里行动,并不会带动风声,即便扑到近前,发出的声音也十分轻微,黑衣杀手想用听风辨位之法来做防范,无疑是徒劳的。

这些斗犬都是经过扑咬训liàn

的凶兽,出击之迅猛,蹿跳之灵敏,即便是武功高手也未必及得上。黑衣人冒然进了屋子,未及反应之下就已吃了不小的亏。

八头斗犬平日都被华不石训liàn

过,现下也正好派上用场。这位大少爷不停地呼叫喝令,指挥八头斗犬轮番扑击,而那黑衣杀手双目不能视物,耳朵也不太好使,根本就防不胜防,片刻之间就又捱了两口,背上和腿上更被狗爪抓伤了好几处!

虽然斗犬抓咬的杀伤力及不上武功高手的攻击,黑衣杀手一时之间还不至于被打倒,但这般下去,被弄到遍体鳞伤也是迟早的事。而黑衣人也不知dào

这间屋子里到底有隐藏着多少头野兽,只感觉四面八方似乎都有恶狗扑来,心下不由得惊骇异常。

不过,这黑衣人终究是习练武功多年的高手,并非寻常的江湖宵小可比,他心念转动,心中便已有了主意。

擒贼先擒王,这间屋里所有的狗,全都听华不石的指令攻击,只要把那位不会武功的大少爷擒住或干掉,想必就能立kè

扭转不利形势。而尽管黑衣人无法感知斗犬的冲上扑咬的方位,却一直都听见华不石发出的呼喝声音,从而可判断出对方的大致所在。

在黑衣人想来,这当然是一个反败为胜的聪明办法。他提刀护身,侧耳倾听,瞬时就已分辨出华不石的声音是从右侧传来,距离他也只不过四五丈远。

他循声横走出几步,抢上前去,猛然大喝一声,已凌空跃起,认准了方位,手中钢刀一式“力劈华山”,朝着华不石语声传出的位置直砍而下!

这一刀势大力沉,乃是黑衣人用足了全力劈出,别说是不会武功的华不石,就是寻常练过数年功夫的江湖武师,也未必能躲得过去。

然而华不石根本就不必躲,只听得“咯咔”一声,黑衣人的这一刀已结结实实地砍中了一根木头,而他整个人也一头撞进了一只大木笼子里!

原来他自认为聪明的听声辨位的办法,其实早就被华不石所料到。

华不石深知黑衣人的手中有刀,武功亦是不弱,现下运用斗犬攻击虽然能占到一些便宜,当真想要解决此人却仍不容易,还有可能会让斗犬被他砍伤。

所以他有意不住地大呼小叫,出声指挥斗犬,便是为了要引诱黑衣杀手冲上来袭击,正如先前他扳动后窗发出声音,只是为了引对方进屋一样。而这位大小爷已算好了方位,一早就拉着海红珠,藏身在一只大木笼的后面,对方若要扑上袭击,便会自己撞进笼子里去。

那黑衣人果然未令华不石失望,再一次上当受骗,不仅落入到木笼之中,而且钢刀砍出用力过猛,深深地嵌进了笼顶的木头之中,一时之间竟然起不出来。

华不石听到面前传过来的声音,就已知dào

计谋已经得逞,当下呼喝道:“肥肥快过来,进去咬!”

在吠天楼里受训的八头斗犬之中,“广源斋”的肥肥最是皮坚肉厚,体重达一百二十余斤,力量也最大,撕咬的杀伤力也属八犬之冠,只不过因为体形过于肥壮,相斗时不够灵活。如今黑衣人已掉进了笼子里,又失掉了兵器,正是乘胜追击,落井下石的好机会,而木笼之内空间有限,无法让太多的狗进去,这位大少爷便适时派出肥肥进去撕咬。

肥肥经过了月余时间的训liàn

,已是十分听华不石的话,得到指令立时就扑入了笼中。这木笼仅有数尺见方,并不宽大,黑衣人撞入其中就连转身都不方便,全无躲闪的余地,一人一狗顿时就在木笼里纠缠肉搏在了一起!

斗犬的吠叫声,衣帛撕裂声,利爪划开皮肉声,再夹杂着那黑衣人的痛叫和粗言喝骂,虽然四下里一片黑暗,完全瞧不见笼中的情形,但想来是定然精彩得很!

而此时,只听得一阵“叮叮噹噹”的敲锣声音从外面传来,又听得有人在高声喊叫:“抓贼!有小贼进了吠天楼啦!快来抓贼啊!”

先前这黑衣人跟追华不石和海红珠奔入后院时,曾经毫无顾忌地出言威胁吓阻,想来已经被住在附近的曹暮云等人听到,现在有**喊抓贼,多半就是那位暮云公子的主意了。

吠天楼中并无高手,与来人硬拼当然没有好处。但此处乃是在大仓城里,周围有众多居民,只要惊动在附近居住的百姓,大家一齐前来抓贼,那黑衣杀手毕竟只有一个人,定会受到威慑。

那黑衣人眼见着今夜非但杀人未成,还拜这位华大少爷所赐,接连中计入套,被几头恶狗扑咬得狼狈不堪,现在就连脱身也成了问题,他自翊武功高强,却落到了这般田地,心中又急又怒,再也顾不得保留甚么,运功力于手掌,一掌直拍了出去!

华不石引得对方撞进了笼子,又指引肥肥追入撕咬,本是以为占得了上风,定能擒下这个黑衣杀手。却在此时,他却忽然听到“嘭”地一声闷响,接着便是一声狗类的哀嚎,显然是肥肥已被对方出手打伤了。

这位大少爷吃了一惊,连忙拉起海红珠的手,放轻脚步朝着一侧移动。而此时又听得“咔嚓”一声,木屑纷飞,却是整只木笼被掌力击碎,那黑衣人已经从笼中脱困而出。

他一出木笼,就朝着华不石的所在直扑而至,却扑了一个空,华不石见机迅速,已经从先前的位置离开。而此刻屋子里一片寂静,已听不见一点儿声音。

其实华不石拉着海红珠逃走,却并未能走远,只是沿着墙角横移了丈许而已,但屋中黑暗,即便近在咫尺也瞧看不见。而这位大少爷心中打鼓,知dào

先前其实低估了那位黑衣人的武功,对方轻功虽不算好,夜行刺杀也不老练,但一手掌力却是不弱,想来亦是习练过上乘掌法的高手。

到了现在,华不石已不敢再呼喝斗犬上前扑咬,他知dào

一发出声音,就会立kè

被对方发xiàn

方位,对方掌力之强,若没有木笼阻挡,这位大少爷可全无把握能躲得开。

另一方面,黑衣人既找不到对方位置,却亦是无从出手,双方在这间黑屋之中,立时陷入了僵持之局。

此时屋外的人声却已变得逾来逾大,街坊四邻一从人等已被抓贼的喊叫所惊动,听声音可知,已经有一大群人朝着这间小院走过来了。

黑衣人心中明白,要想在这黑屋子里找到并杀死华不石一时间已不易做到,而如若现在还不走,一旦被众人堵在这小院之中便不易脱身了。他一跺脚,已从房门飞蹿而出,来到了院子里,再纵身跃上屋顶,施展轻功向远方奔逃而去。

直到黑衣杀手远去,华不石才长出了一口气。

而此时,前来捉偷的众人已吵吵嚷嚷地赶到了院中,曹暮云和朱洪走在最前,另有臧冬、辛旺、吠天楼的伙计和许多住在周围的居民百姓都跟在后面,许多人提着灯笼火把,亦有一些人手持着木棍扁担等应手的器物权当兵器。

华不石轻舒了一口气,知dào

今夜性命总算是保住了,而借着从门外透入的灯笼火把的光芒瞧去,只看见原先的那只木笼已被击碎,而那头体型硕大的斗犬肥肥倒卧在旁边,肚皮起伏仍有呼吸,却已然动弹不得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求助

闭门家中坐,居然也能惹来仇家.

在大仓城里,或许有许多人出于各种原因,对华不石这位“恶狗公子”没有好感,可是他来到此城也才月许时间,并未做甚么伤天害理的坏事,近二十多天甚至根本没有出门,要说惹下了仇人,非要杀他而后快的,似乎还不至于。

大仓城里最憎恨华不石的,或许只有“明月会”的大当家贺西楼,然而前来行凶的那名黑衣杀手武功不弱,却并不是贺西楼,这一点华不石可以肯定。

贺西楼的身材高大,那黑衣人虽然也甚是魁梧,比起那位贺大当家来却仍是稍矮。华不石研习过“识髓真经”,对于辨体识人极具经验,就算只匆匆看过了一眼,也决计不会瞧错。

况且贺西楼和一众“明月会”的帮众早已经被赶出了城外,大仓城的城门和四面城墙上均有兵士把守,就算他想要再潜回城内找到吠天楼报仇,也没有那么容易。

所以,华不石思前想后,却全然猜想不到那位黑衣杀手的来头。

黑衣人留下的凶刀十分普通,许多江湖中人都用这等钢刀,从上面亦是找不到线索。而黑衣人离去之后,众人冲入屋中之后,华不石检查了被击倒在地的肥肥,发xiàn

它受伤不轻,被黑衣人一掌拍中身侧,竟断了三根肋骨。

肥肥是一头身体彪壮的大型斗犬,皮肥肉厚,非寻常犬类可比,若不是运足了内力出手,想要徒手伤它绝不容易。那名黑衣人一掌就把肥肥打成重伤,震断数根肋骨,说明此人的掌力霸道,而且修习了上乘内功。

大仓城里的江湖武人虽也不少,但大多是受雇而来,为各家商行船号护院守仓的寻常武师,有这等掌力的高手并不多见。

既然不多,要追查起来按说不会太难。而那黑衣人在黑屋中被斗犬袭击扑咬,身上定会留下爪印伤痕,亦是一条可供辨识的印记。

第二天一早,司马如兰来到吠天楼,便知晓了昨夜华不石遇袭之事。在一直都十分太平的大仓城里,竟然会发生这种夜袭杀人之事,虽然此次被打伤的只是一条狗,却也由不得这位城主大小姐不怒。

听华不石讲述完那黑衣人前来行凶的详情,司马如兰立时找来了执事长老邓冉,让他调查城里习练有掌力的武师昨天夜里的行踪,试图找出线索。

邓冉答yīng

而去,只不过派人调查了两日,把城中擅使掌法的十几名武师镖头都查了个遍,却并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之人。这些人不是身型高矮与当日的黑衣杀手不符,便是有当晚不能到场的证明,而且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身上有被狗咬伤的痕迹。

对这个结果,华不石倒也并不觉奇怪。

当夜那黑衣人追杀华不石和海红珠时,公然叫喊威胁,毫不在意惊动旁人,想必有所依恃,事后肯定不会这般容易被查找出来。

因勇斗歹徒而不幸负伤的斗犬肥肥,经过华不石的接骨救治,总算是没有大碍,此狗的体质甚好,大约休养一两个月便能恢复如常,应该还来得及参加本年的“紫霄大会”。只不过,在养伤期间训liàn

自是无法进行,际时到了斗犬大会上,战力受到影响却是无可避免。

狗主“广源斋”的掌柜自是不依不饶,华不石只得一再致歉,保证定会及时治好肥肥,另外还赔出了万余两银子,才算勉强把事情摆平。

肥肥先前送到吠天楼训liàn

时华不石只收了五千银两,如今倒赔了一倍还多,也算是这位贪财无厌的大少爷来到大仓城里所做的第一笔亏本买卖。

赔完了银两,华不石倒也并不觉心疼,有赚有赔本就是生意之道,如今他最为担心的,却是吠天楼的安全。

从前无论在舞阳城还是长沙府,这位大少爷的身边总有“恶狗门”的众多高手保护,平日所在的门派据点也多设机关埋伏,即便是“天杀”那种神出鬼没的职业杀手集团,想要行刺他也不易得手。可是如今到了大仓城里,身边无人保护,吠天楼也全无设防,情势大是不妙。

那名黑衣杀手虽然掌力不弱,但说到底亦算不得甚么高明的刺客,这等人物也把华不石追得狼狈逃蹿,凶险万分,若不是依靠着一众斗犬之力,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如果没有招惹麻烦也就罢了,如今不幸已惹上了仇家,那就不得不考lǜ

防卫之事。而一日追查不到黑衣人的身份,对方定然还在城里,随时都可能再来,危险也就不能解除。

如若能拔除曹暮云和朱洪所中的“绝弦掌毒”,让他们二人恢复了武功,坐镇在吠天楼,自是再无可虑。只不过华不石虽然每晚都以刻木之法练习运刀手法,有了一些进步,却仍自觉得施行“切脉拔毒”之术没有把握,须得再练一段时日才行。况且施行这等切开人体经脉要穴的凶险手术,即便成功,伤者也至少要卧床休养一两个月才能痊愈康复。

身边全然无人可用,想要招募高手,也并不现实。大仓城中是有不少江湖武师,象样的高手却没有多少,而且大多武师都是被各家商行所雇佣。就算花费重金请来几人,武功低劣不说,这等临时找来的散兵游勇也殊难让人信任。

现在的情势之下,没有自保之力就象没有银两一样,实在是一个要命的难题,而且增强防卫之事刻不容易。无奈之下,华不石能想到的,只有向司马如兰求助。

今日已是黑衣人夜袭吠天楼的第三天。

华不石一大早便来到前厅中,只等着司马如兰与往常一般进门,便立时迎上前去,开门见山地表明了求助之意。

听完华不石的话,这位城主大小姐想了想,说道:“这倒也是个问题。有些人平日里老是干坏事,难免就要得罪仇人,别人要找他的麻烦,确是不易应付。”

华不石苦笑道:“小可到了大仓城里,一直都老老实实地做训狗营生,何曾干过甚么坏事,也不知怎会得罪了仇家,就连我自己亦是莫名其妙。此事也不难应付,兰儿小姐只须派一些兵士来我这吠天楼来帮zhù

守卫,想必就能吓阻那个凶手,使他不敢再来。”

司马如兰轻咳了一声,道:“按说吠天楼开在大仓城中,我们城主府理应保护你们的安全,不过这城中的商户有数百家之多,如若每一家都要我们派兵士守卫,他们倒是省了雇佣护院保镖的银两,我们城主府却又哪里有这么多的人手?”

华不石前些日子为了给公主减重,使用了用药物强行催泻之法,司马如兰一直都被蒙在鼓里,每天还从城主府带来大量食物喂给大白狗吃。

眼见公主日渐精瘦,司马如兰早已起疑,直到昨日,那位“易通行”的驯兽师臧冬无意中说走了嘴,在她的逼问之下,才不得已透露了真相。司马如兰恍然省悟,不由得对华不石咬牙痛恨。

今日正好碰上这位华大少爷请求帮忙,机会难得,司马如兰自是要卖些关子,狠狠地让他为难一番。

华不石不明其中缘由,更不知自己被臧冬出卖,只觉得大小姐今日的态度似乎有些反常,忙赔笑道:“华不石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才恳请兰儿小姐帮忙。小姐尽可放心,我们吠天楼不会白白地让城主府派人守护,愿意支付银两,算做给贵堂人手的薪银补偿。”

司马如兰却脸色一沉,道:“我城主府又不是镖局武行,从来不接保镖护院的生意!再说我们城主府的人,岂会要你们吠天楼来付薪银,你们吠天楼有几个钱就很了不起么!”

华不石愕然道:“兰儿小姐切莫误会,小可绝不敢这般想。”

司马如兰望着华不石满面愁容的脸,忽然嫣然一笑,道:“你想要我派人来保护吠天楼,也不是不行,其实这保镖护院的事情嘛,我们城主府偶尔做上一回也没有甚么。”

华不石立kè

转忧为喜道:“那小可便多谢兰儿小姐仗义相助了!那杀手如今尚在城中,说不准何时还会再来,就请小姐快些派来人手,我们吠天楼定会好生招待……”

司马如兰却一摆柔夷,道:“慢着!既然是保镖护院的生意,我们就得先讲清价钱才行。要城主府派人可以,每日的薪银就算一千两,华先生只须先付上一个月的花费,三万银两拿来,城主府的护卫马上就到!”

此话一出,华不石便撤底傻眼了。

前些日子吠天楼新收入了两头斗犬,确是赚了数万银两,但这一段时间的各种花销,加上因肥肥受伤赔偿给“广源斋”的一万两,如今华不石手中所剩下的银子也不过三万余两,如今司马如兰竟然狮子大张口,要把吠天楼的家底全都吞掉。

先前那贺西楼也不过是想要强占吠天楼一半份额,想不到这位兰儿大小姐居然下手更狠。

第三百八十七章 才子熊天南

先前那贺西楼也不过是想要强占吠天楼一半份额,想不到这位兰儿大小姐居然更狠,敢是要把这位大少爷赚的全部钱财都一口吞掉。

华不石哭丧着脸,做出一幅可怜模样,说道:“吠天楼的情形兰儿小姐也不是不知,我等辛辛苦苦每日奔忙,也只为赚得一点小钱,实在拿不出这许多银两来。”

司马如兰却哼了一声,道:“你这人一向都不老实,要说没钱,我才不信!你骗我说不让公主捱饿,却每日给它服食泻药,这等丧尽天良的事也干得出来,现在还想要我帮你么!”

直到此时,华不石才终于明白,司马如兰今天故yì

与他为难的原因,也立时就猜到了定然是臧冬口风不严,泄露了秘密,不由得面上大窘,呐呐道:“原来兰儿小姐已知dào

了此事,其实华不石也是为了公主能在‘紫霄大会’上夺魁才出此下策,并没有丝毫歹意……”

司马如兰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我知你没有歹意,不过被你蒙骗了这么久,本小姐心中不忿,你若不拿出三万银两补偿,我就不能消气,也休想要城主府派人来保护你们吠天楼!”

事关身家性命的安全,自是不能轻忽,可是这位大小姐不肯派人,华不石也没有办法。而要他拿出三万银两,那便是取走了吠天楼的全部家当,这一个多月来辛辛苦苦全都白干了,这亦是华不石不能接受的。

这位大少爷还想再行求恳,看看能不能让司马如兰降低些开价,却忽然听到一人朗声说道:“兰儿妹妹,是谁让你这般生气,要三万银两的补偿呀?待得为兄替你出气就是。”

华不石循声望去,却见说话之人就站在吠天楼的厅堂门外,却是一位身高七尺有余的大汉。

时下常人身高六尺便已不算矮,七尺以上足可称为彪形巨汉,在南方并不多见。此人比别人都高上一头,匝上一臂,肩宽背厚,虎背熊腰,再加上一张比烧饼还大一圈的国字方脸,乌眉豹眼,实可算得上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此人的体形相貌,都是标准的江湖武人,华不石一眼便能看出,他一身武功定是不弱。只不过此人的衣装,却偏偏是一身才子书生打扮,头上戴着文生公子巾,额前嵌着翡翠玉石,身着宝蓝色锦锻长袍,大袖飘飘,脚下踏着一双厚底的云鞋,而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

时下的江湖中**多蓄须,这位老兄虽长得粗犷,脸上皮肤也甚是黝黑,但是面皮却刮得干干净净,一点胡须也无,而且一身书生行头,令人一眼瞧看过去只感觉甚是不伦不类。

司马如兰瞧见来人,脸上却露出了不悦的神色,说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啦?”

那大汉大踏步走进门,来到了司马如兰的身前,说道:“愚兄有数日没曾见到兰儿贤妹,刚才去到城主府上,听门子说贤妹来了吠天楼,就顺道过来看看。”

他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华不石,又道:“这厮是谁?敢情就是他惹得贤妹生气么,待为兄帮你料理了他!”

司马如兰瞪了那大汉一眼,说道:“我和华先生正在谈生意,谁要你来多事!”

此时华不石已拱手道:“小可华不石,乃是这间训狗坊的老板,不知兄台高姓,可否见告?”

那大汉瞧了瞧华不石,傲然说道:“在下熊天南,是兰儿贤妹的世兄。”

这位熊天南,便是“万金堂”副堂主熊百龄的独生儿子。

熊百龄年过半百,壮如熊罴,一脸虬髯黑里夹白,相貌甚是威猛。而这熊天南的体格与父亲亦有几分相似,长得也好似一头黑熊。

只不过他明明长得象熊,却偏偏要装成文人公子的模样,那支折扇捏在巨掌之中,看上去细得就象是一根筷子,还不时地学着风雅之士一般轻轻摇动,不仅怪异,简直有些可笑。

华不石又做了一揖,微笑道:“原来是熊公子,久仰久仰。”

熊天南却并不理会华不石,转过脸对司马如兰道:“训狗坊不过是下三流的营生买卖,兰儿贤妹何必整天都跑到这种地方来,还招惹那么多人说闲话?要是没事不如留在城主府里,或是来我熊家庄也成,让为兄陪着贤妹吟诗作画,岂不快活哉?”

这位熊天南说起话来,也和他的装束一样,半文半武,又雅又俗,令人不禁哑然。

司马如兰眉头一颦,道:“我在城主府里待着无聊,出来走走难道都不行,有甚么人敢说闲话?你那熊家庄我才不去,整天都有一大队人在庄里操场,还说什么吟诗作画,吵都吵死啦!”

熊天南道:“只要贤妹肯来,我就叫庄丁们停下来不操练,定是不会吵到贤妹的。”

司马如兰摇头道:“你叫他们不练,熊叔叔又该要骂人了。反正我不去,还不如来吠天楼看着公主呢!”

熊天南脸色一沉,似乎要发作,但瞬时间又赔上了笑脸,说道:“贤妹不去熊家庄也没关系,不过依为兄之见,还是少来这吠天楼为好,你还不知dào

街上那些闲人是怎么说的吧?”

大仓城里关于司马如兰和华不石的流言飞语已传扬甚广,这位城主大小姐却是当真是全不知dào

,因为以她的身份,当然没有人敢当她的面说那些不三不四的闲话。

听熊天南的话,司马如兰当即问道:“他们是怎么说的?”

熊天南道:“街上都传说你天天都来吠天楼,是因为对训狗坊的老板有私情,先前赶贺西楼出大仓城,也是因为这个……”

熊天南的话还未说完,司马如兰的神情已然变了,她原本是坐在椅子上,此时已霍然站起身来。而坐在一旁的华不石石,脸色却有些发白,这位大少爷今天亦是头一次听到这等流言。

熊天南见司马如兰失态,连忙开口劝道:“贤妹可千万莫要着急,这些话都是城里那些闲人无赖们胡说八道,当不得真,只要你以后别再到吠天楼来就行了。如果贤妹不解气,我派些人到街上去,把那些吃饱了没事乱讲话的家伙找来教xùn

一顿,定然没有人再敢乱说!”

此时司马如兰的一张俏脸已涨得通红。

从到吠天楼为公主看病,第一次与华不石见面起,到后来他当街强抱,被众人群殴,又编造假话求助,被当面揭穿之后还义正辞严地辩解,司马如兰只是觉得此人十分有趣。即使知dào

了他是江湖上名声狼籍的“恶狗公子”,司马如兰对这位华大少爷也没有产生多少恶感,反而把他当成了一个颇为特别的朋友。

只是由始至终,她确实从未想过两人之间会有男女之情。

司马如兰本是家中的独女,父亲长年不在岛上,平日难免有些孤单寂寞,就把大白狗公主当成了最心爱的宠物。这段时间她每日都到吠天楼来,多半是因为公主的缘故,当然也是觉得来瞧看华不石训狗颇为开心,却没想到此举竟会使得城里的老百姓产生这等误会。

即便是江湖中人不怎么讲究俗世礼仪,但司马如兰毕竟还是未曾出嫁的大小姐,现在流传出如此不堪的流言,实在有损清白名声。

可是不管是真是假,既然有人说,有人听,而且有人相信,大仓城里这么多人,想堵住所有人的嘴定是难以做到。

一时之间,司马如兰又气又急,对熊天南道:“不用你多管!现在派人不准他们去说,就好象是真有其事,我们想要遮掩一般,更加让别人误会!”

熊天南道:“是,是,贤妹既说不派人,那就不派好啦!”

司马如兰又瞪眼望着华不石,说道:“都是你不好!现在惹出这么多风言风语,可要怎么办!”

要说这些诽闻都是这位大少爷惹出来的,倒也颇为冤枉,不过华不石心下明白,这等诽闻传出,对于他自己倒是关系不大,因为“恶狗公子”的名声本就不佳,死猪不怕开水烫,就算又多加一项“诱骗少女”的劣迹,也不过如此,但对于司马如兰一个姑娘家来说,名声受到影响,却是吃亏得多了。

华不石叹了一口气,道:“兰儿小姐也不用太过着急,这等市井传言,都是一些闲人毫无实据的胡乱猜测,只要大小姐自今日起,以后不再前到吠天楼来,时日一长,相信之人定会越来越少,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这当然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而事到如今为了避嫌,华不石再也不敢提出请这位城主大小姐派人保护吠天楼之事,否则恐怕又要成为别人诽传他们二人的关系的证据,就更加无法澄清了。

一旁的熊天南道:“兰儿贤妹,你确是不应当到这种地方来,我看咱们现在就回去吧!”

然而,司马如兰沉吟了一会儿,却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脸上气愤恼怒的表情消失,玉面之上又恢复了平静,忽然说道:“既然只是一些闲人胡乱猜测的谣言,我们也就不必理会。本小姐决定了,从今天起,就在吠天楼暂时住下啦!”

第三百八十八章 隔山打熊

司马如兰沉吟了一会儿,却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脸上气愤恼怒的表情消失,玉面之上又恢复了平静,忽然说道:“既然只是一些闲人胡乱猜测的谣言,我们也就不必理会。本小姐决定了,从今天起,就在吠天楼暂时住下啦!”

此话一出,不仅华不石没有想到,更是把熊天南吓了一大跳。

司马如兰一双美目盯着华不石,道:“你不是说吠天楼不安全,有人要来暗杀你,想请城主府派人帮忙护卫么,现在人已来啦,就是本小姐自己,华先生不会不欢迎吧?”

华不石呐呐道:“可是……这个……”

司马如兰小嘴一翘,道:“甚么可是这个那个,有话你直说就是!”

华不石道:“可是我们吠天楼本小这个利薄,实在付不起一日千两的花费,兰儿小姐还是……”

在当下谣言四起的关头,如若这位城主大小姐还公然在吠天楼住下,她和华不石的暧昧传闻,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位大少爷心知不妥,却又不能明说,只得拿付不起银两的借口来作推搪。

司马如兰轻哼了一声,道:“你果然是又贪财又小气,这一点银两也不肯出!好啦,我住在此处负责保护吠天楼的安全,一两银子不取,只要你们每天管饭就行了,这总可以了吧?”

华不石还想再做推搪,熊天南却已经忍耐不住了,说道:“兰儿贤妹这是在说笑么?你怎么能住在吠天楼这种地方!还是不要胡闹了,快和为兄一起回城主府吧!”

他说着话,已走到司马如兰的身边,伸手去拉她的手臂。

司马如兰右手一甩,已挣脱了熊天南的拉扯,说道:“熊天南,我已决定住在吠天楼了,此事用不着你管,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就是了!”

此时熊天南的脸色却已沉了下来,说道:“兰儿贤妹,我先前没和你说,其实今日我是受了我爹之命来找贤妹,我爹就是因为听到了城中流言飞语传得太不象话,才吩咐我来劝说贤妹,最好待在府中不要随便外出。”

司马如兰道:“你回去对熊叔叔说,侄女自有主张,请他老人家放心就是。这里的事与你无关,你只管回去就是!”

熊天南道:“那怎么行!爹爹已经答yīng

我啦,这次等司马伯伯回岛,他就会上门向你爹提亲,到时候你我就是一家人了。你这般任性而为,还要住在这种地方,坏的可是我们熊家名声,怎会与我无关!”

熊百龄是“万金堂”的副堂主,在门派之中地位仅次于司马逐风,而熊家与司马家的交情甚深,司马逐风早在江南游侠时就与熊百龄结识,还曾经救过他的性命。自大仓城始建时起,两家就都一起搬到了岛上,这位熊家长子熊天南与司马如兰也都在大仓城里一同长大,彼此可以说十分熟悉。

熊天南对司马如兰早有爱慕之心,多次求恳父亲去找司马城主提亲,但是熊百龄却并没有答yīng

。倒不是熊百龄不赞成这门亲事,要怪只能怪这位熊大公子自己太不争气了。

司马逐风没有子嗣,就只有司马如兰这么一个女儿。司马如兰天生聪颖,习武资质极佳,十几岁的年纪,就得到了司马逐风一身少林武功的真传,又读书明理,能文能武,且颇有正直侠义之心。

司马逐风看在眼里,当然十分欣慰,也有意要让女儿将来接掌“万金堂”,继承大仓城主之位。然而也正因如此,他对于给女儿选婿,条件亦是定得极高,不仅要求武功人品出众,还要文采、谋略、买卖经营样样皆通才行。

在司马逐风看来,爱女将来即使能成为大仓城主,但终究是女儿身,而这座大城其实是要由她和所嫁的夫婿一同执掌。如此重任,他当然不能交给没有本事的庸人。

熊天南倒也算不得庸人,只是除了身高体壮力qì

不小武功还过得去之外,也就能勉强识字,若论文采、谋略则样样皆无,经营买卖更是一窍不通。

熊百龄与司马逐风交情深厚,一早知dào

司马堂主为女儿择婿的标准,也很清楚就算给熊天南说亲,定然一点希望也不会有,只会自讨没趣,所以索性不提。回到家里,他敦促儿子多多读书习文,至少要在外表上勉强能够达到标准,提亲之事才好去一试。

这也就是熊天南明明长得一幅武人模样,却偏偏要做书生打扮的原因。以熊天南的头脑,想读书学文一时之间实在太难,不过换个文人才子的装束倒是容易得很。

城里风传司马如兰和华不石的流言,最为着急的不是旁人,正是这位大才子熊天南。他立kè

去找父亲求助,不料熊百龄却是一脸淡然,只让儿子自己去劝说城主大小姐便是。

于是熊天南找到了城主府,又来了吠天楼,此时他见司马如兰不但不肯回去,反而要在吠天楼住下,一时情急之下,就把提亲之事说了出来。

谁知他不说还好,一说提亲,司马如兰一张俏脸顿时沉了下来,喝道:“熊天南,你闭嘴!我爹又未曾答yīng

亲事,谁和你是一家人!你再敢胡说八道,休怪我赶你出去!”

熊天南心中对城主大小姐满怀思慕之情,司马如兰对这位熊大公子却并没有多少好感,只不过因为两家乃是世交,以住她对熊天南也还算是客气,可今天这位熊大公子竟当面说出提亲之事,还大言不惭地自称与她是一家人,却令得司马如兰又羞又气。

熊天南虎背熊腰,力大过人,可心计反应却有些迟钝,实属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此时口中尚在说道:“我们两家交情这么好,只要我爹一说,你爹肯定就会答yīng

的,咱俩这门亲事反正也是迟早的事情,早说几天又有甚么打紧……”

司马如兰火冒三丈,未等他说完,已厉声喝道:“住口!”一步就欺到了熊天南身前,挥起右掌已直拍了过去!

熊天南眼见美人一掌飞击而至,连忙举手格挡,说道:“贤妹有话好说,怎么动起手来了?”

当日出身南少林的贺西楼被熊百龄十招之内就打得吐血败落,可见熊家的“惊熊掌”实是一门十分霸道的掌法。熊天南虽然习文不行,学武却是不差,已得到熊百龄的传承,掌上功夫有了不弱的火候,加之他身高体壮,力量过人,对于别人的攻击就算随意招架,也尽可以挡得住。

只不过司马如兰却不是别人。她的武功传自司马逐风,乃是正宗少林绝技,比起贺西楼那种南少林俗家弟子的武功,完全不能同日而语!熊天南虽然举手格挡住了司马如兰拍来的一掌,但一股暗劲已穿透过他的手臂,重重撞在他的胸前!

这股暗劲,这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罗汉拳中的“隔山打牛”!

就算熊天南身体强壮,受此一击也有些吃不消,胸前真气浮动,向后退了一大步,而司马如兰的第二掌又当胸击了过来!

“砰”地一声,熊天南躲闪不及,又捱了一记!

刚才的一掌已令他站立不稳,而第二掌的力量比先前犹胜,熊天南在暗劲冲击之下连退了五六步,仍是卸不去对方掌上力道,“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把铺地的青砖也坐碎了数块。

虽然司马如兰出手突然,熊天南随意招架吃了暗亏,但是仅用两掌就把一个壮硕如熊的彪形大汉打倒在地,这位城主大小姐确是出手不凡。

就连熊天南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竟连司马如兰的两掌也抵挡不住!

他早听说这位兰儿贤妹得了城主的武功真传,却一直没有与她交过手,只以为她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厉害定是有限。而熊天南一向自恃身高力大,武功高强,可如今被一个女子这般轻易打倒,脸面上实在有些挂不住,一张黝黑的国字脸膛已变成了紫色。

他伸手在地下连撑,狼狈不堪地爬了起来,嘴里说道:“你……你……竟敢打我……”

司马如兰道:“我打你又如何!熊天南,你若敢再胡说八道,下次出手时我就不再手下留情了!”

熊天南虽然被两掌击倒,失了颜面,但没有受伤,还要多亏了城主大小姐手下留情。

他又羞又怒,却伸手指向坐在一旁的华不石,道:“好你个吠天楼,竟敢诱骗我们大小姐,你走着瞧,我这就回去叫人,定要砸了你们这驯狗坊!”

熊天南说完一跺脚,转身便走,出门时却走得太急,袢在了门槛上,脚下一个趔趄,又差一点扑倒在地,手掌撑地才算站稳,一把折扇也掉落在了地上,当真是威风扫地。

待得熊天南走了,司马如兰才回到桌边,在椅子上坐下,说道:“华少爷不必担心,他只不过是嘴上逞强,有我在这里,绝对没有人敢来砸吠天楼。”

华不石望着司马如兰,却露出吃惊的表情。

第三百八十九章 由衷钦佩

华不石望着司马如兰,却露出吃惊的表情。

当日他在大街上被路人群殴时,司马如兰也曾经出手拔开人群救他脱身,不过那个时候华不石自己逃命尚且不及,对司马如兰的武功自是无暇细看。直到刚才她出手击倒熊天南,华不石才瞧出这位不满二十岁的大小姐,竟然通晓少林的“七十二绝技”!

相传“少林七十二绝技”是达摩祖师所创,在门派中已传承了上千年之久,也是少林寺雄据中原武林名门正派之首的根本。这些绝世武功,寻常的少林弟子,根本没有有修习的资格,想要练成也极为艰难,而只要练成其中一项绝技,便能挤身成为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隔山打牛”的暗劲,华不石在万易岛上曾见过少林派的圆光大师施展过一次。圆光大师乃是少林八堂之一“渡善堂”的主持,无论武功或是地位,在少林寺中都能排入前十之列,而且他的年纪也已经不轻。司马如兰只不过是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少女,竟然也练成了少林绝技,实在令得华不石吃惊不小。

在华不石平生所见年轻女子之中,习武资质最好、武功最高的有两个人,其一是杨绛衣,其二是无生老魔门下“六绝”之一的“霜姬”卓漪玟,而现在他却已见到了第三个人,便是面前这位大仓城的城主大小姐。

而这三人之中,以司马如兰的年纪最小,临敌经验自是不如另外二女,但她所习练的却是最为正宗的少林武学,如若三人交手拼斗,也未必就会输于杨绛衣和卓漪玟。

司马如兰见这位在大少爷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出神,不由得俏脸一红,道:“你这般看着我做甚么?”

华不石此时才回过神来,忙道:“兰儿小姐施展的少林绝技实令华不石大开眼界,在下一时忘情,多有失礼了。”

司马如兰奇道:“原来你这财迷小气鬼除了驯狗赚钱,竟也懂得武功么,还能瞧得出我使的是少林绝技,倒也让我大开眼界呢!”

华不石讪讪道:“大小姐说笑了,在下也算是江湖中人,对各家门派的武功自是略识一二。”

司马如兰嘻嘻一笑,说道:“好了,现在讨厌的人已经走了。你给我安排一个住处吧,从今日起,本小姐就在这里住下啦!”

华不石却摇了摇头,道:“依在下之见,兰儿小姐还是听那位熊兄之言,回城主府好些。如今城中既已有了许多不好听的流言,华不石虽不在乎,小姐又何必如此做,给那些流言诽语留下口实呢?”

司马如兰望着华不石的眼睛,说道:“华先生,我们是不是朋友?”

华不石道:“在下承蒙兰儿姑娘看得起,我们当然能算是朋友。”

司马如兰道:“你遇到了难处找我帮忙,便是把我当做了朋友,刚才兰儿向你索要银两,只不过是和你这个财迷鬼开个玩笑而已。江湖道上义气为先,朋友有难,自当鼎力相助,我留在吠天楼又有甚么不对呢?”

这位娇滴滴的城主大小姐,好象瞬时间就变成了义薄云天的大侠客,看她的神色凛然,似乎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华不石苦笑道:“可是住在我们吠天楼,对兰儿小姐的名声定会有损,流言飞语虽然无稽,却也会伤人,还请姑娘三思。”

司马如兰看着华不石,忽然收住了笑容,正色道:“其实我留在吠天楼,也并不是全为了帮你。”

华不石愕然道:“哦?那兰儿小姐所为甚么?”

司马如兰道:“爹爹离岛之时,曾吩咐过我守护好大仓城,可是现在城里却混乱得很,不但有贺西楼这一群恶霸仗势欺人,强行勒索商家,现在又有人公然夜袭杀人,若兰儿不能把那个杀手抓获铲除,爹爹回岛时,我又如何能向他老人家交待?”

华不石道:“其实恶霸歹人,在这世界上到处都有,大仓城中就算是有一两个,也并非是城主府之过,又如何能怪得了兰儿小姐。”

司马如兰道:“华先生,你可知dào

爹爹当年建此大仓城的目的是甚么?”

华不石道:“司马城主把持‘万金堂’,在下料想他是为了让中土大陆与西方国度之间的远洋贸易更为方便,才在南海汪洋之中修建起此城。”

司马如兰却摇了摇头,道:“其实远洋贸易,只不过是使大仓繁荣的手段,并非建立此城的本来目的。当年爹爹带着我和娘亲出海探寻吞鲸岛,本就是不为贪图宝藏,在出发之间,爹爹便已经决定要将所得的全部财宝,用于接济江南各境中的流难百姓和穷苦农民。”

华不石道:“伯父能有如此慈悲之心,不愧是江南名侠。”

司马如兰道:“我娘因中伏而故去,爹爹得到了秘洞中的宝藏,却并没有按照先前所想拿去周济贫民。乃是由于爹爹回到江南以后才发xiàn

,百姓的贫苦,就算用再多的银两去周济也无济于事,只因为他们的困顿贫苦,并非缺少银两,而是当今的世道所致。”

司马如兰所说的这些话,本是有些难懂,但是华不石听在耳中,心里却十分明白。

如今的大明天下,朝廷腐败,皇帝昏庸,四方流寇纷起,满清铁骑入侵中原,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加之连年的水旱天灾……所有这些灾祸,所形成的天下间这一片修罗乱世,百姓流离失所,穷困潦倒,乃至身家性命皆无保障,又岂是用一些财宝去周济,就能够改变得了的?

司马如兰接着道:“爹爹曾对兰儿说过,如今大明乱世,已不是人力可以改变,所以,他决心要开辟出一处世外之地,人人能够安居乐业的一方乐土。爹爹把所得到的全部财宝,都用于建筑这座大仓城,便是想要造一方没有纷争掠夺,更没有罪恶杀戮的理想乐土。”

听到这里,华不石的脸上已迥然动容。

他一直认为这座大仓城乃是“万金堂”做远洋船货贸易一个据点,司马逐风耗费万金建造此城,只是为了敛聚更多的财富。而听到司马如兰所说的这一番话,华不石才知dào

这座海上大城的修建,乃是出于司马逐风济世悯人的慈悲心肠,而这位司马城主追求的世外乐土,其实与这位大少爷自己的理想亦是有相似之处,皆是为了减少这世上的罪恶与杀戮,只不过所用的方式有所不同而已。

直到现在,他才对当日在湘粤山道上结识的那位马大先生,产生了由衷的钦佩。

司马如兰又道:“爹爹的心愿,亦是兰儿的心愿。如今爹爹虽然不在城中,我却决不能让杀戮之事在城里发生,至于街边巷尾的那些闲言碎语,兰儿全然不会放在心上!”

华不石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深深一揖道:“司马城主和兰儿小姐的的义举,实令华不石敬佩万分,兀自汗颜,小姐相助之德,在下在此先行谢过!”

在最初见到司马如兰时,华不石还曾一度以为她只是一个不通世事的小姑娘,而随后经过贺西楼之事,又发xiàn

她聪慧机智,嫉恶如仇,颇有正义感。直到此时,华不石才算真zhèng

了解了这位城主大小姐,而他亦是相信,将来的大仓城主,定非这位外表纤弱的兰儿小姐莫属。

身具绝顶的武功,处事公正果duàn

,不拘小节,又有仁侠之心,即便是女儿身,却是帼国不让须眉,还有谁能比她更加合适做大仓城主之位呢?

※※※※※※※※※※※※※※※※※※※※※※※※※※※※※※楼后的五进院子虽然不算大,不过吠天楼中加上雇佣的伙伴,本来也不过十余个人,所以并不缺少房间。

华不石为司马如兰安排的住处,乃是东侧的一间跨院。而与司马如兰一起住进吠天楼的,还城主府的两名丫环和十名护卫兵士。丫环是为了待候小姐而来,自是和司马如兰同院居住,而兵士则被安置到了前院的厢房中。

有了这么多人保护,吠天楼防卫力量大增,那个黑衣杀手如若还敢来犯,只怕非但讨不到好,想要逃走都很困难。

这么一来,华不石自是可以安心训狗,而司马如兰每日给公主喂食,瞧看华不石训狗,倒也省去了从城主府往返吠天楼的麻烦。

日子一天天地滑过,转眼间训狗坊已正式开张月半了,司马如兰搬到吠天楼居住也已有了十日。

南海之上持续了许久的阴霾恶劣的天气终于有了好转,大风暴即将过去,海面上的风Lang已小了许多,大型船只已可以出海航行。这自是一个大好的消息,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远洋货船抵达大仓岛,到时候港口上停顿了近两个月的船货贸易又将要红火起来。

而距离一年一度的“紫霄台斗犬大会”,也仅剩下整一个月了。

在风暴侵袭的日子里,没有生意可做的商人们闲极无聊。到吠天楼来观看训狗和议论“恶狗公子”华不石和城主大小姐的诽闻,似乎已成了大仓城里众人日常所做的流行时尚之事。

第三百九十章 打败宝亮

在风暴侵袭的日子里,没有生意可做的商人们闲极无聊。到吠天楼来观看训狗和议论“恶狗公子”华不石和城主大小姐的诽闻,似乎已成了大仓城里众人日常所做的流行时尚之事。

华不石却非但没有闲着,这些日子反而忙得要紧。又有三家商号将斗犬送来了代训,如今吠天楼里加上自家的宝亮,已经有十一头斗犬。而后来的这三头斗犬,均收了三万银两的费用,如今华不石和曹暮云的手里已经有了十余万银两,要做远洋贸易的本钱也勉强算是凑够了。

“紫霄大会”的时日已经渐渐临近,加之吠天楼训狗的人手一向都不足,华不石随即宣bù

吠天楼不再招收斗犬代训。消息一经传出,却有不少船行商号的主事大为后悔,只恨没有早一点把自家的斗犬送来。

关于各种流言诽闻,住在吠天楼的司马如兰毫不在意,而华不石整日里除了训狗便是雕木头,就连听到这些流言飞语的机会也不多,就更无暇多管了。事实上,就算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被传扬得太久,人们听得太多,也会逐渐失去兴趣,经过一个多月,如今在吠天楼里,大多数人对这些流言都习以为常,其中最为在意的人,恐怕只剩下一个。

而这个人就是海红珠。

当日她乘夜去找华不石,本是想要要他当面说个明白,可是却遇到了黑衣杀手来袭,几经凶险才算保住性命。而随后那位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居然住进了吠天楼,还带来了许多随从丫环,海红珠心中的疑虑而甚。

自从华不石宣bù

不再另收斗犬代训以后,海红珠就闲了下来,既然不再收斗犬,也就用不着再接待来访的商家客人。可是她虽然没有了正事,可是与那位名义上的“夫君”见面的机会却反比先前更少了。

相对海红珠的清闲,华不石却比以前更为忙碌。对于楼中十一头代训的斗犬,除了养伤的肥肥之外,华不石制定了十套全然不同的训liàn

规划。

因为这些斗犬,各自血统均不相同,其体质特点亦是迥异,想要让它们提升战力,效率最高的的方法,便是使用不同的方法进行训liàn

。正如习武之人天生的资质不同,只有选择最适合的武功,加以习练方能成器乃是同理。

有的斗犬须得着重体能耐力的训liàn

,有的则须加强扑击的敏捷,还有的则应当增强攻击的力量,不一而同。

相机而变不依常理,一直都是华不石的行事之道,相对于训狗亦是如此。

在所有这些斗犬的训liàn

中,华不石花费气力最多的,自然要算是公主。对这头大白狗,华不石所抱的期望亦是最大,在他看来,吠天楼所有斗犬里,若有希望在“紫霄台斗犬大会”上夺魁的,非它莫属。

数日之前,公主第二阶段的训liàn

已经完成,已熟习了寻常的扑击撕咬的技巧,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乃至攻击和杀伤力,都令这位大少爷颇为满yì

。接下来,便是第三阶段,即感官反应和战术的训liàn



感官反应倒还不难练,战术的培养,却只能在实jì

的拼斗之中方能有所成效。于是华不石为公主找来了一个十分理想的陪练对象,这个对象就是宝亮。

如今的宝亮,与两个月前的那头常败不胜的绣花枕头已经大不相同。

一身金黄色的皮毛油光发亮,脖颈旁一束束的刚毛直立而起,看上去犹如一头雄狮,当真是威风凛凛,英姿勃发。而更大的不同,则是宝亮的眼神变得凶狠而凌厉,且充满着自信,已不象先前那般粗野却外厉内荏。

宝亮和公主各自套上了特制的,防止受伤用的齿套和爪套,然后被放入到围栏之中,实战训liàn

便正式开始。

“法兰西狩熊梗”亦是大型犬种,公主个头比拥有“藏獒”血统的宝亮更为高大,无论力量或速度也都不比宝亮差,但最初的数场拼斗,却均是宝亮完胜。

相对于战斗经验丰富的宝亮,公主还是太嫩了,它一进围栏便急于进攻,奋力扑击对手,而宝亮则动用当日与“熊力”对战的策略,东闪西躲,到处逃蹿,只在必要之时才突施冷箭出击。

公主扑咬不到对方,又不断地被宝亮挑逗,脾气越来越暴燥,就逾发地全力猛扑,过不了多久便后力不继,而宝亮趁机反击,公主便即抵挡不住败落了下来。

这般训liàn

了三天,每次都是宝亮大获全胜,从败犬变成了常胜将军,宝亮得yì

忘形,趾高气扬,而公主则饱受挫折,垂头丧气。

一旁观战的司马如兰每每见到宝贝宠物狗被打败,简直比她自己在比武中败阵还气愤三分,指着大棕狗宝亮大声斥责它阴险狡猾,胜之不武。华不石则全然不动声色地把获胜的奖品,大块肉骨头扔给宝亮,失败的公主却只能去啃这位大少爷为它特制的营养食品,又难闻又难吃的灰米糊。

三天之后,公主终于学会了控zhì

脾气,不再被宝亮不断的骚扰挑逗所激怒,而它一旦不再发怒狂扑,对体力消耗便没有那么快,双方拼斗的时间也越长。尽管到后来仍不支败落,但已有了明显进步,华不石看在眼里,心中甚是高兴。

既使不能和万物之灵的人类相比,狗类的头脑中同样存zài

着智慧,只是许多斗犬由于秉性暴烈,一旦拼斗起来便无法控zhì

,仅有的智慧全然涅灭于兽性之中。这种斗犬,即便是体质再好,攻击再凶猛,最终也无法达到顶级斗犬的水准。

所幸的是,公主并非是这种野兽,它懂得从失败中吸取教xùn

,而不是全凭着兽性本能猛扑猛咬。就此点而言,公主拥有变得越来越强dà

的潜质,华不石的眼光并没有错。

当然,仅仅能够控zhì

脾气,不被对方的挑逗激怒仍是远远不够,欠缺拼斗经验的公主想要战胜狡猾如狐的宝亮,还需yào

更多的磨练。它必须学会抓住对方的弱点进攻和反击,充分利用其身强力大的优势才行。

最初两头斗犬的撕斗,老练的宝亮会趁着公主扑击落空时上前突袭,总是能咬中对方,而公主的进攻却并没有甚么章法,直来直去,常常落空,此消彼长之下,宝亮自是很快就占得了上风,而公主则由于过多的徒劳扑击空耗体力而败落。

选择适当的时机扑击,并非是容易学会的技能,普通的斗犬往往经lì

过许多次的战斗,才能有所提高,正如武功之中的拆招解招,高手之所以能够反应迅速,信手拈来武功招式便能克敌制胜,亦是经过无数次交手得来的经验,决非一朝一夕的功夫。

这一回,公主再次展示了它超乎常狗的智慧,或许是它身上最优秀的斗犬血统所具有的本能,华不石几乎能够感觉得到,它不断地在扑空和失败之中改变,它的攻击越来越有效,而不再是盲目而为。

到了第十天上,在围栏里与宝亮较量,公主终于第一次击败了对手。两头斗犬拼斗了半个多时辰,直到力qì

耗尽,仍是难以奈何得了对方,公主最终靠着身高体壮,压在了宝亮身上,勉强取得了首胜。

仅用了十天时间,公主就有如此长足的进步,已远远超过了华不石的预期,而司马如兰更是喜不自胜,把公主抱在怀中不肯放手。经过这许多天的郁闷,她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华不石当即拿出了早已备好的奖品,一大块肉骨头,喂到了获胜的公主的嘴边,然后宣bù

今日的训liàn

结束,命人将两头已耗尽了体力的斗犬抬到后院去休息。

吠天楼中还有其它的多头斗犬须得调教,这位大少爷不能久留,随即便起身离去,而宝亮亦是被抬运而走。那些伙计要来抬公主,司马如兰却是不舍与大白狗分开,只说待会儿她自会送公主去后院,便把伙计们打发走了。

公主首次战胜了狡猾的对手,三两口便啃光了肉骨头,亦也十分高兴,伏在司马如兰的怀里,不住地伸舌tian着主人的脸颊,甚是亲热。

几名伙计都已离开,却有一人站在旁边未走,司马如兰眼角余光瞅见,说道:“你去忙其它事情吧,回头我自己把公主送到后院去就是了。”

那人却说道:“兰儿姑娘,我有一些话要对你说,你现在可有空闲么?”听声音是女子的声音。

司马如兰转头看去,才发xiàn

站在那儿的原来是一位模样俏丽的少妇,正是华不石的夫人海红珠。

海红珠穿着一身紫色罗衫,云鬓低垂,脸上却略有憔悴之色,显得楚楚可怜。她这几天虽然无事可做,但是整日都抱着心事,反而比先前天天忙碌的时候更觉得疲累。

司马如兰连忙站起身来,说道:“原来是红珠姐姐来了,有甚么事情只管对兰儿说,何须这般客气。”

海红珠张口欲言,一时间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停了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不较毁誉

海红珠张口欲言,一时间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停了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司马如兰瞧出了她的困窘,婉尔一笑道:“姐姐想来是有重yào

的事要对兰儿说吧,这里人多耳杂,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不如我们到后花园的柳榭亭里去,可好么?”

海红珠忙道:“好啊,我们就到那里去!”

吠天楼的后花园并不大,园中却有一处池塘,周围种着不少柳树。“柳榭亭”便是建在池塘中央的一座小木亭,有九曲桥与岸边连通,在亭子里说话,岸上的人却是听不见的。

亭中有石桌石凳,司马如兰和海红珠从石桥走入亭子,各自在石凳上坐了下来,公主则伏在司马如兰的脚边,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满是好奇地东瞅西看。

司马如兰道:“这儿除了你我二人和公主,就再没有旁人啦,红珠姐姐有话总可以说了吧?”

海红珠点了点头,又想了好一阵子,才忽然开口问道:“我想请问兰儿姑娘,你觉得华不石为人怎么样?”

司马如兰略显讶色,笑道:“华先生是红珠姐姐的夫君,他为人怎样,姐姐怎么反问起我来了?”

海红珠道:“他为人怎样我自是知dào

,只想请问兰儿姑娘对他的看法。”

司马如兰道:“姐姐若非要问,我便说说浅见,华先生在江湖上的名声虽是极差,有人传说他好色贪财,又心黑手狠,只是近月许时日兰儿所见,倒觉得江湖所传多为不实,华先生的人品其实并非那般不堪。”

海红珠闻言叹了一口气,道:“哎,兰儿姑娘果然上了他的当啦!”

司马如兰愕然道:“红珠姐姐此话怎讲?”

海红珠道:“其实江湖上的传言一点儿也不假,华不石本就是个又贪财又好色,而且手黑心狠的家伙,只不过口才颇好,最会骗人,兰儿姑娘可千万莫要受他的蒙骗!”

司马如兰哑然笑道:“姐姐如此说,华先生若是知dào

岂不生气?”

海红珠道:“我说的都是实情,他就算听到又能怎样?兰儿妹子且听我说,这家伙干的坏事可真不少……”

当下她便滔滔不绝,把那位大少爷的诸般恶迹一一列举。

要说华不石声名狼藉,倒也确实颇有实据,例如在长沙府灭“洪胜堂”满门,剿杀“九仙会”,又勾结官府残杀江湖同道等等。不过这些事情海红珠大半都不知dào

,她所知的只是华不石当日强迫他们一家住进华家大宅,逼订婚约,使得爹爹海老拳师遇害身亡,以及平日里这恶少爷时常出入青楼赌场,不务正业,生活腐化堕落之类,再有便是他拿自己当作抵押,向“明月会”借高利贷之事。

司马如兰静静地听着海红珠所言,直到她全部说完,也并不答话,而是眯着眼睛望向面前的这位华夫人,玉面之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她的反应,实在有些出乎海红珠的意料,按这位海大侠女想来,司马如兰听到华不石的这一大把斑斑劣迹,定会番然省悟到自己受了蒙骗,立时大骂那恶少爷,与他决裂才是。

海红珠道:“现在兰儿小姐总该知dào

,那华不石不是好人了罢?”

司马如兰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忽然说道:“红珠姐姐既然知dào

他不是好人,为何还要嫁给他呢?”

海红珠道:“我当初嫁他,是迫不得已,现在……现在……”

司马如兰道:“现在,你已爱上他了,对么?”

刹那之间,一朵红霞已飞上了海红珠的俏脸,嗔道:“哪有此事,我好心好意把这些事说与你听,是想要兰儿姑娘不要上了那恶少爷的当,谁知你却来取笑于我!”

司马如兰虽然比海红珠年纪还略小一岁,却是从小在江湖门派中出生长大,不论是心计或见识,其实都比从乡下出来的海红珠强得多。

她停顿了一会儿,说道:“红珠姐姐和华先生虽然是夫妻,可是依小妹看来,你对华先生却是一点儿也不了解呢!”

海红珠道:“我怎会不了解他,他做的许多坏事我全都知dào

!”

司马如兰悠然一笑,说道:“其实我先前听过的江湖传言,‘恶狗公子’所做的坏事,比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还多上不少。不过红珠姐姐你可知dào

,他为何要做那些坏事?”

海红珠咬着嘴唇道:“他本就是坏人,所以要做坏事,谁又知dào

是为了甚么。”

司马如兰道:“我就知dào

。”

海红珠道:“你知dào

?那兰儿姑娘说说,他是为了甚么?”

司马如兰道:“其实传说中的那些坏事,未必就真的是坏事,正如小妹我这些天住在吠天楼里,被外面的人胡乱传扬,定然都没有好话,旁人听来也好象是做了坏事一般。”

海红珠露出疑惑神情,道:“你说的这话是甚么意思,却让我听不懂?”

司马如兰笑了笑,说道:“古往今来凡要成就大事者,都不应当拘泥于小节。兰儿住在吠天楼,是为了防备歹人袭击杀人,维护本城的安宁,街边闲人的流言诽语,小妹全没有放在心上。华先生想必也与我是一般,为了所行之事能达成目标,不吝使用种种非同寻常的手段,也并不计较个人的名声毁誉,所以江湖上才会有这许多不好的传言。红珠姐姐可明白了么?”

以海红珠的阅历,对于司马如兰的这一番话仍是似懂非懂,只知dào

这位城主大小姐的言下之意,是说华不石并不是那么坏,只是为了做成大事才不计较名节,而且所作所为与这兰儿小姐不谋而合。

按照这般说法,他们两个人倒好象是心意相通的知已一般,海红珠却成了什么也不懂的外人。

念及至此,海红珠心中只感到一阵不快,一双蛾眉拧成了一团。

司马如兰眼见海红珠变了脸色,微笑道:“其实兰儿能做此想,是因为我身在局外,才能明鉴事情,红珠姐姐当局者迷,便看不清楚了。”

听到此话,海红珠的心中才略微好过了一些,说道:“我也不知甚么局内局外,不过华不石那家伙倒确是时常鬼鬼崇崇,让我捉摸不透。”

司马如兰看着海红珠的眼睛,忽又说道:“红珠姐姐今日找我说起这些,可是因为担心小妹与华先生会象诽闻传言的那般,生出私情么?”

海红珠红潮刚刚褪去的俏脸,瞬时之间又涨得通红。这无疑正是她的目的,只是她一直没敢言明,却没有想到司马如兰如此直率地一语道出,却令得海红珠甚感难为情。

虽然她与华不石成婚已有大半年之久,可要论及男女之情,海红珠与寻常未出闺阁的少女也没有甚么不同。

司马如兰却比海红珠大方得多,淡淡说道:“其实红珠姐姐用不着担心,小妹与华先生之间最多也只是友情而已,绝没有一点儿男女私情。”

海红珠面上一喜,道:“是真的吗?”

这些日子以来,自听到了旁人所传的华不石和城主大小姐有私情的诽闻,海红珠的心中就没有一刻安宁过。上次夜晚去找华不石,却正好遇到了黑衣杀手,想问的话也没有机会问出口,之后又有好几次,她都想要再去找华不石,可一来那位大少爷每天都十分繁忙,二来却是海红珠自己有些迟疑了。

有些事情想得越多,就会越会觉得困难。先前一鼓作气找上华不石倒也简单,可是那一次机会未能把握住,回头再做思量,海红珠却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理由去管此事。她和那位大少爷本就只不过是名义的夫妻,而这等约定亦是当初她自己首肯的,自然也无权去干涉华不石与其他女子的情事。

如果现在她主动去说,要与华不石做真zhèng

的夫妻,那恶少爷是否会同意尚不可知,海红珠一个女孩儿家,这种话又怎么能够说得出口?

她原先一直以为这并非是一个大问题,那恶少爷好色得紧,只要自己给一点暗示,他必定会求之不得地欣然接受,可是到了现在,海红珠却已经没有了这个自信。因为她知dào

,若论容颜相貌,司马如兰并不在她之下,而论气质风度,她实在不能与大家出身的城主大小姐相比。

翻来覆去的思量之下,海红珠才决定从司马如兰身上着手,先向她探问一下与华不石的关系,再摆出华不石的劣迹,试图说服她离开那个恶少爷。

从刚才司马如兰所说的话,海红珠本还以为此事定然不会顺利,却没想到司马如兰如此爽快地表示,与华不石之间绝无男女私情,实令她有些不敢相信。

司马如兰道:“小妹所说,当然是真的。”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兰儿此生,只怕已没有福气能寻得情投意合的男子许以终身,虽然羡慕姐姐,却也无可奈何。”

海红珠奇道:“兰儿妹妹何出此言呀?以妹妹的相貌人品,又是城主府的千金大小姐,哪里会找不到如意郎君,华不石那个家伙本来就配不上妹妹,你又何须羡慕我?”

第三百九十二章 飞燕诀

海红珠奇道:“兰儿妹妹何出此言呀?以妹妹的相貌人品,又是城主府的千金大小姐,哪里有找不到如意郎君的道理,华不石那个家伙本来就配不上妹妹,你又何须羡慕我?”

司马如兰却道:“红珠姐姐有所不知,正因为我是‘万金堂’的大小姐,爹爹将来要把这座城市托负予我,兰儿的终身大事,才只能以这座大仓城为念,全然由不得自己。”

她顿了一顿,接着道:“华先生虽然不会武功,但智慧过人,处事精明能干,条件本是不差的,只不过兰儿却知dào

他心中另有志向,必定不会长久留在大仓城中,所以并非兰儿的佳偶。”

古人成婚,往往要讲究门当户对,司马如兰乃是将来的大仓城主,择婿的条件当然更为严苛,文才武功固然都必不可少,而首要的一点,便是将来要能留在大仓城里,与司马如兰一起主持管理此城。

达到了这些条件的男人,虽然并非是没有,却未必是会是司马如兰真心喜欢,可是她却深知,大仓城是她的责任,甚至可说是宿命,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发出如此感叹。

海红珠虽然并没有全然明白司马如兰言中之意,但听这位城主小姐已明确表示华不石并非佳偶,心中却也暗自窈喜,说道:“兰儿妹妹用不着担心,等我回到了中原,一定会为妹妹多方寻找,肯定能寻得武功既高,文才又好,英俊潇洒,还能到大仓岛上陪着妹妹共度一生一世的好人儿,到时把他带到岛上来交给兰儿妹妹,那个人肯定强过华不石那恶少爷千倍万倍!”

司马如兰淡然笑道:“那兰儿就多谢红珠姐姐了。”

海红珠一拍胸脯,大包大揽道:“兰儿妹妹放心就是啦,此事尽可包在姐姐的身上!”

海红珠本是性情中人,先前因为藏着心事,才面带忧郁,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现在那一块心病尽去,顿时就喜形与色,与司马如兰姐妹相称,十分亲热。司马如兰是慧质兰心的奇女子,亦是颇喜欢海红珠这种全无芥蒂的率真个性,与她促膝而言,心中也生出相见恨晚之感。

女人之间能聊的话题本就很多,不过二人都是习武之人,杂闻八卦说了一阵之后,便自然而然地谈到了武功之上。

海红珠道:“我爹爹从小就教我习练家传的拳法剑法,本也练得不错,可是后来到了城里才知dào

,别人的武功怎么都比我好得多,哎,真是令人烦恼!那恶少爷也就因为我的武功太差,才总是瞧不起我。兰儿妹妹是大高手,我若有妹妹一半的本事,就不会象现在这般处处被人欺负了!”

海红珠的武功不强自是没有错,要说处处被人欺负倒也有些夸大。不过这位海大夫人想起了当初在舞阳城里,华不石整日大半时间都去陪着杨绛衣,却很少来看自己,便想当然地认定是因为杨绛衣武功高强,而她自己武功太差的缘故。

司马如兰道:“姐姐过奖了,小妹的武功亦是普通,哪能称得上高手。据我所知,习武之道其实与体质关系极大,若是练武者的体质与所习的武功不能匹配,进境就会很慢,尤其是对我们女子来说更加如此。红珠姐姐的武功不强,想来是因为姐姐家传的功夫不适合你的体质修习之故。”

海红珠道:“是么,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我们海家的功夫确是比较刚猛,爹爹和大哥都比我练得好就是了。”

司马如兰道:“那就是啦,除了有特别的体质,我们女子本就不适合习练过于刚猛的武功。小妹有一套剑法,颇为适合红珠姐姐的体质修习,如果姐姐不嫌弃,我倒是可以传授给你。”

海红珠俯掌大喜道:“这可太好啦!”随即转念又道:“可是我听说各个武林门派都门规森严,所传承武功都不能随便教与外人,少林寺那种名门大派更是如此,姐姐把剑法传给我,没有关系么?”

司马如兰道:“姐姐放心罢!我既说传授给姐姐,当然没有关系。其实这门剑法也不是少林派的武功,而是我娘亲留下来的,最是适合体质纤弱的女子习练,名为‘飞燕诀’。”

“飞燕决”是杭州“飞燕门”独门传承的剑法,传说是西汉成帝的皇后赵飞燕的绝世舞技演化而来。作为仅适合女子习练的武功,“飞燕决”轻盈灵动,招式变化袅娜多姿,司马如兰的娘亲温真当年在浙境未出闺阁之时,被誉为“江南第一美人”,亦是多有得益于她的这一套比天仙还美妙的剑舞。

司马如兰的容貌或许不及与当年的温真,但是她当着海红珠的面,试演二十二式“飞燕决”剑法时,长裙飞舞,剑影如画,亦是给人以飘飘欲仙之感。

海红珠从小到大,习练的都是粗笨的武功,何曾见过这等美妙的剑法,当下大声鼓掌喝彩,心中却在想着,若是自己学会了这门剑法,演练给那位大少爷看,他定会然不敢再瞧不起她的武功,多半立时就会拜倒在裙下。

海红珠在家中一向受到父兄的娇惯,对于习武也并不十分专心刻苦,但是这一次就因为这个理由,她已下定决心,非要把这门“飞燕诀”剑法练好不可。

※※※※※※※※※※※※※※※※※※※※※※※※※※※※※※接下来的时日,海红珠每天都跟随着司马如兰学习剑法。

海红珠身材纤细苗条,习练“飞燕诀”确是十分适合,而在这门剑法之中,还包含有专门的内功心法和轻功身法,司马如兰亦是毫无保留地对她倾囊传授。

随着海红珠对剑法越来越熟,二女的关系也日渐亲密,平日里亦是无话不谈,犹如一对亲姐妹。

海红珠发觉司马如兰的年纪虽是比自己还小一岁,可不仅武功比自己高,见识智慧、举止风度亦比自己要强,心中不由得对她钦佩万分,几近崇拜,把这位兰儿小妹当成了亦师亦友的伙伴,整日都和她待在一起。

海红珠本是在乡下出生长大的丫头,虽然容颜秀丽,但平日举止动作却难免有些粗鲁随性。先前华不石倒也给她上过几晚的礼仪课程,教过她一些基本的待客之礼,只是一个人的内在气质,却绝对没有那般容易被改变。

然而,这些日子习练了“飞燕诀”,却使得海红珠由内而外,都有了不小的变化。赵飞燕乃是古代有名的美人,风姿娇美,有倾国倾城的魅力,由她的舞技演化而来的武功,除了应敌致胜外,还能逐步改变习练者的气质风度,使人在悄然之间发生改变。

司马如兰每日都在教授海红珠练剑,没有余暇去看华不石训狗,与这位大少爷在一起的时间便有所减少,往往是到了要给公主喂食的时候才前来帮忙。

对于此事,华不石自也不会在意,他现在实在忙得紧。

对大白狗的训liàn

十分顺利,如今的公主,与宝亮对阵已经输赢各半,而且颇有后来居上之势。面对越来越厉害的公主,宝亮自也不肯服输,这些日子天天与公主的对战,它的能力亦是提高颇多。

宝亮和公主,都是十分聪明的斗犬,它们都懂得在实战之中不断地获取经验,并相应做出改变。当公主逐渐掌握了寻找合适的时机进行有效的扑击以后,实力就达到了与宝亮的同一水准,而由于它在体型和力量方面的优势,甚至还能略占上风。

于是宝亮亦学会了谨慎攻击,扑向对手时保留着三分力量,这样也就更少的露出破绽。现在两头斗犬的相斗,往往要打到精疲力竭方分出胜负,而两头斗犬斗得久了,竟产生了惺惺相惜的交情。

又过了几天,华不石发xiàn

公主和宝亮已经不能再成为拼斗的对手了,因为这两头狗在整日耳鬓厮磨之下,已经变成了一对情侣,放入围栏之中虽然也相互扑咬追逐,却象是小两口在打情骂俏一般,亲热多于竞争,全然没有了两强相争的凶狠和气势。

无奈之下,华不石只得棒打鸳鸯,将公主和宝亮硬行分开,不让它们再在一起训liàn

,而是为两头斗犬各自另行分配对手。“紫霄台斗犬大会”已然临近,在吠天楼中受训的斗犬大都需yào

进行一些实战演练,这等训liàn

方式的改变,倒也正好符合时机。

这些实战训liàn

的结果,也并不出乎华不石的意料,在吠天楼中受训的其它斗犬,全都不是这一对恶犬情侣的对手。毕竟象公主和宝亮这样的先天血统优秀,拥有强悍的体质,同时又具有智慧的顶级斗犬,本就极为罕有,甚至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

华不石的忙碌,并不仅在斗犬的训liàn

之上,他每日更多的时间,却都花在了雕刻木头上。曹暮云和朱洪中“绝弦掌”之毒已近三个月,如今离发作的时日已经不久了,他必须要在掌毒发作之前,练就更加准确和稳定的操刀手法,才能更有把握地为二人实施“切脉拔毒”之术。

第三百九十三章 心魔

华不石的忙碌,并不仅在斗犬的训liàn

之上,他每日更多的时间,却都花在了雕刻木头上。曹暮云和朱洪中“绝弦掌”之毒已近三个月,如今离发作的时日已经不久了,他必须要在掌毒发作之前,练就更加准确和稳定的操刀手法,才能更有把握地为二人实施“切脉拔毒”之术。

然而用刀之术似乎并不那般容易就能练就,在这几月之内,华不石已用小刀刻成了上千只木雕,可是直到现在,他对自己用刀的手法依然很不满yì

,尤其是近十余日以来,无论他怎样努力地练习,日以继夜地雕刻木头,进步得却逾发缓慢。据华不石的判断,如若现在施行“切脉拔毒”之术,大概仅有五六成的把握成功。

时日无多,即便没有把握,“切脉拔毒”也非要施行不可。这位大少爷整日忧心忡忡,此事关乎两条人命,无论是对于曹暮云还是朱洪,如若手术失败,造成身亡或者终身瘫痪的后果,都是华不石绝难接受的。

华不石的医术传自号称“医圣”的孟无命,但孟无命所教他的,只有行医用药的原理和经验,华不石聪颖过人,记性极好,后来更是博览中今中外各种医典药书,编著出了《拙手补石集》。若以医理的精通程度而言,这位大少爷大概早已经青出于蓝,比起“医圣”孟无命更胜一筹。

也正因为如此,对于“绝弦掌”这等号称无药可救的奇毒,他才能别出心裁地想出“切脉拔毒”这等绝无仅有的办法来。

只可惜知晓医理固然重yào

,但若无实践,想要成功施术又谈何容易?

早年间华不石游历行医,曾得传“苗疆毒门”的“七绝刺血术”秘法,而这些年来为人治伤看病也有不少,但是他最为擅长,也用得最多的乃是银针刺穴之法,真zhèng

用刀手术的时候并不多,更没有做过切开身体经脉要害这等凶险之法。

在这一方面,本就是华不石医术的弱项,他虽然想出了用雕刻木头来练习提高,但事实证明,此法虽有成效,毕竟仅是一种习练之法,未经过实jì

施术,仍难突pò

瓶颈,达到本质意义上的提高。

正如习练武功,平常招式练得再熟,若不经lì

实战考验,亦是难以达到上乘境界一般。

可是这一场“切脉拔毒”的实战,对于华不石来说,实在太过重yào

,重yào

到他无法接受可能的失败。

四月廿六,距离“紫霄大会”尚有九日。

一大早,华不石就吩咐今日吠天楼暂时歇业,训狗也停了下来,并下令关闭了大门,然后请司马如兰和城主府的一干护卫后花园门外相助护法,不让闲杂人等靠近花园,更加不准任何人许进园打扰。

这位大少爷已经决定,为曹暮云和朱洪二人实施“切脉拔毒”之术就在今天。这自是因为“绝弦掌毒”已经快要发作,他知dào

实在没有办法再拖延下去了。

屋内,华不石正襟而坐,海红珠则站在一旁,充当助手。

方桌之上摆放着数柄锋利的小刀、各种大小不一钢夹、棉花纱布、还有五六种颜色各异的药水和药末,盛在大小不一的瓷盅里。这些都是华不石为今日拔毒所预备之物,而那些药水药末有的可以止血,有的则能消毒,用途各有不同。

银针和丝线自也少不了,乃是用于对伤口的缝合。

方桌就摆放在床前,而盘腿坐在对面床榻之上的,却是曹暮云。

对于先为曹暮云和朱洪中哪一人先施术拔毒,华不石本是十分犹豫。寻常道理来说,首先手术之人所冒的风险更大,因为“切脉拔毒”之法,乃是华不石的独创,在此之前,世上没有其他人做过,是以完全没有任何经验可供借鉴。

此法即便在理论上可行,但实jì

起来是否真能除去掌毒保住性命,在未曾经过验证之前,谁也不能断言,而且这位大少爷首次施术,势难做到十分周全,也就更加容易失败。而经过首先一人施术以后,华不石对第二人再切脉拔毒时,便会有了一些经验,也就安全得多了。

也就在华不石犹豫难决时,曹暮云却主动提出,自己愿意首先让华不石施术。

此时,这位“暮云公子”坐在床上,面上的表情却平静得很,甚至还带着一丝怡然,反倒是坐在他对面的华不石神情紧张,眉宇之间尽显出忧虑之色。

“小弟先前已经说过,首先施术拔毒者所承危险更大,”华不石说道,“若曹兄不愿当先,现在对我说亦不算晚。”

曹暮云道:“在下与朱洪之间,华兄总要选择一人首先施术,既然首先拔毒者更加危险,难道华兄忍心让令徒朱洪冒此风险,或许因失败而丧命么?”

“这……”听得此问,华不石一时之间张口结舌,答不上来。对这位大少爷来说,无论是曹暮云还是朱洪,若因他自己的施术失败而丧命,都是他万般不愿的。

曹暮云却微微一笑,道:“却不知华兄此时施术拔毒,有几分的把握?”

华不石道:“小弟数月以来每日雕木练刀,磨练手法,比先前虽有些进步,但仍是没有多少把握,成功的可能最多也只在五六成左右。”

曹暮云道:“‘绝弦掌’本是神仙难救的奇毒,兄台能有五六成把握能除去,已是十分难得,相信那落海而死的陆秋鸿亦是料想不到的。”

他略一停顿,忽然又道:“华兄可曾想过,如何能让成功的把握更大一些?“华不石道:“不瞒曹兄,小弟决定在今日施术除毒,一是因为掌毒发作已拖延不了多久,其二是小弟雕木练刀,似是遇到了瓶颈,即便再多练时日,只怕也没有用处。华不石实已无计,再提高哪怕是半分的把握。”

曹暮云道:“华兄虽然无计,暮云却有一计,或许能让兄台出手之时能有更多的把握。”

华不石心中一动,说道:“请曹兄指教。”

曹暮云道:“华兄担忧‘切脉拔毒’不成,反而误了小弟的性命,心中担忧,是可谓心魔。此心魔不除,兄台出手之时就难免要犹豫彷徨,势难达到清静空明之境,施术时自会受到妨碍。”

经过了近三个月的磨练,刻成了千余只木雕,华不石的用刀手法,本已应当十分熟练才对,完全可胜任“切脉除毒”之术。他之所以没有把握,是因为得失之心过重。一个人一旦过于害pà

失败,往往会有失水准而犯错,从而导致实jì

的失败,这便是所谓的心魔作祟。

曹暮云的此语,正是道出了其中的关键。

华不石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才睁眼说道:“曹兄所言不错,只是小弟即便知晓其中的原因,却仍是没有办法克服,却如何是好?”

曹暮云道:“华兄要去此心魔其实也不难,只要为小弟施行这‘切脉拔毒’之时,成功失败皆无所谓,就算小弟身亡,华兄也不会怀有任何愧疚时,心魔也就自然烟消云散。”

他凝目望向华不石的眼睛,说道:“曹暮云自从长沙城中结识华兄起,就与兄台一见如故,亦深知兄台的本领才能。如今小弟生死前景未卜,希望与华兄交换一个条件,或者也可说是做上一笔交yì

,如若华兄能够答yīng

,小弟便会甘心赴死,你便不用再对我的生死存有任何顾忌了。”

华不石闻言心中又是一动,动容说道:“却不知是何条件,竟然能让曹兄将生死也置之度外?”

曹暮云道:“我曹家为官宦之家,效忠于大明天子已有数代,暮云又蒙当今皇上恩典,收为义子,本就打算以此一生扶佐朝廷,即便为国尽忠而死,也绝不后悔。此次小弟南下,乃是奉了圣旨筹集银两,以资朝廷军费开销,只因事情多生变故,最终功败垂成,难以达成目的,有负父皇的重托,实是愧疚万分。”

华不石道:“曹兄何必如此悲观,你我合zuò

,在这大仓岛上经营远洋船货贸易,何愁不能赚到银两,定能解朝廷军费之困。”

曹暮云道:“暮云亦是相信,以华兄之能,定有通过在此岛上的远洋贸易,赚取巨额银两,是以曹暮云才想与兄台交yì

,定下这等条件。如果小弟时运不济,所中的剧毒无法成功拔除而身亡,请华兄答yīng

小弟,设法筹集到二百万银两,送到直隶京都,交予当今朝廷,完成小弟未了之心愿,这样曹暮云便就即刻身死,也无怨无悔,心甘情愿。”

他说着话,伸手从怀中衣衫内掏出了一道卷轴,放在了桌上。卷轴是檀木制成,上面浮雕着腾龙花纹,十分精致,锦帛亦呈金黄颜色,显非寻常之物。先前经过了大风暴,在海上漂泊了千里,但是这卷轴却依然十分完好,上面连一点儿污渍之印也没有,亦是说明曹暮云定是贴身小心地保存此物。

第三百九十四章 切脉拔毒

曹暮云伸手从怀中衣衫内掏出了一道卷轴,放在了桌上。卷轴芯是檀木制成,上面浮雕着腾龙花纹,十分精致,锦帛亦呈金黄颜色,显非寻常之物。先前众人经lì

了大风暴死里逃生,在海上漂泊了千里,但是这卷轴却依然完好无损,上面连一点儿污渍印痕都没有,说明曹暮云定是一直小心地贴身保存此物。

曹暮云道:“这道卷轴,便是当今圣上所颁下的密旨,凭此密旨可以调动江南各省巡抚以下的诸级官员,尽为听用,将来华兄筹集到银两,可持此物去到直隶皇城,送交当今圣上,必能得到封赏。”

华不石的目光凝视桌上的卷轴,再转向曹暮云,说道:“二百万银两,实非一个小数目,要筹集到如此巨资谈何容易,曹兄凭何认为华不石能够答yīng

此事?”

曹暮云道:“小弟将此事交托华兄,一是因为如今形势之下,已无他人可托,二是按暮云所想,兄台定然会接受此任。只因为这二百万银两并非它用,而是朝廷在山海关及辽西一带所驻十万军马的军器粮饷之需,近年大清铁骑多次大举犯境,关辽防线一旦失守,半壁江山便将沦陷,落入凶蛮强盗之手,到时整个中原各境都将生灵涂炭,万劫不复!”

他淡然一笑,道:“小弟与华兄相识虽不算久,却深知华兄素有悲天悯人的慈悲之心,当日在万易庄园时,才会为救一干无辜的仆众不惜与华山这等名门大派为敌。那日华兄所救的只不过是数十条人命,如今筹集这两百万军资,却能挽救大明天下十三省无数平民百姓的身家性命,其中的关系华兄自应会明了,是以小弟以为兄台定然会接受的。”

“只要华兄答yīng

为小弟完成此项心愿,曹暮云虽死无憾,华兄出手除毒也无须再有任何顾忌了。”

华不石沉思了片刻,说道:“我若答yīng

筹集这两百万银两,曹兄便能甘心赴死,或许真能除去我施术除毒时的心魔。只是华不石从来就非自命侠义之辈,且身在江湖,对朝廷官场更无兴趣,就算是当今皇帝高官厚实禄封赏,对我来说也无甚用处。在下行事一向只讲究公平,两百万银两得来不易,就算华不石真有本事赚来,曹兄要我白白交付给大明朝廷,难道不觉得这个便宜,占得太大了些么?”

曹暮云道:“这个便宜,暮云当然不能白白占去,小弟的本意就是与华兄做上一笔交yì

。做为交换的条件,如若曹暮云今日能侥幸不死,兄台日后若有事情用得上小弟,曹暮云可尽为华兄所差遣,即便赔上性命也不吝惜。”

曹暮云乃是当今皇帝的义子,曹家在大明朝廷之中权势涛天,有他的承诺帮zhù

,华不石以后在江湖上行事便相当于有了官府势力的支持,对于“恶狗门”的扩张发展,会有极大的便利和好处。这位“暮云公子”所提出的这个条件,倒也并不能说不公平。

而华不石亦是知dào

,只有祛除了心魔,方能有更大的把握成功施术拔毒,而现下正是突pò

医术瓶颈的机缘所在。如果能为曹暮云拔毒成功,华不石对自身医术手法的信心就会大进,到时再为朱洪切脉拔毒,把握也就定然大得多了。

华不石再度沉吟了半晌,道:“这桩交yì

,听来倒也合理,不过曹兄身份尊贵,华不石却不敢奢求兄台今后为我所差遣,只想请你答yīng

,若华不石成功拔毒,保住了曹兄的性命,日后在华不石求恳时,须得相助我三次即可,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如果能让曹暮云一直听从差遣,对于华不石来说当然更好,但这位大少爷亦是知dào

,曹暮云乃是身份崇高的王公贵族,是大明朝廷中的重yào

人物,这等可能性并不大。而华不石也并非贪心之人,心知只要在关键的时候能得到曹暮云的鼎力相助,对“恶狗门”的发展便可以起到决定的作用。

曹暮云当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立时说道:“若华兄真能救回小弟的性命,暮云承诺今后定会全力相助华兄三次,只要不违背大明朝廷和天下百姓之利益,无论是任何事情都绝不推辞,必尽死力。”

华不石道:“好,那我们便一言为定。”

当下二人各自伸出手掌,互击了一下,协议就算是成立了。

这等交换条件,对于曹暮云和华不石双方来说,可谓是各有所得。曹暮云将筹集二百万军费的重担交托华不石,看似占了不小的便宜,然而华不石不仅能消除心魔,可以全力施展切脉拔毒之术,又能得到曹暮云日后相助的承诺,其实亦不吃亏。

这就如同一场以生命和未来为赌注的豪赌,赌注既下,在华不石的心中已无半点忧虑和惶恐,而只剩下要与命运抗争的自信和决心!

此时这位大少爷答yīng

曹暮云的条件,当然是为了“恶狗门”的发展。只是他和曹暮云均无未卜先知之能,在当下都无法预料得到,在吠天楼后花园这间小屋中,二人三言两语,口头订下的这番协议,将在不久的未来,影响整个大明天下的大势。

※※※※※※※※※※※※※※※※※※※※※※※※※※※※※※司马如兰盘膝端坐在吠天楼的后花园外。

她已经为华不石守卫了足足十个时辰,而那十名一同前来吠天楼的城主府兵士,也分别守在庭院周围。

华不石等人一大早天刚亮时,就进了房中,现在黄昏已过,天色全黑了下来,却仍然还未见出来。司马如兰的一双腿脚已坐得有些酸麻了,而她的心中,也不禁泛起了嘀咕。

华不石进去之前,只说他要为曹朱二人施行十分凶险的拔毒之术,绝对不能被外人打扰,请城主大小姐帮zhù

守卫护法,却并没有具体说出要如何拔毒,也未说要进去多久。

那位大少爷不会武功,一整天不吃不喝,而这么久的时间屋内的情形也不知怎样,莫不是拔毒失败而出了危险么?

又等了半个时辰,司马如兰终于再也坐不住了,她决定起身进园到屋子里去探看。然而就在此时,屋门却忽然“砰”地一声从内打开。

出现在门里的正是华不石,他的身边还有海红珠。

司马如兰定睛看去,只见昏黄的灯光从屋门透出,海红珠已是一脸疲倦,可是华不石却双目发光,看不出一点儿疲累之色,满脸皆是兴奋的表情,仿佛是刚刚生吞了两斤老人参一般。

他走到了司马如兰的身边,拱手一揖道:“多谢兰儿小姐和诸位兄弟为小可护法,实是多有烦劳了!”

司马如兰道:“华先生不必客气。曹公子他们的毒伤可是已经拔除了么?”

华不石道:“上天护佑,华不石出手之前虽然全无把握,但机缘所至,终于顺利将曹公子和朱洪所中的‘绝弦掌’毒成功拔除,他们只需休养一段时日,便无大碍了。”

司马如兰闻言,脸色却是一变,道:“你说他们所中的是‘绝弦掌’之毒?”

先前华不石请她护法之时,并未说出曹暮云和朱洪受的是何种毒伤,如此司马如兰听到华不石无意中说出了所中毒掌之名,心中却倏然一动。她知dào

“绝弦掌”正是父亲司马逐风的结义兄弟陆秋鸿的独门武功,曹朱二人竟会中这种奇毒,莫非其中与“陆叔叔”有所瓜葛么?

然而,正当她想要再行询问之时,华不石却忽然脚下一软,直挺挺地俯身摔跌了下去!

司马如兰眼疾手快,立时抢上一步,一把扶住了了这位大少爷,总算没有让他径直栽倒在地下。借着灯光,却只见刚才还是满目兴奋的华不石,此时却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居然已经昏厥了过去。

站在一旁的海红珠见状大惊,赶忙走到近前,问道:“喂,他怎么了!怎会突然就倒下去了?”

司马如兰伸出手,玉指把住华不石左腕脉搏。

少林寺乃是佛门禅寺,门下弟子慈悲为怀,多少都通晓一些药理医术,司马逐风不仅传授了司马如兰一身少林武功,对于医道倒也教了不少。

她探查了一下华不石的脉搏,说道:“红珠姐姐不用担心,他只是劳累过度,刚才又太过兴奋,一时心力交猝之下才会暂时昏厥,只要休息几个时辰,想必就能苏醒过来,不会有甚么大碍的。”

原来这位大少爷先前兴奋只不过是表象而已,其实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了。

十个时辰的全神贯注地施术拔毒,没有一刻休息,也不能有一点的错误疏忽,否则就会关忽人命。即便是身体强壮,习练有上乘内功之人,想要坚持亦是不易,何况是全无武功,向来身质孱弱不堪的华不石。

先前或许是因为精神力量的作用,以及拔毒成功后的兴奋喜悦,他还能够支撑着走出房门来到院中,而一旦心情松懈了下来,便立时全身脱力而倒下。

司马如兰乃是内功高手,伸手探查腕脉时,自然而然地运用了少许真气,从指尖渡入了华不石的经脉之中。这本是无意之举,但此刻她却脸色忽变,一双蛾眉已紧皱了起来。

第三百九十五章 端阳节

华不石苏醒过来,已是第二天的上午的事了。

当他恢复知觉时,发xiàn

自己卧在一张床榻之上,身上盖着锦被,睁开眼睛,正瞧见一张清美俏丽的脸孔,正是海红珠。

这位“华大夫人”就坐在床沿上,正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在床前一张木椅上,还端坐着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二女脸上的神情都颇为肃然,尤其是海红珠,眼角似乎还隐约留着泪痕。

华不石心中一凛,立时就从床上坐了起来,问道:“怎么了?难不成是曹公子和朱洪出事了么?”

他虽然已用“切脉拔毒”之法拔除了曹暮云和朱洪所中的掌毒,手术应该十分成功,而当时二人的情形亦是不错,但这等拔毒之法毕竟是凶险之极,二人身体上均有二十余处经脉被利刃切开,施术之后伤势突然恶化亦非没有可能。

海红珠却道:“他们两个都好得很,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煎煮了草药给他们服下,现在他们都在后花园的屋子里睡觉呢!”

华不石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我昨夜已经为他们包扎好伤口,如今既然能沉睡,想必伤势并没有变化,只须将养上几日便可以度过危险了。红珠,这几日还要劳烦你帮我看护好他们,那些药方上的草药须得日日煎煮,让他们服食三次才行。”

海红珠却咬着嘴唇,恨声道:“我才不管,他们好与不好有甚么相干!你医术这般高明,怎地不医好你自己,却还去顾及他们!”

华不石一阵愕然,海红珠昨天还好好的,却不知dào

现下为何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他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的司马如兰。

司马如兰叹了一口气,道:“昨夜华先生在花园门外昏倒,兰儿把脉之间,无意之中探察出先生所患的‘乾元绝脉’之症。兰儿不敢隐瞒,便将实情告知了红珠姐姐,还请华先生原谅。”

“乾元绝脉”本是十分稀有的先天绝症,这世上的医士大夫,恐怕十之七八都并不知晓,这位城主大小姐居然在把脉之间便能诊断得出来,可见她医术定然不差,至少眼界之广,实是华不石意想不到的。

而他自也立kè

明白了海红珠如此生气的理由,连忙赔笑道:“娘子莫要生气,‘乾元绝脉’虽是难以治愈的顽症,但我已运用药石之力控zhì

住了此症,在十年之内是定然不会发作的。”

海红珠道:“那十年以后呢?”

华不石道:“十年之后就算发作了,也没有甚么大不了的,华不石乃一介凡人,生死本是天命注定,只要没有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也就是了。”

此话说出,司马如兰自是不明其意,如坠云雾之中,但是海红珠却能够听得明白。

当日在舞阳城的大婚之夜,海红珠与这位大少爷所定的条约,本就是做十年夫妻,以换取华不石束手就戮,让她替父报仇。

难怪他当日会如此大方,提出这等不合常理的条件来,原来这个家伙早就自知寿命只有十年!

可是,这可恶的家伙却根本不明白,如今的海红珠已经不再想要杀他报仇,而是憧憬着将来与他成为真zhèng

的夫妻,一起白头偕老!患有“乾元绝脉”者命不及三纪,华不石只有十年的寿命,却让她的这个愿望撤底破灭了!

海红珠又气又急,眼眶都已发红,叫道:“你明知dào

得了这病,却一直欺瞒着我,还说甚么没有违背约定!你这家伙,当真是无可救药,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她说着一跺脚,起身便走,朝着门外冲去。

华不石想要伸手去拦,只是此刻他半躺在床榻上,又哪里来得及,眼看着海红珠冲出了屋门,向前院跑去。

坐在一旁的司马如兰,见海红珠负气而走,脸上露出了歉然之色,道:“华先生,都是兰儿不好,昨夜我若不多言妄语,也不会惹得红珠姐姐生气。”

华不石摇头道:“此事本就是我的不是,不能怪兰儿小姐。只是红珠性情乖戾,脾气又大,还请兰儿小姐替华不石劝慰于她,切莫让她惹出甚么事来。”

司马如兰道:“此节华先生倒可以放心,红珠姐姐个性直爽,本就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刚才只是一时情急生气而已,兰儿定会把她劝好的,何况在这大仓城里,也出不甚么事。”

华不石道:“但愿如此,你们都是女儿家,自是比我要好说话得多。”

司马如兰望着华不石的眼睛,说道:“其实华先生乃是红珠姐姐的丈夫,要说劝慰,华先生应当比兰儿更加适合才对,红珠姐姐也定会愿意听从你的话。”

华不石面带尴尬之色,说道:“哎,话虽如此说,不过红珠总爱便小性子,我对她一向都是没有多少办法的。”

司马如兰婉尔一笑,道:“华先生此话大谬不然,原先我以为只有红珠姐姐不了解华先生,才会生出许多误会,却没想来原来你对红珠姐姐的心思,亦是一无所知,真想不到天下怎么有你们这般奇怪的夫妻!”

华不石讪讪道:“城主大小姐此话怎讲?”

司马如兰道:“红珠姐姐一心一意地对待华先生,昨夜你昏倒之后便一直守在床边,比谁都紧张。可是你不仅对她隐瞒病症在先,刚才才一醒来,又与她说甚么约定之事,还讲得那般无情无义,也怪不得她会生气。兰儿虽不知你们之间有何约定,但她对你的心意,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闻听此言,华不石却是一脸愕然之色,道:“是么,她真的会这般爱我么?”

司马如兰道:“千真万确,绝无虚假!”

她说着话,抬眼望向这位大少爷,却见华不石一脸茫然,呐呐道:“这可糟了,怎么会这样……”

在司马如兰看来,华不石与海红珠本是一对夫妻,彼此相亲相爱理所应当,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却没想到这位华大少爷一听说海红珠爱他,居然显得如此意wài

,还露出了一幅失魂落魂的神情,心中不免大觉得奇怪,却又不禁暗暗好笑。

※※※※※※※※※※※※※※※※※※※※※※※※※※※※※※一年一度的“紫霄台斗犬大会”,在大仓岛上已经举办过五年,到今年乃是第六年。

每年斗犬大会举行的时间,都定在五月初五,正是端阳节当日。

端午节乃是中国传统的大节,即便时下世道纷乱,各境的老百姓每逢端阳之日,仍是会举行诸多庆祝活动。时局动荡,佳节到时合家团圆本就难得,而在朝不保夕的日子,人们也会更加迷信,对度节祈福之事决计不敢简慢。

如今的大仓城,却看不见一点儿动荡,城里城外都安定得很,居民们都能安居乐业,这也就更加没有了萧条的理由。

一大清早,城中街道上就已是张灯节彩,大街小巷,家家户户的大门之前,屋檐下都挂上了艾草、菖蒲、榕枝等青绿色的植物,这些皆是中土大陆一流传已久的民俗。

艾草乃是一种用于治病的药草,插在门口,据说可使得身体健康,也有招纳百福之意。而菖蒲相传为“天中五瑞之首”,《本草-菖蒲》记载:“典术云:尧时天降精于庭为韭,感百阴之气为菖蒲,故曰:尧韭。方士隐为水剑,因叶形也。”

这等可以斩杀千邪的“蒲剑”,当然也是大吉大利之物。

大仓城中的居民,大都来自于浙、闽、粤沿海各境,不同地域之间过端阳节的风俗虽不尽相同,但吃粽子、饮雄黄酒等习惯却都是有的。

寻常的居民老百姓都在家中过节,可是城中各家商号和船行的主事人等,却有着更为重yào

的事情,他们全都聚到了大仓城中心,高达百尺的“紫霄台”便雄倨于此。

每年的斗犬大会从五月初一开始接受报名,到初五截止,共计五天,每一家报名的商号船行,都须得交纳千两白银的费用。

千两银子的花费自是不菲,但每一年参加“紫霄大会”的商家船行都比前一年更多,六年前的第一次大会,仅有五十余家商号参加,到了去年,已有九十八家,而今年的“紫霄大会”,报名者已达到一百一十家之多。

除了来自中土大明来的商家船行,参加斗犬大会的外国公司亦是不少,有西班牙,荷兰,葡萄牙,大不列颠,法国等欧罗巴洲各国的船务公司,亦有来自印度和阿拉伯地区的从事远洋贸易的商号,足有四十余家。

这些西洋船行虽然在数量上略有不及中土大明的商号,但是所带来参赛的西洋斗犬实力却均比中国商行所豢养的斗犬要高上一筹。这固然是因为西方国度对犬种的驯养有其独到之处,而另一个重yào

的原因,则是西方商人对于和大明朝做远洋贸易的需求,更甚于本土的中国商人。

无论是茶叶、瓷器还是生丝、绸缎,用远洋货船运往欧洲去售卖,都能赚到成倍的利润,相比之下,从西方国度运来的亚麻布、香料、象牙等物,在中土各境的市镇销售,虽然也能赚得一些银两,但获利的程度,却是远不如那些西洋船队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抽签

无论是茶叶、瓷器还是生丝、绸缎,用远洋货船运往欧洲去售卖,都能赚到成倍的利润,相比之下,从西方国度运来的亚麻布、香料、象牙等物,在中土各境的市镇销售,虽然也能赚得一些银两,但获利的程度,却是远不及那些西洋船队了。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西方的商人对于获取大仓港船货交yì

优先权的“紫霄大会”极为重视,某些大型船务公司对于提升排名更是志在必得,不惜花费巨资在寻找和驯养厉害的斗犬。

在去年的大会之上,排名前三的斗犬均为西方船行所得,其中“犬王”呷罗狸,乃是一位西班牙远洋商船船主贡戈拉所豢养的灰毛大犬。而第二名黑蟒,则来自于荷兰东印度公司,排名第三的是一头名为“赤火”的红毛大犬,其主人是一位阿拉伯商人。

“万金堂”的斗犬雪王,仅仅排在第四,却在中土大明的众多商家之中排名居首。

而“紫霄大会”排名前十的斗犬,除了雪王,只有排名第六的“剑齿”,排名第九的熊力乃是中国商人所有,这三头斗犬的名次皆不算高,而其余的七个排名都来自西洋。据此而论,东西方大陆斗犬实力的差距实是不小。

不过今年,华不石却已下了决心要改变这等局面。近三个月以来,吠天楼收钱代训的十一头斗犬,在这位大少爷的精心调教之下,实力均有了不同程度的提升,他相信定有希望打破西洋斗犬在“紫霄大会”上所向无dí

的现状。

而令华不石寄予最大期许的,便是公主和宝亮。

“紫霄台斗犬大会”从五月初五开始,到五月廿五结束,要持续足足二十天。

按照“紫霄大会”的规则,参赛一百一十头的斗犬将经过八轮较量,方能决出最终的排名。

大会的规则颇为繁复,大至的赛程如下:最初报名的斗犬要经过前三轮拼斗,以决出排名前三十二位,从第四轮开始,则是由这三十二头斗犬捉对厮杀淘汰,胜者晋级,败者再相互竞争后续排名,而每一轮的对手分配,均是由抽签决定。

按照规则,上一届紫霄排名前十的商家,不须参加前三轮的预选,就可以直接进入第四轮的比拼,也就至少可成为本次大会的三十二强。

到最终的第八轮的大决战,便可决出本次大会“犬王”的归属,而夺得“犬王”的斗犬,必须是在“紫霄大会”上保持全胜,一路过关斩将,赢过了所有的对手才行。

以吠天楼的名义报名参赛的宝亮,必须要连胜八场才能夺冠,而由于去年“万金堂”紫霄排名在前十之内,因此公主倒是可以省去前三轮预选,直接进入第四轮的拼斗,但是想要夺冠,亦是须得连胜五场。

在二十天内连胜五场以上,自非一件容易的事,必须要有高明的出战策略,合理分配斗犬的体力,而且其运气的因素亦是十分重yào

。如若签运不佳,从一开始的几轮就连连遭遇到强敌而全力拼杀,或者不幸受伤,即便是实力再强,恐怕也难以支持到最后夺冠的时候。

城中各家商号船行,大都根据自家斗犬的实力,各自订出了参赛的方略。紫霄大会的“犬王”只有一头,对于大多数斗犬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及的,与其对夺冠抱有野心,不如制订现实而合理的方略,赢得几场关键的比拼,提升相对排名才是最为重yào

之事。

对于实力不够强dà

的斗犬来说,如果时运不佳,抽签遭遇到呷啰狸和黑蟒那种强敌,或许直接认输反倒是上策,只要斗犬不受伤,保有足够的战力,便有机会在后几轮再争抢相对较好的排名。毕竟“紫霄排名”只要有所提升,哪怕是一两名,对于商行在大仓岛港口上的船货贸易都会大有好处。

“凌云阁”乃是紫霄台顶的最为高大一座建筑,阁高五丈,青砖碧瓦,檐角冲天,甚是雄伟。

今天的高阁之上,挂满了各色的数十面旌旗,在海风吹拂之下旗带飘舞,煞是好kàn

。在凌云阁的后面,便是两排十八座标准的斗犬场地,皆有有十丈见方,用汉白玉石雕花的围栏,在每块场地的四周,均有不少观众座席,场内场外建造得十分考究。

五月初五辰时三刻整,“紫霄大会”的开场之礼便在凌云阁举行。

城主司马逐风不在城里,凌云阁大厅中央的一座低台之上,“万金堂”的副堂主熊百龄以及姚公孝、邓冉两大长老并排而立。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也是一身盛装打扮,长裙飘飘,站在低台上首居中的主位,这里亦是往年“紫霄大会”时城主司马逐风所在的位置。

低台之下,参加大会的各家商号船行的主事人等都已到齐,共计有二百余人。即便是阁内的空间原本十分宽敞,此刻厅堂里也人头攒动,显得甚是拥挤。

而紫霄台前的青石广场上,整齐停放着数排的大型车马,足有百余辆之多,正是这些参赛的商号船行所有,在每辆马车上都戴有木笼,笼中则关放着各家豢养的凶獒猛犬。

凌云阁的正中房梁之上,高悬着一块大匾,其上写有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紫气冲霄”。

就在此刻,只见熊百龄龙行虎步,几步来在了匾前,一清嗓门,高声喊喝道:“吉时已到,庚午年‘紫霄台斗犬大会’正式开始!”

熊百龄内功深厚,嗓音亦是十分宏亮,这一声喊喝之下,阁内阁外的众人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而话声一落,排列在高阁外的数十名乐师鼓手一齐鼓奏,刹时之间鼓乐齐鸣,锣声震响,喧闹非常。

过了半晌,熊百龄巨掌一挥,鼓乐之声才止歇下来。

他继xù

说道:“今年的紫霄大会,司马堂主未及返回大仓城,由熊某人及‘万金堂’内、外两堂长老代为主持,希望诸位参赛商家遵守规则,公平较量,以不负司马城主创办此会的初衷!”

熊百龄顿了一顿,又道:“现在有请‘万金堂’内堂邓长老,宣bù

本次紫霄大会的规则!”

在阁中众人的一阵掌声之中,执事长老邓冉走上前来,手里拿出一张尺许长的纸笺,开始高声宣读斗犬大会的规则。

“紫霄台斗犬大会”已经举办了五年,所定的各项规则早已十分完善,也被城中的众多商人所熟知,唯有的变化,大概也就是每年参加的商家不断增加,在前三轮拼斗的分组有所不同而已。

大会的规则共有五十多条,邓冉宣读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总算全部读完,接着便是介shào

大会的裁判。大仓城中的各名狗童亦是早就被众人熟识,此次大会共有十八位狗童,皆是颇有经验和名气之辈,当日在“悦来大酒店”为宝亮大胜熊力一战作裁决的那位宋二也在其中。

不论是宣读规则还是介shào

狗童,虽用了大半个时辰,只因为大部分人对此都早已熟悉得很,所以毫不新鲜,但接下来的事情,却立时就使得众人提起了兴致。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抽签。

两名彪形大汉将一只雕花紫檀木箱抬上了阁中的低台,放在了桌案之上,邓冉随即宣bù

,凡参加第一轮斗犬的商家主事,将依次上台抽签。

按照规则,第一轮斗犬竞赛乃是去年紫霄排名三十位以后的共计八十家商号参加,将决出四十家胜者,可进入第二轮。在檀木箱中,放有标着一到八十号的木牌,由各家主事人随机抽取,然后根据木牌上的号码来决定此轮的对手。

吠天楼今年头一次参加斗犬大会,在紫霄排名榜上并无名次,第一轮的拼斗自是免不了的。而宝亮去年倒是曾经参加过紫霄大会,只不过首轮便遭遇到惨败,最终排名八十六位,表现可谓是差劲之极,故此原先的主人城南朱老板才会对宝亮撤底失望,决定把它甩卖掉,另寻斗犬参赛。

曹暮云和朱洪的“切脉拔毒”手术虽然成功,但是这些日子都必须卧床休养,不能走动,所以吠天楼中能够前来的只有华不石。

今日一大早,这位大少爷就前来紫霄台,与他一起来的还有海红珠。这位“华夫人”与华不石闹了几天别扭,在司马如兰的劝慰之下总算平和了些,不再生气。如今他们二人就站在凌云阁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低台上,主持大会的邓冉依次喊出各家参赛商号的名字,当他叫到“吠天楼”时,抽签已到尾声,只剩下最后的几个商家还尚未抽取。

经过数月的经营,“吠天楼”的训狗之名在大仓城中已无人不晓,而这位华少爷与城主大小姐的绯闻更是传得沸沸扬扬,所以当华不石迈步走上低台时,台下围观的人群之中立kè

传出了一阵骚动议论之声。

华不石缓步走到檀木箱前,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块木牌,瞧了一眼,便递交给了一旁的邓冉。他面色平静,举止十分随意,似乎全然未曾把抽签之事放在心上。

第三百九十七章 冤家路窄

华不石缓步走到檀木箱前,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块木牌,瞧了一眼,便递交给了一旁的邓冉。他面色平静,举止十分随意,似乎全然未曾把抽签之事放在心上。

站在台下的海红珠,却是提着一颗心,两眼目不转瞬地紧盯着华不石的举动。

当日在“悦来客栈”最初训liàn

宝亮时,海红珠从牵拉、按摩到抬运,曾经出过不少气力,还一度累到精疲力竭。那头大棕狗对她更是十分亲热,每次见到她都摇头摆尾,一幅乖宝宝模样,海红珠也早已把宝亮当成了她的宠物。如今到了正式的紫霄台斗犬大会,对于决定这头大号宠物命运的抽签,海红珠的心情当然紧张得很。

邓冉接过华不石递来的木牌,查看了一眼,高声喊道:“吠天楼抽到七十四号木牌,按大会规则,本轮当与抽到七号木牌者拼斗!”

他话声未落,却听得台下有一名中年商人惊呼道:“啊,七号不就是我们么!”

华不石转脸望去,那人他却也认识,正是“瑞祥记”船行的掌柜陈元祥,在他身边还站着驯兽师汤远,这二人的脸色均是十分难看。

当日曹暮云和华不石的“吠天楼”开张酒会,就曾用宝亮约斗过“瑞祥记”的斗犬疾风,这位陈掌柜一再刁难不愿相斗,之后又使出了临阵换狗的伎俩,找来了猛兽熊力代为出战,但最终仍是被大发神威的宝亮险胜。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没想到了紫霄大会的头一轮,华不石所抽到的对手,又是“瑞祥记”!

“瑞祥记”的斗犬疾风,去年紫霄排名三十三位,在首轮参加比斗的八十头斗犬来说,本也算得上是厉害的对手,但是陈元祥和汤远全都见过宝亮当日力战熊力时的威风,对于自家的斗犬实在没有多少信心,此时均是苦丧着脸,只差一点就要哭了出来。

华不石的面上却无表情,只是冲着那位陈掌柜拱了拱手,便走下台来。

最后的几家参会者抽签之后,参加第一轮所有犬只的对手分配已全部确定。

邓冉随即宣bù

,此轮的四十场比拼竞赛,将按照所抽号码的顺序,在凌云阁后的十八块斗犬场地中依次进行,请各家的驯兽师和斗犬做好准bèi



而随着又一阵敲锣打鼓和丝竹乐声的伴奏,“紫霄台斗犬大会”的开幕仪式便算是圆满完成。

※※※※※※※※※※※※※※※※※※※※※※※※※※※※※※半个时辰之后,华不石已站在了凌云阁后斗犬场地的汉白玉围栏旁边。

紫霄台上所建的十八块标准斗犬场,围栏以内均有十丈见方空间,地上铺着赤土和黄沙,而华不石所站之处,正是临场指挥斗犬的驯兽师的位置。

在他身侧的木笼之中,宝亮正啮牙咧嘴,目露凶光,两只前爪不住地抠抓着笼底的木板,留下一道道的爪痕,而且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声。

这头棕毛大狗亦是一大早就乘坐马车来到此地,在笼子里等了大半个上午,此刻显然已经有些不奈了,正急于要出场撕杀一番。

海红珠也在一旁,伸手到笼子里抚摸着宝亮背脊上油光发亮的长毛,脸上却满是兴奋之色。

汉白玉围栏对面,场地另一侧的木笼之中,关着一头黑背长鼻的斗犬,正是“瑞祥记”的疾风,驯兽师汤远脸色阴晴不定,而站在一旁那位陈掌柜更是面沉似水。

场地围栏之外观看斗犬的座席上,有数十名观众坐在其中。

作为紫霄大会的首轮,参加比斗的皆是去年排名在三十以后的斗犬,如呷啰狸、黑蟒、赤火等正真强悍的猛兽尚未出场,是以宝亮和疾风的比拼,已成了本轮最引人关注的战斗之一。

吠天楼自开张以来,近几个月声名鹊起,而疾风去年紫霄排名亦是不差,许多人都抱着隔岸观火的心思,想看一看这场拼斗的结果如何。

两头斗犬均戴好牙套和爪套,当值的狗童略作检查之后,做出了鸣锣的指令,斗犬正式开始。

锣声一响,木笼打开,宝亮一声吠叫,已蹿出笼门,跳到了围栏之中。它沉着下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露出寒光,盯着对面也跳入了围栏的疾风,前腿微曲,摆出了蓄力进攻的架势。

华不石站在当地,放眼望着场内,脸上却是一幅悠然轻松的表情。他一言不发,并未对宝亮发出任何指令。

如果说三个月前悦来客栈的那一次约斗,他对宝亮取胜尚无完全的把握,还特意配制的“生猛丸”试图强行提升实力,经过了这三个月的训liàn

之后,宝亮的实力却已今非昔比,在这位大少爷看来,此战根本就不会有多少悬念,也完全不须使用任何药物,甚至用不着他发令指挥。

反倒是一旁的海红珠大声呼喊,不住地给宝亮加油鼓劲。

宝亮的架势也并未摆多久,四足一蹬,已径直朝着对手猛扑了过去!

疾风亦不示弱,几乎在同时蹿起迎击,只听得“嘭”一声响,两头斗犬在空中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然后同时掉落在泥沙地上。

落在泥地上宝亮打了一个滚,迅速爬了起来,再度摆出了扑击的架势,而疾风也啮着牙齿,与宝亮对峙。

首回合的交锋,两头斗犬竟斗成了均势,谁也没有占有便宜。而此时,站在对面围栏边的驯兽师汤远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黑背斗犬疾风的品种,乃是中土大陆的狼狗和某种东瀛犬种混杂而成,它体型并不算大,比起拥有“藏獒”血统的宝亮矮小一些。也正因为体型的关系,力量并不是疾风的强项,就象它名字“疾风”的含意,这头斗犬的特点在于速度和敏捷,比寻常的犬只要强得多。

也正是由于这两项优势,疾风才能战胜一些身高力大的斗犬,在去年的紫霄大会上夺得第三十三名的排名。

适才与宝亮正面相撞,疾风并没有明显吃亏,可见两只斗犬的力量相差不多,而速度和敏捷方面疾风定是不会比对手差,驯兽师汤远自然心中大定。

先前慑于当日所见宝亮大胜熊力的实力,汤远对此战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本打算略加试探之后,见势头不妙就及时认输,以免令疾风受伤,从而影响之后的赛事。然而到了此时,他却又忽然生出了一些信心。

既然对面那头棕毛大犬并不象预想中的那般强dà

,当然就要搏一搏,或许能有机会取胜也未可知。

场中的两头斗犬经过适才的试探攻击,此刻四目瞪视,相互盘旋移动,一时之间都未再出击,已形成了对峙之势。

场边座席上的一众人等,个个睁大眼睛紧盯着场内,这些人也大多俱是斗犬的行家,此刻也全都与汤远一样,认为宝亮和疾风的实力相若,两强相争胜负难料,定会有一番好斗。

在所有人之中,唯有一人不是这般认为,而这个人便是大少爷华不石。

宝亮的实力,没有人能比华不石更加清楚,而他知dào

刚才两狗相撞之所以势均力敌,未分高下,只不过是因为宝亮未出全力。近一个月以来,宝亮几乎日日与力量比它更强的公主拼斗训liàn

,战术素质大有提高,已经学会了保留实力,若不是到必要的时候,它是不会全力扑击的。

如今的宝亮,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一上来的猛打猛冲的楞头青,在华不石各种手段的调教之下,它不仅体能大进,而且懂得在拼斗之中运用智慧,这也令得它的实力,远非疾风那种仅依靠着兽性本能相斗的普通斗犬可比!

刚才的第一扑,宝亮已经完成了试探,它已知dào

了对面那头黑背犬的力量和速度有多强,接下来,它唯一要做的便是尽快结束战斗!

只见宝亮曲身蓄势,倏然发出了一声长吠,后腿蹬出,竟从地面蹿起三尺余高,再度朝着黑背斗犬直扑而至!

而此时,疾风却犯下了一个错误。以它的速度和敏捷,本是可能躲过宝亮的这一扑,但适才势均力敌的撞击,不仅蒙蔽了汤远和场边的观众,疾风亦是误判了宝亮的力量,是以它在第一时间未曾躲闪,而宝亮这一扑迅急如风,比刚才快得多,等它本能地意识到不妙之时,却是已经晚了!

吠叫声中,两头野兽的身体再度撞在了一起,这一次疾风的力量,根本无法抵挡得了宝亮全力冲击的势头,立时就被扑倒在地,背脊沉重地撞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而宝亮张开血盆大嘴,已一口咬中了疾风的颈侧!

两头斗犬实力的巨大差距,直到此时才真zhèng

显露了出来!

在宝亮的扑咬之下,疾风全力挣扎也无济于事,而脖颈要害被咬中,更是令得这头黑背斗犬无法做出有效抵抗。齿套也不能阻止宝亮的利齿刺入疾风的皮肉,它猛然扬起下颌,把疾风整个身体都叼起到了空中。

第三百九十八章 全胜

在宝亮的扑咬之下,疾风全力挣扎也无济于事,而脖颈要害被咬中,更是令得这头黑背斗犬无法做出有效抵抗。齿套也不能阻止宝亮的利齿刺入疾风的皮肉,它猛然扬起下颌,把疾风整个身体都叼起到了空中。

疾风虽然体型比宝亮要小,但也有六十七斤重,此时竟然象是一只小鸡一般,被宝亮的大嘴叼得离地而起,全然没有一点反抗之力!

从第一撞的均势到疾风被扑倒,情势转变得太快,不仅围观的众人没有想到,也全然出乎了驯兽师汤远的意料。在汤远心中刚刚才燃起的一丝希望立时幻灭,现在不仅是疾风无法取胜,被宝亮的大嘴咬中,想要不受重伤都不容易。

汤远忙不迭地掏出白色丝巾,抖手向场中扔去,嘴里急忙大叫道:“我们认输啦!快把它们分开!”

宝亮瞧见白丝巾,似乎也知dào

对方已经认输,狗头一甩,牙口松开,将嘴里叼着的疾风直甩了出去,“砰”地一声,撞在场边的汉白玉石围栏之上,再掉落在泥沙地上。

可怜的疾风被宝亮一咬一甩,脖侧的伤口撕裂开来,鲜血迸流,而在石栏上的一撞也是不轻,直撞得头晕眼花,跌在了地上竟再也爬不起来了。

“吠天楼,宝亮胜!”狗童高举起手掌用力挥下,高声呼喝做出了宣判。

获胜的宝亮扬着脖子仰天狂吠,得yì

非常,汤远和“瑞祥记”的几名家仆则连忙爬入围栏去抢救自家的斗犬。疾风看上去已然伤得不轻,在首轮就遭遇惨败受伤,看来今年“瑞祥记”时运实是不济,紫霄排名恐怕难免要一落到底了。

宝亮的第二次扑击压倒性大获全胜,其实只在瞬时之间,许多围观的众人还未曾反应过来。而事实上两头斗犬的这一场比拼总共也只用了不到十息的时间,这么快地决出胜负,在紫霄大会上亦是颇为罕见。

直到了此时,围栏边的众人才发出稀稀落落的掌声。

场边围观的大多是参加了紫霄大会的各商家主事之人,如今诸人全都是各怀心事。看到宝亮如此强势的表现,除了对吠天楼的训狗之能颇生赞叹之外,也都希望接下来的几轮拼斗,自家的斗犬千万不要抽签遇上这头棕毛大犬才好。

倒是宝亮的主人华不石,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水,在拼斗前后并没有甚么分别,在他看来,宝亮首轮获胜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并不值得兴奋。不过,他倒也没有忘记扔给宝亮获胜的奖品——与通常一样,是一大块肉骨头。

“紫霄台斗犬大会”第一轮的四十场竞赛,经过了大半日拼斗,到下午酉时之前已经全部完成。

由于参加首轮的斗犬,均是紫霄排名三十以后,是以这一轮真zhèng

精彩的拼斗并不算多,而且结果也大都并未出乎人们的预料。

吠天楼所训的十一头斗犬之中,除了宝亮之外,还有“易通行”的虎牙、“广源斋”的肥肥等共计六头斗犬参加了此轮拼斗,结果自也在华不石的计算之中,这五头斗犬全都获胜,一齐进入了第二轮。

若说参加了此轮的斗犬之中,全无厉害的角色倒也不尽然。宝亮仅用了不到十息时间便战胜了紫霄排名三十三位的疾风,固然令观战的诸人赞叹,但是这场比拼却还不是此轮之中最快决出胜负的拼斗。

在第一轮的另外一场犬斗之中,仅用了不到三息就已结束,失败的斗犬所受的伤比疾风更重,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人们议论最多的一场拼斗。而此战的胜方,是一头来自法国的名为“波尔多”的大犬,乃是被一位法国大货船主戴高尔所豢养。

由于波乐多的那场犬斗与宝亮疾风之战是在同时进行,华不石未能亲眼观战,但是事后听到人们议论,那头波尔多身高四尺以上,乃是纯血的“法兰西狩熊梗”,与公主的血统相同,体型大小亦是近似,唯有不同是公主是一头毛色纯白的大狗,而波尔多的全身覆盖着金色短毛,外形十分威风。

根据观战者的述说,波尔多几乎在鸣锣开赛的第一时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对手,对面的斗犬尚未能做出反应就被咬住了脖颈,很快其喉管就被咬断,从而重伤败落。

波尔多今年才首次参加大仓城的斗犬大会,之前并没有排名,法国船主戴高尔去年乃是用另一条狗参赛,排名亦是不高,今看却不知他从何处找来了这头如此厉害的斗犬波尔多。

以传言可知,波尔多不仅咬力惊人,而且速度亦是极快,比对方强得太多,才能三息之内就以压倒之势获胜。由此看来,它恐怕是此届紫霄大会极为强劲的黑马。

首轮战罢,紫霄大会的前七十名已然决出,第二轮的拼斗将在两日之后举行,际时仍是在赛前按抽签决定对手。而在首轮中失败的斗犬,接下来的比斗则只能争夺七十名以后的紫霄排名。

与下一轮拼斗有两日时间的间隙,本是应当让参赛的斗犬休整调养,恢复体力,若受了伤则须得加以治疗。不过对于仅用了不到十息时间就结束了战斗的宝亮来说,恢复调养似乎并没有必要,更用不将治伤。所以到了第二天,华不石依然让它做日常的体能训liàn

,以保持状态。

※※※※※※※※※※※※※※※※※※※※※※※※※※※※※※日上三杆,宝亮已在训liàn

器械之上奔跑了半个时辰,已有些呼呼气喘,但依然四脚如飞。它如此兴奋的原因,一半是由于昨日的大胜,而另一半原因,则是因为要讨好站在旁边瞧看的海红珠。

相对于老是对它痛加折磨,又硬生生地把它和热恋情人公主拆散的恶少爷华不石,宝亮当然没有多少好感,在它眼里,华不石大概和魔鬼也差不多,令它畏惧更甚于尊敬。但海红珠却不相同,这位美女姐姐从前每日都给它做全身按摩,乃是宝亮心目中的天使,也是它最为喜爱的人类。

海红珠的脸上,并没有象宝亮一般的兴奋,甚至没有关注为了取悦她而拼命奔跑的棕毛大狗,一双美目却瞅向站在一旁训狗的华不石。

“喂,我有话要问你,你可不准再说谎骗我!”她板着脸对这位大少爷说道。

看到这位海大夫人气势汹汹而来,华不石愕然道:“娘子这是说的哪里话来,为夫何曾对你说过谎?”

海红珠道:“就算你没有说谎,许多事情故yì

隐瞒着不告sù

我,却是更加可恶!”

华不石苦着脸道:“好罢,娘子有话尽可对为夫说,我答yīng

知无不言,定然不做隐瞒也就是了。”

海红珠盯着华不石的眼睛,道:“我问你,你平日里总是吹牛说自己医术高明,连曹公子和朱洪所中的的那劳什子必死的掌毒也能解得了,难道就没有办法治好你自己的病么?”

华不石皱起眉头,过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既然已从兰儿小姐那里知晓了我所患的乃是‘乾元绝脉’,她想必也告sù

过你,此病乃是先天绝症,在这世上尚无方法可以医治,所谓医术高明,也只能医病,而不能医命。”

海红珠道:“当真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么?”

华不石道;“据实而言,说这病症全无治愈的可能倒也不尽然,只是希望确是渺茫之极,我等凡人实难对此有所奢望。”

海红珠的眼眶却忽然红了,道;“你若是死了,要如何安置于我?”

华不石微微一怔,说道:“华不石至少还有十年寿命,你我做夫妻的约定,也不过是十年而己。到时候我自会还你自由之身,还会留给你一些银两,再做些安排,让你和你的大哥度日无忧便是了。”

海红珠却忽然凤目圆睁,瞪着华不石,大声道:“鬼才要你的银两!你逼着我嫁给你,却整日对我不理不睬,这等生死大事也瞒着我,根本没把我当成妻子对待!十年以后你倒是死了干净,我却要孤零零地在这世上度日,哪有甚么自由!”

她说着话,眼泪却已涌出,直从脸颊上滚落了下来。

华不石闻听此言,却是实实在在地呆住了。自从在舞阳城外见到海红珠第一面起,到后来与她成婚,直到今日此时,他都没有想过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在这位大少爷想来,所谓成婚只是为了敷衍父亲的要求,他与海红珠所做的一笔交yì

而已,即便对她的所亏欠,也可以通过金钱银两来做补偿。

这笔交yì

从一开始倒也确如华不石所愿,海红珠成了他名义上的娘子,而他也成功瞒过了爹爹华天雄,获得了“恶狗门”的主事大权。只不过华不石算计得虽精,却没有想到这个爱惹麻烦的小姑娘也是有感情的人,竟会爱上他这个一无是处的绔纨少爷。

第三百九十九章 故人来访

这笔交yì

在一开始倒也确如华不石所愿,海红珠成为了他名义上的娘子,而他也成功瞒过了爹爹华天雄,获得了“恶狗门”的主事大权。只不过华不石算计得虽精,却没有想到这个爱惹麻烦的小姑娘也是有感情的人,竟会爱上他这个一无是处的绔纨少爷。

华不石几乎在所有的事情上都心计深沉,反应敏捷,唯有对女子的情感却迟钝得很,当初对杨绛衣是如此,对于海红珠亦是同样。

早先司马如兰曾对他说过,海红珠在一心一意地爱他,华不石还不肯相信,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这确是事实。

他喏喏道:“可是,我们这夫妻本来就不是真的,当初在大婚之夜所做的约定早就已讲好了,我自然不能当真把你当成妻子对待,你难道忘了么?”

海红珠的眼泪流得更甚,哽咽道:“我不管!反正我们已经成了婚,你就不能这般对我!我已经不可能再嫁给别人了,这辈子就只能跟着你,你不能扔下我不管!”

女人相比男人的优势所在,就是在有的时候可以不讲道理,她们言语和行事所用的逻辑,又与男人们惯常的逻辑大相径庭。对于一个又任性又不讲道理的女人,男人若想要与她提出以前的约定条款,试图指出她言语中的谬误,除了Lang费唇舌,实在没有甚么意义。

华不石即便对爱情迟钝,这个道理却还是懂的,所以此时他也闭上嘴并不出声。

在一旁训狗器械上奔跑的宝亮,眼见海红珠泪流满面地怒斥华不石,顿时义愤填膺,“旺!旺!”地冲着这位大少爷吠叫了两声,要为女主人壮一壮声势。只不过它对这位恶少爷毕竟深怀畏惧之心,这两声吠叫并不算响,被华不石目光一瞪,就立kè

吓得缩了回去,不敢再出声了。

海红珠却大哭道:“你用眼睛瞪宝亮做甚么!连它都知dào

我说的话有理,你一个大男人却还不懂,你难道不觉得害噪么!”

宝亮是不是也认为海红珠的话有理姑且不说,华不石却是明白,这位海大娘子使起性子来,他实在有些惹不起,只得说道:“好罢,娘子想要如何就如何,要我怎样对你都可以,这总可以了吧?”

海红珠咬着嘴唇道:“你说的是真的么,可没有骗我?”

华不石道:“我自然不敢欺骗娘子。”

海红珠道:“那好,不管你得了甚么病,死也好,活也罢,我们既然已经成了婚,我就要你象对待妻子一般地待我!”

她说出此话时,虽然理直气壮,但是一句话说完,却已经羞得满脸通红。海红珠本是在流泪哭泣,此时俏面之上梨花带雨,又飞起了一片红霞,实是惹人怜爱。

华不石望着这位海大娘子,眼神之间竟也有些痴了。

海红珠原本目光低垂,不敢去瞧华不石,但等了良久,却不见对方回答,抬眼看去,却见这位大少爷眼睛发直地望着自己,不由得嗔道:“你这般看着我做甚么,到底是答yīng

还是不答yīng

?”

“这……”华不石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海红珠虽然出身在乡下,但容颜秀丽,论姿色并不在沈滢儿或杨绛衣之下,只不过从一开始,华不石就把她当成了一个小妹妹,根本没有想过,要让她成为自己真zhèng

的妻子。

可如今被海红珠这般当面逼问,“不答yīng

”这三个字又怎么能够说得出口?饶是华不石百变成精,又有三寸不烂之舌,一时之间也僵在了当场,不知要如何作答才好。

海红珠见华不石支吾着不回答,一副困窘为难的表情,心中不由得由羞涩转为了恼恨,怒火熊熊燃起。她正要再次质问,却只见一名吠天楼的伙计走进院门,直朝着这边奔了过来。

有外人到来,海红珠只得把话吞回肚子,暂时闭嘴不言。而华不石一见有人到来,犹如遇见了救星一般,连忙迎上前去,问道:“前面可是有事情么?”

这位大少爷本就无法应对海红珠的逼问,此时正巴不得前面有事,也好借机逃之夭夭。

那伙计道:“回华少爷的话,前厅有一位客人来访,指名要求见您。”

“哦,去与他说,我马上就去见他!”华不石说着,朝海红珠拱手道:“麻烦娘子帮忙照看一下宝亮,我到前厅去会见客人。”

他正要迈步而行,海红珠却断喝道:“慢着!”

这恶少爷摆明是想要逃走,海红珠自是不会那么容易让他得逞,她转脸问那伙计:“前厅来的是什么人,可通报了名姓?”

伙计道:“那客人自称姓柴,说是从粤境的南澳镇而来。”

华不石闻听此言,神色却是一动。

先前他还以为前来的客人,多半是这大仓城里的商家客户,找上门来大概是为了训狗之类的琐事,他赶着前去相见,只为借口逃避海红珠逼问,而此时听伙计一说,才知原来客人是早就相识的熟人,南澳柴园的家主大善人柴林。

海红珠虽然没有见过柴林,但当日经过南澳镇时倒也听说过此人,知dào

他的确是十分重yào

的客人,只得瞪了华不石一眼,却也不能再阻止他前去会见。

华不石跟着伙计来到了前院,远远就已瞧见了客厅之中的中年人,正是名闻粤境的柴大善人。

自从漂泊到大仓岛之后,华不石就再没有见到中土大陆上的故人,虽然他当日与柴林也仅有数面之识,但总算是相识的朋友,此时倏然相见,心中自是颇为欣喜。

而这位柴大善人仍是那副富家员外装扮,头上戴着瓜皮帽,身着缎面团花袄,看上去与当日没有甚么不同,而他孤身一人前来,身边并未带仆从。

华不石紧走几步,进了客厅,抱拳行礼道:“原来是柴大善**驾光临,华不石未能出迎,多有怠慢,实是过意不去!”

柴林一见华不石,脸上亦是露出了惊喜之色,拱手还礼道:“柴某听说华老弟一行在海上遭遇了飓风之劫,本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华老弟了,想不到今日竟能在此相见,实令柴某欣喜非常!”

华不石道:“当日遇到大风暴,确是惊险万分,连小弟都自认为定无生理,也多亏了上天的护佑,才勉强逃得了性命,飘泊到此岛之上,实是侥幸之极。却不知柴家主从何处得知,我等遇到了风暴之劫呢?“当日华不石从南澳镇乘坐“白鹂号”出海前往万易岛,而随后遭遇到飓风风暴,应当只有同在万易岛的一众江湖各派中人才会知晓,柴林竟能得知,却让华不石感觉有些意wài



柴林道:“自是有人相告我,柴林才能得知。华老弟在这岛上数月,却不知dào

这些天以来,依依夫人和那个姓白的小丫头已寻遍了粤、闽、浙境各处沿海所有的地域岛屿,只为要找老弟你的下落,柴某人也多方协助,费了不少人手气力,只可惜全然找不到一点消息。”

他呵呵一笑,道:“没有想到柴某为了生意上的事前来大仓岛,竟能在此地遇见华少爷,刚才听人说起城中吠天楼的老板是华老弟时,柴某简直不敢相信!当真是应了那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老话!”

华不石心中恍然,却面露喜色道:“原来是依依夫人和小徒白奕灵到了柴兄的府上,多承相助,华不石理应多谢柴兄才是!”

当日在万易岛上,海红珠被曹暮云绑走,华不石与众人前往搭救时,在南石崖上与楚依依和白奕灵失散,而之后便和伊若瑛、朱洪上了小船前往“青螭号”,就再没有其他人的消息。

华不石还曾一度担心楚依依等人是否能够从万易岛上脱身,如今听柴林所言,想必当日她们定是随着唐紫鳞等各大门派高手一同乘着宝船安全逃脱,回到了大陆上。得到这个消息,这位大少爷自是喜不自胜。

当下他伸手相让,道:“柴兄快请上坐,华不石定要亲手奉茶以表谢意才行!”

柴林却摇手道:“华少爷不必客气。其实柴某今日前来,一是为了见老弟一面,另还有一些事情要与老弟述谈,却不知此地可有便于说话的所在?”

华不石知dào

,柴林所言便于说话的所在,指的是较为安全的地方,随即道:“如若柴兄不介yì

,请到小弟的居室,你我再做详谈如何?”

柴林点头道:“如此甚好。”

华不石所住的卧室就在东厢,并不太远。他在前引路,柴大善人在后跟随,沿着回廊而行,很快来到了屋前。这位大少爷伸手相邀之下,二人走进了屋内。

转身关上的房门,华不石说道:“此处偏院较为僻静,小弟也曾吩咐过下人们平时不得前来打扰,你我在此叙谈,想来十分安全。”

这间屋子里倒也宽敞明亮,收拾得也甚是干净,只是桌上壁上,床头柜尾到处都摆放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木雕,足有数十只之多。柴林进得门来乍一见到,也不禁吓了一跳。

第四百章 江湖风暴

这间屋子里倒也宽敞明亮,收拾得也甚是干净,只是桌上壁上,床头柜尾到处都摆放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木雕,足有数十只之多。柴林进得门来乍一见到,也不禁吓了一跳。

华不石自然瞧出了柴林眼里的惊诧,微笑道:“前些日子小弟一度沉迷于木刻之术,总共雕成了千余件成品,精心选了其中较为细致优美的,放在屋内权当摆设,倒是令柴兄见笑了。”

听了华不石的解释,柴林不禁哑然失笑。凭心而论,这些木雕刻得倒也算是“细致”,但“优美”二字,却是一点儿也谈不上。不仅是不美,柴林甚至从来没有见过比这些木雕更加丑陋的物事。

而就这些东西,还是华不石从他所刻的千余只成品之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柴林不禁对这位华大少爷的手艺和眼光由衷惊叹。

二人在桌前坐下,华不石提起放在桌上的紫砂壶,倒了一杯茶水,双手奉于柴林,道:“先前在南澳镇上,小弟就多承柴兄相救才能保住性命,后来兄台派彭三随我一同前往万易岛,对我亦是所助良多,大恩实难报答,今番只能先敬上一杯清茶,聊表华不石一直以来心中的谢意!”

柴林道:“华少爷何须如此客气,老弟是司马大侠的朋友,柴某人几番相助,其实也只是为覆行当年对司马大侠的承诺而已,只可惜南澳柴园实力不济,最后仍是难以保护周全,让华老弟历经风险,几乎出事,说起来柴林实在惭愧得很。”

华不石道:“却不知楚依依和小徒白奕灵是何时回到大陆,到了柴兄的府上具体的情形又是如何?”

柴林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柴某一一讲来与华老弟听。”

近几个月以来,华不石一行人流落到大仓岛上,海上的风暴一直未曾平息,大仓城与中土大陆完全断绝了交通,大陆上的任何消息都无法传过来。其实,这数月以来,大明各境的江湖门派所掀起惊涛骇Lang,其激烈程度,几乎不亚于南海汪洋之上的这场大风暴。

当日在万易岛南石崖上,华不石被黑衣人掳走,暗道的入口倾刻间被火药炸塌,阻挡了唐紫鳞等一众高手的追击。而飓风雷暴已至,潮水涌到了万易庄园外的山坡下,时机稍纵即逝,炸开山石,让宝船下水启航已经刻不容缓。

彭三、楚依依和白奕灵在别无选择之下,也只得随着唐紫鳞等一众高手返回到宝船上。而随后众人乘宝船出逃的计划却是十分顺利,“霹雳堂”的副堂主雷振天引爆火药,顿时将巨石炸毁,使宝船滑入海水中。

只是爆zhà

所发出的巨大声响,却让海红珠受到惊吓险些跌倒,也使得陆秋鸿趁机突袭得手,出掌击伤朱洪抢得“盘龙珏”,这却是在“青螭号”上所发生之事了。

陆秋鸿原本还安排了“灵龟三仙”归家三老和万易门的数百名弟子,另驾着帆船封锁出岛的洋面,对唐紫鳞的宝船进行阻击。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在风云突变之下,“黑龙宫”巨蛟战舰的突然出现,开炮轰击“青螭号”,把陆秋鸿击落到大海中,又逼得“青螭号”升帆逃走,被硬生生卷进飓风龙嘴。

眼见青螭号覆灭,掌门人身亡,万易门下的其他人哪里还顾得上去拦截宝船,人人都只想着奔逃保命,成鸟兽散,就连归家三老也没有了斗志,下令调转船头四散逃走。这却给了唐紫鳞等各派中人脱身的机会,彭三操控着宝船全速航行,趁乱一举冲出了包围圈。

在风暴中行船十分危险,但有彭三这等精通航海术的高手驾船,宝船上的众人齐心协力,经lì

诸多风险,终于穿越了数百里的大风暴。六天之后,宝船已驶到了粤境沿海,在一处海滩靠岸。

参加万易大会的中原七大派和各境宗门的几百名高手,在被困万易岛之时,为了脱身逃命,还能够团结一致,通力合zuò

,可一旦逃脱险境回到了大陆上,在岛上临时缔结的联盟也就宣告土崩瓦解。

这次万易大会,各境的六十家江湖门派不但是空返一场,还折损了许多人手,华山、崆峒两派更是失去了一名长老,吃了大亏,而其中的罪魁祸首,自是当属“万易门”和陆秋鸿。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些江湖门派本就是不善类,哪里会甘心就此罢休。

数日之内,所有的白道门派都发出了悬红追辑的通告,万易门一夜之间就成了大明武林的头号公敌,人人喊杀。大江南北,各境的大城小镇,若有万易门的弟子被人发xiàn

,不出一时三刻定会被人砍下脑袋拿去领赏。

万易门下普通弟子的人头,标红悬赏三千两白银一颗,而陆秋鸿人头的悬红更是高达十万两。只可惜赏银虽高,可数十天下来,正主却并没有找到一个,倒是一些偷鸡摸狗的江湖宵小被误杀了不少。

这些江湖门派自是不知dào

,陆秋鸿早就已经死在了海上,尸首都不知所踪,当然没有被找到的可能。而万易门本就是江湖上最为隐密的门派,即便还有门人在大陆之上,也早就潜踪匿迹,亦是不会留下可供追辑的线索。

各大门派空忙了月许,也寻找不见仇人的踪迹,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一个月之后,在几家名门宗派之间却发生了间隙,从而产生内哄。内哄的源头,便是七大门派之中的两派,崆峒派和唐门,而事由则是关于长老翁一白被杀的公案。

翁一白当日在万易岛上充当间客,试图引爆火药,且对峨眉派秦桑出手,几乎将她杀死,多亏了唐紫鳞和少林圆觉大师及时赶到,才救下秦桑,而翁一白在奔逃之时被武当派的宝境真人出手阻截,一剑穿心而死。

此事在宝船靠岸,各派中人登陆之后,便由崆峒派中与翁一白同来的几名弟子返山回报了门派。

既然是叛徒内鬼,被当场格杀也是理所应当,崆峒派对翁一白的死本是提出不什么异议。只是翁一白身为崆峒八大长老之一,在门派之中的声望甚高,被指认为私通陆秋鸿、谋害各派高手的凶手间客,崆峒派上下皆不相信。

而且对于自翊为侠义道名门正派的崆峒派来说,此事还不仅关系一名门中长老的生死,更加关系到门派的清誉。

崆峒派掌门人飞云子年过四旬,在江湖上一向以急公好义著称,武功极高,性如烈火,眼里从来容不得沙子,是江湖上黑白两道无人敢惹的狠硬角色,这个哑巴亏他自是咽不下去。

一听到回山弟子的禀告,飞云子便亲自下山,率领门下数名长老前往鄂境,找上了武当山太和观,要与刺死翁一白的武当青岩宫主宝境真人对质。崆峒与武当乃是多年的同盟,皆是受到大明朝廷扶持的江湖门派,崆峒掌门亲自上门,武当派自也以礼相待,而宝境真人也并不隐瞒,当面直承翁一白确是被他所杀。

只不过,对于翁一白是否当真是万易门间客一事,宝境真人却并不能肯定。

据这位武当青岩宫主的言辞,当日在万易岛上,众人已推举唐门副门主唐紫鳞为各派联盟的主事,以他马首是瞻,而宝境真人只是受唐紫鳞之命行事,在院墙之外截击翁一白,将其击杀。至于院内究竟发生了甚么事,翁一白是否当真是内鬼,宝境真人一概不知。

这么一来,杀死翁一白的责任,便又落到了唐紫鳞的头上。

崆峒掌门飞云子立即修书一封,送往蜀中唐门,质疑此事。飞云子与翁一白本是同门师兄弟,交情甚厚,他在这封书信中所用的言辞颇为激烈,隐含有指责唐紫鳞不分青红皂白,污蔑崆峒长老为奸人,胡乱杀人之意。

要说翁一白当日在万易山庄存放火药的仓库里的所作所为,且自认是间客,本来也不乏人证,除了唐紫鳞,还有少林圆觉大师和峨眉派的女侠秦桑在场。

只不过峨眉派与唐门一向都是同盟,是以秦桑的证词飞云子认为不足为凭,而圆觉大师从万易岛回山之后,居然立kè

闭起生死禅关,一年之内绝不出关见人,是以也不能做证。

不论圆觉大师在这个时候闭关是否有意为之,杀死翁一白之事,唐紫鳞一时之间却是再也找不到其他证人了。不过蜀中唐门是西南各境武林门派的盟主,崆峒派的飞云子骄横霸道,唐门却也同样不是容易相与之辈,写给飞云子的回书亦是不甚客气。

两家门派的几番书信交涉无法达成妥协,反是引发了敌意,各自调动门中高手,颇有道理讲不成,便要以武力相较之意。

崆峒和唐门皆是雄据一方的势力,各自均有强dà

的盟友,武当派当然是站在崆峒一边,而峨眉派则必定会支持蜀中唐门。

除了“七大门派”中的这四派,另有西南、西北各境的上百家大大小小的江湖门派,皆与唐门和崆峒结有盟约,双方如若是交恶动手,极有可能会引发大半个大明江湖白道门派间的争斗。

接下来的月许时间,唐门和崆峒的高手倒是未曾出击,在川境鄂境的边界上却发生了数次拼斗冲突,出手的均是分属双方同盟的小门派。这些门派平日里就为争抢地盘颇有矛盾,此时正好趁机发动,以图谋取各自利益。

这些冲突虽然不大,却也死伤了数十人,而两方势力都在调集高手,汇聚力量,准bèi

更大规模的拼杀。一时之间,局势有如山雨欲来,两大联盟的剧斗一触即发。

相对于各不相让,时刻准bèi

要大干一场的唐门、峨眉、武当、崆峒四派,“七大门派”中的少林、普陀和华山却全无动静,摆出了一幅两不相帮,坐视不理的架式。

中原武林的各大白道门派,共分为三方联盟,现在两方相争,身为第三方的少林等派自是乐得坐山观虎斗,收取渔人之利,或许这也正是圆觉大师闭关不出的真zhèng

用意。

除了依附于七大门派的众多江湖势力,各境之中未与他们结为联盟的中小门派却也大都人心惶惶,纷纷约束门下弟子不得生事,尽量保持低调,生怕在这等时候行为不慎,而遭到了池鱼之殃。

唯有“恶狗门”却与其它门派不同,全然顾不得低调行事,只因为大少爷华不石丢了。

楚依依刚在粤境上岸,便动用“千花坊”的传信渠道,飞鸽传书到“恶狗门”在湘西舞阳城的总坛以及长沙分舵,告知华不石在万易岛上失散之事。华天雄接到书信听说爱子失踪,直急得暴跳如雷,立时带上师爷莫问天、二叔华地虎和几名门下弟子,日夜兼程地赶往粤境。

当华天雄等人赶到南澳镇时,杨绛衣亦是几乎在同时到达。按照华不石原本的安排,她负责统率和训liàn

四十九名“青云卫”,和俞千里、西门瞳、厉虎一起,在长沙城的恶狗门分舵镇守,当得知到这位大少爷失踪的消息,杨绛衣心急如焚,却是一刻也待不住,嘱咐“青云卫”和俞千里等人留守分舵,自己则单人匹马直奔粤境而来。

而此时,楚依依和白奕灵已找到了南澳柴园的家主柴林,分派出不少人手,到粤、闽、浙境沿海地域和岛屿搜寻华不石的下落。

华不石一行人被卷入飓风,漂泊到了千里之外的大仓岛,这些搜寻之举当然只是徒劳而已,全无所获,这可急坏了华天雄和杨绛衣一众人等。尤其是华天雄,每当听到返回的门人弟子禀告说找寻不到华不石,都要大发雷霆,把来人怒骂一顿,若不是莫问天等人竭力拦阻,以这位恶狗门主的火暴脾气,只怕早就出手杀人了。

两个月之后,南海上的大风暴终于平息了下来,华天雄便急着要找大船出海,前往万易岛所在的海域去搜寻华不石的下落。

柴林离开南澳镇前来大仓岛之时,华天雄和恶狗门的众人已找到了一艘大帆船,组织水手,由彭三驾船,也正要出海寻人。

在吠天楼东厢卧房之内,柴林将数月以来所发生之事,一一讲述出来,华不石听在耳中,脸上的神色虽然如常,心中却并不平静。

这一次前往海上参加万易大会,华不石本是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么多的变故,以至失散流落到这座孤岛之上长达数月之久,还惊动了父亲华天雄从湘境赶往粤境,让他老人家着急上火,这使得华不石甚感内疚。

他当下说道:“多蒙柴兄将这许多消息告知小弟,华不石有一事相求,不知柴兄能否应允。”

柴林道:“华老弟但说无妨。”

华不石道:“我想请柴兄派遣手下,即刻驾船出海,到万易岛的海域找到家父,将小弟平安的消息报知他老人家,以好免去家父为了小弟的安危担忧之苦。”

柴林道:“华老弟的心情,柴某自是明白。你且放心,我定会按老弟所言,立kè

派船驶往万易岛一带,将消息通知华掌门。”

华不石起身一揖道:“如此华不石就多谢柴家主了!”

柴林亦是连忙起身,伸手扶住,道:“你我本就是朋友,这等小事又何须如此客气。”

二人相携重新在桌前坐下,华不石又端茶相敬,说道:“柴兄今日大驾前来吠天楼,想必不仅是为了告知小弟这些事情,若还有吩咐,尽可对华不石说。”

先前在前厅时,柴林曾言明要寻找僻静安全之处述谈,如果只为告知华不石这些事情,自然没有这个必要,肯定还另有隐密之事要说。这位大少爷心计玲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柴林道:“柴某此行,果然还有事情想与华少爷讲,此事十分重大,却是关系到这座大仓城的安危。”

华不石道:“小弟虽来到大仓城仅有数月,却也见到此城十分安定,‘万金堂’帮众防卫稳固,城中的居民也都能安居乐业,乃是一处难得的平安乐土,莫非还会有甚么危

第四百零一章 内外之危

柴林道:“华少爷到此城中既有数月,想必对于在大仓港来自东西方国度的商船自由贸易之事,也已有了不少了解。柴某冒然相询一句,华少爷认为这等贸易是否正当?”

这位柴家主没有直说大仓城的危机,却忽然问起对自由贸易的看法,倒是令华不石略感意wài



这位大少爷想了想,说道:“小弟是生意人,一向都以利益为先,只知dào

做生意,以为只要公平合理便是正当。此地的自由贸易虽是有违大明王法,但所谓王法也未必便是合理,何况在此乱世之中,既有一方乐土可供流离失所的人们安居乐业,实是一件天大的功德。”

柴林面上露出喜色,道:“华少爷果然是通情达理之人,能这般作想,想必不会辜负司马大哥的希望!”

华不石道:“在下对于司马堂主舍弃万贯资财,建立这座大仓城,其实钦佩仰慕得很。”

柴林道:“司马大哥一生之愿,便是将这座大仓城建成乱世之中的一方乐土,为了达成此愿,他舍弃的何止是万贯家财,简直是将平生所有的一切都投入其中,便是嫂夫人温真,亦可说是为此而死。”

华不石道:“司马夫人之事,华不石也曾听城主大小姐说起过。”

柴林道:“只可惜司马大哥刚刚逝去,这座大仓城便面临危机,是否还能存zài

下去,亦是未定之天。这等危机,恐怕须得借助华少爷之力,才能够挽救一二。”

华不石道:“小弟的这座吠天楼也开在这座城中,今后还想在此城的港口码头,做远洋贸易的生意,自是希望这座大仓城能平安长久。请柴兄指教此城有何危机之事,若是我能帮得上忙,自是不会推辞。”

柴林道:“大仓城的危机,共有一内一外两个。”

他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清茶,停顿了片刻才道:“这内部的危机,便是城中一些势力强dà

的商家,如若处理不当,只怕会引出祸患。”

华不石奇道:“商家?据小可所知,这座大仓城内的一切秩序,完全由‘万金堂’掌控,其他的商家势力再强,难道还能压过‘万金堂’的许多帮众高手不成?”

柴林道:“‘万金堂’在此城之中有两千余名帮众弟子,如若所有人都能团结一致,其他的势力自是无法撼动,只不过司马大哥一去,‘万金堂’只怕也要随之分裂,到时情形却是不好说了。”

华不石心中一动,立时就想起了邓冉和“明月会”范西楼之事,嘴上却不言语。

柴林道:“柴某日前已经得到了手下探报,城里的十数家势力较大的商家,已被人尽数拉拢,缔结了同盟,其中以‘兴隆庄’,‘奇宝居’为首,本来还有范西楼的‘明月会’,只是他们被司马小姐赶出了城才没有再行参与。这些商家所做的生意门路各不相同,这次秘密结盟,显然并不是为了合伙做买卖,其用心如何,却已是昭然若揭。”

华不石当然知dào

“兴隆庄”,当日与宝亮相斗的熊力便是此庄所豢养的斗犬,而“奇宝居”他曾听人说过,也是大仓城里较大的商号,而“明月会”就更不必说了。这些势力中的哪一家与“万金堂”相比都不值一提,但多家联合起来,却也能引成不小的力量。

华不石问道:“却不知柴兄可探听出,这同盟是何人牵线联络,其中又是以哪一家势力为首?”

柴林道:“这些商家结盟,表面上是以‘兴隆庄’的庄主顾正元牵头,但柴某却以为,真zhèng

的组织者恐怕另有其人,或许正是如今在‘万金堂’中握有实权的重yào

人物。”

华不石道:“何以见得?”

柴林道:“这些商家势力结盟之事,虽然做得甚是隐密,却也并非是密不透风,我柴园中人都能探得消息,‘万金堂’势力遍布城里,断没有打探不着的道理。如若不是在‘万金堂’中有人庇护,此事又怎么能进行得下去?”

华不石想了想,才点头道:“柴兄言之有理,想来必是如此。”

他略一停顿,又问道:“柴兄刚才说,大仓城有一内一外两重危机,却不知所谓在外的危机,却是怎样?”

柴林道:“这城内的危机,一时之间倒还不至于怎样,但外敌的危险却是更为严重,一旦发动或许能使得整个大仓城立时覆灭!柴某久居在南澳镇,一向很少出行,虽然柴园在这大仓岛上也开办有商号,我却已有数年未来。此次出海前来,便是因为此事,而这个敌人,说来与华少爷也还有些关系。”

华不石心中一动,说道:“柴兄所说的敌人,莫非是‘黑龙宫’?”

柴林道:“华少爷果然聪明,我说的正是他们。‘黑龙宫’本就是大仓城的宿敌,黑龙王长久以来就一直想要吞并此城,前些年司马城主也曾带领‘万金堂’的舰队与‘龙宫部众’在海上交锋过多次,各有胜负,船舰人手的损失俱是不小,却未能分出胜负。”

大仓城是东西方国度航船商人做远洋贸易的中转之城,而‘黑龙宫’则是专门在海上劫掠大货商船的海盗之王,双方可以说天生就是冤家对头。

“黑龙王”在海上凶名卓著,传说其麾下有上万“龙宫部众”,大型战船就达数百艘,而其专属的旗舰“巨鲛战舰”在寻常的船主水手眼中,简直与死神无异。正因为如此,当日的万易岛外的海面上,陆秋鸿手下的一众帮众弟子,见到黑龙王的旗舰时就一心只想着逃命,全然生不出对抗之心。

柴林道:“据说黑龙王之所以不敢前来攻击大仓岛,乃是因为司马大哥持有一件宝物,能克制住黑龙王的巨鲛战舰。如今司马大哥已死,黑龙王就再也全所忌惮,很可能不日便会出动舰队,前来攻打大仓岛。”

华不石道:“却不知是何种宝物,竟然能够克制巨鲛舰?司马城主虽然身死,但我们如若找到,或许也可以用它来守城。”

柴林道:“此事只是传言,柴某已有许久未曾见过司马大哥,他也没有对我提起过此事,所以是何宝物,柴某也不知晓。”

华不石闻言,却皱起了眉头。按照常理判断,能克制住巨鲛舰的,或许是某种大型的火炮,不过如果真是大炮,肯定不易遮蔽,只要摆放在大仓岛上,人人便都能瞧见,断然不会只有传言却无人知dào

是何物的道理。

而这华不石心思敏捷,立时就联想到了“盘龙珏”。

昔年海盗王拓拔擎天富可敌国的宝藏,既然已经全都被司马逐风取出,用在了建造大仓城之上,按理说藏宝之地只留下一座空穴,开启此穴的秘匙“盘龙珏”也不会存zài

多少价值。可是当日司马逐风使用巧计把“盘龙珏”传给了华不石,而黑龙王和麾下众高手则费尽心机要毁灭此珏,莫非是因为“盘龙珏”与克制巨鲛战舰的那件宝物有关么?

华不石心思涌动,已想到了许多事情,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并没有把所想之事冒然说出口,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问道:“柴兄先前言到要借助小弟之力挽救危机,却不知华不石能做些甚么事,才能对大仓城的局势有所帮zhù

呢?”

柴林道:“柴某想要拜托华老弟之事,只有两件,其一便是设法保密司马城主去世的消息。我前来大仓岛几日,得知城中的众人还不知dào

司马城主在粤境遭人刺杀之事,想来是因为这数月以来海上风暴阻断了大仓岛与大陆的交通之故。而城主身亡之事,暂时还不宜传出,请华少爷答允。”

华不石心念一转,已明白了柴林言下之意。

这座大仓城乃是司马逐风一手建成,这位城主大人在大仓城中的威望可谓是极高,华不石来到此城数月,每每听到城中的商人百姓,乃至万金堂的帮众弟子,在言语中提起司马城主,俱是面带崇敬。只要司马逐风在,城中的民心就会安定,“万金堂”也不至分裂,即便有人拉拢一些商家的势力,想要图谋做乱也没有那么容易。

所以,司马逐风遇刺身亡的消息一日不传出去,大仓城就不会发生内乱,柴林想要隐瞒死讯,便是这个原因。

华不石道:“小弟一行到此城中数月,并未向任何人透露司马城主被杀之事,但现下海上的风暴已然平息,想必陆续会有中土大陆的商人前来此岛,到时候这个消息终究还是会被他人知晓。”

柴林道:“此节柴某自是明白,但以当下之势,只能瞒得了一时是一时。也正因为此,我还有第二件事情,想请华老弟帮忙。”

华不石道:“但请柴兄明言。”

柴林看着这位大少爷的眼睛,说道:“柴某想请华少爷写一封书信交予华掌门,调动贵帮派门下的高手前来大仓岛,一是为防备大仓城之中的各方势力作乱,其二也为协助‘万金堂’守护此城,抵御‘黑龙宫’的侵袭。”

第四百零二章 万金堂长老

柴林说道:“柴某想请华少爷写一封书信交予华掌门,调动贵帮派门下的高手前来大仓岛,一是为防备大仓城之中的各方势力作乱,其二也为协助‘万金堂’守护此城,抵御‘黑龙宫’的侵袭。”

难怪刚才柴林一口答yīng

派人驾船去万易岛海域去找华天雄,报gào

华不石平安的消息,原来他早就动了要让“恶狗门”下高手前来支援大仓城的念头。

华不石沉思了片刻,说道:“柴兄此举,是想让‘恶狗门’倾门派之力前来大仓岛,此事对本门来说关系不小,小弟尚有一事心存疑惑,还请柴兄明言相告。”

想要“恶狗门”倾尽高手前来大仓城相助,自然要冒不少风险,柴林见华不石并没有一口拒绝,心中却是一喜,当下说道:“华老弟有何疑问尽可说出就是。”

华不石道:“小弟听柴兄言及,兄台与司马城主乃是旧识,不过柴兄如此热心的相助大仓城,应该不仅是寻常的交情所致,其中的内情,柴兄可否告知华不石?”

柴林目光盯着华不石,忽然哈哈一笑,道:“这其中确有内情,柴某原本打算迟些时候再告知华老弟,既然老弟问起,我也不再隐瞒。”

他嘴上说话,忽然手掌伸出,往桌面上拍下,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这一掌击出看上去轻描淡写,无甚力量,所发出的声音也不算响,打在桌上只是略为震动了一下,在木板上并未留下任何痕印。

但是这一掌拍过,华不石低头看时,脸上却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只见圆桌之下,桌脚接触的地面,四块方砖已赫然出现了许多道裂纹,竟然被柴林这一掌之力震得粉碎!

身为南澳柴园的家主,“柴大善人”的名声传遍的粤境,人人都知dào

这位柴林是一方的富绅,早期曾经在朝廷为官,十多年前辞官回乡,便做些生意买卖,且为人随和,乐善好施。但是江湖之上,却从来没有关于柴大善人会武功的传言。直到今天,华不石才知dào

这位柴林原来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一掌打碎四块青砖或许不难做到,但要一掌拍在桌面上,隔着桌子将劲力传到桌脚,震碎桌脚下的方砖而木桌丝毫无损,这等掌力,却绝非寻常的江湖高手所能做到的。而华不石一眼就已认出,这一手正是少林派“隔山打牛”的绝技。

他不由得惊叹道:“原来柴兄是少林派的高手,小弟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柴林微笑道:“高手可不敢当,拙技多年未练,却是让华老弟见笑了。柴某早年确是出身少林,当年家师一共收了六名弟子,就属司马大哥与我的交情最深,而六名师兄弟之中,能过得了‘木人巷十八铜人阵’的,也就只有我和司马大哥二人。”

华不石记性极佳,立时就想起楚依依曾经说过,“木人巷十八铜人阵”乃是少林派的嫡传弟子修liàn

上乘武功的试炼之所,近二十年来,通过了此阵试炼的少林弟子屈指可数,只有八个人,而其中只有两名俗家弟子,一个是‘六省拳王’方长生,而另一个就是司马逐风。

想不到这位貌不惊人的柴大善人,竟然也是通过了十八铜人阵试炼的少林精英弟子。

华不石道:“柴兄可是曾经出家为僧么?”

柴林并不知dào

华不石是从通过木人巷试炼所做的推断,脸上微现惊讶之色,说道:“华少爷猜得不错,柴某年轻时曾在少林寺出家为僧十年,法号圆永,三十岁以后才还俗下山,投入了仕途。当年司马大哥行侠江南时,我们乃是最好的朋友。”

“后来司马大哥寻得了海盗王的宝藏,一心组织‘万金堂’,曾专程来到京城来找我,说出了他打算在南海之上建立大仓城的志向,并力邀柴某一同参与。当年柴林也不过是六品的小吏,早就看不惯当今朝廷的昏庸腐败,便受了司马大哥的邀请,辞官不做,帮zhù

司马大哥共图大业。”

华不石道:“原来柴兄当年辞官返乡,其中还有这等原因。”

柴林道:“当初司马大哥选定碧落岛为建城之地,就是想要建造一座悬于千里汪洋之上的世外之城,通过中西大陆之间的远洋贸易,作为发展此城的手段。只因为宝藏再多,也总有花完的一天,若不能随时聚金谋利,此城定然不能长久。柴某出身富家,倒是有些做生意的头脑,司马大哥让我留在了南澳镇,专门为‘万金堂’采购和售卖各种远洋贸易的货物,南澳柴园也因此而富甲一方。”

他略一停顿,又道:“‘万金堂’虽然名义上只有两名长老,主管内、外两堂,但柴某其实亦是万金堂的长老,只因远洋贸易在大明官府的律例中乃是非法之事,而柴某因门派生意之事,必须留在大陆上,为避嫌疑,是以身份一直未曾公开。”

柴林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手掌大小的玉牌,递给华不石,道:“这块玉牌,便是‘万金堂’长老的令符,请华老弟过目。”

华不石接到手中,只见此牌成色碧绿,乃是上品翡翠做成,其上雕着“万金长老”四个篆字,显得极为精致。他看过一眼,将玉牌双手交还给柴林。

柴林是司马逐风的师弟,又“万金堂”的长老,对于大仓城的安危如此关心也是理所当然。

华不石道:“柴兄乃是‘万金堂’长老之事,除了司马城主,城中的其他人可知晓么?”

柴林道:“此事城主大小姐自是知晓,熊副门主、邓冉和姚公孝两位长老也都知dào

,但普通的帮众弟子却是不知。”

他目光望向华不石,又道:“大仓城现今内外交困,所面临的危机非同小可,柴某已号令南澳柴园门下的数百贤士帮众,三五日之后便会乘船抵达此岛,只是柴园的人手有限,实力不足,才希望能借助华老弟‘恶狗门’的力量,想必定能扭转局势,守住大仓城。”

几个月来,华不石费尽辛苦开办吠天楼,就是想要在大仓城中通过远洋贸易赚取银两,无论此城被海盗黑龙宫占领,或者发生内乱被一些商家所控zhì

,想必都会对现今的自由贸易发生不利的影响,自是他所不希望看到的。

华不石本就是处事果duàn

之人,很快就下定决心,说道:“柴兄对小弟有过救命之恩,所求之事华不石自是不能拒绝。如此就依柴兄所言,我立kè

写信给家父,调集‘恶狗门’下的人手赶往大仓岛,以助‘万金堂’一臂之力。”

柴林闻言顿时大喜,道:“多谢华老弟,我早知老弟乃是仗义之人,司马大哥眼光不凡,定然是不会看错人的!”

华不石心中一动,问道:“其实小弟与司马城主仅仅相识了几日,有过数面之缘而已,柴兄多次言及司马城主选中了小弟,却不知这是从何说起,让华不石摸不着头脑,柴兄可否明言相告?”

柴林却嘻嘻一笑,道:“这件事情嘛,到了时候华老弟便会知晓,现在柴某却还不便相告,总之老弟只须知dào

,这是一件大好事也就行啦!”

※※※※※※※※※※※※※※※※※※※※※※※※※※※※※※事情既已定下,华不石也不迟疑,立kè

拿过笔墨砚台,挥毫写下了一纸书信交予柴林,让他差人送交父亲华天雄。

信上除了报平安之外,还请父亲调集“恶狗门”下的高手,前来大仓岛援手。而与这封书信一起,华不石还附上了一只随身携带的香囊当作信物。

柴林见华不石行事如此周到,自也很是欣慰。收下书信之后,又与这位大少爷攀谈的几句,这才告辞而去。

虽然华不石知dào

书信会尽快送出,但是按照他的估算,父亲华天雄和“恶狗门”下的众人要赶到大仓城,却至少是月许以后的事情。大仓岛距离大陆有两千余里,即便是乘坐最快的帆船往来一趟,也要二十日以上,何况调集人手也需yào

一些时间。

在这月许之内,大仓城是否会发生变故,却是完全预料不到之事。

不论城中的危机是否当真存zài

,“紫霄斗犬大会”却依然要进行。两日之后,大会的第二轮如期开战。

这一轮的战况,依然乏善可陈。

继第一轮轻松取胜之后,宝亮此轮抽签抽得的对手,去年的紫霄排名尚不及第一轮的对手疾风,最后结果自也不出所料。

而首轮蹿出的黑马法国猛兽波尔多,却抽到了去年排名第二十六名的斗犬。二十六名在大会第二轮来说,已可算是极高的排名,一些人本以为这将是一场激烈的拼斗,却没想到才刚刚鸣锣开赛,波尔多对手的驯兽师就立kè

扔出白绢认输。

那位驯兽师显然是得到了东主的指示要保存实力,根本不让已方的斗犬与波尔多拼斗,以免得无谓受伤。如今的波尔多在许多人看来,已经是与呷罗狸、黑蟒和赤火等顶级斗犬实力相若的猛兽。

第四百零三章 法兰西猛兽

第二轮结束,本届斗犬大会的前五十名已然决出,而三天之后的第三轮,便将产生大会三十二强,然后便可进入淘汰赛阶段。

在华不石看来,前三轮的比赛只不过是走走过场,以宝亮的实力应付这些普通斗犬并不费力,也不会有多少胜负的悬念。而真zhèng

强dà

的对手,乃是排名前十位的那几头猛兽,直到后五轮的淘汰赛才会遇到。

第三轮宝亮抽到的对手依然不强,三战连胜的棕毛大狗得yì

非凡,赛后扑到海红珠的怀中摇头摆尾,狂吠不已。不过在这一轮,华不石最为关注的却并不是宝亮,而是肥肥。

因为肥肥此轮的对手,正是当下风头强劲之极的明星斗犬,来自法国的猛兽波尔多。

“广源斋”的肥肥,去年紫霄排名四十一位,乃是最早送来吠天楼受训的斗犬之一。只是在两个月之前,吠天楼在半夜遭袭,肥肥被那名黑衣杀手出重掌打伤,华不石还因此赔偿了“广源斋”万两白银。

后来经华不石的精心医治,肥肥虽及时痊愈可以参加此次斗犬大会,但耗去两个月养伤,自是大大耽搁了训liàn

,它的实力在吠天楼的一众斗犬之中并不算强。

即便是如此,肥肥的体格肥壮,皮糙肉厚,远非一般犬种可比,先天条件相当不错,所以华不石认为,它未尝没有与波尔多一战的实力。

此轮肥肥的比赛在宝亮之后,在宝亮轻松取胜之后,华不石立时扔下了得yì

忘形的棕毛大狗,赶到了肥肥与波尔多的斗犬场地观战。

经过第三轮对手的迅速认输,许多人认为“广源斋”亦会学前者做法,是以前来观战的人并不多。华不石到来之时,斗犬尚未开始,只见体型浑圆的灰毛大狗肥肥正伏在木笼中,而“广源斋”的驯兽师李柏则站在笼子旁边。李柏见他前来略一抱拳,而华不石亦是拱手还了一礼。

李柏是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却是从小以驯兽为业,入行至今已有十年,经验亦算得上丰富。或许别人以为李柏会在斗犬开始时就立kè

认输,但华不石却并不这么想。

华不石与李柏相识虽然不久,但却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血气方刚,颇有些刚强的性格,定然不会未战先降的。

围栏对面的木笼边,却是一名五大三粗,面带狂傲之色的金发大汉,正是法国船主所雇佣的驯兽师,而木笼中的斗犬波尔多,亦是一头体型庞大的金毛巨兽。

波尔多的鼻吻粗短,嘴巴宽阔,四肢和脚掌粗壮,具有“法兰西狩熊梗”的一切特征,与公主的外型也甚是相像。有所不同的是,波尔多比公主还略为高大,身上的长毛也未曾修剪,披散在颈背之上,犹如一条淡金色的披风,看上去十分拉风。

华不石精通相犬,一眼就能看出这头波尔多确是一头极为少见的厉害斗犬。此犬站在笼中巍然不动的模样,以及眼神中不时流露出的凌厉凶光,说明它不仅性情乖戾好战,而且拼斗的经验丰富,这一点恐怕比血统优秀更加可怕。

一声鸣锣响过,斗犬正式开始。

木笼打开,波尔多不慌不忙地走到场地之内。之前的两轮全都轻松获胜,这一次它并不急于进攻,或许是想等着对手自己认输。

只不过它的对手似乎并不知趣,肥肥则拖着肥大的身躯,亦是出了木笼,却摆出了正面拼斗的架式。无论是肥肥还是驯兽师李柏,果然都没有不战就认负的打算。

波尔多等了好一阵子,却只等来了肥肥的几声挑衅一般的吠叫,它的耐性终于消耗怠尽,被体型臃肿的对手所激怒,“嗷”地一声吼叫,飞蹿而起,向肥肥直扑了过去!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波尔多已扑到了肥肥的跟前,血盆大嘴一张,狠狠地咬在了肥肥的肩上!

这一扑一咬极是迅猛,当初紫霄大会第一轮的对手,便是被波尔多的这一招仅用不到三息时间就被击败。

肥肥体型胖大,行动迟缓,自是无法躲得开。然而这一记猛扑只是令它身体一个趔趄,摇晃了一下,居然并未将它扑倒,而波尔多张嘴一咬尽管凶猛,却也仅在肥肥肩上留下了一道印痕,竟没有能够咬得进去!

肥肥胖大的身体一抖,便把波尔多甩到了一边,似乎对它的攻击全然不在乎一般。

皮糙肉厚,就是肥肥最大的优势!这也是它行动如此缓慢,紫霄排名却并不低的原因。

送入吠天楼受训之后,直到受伤以前的一个月,华不石曾经天天给肥肥浸泡草药,洗炼皮骨以增强防御力,看来那些工夫并没有白费,而近两个月它虽然未曾进行训liàn

,却一直好吃好睡,身上的脂肪又变厚了不少,也就更是增加了一层防护。

在波尔多正面撕咬之下居然浑然无事,场外的观众俱是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对面的法国驯兽师,也不禁露出了惊异的神情。

波尔多被肥肥甩开,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便迅速爬起,嘴里发出呜呜之声,似乎亦是想不到对方的皮肉竟是如此坚实,它忽然再度蹿起,又扑到了肥肥的身上。

这一次波尔多咬中的是肥肥的背脊,但结果与之前并无不同,它的利齿依然无法刺透对方的坚皮,而肥肥发出一声吠叫,前爪探出,已抓在了波尔多的脖颈上!

波尔多的牙齿已咬不住对方,只得松口逃开,却已躲避不及,颈边被肥肥抓出了一道血痕。

在比赛开始之前,人人都认为波尔多占有绝对的优势,此战本是毫无悬念的一边倒,谁也不会想到肥肥居然会占得上风,而且还能抓伤波乐多。一时之间,场边座席上的观众鼓噪起来,拍掌和叫好声四起。

就连“广源斋”的驯兽师李柏,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在他想来,此战胜利有望,而只要赢下第三轮,便可杀入今年斗犬大会的前三十二强,把去年紫霄排名提升不少。

在众人的笑声和鼓噪声中,只听见对面那名金发驯兽师做着古怪的手势,并且厉声喊叫道:“格拉!格拉!”

场地之中的波尔多忽然间向后退出了丈许,目露凶光,脖颈间的刚毛竖起,已摆出了一个蓄力扑击的架势。

一直紧盯着场内情形的华不石,眼神却倏然凝重了起来。

虽然他听不懂那位法国驯兽师所喊的“格拉”是何意思,却能猜到此人定是向波尔多发出的某种指令。看起来先前的两次扑咬,并不是这头金毛猛兽真zhèng

的实力,直到此时,它才刚刚要把绝招使出来。

肥肥皮糙肉厚,防御力惊人,但行动缓慢,攻击力不强却是一个严重的缺陷。华不石最早所定的训liàn

计划,便是要加强肥肥的力量,以提升它的攻击的杀伤力,只可惜那个计划还未及实行,肥肥就已不幸受伤了。

刚才肥肥的一爪虽然抓中了波尔多的脖颈,看似占了一点便宜,却并没能给对方造成多大的伤害。这般被动防御的打法,遇到真zhèng

聪明而强悍的敌人时,势必会十分被动,迟早会被对方抓住弱点。

这也正是华不石所担心的事。

波尔多的第三次攻击并不是扑击,而是冲撞。只见金毛猛兽曲身蓄势,倏然向前蹿出,双足蹬地,犹如一只出膛的炮弹一般,朝着肥肥直接冲了过来!

先前波尔多退了丈许距离,有了足够的奔跑加速的空间,而它硕大的身躯的全力奔来,至少有数百斤的力量。只听得“嘭”地一响沉闷的撞击声中,两头斗犬撞在了一起,肥肥就算皮肉再坚厚,也立足不稳,顿时被波尔多撞翻在地上!

驯兽师李柏的脸色已有些变了,连忙呼叫道:“肥肥,快点爬起来!”

只可惜他的呼喊却并没有起到作用,肥肥行动本就缓慢,被这一记重击撞得七晕八素,一时之间又哪里能爬得起来?而法兰西狩熊犬此刻已扑到了肥肥的身上,一口咬了下去,两只粗大的前爪也接连抓出了五六下!

兽类的皮毛最厚实的是肩背之处,其上神经较少,不怕痛疼,乃是防御最强的地方,相对而言,腹部却是较弱。象肥肥这种擅长于防御的斗犬,肩背之上并不惧怕对方的撕咬和抓挠,而摆开架势时腹部紧贴着地面,却是让对方难以攻击得到。

可是刚才波尔多的一撞,已将肥肥整个身体撞翻了过来,此时它仰面朝天,圆滚滚的肚皮朝上,正是对方最好的攻击目标。波尔多自是不会放过这等良机,连抓带咬,顿时在肥肥的腹部划出了一道道的血痕!

而肥肥被对方压制,根本不能翻身,也就全然没有抵挡之力。

打到这等地步,胜负已经没有悬念了,眼看着情势急转直下,过了片刻之后,李柏也被迫扔出白绢认输。

当狗童宣bù

比赛结束,众人冲入围栏中去分开两头斗犬时,倒在地上的肥肥肚子上鲜血直流,已经伤得不轻。波尔多则狂性大发,仍然不依不饶地要冲上撕咬。

第四百零四章 公主出马

打到这等地步,胜负已经没有悬念了,眼看着情势急转直下,过了片刻之后,李柏也被迫扔出白绢认输。

三轮过后,这头法兰西狩熊犬三战连胜,虽然擅长防御的肥肥给它造成了一点麻烦,但最终也逃不出惨败的命运。

在看到肥肥被波尔多撞倒时,华不石就已经知dào

了比赛的结局。斗犬结束,洋人驯兽师到围栏中牵走波尔多时,站在围栏外的华不石的眼睛却忽然一亮,因为他看见波尔多被牵回木笼时,虽然外表依然狂暴不已,但胸腹起伏,已稍稍有些喘息。

撞倒对手,又全力抓挠撕咬,波尔多肯定耗费了不少体力,有些喘息本也正常,但是瞧在这位大少爷的眼中,却做出另一个推断,那就是这头看似强悍的猛兽体能有限。

波尔多的体能当然并不太差,这等喘息在寻常的犬只身上也不足为奇。可是顶级斗犬之间的相斗,比的是哪一方更强,这头金毛狩熊犬不算太差的体能,或许就会成为可加以利用的短板。

肥肥失利让华不石略感惋惜,这位大少爷心中却并不觉沮丧。因为他相信,自己已发xiàn

了波尔多的弱点所在,以后定有机会为肥肥报仇。

※※※※※※※※※※※※※※※※※※※※※※※※※※※※※※斗犬大会前三轮战罢,今年紫霄排名的三十二强已然出台。而接下来便是一对一的淘汰赛阶段,到此阶段,去年排名前十的顶级斗犬都将要登场亮相。

在吠天楼受训的十一头斗犬之中,共有七头进入了三十二强,可谓是成绩蜚然。要知dào

在这些斗犬,大部分去年的紫霄排名都在四五十名左右,甚至更加靠后,今年大多数都提升了十名以上,那些犬主商家自是皆大欢喜,认为请吠天楼训狗的大价钱没有白花。

除了斗犬大会如火如荼地举行,大仓城中一片风平Lang静,柴林当日所说的两种危机都并未出现,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迹象显露出来。城里唯一的不同是,街上比原来热闹了一些,有许多商客旅人在大仓港登岸,各家客栈里全都生意兴隆。

随着大风暴的平息,海上船行交通已然恢复,从大陆前来大仓城作生意的客商肯定有所增加,这等现象似乎并不足为奇。

华不石每天训狗,日子倒也过得平静,就连那位专门找他麻烦,最爱与与这位大少爷过不去的海大娘子,这几天也并没有前来找他。

海红珠似乎已忘记了当日曾逼问华不石,愿不愿意把她当做真zhèng

妻子对待的事情。如今海红珠整天都在勤练武功,“飞燕剑法”在她的手上使来,虽还谈不上威力有多强,至少招式已经熟练了许多。

这些天两个人有时也难免偶然遇见,海红珠大多撇过脸去,对之位大少爷不理不睬,又恢复了最初成婚时那种冷面相对的状态。

华不石自是不知dào

海红珠心中如何作想,少女的心思最是微妙,本就令人捉摸不透的,华不石也懒得费力去猜,既然能够和平相处,他也就索性乐得清静。

“紫霄大会”前三轮的资格赛与第四轮淘汰赛之间相隔五日,而随后的五轮淘汰赛每场都只间隔一天,直到第八场决赛,便可决出今年犬王的归属。

虽然“紫霄大会”本身并不设赌金,但是大仓城里的不少赌场,却纷纷开设了盘口,将三十二强之中每头斗犬都设下夺冠赔率,吸引赌客们下注,这也是每年“紫霄大会”到了淘汰赛阶段的惯例。

在如今的三十二强当中,除了去年排名前三的呷罗狸、黑蟒和赤火乃是公认实力最强,最可能争冠的斗犬,今年蹿起的黑马波尔多亦是被许多人看好。相比之下宝亮虽也是三场连胜,风头却还比不上法国狩熊犬,这一点在赌场下注的赔率上表现得犹为明显。

大仓城中最大的“宏发赌场”所设的赔率,呷罗狸是买五赔一、黑蟒买三赔一,赤火买二赔一,波尔多亦是买二赔一。而宝亮夺冠的赔率却是买一赔二,与波尔多相差四倍,与呷罗狸更是相差十倍之多。

其实宝亮的赔率已经不算差,三十二强中其它斗犬的赔率更是悬殊,从一赔三到一赔五十不等,而代表“万金堂”参赛的公主,赔率为买一赔十。

这些赔率当然只是暂时的,随着斗犬大会的进程发展,各只斗犬的赔率也会有所变化。作为今年首次参加大会的公主,赌场定下一比十的赔率亦是合理。

公主一直都是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的宠物狗,以前未经过斗犬的训liàn

,在城中有许多人都知dào

。在他们看来,只受过短期训liàn

,且毫无斗犬经验的公主,即便是血统再优秀,实力也十分有限,决计不可能夺冠。

华不石当然不是这般认为,相对于连胜三场的宝亮,他更加看好公主。虽然在早先的训liàn

中,公主与宝亮的比拼一度胜负各半,但是华不石却知dào

,只有到了真zhèng

关键的战斗,斗犬所具的潜力才会真zhèng

发挥出来,正如武功高手只有在身临绝境时才能尽展所能一般。

而两头斗犬各自的潜力,没有人比华不石更加了解,公主却是要强过宝亮的。所以这位大少爷坚信,今年“紫霄大会”上最耀眼的明星斗犬,最出人意表的黑马,不是波尔多,也不是宝亮,而非公主莫属。

若不是“紫霄大会”有明文规定,严禁参加大会的斗犬东主和相关人等参与场外赌搏,华不石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吠天楼的全部家当都拿出来,到赌场去押在公主的身上。

五月十一,天气晴好,蓝天之上万里无云。

“紫霄台斗犬大会”第四轮淘汰阶段正式开赛,被华不石寄予厚望的大白狗公主,终于首次在众人的面前登台亮相。

要说公主的运气当真是不错,按照抽签牌号的顺序,这场拼斗竟是第四轮的首场,而它的对手也不算强,乃是去年紫霄排名二十六名,一头名为“啸狼”的斗犬。

与前三轮的看客稀落不同,到了紫霄大会第四轮拼斗,观众已然爆满,场地围栏外面的座席已坐不下,还有许多人只得站在周围观战。这自是与各大赌场堂口的开设的关系,这些前来观战的人,已不仅有那些商家船号的主事,更多的则是在堂口下了大注,红着眼前来观战的赌徒。

既是本轮首场,公主又是代表着“万金堂”出战,关注的人当然更多。“万金堂”的内堂长老姚公孝,也来到了现场。紫霄排名关系重大,主管“万金堂”港口贸易的姚长老自是不敢轻忽。

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更是早早就来了,现在她就是一身短装打扮,俏立在围栏之外,本方驯兽师的位置上。

在此之前,姚公孝曾提出让雪王代表“万金堂”参加大会更加稳妥一些。尽管雪王已过了全盛的年龄,实力有所损折,但毕竟去年排名第四,今年排入前五仍是颇有把握。

此议一出,就遭到了司马如兰的全力反对。这几个月这位城主大小姐在吠天楼,天天看着公主受训,也亲眼见到它实力的提升,到了现在,她绝计不肯让这头宝贝宠物狗的一番辛苦白费。

姚公孝虽然是门派之中主管此事的内堂长老,却也不能违逆大小姐的意思,最后也只好咬牙点头。

参加“紫霄大会”的任何一头斗犬,都有专属的驯兽师,在场地旁边亦有为这些驯兽师专门安排的,便于临场指挥的位置。也只有那些长期与斗犬一起训liàn

,彼此十分熟悉的驯兽师,在拼斗之时所发出的指令才能被接受。

“万金堂”当然也聘有驯兽师,但是公主原本是司马如兰的宠物狗,从小并未受过一点儿训liàn

,哪里会听那些驯兽师指令?要说做临阵指挥最合适的人选,应当是华不石,近几个月以来对公主的所有训liàn

均是他亲力所为,司马如兰只不过在一旁瞧看,以及做一些喂食的动作而已。

只不过司马如兰却并不想要这位大少爷多事,在她想来,公主是由她从小养大的宝贝宠物,当然应当由她亲自指挥应敌。

华不石心知不妥,但城主大小姐是公主的正式东主,他只不过是受雇帮忙训狗的长工身份,人微言轻,雇主既坚持要如此做,他也没有办法。

反正公主的第一场拼斗对手并不算强,华不石也就由得那位兰儿大小姐胡乱指挥算了!

此刻的华不石也在观众席中,就坐在内堂长老姚公孝的旁边,两个人都伸着脖子,目光全都瞧看着木笼里的公主。这头大白狗正懒洋洋地趴伏在地上,tian食着司马如兰刚才扔给它的一大块骨头,神态间全然没有一点临战之前的紧张之意。

这块肉骨头是早就准bèi

好的,本应当是斗犬获胜之后的奖赏,没想到这位城主大小姐出手大方,还未开战就已提前喂给了公主。

第四百零五章 肉骨头

这块肉骨头早就准bèi

好了,本应当是斗犬获胜之后的奖赏,没想到这位城主大小姐出手大方,还未开战就已提前喂给了公主。

“华公子,那白狗看上去如此惫懒,你说此战当真能有胜算么?”姚公孝问道。

从在座席上坐下到现在,类似的问题姚公孝已经问了华不石不下五遍。

“万金堂”的港口贸易全都是由这位姚长老一手负责,紫霄排名对于他来说自是相当重yào

。如果在淘汰赛的第一轮就失败,紫霄排名就会跌到至少十六名以后,而“万金堂”在港口所做买卖数额极大,一年之内损失的银两恐怕就有数十万计,甚至上百万两。

华不石却是微微一笑,道:“姚长老尽管放心,公主虽是没有多少参赛的经验,但对面那头斗犬的实力也不强,公主胜它应当没有甚么问题。”

姚公孝点了点头,喃喃说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在场地的另一侧,公主此战的对手,那头名为“啸狼”的斗犬也被关在笼中。

那是一头全身毛色灰黑的猎狗,长得长吻尖耳,显然是具有狼犬的血统。它的体型虽比公主略小,在狼犬来说却也算是高大。此刻的啸狼正在木笼里来回踱步,显得杀气腾腾。

从它那双充血的眼睛所透出的饥饿之光中,可知驯兽师为了保持斗犬的兽性,今日并没有给它喂食。真是“狗比狗,气死狗”,这只啸狼的待遇,与那头一幅臃懒神情,平躺在地上tian食肉骨头的公主截然不同,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场边主持比赛的狗童也是熟人,正是那位曾经裁判过宝亮和熊力拼斗的宋二爷。

既是第四轮淘汰赛的首场,又有“万金堂”斗犬的参与,这一场比斗可谓十分重yào

,所以才专门找到了经验颇丰,在狗童之中有些声望的宋三前来当值。

而宋二爷做事向来都是一丝不苟,而且铁面无私。他首先仔细检查了双方斗犬所戴的牙套和爪套,又当众朗声宣读了一遍比斗的规则,眼看着一切都准bèi

就绪,这才鸣锣正式开赛。

两侧的木笼同时打开,对面笼中的啸狼身形一蹿,已跳到了围栏之中,啮牙咧嘴地摆开了以死相拼的架式,而这边的公主却从地上懒洋洋地滚了两圈,才爬起来,优哉优哉地踱进了场地,嘴巴里还叼着那块没有啃完的肉骨头。

见此情形,围栏四周的观众中已有不少人轻笑出声,而狗童宋二的心中却是一沉。

按照规矩,双方斗犬进入围栏之中相斗,除了必须戴上标准的牙套爪套之外,不得再配戴任何其它物事,连颈环都要取下,而肉骨头亦可算是其它的物事,是不允许带进场的。

宋二爷谨慎一世,却没有料到公主会把啃咬的肉骨头也叼了进来,以致犯下了这等失误!

既然有失误,就要及时改正。他立时按下手中的黄旗,高声喝道:“停!‘万金堂’斗犬公主叼衔外物进场,驯兽师速去取回!”

司马如兰本来就不是正牌的驯兽师,对于斗犬的规矩一知半解,直到听见宋二呼喝,才知dào

让公主叼着肉骨头进场乃是违规。她急忙冲着大白狗招手,叫道:“公主!快过来,把肉骨头给我!”

由于戴着齿套,公主啃咬不甚方便,那一大块肉骨头才刚刚吃了一半。它叼着骨头在场中站住,转过头瞧了瞧女主人,鼻子呜呜作响,却不肯移动,自是舍不得嘴里的骨头。

司马如兰又叫道:“快点!公主听话,把肉骨头还回来!”

公主听司马如兰催促,向场边走了几步,却又站住,狗脸上是一幅犹豫的模样。

如果发号施令的是华不石,公主断然不敢违背,立kè

就会把骨头吐掉。这是因为这几个月来的严苛训liàn

,它早就知dào

违反那位大少爷的话定会吃到苦头。可是如今叫它还回骨头的是司马如兰,这位女主人对它一向都骄宠有加,从来不曾打骂过它,所以她的命令对于公主来说就没有那般的权威了。

司马如兰见公主不动,心中大急,又再次呼叫,公主却索性把肉骨头放在了地上,张嘴啃咬了起来。在这头大白狗想来,女主人既是要收回肉骨头,就要趁现在赶紧多咬几口,以免待会儿吃不着了。

狗童宋二见肉骨头不但未能拿出来,大白狗公主反倒在场地当中张嘴大嚼,脸上已然变色,说道:“司马小姐,你若不赶快取回骨头,宋二可要按照规矩,宣判‘万金堂’此战为负了!”

此话一出,场外的观众顿时鼓噪了起来。在这些人之中,许多都是在赌场堂口押了注的赌徒,更有不少是出钱押了公主获胜,若就这般因为一块肉骨头而判负,他们自是不能接受,当下纷纷大声哄闹,催促快到场中拿出骨头。

司马如兰眼见宋二发话,众人鼓噪,心中更是着急,正要翻过围栏跳入场中去取骨头,却忽然听到“嗷”地一声吼叫从围栏之内传出。

公主狼吞虎咽,大啃肉骨头,最为生气的并不是狗童宋二和场外的观众,亦不是司马如兰,而是正在围栏中的另一头斗犬啸狼。

啸狼的主人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未曾给它喂食,到现在已经过了六七个时辰。可怜的啸狼已经饿得肚皮贴上了脊梁骨,只等着在这场拼斗中战胜了对手,便可以大吃一顿。却没想到对面的那头大白狗竟然衔着一大块肉骨头进场,而且当着它的面大肆咀嚼起来,简直就是故yì

在它的面前显摆!

是可忍,孰不可忍!啸狼两眼发红,口水从嘴角直流了地上,哪里还能忍耐得住,只发出一声吼叫,奋力一个虎扑就蹿到了公主的面前,一口咬起了地上的肉骨头。

还没有开打就已经得到获胜奖励的公主,原本对于此战并没有甚么斗志,只想着好好享shòu

美食,此时肉骨头竟被抢走,不由得大怒!

如果是女主人司马如兰取走了骨头,公主也只能自认倒霉,但是对面那只又瘦又干的小黑狗,居然也敢从它的嘴边抢食,大白狗哪肯干休,暴吼一声,已朝着对手直扑了过去!而啸狼已经抢得了骨头,眼见公主来势汹汹,却是不敢恋战,转身就逃。

顿时之间,两条斗犬一追一逃,已在场中绕圈追逐了起来。

眼看着这场正规的斗犬竞赛,竟然演变成了一出双狗抢食的恶戏,场边的观众倒是大声鼓噪,更有好事者拼命叫好,而当值裁判资深狗童宋二,却已气得眼冒金星,几乎就要晕将过去。

“快给我停下!来人啊,抓住两头斗犬,把肉骨头取出来!”宋二竭力喊道,只不过他的话声淹没在众人的叫好声中,没有几个人能够听得见。

事情发展到这般境地,座席之上的姚公孝已是目瞪口呆,而坐在他身边的华不石,却是面带微笑,泰然自若,眼瞅着场中的混乱发生,心里似乎还很高兴。

具有狼犬血统的啸狼,体型比公主要小上一号,本是以速度和敏捷著称的犬只,大白狗公主此时紧追在啸狼的身后,却一点儿也不比啸狼慢,而且越追越近,眼看着就要赶上对手。

这超人一等的速度,正是几个月以来华不石对公主严格训liàn

所取得的成效。如今的大白狗不仅体壮力大,攻击力强悍,而且行动敏捷,比中小型的斗犬跑得还快,实力确是令人期待!

这也正是华不石感到高兴的原因。

啸狼拼命奔逃,却依然无法逃过公主追杀,忽然只觉得后臀一痛,正是大白狗已扑到了它的身上!巨力传来,啸狼已被公主扑得失去了平衡,跌在了泥沙上。

公主自是不会放过偷自己美食的窃贼,追上啸狼之后连扑带咬,利爪和尖牙齐上,定要从对方口中抢回肉骨头,悍卫尊严。而啸狼既已逃不了,也只得奋起抵抗。

两头斗犬滚作一团,牙来爪去,已然厮打在了一起。

在宋二爷当狗童裁决斗犬比赛的生涯中,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等混乱之事,两头斗犬竟为了争抢一块肉骨头追打在一起,这成何体统啊!

在现在的情势之下,他心知就算喊破喉咙,也会被众人鼓噪叫好的声Lang盖过,定然传不出去,只有跑去场边,到驯兽师的面前喊话,他们才能听得见。

宋二跌跌撞撞地跑到围栏旁边司马如兰的面前,声嘶力竭地喊道:“司马大小姐,快去拉开你们万金堂的斗犬,把那块骨头取出来!”

司马如兰却并未依言行动,而是望着宋二满是疑惑道:“现在还取回肉骨头做甚么,两头斗犬已经打完了啊!”

已经打完了?!

宋二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去,只见在场中的泥沙地上,两头斗犬的拼斗果然已经结束。遍体鳞伤的啸狼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得yì

洋洋的公主,正趴在一旁啃食着那块失而复得的肉骨头!

第四百零六章 练掌

宋二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去,只见在场中的泥沙地上,两头斗犬的拼斗果然已经结束。遍体鳞伤的啸狼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得yì

洋洋的公主,正趴在一旁啃食着那块失而复得的肉骨头!

如果说在速度和敏捷方面,啸狼仅比公主稍逊一筹,到了正面厮打时,它的实力却比大白狗差了一大截。拥有法兰西狩熊犬血统的公主吻短嘴大,四肢粗壮,力量和攻击力都强过啸狼好几个层级。所以,争抢肉骨头的肉搏战仅只持续了片刻,就以啸狼不支倒地,公主大获全胜而结束。

果然是已经打完了啊!

宋二爷呆立在当地,久久说不出话来。这场如此重yào

的比赛,今年紫霄大会淘汰赛的第一场,竟然是以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完结了!

公主带着肉骨头入场固然违反了规矩,但其中却也有他宋二检查不利的责任。如果刚才能够及时把那块骨头取走,自是可以让双方再斗一场以决胜负,可是现在对面的啸狼已经在争抢骨头的拼斗中重伤倒地,根本就没有了再战之力。

完了!这场胡闹一般的比赛肯定会立kè

传遍整个大仓城,而他宋二作为当值裁判,也逃不过被所有人拿来耻笑的命运,他这资深狗童的一世英名,要就此毁于一旦了!

唉,都是那块该死的肉骨头惹的祸!

而现在,将错就错地宣判似乎是唯一可行的解决之道,如若不然,恐怕在场的那些押上银子赌胜的观众们都不会放过他。

过了良久,宋二才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中的三角旗帜,缓缓挥下,用虚弱的声音喊道:“比赛结束,本席宣bù

‘万金堂’公主胜……”

※※※※※※※※※※※※※※※※※※※※※※※※※※※※※※“紫霄大会”第四轮的热闹程度,与前三轮的资格赛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说前三轮只与参加大会的那些商家船行有关,从第四轮开始,斗犬大会就成了整个大仓城所有人的事。其中的原因,自是各家大小赌场加入的缘故。

想要豢养斗犬参加“紫霄大会”,不但首先须得交纳千两白银,所赢得的“紫霄排名”对于普通百姓也没有什么意义,门槛可谓是极高,除了从事远洋贸易的大商家,别人断然不会有兴趣。

可是赌场的堂口一开,不论是谁都可以下注,押银高低也不受限,哪怕只有一两银子也能去搏上一把,参加的门槛降低了一千倍。而如若运气好押中了,说不准还能一夜暴富,赢回几十倍的赌金也有可能。

人人都有赌性,大仓城里的平民百姓甚是殷富,就算不是所有人都好赌,寻常人家拿出三五两银子押上一注碰碰运气,也是常有的事。

这么一来,关注“紫霄大会”的人也就暴增,而在大仓城的街头巷尾,人们谈论最多的话题自也是有关“紫霄大会”,比起前些日子城主大小姐和华少爷的诽闻还热门得多。

淘汰赛的首轮结束,结果正如大多数人所料,呷罗狸、黑蟒、赤火和波尔多等被看好的猛兽都各自轻松取胜,被淘汰的多是一些实力本就不强的斗犬。所以此轮之后,赌场堂口对于各头斗犬的下注赔率也就基本未变。

只有一头斗犬的赌场赔率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由原先的买一赔十猛升至了买一赔五,这头斗犬便是“万金堂”的公主。

原本押公主夺冠的赌徒自是欢喜不已,赔率升了一倍,也就等于他们以前所押的银子立时翻了一番。由于在赌场下注并不记名,押注赢钱凭的是赌契,这些人现在如若把手里赌契转卖,便能卖到原本两倍的价钱。

说起来公主在此轮获胜,本来还存zài

着一些争议。将肉骨头带入场地,本就不合规矩,此后两狗在争食之中公主咬伤了对手,被判获胜也就并不那么光明正大。啸狼的东主在赛后也曾提起异议,认为裁判不公,而经由“紫霄大会”的一众狗童再度商议之后,仍是维持原判不变。

这等复议裁决的制度,亦是“紫霄大会”的规则,啸狼的东家尽管心中不满,也只得接受这个结果。事实上就算取消宋二爷的判决,让双方重斗一场,受了重伤的啸狼也没有再战之力。

也就由于这等拉扯不清的争议,使得人们茶余饭后更多了不少谈话的议题。作为城主大小姐的宠物狗,大仓城中本就有不少人认识公主,而经由此事之后,它的知名度更是扶摇直上,在城里大人小孩无人不知。

寻常老百姓说起此事,大多数人都把公主说成是一个撤头撤尾的大吃货,以此哄笑取乐,可是当日在围栏之外观看比赛的,亦是有不少懂得斗犬的行家,他们的观点却并非如此。

当日在场内之内,公主追杀啸狼并将其抓咬成重伤时表现出来的实力,并不仅华不石一个人瞧得出来。要知公主体型比啸狼壮大一圈,血统亦是以力大凶悍著称的“法兰西狩熊梗”,本不是以速度见长犬类,它能追上全力奔逃的狼犬,足见有着与体型全不相称的敏捷动作。

而两狗正面相斗,仅过了一转眼的时间,公主就重伤了对手,连狗童宋二都未能看清楚其中情形,更说明大白狗攻击力强悍无比。

即便是第一轮创下最快获胜记录的波尔多,也用了三息时间的撕咬才重伤到对手,若不算上两头斗犬为争食而追逃的时间,公主战胜啸狼比波尔多的那一场还要更快。

由此而知,即使没有肉骨头进场之事发生,公主与啸狼公平相斗,恐怕也在瞬时就会分出胜负,两头斗犬的实力悬殊是不须怀疑的。

这也正是场外许多人纷纷押注公主,而赌场则要改变赔率的原因,公主确有争冠的能力,赌场也不希望因判断错误而赔上老本。

事实上在华不石看来,买一赔五的赔率依然很不合理,以公主的实力而言,赔率就算及不上去年的犬王呷罗狸,至少也应当和赤火、波尔多等斗犬相若才是。

此时的华不石,正在与曹暮云谈论此事,二人皆是如此看法。如果不是因为“紫霄大会”的规定,他们定会立kè

去赌场投下大注,也好赚上一笔。

华不石“切脉除毒”之术后已有十余天,如今曹暮云全身都裹着绷带,靠坐在床头动弹不得,活象是一具木乃伊。

曹暮云是合伙开办吠天楼的老板之一,尽管不能前去观看斗犬大会,可对于大会的进展他亦是十分关心。因为这次大会中能否取得高位的紫霄排名,关系到吠天楼在港口做远洋贸易的优先权,而如今买卖货品的本钱已经有了,正是大展鸿图,赚钱发财的好时机。

按照他们二人的计划,宝亮报名参加紫霄大会,要尽量争取到前十的排名,在中国商家之中最好能排名到前三之内,这样在做港口贸易时便会有较大的优势。

现在看起来,实现这个目标的希望倒是不小。

曹暮云身上的伤势尚重,不耐久坐,二人又攀谈了一阵,华不石便扶他躺下休息,自己则起身告辞。

出了曹暮云住的院子,华不石穿过走廊,走向不远处的另外一处厢房,那里正是朱洪养伤的所在。

他才刚刚走近房门,就已听见一阵“呼呼”的风响从屋内传出,正是掌力破空的声音,这位大少爷的脸色不由得有些变了。

这间屋子只有朱洪一个人居住养伤,而朱洪当日在“青螭号”上连中了陆秋鸿两掌,所中的绝弦掌毒比曹暮云更深,“切脉拔毒”之时所受的伤也更严重,曹暮云此时尚且动弹不得,按说朱洪也决计不可能下得了床才是。

屋中此刻传出掌力破空之声,莫非是有外敌侵入,在屋内打斗么?可是吠天楼有司马如兰坐镇,院外又有众多“万金堂”的卫士把守,现在正是大白天,敌人怎么可能不被发xiàn

就潜入到内院呢?

华不石心下惊惶,生怕朱洪会出危险,也来不及多想,立时快步走到门前,伸手一把推开了木门。

眼前的情景,却是出乎这位大少爷的意料。屋子里除了朱洪之外,并没有任何人,而这位方脸大耳的少年,此时正站在屋子当中,摆着一个“震山掌”的出手招式,显然是在修习掌法。

在朱洪身上倒也还缠着一些包裹伤处的纱布和绷带,只是臂上肩上等妨碍他活动的绷带已被他自行解去,露出健壮的肌肤。而看他满头大汗,连衣衫也湿了一大片的模样,肯定练掌已有了不少时间。

华不石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说道:“你刚刚施完手术十来日,伤口未愈,我早就嘱咐过这一个月的时间,你都须得躺在床上静养,是谁让你起身练武的!如若胡乱活动使得伤处迸裂,经脉断裂而丢掉性命,可怎么办?”

朱洪本是五小之中最为听话的一个,没想到他也会违**不石的吩咐自作主张下床练功,去做这种无谓的冒险,也怪不得这位大少爷生气。

第四百零七章 破茧化蝶

华不石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说道:“你刚刚施完手术十来日,伤口未愈,我早就嘱咐过这一个月的时间,你都须得躺在床上静养,是谁让你随便起身练武的!如若胡乱活动使得伤处迸裂,经脉断裂而丢掉性命,可怎么办?”

少年一脸的惶恐,低头说道:“徒弟今天早晨醒来,只觉得身上的伤处似乎已不再疼痛,而前胸膻中穴和丹田之间有内力涌动,心想正是习练掌力的好时机,便下床来试练了一套震山掌,有违师父的嘱咐,还请恕罪!”

华不石道:“真是胡闹!你全身数十处经脉已被利刃切开,在尚未完全愈合之前,强运内力本就是不智之举。罢了,你快些回床上去躺着吧,二十天之内决计不可再练功习武了!”

朱洪点头应道:“是。”迈步走到床边,上床半躺了下来。

华不石脸色这才稍霁,但看着朱洪回到床上,眼中却露出了一丝疑惑。只因为他瞧见这位少年走动自如,居然没有露出一点儿受伤而行动不便的迹象。

十三天前,华不石亲手为曹暮云和朱洪施行“切脉拔毒”之术,这二人所受的伤有多重,自然没有人能比他更加清楚。“绝弦掌毒”侵入了曹暮云二十余处穴道,而朱洪身上更有三十六处经脉要穴必须切开除毒,施术之后的伤势也更加严重。

华不石早先才刚刚见过曹暮云,那位暮云公子现在只能勉强倚坐的床头,就连起身和躺下也需有人相扶,可是朱洪不但能够自己下床,而且居然还练起了掌法,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即便是朱洪的体质比曹暮云要好些,但伤势痊愈的速度也不应该差得这么远,而华不石亦是知dào

,曹暮云现在的状况,才是普通人伤愈的正常速度。

华不石盯着朱洪的脸,过了片刻又走到床前,抓起了朱洪的左手手腕,以两指号脉,以探查这个少年的伤势。

朱洪眼见着这位大少爷师父把着自己的手腕诊脉良久,过了一会儿又换做右手,然后闭目沉思了半晌,复又重新拿起他手腕号脉,又再放下思考,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且显得十分凝重。

朱洪素来知dào

师父医术极高,在各种伤病方面见识亦是广博,就算有疑难怪症也很快就能诊出,象今日这般来回把脉,折腾了这许久工夫却不发一语的事情,却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朱洪的心中不由得打起鼓来,出言问道:“师父,是不是朱洪的伤势严重,让师父为难呢?”

华不石却立kè

摇了摇头,道:“不是,你的伤势就我刚才把脉所知,已经好了七成,这本是不可思议之事。而且脉象表明你的气血虽是虚亏,可内力却是极为充沛,全然不合常理,实在令人难解之至!”

他想了想,又问道:“你刚才练习掌法之时,可有甚么特别的感觉么?”

朱洪道:“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只觉得内力比寻常强盛一些,出掌的威力也似乎大了一点。我便是发xiàn

掌力有所进步,才多练了一会儿。”

华不石道:“好,那你下床,把‘震山掌’再练上一次给我看。”

朱洪道:“师父刚才不是说过,命徒弟二十天内都不准习练武功,以免得伤处迸裂么?”

华不石苦笑道:“刚才我不知你的伤势竟然痊愈得如此之快,才会禁止你练武,现在你既已经好了七成,当然就没有关系了。”

朱洪大喜道:“这可太好了!我身上缠的这些纱布绷带,也都可以拆下了么?”

华不石道:“你若嫌它们碍事,就拆了吧。”

刚才朱洪练习掌法时,被全身都紧裹着的这些碎布所阻碍,极为不便,此时听华不石说能拆,哪里还会迟疑,立kè

把身上臂上腿上的裹伤之物全都解了下来。

华不石站在一旁看着绷带被一点点拆去,露出朱洪身上的各处经脉要穴之上,曾被利刃切开的伤口,竟已奇迹般地尽数愈合,原本的那些刀创之上只留下了一道道暗红色的痕印。若不是亲眼所见,华不石定是不会相信天下竟会有此等事情发生。

先前朱洪为了练掌,早把屋子里的桌椅都挪到墙角,清出了一些空间。此时他已解去了绷带束缚,再穿好衣裳,比起刚才又方便得多,于是拉开架式,一板一眼地把“震山掌”的招式演练了出来。

只看了几掌,华不石就已认定,朱洪的内功确实比原来要强得多。

与刀剑兵刃不同,空手武功的攻击力几乎全由习练者的内功修为所决定,若无强dà

的内力推动,仅凭着常人的肉掌拳头,自是利不过开了刃的刀剑斧叉,力量也不如铁锤大棍挥砸起来沉重。

华不石看出朱洪出招时掌风呼啸,威势逼人,每一掌都有开山裂石的力量,比起以前强悍上许多,而他的招式之间已然运转无隙,看不出任何破绽,这亦是朱洪先前所无法做到的。

这些变化正是内功的成长所带来的。拥有更加强dà

的真气会让掌力提升,而内力在体内流转如意,才使得掌法招式浑然天成。

华不石曾经听人说起,这世上有某种神奇的武功,习练之人越是身体受伤,功力就越能突飞猛进,而要突pò

瓶项,更须得受一次极重的伤才行,便会如破茧化蝶一般,达到功力大成之境。

这当然只不过是江湖上的传说而已,就象是许多的神话故事,全无实据,华不石一直都把它当成是好事者编造出来无稽之谈,从来就没有相信过。然而直到今天,这位大少爷看到朱洪伤势在短短十数日内就不可思议般地痊愈,而且武功大进,才赫然想到,这传说竟然有可能是真的!

莫非看来并不起眼的“震山掌”,竟是传说的那种神奇的武功么?

绝大多数空手武功都有专门的修习内功的方法,“震山掌”也不例外。这门掌法中所配的内功名为“撼岳心法”,仅有薄薄十多页纸,所讲述的皆是打坐练气之法和内力运用之道。

当初华不石得到“震山掌”秘籍时,也曾仔细翻看过一遍,只觉得这门“撼岳心法”虽然不是正宗玄门内功,颇有些另辟蹊径之妙,却绝非邪门外道的**,这才放心交给朱洪修liàn

,却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等奇事发生。

华不石随即想到了数十年前的那位黑道高手左丘离,被少林派废去武功逐下蒿山以后,几年后便即复出,凭借“震山掌”纵横江湖之事。

这位大少爷原本认为,左丘离肯定得到了某种仙丹妙药,才能够治愈经脉的伤势,在数年之内又练成“震山掌”而东山再起,可如今想来,左丘离很可能就是修liàn

了“震山掌”的“撼岳心法”,在治愈伤势的同时内功大进,因祸而得福。

有许多上乘内功心法,有治疗内伤之效,华不石当然也会知dào

,可是“撼岳心法”竟能治愈身体外伤,实是神奇之极。不过以华不石的判断,这门心法想必也不是什么外伤都能医治,多半只对真气可以流转而至的经脉要穴上所受之伤方能有效。

然而人体的经脉要穴如果不慎受伤,即便没有立即身死,恐怕也会落得个终身残废的下场,真要想依靠练内功来医治,实在太过凶险了。

如果不是朱洪中了“绝弦掌”的奇毒,又有华不石这等精通医术之人想出“切脉拔毒”这等前无古人的奇法,并冒险施术成功,朱洪的身上绝不可能出现数十处经脉要穴尽数受伤而又能保住性命不死的情形。

置于死地而后生,破茧化蝶,或许这才是“震山掌”真zhèng

的修习之道!

习武之途,机缘和努力同样重yào

。当年左丘离被少林高手废去武功,最多也就是一两处经脉受损而已,而华不石为拔除剧毒,用利刃切开了朱洪身上三十六处大大小小经脉要穴,若说到机缘,朱洪比起左丘离又大得多了!

华不石在胡思乱想之间,朱洪的一套掌法却已经练完了。他立足收势,却转眼看见那位大少爷师父眉梢带着喜色,却是一脸痴呆之状,问道:“师父,你还好么?”

华不石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我当然很好。看来,你的伤势已愈合得差不多了,这几日便好好勤加习练武功吧,想必定会大有进境。”

朱洪应道:“是,我也自觉得掌法有些进步。”

华不石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些日子,你可多花些时间去做内功修liàn

。你伤势痊愈大半,却还没有能够好得完全,虽然可以练功,治伤之事却也不能疏忽。”

他顿了一顿,道:“嗯,从今天起,我每日都来为你诊脉探查伤势,再另开一些药方熬药,每**都须得喝下十大碗汤药才行。”

朱洪闻言,却是吓了一跳。

这些天他卧床不起,华不石也开过药方抓来中药,有时是海红珠,有时却是吠天楼的伙计在厨房熬好了端来喂他,但那也不过是一日一碗而已,可现在却忽然变为了十倍,也未免太多了。

而且这位大少爷所开的草药,俱是十分苦涩难喝,每天十碗灌下去,肠胃定然是不会太好受。

第四百零八章 进补

这位大少爷所开的草药,俱是十分苦涩难喝,每天十碗灌下去,肠胃定然是不会太好受。

不过朱洪一向最能吃得苦,从无怨言,当下应声答道:“是,徒儿遵命。”

华不石这才满yì

地点了点头,又与朱洪盘桓了几句有关武功修习之事,便从屋中出来,走到了吠天楼的前厅。

在桌前坐下,这位大少爷拿起笔墨纸笺,刷刷点点,很快就写下了数张药方,又叫来了吠天楼的几名伙计,把药方交给他们,吩咐到帐房去领银两,到街上的药店按方抓药。

要朱洪每天喝下十大碗汤药,并不是华不石闲来无事想要整人,而是因为先前在为朱洪把脉之时,他已探出那个少年的内力虽然冲破瓶颈而突飞猛进,但身体气血却极为亏虚。

一个人的内功的修为本是需yào

长时间的习练方能缓慢进步,经脉之中流转的真气亦不可能在短期之内一蹴而得。

“切脉拔毒”之术伤及了朱洪的三十六处要穴,华不石虽然不明其中的原理,但却判断出乃是“撼岳心法”的神奇之能,对受伤的经脉加以修补,使得损伤愈合的同时,也打通了这些要穴。

就内功修习而言,能打通任督二脉的诸多要穴便可小成,而真气能够贯通全身奇经八脉,达到生生不息之境,才算是大成。

朱洪三十六处要穴已然贯通,各处经脉的情形,就好比原本的细沟小渠,忽然之间就拓宽变成了长江大河,虽然内力在其中流转全无滞碍,但是体内现有的真气却是太少了。

如若河道太宽,水流却太少,结果极有可能造成枯竭。而习武之人的真气,也并非凭空而来,乃是在长年累月的修liàn

之中渐渐养成。朱洪体内经脉贯通无阻,滋养真气自然会比普通习练者要快得多,但其中消耗亦是原先的数倍,这便是他如今体内气血如此亏虚的原因。

常言道祸福相依,虽然朱洪得到了千载难遇的机会,内功修为因此大进,但是如果应对不当,这等不合常理的冒然暴进,反会迅速消耗他体内的气血,使人一命呜呼亦非没有可能。

所幸的是,朱洪的身边还有华不石这位精通医理的师父,既然已知晓了这个危险,他当然不会让气血耗尽而丧命的事情在朱洪的身上发生。

华不石所开的几张药方,全都是大补之方,其中人参,灵芝,鹿茸等名贵的药材全都包含在内,要买来这些药材,花费当然不少,恐怕每一副药都须用到百两银子以上。

朱洪还要将养二十余日伤势才能全好,这般算下来,买药的开销就要耗去数万银两。好在这几个月以来,吠天楼已经赚到了不少钱,才能勉强负担得起,如若是当初华不石一行人刚刚来到大仓城,吠天楼刚开张的时候,就算砸锅卖铁,恐怕也是没有办法的。

而另一方面,正因为大仓城民生殷富,又是来自各地的大货客商聚集之地,物资十分丰富,才有许多珍稀的滋补药材在此售卖,若是在中土大陆上的普通城市,即便是有钱,这些药材一时恐怕也难以买得齐全。

侵入经脉的掌毒、精通医术的华不石、冒险拔毒的成功、大量的银两、能购买到珍贵药材的大仓城,也不知是老天爷有心要造就一名绝顶高手,亦或是朱洪本人的洪福齐天,这许多的条件缺一不可,而事实却真是一个也不缺。

所谓的机缘巧合之事,恐怕莫过于此了。

接下来的几天,华不石每日都来朱洪的房中探看数次,随时根据他体内情形的变化修改药方,又亲手为他熬煮草药,可谓是忙得不可开交,而训狗的时间自是大大减少。

两天之后,紫霄大会的第五轮如期举行,此**主和宝亮的签运都不错,对手均不算强,这对小情侣没有费太大的力qì

就各自取胜。而随着一些斗犬被淘汰,赌场堂口押注的赔率也有所变化,现在宝亮的赔率是买二赔三,而公主则成了买一赔二。

在第五轮上,上届犬王呷罗狸却是遇到了一些麻烦,它的对手是“易通行”的虎牙。虎牙去年的紫霄排名四十四位,在许多人看来绝对算不上强悍,但是这一战呷罗狸却赢得一点儿也不轻松,两头斗犬相斗了半个时辰以上,上届犬王才依靠体能的优势勉强获胜。

虎牙乃是第一头送到吠天楼受训的斗犬,当日若不是“易通行”的少东家易南出头为华不石担保,又照顾生意,吠天楼很可能根本就开张不了。虎牙与呷罗狸的这一战,华不石本是应当前去观看,只可惜因为要照顾朱洪,才抽不开身。

虎牙虽然输给了呷罗狸,但冲至第五轮,已可以进入紫霄排名前十六名,比去年提升了二十位以上,“易通行”的老少掌柜俱是十分满yì



易家父子在家中大排酒席庆祝,差人来请华不石前去赴宴,这位大少爷却仍是要留在吠天楼为朱洪开方熬药无法前往,只好婉言谢绝。易家无奈,便送来了一份厚礼以表心意,华不石收下之后,也命人准bèi

了一份礼品回赠。

又过了几天,朱洪在不停进补大量珍稀药材的情况下,体内的气血虚亏的状况终于有了改善,已不象当初的那般气血衰竭而有性命之忧,与此同时,这个方脸大耳的少年武功和内力也与日俱增,进展之快,可以说突飞猛进。

就这么几天的工夫,朱洪所吃下的各种补药,其价值就已有万两白银。这些花费,华不石自然不会对他说起。如果这位出身贫苦的农家,每个月连几十两薪银都攒下舍不得花的少年,知dào

了他所吃下的每一口药的价值,必定会惊骇得目瞪口呆,连一口汤药也吞不下去。

这些天华不石除了每日给朱洪诊脉开方之外,许多配药熬药的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只因为一些大补药物的剂量和熬煮的火候都有讲究,容不得半点差错,只有这位在少爷自己去做才能放心。

眼看着朱洪的情况稳定,他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而为了照看朱洪,华不石还找来了一个帮手,便是峇峇族“莫哩村”土著渔民辛力咖的儿子小辛旺。

辛旺来到大仓城已有三个多月,一直在吠天楼中帮忙做些杂活。这小土著完全继承了他父母辛力咖和吉吉的吃苦耐劳,干活勤快,也甚是聪明伶俐,很讨人喜欢。

刚来吠天楼的时候,小辛旺还显得有些羞怯,只知埋头干活却不说话。可是没过多久,他就与楼里的一众伙计人等全都混得熟了,如今的辛旺已经学会了几百句汉话,与普通人简单的言语交流已没有问题。

华不石叫小辛旺来帮忙照看朱洪,自也是看中了这孩子做事踏实从不惜力,一些琐事交于他做可以让人放心的缘故。

转眼间紫霄大会的第六轮已即将开战,此轮已是排名前八的斗犬之争,其中呷罗狸、黑蟒、赤火、波尔多等几头争冠的强悍猛兽皆在其中。

大仓城里的大小赌徒们正疯狂下注,可谓盛况空前,各家赌场的门槛都快要被踏平了。

今年的紫霄大会比起往前都精彩得多,不仅有波尔多这头超级黑马,宝亮、公主也各自异军突起,而原本的最大热门呷罗狸,连赢虎牙这样排名靠后的斗犬都十分吃力,似乎状态并不太好,这么一来,今年的犬王归落谁家,也就有了极大的变数。

结果越是不能确定,就越能激起赌徒们押宝的兴致,也正因为多头斗犬都有争冠的可能性,押小注而赢大钱的几率便会增加,相应的风险当然亦是倍增。不过绝大多数的赌徒心中所想的都只是赢钱发财,又有几个人会去考lǜ

风险太大的事。

在第六轮开战的前一天,司马如兰来到后院华不石的房间,却是来向这位大少爷告辞的。

这位“万金堂”的大小姐在吠天楼住了三个多月,此时却说“万金堂”中事务繁忙,住在这里不便办理公务,必须回到城主府去。

华不石虽然觉得有些意wài

,但是人家要走,他自是不能阻拦,也只得连称感谢大小姐这几个月的相助保护之恩。

司马如兰美目流转,盯着这位大少爷的眼睛,忽然问道:“我现在要走了,华先生可会觉得不舍,将来还会想念兰儿么?”

这一句话问得十分率直大胆,华不石脸皮虽厚,也不免有些面红耳赤,过了好一会儿,才讪讪答道:“城主大小姐要走,华不石当然是多有不舍,本是有心挽留,又唯恐耽误大小姐门派里的大事,而且害pà

引起别人的误会,实是无奈之至。”

司马如兰却嫣然一笑,道:“你若真的有心留我,只管开口说出,我或许便会听你的话留下也说不定。”

华不石此时却已定下心神,轻咳了一声,正色答道:“城主小姐既说有事情要办,小可自是不能挽留,等到大小姐处理好门派中的事务,他日若再想来吠天楼,华不石际时定然扫榻相迎。”

第四百零九章 怪兽黑蟒

华不石正色答道:“城主小姐既说有事情要办,小可自是不能挽留,等到大小姐处理好门派中的事务,他日若再想来吠天楼,华不石际时定然扫榻相迎。”

司马如兰望着华不石,过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华先生说得不错,我本就应当以门派为重,不该以自己的好恶取人,只有识得大体才让这座大仓城平安。罢了!兰儿就此告辞,多谢华先生这些天来的招待照顾,那十名城主府护卫我并不带走,可留在此地保护吠天楼安全。”

如今朱洪的伤势已基本痊愈,武功亦是大进,华不石已经不象当初那般,身处危机没有高手保护而惶惶不可终日,就算那个黑衣杀手再来行刺也无须害pà



不过司马如兰的一番好意,华不石自是感受得到,他当下拱手说道:“如此华不石就多谢兰儿小姐了。”

司马如兰道:“华先生不必客气。”

她说完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下了脚步,说道:“还有一件事刚才忘了与你说,公主今后我就交给你了!”

华不石奇道:“兰儿小姐此话何意,难道你不带着公主一同回城主府么?”

司马如兰道:“这几场紫霄大会的斗犬比赛,它总是不听话,想是我平日太过骄宠它的缘故,以后我就把它交予华先生,由你临场指挥,想必会让公主表现更好一些。”

自从首场亮相的“肉骨头事件”之后,如今的大白狗公主已经变成了紫霄大会上人们谈论最多的斗犬,而有关它的话题,也大多是那些不听指挥,耍宝卖乖,好吃懒做的笑料。

这两场公主遇到的对手不强,司马如兰胡乱指挥也没有所谓,一旦杀到后几轮,遭遇实力相若的劲敌,驯兽师的临场指挥往往是决定胜负的关键,自是不能再由她这驯犬的外向来指挥。

华不石心知司马如兰所说乃是事实,但他也素知那头大白狗是这位兰儿小姐的心肝宝贝,她居然肯主动提出交予自己,倒也颇为出乎华不石的意料。

而司马如兰忽然要走,刚才所说的话语气之中似乎颇有凄惋之意,也颇令这位大少爷奇怪。

华不石还在恍神沉思时,司马如兰却已飘然而去,白裙飘飘,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转角之处。

※※※※※※※※※※※※※※※※※※※※※※※※※※※※※※如果说斗犬大会的第五轮,华不石忙于照料朱洪尚可轻忽,到了第六轮,却是绝对疏忽不得。

淘汰赛进入此轮,所剩下的八头斗犬,全都是实力非凡的顶级猛兽,没有一头容易对付。经过这一轮的抽签,宝亮所抽到的对手,便是去年紫霄排名第二的黑蟒,而公主的对手,则是去看排名第六的剑齿。

另外的两场对决,是上届犬王呷罗狸迎战去年排名第三位来自于阿拉伯的赤火,和法兰西金毛狩熊犬波尔多对决去年排名第五的一头大不列颠斗犬,名为“黑星”。

按照“紫霄大会”的惯例,进入第六轮之后,四场比斗将不再同时开锣,而是依次进行,此举既是为了方便各方犬主观看其它对手的拼斗,亦是为了让赌场里在多头斗犬身上下注的赌徒们,能有机会逐一瞧看到他们所押每头斗犬拼斗的情况。

此轮观注最多的,自是呷罗狸与赤火之争,其次便是黑蟒与宝亮的拼斗。

正式斗犬比赛从晌午开始,依照渐入佳境,且吊人胃口的原则,紫霄台上首先进行的是两场不太热门的比赛,结果也与大多数人预料的一样,波尔多力克黑星,而公主则战胜了剑齿。

公主与剑齿的比拼,华不石以受聘驯兽师的身份临场指挥。

自从被送到吠天楼以后,大白狗就在华不石的身上吃尽了苦头,在它的心中,这位黑心大少爷的阴险可怕,和最凶狠的恶魔没什么两样。眼见场边的女主人换成了大恶魔,公主立kè

收起了前两场无精打采的慵懒模样,真zhèng

实力完全得以发挥,三下五除二,就干净利落地拿下了去年排名第六的剑齿。

前两场战毕,已到了夕阳西下,到了黄昏时分。

紫霄高台之上挤满了各方看客,无论是参赛的商行中人还是下注的赌徒,兴致却丝毫不减,没有一个人肯回家去吃晚饭,只因为接下来的两场才是本轮的重头大戏。

接下来要进行的,便是宝亮与黑蟒的拼斗。

天色渐黑,在紫霄台中心,最大的一处斗犬场地,汉白玉围栏的四周,已挂起了一串串数十只大红灯笼,把场地之中照得犹如白昼一般。

围栏四周已挤满了看客,里三层外三层,将场地围得水泄不通,至少有上千人之多。

所有的人都是站着的,原本座席上的人亦是如此,而后面几层的看客必须掂着脚跟才能瞧看到场内的情形。

华不石就站在紧靠围栏驯兽师的位置上,眼看着几名吠天楼的伙计把大木笼抬了过来,宝亮正在笼中啮牙磨爪,显得斗志昂扬。

从紫霄大会开始至今,五场连胜的棕毛大狗已到了信心爆棚的程度,每到要上场的时候都迫不及待,其狂暴好斗的本性显露无遗。这当然也与每次取胜之后,都有大块肉骨头的奖励有关。

今晚准bèi

当做奖赏的肉骨头,就摆放在华不石面前的木盆里,比以往的更大,不过这位大少爷却很清楚,这一回宝亮想到得到它,却并没有那么容易。

之前的拼斗宝亮全都轻松获胜,是因为那五场的对手都不算强,至今为止,宝亮还未曾遇到真zhèng

实力相当的敌人。然而今天的对手,却绝非以前那些鱼腩可比。

黑蟒乃是来自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斗犬,这家公司有荷兰国zf的支持,本就是西方国度中规模数一数二的远洋贸易商行,财力极为雄厚,当然花得大价钱豢养最顶级的斗犬。

去年排名第二,说明黑蟒实力已强过“万金堂”的雪王,它的厉害可想而知。

在围栏另一侧与华不石相对的位置上,是一名西洋驯兽师,此人华不石倒也听说过,亦是荷兰国人,名叫阿姆士壮。

这位姓阿的驯兽师人如其名,身材极是高壮,一头红色卷发有尺许长,披散在肩上,而身上穿着笔挺的灰白色制服,袖口短小,前胸的钮扣足有数十排之多,裤子的裆口却十分宽大,脚下蹬着一双长度及膝,油光发亮的马靴。

这等装束,在大明朝的老百姓看来,绝对可以算是古怪之极的奇装异服,走在街上定会遭人围观笑话,不过据说这是荷兰国军官的制服。而这位阿姆士兰驯兽师,听说也在荷兰皇家海军之中担任中尉二副之职。

此刻这位海军中尉,也正斜眼瞟向十丈之外与他对面而站的华不石,脸上却露出傲慢的神情。以往的几年的紫霄大会,到后期均是西洋斗犬称霸的局面,在这位阿兽师看来,中土的斗犬实力最多也只是二流,冲到了此轮就已到了头,不可能再与排名前三的西洋顶级斗犬相争了。

而他身边木笼之中的那一头巨型斗犬,亦是昂首而立,望向对面笼子里此战的对手宝亮,目光之中充满了凶戾,亦是带着几分不屑。

在此之前,华不石并未观看过黑蟒的比赛,此刻才是头一次见到它。远远望向那头全身长满的黑毛的猛兽,华不石本是擅长识犬,居然认不出它的血统属于哪一类的犬种。

黑蟒高有四尺,与宝亮相若,但身体却十分修长,足有六七尺,而且四脚粗短,与寻常犬类的身长比例颇有不同。此兽头部呈三角形,两只短耳低垂,藏在毛中几乎看不见,前吻却是又尖又长,嘴巴向前突出,极是宽阔,唇边露着交错咬合的尖牙。

说它象是蛇蟒并不算确切,华不石倒是认为,这头相貌奇异的猛兽,更象是一条浑身无鳞却长着黑毛的大鳄鱼。

既不知dào

这黑蟒是何犬种,仅从外表也无从知晓它的力量、速度强到何种程度,看来只能在拼斗中再做试探和判断了。

此刻当值的狗童已检查完了双方斗犬所戴的齿套和爪套,只听得锣声一响,拼斗便正式开始。

黑蟒面前的木笼门打开,这头黑毛怪兽跳出了笼子,动作既不算快也不算慢,它才刚刚来到场中的泥沙地上,却只见飞影闪动,一道棕色的旋风已迎面袭来,正是猛扑而至的宝亮!

前现五场赢得轻松,已使得这头棕毛大犬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早先还关在笼子里时,它就被对面丑怪的家伙轻蔑的眼神所激怒。等到笼门一开,宝亮已迫不及待地蹿了出去,朝着黑蟒径直扑了上去,要给对方来一个下马威。

经过几个月魔鬼训liàn

的宝亮,扑击的速度已不在任何一头顶级斗犬之下,围观的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棕毛大狗就已经扑到了黑蟒的头顶上!

第四百一十章 反咬

经过几个月魔鬼训liàn

的宝亮,扑击的速度已不在任何一头顶级斗犬之下,围观的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棕毛大狗就已经扑到了黑蟒的头顶上!

黑蟒的反应速度亦是不慢,它修长的身体一蜷,就已闪到了旁边,避开了正面袭来的利爪,背部却突然以一个奇怪的方式拱起,撞向了对方的胸前,将凌空扑来的宝亮撞到一边!

这种背脊拱起撞击敌人的方式,寻常的斗犬是绝不可能做出的,恐怕也只有黑蟒这身体长达六尺以上的奇形犬种,才会有这等古怪而又独特的攻击手段。宝亮全无提防之下,顿时被撞得跌翻在地。

刚一开战,两头斗犬便打得如此激烈火爆,场外的看客们纷纷叫好,大声鼓噪起来,尤其是那些押下了大注的赌客们,此刻更是兴奋非常,俱是呼喊喝彩,为他们所押的斗犬鼓劲加油。

众人的呼声令得宝亮劲头十足,它在泥沙地上一滚,便迅速爬了起来,四足一蹬又扑了出去,大有不给对方一点厉害瞧瞧便不肯干休之势!这一次它对黑蟒的古怪攻击方式已有了防备,就算对方再想用拱背来撞,也没有那么容易得手。

黑蟒果然没有再用背击,而是忽然低头伏身,让对方的第二扑就再度落了空,宝亮整个身体却从黑蟒的头顶飞扑而过,着地时已在黑蟒的身后。

棕毛大狗四爪刚一落地,便迅疾转身,使出了第三扑!此时的宝亮,展示出顶级斗犬才有的敏捷,这一扑不但极快,而且来势比前两扑更加凶猛。黑蟒的身体太长,转身的速度并不太快,再也躲不过去,顿时已被宝亮扑到后臀之上。

好容易扑到了对手,宝亮哪里还会客气,张开大嘴一口便咬了下去!

只听到“咯”地一声,它的这一嘴居然咬不进去,带有齿套的尖牙根本刺不进黑蟒的皮毛!而黑蟒长长的身体,此时竟以一个十分诡异的角度倒折而回,狗头已反转到宝亮的身侧,鳄鱼一般的长吻利齿一口咬在了棕毛大狗的右臀上!

变化发生的如此突然,周围许多看客都失声惊呼,就连站在围栏边的华不石,也露出了惊异的神情。

宝亮的咬力绝对不差,甚至比一般的斗犬还强。这一点华不石十分清楚,虽然带着齿套减少了部分杀伤力,但刚才的那一下正面撕咬,也足以咬穿普通的皮革。

但就这样的咬力,竟然无法伤得到黑蟒分毫,那头黑毛怪兽皮坚肉厚,只怕更加强过的“广源斋”的肥肥,乃是华不石所见过防御力最强的斗犬!

而古怪的修长体型不仅能使用背击,还让这头怪兽可以如蛇蟒一般曲转身体,反咬对手,而它的一口利齿,却不是只能防不擅攻的肥肥能比的。到了此时,华不石才知dào

这头黑毛怪兽为何会取名叫作“黑蟒”,这个名字实在是贴切得很。

宝亮当然没有黑蟒那般强悍的防御力,被黑蟒一口咬中,利齿顿时深深地刺入了皮毛!

棕毛大狗痛吠一声,用力甩脱了黑蟒,向一旁蹿跃开去。由于去势太猛,宝亮落地之时站立不住,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爬了起来,已是有些狼狈不堪。再看它的右臀之上,已出现了两道深深的牙齿,皮肉翻开鲜血淋漓,刚才的那一下吃了大亏,受伤已然不轻。

黑蟒倒也并不追击,而是冲着逃蹿的对手昂头吠叫,显得十分得yì

和傲慢。

受伤并未影响到宝亮的斗志,而对手的态度更让它怒火中烧,棕毛大狗瞪着对面那头可恶的黑毛怪兽,啮着牙再度摆出了扑击的姿势,只是它臀部的伤影响到右边后腿的行动,移动之时已显得有些摇晃踉跄。

却在此时,华不石忽然吹起了数声短促的口哨,正要再度猛扑的宝亮听到这一阵口哨声音,身体却是一颤,立时停顿了扑击进攻的动作。

这自是华不石向宝亮发出指令,让它暂停攻击。这位大少爷已看出来,黑蟒的实力坚强,有背击和反咬等诡奇的攻击方法,但是它的主要战术与“广源斋”的肥肥一样,是以防守为主。

刚才宝亮猛扑猛咬,正是中了黑蟒的下怀,它依靠着及时闪避和皮坚肉厚安然无恙,而宝亮徒劳无功不说,反被黑蟒趁隙咬伤。

黑蟒是宝亮前所未遇的强悍斗犬,不愧为去年紫霄大会排名第二的斗犬,绝不是轻易就能对付的对手。想要取胜,一味猛扑猛咬不会有什么用处,必须要找到它的弱点才行,否则很可能会再吃大亏。

宝亮既不扑击,黑蟒也在原地不动,两头斗犬相互瞪视,各自张口吠叫,一时之间形成了对峙之势。

在围栏对面,穿着奇装异服的荷兰人阿姆士壮,原本脸上傲慢不屑的神情却有所收敛,望向这一边驯兽师位置上的华不石的眼神已有了一些变化。

这位海军中尉虽然五大三粗,外表甚是粗豪,却是有着丰富经验的资深驯兽师,在荷兰国内还颇有名气,也正因为此才会被“东印度公司”所选中雇佣。

刚才黑蟒咬中了宝亮,阿姆斯壮看得出那头棕毛大狗因为疼痛而兽性大发,便认为此战已经可以结束了。

黑蟒是阿姆斯壮耗费了多年时光,对数百只异种猛犬的严格挑选,经过数代配种,才培育出来的猛兽。它天赋异秉,长得一幅能挑逗对方斗犬怒火的可恶模样,最擅长的就是防守反击。一旦对方全力猛扑,黑蟒就可利用坚实如甲胄一般的背臀挡下来,再使出反咬的绝招重创对手,以往曾有无数强悍的斗犬,就是这般败给了黑蟒。

宝亮一听到了对面那位年轻瘦弱的驯兽师发出的口哨声,居然立kè

就停止了扑击,这是让阿姆士壮想不到的。对方能看出黑蟒的战法并不足为奇,可是要知dào

斗犬并非是人类,在场上往往根据其兽性的本能行动,虽然平常或会服从主人的命令,可是一旦被激怒,即便是最有经验的驯兽师,也难以让它立即停止下来。

对面的那位年轻驯兽师却能轻易地做到了此节,而宝亮毫不犹豫地服从,则说明那位驯兽师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够对斗犬完全掌控,仅此一点,便足以让阿姆斯壮对那瘦弱的青年括目相看。

这位荷兰人并不知dào

,华不石为做到这一点,不仅仅是依靠平素里极为严苛的训liàn

,让斗犬敢违背命令时吃尽苦头,更加运用了上乘的医道,一度下药对斗犬进行强行催眠,令斗犬心生敬畏。经过几个月的魔鬼训liàn

,宝亮已把这位大少爷当成了鬼神一般对待,在它原本的兽类本能之中,也早就加入了服从恶魔少爷命令的这一条。

此刻两头斗犬都不主动攻击,大眼瞪着小眼,相互轮番挑衅吼叫,犬吠之声此起彼伏,倒也十分热闹。

过了好一阵子,情势依然没有变化,双方的驯兽师虽然还沉得住气,场外的一众看客们却是看不下去了。

宝亮先前刚一入场就奋力扑击,两只斗犬拼斗得甚是激烈,场下亦是看得精彩,没想到只互咬了片刻,就变为这等情形,它们简直把这紫霄斗犬会当成了端阳节灯会上的对歌赛,只是干叫唤却不拼斗,仿佛谁的叫声大些就能赢似的。

看客们相当不满,但人总不能去指责狗,而且就算去骂,狗也听不懂,于是大家便很有风度地把矛头指向了场边的两名驯兽师。

“你们两个!快叫狗上去咬啊!”

“是啊,老子的脚都站酸啦,你们这两条狗光叫不咬算是什么事!”

“喂,老兄!他们是两个人,围栏里的才是两条狗,你可莫要弄错啦!”有好心人纠正道。

“奶奶的熊,我管他们是人是狗,反正不咬就是不行!”

“是啊是啊,快咬快咬!”

这些看客们骂的虽然难听,不过荷兰驯犬师阿姆士壮不谙中文,对于这些人在叫嚷什么一句也听不懂。他的身边本也有译者,只是这等话语当然不敢翻译与他。而另一侧的华不石即便能够听得明白,却也是一脸平静,全然不加理会。

场中当值的狗童却已有些受不住了,当即喝叫道:“场外的人全都给我住嘴!如果有谁再敢胡乱谩骂,休怪我把他赶离此地!”

他随即又对两侧的驯兽师喊道:“喂!拜托你们也不要再Lang费时间啦,快些叫你们的狗相斗吧!”

华不石闻言依然不动声色,并没有任何动作。因为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想到任何取胜的办法,静待良机才是上策,当然不会因为狗童的几句催促之言就冒然让宝亮出击。

可是另一方的阿姆士壮,却已经准bèi

有所动作了。看客们的乱骂译者自是不会翻译,但是狗童所说的话却不能不译给驯兽师听,而阿姆士壮本来也不打算再拖延下去,当下就决定要尽快解决这场战斗。

第四百一十一章 转陀螺

古怪的音节从荷兰壮汉的口中喊出,虽然转观的众人全都无法听得懂,在场地中的黑蟒却能明白。那头黑毛怪兽立kè

停止了吠叫,曲身蓄势,眼里的凶光更盛了几分。

所谓“叫狗不咬”,黑蟒既然不叫了,想必便是到了要主动扑咬的时候!

宝亮对于敌人的反应亦是十分敏感,见此情形立时后退了数步,也不再吠叫,前脚弯曲,摆出了准bèi

迎战的架势。

一见两狗已拉开阵势相斗,围观的众人自也都闭不嘴巴,个个伸着脑袋盯向围栏内,场上瞬时之间就安静了不少。

只见黑蟒前冲了两步,后腿一蹬,朝着宝亮扑了上来!

这一扑的速度并不算太快。黑蟒的身体比寻常狗类要长得多,四肢却又粗又短,虽然力量不差,但移动蹿跳势必要受到先天所限,而不够敏捷。

应对这种扑击,自是难不倒宝亮,棕毛大狗向旁边一蹿,就已轻巧地躲了开去。然而也就在此时,一个粗壮的脚爪横空而至,正抓在了宝亮的肩侧!

抓中宝亮的,竟然是黑蟒的后爪!这头黑毛怪兽的身体不但长,而且可以曲转如意。它本是正面直扑而来,被宝亮避过之后,却忽然横过了身体,后半个尾臀反卷而上,竟用后腿的脚爪抓中了宝亮!

这种攻击方式,与蛇蟒的尾击却是有几分相似!

蛇类在捕食之时,如果不能用嘴直接攻击猎物,往往会突然用尾部将猎物卷住,再行撕咬。黑蟒虽然是狗,身体却是不成比例地长,足足有六尺,宝亮蹿开了三尺,但黑蟒身体横摆过来,宝亮依然在攻击范围之内,顿时被它的后爪抓中。

这一记爪击虽不算太重,却也在宝亮的肩侧留下了数道血痕,宝亮负痛后蹿逃走,黑蟒则毫不停顿地再度扑了上来!

一时之间,围栏之内两头斗犬上蹿下跳,追逃的大戏又再度上演。

对于逃蹿,宝亮本是十分擅长,当日在悦来大酒店与熊力的拼斗,它便是凭借着逃走硬生生耗尽了对方体力,最后力战得胜。可是这一次对手是黑蟒,情形却大不相同。

黑蟒扑击的速度虽然不快,但却有类似“尾击”的古怪攻击手段,每一次扑来宝亮想要安全逃开,必须要迅速跳出去五六尺远才行,否则就很有可能被黑蟒的后爪抓中。

这样一来,逃蹿的宝亮所消耗的体力,就比扑击的黑蟒还要大得多。

只听得荷兰驯兽师阿姆士壮接连呼喊,显然是指示黑蟒连续不停地进攻。宝亮到处乱蹿,不停地闪避,过了盏茶的工夫,已是气喘不已,有些体力不支了。

宝亮的体能经过了华不石的特殊训liàn

,本是不弱。只是一蹿五六尺远的蹦跳,已到了宝亮的极限,它做得本就十分勉强,刚才它的右臀上被黑蟒咬了一口,伤得不轻,动作的敏捷大受影响,而且到现在还在流血不止,这就加倍地消耗了它的体力。

而体能却显然是黑蟒所长,不停地扑咬了这么久,这头黑毛怪兽的动作非但没有减慢,反倒比先前还快了些。

眼看着宝亮已经支持不了多久,华不石却忽然再一次吹起了口哨,这一次的哨声却是悠长而有力,有若呼啸一般。

这种哨声,正是命令宝亮进攻的指示。

围栏中的情势,站在场边的华不石当然瞧看得一清二楚。他亦是知dào

在体能占不到优势的情况下,宝亮再逃下去的结果也是败落无疑,唯有抢攻才有一线希望。

只是要如何去抢攻,这位大少爷却并没有想出好办法。黑蟒的背臀上的皮毛坚实无比,以宝亮的爪牙之利也难以刺入,若再被它反咬一口就更加糟糕了,这也是华不石一直没有动作的原因。只是到了现在,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华不石只给了它进攻的指令,却让它自己决定怎么抢攻。拥有中土最强犬种藏獒的血统的宝亮,兽性的本能或许会指引它,应该怎样做才能战胜象黑蟒这样强悍的对手!

野兽,总应该比人类更加了解它们的同类才是。

宝亮得到了进攻的指令,一时之间却依然被黑蟒逼得四处逃奔,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瞅准了一个机会,猛然蹿到了黑蟒的身前,探出一爪挠向了黑蟒的肩背!

黑蟒对袭来的利爪毫不在乎,张开大嘴迎着宝亮直咬了过去,却咬了一个空,只因为宝亮见势不妙,已早早跳蹿开去。它来到了黑蟒的身侧,又伸出爪子去挠它的腹部。

当黑蟒再次反咬时,宝亮又已经逃开了。

这般三番五次,宝亮并不象先前那般的猛扑上去撕咬,而是总围着黑蟒的身体打转,乘隙上前用爪子挠上一把,当黑蟒一反击就立即逃之夭夭。

华不石眼见宝亮的作法,眼前却是一亮。

这样的挠痒一般的攻击,一时之间并不能给黑蟒造成太大的伤害,只是宝亮围着对方打转,黑蟒却也不得不跟着对手,在原地不住地转身。

黑蟒体型异常,固然有一些优势,可是也难免因为身体过长,在原地转身缓慢。而行动敏捷正是宝亮的优势,与其一直被黑蟒追咬,不如主动围着它转圈,让它要一直转身,总是蜷曲着身体,难以作出反击动作。

今日前来观看斗犬的看客们当真是有些眼福,不仅瞧看到两头斗犬互吠的“对歌会”,如今两狗象是被抽动的陀螺一般,在原地不住打转,又象是跳起了西方国度的“华尔兹”宫廷舞,这等斗法,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一时之间四周围鼓噪之声再起,众人的兴奋情绪又被激发了起来。

宝亮这等主动围着对方转圈的打法,当然也会消耗更多的体力,它虽然在一时之间连连攻击,似乎占得了一点优势,但是势必难以持久,等到体能用尽,也就是宝亮败落之时。

而它唯一获胜的机会,就是在力qì

耗光之前,抓住对方的破绽扑咬得手,重创黑蟒。

站在场边的华不石,此时除了看着场中的斗犬撕斗,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到了现在,是胜是败,只能看宝亮自已。

场上的两头斗犬打到这种地步,已经成了多种实力的比拼,体能的高下、反应速度、行动的敏捷、扑抓和撕咬的力量等等缺一不可。

几个月来魔鬼训liàn

的成效,此刻终于在宝亮的身上体现了出来,如果没有那么多次近乎折磨一般的训liàn

,让它的体能一次又一次都超越极限,这个时候,它恐怕早就已经支撑不住而倒了下去。

宝亮想必也已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所以它全然不惜体力,疯狂的程度就如同当日在悦来大酒楼被华不石银针刺穴,再被海红珠牵拉着拖着圆木跑圈一样。

后臀上的伤口,此时也似乎对它的行动造不成阻碍,拼上老命的觉悟已激起了棕毛大狗骨子里的每一分潜能,这比起银针或皮鞭刺激还更加有效!

“嗤”地一声,宝亮的利爪划过了黑蟒有肚皮,留下了一道痕印!

宝亮围着黑蟒蹿跳的速度越来越快,转过了数十圈,在许多次试探攻击落空之后,终于一爪抓中了黑蟒。

这是本场拼斗开始以来,宝亮首次真zhèng

伤到了黑蟒。先前的撕咬由于不能穿透黑蟒背臀上的皮毛,根本未曾伤到对方,任何犬类下腹的皮毛却不可能有背臀那般坚实,正是身体上最为脆弱的地方。

这种弱点,在寻常时候黑蟒当然会小心保护,绝不会让对手有机会抓咬到,但是此时宝亮围着它快速打转,却已使得这头黑毛怪兽晕头转向,对要害部位的防护也就露出了破绽。

被挠中了第一下,黑蟒吃痛之下行动受到了影响,爪影飞舞之间,“嗤嗤”连响,竟接连被宝亮的利爪数次划过肚皮,又划出了几道血痕!

对面的荷兰驯兽师阿姆士壮的脸色已开始变了,他大声呼喝出一连串洋话,象是给黑蟒下指令,或者是想敦促它全力死拼。

可是是无论他喊叫的是什么,都已无法改变场中的局势。黑蟒仍然被动地在原地不住地转身,象是一只陀螺,而宝亮就如同是抽动陀螺的鞭子,围绕着黑毛怪兽疾速奔跑,不断地出爪抓挠向黑蟒,让它无法停下来。

两犬相斗,现在已到了关键时刻!

围观的看客们群情激昂,尤其是在宝亮身上押了注的赌徒们,刚才还以为没有多少能赢的希望,转眼之间却见情势逆转,一个个兴高采烈,喜形于色,大声叫好声音几乎喊破了喉咙。

黑蟒终于支撑不住了。

黑蟒的体力本是不差,其实此刻也还未到极限,而肚子上被抓挠几下也并未造成重伤,甚至还不如宝亮先前被咬了一口所受的伤重。但是这般在原地不住旋转,却使得它头晕脑胀,毕竟黑蟒从未有过象宝亮那般,拖着圆木在院子里跑圈,一练就是一整天的经lì

。而它的转身一旦慢下来,就更加难做提防,宝亮也就有了更多抓挠的机会。

宝亮此时却是斗志昂扬,虽然它的体力已接近了耗尽的边缘,蹿跳之间却一点也不见缓慢,对胜利的无比渴望和拼上一条狗命的觉悟,已使这棕毛大狗超越了体能的极限,发挥出了超常的实力。

第四百一十二章 乐极生悲

宝亮斗志昂扬,虽然它的体力已接近了耗尽的边缘,蹿跳之间却一点也不见缓慢,对胜利的无比渴望已使这棕毛大狗超越了体能的极限,发挥出了超常的实力。

又被抓挠了几下之后,黑蟒已跟不上宝亮的转动,只得停了下来,而宝亮蹿到了黑蟒的侧后方,忽然猛扑过来,一口咬向了黑蟒腹下的要害部位!

宝亮先前的所有攻击都是抓挠,力量并不大,也没有给对手造成真zhèng

严重的伤害,其目的只是为了让黑蟒露出破绽,找到可以重创对方的机会。如今这一时刻终于被它等到,宝亮的这一扑自是不遗余力,既快又准,大嘴尖牙立时就狠狠咬中了黑蟒的要害!

黑蟒下体受创,直痛得狂吠一声,身体却是一折,用一种普通犬类无法做到的角度曲身盘旋而来,也一口咬在了宝亮的肩上!

两头斗犬顿时一起倒在地上,泥沙飞扬之中,两犬翻滚抓挠,满嘴尖牙利齿都各自撕咬住了对方,绝对不肯松口。

原本相互旋转,跳着“华尔兹”的舞伴,现在亲密程度再度升级,演变成了身体互缠的肉搏战,顿时令看客们的热情也再度高涨。此刻四周围鼓噪喊喝之声震耳欲聋,几乎把整座紫霄高台都硬生生地震塌下来!

宝亮乃是趁隙扑击,咬中了对方腹下要害,而黑蟒则是折身反咬,只是在仓促之中咬在宝亮的肩头,两头斗犬虽然均是咬中对方,但所攻击部位的要害程度有不小的差别,纠缠撕咬了一阵子,胜负很快分了出来。

结果是黑蟒败下阵来。

曾经凶蛮无比的黑毛怪兽再无反抗之力,瘫倒在了泥沙地上。可怜的家伙腹部以下鲜血淋漓,除了咬伤之外,还被宝亮抓伤了多处,也不知是否会对将来的配种有所影响。

而宝亮两只前爪踏在黑蟒的身上,仰天长吠,气势如虹!

当值狗童见此情形,立时挥下手中的黄旗,宣判道:“吠天楼,宝亮获胜!”

比赛结束,喧闹无比的看台终于平息了下来。有人欢喜有人愁,把钱押在黑蟒身上的看客们垂头丧气,他们实在不敢相信去年紫霄排名第二的黑蟒,居然会败在一向有绣花枕头之称宝亮嘴下。而押注宝亮的赌徒们则十分高兴,庆幸自己的选择英明,也讥笑输钱的那些人全无眼光。

华不石的心情,与这些赢了钱的赌徒没有两样。按照原本他和曹暮云的计划,宝亮只要能获得前十的排名就可满yì

,如今一路过关斩将,此轮战胜了强敌黑蟒之后,至少可以得到紫霄大会第四名,对于港口贸易大有好处,这位大少爷自是喜不自胜。

唯一有些乐极生悲的,却是获者的英雄好狗宝亮。当华不石把奖励给它的肉骨头扔进围栏时,它踏过脚下的黑蟒,奋力去咬,只是还没跑出两步,就脚步踉跄,摇摇晃晃,最后一头栽到了泥沙地上。

刚才与黑毛怪兽的拼斗,已经超越了宝亮体能的极限,只因为一股拼命求胜的毅力才使得它支撑着战胜对手,而此时在欢喜兴奋之下一跤栽倒,却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华不石眼见宝亮力竭倒下,连忙叫人进围栏把它抬出来。于是,棕毛大狗被几名吠天楼的伙计抬出了围栏塞进了木笼。眼睁睁地看着拼着老命换来的奖励——香喷喷肉骨头就掉落在地上,宝亮垂涎欲滴却吃不到嘴,狗眼之中欲哭无泪,真是可悲之至。

※※※※※※※※※※※※※※※※※※※※※※※※※※※※※※第六轮结束,四场比拼,八只猛兽依次捉对厮杀之下,已决出了本届“紫霄大会”前四强。

宝亮侥幸赢过黑蟒,在随后本轮最后一场比拼中,上届西班牙犬王呷罗狸战胜了去年排名第三的赤火。这么一来,今年进入紫霄排名的前四就是:上届犬王呷罗狸、来自法兰西的黑马波尔多、代表万金堂的公主和代表吠天楼的宝亮。

这四头斗犬的最终排名,以及谁能夺得今年的犬王之誉,还要到斗犬大会最后两轮方能决出。

第七轮的比赛,将在三日之后进行,而这一次对手却早已经排定,呷罗狸将迎战宝亮,而公主将与波尔多一决高低。

如果宝亮和公主在第七轮各自战胜自己的对手,这一对都出自吠天楼,由“恶狗公子”华大少爷驯养出来的恶狗情侣,将在“紫霄大会”的决战中相遇。

若真是如此,对于华不石来说自是理想不过的事。而无论后两轮的结果如何,今前“紫霄排名”的前四名中有两位中土大陆的斗犬,已经打破了去年排名前三的全是西洋斗犬的局面。

所以这几天下来,华不石的心情相当不错。而令这位大少爷高兴的另一件事,便是朱洪的情况已完全稳定了下来,不仅伤势已经完全痊愈,气血亏空的症状也已不复存zài



华不石从朱洪的脉象之中,只能感受到这个少年体内的勃勃生机,以及内力的突飞猛进,已探查不出任何反噬的隐患。

在确定了不会再出问题之后,华不石便停止了对这位少年的烧金大补疗法,吩咐他全心全意修liàn

武功,不用去管其它的任何琐事。华不石自己也不再天天前去探看,而是让小辛旺负责打理朱洪的饭食起居等事宜。

朱洪在如此多的巧合之下打通了体内的各处经脉,正是千载难逢的机缘。而往后的一段时光,正是他修习上乘武功的最佳机会,在经脉贯通的情况之下,无论是修liàn

内功或是习练掌法,进步的速度都会是寻常武者的数倍,自是不能错过。

当然,武功的进步并不仅仅是依靠经脉贯通便能够无限增长,修为的提升,更多的乃是依靠武者自身的悟性,在所有前提都已具备之下,朱洪能对武道能够领悟多少,就决定他能达到怎样的武学境界。

真zhèng

的绝顶高手,决不只是内功雄厚和招式精妙而已,其心境必然也已达到超凡入圣的地步。

华不石深知此理,所以他这些时日不再前去打扰朱洪,只留下小辛旺打理生活琐事。这等安排,便是要让朱洪在心无旁焉的情形下参悟武学之妙,以期待他有所成就。

如若不是流落到这座大仓岛上,华不石身边缺乏人手,全无高手保护,而此城之中又危机四伏的话,这位大少爷定会去寻到一处更加清静的道观或禅寺,把朱洪送到其中闭关修liàn

三五个月,而不会把他留在吠天楼里。

安排好了朱洪的事情,华不石便可以专心一意地应付“紫霄大会”最后的两轮比赛。而也在此时,“莫哩村”的辛力咖却带着几个村民来了大仓城,找到了吠天楼。

数月之前,华不石为了配制“生猛丸”,让曹暮云到“莫哩村”,采摘了大量果叠树的叶子,由吉吉和小辛旺背着送到了城里。吉吉离开大仓城回村之时,华不石曾经对她说过,还需yào

更多的果叠树叶,多多益善,他愿意出银两购买。

而辛力咖此次前来,正是给华不石送果叠树叶的。

辛力咖运来的果叠树叶,比上次吉吉背来的还多了好几倍,除了他自己,还有四名村民一起搬运,放在吠天楼的后院里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吉吉上次回去之后,定是把华不石的话告sù

了丈夫,并且把莫哩村外的整座山都种上了果叠树,这几个月下来,才能收获得了这么多的树叶。

这些果叠树叶正是华不石眼下所亟需的,此时送来,无异于雪中送炭。

上次华不石也曾配制过几颗“生猛丸”,给宝亮服食过一次,才得以在力战巨兽熊力时获胜。只不过那一次所配的药丸效果并不十分理想,药力仅仅持续了不久便即失效,华不石一度想要进行改进,只是果叠树叶已经用完,也就只好暂且搁置。

“紫霄大会”已战至最后阶段,宝亮下一场的对手乃是上届的犬王呷罗狸,实力绝对在宝亮之上,再想要取胜,就非得借助外力不可。华不石本已打算要差人到“莫哩村”去,辛力咖却先行一步送来了大捆的果叠树叶,可谓来得正是时候。

华不石在大喜之余,立时吩咐厨房准bèi

酒饭招待客人,又命人去取来了千两现银,装在一只大口袋中拿给了辛力咖。

一千两银子,对于大仓岛上的土著来说,绝对可算是一笔极大的财富。辛力咖拿过银子,黝黑的脸膛上亦是喜笑颜开,连连做手势比划着表示感谢。

华不石则打手势说明,这些银两是购买果叠树叶的报酬,乃是应付之款,又表示今后还需yào

这种树叶,等到果叠树再长起时可再采摘送来,另外是否能再栽种一些其它的草药,他亦可以用银两收购。

大仓岛位于南海之中,气候温热潮湿,十分适合某些草药的生长。先前华不石在“莫哩村”居住的那几日间,就注意到在村子周围有不少的荒地颇为肥沃,是以他才有了把那些土地开垦为药园的念头,可以大量种植一些适合在此地生长的药材。

第四百一十三章 王霸之气

大仓岛位于南海之中,气候温热潮湿,十分适合某些草药的生长。先前华不石在“莫哩村”居住的那几日间,就注意到在村子周围有不少的荒地颇为肥沃,是以他才有了把那些土地开垦为药园的念头,可以大量种植一些适合此地气候生长的药材。

辛力咖自是欣喜万分地做手势答yīng

,与华不石握了握手,这件事情就算是定了下来。

不过此事要等到华不石从中土大陆找到草药的种籽和幼苗,运来大仓岛才能开始施行。大仓岛从海上来回大陆就需月余时间,所以真要在“莫哩村”开垦药园种药,至少也是三四个月以后的事了。

辛旺听说父亲来了吠天楼,从后院跑来相会。小辛旺离家数月,此时再见到辛力咖自是激动无比,两父子站在一旁交谈,用的却是峇峇族的土语,旁人全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些甚么。

吃过饭之后,辛力咖便要告辞回去了,临走之前,他却向华不石提出了另一个请求。

今年海上的鱼潮正好赶上了数十年不遇的雷暴天气,辛力咖虽然数次组织村民冒着风Lang出海打鱼,但收获仍然远及不上往年,“莫哩村”的村民们大多数都是以打渔维生,这样一来今年的日子便会很难过了。

此次与辛力咖一起搬运果叠树叶前来大仓城的四个年青汉子,都是“莫哩村”里托家带口的贫穷渔民,家中均有老人和妻儿,辛力咖希望华不石能收留他们在吠天楼做工,也好赚得一些工钱可以养家糊口。

这一番意思甚是复杂,辛力咖打了半天手势,并依靠小辛旺翻译才转达给了华不石。

华不石自也能看出辛力咖的心思,这位土著渔民是“莫哩村”的长老,在村子里威望甚高,自是要为村民的生计着想。刚才他想必是向小辛旺打听了吠天楼的近况之后,才下决心提出这个要求。

吠天楼本就在城里请了不少做杂务的伙计,再多这四人也并不为难,所以华不石十分爽快,立kè

一口答yīng



辛力咖满yì

地走了。

四名土著汉子留在了吠天楼,华不石正好安排他们去捣碎那几百斤果叠树叶,准bèi

开始配药。

两日之后便是斗犬大会的准决赛较量,“生猛丸”的配制,必须在此之前完成才行。

※※※※※※※※※※※※※※※※※※※※※※※※※※※※※※两日之后,大仓城中再度疯狂了起来,斗犬大会的第七轮对决开战。

今年的“紫霄大会”最后阶段的决斗,竟然有多半均属黑马,去年的三强之中,排名第二的黑蟒、第三的赤火均被淘汰,只剩下犬王呷罗狸一头仅存。

有些人甚至在设想,即使犬王呷罗狸也可能无法进入决赛,便会被淘汰出局。若是如此,今年的紫霄排名就完全被新晋斗犬所统治,与去年截然不同。

而淘汰呷罗狸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吠天楼”的宝亮身上。

如今在赌场中为各斗犬开出的最新赔率,宝亮已经与呷罗狸相同,而波尔多排在第三,大白狗公主的赔率却是最低。

宝亮之所以能一跃成为最热门的争冠者,是因为在第六轮的那场剧斗之中,宝亮力战得胜,淘汰掉了去年排名第二的黑蟒。

公主赔率居末,则是因为它虽然一路连胜晋级,却并未遇到强悍的对手,实力没有真zhèng

得到证明。先前的肉骨头乌龙事件也造就了大白狗大吃货的坏名声,亦是对赔率有所影响。

作为被众人支持,人气扶摇直上的明星斗犬,大仓城中无数大狗小狗仰慕崇拜的对象,宝亮趾高所扬地在木笼里傲然而立,仿佛对今日的比斗有着必胜的把握。

相较之下,在木笼旁边站着的华不石,脸上的神情却是一片凝重,显然并没有宝亮那么有把握。此时,这位大少爷正在凝目观望着场地对面的一人一犬。

围栏对面的木笼中关的,是一头高达五尺的巨兽,此狗一身银灰色的长毛几乎从肩背垂到了地上,犬鼻高耸,眼眶深陷,两只叶片一般的大耳软垂在脑袋两侧,从外貌模样看,乃是标准的“西班牙斗牛梗”。

“西班牙斗牛梗”亦属著名的斗犬品种,乃是以速度和敏捷见长的中型犬,可是呷罗狸却比寻常的斗牛梗要高大许多,即便是许多的大型斗犬,体型也不如它。不知是因为它天生变异之故,或是本身混杂有其它大型犬类的血统。

呷罗狸虽然高大,但肩宽腿长,长得十分匀称,并不显得过于彪壮,而它的目光也不象是许多凶猛的斗犬一般带着乖戾,而是冷静而威严。乍一看去,这头银灰色的斗犬给人的感觉并非凶悍,却是优雅。

这正是华不石最为在意的地方。斗犬和人一样,也都有着各自的气质,呷罗狸锋芒不露却藐视一切的气质,已显露出它才是真zhèng

的王者,绝非那种色厉内荏的犬类可比。去年“紫霄大会”犬王的实力,只怕比华不石先前所预料的还更加强dà



站着呷罗狸木笼旁边的驯兽师名叫萨克,身材却颇为瘦小,穿着一身颇为简陋的白色布衣,脸上和身上露出的皮肤却是漆黑一片。

华不石早就听说过,在大洋之中有一片名为“阿非加”的大陆,在那儿居住的土著人肤色漆黑,有如木炭,常常被西方国度的商人运送贩卖到本国去充当奴仆。对面的那位黑人驯兽师,想必就是来自于“阿非加”大陆了。

在“紫霄大会”举行之前,华不石就已打听过排名靠前的几名犬主的背景。这头呷罗狸的东主贡戈拉,来头一点也不比排名第二的黑蟒所属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小。

贡戈拉表面上只是大货船主,做远洋贸易的商人,其实却有西班牙皇室做后台。据说贡戈拉与现今的西班牙国王菲狸三世有亲戚关系,而他的船队由二十余艘百吨货船组成,并且有八艘护航舰船,亦是欧洲最大的远洋船队之一。

据说贡戈拉船队的护航舰船,均是西班牙的正规海军的战舰,船上武器配备精良,不仅有排击大型火炮,每条船上都有火枪卫队。在前来大仓岛的众多西方船队之中,其战力排在首位。

西班牙与荷兰本是西方国度中远洋航海最发达的国家,而两国亦是相互竞争的宿敌,已进行过多次海上战争,这位贡戈拉先生和荷兰东印度公司之间当然也并不友好。

以往数届的“紫霄大会”的决赛,均是这两国之间的斗犬最终争夺犬王,而今年宝亮的横空出世,在第六轮上爆冷淘汰掉了黑蟒,才打破了这种局面。

而那位西班牙皇室成员贡戈拉先生,此刻就在场边的座席上,却是一位戴着礼帽,手持弯钩形的手杖,留着卷曲的小胡子的中年人。

观察了一阵场地对面的情形,华不石从怀里拿出一枚核桃大小,碧绿颜色的药丸,从笼子的木格间递到了宝亮的面前。这枚药丸正是昨日才刚刚配成,经过改进的“生猛丸”。

棕毛大狗伸过鼻子嗅了嗅,然后舌头一伸,把药丸卷进了嘴里,咀嚼了两下才吞进了肚子,看起来滋味相当不错。

“生猛丸”虽然能在短时间之内增加体能和力量,但后果是药力的作用过后,斗犬将会全身无力,要过上好几天才能逐渐复原。宝亮服食了药丸,就算此战能够取胜,三天之后再进行决赛时,战力也肯定要受到影响。

但是根据华不石适才的观察,对面呷罗狸的实力确在宝亮之上,若不服食此丸,此战便毫无取胜的希望。是以这位在少爷才不再犹豫,决心要赌上一把。

在场边看客们的鼓噪声中,两头最热门的斗犬之间的较量正式开始。

木笼的门一打开,宝亮一如既往地飞蹿而出,直朝着对面直扑而去,在场地的中央,它与呷罗狸已正面相撞!

对面银灰色的猛兽亦是在同一时间蹿出了木笼直扑对手,两头斗犬的速度均是不慢,也都想一开始便抢占上风,瞬时之间,已在场地的中央扑咬在了一起!

比起几日前与黑蟒的“对歌比赛”,今日的斗犬一开始就牙对牙,爪对爪地大战一场,精彩刺激得多,整个紫霄台上顿时沸腾了起来,呼喊之声雷动,所有人都在加油喊好。

华不石目不转瞬地盯着两头斗犬在场中相斗,却在心中迅速计算着两犬的实力差别。

呷罗狸和宝亮均是以速度和敏捷著称的斗犬,皆是擅长于蹿跳闪避对方的攻击。两条狗看上去斗得十分凶猛,但大部分扑咬其实都被闪躲了过去,即便有些未能及时避过,也没有命中要害,不能造成太大的伤害。

但是这等势均力敌的扑咬剧斗,只是在两头斗犬体能充沛的时候才能持续,如若体力下降,反应和速度都会变慢,难以及时蹿跳闪避,胜负也就能很快分出来。

第四百一十四章 力不如人

势均力敌的扑咬剧斗,只是在两头斗犬体能充沛的时候才能持续,如若体力下降,反应和速度都会变慢,难以及时蹿跳闪避,胜负也就能很快分出来。

而华不石还看出,此刻的呷罗狸其实并没有出尽全力。那头银灰色长毛的巨兽看起来根本没有把宝亮这等对手放在眼里。在这等情形之下,宝亮依然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则说明呷罗狸的实力确是比宝亮要强上一筹。

念及至此,华不石嘴里吹出了短促的口哨之声,却是向宝亮下达了不再进攻,而专心防守的指令。

呷罗狸到底有多少实力,在它没有真zhèng

全力拼斗之前难以判断,而宝亮如果一味猛扑猛咬,不但不可能取胜,反而会很快地耗尽体能。

而宝亮刚刚吞下“生猛丸”,药效还没有来得及发作,现在当然不是进攻的好时机。最好能让呷罗狸展现出真zhèng

实力,而宝亮借助“生猛丸”的药力使得力量和体能达到巅峰,到那时再做戮力一搏,或许才会有获胜的机会。

在此之前,还是以保存体力为上策,以免还没有撑到做最后一搏的时候,就已经因为气力不继而败落。

宝亮原本斗志昂扬,只想要一口咬死对面那头银灰大狗,但是主人华不石的指令它却绝对不敢违背,一听口哨声暗马上就不再主动扑击。

这么一来,场上的形势也立kè

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呷罗狸抢攻,而宝亮逃避的一边倒局面。占尽了优势的呷罗狸威风八面,连扑带咬,紧追着对手不放,而宝亮充分利用场地,四下蹿跳,只顾着闪躲呷罗狸的扑击。

宝亮的消极防守,已并非是在斗犬场上第一次出现,从在悦来酒店与熊力那一战开始,到上一场与黑蟒的拼斗,都有先逃跑然后才反败为胜的事情发生。就连场边的那些赌徒看客,也都知dào

这是宝亮惯用的诡计,当下也并不气馁,更有好事的**声叫好,却是叫宝亮跑得快些。

场中斗犬狼狈逃蹿,场边的看客们却还叫它加油跑快些,这等事情只怕也是绝无仅有。

而此时的宝亮,倒也确实是越跑越快,只因为如逃得不快,立时就会被身后紧跟不放的呷罗狸追上。

银灰野兽在大占上风的同时,已经逐步地发挥出所拥有的能力,蹿跳比先前更加敏捷,扑击也更为凶猛!

华不石的神情逾发凝重,目光不仅盯着场中相斗的斗犬,还不时地望向站在对面围栏边的驯兽师萨克。呷罗狸无疑已比先前更卖力,但是否发挥出全部的实力犹未可知,按照华不石的设想,只有当它使尽了全力时,才是两犬一决胜负的时候,也是宝亮出击的最佳时机。

选择正确的时机,指示宝亮反守为攻,也就直接关系到这场比拼的输赢胜负!

华不石极擅查颜观色,不仅从场中两狗的相斗,还试图从对方驯兽师的脸上神情来做判断。只因为呷罗狸全力进攻,就要分出胜负时,驯兽师的神色定然会有所变化。

只不过结果却令华不石甚是失望,从一开始到现在,驯兽师萨克黑黝黝的脸宠上,一点儿表情变化也没有。也不知是这位黑人驯兽师惯于深藏不露,还是呷罗狸的实力深不可测,到现在也并没有完全地发挥出来。

一盏茶的时间以后,华不石终于等不下去了。

宝亮吃下的“生猛丸”已有一段时间,药力已经得以发挥,此时正是棕毛大狗力量增长到最强的时候,神经也最是兴奋,如果现在不及时地反击决胜,只怕反而会失去最好的机会。

这位大少爷虽然希望能在呷罗狸尽出全力时一鼓作气打败它,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悠长的口哨声从华不石的嘴里吹出,场中一直在四处逃蹿的宝亮,立kè

身体一顿,忽然回转身体,四足蹬起,迎着追来的呷罗狸猛扑了过去!

由于速度太快,呷罗狸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听得一声闷响,两头斗犬正面撞在了一起!体型比对方略小宝亮,居然在力量上占得上风,把呷罗狸扑到了地上,一口咬在了西班牙灰毛犬的肩上!

受到“生猛丸”药力激发的宝亮,下颚的咬力亦是大增,即便当日黑蟒那般的坚厚皮肉也未必能挡得住,这一口咬中呷罗狸,牙齿已深深刺入了对方的皮毛。

呷罗狸负痛猛然抖动庞大的身躯,甩开了宝亮,再一个翻身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张嘴发出一声狮吼一般的狂吠!

宝亮也不示弱,啮牙咧嘴,从喉咙里发出了低吼之声,摆出了扑击进攻的架式。

经过一段时间的追逃,两头斗犬又开始正面对决,场外的看客们顿时精神大振,鼓劲加油的喊喝声又响了不少。

刚才宝亮的那一口,虽然未能重伤对手,却也在呷罗狸的肩头留下两排清晰的齿印,鲜血直流。受伤使得银灰色的猛兽愤nù

了起来,先前的优雅神态已消失无踪,脖颈间刚毛根根立起,深陷在前额之内的狗眼,射出了狂暴的光。

华不石注意到,对面的黑人驯兽师一直如乌铁一般的脸上,神情终于发生了变化。原来呷罗狸直到现在,才终于要发挥出真zhèng

的实力了!

决定胜负的较量开始了,两头斗犬狠狠地扑咬在了一起!

与刚开始的试探攻击相比,这一次的打斗要激烈得多。两头猛兽均已全无保留地发挥出最大的能力,它们的每一次抓击和撕咬都犀利非常,如若对方没有及时闪避开,就定能造成不轻的伤害,这与先前那般挠痒一般的攻击大不相同。

很快,宝亮和呷罗狸的身上,都出现了不少伤口,鲜血一滴滴地飞溅出来,洒落在围栏之内的泥沙地上。

有药力相助的宝亮,似乎有用不完的力量,神经的高度亢奋更使得它勇猛无比,一心只想着撕碎对手,对于身体上所受的伤也感觉不到疼痛。它已发挥出了超乎寻常的实力,无论是敏捷、力量还是反应速度,都已到达了巅峰,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强。

但是,它竟仍然没有占到上风!

呷罗狸是去年“紫霄大会”的犬王,黑蟒排名第二,宝亮的数日之前同样战胜了黑蟒,所以宝亮的实力与呷罗狸相差不远,应该能够一较长短。

——这只不过是一些不明所以的看客们想当然的看法。同是战胜了黑蟒的斗犬,宝亮是冒险侥幸获胜,而呷罗狸的真zhèng

实力,与黑蟒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之上,也同样强过宝亮甚多!

与防御力惊人但移动和转身缓慢的黑蟒不同,西班牙猛兽的实力均匀体现在各个方面,无论是咬力,抓力,还是扑击的凶猛,闪避的敏捷,甚至应敌的经验,呷罗狸全都当之无愧“犬王”之称。

论实力,它确实是所有斗犬之中的王者!

对于一头没有弱点的斗犬,也就不可能用任何巧计取胜,尽管宝亮十分勇敢,遇上了呷罗狸这样的对手,却也毫无办法,占不到一点儿便宜。

随着撕斗的进行,即便是场边的看客们渐渐看出,宝亮身上的伤口,比呷罗哩更多,也更深,有几处重伤之处血流不止,对于行动蹿跳已有所妨碍。而呷罗狸虽也受了一些伤,但从始至终,扑咬的动作均是十分敏捷,全然没有受到影响。

华不石紧凝着眉头,望着场中的拼斗,他自也瞧出了宝亮所陷入的困境,棕毛大狗本是以反应敏锐和扑击迅猛见长,可是与呷罗狸相比,这些却已全然不是优势,而对方比宝亮更快更强,是毫无疑问的事。

又观望了盏茶工夫,呷罗狸的扑击全无放缓之势,反而更加凶猛,这说明西班牙猛兽的体能充沛,亦不在宝亮之下,而宝亮又被接连抓咬到几下,已经出现了不支的迹象。华不石终于从口袋里掏出白绢,向场中扔了出去。

这一场失利,或许从华不石无法试探出呷罗狸的真zhèng

实力,就不得不让宝亮开始反击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即便是服食了“生猛丸”的宝亮,与犬王呷罗狸实力的差距仍是不小,而“生猛丸”的药效时间已经快要过了,除了认输,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吠天楼投白绢认负,西班牙犬王呷罗狸获胜!”当值狗童高声宣判。

胜负已经分出,场边的上千看客们一片哗然。有鼓掌叫好者,自是在赌场中押注在呷罗狸身上的人,另一些人则摇头叹息,还有人十分不满,认为宝亮尚有一战之力,不应当这么快就认输。一时之间,又有不少嘘叫谩骂之声从人群中传出。

华不石全然不加理会,只是吩咐伙计把宝亮召回来。

要说就此认负,这位在少爷当然也不甘心,但是他心中十分清楚,即便再斗下去也没有半点获胜的希望,反而会让宝亮受更重的伤,此时认输至少还能让斗犬全身而退。

对面的那位黑人驯兽师萨克亦是叫手下拉回呷罗狸。场中的两头斗犬被众人七手八脚地分开,各自带回了木笼。

第四百一十五章 西班牙贵族

场中的两头斗犬被众人七手八脚地分开,各自带回了木笼。

准决赛的第一场便就此结束,上届犬王呷罗狸大获全胜,进入决赛,而输掉的宝亮,则只能与下一场的败者,去争夺今年“紫霄排名”的第三。

第二场公主与波尔多的拼斗将在半个时辰以后才开始。

华不石来到场边,查看了一下木笼之中宝亮的伤势,发xiàn

幸好没有过于严重的筋骨之伤,简单地处理包扎了一下,便叫人把它抬上马车,送回吠天楼。

却在此时,只听见身后却有人说道:“这只棕毛的斗犬,也算得上是素质不错的品种,只可惜血统不纯,虽然被训liàn

得很好,终究还是比不过我们欧洲的纯种斗牛梗。”

华不石回头看去,却只见说话的人是一名体形瘦削,头戴着礼帽,身穿燕尾服,嘴唇上留着两撇卷曲的小胡子的中年人,正是呷罗狸的东主,西班牙船主贡戈拉。而他的身后,还跟着那位黑人驯兽师萨克以及两名身着灰色制服,腰悬细剑的护卫随从。

虽然口音有些古怪,但是这位来自于西方国度的皇室贵族,竟能说出一口流利的汉语,倒是令得华不石颇感惊奇。

华不石朝贡戈拉拱了拱手,道:“贡戈拉先生这么说,莫非对于训犬也有研究么?”

贡戈拉居然也用中土大陆的习俗向华不石抱拳还礼,说道:“本人平生最大的爱好有两个,一个是航海,我希望让船队能够开到全世界所有的海域,和所有国家的人做生意,第二个爱好嘛,就是训liàn

斗犬。”

华不石道:“是么?难怪贡戈拉先生的斗犬那般厉害。”

贡戈拉道:“呷罗狸是我们欧洲大陆上的冠军斗犬,三年以前,在欧洲举行的斗犬比赛中,它就以全胜夺魁,没有狗是它的对手。而从幼犬开始,它的训liàn

就全都是我指示着萨克去完成的,不算自夸地说,我就是欧罗巴洲最好的驯犬师。”

他望着华不石的脸,接着道:“其实在今天以前,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好的驯犬师呢!”

华不石道:“贡戈拉先生此话何意?”

贡戈拉微笑道:“我刚才说过,那头棕色的狗素质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它是中土大陆上的品种,先天能力比起我们欧洲经过许多代选种培育出来的纯血狗还差不少。可是刚才它在比赛中能让欧洲的冠军斗犬呷罗狸受伤,这说明训liàn

它的人很有本事。就算是我,恐怕也没有办法做到。”

华不石道:“先生这般说,却是过奖了,在下只不过略通训狗之道而已,定然不能和贡戈拉先生相比的。”

贡戈拉摇手道:“你们中土大明人,总是喜欢过分谦虚,其实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华先生的训狗能力,一定有独到之处,我实在想象不出怎样把这头棕毛狗的能力,提升到那种地步的,不知dào

能不能向您请教呢?”

看来这位西班牙贵族,对相狗和训狗确实是行家里手,华不石也很清楚宝亮败给呷罗狸,的确是输在了犬种先天的能力,而“生猛丸”的秘密,却不能说给他听。

这位大少爷当下微微一笑,说道:“每个驯兽师都有各自训犬的办法,贡戈拉先生想必也不会把你自己的秘密随便告sù

别人吧?”

贡戈拉闻言,也哈哈笑道:“那是当然,看来是我的问题不太恰当,请多多见谅!我过来找华先生,其实只是想与您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如果有机会,也可以彼此交流一下训犬的经验,那当然是在我们都愿意的前提下。”

华不石点头道:“与贡戈拉先生交朋友,在下自是求之不得。华不石以为,我们的合zuò

倒也不见得仅仅在训狗这一方面。”

贡戈拉神色一动,道:“华先生认为,我们在哪些方面还可以合zuò

呢?”

华不石道:“吠天楼打算要在此城做一些远洋贸易的生意,以后在港口买卖货物,我们自然会有许多合zuò

的机会。”

贡戈拉道:“那当然没问题!只要价钱合理的公平交yì

,我们西班牙商人愿意和任何人做生意,你们吠天楼和我们西班牙皇家船队合zuò

,也会有不少的好处,因为我们皇家船队紫霄大会的排名一向都是首位,今年也不会例外,在大仓城的港口有最高级的优先交yì

权,这当然是十分有利的。”

看来这位贡戈拉具有西方国度贵族们的典型特色——极度的自信,从此话之中可以听得出,他已经把今年“紫霄大会”的“犬王”当成了囊中之物。

华不石心中虽不以为然,脸上却并不露声色,他与这位西班牙贵族在斗犬大会上乃是对手,到港口贸易时倒确实有成为朋友的可能。

贡戈拉却是十分爽快,已伸出手掌,说道:“不管是训犬还是生意,都欢迎华先生与我们西班牙皇家船队合zuò

!”

双手相握之后,两个人又彼此轻轻一抱。经过这等东西合壁,且不伦不类的礼仪之后,华不石和贡戈拉也就算是达成了相互友好合zuò

的意愿。

半个时辰之后,第七轮的第二场即将开始,华不石再次站在了场边驯兽师的位置上,这一次他要指挥的斗犬是公主,而对手则是来自法国的波尔多。

场边的座席之中,端坐着内堂长老姚公孝,作为此战“万金堂”的代表,而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却并没有来。

自从吠天楼离开之后,司马如兰就再没有来观看过公主的比赛,这使得华不石心中颇为不解。要知dào

公主向来都是城主大小姐的心肝宝贝,按理说她一定会前来观看大白狗的比赛才对。

要是不从海红珠的口中听说,“兰儿妹妹”在城主府里过得不错,华不石定会以为司马如兰发生了甚么不测之事。

而大白狗公主,看见场边站着的是华不石,而不是女主人司马如兰,亦是十分失望,用前爪抓弄木笼表达不满。不过在华不石的眼睛一瞪之下,大白狗就立时老实了下来。这位大少爷在公主的心目中,可是比女主人要可怕一千倍的恶魔。

上一场宝亮和呷罗狸的对决,场边的看客之中押注双方斗犬的人数相差不多,然而这一场比斗,却完全是一边倒的局面。至少有九成以上的赌徒都选择下注给波尔多,对于一直都是宠物狗,上场拼斗也总是闹出笑话的公主,几乎没有人看好。

所以,法国明星斗犬波尔多出现在围栏对面时,声势隆重之极,观众席上响起的一片鼓噪加油之声,几乎震耳欲聋,而迎接公主出场的,却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下嘘声。

与金毛斗犬在笼子里磨牙探爪的好战模样相比,公主也是一幅垂头丧气的模样,这是因为没有见到女主人司马如兰的缘故。为鼓舞大白狗的士气,华不石拿出一大块的肉骨头,放在木笼之前,公主见到美食,果然狗躯倏地一振,立kè

就提起了精神。

这一番举动被场边的观众们瞧见,却又引来了一阵哄笑。公主在“紫霄大会”上的首次出场,就是因为一块肉骨头而闹出了笑话,此事早已被传来,这些人自都听说过。

肉骨头只是放在公主的鼻子前晃了晃,就又被收了回去。华不石盯着公主乌黑的大眼,郑重说道:“要按照我布置下的战术打,赢了对面那条金毛狗,肉骨头才能给你,明白么?”

做为回应,公主“嗷嗷”地吠叫了两声,竟似乎听懂了这位大少爷言语。

或许所有人都认为波尔多的实力在公主之上,这一战法国斗犬的赢面极大,但是华不石却并不这么想,他或许是整个紫霄台上,对公主最有信心的一个人。

波尔多和公主均有着“法兰西狩熊犬”的血统,身高和体型大小很接近,所以两头斗犬在力量、速度、感官反应等方面一定也相差无几。然而华不石却相信公主必胜,不仅是因为他早已定下的策略,还因为公主是一头聪明的斗犬,能够将他的策略付诸实施。

先天强壮的猛兽固然难得,既强壮且拥有智慧的斗犬,更是可遇而不可求,而公主正是这种斗犬。仅用了三个月就完成了斗犬技能的学习,而在最后一个月的实战训liàn

中,能迅速地掌握并使用各种战术应敌,战胜在吠天楼受训的其它经验丰富的斗犬,无一不是证明了这一点。

波尔多或许与公主一样强壮,所经lì

的拼斗也更多,但是它一定不如公主聪明。仅仅凭借着本能战斗的野兽,遇到懂得运用头脑的对手时,就一定会被抓住弱点而打败。

常规的检查以及宣读完规则之后,比赛正式开始。

与之前的拼斗双方刚一开锣就猛烈撕打有所不同,波尔多和公主各自走出木笼,却在场中相互瞪视,拉开了架式盘旋着移动,形成了对峙的局面,一时间都没有扑击。

第四百一十六章 完美绝杀

或许是秉承了法兰西绅士对待淑女的风度,波尔多并不想一开始就展现自己的野蛮狂暴。只可惜在它身后的法国驯兽师却并没有多少风度和耐性,仅过了片刻时间,那名金发大汉便发出“格拉,格拉!”的呼叫,指示波尔多发动进攻。

在那名法国驯兽师看来,公主算不上是强悍的对手,波尔多越快出击,就能越快取胜,以夺得竞争犬王的资格,根本没有必要Lang费时间。

被催促之下的波尔多准bèi

扑击,但它还未扑出,眼前白光一闪,却是公主已猛扑了过来!对方来势凶猛,波尔多后退闪避,而公主一扑不中之下,立时转身蹿了开去,与法国金毛犬拉开了距离,再度形成了对峙。

“格拉!格拉!”驯犬师再下进攻的指令,波尔多蓄势而起,但公主居然又抢先了一步,直扑了过来!波尔多只得再次避让,于刚才的一幕重演了一遍,大白狗仍不恋战,又迅速蹿跳逃开。

料敌机先,抢先出击,本是武功高手的应敌之法,也是近些天以来华不石着重训liàn

公主掌握的战术,而这战术正是专们为与波尔多的这一战而准bèi

的。能习得这一战术,自是因为公主的聪明好学,也多亏了华不石准bèi

的许多块肉骨头的功效。

狗类的攻击方式很是单一,扑出之前总要蓄势而发,要事先发觉并不困难。而武学高手的“敌未动,我先动”,往往能一出手就直指对方招式的弱点而克敌制胜,公主只是狗类,当然没有那种本事。

它并不知dào

甚么弱点,只是抢在对方之前扑击,起到扰乱对方的作用而已。

能做到此点已相当不易,而这么做的后果,也并不是克敌制胜,而是挑逗起对方的愤nù



第五次的攻击被扰乱之后,波尔多脖颈间的刚毛已倒竖而起,怒火已在它胸中熊熊燃烧!不断地被骚扰,而对方又全不恋战,虚张声势一扑就走,简直就是对它的故yì

戏耍和羞辱!

金毛犬早已把先前的风度抛到九霄云外,“女士先请”的绅士准则亦不再顾及,当公主第六次抢在它前面扑来时,波尔多“嗷”地一声吼叫,不再闪避,而是迎着大白狗直扑了过去!

就在此时,场边的华不石,却发出短促的口哨声,正是指示公主防守的信号。挑逗起波尔多怒火的任务已经完成,场上的一切都在这位大少爷的预想之中。

两头斗犬对撞在了一起,公主果然没有丝毫犹豫地掉头就逃,而波尔多哪肯罢休,蹿跃而起,奋力直追了过去。

一时之间情势倒转,一直受到压抑的波尔多终于有了出击的机会,跟在公主身后追咬不已,而大白狗似乎全无斗志,只是勉强招架,不住地逃避法国金毛犬的攻击。

眼看着自己所押的斗犬大占上风,场边的赌客们的情绪顿时激动起来,喝彩叫好的声音一Lang高过一Lang。这就更加刺激了对面的法国驯兽师,他不住地发出命令,指示波尔多全力进攻,一定要一鼓作气把对面的大白狗打败。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金发大汉才终于感觉到了情势有些不妙。因为他发xiàn

大白狗公主蹿跳闪避依然矫健,波尔多却已开始喘息,动作也不象刚开始那么敏捷了。

公主从一开始就没有象样的扑击,逃蹿之时也似乎并不太快,随时都会被追上,法国驯兽师便主观地认为它实力普通,才会有速战速决的念头产生,到了此时他才意识到对面的大白狗的能力其实一点也不差,甚至还在波尔多之上,一直以来的示弱只是故yì

所为!

正当金发大汉要发出指令让斗犬改变战法时,波尔多却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嚎,它的喉咙竟已被公主的大嘴一口咬住!

咽喉不仅是斗犬身上致命的要害,而且一旦被对方咬住,就无法再反咬对方,也就失去了反抗之力,就如蛇类的七寸,乃是斗犬在撕咬拼斗中最须小心防御的部位。象波尔多这种顶级的斗犬,寻常绝不可能被对方轻易咬中咽喉,就连法国驯兽师也想不到公主是怎样做到的!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此时的波尔多已经消耗了太多体力,力竭之下反应也就慢了许多,而公主一直所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

数日之间,在“紫霄大会”的第三轮上,当波尔多战胜“广源斋”肥肥之时,华不石就发xiàn

了它的这一个弱点,那便是在持续的猛扑之后,体能稍有不足。

这本也算不上是严重的缺陷,因为一时的体能不继,只要略为缓和便可以得到恢复。但是这位大少爷为今日之战所制定的战术,却正是针对这个弱点而为。

让公主一开始就不停佯攻骚扰,引发法国金毛犬的愤nù

,让它发挥狂暴的兽性,不顾一切地猛扑猛咬,就在波尔多气力不继的一瞬间,抓住机会突袭它的要害!

而这个战术得以实施的关键,还是公主超越了寻常狗类的聪颖。

两头巨兽倒在地上,在泥沙中剧烈撕斗翻滚,被咬住了喉咙的法国金毛犬嚎叫着,拼命想要转过脖颈,却根本挣脱不了大白狗强有力的撕咬。

毫无希望的挣扎仅仅持续了极短的时间,波尔多就已撤底失去了反抗之力,咽喉处的皮肉被咬伤,流出了大量的鲜血,身体也瘫软了下去。

“波尔多倒地不起,万金堂斗犬公主获胜!”

狗童高声呼喊着宣bù

结果,而此时场边一片寂静无声,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声。

刚才波尔多还紧追着对手不放,占尽了优势,谁也想不到只不过一转眼的工夫,大白狗公主居然用一个近乎完美的突袭绝杀,反败为胜!

片刻之前还认为稳操胜券,押在赌场的银子可以大赚一笔,可瞬时以后就急转而下,全都成了过眼云烟,赌徒们一时之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直等了数息之后,观众席上的才忽然爆fā

出震耳欲聋的鼓噪声,这次却不再是加油,而是喝骂。

作为斗犬的赌赛,原本哪一方输赢都很正常,所谓愿赌服输,赌客们并没有不满的理由。可正是因为波尔多从赢到输变化得确是太快也太过突然,众人心中实在无法接受。而公主显然是趁隙偷袭得手,赢得一点也不光明正大,至少一众押注在波尔多身上赌徒们都是这般认为。

一时之间,观众席上闹翻了天,破口大骂“万金堂”使用阴谋诡计,胜之不武者有之,要求重赛者有之,甚至还有更加胡闹者,要求改判波尔多此战获胜。

众人群情激奋之中,场面已是一片混乱,当值狗童高声呼喝制止,却并不管用。

这一切对于华不石却并没有影响,他当然知dào

狗童已经宣判了结果,就必定不会再改,既不可能推倒重赛,改判波尔多获胜更是痴心妄想。他只是与往常一样唤回公主,再吩咐手下伙计抬着木笼,一起从另一条通道离场。

“紫霄大会”举办了这许多年,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宣判之后,看客们不满闹事的情形。不过以“万金堂”对此城的掌控,一些输红了眼的赌徒自是不可能当真制造出多大的混乱。

果然,随着“万金堂”的内堂长堂姚元孝出面,很快就调集起在紫霄台周围巡逻的“万金堂”护卫。当百名全副武装的兵士护卫赶到之后,斗犬场边的混乱局面立时便被弹压住,在明晃晃的刀剑面前,那些闹事的看客赌徒们气焰尽消,没有一人还敢再不安份。

虽然结果有些混乱,“紫霄大会”的第七轮准决赛终于全部结束,而最后的第八轮决赛将在三日之后举行,今年排名第一的“犬王”,只在呷罗狸和公主两头斗犬中决出。

※※※※※※※※※※※※※※※※※※※※※※※※※※※※※※吠天楼后花园的一处偏院之中,屋前的空地上,竖直地摆放着五块青石碑。

这些青石碑均有半人多高,尺许来宽,约二寸厚,每一块均有数百斤重。而在这五块石碑的旁边,还有另外五块已被击断的半截石碑,而断碑旁边的地面,还残留着许多被碎裂的石块。

在石碑前,一名精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布裤的少年,正在一招一式地习练掌法。这少年高大健壮,身体上肌肉贲起,看上去犹如半座铁塔。此时,腾腾的热气正从他身上冒起,古铜色的皮肤上满是渗出的汗水,显然他已苦练了不少时候。

在院子的角落,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坐在台阶上,右手托着腮,正目不转睛地观看少年练功,却是满脸的羡慕表情。

这练掌的少年正是朱洪,而在旁边观看的小男孩,则是小辛旺。

朱洪正在反复习练着“震山掌”之中的一个套路,在习练到第三遍时,他忽然揉身欺近到一块石碑跟前,右掌横切而出,已斩在了石碑之上!

这一掌去势甚猛,斩在石碑上却倏然而回,石碑纹丝不动,也未发出一点声响,仿佛只是被掌缘轻碰了一下。直到朱洪退出丈许之外收招而立时,那块石碑才发出“咯”地一响,上半截碑面忽然间碎裂成了十数块,散落在了地上。

第四百一十七章 参悟

这一掌去势甚猛,斩在石碑上却倏然而回,石碑纹丝不动,也未发出一点声响,仿佛只是被掌缘轻碰了一下。直到朱洪退出丈许之外收招而立时,那块石碑才发出“咯”地一响,上半截碑面忽然间碎裂成了十数块,散落在了地上。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坐在台阶上的小辛旺仍是瞪大的眼睛,脸上的惊奇和艳羡之色更甚。在他看来,一块坚硬无比的青石碑居然被轻轻一掌就打成了碎片,这位大哥哥简直比传说故事里的大力神仙还厉害三分。

朱洪望着残立着的半截石碑,脸上却半点得yì

之色也没有,反而露出了一丝失望,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唉,这一式‘拍山震虎’练了这么久,仍是达不到透石成粉的地步,看起来我真是太笨了……”

他转过脸对辛旺道:“小旺,你就待在院里玩,我进屋炼气去了。”

小辛旺道:“朱哥哥你去吧,我到厨房去拿些食物过来,等你练完了功好吃。”

朱洪点头道:“那就谢谢你啦!”

进了屋门,朱洪在地上的**上盘膝坐下,开始打坐运功。

今天已是朱洪伤愈之后开始练武的第十三天。这十几日以来,朱洪明显能够体会到自身内力在不停飞涨,体内的真气日渐雄厚,竟然比以往辛苦修liàn

一年所取得的进步还大。

虽然华不石并没有向他明言说出其中的缘由,但是朱洪却也猜到了几分,多半是与自己经脉所受重伤的奇迹般痊愈有关。从华不石安排他在此专心练功的举动,朱洪知dào

师父亦是希望他利用眼下的机缘好好修liàn

,以求达到更高的武学之境。

所以,朱洪绝不敢虚度时光,每日除了吃饭和睡觉之外,把每一刻能够利用的时间全都花在了习练武功上。在最初的十多天,他无论是“震山掌法”还是“撼岳诀”的内功,都一路突飞猛进,直到昨天,朱洪才感觉到这种飞速的进展受到了阻碍。

“震山掌”法之中的一式“拍山震虎”,他总也无法练至十成火候,达不到掌谱中所载的“力透石而成齑粉”的程度,经过了一日一夜的苦练,却依然毫无用处。

院子里那些折断的石碑,都是朱洪练掌时击碎的。掌力所到,石碑都被击成了十余块碎片,与“透石成粉”却还相差甚远,而且每一次尝试并未比先前有任何进步。

“撼岳诀”乃是专属于“震山掌”的内功心法,掌力停滞不前,则说明内功的修为亦是停顿了下来,没有半点进境。

难道是他的机缘已至此而止么,还是一时之间遇到了瓶项而未能突pò

呢?

朱洪天生神力,而且资质极佳,却是不折不扣的老实人,他练武的方法从来没有任何花巧可言,每一分的进步都是苦练所得。对于当下的停滞不前,他的应对之道也只有一个,便是更加专心地苦练。

朱洪凝神入定,很快进入了忘我之境,体内真气运行了两周天之后,两个时辰已悄然过去,时间已近晌午。

内功到达一定火候,修习之时固然全神贯注,端坐不动,但在神清目明之下,感官知觉却极是灵敏,对于小屋和院中的任何声响,朱洪全都能察听得一清二楚。

在入定的这段时间之内,他听到小辛旺出院门去了前院,不久又回转来,大概是从厨房取来食物,放在了屋檐下的木桌上,然后又坐在了石阶上玩石块。

朱洪舒展了一下筋骨,正准bèi

起身出屋,到院中再习练一趟掌法,却忽然听见院门被推开了,小辛旺从石阶上站了起来,说道:“华先生早,您可有日子没来啦!”

自从朱洪的气血不再亏空,无须再服用补药以后,华不石就一直未曾来过,确也有七八日的工夫没进过此院。听闻师父前来,朱洪连忙站起身来,拉开屋门迎了出去。

华不石果然已在院中,站在那几根半截石碑之前,正伸手抚摸着被击断之处,朱洪上前施礼道:“徒儿朱洪拜见师父!”

华不石摆手道:“不必多礼。朱洪,这些石碑都是你击断的么?如此看来你的掌力又有不少进步,这一式‘拍山震虎’已经有了七八分火候。”

朱洪道:“这一式掌法如若练成,本应当能够‘透石成粉’,徒儿已经练习了一天一夜,却没有丝毫的长进,实是颇觉惭愧。”

华不石道:“你练武已经十分勤奋,江湖上有许多素质不差的武者,练掌十年也未能练至你现在的功力,你又何须惭愧?”

他望着朱洪的脸,忽然又道:“不过以你全身经脉已然贯通,内功修为已非障碍,这一式本是可以练至十成圆满的,‘透石成粉’也并非就做不到。”

朱洪低头道:“想来还是朱洪努力不够,这几日我会加倍刻苦,一定要练成此式不可!”

华不石却道:“你练不成此式,并非因为努力不够。要知dào

既能震碎石碑,便有能力将它击为齑粉,你之所以一时间做不到,我想乃是那一招使得不对的缘故。”

朱洪愕然道:“使得不对?可是徒儿早已仔细研习过掌谱,手上的招式与震山掌谱上一般无二,决计不应有差错才是。”

华不石摇头道:“掌谱之上只是绘制出了招式的常形,习练之人是否真的使得对,却不一定,所以才会有‘形似神非’之说。而即便神形皆似,还有‘意’更加重yào

,若‘掌意’不到,招式使得再精准,依然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他微微一笑,道:“所以,要想让招式使得对,同具形、神、意三要,决非研习掌谱便能达成,其中最为关键的,乃是一个‘悟’字。”

这位大少爷的一番长篇大论,却说得朱洪如坠云雾之中,全然听不明白,发怔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悟’字是甚么意思,还请师父指教。”

华不石想了想,道:“‘悟’嘛,自是领悟之意,说来甚是不易。我先问你,你练习震山掌法的这一招‘拍山震虎’,想要做到‘透石成粉’的目的何在?”

朱洪道:“这一招掌式只有做到‘透石成粉’,才算具有十成火候,我力求达成,自是想要练好武功掌法。”

华不石道:“那你练成了武功掌法,却又想要做什么呢?”

这位大少爷的如此一问甚是突兀,却令得朱洪一时之间回答不上来。他最初习练武功,其实并没有甚么远大的抱负,为的只是养家糊口而已。

朱洪出身在贫穷的佃农之家,当初黔境安顺县老家遭了大旱,地里的庄稼没有收成,日子过不下去,父亲不得已之下要卖掉小妹。朱洪前往湘西舞阳城参加“五虎英雄大会”,只是为了赚些银两,以保住小妹不被卖掉而已。

后来投入了“恶狗门”,拜了华不石为师,朱洪努力修习武功,也只是为了赚每个月那五十两的薪银,这些银两虽然不多,却足以让乡下老家的父母和弟妹们过上温饱的日子。

而随着功夫的进步,朱洪对于练武也发生了兴趣,曾一度没日没夜地苦练。他生来就颇具侠义之心,只觉得练好了武功,便能在拼杀战斗之时保护门派里的师弟师妹,自是很有用处。

可是到底练成掌法的目的何在,朱洪却是从来没有真zhèng

认真地想过。

直过了半晌,他才回答道:“朱洪以为,练好了武功,或许就能帮zhù

更多的人,使他们不受伤害。比如在‘青螭号’上的时候,如果朱洪的武功够强,就不会被那陆秋鸿偷袭得手,或许就能保住伊姑娘的性命,还有那一天晚上师父被刺客袭击,我如果武功够强,也就能出手御敌,不至于让师父经lì

危险。”

华不石道:“如此说来,你练武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护亲人和朋友啰?可是当日在万易岛上,你为了救那些不相干的仆人丫环,与华山派长老于峻为敌呢却是为何呢?”

朱洪呐呐道:“我也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那些奴仆丫环都是无辜的人,也大多是农家出身,就好象是我老家的乡里乡亲一般,所以不能让他们无端丢了性命。”

华不石道:“这就是了,你其实并未真zhèng

想过,练成了绝顶的武功要做甚么。要知这天下之道,能力与责任本是对等的,一个人若勉强去做他能力以外之事,即便想要做的乃是善行,亦是不智之举,也就说不上正确。而一个人若是想要拥有能力,便须得具有承担责任的决心,否则亦是枉然。”

他顿了一顿,又道:“朱洪,你掌击石碑之时做不到‘透石成粉’,便是因为你对武学之道参悟得不够,以致招式虽然使出,却由于心底的迷惑而缺少了决然之意,那一式‘拍山震虎’才会使得不对,总也无法达到十成火候之境。”

朱洪口中默念着“能力,责任”,低头沉思,脸上满是苦恼,过了许久才说道:“徒弟愚笨,实在领悟不到甚么。”

第四百一十八章 文武双全

朱洪口中默念着“能力,责任”,低头沉思,脸上满是苦恼,过了许久才说道:“徒弟愚笨,实在领悟不到甚么。”

华不石却是轻轻一笑道:“参悟道理,亦是一种机缘,哪有这般容易。或许有人在片刻之间便能霍然领会,却也有人穷尽一生也不能够想得明白。你只要有心去想,也就行了,倒也不必着急。”

朱洪应声道:“是。”

此时,忽然从院子外传来了呼唤之声:“喂!华不石,你在院子里面么?快点出来!”却是女子的口音。

从声音华不石就能听出,呼喊他的人正是海红珠。

这位华大娘子虽然在华不石的教导之下,曾学过不少待客之礼,可是做起事来却依然莽莽撞撞,在远处就大呼小叫,直喊着华不石的名字,大户人家的贵夫人应有的贤淑礼貌在她的身上却是一点儿也瞧不见。

这些天来,海红珠一直都对华不石十分冷淡,整天下来也说不上三五句话,而且她多半的时间都不在吠天楼里,而是跑到城主府去找司马如兰一同练剑,却不知今天这般风风火火地来找这位夫君有什么事情。

华不石还未来得及答话,院门已被推开,海红珠从门外直闯了进来,一见到华不石,便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说道:“哎呀,可算找到你啦!快些跟我走,到城主府去给兰儿妹妹看病去!”

华不石被海红珠拉着踉跄前行了好几步,好容易才站稳脚跟,问道:“出了什么事?兰儿姑娘生病了么?”

海红珠道:“是啊!兰儿妹妹今天一大早就不舒服,说是肚子痛,我从城主府出来时她还躺在床上呢,也不知是甚么缘故。你不是总吹牛说医术好么,快点去给她看看,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她说着又要强拉着华不石往外走,华不石道:“娘子稍安勿燥,我与你前去就是了,不过总得让我先准bèi

好药箱和诊病应用之物吧。”

海红珠这才放开了华不石的手臂,道:“那你快些去拿药箱,兰儿妹妹的病可是等不得!”

华不石抬脚要走,一旁的朱洪却忽然道:“师父,朱洪想随师父一同前去。”

华不石想了想,才道:“好罢,你练武练得闷了,出门去走走也好。”

经过一日一夜的苦练却全无进展,这位少年已是遇到了瓶颈,若不能参悟到武学更深一层的道理,再埋头苦练恐怕也难有进境。所以在这个时候暂时放下,出门去寻找一些机缘,也是没有坏处的。

※※※※※※※※※※※※※※※※※※※※※※※※※※※※※※半盏茶的时间以后,华不石、海红珠和朱洪三人已经来到了城主府。

高大气派的朱红大门,门前旗杆上飘扬着绣有“万金堂”字样的杏黄大旗,与华不石上次前来之时并没有什么分别。而府门之外,亦是有许多来回巡察守卫的帮众弟子。

华不石等人是乘马前来。将马匹栓在府外的石桩之上,三人便径直向府门内走去。海红珠这些日子常常来城主府,对这里已经十分熟悉。在门外看守的帮众也早就识得她,所以仅是例行询问了一句,海红珠只说请来了大夫,要给大小姐诊病,帮众便即让路放行。

进了大门,海红珠带着华不石和朱洪绕过前堂,沿着长廊来到了后花园之中,而位于花园一角的一座青砖碧瓦小楼,便是司马如兰的闺阁。

在小楼的门外,一名枯瘦的中年汉子,手中提着怀杖正在来回踱步,满脸的焦急之色,正是“万金堂”的内堂长老姚公孝。

海红珠走上前去,问道:“兰儿妹妹可好些了么?”

姚公孝道:“城主大小姐现下还躺在屋子里,似乎并不见好,已派了人去请大夫,却还未见回来,倒还是华夫人行动快些。听闻华少爷的精通医术,就请进去为小姐诊治吧!”

华不石点头答yīng

,当下众人推开了木门,一齐走入了小楼。

与司马如兰相识有数月之久,彼此也算得上熟悉,华不石却还从未来过她在城主府的住处,而女儿家的闺阁之地,当然也不是寻常人等能随便来的。

屋里并不算大,只摆放着简单的桌椅家俱,装潢挂饰也甚是简洁。在屋子正中的圆桌之上放着茗茶器具,还有一盘点心,而一旁的红木架上并无摆放玉器花瓶之类,却有不少书籍,而窗前的书台之上,则端放着文房四宝等物。

咋一看去,这屋子并不象是女儿家的闺房,倒更象是寻常文人的书房一般。

现在华不石也没有工夫仔细瞧看房中的摆设,跟随着姚公孝和海红珠走上楼梯,来到二楼。

二楼则是寝室,装修甚是雅致,屋子里床边薰着檀香,烟雾氤氲。华不石走上楼来,却见司马如兰并不是躺在床上,却是端坐在床沿边,在床前还有一名小丫环站着待候。这位城主大小姐身穿着素色的衣裙,脸色却显得有些苍白。

姚元孝上前施礼,海红珠已大声叫道:“兰儿妹妹怎么坐起来了,你的肚子可不疼了么?我把华不石叫来啦!”

司马如兰淡淡一笑,道:“我只不过是略有小恙而已,海姐姐和姚长老何须如此紧张,更加用不着把华先生请来。”

华不石上前两步,来到司马如兰面前,说道:“听红珠说兰儿小姐身体不适,华不石才匆忙赶来,事不宜迟,就让在下给大小姐把脉诊断如何?”

虽然司马如兰说得轻松,华不石却能看出她定非只是“略有小恙”而已。

这位城主大小姐乃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待人接物不会缺了礼数,绝非海红珠那种乡下出生、大大咧咧的野丫头可比。华不石等人到来,司马如兰只是勉强从床上坐起,却并未起身相迎,这就足见她定然病得不轻,行动已是不便。

司马如兰却把手缩回,道:“兰儿一点儿小病,不劳华先生费心。‘紫霄大会’的决赛后日就要举行,华先生还是回吠天楼去训liàn

公主要紧,莫要耽误了大事,让今年的‘犬王’被洋人夺走。”

华不石道:“训liàn

公主之事,华不石早有安排,定是不会有所耽误,兰儿小姐无须担心。”

海红珠也道:“是啊,反正他已经来了,兰儿妹妹就让他瞧一瞧病,也没有甚么关系。”

司马如兰却仍摇头,道:“姚长老已派人去请大夫,想必很快就到,华先生还是请回吧,你们的好意兰儿心领便是。”

听到此言,华不石却皱起了眉头。司马如兰当日从吠天楼搬回城主府,就显得颇为古怪,这些日子她也不去瞧看公主的比赛,而华不石的医术她本是知晓,如今生病却执意不让这位大少爷诊治,似乎是在逃避甚么。

他当下轻咳了一声,说道:“兰儿小姐,我们可还能算是朋友么?”

司马如兰道:“我们当然是朋友,华先生何出此言?”

华不石道:“既是朋友便要讲义气,相互帮忙也是天经地义之事。当日兰儿小姐帮华不石主持正义,不受明月会贺西楼的欺凌,后来又不顾外人的闲言碎语,住在吠天楼保护我的安全,这等相助之情华不石直到现在都铭记在心,今日华不石只想为兰儿小姐诊断病症,以略做补报而已,兰儿小姐又何须推辞呢?”

司马如兰却咬着嘴唇道:“当日是当日,现在是现在,兰儿只不过略感不适,又非甚么大病,实是不想把华先生牵扯其中,使得他人无端误会,或许还会对华先生不利。”

听司马如兰如此说,华不石就更觉得奇怪。当初华不石因为黑衣杀手夜袭之事向她求助时,这位城主大小姐决定住在吠天楼坐镇,对于外面的流言诽语全不在乎,可如今竟然会变得这般害pà

他人误会,实令华不石十分不解。

这位大少爷正要再开口询问,忽听到楼外传来了一阵车马嘶鸣和嘈杂喧嚷之声,却是有不少人来到了小楼前。

一个宏亮的声音喊道:“兰儿妹妹可是生病了么?让为兄进来瞧瞧!”

这个嗓音华不石倒也识得,正是数月之前在吠天楼遇到过一次的那位“文武双全”的熊大公子。

只听得楼下的门被推开,接着是一阵“咚咚咚咚”散乱的脚步声响,来人已走上楼梯,来到了楼上的卧房里。

再见熊天南,这位大汉仍是一身长袍的书生打扮,头上戴着的文生方巾上,嵌着青枣大小的一块美玉,跟着他身后的四五名家仆,一个个都梳着小辫,身着白色短衫,也都是书僮的装束。

只不过前面的文生公子膀大腰圆,后面“书僮”也都体格彪壮,看起来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见熊天南径直进得屋来,姚元孝脸色一沉,说道:“这里是城主大小姐的闺房,你怎能随随便便就闯了进来!”

熊天南却嘻嘻一笑,道:“我刚才不是在楼下通报了一声么,反正咱和兰儿妹妹早晚都是一家人,我看也就不必计较那么多了吧!”

第四百一十九章 雄鸡散

熊天南却嘻嘻一笑,道:“我刚才不是在楼下通报了一声么,反正咱和兰儿妹妹早晚都是一家人,我看也就不必计较那么多了吧!”

他斜眼一瞥站在旁边的华不石,朱洪和海红珠,眉头却是一皱,说道:“姚长老怎地只会说我,他们不也都进来了么?”

姚元孝道:“华少爷是特地前来为大小姐诊病,当然可以进来,你怎能与他相比。”

熊天南却连连摆手道:“兰儿妹妹生了病,怎能让一些无能的庸医胡乱诊治,耽误的病情那还了得!妹妹尽管放心,熊某已经与胡老医师约好啦,此行正是特地来接妹妹前去看病的。”

姚元孝问道:“哪个胡老医师?”

熊天南道:“当然是‘同济堂’的胡万春胡医师,姚长老难道还能请得到比他更好的大夫不成?”

听到了“胡万春”的名字,姚元孝也只得闭上了嘴,因为他确实找不到比胡医师更好的大夫。

胡万春人称“妙手神医”,年纪已有六十多岁,乃是城中最大的药铺“同济堂”的老板,亦是大仓城里最高明的医师,在本地赫赫有名,据说从来没有他诊治不好的病症。只不过这位胡神医十分贪财,给人看病所收的诊金极高,而且从不出诊,要找他就医的病人,都须得自己上门到“同济堂”去才行。

熊天南约了这位本地的第一名医给司马如兰诊病,姚元孝自也没有甚么话可说。

熊天南道:“兰儿妹妹,我已在楼下安排好了车马,妹妹这就随我一同去‘同济堂’,让胡老医师给你诊病吧!”

他当下招呼床边的小丫环道:“你快去扶大小姐下楼,诊病之事可是耽误不得!”

一旁的海红珠却叫道:“且慢!”

她瞥了熊天南一眼,对司马如兰道:“那个甚么胡老医师有多高明我不知dào

,反正华不石已经来了,妹妹就让他把一把脉,总也没有坏处,是不是?”

海红珠说着向华不石招手道:“你还不快过来给兰儿妹妹看病!”

她素知华不石别的能力或许稀疏平常,在医术方面倒确是有些本事,让他给兰儿妹妹诊病自是可以放心一些,这也是海红珠一听说司马如兰生了病,就跑回吠天楼把华不石找来的原因。

司马如兰却道:“兰儿的病还是不劳华先生费心了。小红,扶我下楼吧!”

小丫环应声称是,上前扶着司马如兰下楼。

熊天南也带着几名“书僮”一同走了下去,这位熊大公子嘴里还不住说道:“兰儿妹妹做得太对啦,妹妹是千金之体,生了病定要找名医瞧看才行,那些只会训狗的下九流庸医哪里能够靠得住!”

海红珠直气得满脸通红,待要出言反驳,与熊天南大吵一架,却被华不石伸手一把拉住。虽听到熊天南说得难听,这位大少爷却是一脸的平和,一点儿没有生气,只是目光之中的疑惑之色又增加了几分。

众人都来到了楼下书斋之内,却见小楼的门外果然停着着一辆双驾的马车,那丫环小红扶着司马如兰钻进车厢之内,而熊天南则大喇喇坐到了车前。在众“书僮”的促佣之下,车夫挥鞭吆喝,驱赶着座骑拉动马车,径直出了后花园而去。

眼看着马车已去得远了,姚元孝朝华不石拱了拱手,语气中略带歉意道:“多谢华少爷专程赶来,大小姐的个性一向十分固执,让华少爷空跑了一趟,实在有些对不住,也请你莫要怪她。”

华不石道:“姚长老这是说的哪里话,城主大小姐数次相助我们吠天楼,对华不石更有大恩,我感激尚且不及,又怎会怪她?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姚长老。”

姚元孝道:“华少爷请说。”

华不石道:“适才我听见那位熊大公子在楼上言道,他与大小姐早晚都是一家人,却不知是何意思?”

姚元孝略一迟疑,才道:“此事本来还不曾对外公开,既然华少爷问起,我倒也不便隐瞒。前些天熊副堂主向司马城主提亲,城主已将大小姐许配给熊天南了。”

华不石闻言大吃了一惊,说道:“司马城主不是并不在大仓岛上,如何能答yīng

熊百龄的提亲,莫非城主已回岛了么?”

姚元孝道:“城主此次去到大陆上,本来早就应该回岛了,只因为大风暴的关系才有所耽搁,如今正住在岛外一位朋友的家里,还要过几日才会回来。熊副堂主乃是去到城主的那位朋友家中,向司马城主当面提的亲,而城主也就答yīng

了,议定了等回城之后,便给他们二人举办结亲之礼。”

华不石问道:“这些事情,可都是熊副堂主说的么?”

姚元孝道:“不错,熊副堂主前几日说起此事,还拿出了议定结亲的书函与我等观看,确是司马城主的笔迹。”

华不石皱起了眉头。听了姚元孝今日所言,他才知dào

司马如兰一反常态的搬出吠天楼,这些天又尽量地避开他,连诊病亦是不让他插手的原因。

以前司马如兰自是可以不理会外面流传的闲言碎语,可如今她已许配了人家,便不能不顾及未婚丈夫和亲家的感受,从而引起旁人的误会。

而最令华不石不解的,却是这门亲事的来由。司马逐风早在数个月之前,就在粤境南泉庄被刺身亡,华不石亲手检验过他的尸身,绝对不可能弄错。人死不能复生,所谓住在朋友家云云,全都是子虚乌有,而答yīng

亲事自也是不可能,那封应礼书函也必是伪造的。

所以可以肯定,这一切都是“万金堂”的副门主熊百龄所编的谎话!可是熊百龄为何要编造这等谎话?他难道不怕司马逐风回岛时把整个骗局揭穿?或者其实他已得知了司马城主被杀的消息,才敢于这么做?

这些问题瞬时出现在这位大少爷的头脑之中,但他的目光,却忽然被摆放在桌上的一盘点心所吸引。

这是一盘灯芯糕,是江南一带最常见的甜点之一,乃是由糯米和白糖制成,切成了两寸来长,火柴棒粗细的方形细条,一端还点缀有红色的朱砂印记,甚是好kàn

。从摆放在盘中的模样可以看出,糕点已经被人吃过了几条。

刚才进门之时,华不石也瞧见过这盘点心,只是那时匆匆上楼并未留意,此时再次见到,他的眼光却盯在了灯芯糕一端的那些朱红色的印记上。

他走到桌前,从盘中拿起一条灯芯糕,放在眼前细细察看,口中问道:“这盘点心是从何而来的?”

姚元孝摇头表示不知,海红珠却道:“兰儿妹妹最爱吃灯芯糕,这是让人到‘庆丰园’去买来的,昨天下午就有人送了来。那时候兰儿妹妹正和我正在院子里练剑,就叫丫环盛到盘子里摆在桌上。”

华不石道:“那后来你们可曾吃过么?”

海红珠道:“我本来是想吃的,可是练完了剑天色已经晚了,我急着要赶回吠天楼,就没来得及吃。”

华不石道:“幸好你没有吃,不然如今生病的就不只有兰儿姑娘一人。”

姚元孝闻言脸色一变,道:“难道大小姐的病,是因为吃过这盘糕点么?”

华不石道:“你可曾听说过天下间有许多种奇毒,其中有一种毒,名为‘雄鸡散’。此毒乃是朱红颜色,有若雄鸡之冠,却全无气味,不易被人察觉,就算用银针也难以试得出来。男人若吃下此毒全然无事,可女子吃了,却会肚痛难忍,就如同生了急病一般。”

他伸手拿过在桌上摆放的水瓶,往一只茶杯中倒了半杯清水,说道:“‘雄鸡散’虽是无法用银针验出,但清水之中若溶有此毒,立时就会变为深绿颜色,是以能用此法来检验。”

华不石说着话,将那条灯芯糕点有朱红印记的那一头放入了杯中,果然在瞬时之间,那杯清水已全然变为了墨绿之色。

海红珠惊道:“啊呀糟糕!这糕点果然有毒,兰儿妹妹吃了,那可大事不好啦!”

华不石道:“娘子也不用太着急,此毒虽能列入天下间的奇毒之一,只是因为它银针难验,而且毒性特异,男女服食之后反应不同,倒也并非是十分霸道的杀人毒药。兰儿小姐的武功师出名门,内力更是高强,就算吃下了此毒,也不过会感觉到腹痛,想来还不会致命。”

此时姚元孝却已握紧了拳头,喝道:“真是岂有此理!那‘庆丰园’竟敢在大小姐的糕点里下毒,当真是胆大包天,活得不耐烦了!我这就派人去把他们全都抓来!”

华不石却道:“姚长老且慢。此事实在有些蹊跷,‘雄鸡散’绝非寻常之人能得到之物,配制其实极难,而且价值千金,就算江湖上的使毒行家也不易拥有,‘庆丰园’不过是一家糕点作坊,怎会有这等奇毒。”

姚元孝道:“华少爷是说,这毒不是‘庆丰园’下的?”

第四百二十章 胡老医师

姚元孝道:“华少爷是说,这毒不是‘庆丰园’下的?”

华不石道:“从这灯芯糕的模样看来,上面的朱砂红印记,乃是后来才点上去的,而‘雄鸡散’就下在这印记之中,是以这糕点从‘庆丰园’买来之后再被下毒的可能更大。”

姚元孝目光一转,望向海红珠,道:“昨天下午,是谁把糕点送来的,你可记得么?”

海红珠道:“是城主府的一名仆从把糕点拿来,我哪里能认识他,小红说不定倒是识得。”

那个小丫环小红,此时已随着司马如兰坐马车走了,姚元孝一时之间无法找寻,恨声说道:“此事姚某一定要追查到底,非得把那下毒之人找到,千刀万剐才行!”

华不石忽然转头向海红珠问道:“红珠,你是何时知晓兰儿姑娘生病的?”

海红珠道:“我一大清早来了城主府,那时兰儿妹妹才刚起床,脸色却是很差,又说肚子疼痛,正要叫小红去请大夫,我便跑回吠天楼去把你找来啦!”

华不石道:“你一见到兰儿姑娘得病,就跑回去找我,中间并未耽搁时间么?”

海红珠道:“当然没有,诊病的事情万分紧急,怎么能耽搁!”

华不石又望向姚元孝,问道:“姚长老却是如何知dào

大小姐有恙的?”

姚元孝道:“我今日一早来到城主府本是有事情要办,进门时正好遇见小红派去请大夫的家仆,这才得知此事,是以急忙赶到了后花园小姐的闺阁来。”

华不石点头道:“如此说来,大小姐得病去请大夫,前后最多不过小半个时辰而已。可熊天南却如何得知得如此迅速,不但从熊家庄赶来,还带来了随从马车,又约好了胡老医师诊病,岂不是奇怪么?”

听华不石一说,姚元孝亦是皱起了眉头。城主府与吠天楼只隔着两条街,可谓极近,海红珠来回一趟花不了多少时间,而姚元孝则是碰巧前来城主府才得知了此事。

然而熊家庄却是位于城西,距离城主府有些路程,就算骑乘快马前去也要花一刻钟以上。华不石才前脚刚来,熊天南后脚就已经赶到,而且一来便说要接大小姐去“同济堂”诊病,准bèi

得如此充分,就算是司马如兰生病的消息一传出,便有人骑着快马到熊家庄去报信,熊天南也不应当会来得如此之快才对。

以此推断,熊天南早就知dào

城主大小姐会生病,才可能提前做出了这许我安排。而这世上能够未卜先知的,除了神仙之外,也只有下毒暗害司马如兰之人!

华不石虽然未曾明言说出对熊天南的怀疑,但姚元孝亦是心计深沉之人,又怎么会听不出来这位大少爷的言下之意。倒是海红珠一向头脑简单,此时只瞪着一双大眼不明白华不石说的是什么。

姚元孝道:“若是熊天南指使他人下的毒,定然是想对城主大小姐不利,现在大小姐已经被他接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心知华不石的推断甚有道理,可如果此事当真,熊天南做出这等事情,那么其父熊百龄也很可能牵涉其中。熊百龄乃是“万金堂”的副堂主,在门派里的地位仅次于司马逐风,如果熊家背叛,对于“万金堂”和“大仓城”来说,都是令人震惊之事,而且后果极为严重。

姚元孝虽然身为内堂长老,到了此时,却也难免心慌意乱,不知该当如何应对了。

华不石脸上的神情却依然镇定,说道:“暂且不论是谁下的毒,我看咱们还是先赶到‘同济堂’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兰儿小姐再出意wài

。”

姚元孝顿时回过神来,道:“不错!我们赶紧去‘同济堂’找到大小姐,再行追查处置下毒之事!”

※※※※※※※※※※※※※※※※※※※※※※※※※※※※※※“同济堂”位于东城,与城主府相距七八条街,倒也不算太远。

姚元孝打马如飞,在前开路,而华不石、海红珠和朱洪紧跟其后,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二十多名城主府的帮众。大街上的行人本是不少,见到这一行人在路上纵马飞驰而过,都纷纷躲闪避让。

一行人只用了片刻的工夫,就驰过了多条街道,远远瞧见了前方药铺的金字招牌。

先前到城主府小楼前接司马如兰的那辆双驾马车,就停在药铺的门外,只是车夫已不见了。姚元孝纵马上前,到了马车前才提缰勒马,伸头朝车内看去,却见车厢内空空如也,同样没有人影。

华不石等人此时也赶到了门前,各自翻身下马。

从姚元孝的神色,华不石便猜到司马如兰定是不在马车里,当下说道:“我们一起进药铺去找人吧,兰儿小姐说不定还在里面。”

姚元孝道:“好。”

华不石平常料事皆准,只不过这一次,这位大少爷却并没有猜对。

“同济堂”是大仓城里最大药铺,除了外面的门面,后面还有五进院子,三十个房间。众人很快就找遍所有院子的每一个房间,非但没有发xiàn

司马如兰,就连熊天南和他手下的几名“书僮”也没有找到。

胡万春是一个须发斑白的肥胖老者,此时已被抓来,带到了姚元孝的面前。

这位胡神医眼看着一进门就四处搜寻的城主府帮众,心中惴惴不安,脸上神情更是慌张得很,颤声说道:“我们‘同济堂’做的是正当的药铺生意,你们……你们要干甚么?”

姚元孝道:“我问你,城主大小姐现在何处?”

胡神医道:“您说的可是兰儿小姐么?她不是在城主府里么,我哪里能知晓她在何处。”

姚元孝眼睛一瞪,说道:“她身体有恙,刚才来找你诊病,你怎会不知dào

她在何处!”

胡神医道:“她找我诊病,这可说的是哪一回事呢?我从早晨起床就一直在药铺后堂,根本没有人来找我诊过病啊。”

姚元孝目光一寒,手中的手杖挥出,砸在了一旁的柜台之上,只听得“咔嚓”一声,那柜台寸许厚的大理石桌面已断成了两截!

他伸手一把抓起胡神医胸前的衣襟,喝道:“载大小姐前来的马车就停在‘同济堂’门外,你竟然还敢抵赖!莫不是皮发痒了,想要尝尝镔铁怀杖的滋味!”

姚元孝骨瘦如材,看上去有若猿猴,胡神医却是一个大胖子,二人的体型相差甚远。然而姚元孝却一把将一个身型几乎比自己胖大一倍有余的胡神医提在手中,就象是提着一只小鸡般轻松,这位“万金堂”的内堂长老手指上的劲力确是不小。

胡神医只吓得全身发抖,几乎要尿了裤子,哀告道:“姚长老饶命啊,小的今日确是一直都在后堂,没有见到过兰儿小姐啊,药铺中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姚元孝闻言更是大怒,喝道:“看来不打你定是不会说实话,好,这便叫你知dào

厉害!”

他说着提起手中的镔铁杖,便要往胡神医的身上招呼。适才姚元孝随手一杖砸下,就打断了桌面上的石板,若是一杖砸在人的身上,非要骨断筋折不可,也不知这位胡神医的医术够不够高明,是否能替自己接骨医伤。

华不石上前拦阻道:“姚长老莫要动手,那辆马车虽然停在门外,熊天南和兰儿小姐却未必进了药铺,我们还是详加查问一下药铺的伙计再说。”

姚元孝本无伤人之意,只是一时之间找不到司马如兰,深恐大小姐出了意wài

,心中的焦急难以遏制,才要挥杖打人。此时听了华不石所言,也就垂下了钢杖,对胡神医喝道:“暂且饶你,若是查问出你在说谎,定要取你的性命!”

胡神医逃过一劫,赶忙作揖道:“不敢……小的说的确是实话,决计不敢说谎……”

药铺之中有十多名伙计,查问的结果,却是熊天南和司马如兰,确实没有走进过“同济堂”。

大多数人都不知dào

门外的马车是何时到来,却也有两个站在大门旁待客的伙计看见。据这两名伙计说,他们瞧见那辆双驾马车在门外停下,本以为是要来药铺光顾的客人,却没想到只看见四名大汉,架着两名女子下了车,往旁边的小巷中去了。

问起从马车上下来之人的模样,伙计说隔着大门瞧不清脸,只看见那两名女子一个身穿着素色衣裙,另一人穿一身浅红色短衣,正是司马如兰和丫环小红的装束模样。而那四名大汉有一个穿长衫,另外几人则是白色短衣打扮,自是熊天南和他的那几名“书僮”了。

在那之后,药铺伙计又听到那边的小巷之中传来了车马的声音,显然是来人换乘了另一辆马车,从后巷离去。而换乘的马车是何模样,两名伙计却均没有看到,也就说不上来。

姚元孝和华不石等人立即出了药铺大门,赶到两名伙计所说的那处小巷之中,却只见此处乃是一条颇为狭窄通道,两旁均是五六尺高的石墙,墙上并无门户,而地面上青石铺路,就连车轮的印记也无法留得下。

第四百二十一章 大润发

姚元孝和华不石等人立即出了药铺大门,赶到两名伙计所说的那处小巷之中,却只见此处乃是一条颇为狭窄通道,两旁均是五六尺高的石墙,墙上并无门户,而地面上青石铺路,就连车轮的印记也无法留得下。

小巷另一端的出口则是一条大街,道路四通八达,街上往来的车马甚多,根本不会有人留意从巷子里驶出去的车马。

众人追出了小巷,便算是完全断了线索。

姚元孝一跺脚,悻然道:“不知熊天南那小子把大小姐带到何处去了,这条街道岔路太多,到处都是车马,我等不知dào

那辆马车的模样,已无法再追下去!不过逃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这就到熊家庄去要人!”

华不石却道:“且慢!此地乃是东城,熊家庄却在城西,相距甚远,熊天南想必不会带着兰儿小姐回庄,我们若去熊家庄要人,来回至少要大半个时辰,反倒耽搁了时间。”

按照药铺伙计所言,那两名女子乃是被几个大汉架着下车,这说明司马如兰和丫环小红都被制住,强行带上了另一辆马车而走。如果现在能及时追上熊天南,把城主大小姐救出来,自是能够平安无事,如若耽搁上大半个时辰,司马如兰一个少女落在熊天南的手中,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即使是现在立即去到熊家庄,熊百龄再领着他们回来找到熊天南,事情只怕也难以挽回。到了那时,就算熊百龄假意责罚儿子,但是两人毕竟本就有结亲的约定,司马如兰除了立kè

嫁给熊天南之外,已别无选择。恐怕这才是熊家父子安排出这条计策的真zhèng

目的。

姚元孝也并非不知dào

此节,只是当下没有线索可追,去熊家庄找熊百龄要人已是万般无奈之举。

这位“万金堂”的长老望向华不石,问道:“华少爷可有救回大小姐的良策么?”

华不石转脸对朱洪道:“你骑快马速回吠天楼,把公主带来!”

听了此言,姚元孝一拍大腿,道:“对啊!我怎么忘了,狗的嗅觉最是灵敏,想必能闻到气味追踪下去,找到大小姐!”

华不石道:“但愿如此,这已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若实在找不到,也只能去熊家庄了。”

这位大少爷外表看来甚是镇定,全无慌乱之色,但内心之中的焦急,并不比姚元孝少上半分。对于华不石来说,司马如兰与他虽然并非诽闻所传的那种情人关系,却是他在大仓城中最好的朋友,好几次都因为有了她的帮zhù

,华不石才得以度过难关。

如今司马如兰遭逢危难,他自是决心要全力相救,而往日城主大小姐的一颦一笑犹在眼前,却更令得华不石心烦意乱,难以自己。

这条大街距离吠天楼并不远,仅过了片刻之后,朱洪就已抱着公主飞马赶回。

华不石把公主带到那条小巷之中,凝注着大白狗的眼睛,说道:“你的主人在这里被坏人带上一驾马车,现在下落不明,十分危险,你必须带着我们找到她,明白么?”

公主“旺旺”地吠叫了两声,似乎听懂了华不石所言。

华不石一挥手,道:“去吧!”

大白狗顿时伸出鼻子四处闻嗅,忽然吠叫了数声,拔脚朝着巷外的大街上跑去。

华不石和姚元孝等人立时各自上马,紧紧跟随着公主。眼见大白狗一边闻嗅一边奔跑,显然对于马车奔行的方向甚是明确,华不石心中暗自庆幸。看来那辆马车离开此地的时间尚短,空气中的气味还没有消散,而公主的智慧不仅帮zhù

它赢得了比赛,这一次还得依靠它追踪马车,营救主人。

华不石、海红珠、朱洪、姚元孝,以及城主府的护卫共计有二十余人,数十骑马匹在大街上并排横行,紧跟在一头大白狗的身后,而马队之中还有人高声吆喝着“车马生人快让路”,场面甚是奇特。街边的行人瞧着新鲜,都驻足观望,不少人也都识得他们的身份,纷纷指点议论。

与在街边观望的闲散行人不同,姚元孝和华不石等人均是心急火燎,只恨不能立kè

找到大小姐司马如兰,好把她救出魔掌。

幸好公主跑得并不算慢,每当经过分岔路口时,它选择追踪的路线也颇为坚决,很快就已带着一众人马转了过三个弯,跑出了五六条街。

在前方的街角之处,停着一辆四驾的黑漆马车,公主奔到车边,张嘴嗷嗷乱叫,四脚一蹬已跳上了车厢,姚元孝和一众城主府的护卫立kè

拍马驰到近前,瞬息之间就把马车围在当中。

坐在车前的马夫见状惊叫道:“你们是什么人!这可是熊家庄的车马,你们胆敢乱来,难道不要性命了么!”

他说着便要去拿长鞭,姚元孝骑在马背上,单手横伸,已抓住了那马夫的手腕,喝道:“你乱喊甚么!我是姚元孝,要找的就是熊家庄的车马!”

他说着话朝车厢内瞧看,却见厢内除了大白狗公主却并无他人,手上一紧,喝问道:“熊天南把城主大小姐带去了何处,快说!”

姚元孝指力极强,此时握住了那马夫的手腕,使力抓捏之下对方的骨骼“咯咯”作响,几乎被硬生生地捏碎。那马夫直痛得大声惨叫,却就是不肯回答。

此时只见公主倏然蹿出了车厢,在马车前闻嗅了几下,便朝着街边的一座酒楼的大门飞奔而去。姚元孝知dào

这大白狗定是嗅到了主人的气味跟踪而去,当下手臂一甩,把那车夫直掼而出,重重摔在地上,叫道:“大家跟上公主,到那间酒楼去!”

这是一家不小的酒楼,共有上下两层,门前有五六级石阶,大门装修得甚是讲究。在门边的红漆大柱上,挂着的招牌上写着“大润发”三个大字。

这“大润发”在大仓城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却并不是熊家所开,而是城西“兴隆庄”的产业。如果没有公主带路,姚元孝定然料想不到熊天南会把大小姐带到此地。

姚元孝从马背上飞身纵起,一个起落就横跃出六丈,来到酒楼的门前,紧跟着公主冲进了酒楼的大门。此刻天色尚早,大堂内并没有什么食客,甚是空旷,只有一两名跑堂的小二,正在收拾桌椅。

公主四下闻嗅了一阵,便朝着楼梯奔了过去。

它刚跑到楼梯前,却被四名大汉拦挡住了去路,这四名大汉均是白色短衣打扮,头发扎成了小辫,正是熊天南的那四名不伦不类的随从“书僮”。

而此时,朱洪护着华不石和海红珠也冲进了酒楼的大门,那二十余名城主府的护卫亦是多半进到大堂之中,只留下数人在门外把守。这些护卫均是是城主府“万金堂”帮众中的精锐,平时就训liàn

有素,知dào

如何应对这等局面。

姚元孝急于救人,也顾不得许多,一式“鹞子穿林”,已跃到了楼梯之上,提着手中的镔铁怀杖往楼上就闯,口中大喝道:“挡路的人都给我滚开!”

那四名“书僮”自是不会滚开,只听得“唰唰”数声,已各自拔出了亮闪闪的短剑,朝着姚元孝迎了上来。

姚元孝体型枯瘦,全身看来好象没有三两精肉,可是镔铁杖挥出,却挂动风声,气势威猛之极!只听得“叮叮”两声,火星四溅,两名“书僮”手中所持的短剑与铁杖相交,已拿捏不住而脱手飞出,直落到了楼梯之下。

另外两名书僮不敢再拿剑去硬碰,急忙收势后退,只想暂时避让,但姚元孝却急蹿出一步,怀杖抡起,未等二人撤步就已横击而至!

闷响声中,二书僮各中了一杖,这一次却不再是短剑掉到楼梯下,而是两个大活人被打得跌出楼梯,直摔了下去!

这四名“书僮”是熊天南的贴身随从,自也不是庸手,却阻挡不住姚元孝的一招半式,立kè

被打得七零八落。

也在此时,只听粗重的风声忽然响起,一股掌力自楼梯上直劈而下,已至姚元孝的前胸。这位“万金堂”内堂长老急忙横杖格挡,“砰”地一声巨响,掌杖相撞,双方力量相若,姚元孝却已站立不住,后跃数尺,双足踩在楼梯之下,将木板踩裂了一块。

再看发掌之人,却是一名身高六尺的青袍壮汉,头戴着瓜皮帽,长得满脸横肉,恶形恶相,两只巨掌之上骨节棱棱,显然手上硬功了得。

他与姚元孝硬碰了一招,亦是后退了两步方才站稳。

姚元孝却是识得这青袍壮汉,当下脸色一沉,喝道:“熊奎!你们熊家庄把城主大小姐劫到楼上意欲何为,赶快闪开道路,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那青袍壮汉却“嘿嘿”笑道:“姚长老,我们少庄主和兰儿小姐已经定下了婚约,人家小夫妻之间的事,哪里用得着你来管?少庄主刚才已有吩咐,任何人都不得上楼去打扰,我看你还是回家歇着去吧!”

楼下大堂之中的华不石,瞧见楼梯上的青袍壮汉,神情却略为一变,向身旁一名城主府的护卫帮众问道:“此人是谁?”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不自量力

华不石瞧见楼梯上的青袍壮汉,神情却略为一变,向身旁一名城主府的护卫帮众问道:“此人是谁?”

那名帮众答道:“他名叫熊奎,是熊家庄的管家,也是熊副堂主的大徒弟。”

华不石“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华不石如此在意此人,是因为他已经认出,这青袍壮汉正是数月前的那天晚上,到吠天楼来行刺杀人,一掌打伤了斗犬肥肥的那名黑衣人。虽然现在的熊奎的衣着打扮与那晚全然不同,而当时他用黑巾蒙面,也瞧不清相貌,但华不石精研过“识髓真经”,最擅长辨体识人,仅仅从体格的特征便足以确认无疑。

难怪当天出事以后,司马如兰派人在城里四处追查习练掌法的高手,却全无一点收获,只因为那些派去追查的“万金堂”门下,当然不会查到门派的第二号人物,副堂主熊百龄的家里去。

“大润发”酒楼大堂通住楼上的阶梯乃是木制,共有五六丈长,却只有三尺来宽,两侧均有雕花的木栏。熊奎正好挡在了楼梯中央,姚元孝所带来的城主府护卫人数虽众,在这等地形之下却无法一齐上前围攻,也只有单打独斗。

这熊奎身强力壮,掌力惊人,在这狭窄的楼梯上与他动手又难做闪避,只能硬接他的掌力,所以想要解决此人冲上楼去并不容易。

姚元孝当然也明白其中道理,但当下急于救人,已没有别的办法,他一摆手中的铁杖,便要再度冲上,此刻却忽然听到头顶有衣袂划动风声,一名少年已抢在他之前纵跃到楼梯之上,直扑向熊奎,正是一直跟随在华不石身边的朱洪。

眼见着去路被熊奎挡住,朱洪早就等不及了,目光望向了华不石,含有请战之意。见师父微一点头,朱洪双足点地,犹如一头大鹏般飞纵而起,扑向了楼梯上的熊奎。

朱洪的轻功本来算不上高强,但是提气纵跃之术与内功的高低最是相关,这些日子他经脉贯通,内功大进,轻身**也在无形中暴涨了一大块,如今施展出来,纵起两三丈,横飞八九丈亦是轻而易举。

熊奎瞧见飞扑而来的只是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却并没有把对方放在心上。

姚元孝身为“万金堂”内堂长老,乃是大仓城里排得上号的高手,刚才与熊奎硬拼了一招,也未曾占到便宜,这个少年小小年纪,又哪里能有多深的功力,此时扑上来,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熊奎运气提掌,嘴里大喝一声,双掌已平推而出,直击向少年的前胸,正是他师门的绝技“惊熊掌”。对方飞纵而来,对于这迎面一击势必难以闪避,熊奎已打定了主意,要一掌把这个少年打个骨断筋折,也好给大堂中姚元孝和城主府的众人一个下马威!

朱洪果然难做闪避,而事实上他也未曾闪避,而是右掌飞出,借着飞纵下落之势,迎着熊奎的手掌直击而下!

单掌对双掌,这少年真是不知死活啊!

当二人的手掌相撞之时,熊奎还是如此认为,但是很快,他就发xiàn

完全想错了!

三只手掌交击,发出了一声并不算太响的沉闷声音,熊奎只感觉自己的掌力就好象是打在了一座巨大的石山上,双手剧痛,却根本无力撼动巨山分毫,而这座巨山之力已铺天盖地而朝着他直压了过来!

原来自不量力,不知死活不是那个少年,而是他自己!

熊奎硬抗不住,脚步散乱,在楼梯上连退了四五步,胸前如同遭到了铁锤重击,一股咸腥的液体已涌上了喉头!

他自负掌力威猛,一向都认为在大仓城中,除了师父熊百龄,就再没有人能比他的掌力更强,却没想到今天用双掌迎击对方的单掌,居然犹如螳臂挡车一般,一招之间就受了伤。

熊奎实在想不通,眼前的这个少年看年纪还不满二十,怎会有这般深厚的功力,难不成这少年是带着功夫投胎不成?

他此刻却已没有时间多想,因为朱洪已站在了面前,第二掌朝着他扑面击来!

熊奎只能硬接。

他守在狭窄的楼梯中央,占据地利之便,本就是要让对手无可闪避,只能硬接他的掌力,没曾想到了现在,无可闪避后果却是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朱洪已然站定,这一掌比先前的凌空一击更加刚猛!但只见木屑纷飞,熊奎被掌力击飞,重重地撞在楼梯上,而木制的楼梯板立时就被撞破了一个大窟窿,熊奎六尺高的壮大身躯直接穿过了楼板,飞跌而下,象一只破麻袋一般摔在了大堂的地板上,把青砖铺成的地面也压碎了一大片!

这位熊家庄的大管家口血纷飞,倒卧在地不再动弹,早在半空中他就已经被掌力震晕了过去。

朱洪与熊奎交手的时候,姚元孝也并没有站在原地等待。如今城主大小姐被熊天南劫持,如果不尽快上楼去搭救,随时都可能发生无可挽回的事情,他心急火燎,哪里还会做半点耽搁。

姚元孝快步走上楼梯,伸手一搭旁边的木栏,身形蹿起丈许,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已越过了朱熊二人,向楼上直冲而去。

楼梯只有五丈余长,姚元孝施展出轻功,一个箭步已来到了楼梯尽头,眼看着便可上得二楼,却突然感觉到一股暗劲从斜次里而来,直袭向他的肋下!

原来在楼梯口竟然还另有高手埋伏!

姚元孝反应迅速,横杖格挡,只听得“铮”地一声,已与对方硬拼了一记。他原本去势极快,对方的力道却也不小,受阻之下姚元孝却已无法再抢上二楼,只得倒纵九尺,又落回在了楼梯上。

一条灰朴朴的人影出现在了楼梯口上。

熊天南手下的那几名“书僮”已逃到了楼下,被城主府的护卫团团围住,此时眼见那人现身,却均露出兴奋之色,叫道:“我们都顶不住啦,七爷快来救命呀!”

姚元孝定睛瞧向那名被称作“七爷”的人,却是一名身材不高的汉子,穿着一身宽松的青灰色马褂,足蹬洒鞋,头发未扎发髻,披散在肩背上。他脸色黝黑,面皮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且下颚突出,象极了一条黄瓜。

这等不僧不道又不俗的打扮,着实瞧看不出身份,而此人手上未持兵器,刚才乃是徒手袭击,与姚元孝拼了一记。而姚元孝也留意到他双手握成爪形,指掌间隐隐现出金光,显得颇为诡异。

若是寻常时候,姚元孝或许还会问清对方的姓名来路再行动手,毕竟拥有这等功力的高手想必不会是无名之辈。但是此时,他一心只想着上楼去救人,却已顾不得这些,二话不说,再度纵身扑上,抡动镔铁怀杖横击而出,已是下定决心要硬闯上楼!

姚元孝是“少林派”的弟子,算起来还是司马逐风的同门师弟,他所习练的武功,就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疯魔杖法”。

他骨瘦如柴,手中所持的镔铁怀杖也并不粗大,但抡杖横扫之时,挂动的风声之烈,威势之猛,一点也不比百余斤重的禅杖横击弱上半分!

“疯魔杖法”虽然是佛门的武功,但招式间却并无半点慈悲之意,所持之念乃是要“化身为魔,直入地狱”,一但使出,便形同疯狂一般,丝毫不顾自身,招招都是舍身硬拼的绝杀架式,姚元孝心中本就极为焦燥,此刻出手就更加不留余地。

“姚长老多加小心啊!”忽然从楼下的大堂中传来呼喊声音,而喊叫的人正是华不石。

眼见着上楼之路被人挡住,除了熊奎之外竟还有高手把守,华不石心中的焦急决不下于姚元孝,只是他身无武功,在这种时候却帮上不任何忙。

但这位大少爷的眼光毕竟不差,刚才姚元孝在楼梯口与对方交手一招,他便已看出了那位叫“七爷”的汉子武功高强,恐怕比熊奎还强上许多!

动手拼斗最忌心浮气燥,尤其是使用禅门的武功就更是如此,必须敛定心性方能发挥出威力,这也是出家僧人往往佛法的修为越高,武功也越强的原因。华不石深知此理,他看到姚元孝出杖迅猛,招式却显见散乱,想必是心情浮燥所至,对上七爷那种高手定会吃亏,当下便出声提醒。

然而,这位大少爷的提醒显然已是晚了一步,只听得那七爷冷笑一声,左右双爪连挥而出,姚元孝一声闷哼,已倒飞而出,撞断了栏杆,从丈许高的楼梯口直跌了下来!在这位“万金堂”长老的胸前,赫然钉着三支金光闪闪的菱形飞镖!

姚元孝这样的高手,却仅在一招就败落受伤,就连华不石也未曾想到!

刚才姚元孝挥杖直击,势大力沉,本是仗着有兵器在握,而欺负对方空手。钢杖长而手臂短,那七爷要么硬接,要么躲闪,按理说是不可能反击的,所以当七爷手爪挥起之时,姚元孝只认为他是想要格挡钢杖,便加强了杖上的力道,却全无防范他竟会突施逆袭。

第四百二十三章 金蜈钩

七爷的手确实没有姚元孝的钢杖长,但是他却并非是空手,而是使用暗器!

他手爪上本就隐隐发出金光,连连挥动之下光华闪动,却是令姚元孝目力受到影响,全没有瞧出金镖是如何出手就已着了道。

姚元孝翻身跌下楼梯,大堂里的“万易门”帮众们连忙上前抢救。

站在楼梯口的七爷却并不追赶,甚至没有再去瞧姚元孝一眼,他的目光只盯在了站在楼梯正当中的那名少年的身上。与此同时,朱洪亦抬脸仰视,望向了七爷。

姚元孝中镖跌落,熊奎被打得洞穿楼板摔下楼去,都几乎都发生在同一时刻,朱洪和七爷都是在一招之间就解决掉了各自的对手,此时的楼梯之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四目相对之下,犹如电光在空间中对撞,朱洪的目光中充满了焦急和愤nù

,而七爷眼中则颇有忌惮之色。

这等对视只持续了一瞬间,两人便几乎同时发动,出手相攻!

朱洪和七爷都不清楚对方的来路,但却都知dào

当下并不是问名报姓的时候,高手相争,先下手为强,却是容不得半点迟疑。

三道金光闪过,三枚菱形飞镖直取朱洪的咽喉和两肋,却都被掌风扫开,少年身形一晃就已欺到了近前,一掌朝着七爷直拍了过来,正是“震山掌”中的进攻招式“横断秦岭”!

这一掌比起刚才姚元孝的铁杖威势更猛,掌还未至,罡风涌动,已把对方上半身笼罩其中!按常理来说,七爷要么退避,要么格档,但朱洪的掌力如此威猛,这两种应对均不容易。

然而这位七爷似乎总是不会按照常理出招,只见他双脚一蹬,不退反进,迎着朱洪扑上,双爪扬起,朝朱洪的咽喉抓了过来!

这看上去是要同归于尽的拼命打法,其实却是极不合理的一招。只因为朱洪抢先出手,铁掌已经劈到了七爷的头顶,那七爷的手爪还未及触到对方,就定会被一掌拍中。

然而正如先前七爷击伤姚元孝一般,在这一招之下亦是变故徒生,他的手爪距离朱洪本还有尺许距离,却忽然金光一闪,一道利刃从袖中飞出,已划到了少年的咽喉上!

朱洪并不是姚元孝,他比姚元孝反应快得多,本已击落的手掌倏然一翻,已拍在了利刃之上!只听得一声脆响,两人硬拼了一招,内力相撞之下,各退了两步才勉强站住。

此时楼下大堂里的众人才看清楚,原来那七爷的手中,不知何时已握着一柄尺许长的奇形短钩,钩尖的两侧均是锋刃,其上精光游动,显然并非凡物。

先前他定是把这兵刃藏在宽大的青灰色衣袍中,刚才突然使出,试图利用它后发先至进行偷袭,却被朱洪眼疾手快地挡下。

这位来历不明的高手七爷,不仅擅使暗器飞镖,而且还有短钩这等奇门兵器,看来他身上所藏的古怪物事还当真是不少。

朱洪接下对方的突袭,却并不迟疑,立时抢上挥掌强攻,那七爷举钩应敌。掌风呼啸,人影翻飞,两人便在楼梯口战在了一处!

城主府的一众护卫帮众此时也已冲到楼梯当中,但见上面二人打得激烈,却难以到近前帮忙,而二人堵在了楼梯口上,他们更是无法冲到楼上去。

华不石在楼梯下向上瞧看,心中也焦急异常,不过他倒并不担心朱洪会被对方所伤。

这位大少爷深知这位二徒弟虽然为人朴实,却一点也不愚笨,反应更是极快,长于应变,并不是那种对武功招式拘泥不化的人,这亦是这位少年的过人天份之一。

那名叫七爷的汉子即使花样百出,却也势难在朱洪的手下讨得便宜,而朱洪的“震山掌”出手刚猛无伦,正是所有花巧武功的克星。

果不其然,只相斗了十余招,七爷手上的钩法招式变化多端,又接连使出了飞镖,铁莲子,乃至透骨钉等数种暗器,却均被朱洪击飞,全都打在了旁边的墙壁和栏杆上,而那七爷却硬接不住朱洪的掌力,左躲右闪,眼看就守不住楼梯口,要被逼上二楼去。

只要上了二楼,不在这道狭窄的楼梯上,城主府的众多护卫便有了空间可以一拥齐上,围而攻之,到了那时七爷的处境也就更为不妙。

又拼斗了几招,七爷终于无法再撑得下去,发出一声厉啸,腾身而起横飞了七丈,已攀到了酒楼的雕花木窗上,恨声说道:“好个臭小子,今天你们人多,七爷不吃这眼前亏,改日再叫你尝尝金蜈钩的厉害!”

他说完手腕挥出,短钩划过,木制的窗檩如同纸糊一般地被斩开,这汉子已钻出了楼外,纵身飞逃而去。

朱洪看着敌人逃走,却也并不去追。对追敌相比,眼下之际自是救司马如兰更加要紧。

没有七爷阻拦,朱洪和城主府的一众护卫帮众纷纷跃上了二楼,大白狗公主也飞蹿而上,华不石和海红珠也急忙跟着众人从楼梯向楼上爬去。

此时只听见上面传来一声巨响,象是什么东西被击破的声音。

“大润发”的二楼本是酒店的客房,现在却并没有一个客人,就连侍者小二也不见踪影。

华不石爬上二楼,赶到最里面的一间豪华大套房之中,却只见天花板上破了一个大洞,天光透入屋来,显然刚才听到了那一声巨响便是由此而来。那位熊大公子想必是听见众人杀上楼来,便击穿了顶棚,从大洞出楼逃之夭夭了。

屋内靠墙之处放着一张红木大床,四面挂着轻丝帏幔,从外面却瞧不见床内的情形。朱洪和十余名城主府的护卫站在床前,却全都垂手僵立,谁也不敢去拉起幔帐。

华不石赶到屋中,见到此等情景也同样停下脚步,迟疑了起来。

司马如兰现在定然就在这张红木床上,她如今是怎样的情形,却并没有人知dào

。如果她真的已经被熊天南欺负了,贸然拉开幔帐让她面对这许多人,却要让一个女子情何以堪?

虽然大多数人都已站住了,却也有两道身影没有停住,直奔向了那张大床。

冲在最前的自是大白狗公主,它来到屋中嗅到了女主人的气味,顿时兴奋地吠叫个不停,摇着尾巴蹿了过去,钻入了幔帐之中。

而另一道身影却是海红珠,这位华大娘子却是憨直性子的人,根本顾不得许多,进得房来就径直向木床奔了过去,口中还叫道:“兰儿妹妹,你还好么?熊天南那个大坏蛋有没有欺负你?”

华不石本想拉住海红珠,但手臂伸出了一半却又缩了回来。这是因为他忽然想到,在当下的情形之下,也只有让她上前去查看最为合适。海红珠毕竟是个女子,又和司马如兰情同姐妹,就算真有事情发生,也总比他们这些男人上去询问要好得多。

眼见着海红珠也钻进了幔帐里,站在床外的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心中紧张,却又瞧看不到帐里的情形。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海红珠在幔帐里叫道:“喂,华不石!你快进来,兰儿妹妹晕过去啦,你快点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听到此话,华不石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海红珠叫他进帐,则说明幔帐内并没有不堪入目的情形发生,司马如兰想必只是失去了知觉而已。

※※※※※※※※※※※※※※※※※※※※※※※※※※※※※※司马如兰果然只不过是中了迷药,昏迷不醒。

华不石略做探查便确知了此情,于是让海红珠抱兰儿妹妹下楼,而“万金堂”的护卫帮众们立时找来了马车,把大小姐扶进车厢,送回城主府。与司马如兰一同被劫持的丫环小红,也在楼上另一间客房中被众人找到,被营救了出来。

作为江南采花大侠的传人,华不石对于迷药应用之道颇有研究,想要解除自也轻而易举,而司马如兰先前所中的“雄鸡散”之毒,也同样难不倒华不石。

两个时辰以后,司马如兰坐在城主府的议事厅里,除了脸色尚有些苍白之外,身体已经全然无碍。

华不石和海红珠坐在下首的客座,朱洪站在两人身后,而一旁还坐着内堂长老姚元孝,和南澳柴园的家主柴林。

柴林却是刚到不久,他本在城中柴家的商行里,听说城主大小姐出事的消息,才急忙赶到了城主府。而姚元孝在“大润发”与七爷交手时受了不轻的伤,虽没有性命之忧,但此时胸前却缠满绷带,还吊着一只手臂,模样甚是狼狈。

在议事厅门外,有十多名各持刀剑的“万金堂”帮众站立守卫,事实上整个城主府都已严密布防,所有的护卫都得到了命令,须得小心戒备,不准任何人靠近。

司马如兰来到华不石面前,对这位大少爷盈盈一拜,说道:“这一次多亏了华先生和令高徒及时救援,兰儿才保住了清白之身,华先生的大恩兰儿不会忘记,定当报答!”

华不石连忙起身还礼,道:“兰儿小姐言重了,要说报恩,小姐对吠天楼的恩情,华不石尚且来不及相报呢!”

第四百二十四章 噩耗

司马如兰来到华不石面前,对这位大少爷盈盈一拜,说道:“这一次多亏了华先生和令高徒及时救援,兰儿才保住了清白之身,华先生的大恩兰儿不会忘记,定当报答!”

华不石连忙起身还礼,道:“兰儿小姐言重了,要说报恩,小姐对吠天楼的恩情,华不石尚且来不及相报呢!”

海红珠也道:“就是就是,兰儿妹妹用不着客气!反正迷香和毒药这些坏蛋才用的伎俩,华不石最是擅长,以后妹妹如果又中了迷香毒药甚么的,只管找他来解就行啦!”

这位华夫人一向都大大咧咧,没有心计,此话说出也全无遮拦,华不石在一旁听到却甚感尴尬。

司马如兰脸上一红,说道:“好吧,今后小妹若再中了迷香毒药,定会请华先生来解。”

海红珠瞧见华不石苦笑不语,倒也有点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当,连忙圆场道:“我也不过是随便说说,这一次本是意wài

,兰儿妹妹以后都好好的,定是不会再中甚么迷香毒药!”

姚元孝一拍椅把,说道:“那熊天南使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来暗害大小姐,当真胆大包天,太也可恨!也不知熊副堂主是否知dào

此事,还有那名叫七爷的家伙从何而来,我们定是要追查到底才行!”

他在“大润发”中了七爷的三支金镖,跌下了楼梯,不仅受了伤,而且大失颜面,如今说起来自是咬牙切齿,愤恨不已。

柴林却面色凝重,道:“那七爷能伤到姚长老,武功定是不弱,想必是熊家庄网罗来高手。如果熊百龄参与了此事,那便是明目张胆地反叛‘万金堂’,只怕大仓城中这一场大乱,便已近在眼前了。”

姚元孝转过脸,对门边的一名帮众道:“你去问一问,熊奎和抓到的那几个熊家庄的人有没有开口!”

那帮众应声而去。

在“大润发”酒楼,七爷和熊天南见势不妙各自脱身逃走,被朱洪打伤的熊奎,以及那几名随从“书僮”却一个也没有跑掉,全都被城主府的护卫们活捉带了回来。

如今他们正被押到府后的监房进行拷问,以逼供出所知的情报。

那名前去问讯的帮众很快就已返回,禀告道:“启禀姚长老,那几名熊家庄的随众还未说出甚么消息,熊奎受伤太重,不便动刑,也还没有开口。”

姚元孝脸色一沉,霍然站起身来,喝道:“这帮恶奴,骨头竟然这般硬么!我就不信他们都能熬得住大刑,待我亲自去瞧一瞧!”

柴林挡阻道:“请姚长老稍安勿燥。我看那几名随从只不过是下人而已,未必能知晓多少有用的消息,那个熊奎即便知dào

些事情,也不会那么容易开口,一时之间定是问不出甚么结果来。”

姚元孝心知柴林所言是实,却依然怒火未消,对那名帮众道:“你去到后面,叫他们用力动刑,一定要问出消息来!”

司马如兰却道:“且慢!抓来的那些人既然只是下人,又不知dào

甚么确切的消息,严刑拷问并没有作用,依兰儿之见,还是不要动刑,暂且饶了他们吧,好不好?”

姚元孝吩咐用力动刑,本就是为了泄愤,此时城主大小姐开口求情,只得抱拳道:“大小姐宅心仁厚,姚某遵命就是了。”

他说着挥了挥手,让那名帮众下去。

华不石开口道:“在下还有一事须得向兰儿小姐禀明,那个被抓进了城主府的熊家庄的管家熊奎,便是数月之前到吠天楼行刺的那名黑衣杀手。”

姚元孝刚刚重新在椅上坐下,一听此言怒火又起,道:“这熊奎真是吃了熊心豹胆,几个月以前就已做出了这等恶事!华少爷可是不会错认么?”

华不石道:“在下对辨识体貌有些经验,定是不会错认的。”

柴林道:“数月之前正是城主大小姐与华少爷的流言到处传扬之时,熊奎到吠天楼行刺华少爷,想必也是受了指使,看来熊百龄图谋此城,是预谋已久的了。”

司马如兰道:“柴叔叔此话从何说起呢?”

柴林道:“熊百龄老谋深算,要借助他儿子熊天南与大小姐的婚事,进而掌控大仓城,对与大小姐传出了诽闻的华少爷,他当然想要除去。而如今他居然假造出司马城主同意结亲的谎言,试图瞒天过海,亦是为了达到这一目的。熊天南此次劫持大小姐,我看多半也是熊百龄在背后指使操纵,否则熊天南那个花花公子哪里能得到‘雄鸡散’这等奇毒药物,行事的计划也不能计划得如此周详。”

大仓城是司马逐风一手创建,在大仓城的居民乃至“万金堂”的帮众心目之中,司马城主的威望都极高,为所有人拥戴,想要推倒司马逐风而夺取大仓城几乎没有可能。而司马逐风没有子嗣,只有司马如兰这么一个女儿,且早有将来把此城交予她的打算,所以想要得到大仓城,与司马如兰成婚就是最简单的方法。

司马逐风挑选女婿的条件甚严,本是不会看上熊天南这等文不成武不就的Lang荡公子,熊百龄也只有运用计谋才能达成此事,而如今看来,这个计谋还当真几乎是得逞了。

司马如兰望着柴林,眼中却露出了疑惑之色,问道:“柴叔叔怎可断言,爹爹答yīng

结亲之事是谎话呢?当日的那一封书函我和姚长老都仔细瞧过,确实是爹爹的笔迹,按说不应有假才是。”

柴林道:“贤侄女应当知dào

,伪造笔迹之事本就不难,只要拿到城主原先的手书,便能找人加以模仿,造出全无破绽的赝信也不足为奇,所谓的笔迹实是不足为凭。”

司马如兰道:“就算笔迹不足为凭,也只是难辨真伪而已,柴叔叔何以如此肯定那封书函就是赝信呢?”

柴林迟疑了片刻,又转过头瞧了华不石一眼,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断定司马城主同意熊百龄的提亲是假,自是有其原由。唉,柴叔叔一直隐瞒着此事,只因为不忍见到兰儿侄女伤心难过,可是这件事终究是瞒不下去,如今只好对贤侄女说了。”

他顿了顿,低声道:“其实司马城主,已经于四个月之前,在粤境龙川城附近的南泉庄,不幸被刺身亡了。”

司马如兰顿时瞪大的眼睛,道:“你说什么!”

柴林道:“数月之前,我从华少爷的口中首次得知了此事,后来又找到当日司马大哥遇刺时在南泉庄中的粤境白道门派诸人查问,包括‘静慈林庵’的黄莲大师和‘鼎湖派’的钟不老,他们均是证实了此事。兰儿侄女莫要伤心,柴叔叔这就将详情说出你听……”

当下柴林使将司马逐风化名为马大先生,在粤境白道四大门派保护之下从经由鲁原大峡谷前往南澳镇,却在南泉庄遇敌时被刺之事,原原本本地讲述一遍。柴林的消息来自于黄莲大师和钟不老,所以他只知dào

当时的情形,是有一名神mì

刺客潜入到古家祠堂中,在众人未曾察觉之下杀死了司马逐风,而后来龙宫部众“九龙子”之一的梁五德承认凶手乃是黑龙宫指使,却并不知dào

出手杀人的神mì

刺客就是曹暮云。

司马如兰一言不发地听着柴林讲述父亲被杀之事的经过,直到柴林说完,她依然痴痴地坐在椅上,不言不语。

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说道:“你们在此稍坐,兰儿先到后院去了。”

司马如兰说着站起身来,以长袖捂着脸孔朝向后堂跑去。她虽然用手拂面而走,但在转身离开之时,两行泪水却已从指间涌出,洒落在了地上。

眼看着大小姐的身影消失了屏风之后,厅内的众人都相视恻然。

华不石和海红珠早已知dào

了司马逐风已死之事,而内堂长老姚元孝,却也是第一次听说,心中悲愤之极,大声责怪道:“柴长老,你早就知晓此事,来到岛上这些天怎地一直都不对我们说呢!”

柴林道:“说来惭愧,我一直都不曾说出,自也是害pà

侄女伤心难过,不过更重yào

的原因,却是我此次前来大仓岛,发觉城中已经危机四伏,如若这个消息传扬了出去定会引起混乱,只想等到调集齐了人手,足以应对危机之时再行公开。”

他叹了一口气,道:“唉,却没想到熊百龄会先下手为强,竟捏造司马城主同意亲事的谎话,又用这等恶毒之计几乎害了兰儿侄女,这确是柴林的过失!”

姚元孝道:“你在这等时候把这噩耗说出来,岂不是让大小姐更加伤心难过,又怎生是好!”

柴林和姚元孝均出身少林派,和司马逐风都是同门师兄弟,彼此之间的交情本是深厚。而与多年在中土大陆上经商柴林相比,姚元孝一直都留在大仓城里,可以说是看着司马如兰长大,对大小姐的关心比柴林犹胜三分。

姚元孝的愤然责备,柴林无言以答。直过了半晌,他才对华不石和海红珠道:“华少爷,海姑娘,你们都是和兰儿侄女相熟的朋友,比起我们这些叔伯长辈能说上话些,如今她咋闻逝耗,定是伤心欲绝,请两位到后院去劝劝她可好?”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天道伦常

司马如兰一个人跑去了后院,华不石本就有些担心,只是当着柴林和姚元孝的面不便表露出来。此时柴林请他们前去劝慰,他当下答yīng

道:“华不石夫妇遵命就是。”

华不石和海红珠来到后花园,却并没有在那座闺阁小楼里找到司马如兰。

在府中仆从和丫环的指点之下,才知dào

大小姐去了另外的一座庭院,正是城主司马逐风以往居住的地方。

这座庭院虽大,却十分空旷,院子里只稀稀落落地种了一些兰花,屋子里的陈设亦是十分简朴,只有几件寻常不过的木头家具,墙壁上未挂字画,只悬着一柄普通的长剑。

看屋中的陈设,实难想象这个房间的主人,是拥有着无数财富的万金堂主,天下间最富有的人。

司马如兰就坐在屋角的一张木凳上,这个房间她曾经无比熟悉,从小时候起,就时常在这里玩耍,也曾在此处留下过许多欢颜笑语,当然不止是她一个人的,还有与她在一起的父亲。

可是现在,这一切却忽然之间都变为了过去,她忽然发觉,这个屋子里的一切,竟然如此阴冷而简陋,与她以往的感觉全然不同。

难道这是因为父亲已经离她而去,再也不会回来了么?

母亲去世之后,父亲司马逐风就是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也是她心中的依靠。可是如今,父亲也已离去,她只觉得似乎整个世界都已坍塌了下来,而从眼眶里不自觉涌出的泪水,根本不足以印证她的绝望和难过。

华不石走进屋子时,司马如兰双手抱着膝盖蜷成一团坐在墙角,象是一个孤单的小女孩,畏惧着这屋中的寒冷。

华不石轻咳了一声,问道:“兰儿小姐,你还好么?”

司马如兰没有回答,海红珠已走上前去,伸手揽住她的肩,说道:“兰儿妹妹莫要伤心啦!我爹爹刚去世的时候,我也好象你这般,可是人死了就不能复生,日子总是要过的,想到爹爹的在天之灵,也定然不想看到我们这般为了他而难过,是不是?”

司马如兰却忽然甩开了海红珠的手臂,目光望向华不石,问道:“我爹爹被杀的时候,你就在南泉庄里,是么?”

华不石垂下头,算是默认。

司马如兰忽然厉声道:“你为什么不救他?你们这些人不是都自称侠义之士么,怎么都不去救他,就这般让他被杀死!”

当日在南泉庄中的情形,粤境四大门派中人,包括华不石在内,都被庄外的佯攻所引开,全然没有防备对司马逐风的暗杀。当时的华不石并非不想救人,实在是无能为力。

可是现在,华不石却并不出言辩解,只因为他知dào

辩解毫无意义。

司马如兰起身一把抓住了这位在大少爷的衣襟,呼喊道:“你说啊!你为什么不救我爹爹!我就只有这么一个爹爹,为什么你们都要害他!你说啊!”

她平日里一向是仪态举止有度的淑女,此时却好似已完全疯狂,双手紧紧地揪着华不石的衣服,眼神之中仿佛要杀人一般。

华不石只是望着面前少女的眼睛,依然沉默无言。过了良久,司马如兰才放开了他的衣服,又颓然在木凳上坐下,掩着面低声啜泣着。

华不石又轻咳了一声,说道:“司马城主遭人暗害,自是极大的不幸,不过生老病死,乃是天道伦常,人人都要经lì

,还请兰儿小姐不要悲伤,节哀顺便为好。”

司马如兰却抬眼瞪向华不石,道:“你说天道伦常?我爹爹一辈子都光明磊落,做过许多好事,从来没有害过别人,到头来为何会被人杀死?而那些为非作歹的坏蛋和杀人者,却为什么一个个都能长命百岁?这是甚么天道!又有甚么伦理!”

华不石道:“司马城主一生侠义,不惜耗费万金,修建起这座大仓城,使得数万百姓在当今乱世之中得以安居乐业,可谓是功德无量。他虽是死了,却被大仓城中的所有人感激敬仰,而那些坏人们即便活得长些,也只是徒造罪业,被人唾骂,又怎能和司马城主相比?”

司马如兰道:“可是爹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现已走了,我可怎么办?”

华不石道:“这座大仓城的基业,乃是司马城主费尽了心血所开创,我知dào

兰儿小姐是个性坚强之人,定可以继承伯父的意愿,治理好此城,消解当前的重重危机,这城里的数万平民百姓也才能够得保平安。”

司马如兰却扭过脸去,泪水又从脸颊滴落了下来,她大声叫道:“什么大仓城,什么数万百姓,和我有甚么关系!我只想要回爹爹,他们能给我吗?这世上就只有爹爹最关心我,其他的人就算全部死了,也和我无干!”

华不石还想再劝,司马如兰却咬牙道:“你们都走,我不想见到你们!我要独自留在这里等着爹爹回来,你们不要来打搅!”

海红珠道:“可是司马城主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

她的一句话尚未说完,司马如兰已嘶叫道:“你胡说!我爹爹最是疼我,一定会回来的!这里是爹爹住的地方,你们都走,都出去!”

华不石只得说道:“那华不石先行告辞,请兰儿小姐节哀保重。”

从屋中被赶了出来,华不石唉声叹气地低头而行,无意中一回头,却瞧见海红珠就跟在身后,一双大眼睛直瞪着他,目光里俱是不满之意。

华不石问道:“娘子为何这般瞪我,可是有话要说么?”

海红珠道:“你平日里不是最会油腔滑调,哄女孩子开心么,今天怎么这般笨嘴笨舌的,连兰儿妹妹也劝不好,真是没用!”

华不石无奈摊手道:“兰儿姑娘骤闻她爹爹的死讯,心中难过,又岂是几句话就能劝慰好的,我已尽lì

而为了,却也是没有办法。”

海红珠道:“要哄人开心,就应该说一些好听的话才行,你尽讲些甚么大仓城,甚么几万老百姓的生死,我听着都心里难受,兰儿妹妹又哪里会开心?都怪你不好,害得我也被她赶了出来,现在兰儿妹妹一个人在屋子里哭,万一想不开出了意wài

,可怎生是好!”

华不石道:“兰儿姑娘个性坚强,不是没有理智之人,现下虽一时伤心难过,但想来不会出什么意wài

的。”

海红珠“哼”了一声道:“她不出意wài

自是最好,如果真发生了事情,我定是不会轻饶了你!”

听海红珠的口气,已经把惹得司马如兰伤心难过的罪责,全都怪到了华不石的身上。华不石也只能苦笑不语,与海红珠成婚这么久,他早已领教过这位娘子蛮不讲理,且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也知dào

和她争辩实属不智之举。

回到前院的议事厅,进得门来,华不石见柴林和姚元孝仍然坐在厅内,两个人的神色均十分凝重,正在讨论着甚么。

在柴林的手中,拿着一张展开的纸笺,看上去象是一封信柬的模样。

见到华不石和海红珠回来,姚元孝问道:“你们可劝过了大小姐么,她如今的情形如何?”

华不石道:“说来惭愧,我们虽然已尽lì

劝慰,只是兰儿小姐过于伤心,全然听不进去。现在她独自一人在司马城主住过的庭院之中,不准旁人前去打扰。”

姚元孝面露焦急之色,说道:“在这个时候,门派之中即将发生变故,大小姐伤心过度,不能处理事情,哎,这可如何是好呢!”

华不石神色一动,问道:“难道刚才这一会儿的工夫,又发生了甚么事情么?”

柴林道:“刚才熊百龄派人送来了一封书函,却是写给城主大小姐的,请华少爷过目。”

他说着便将手里拿的那封纸笺递了过来,华不石接到手中定睛瞧看,却见上面写着:

“兰儿贤侄女,犬子熊天南且胆大妄为,做出冒犯贤侄女之举动,实是该死,老夫管教无方甚感惭愧。拟于明日正午时分,在城西茗香斋摆下酒宴负荆请罪,并将不肖子熊天南交于侄女处置,请兰儿贤侄女务必赏脸前来。”

这些文字乃是用粗毫所书,笔锋甚劲,而下面的落款,则写着“熊百龄”三个字。

熊天南劫持司马如兰,对城主大小姐意图不轨,可算是以下犯上,熊百龄身为他的父亲,请罪亦是理所应当。这纸笺粗看去是一封陪罪的书函,但是仔细思量,却并不简单,而且甚是古怪。

其中的古怪之处,便在于熊百龄所定下的请罪地点。

以常理而言,触犯了帮派门规服罪认罚,应当直接到城主府来,只因为这里才是“万金堂”的总坛所在,亦是门派执行刑罚之地。熊百龄如若真有请罪之心,大可以把犯下了过错的儿子押送来此,请司马如兰依照门规处置,却不应当在外面另选一处地点,设下酒宴来做所谓的“负荆请罪”。

第四百二十六章 茗香斋

以常理而言,触犯了帮派门规服罪认罚,应当直接到城主府来,只因为这里才是“万金堂”的总坛所在,亦是门派执行刑罚之地。熊百龄如若真有请罪之心,大可以把犯下了过错的儿子押送来此,请司马如兰依照门规处置,却不应当在外面另选一处地点,设下酒宴来做所谓的“负荆请罪”。

而且他所选的摆宴地点位于城西,距熊家庄更近,而离城主府甚远,这就更加不合情理。这般作法,根本不象是寻常的陪罪认错,倒好似两家江湖势力约见谈判一般,而这封所谓赔罪信函,更象是一封战书。

华不石将纸笺上的文字仔细瞧看了一遍,问道:“这城西茗香斋是一个什么所在,你们可知晓么?”

姚元孝道:“茗香斋是在港尾大街上的一家茶园,乃是‘兴隆庄’名下的的产业。那茶园与港口不远,处于闹市之中,四周围均是买卖商铺,最容易布设埋伏,对方的人手只要混入到街边铺面之内就势难发xiàn

。”

华不石皱眉道:“怎么又是‘兴隆庄’的产业,今日我们所去的‘大润发’酒楼,不也是‘兴隆庄’所开的么。”

柴林道:“柴某上回已与华少爷说起过,大仓城里有数十家大商号已秘密结为同盟,领头之人正是‘兴隆庄’的庄主顾正元,如今看来,恐怕真zhèng

的幕后首领,乃是熊百龄。”

姚元孝道:“茗香斋本就距离熊家庄不远,又是对方的产业,熊百龄在那里设宴定然是不安好心,我看大小姐可千万去不得!”

柴林道:“事情却不是这般简单,对方既已写明了在茗香斋摆酒赔罪,如若我们不去,不仅是示弱与人,在道理上也就落了下风,往后只怕更难以再追究熊天南今日犯上之罪,那熊百龄所打的想必就是这个主意。”

姚元孝道:“那也不能让大小姐前去冒险,不如我们现在就聚集人手,到熊家庄去登门问罪,也不用等到明日再去甚么茗香斋!”

柴林却摇头道:“此举更是不妥。熊家庄的实力你也不是不知,熊百龄在庄中所训liàn

的三百‘大罴部’,是大仓城里最强的战部,他身为本堂的副堂主,还掌握着‘万金堂’在城中的大部分人马,城主府的护卫也只有一百来人,与他硬碰定是讨不到好的。”

姚元孝道:“我想熊百龄虽然能调动本堂人马,但是除了熊家庄的人手和他自己训liàn

的‘大罴部’之外,堂里的其他兄弟定是不会跟随他与城主府为敌的!”

柴林道:“不错,如果‘万金堂’在城中其他的人马都能帮zhù

我们,自是不用怕熊百龄,不过如今他们全都不明真相,又怎会听从我们的号令?熊百龄摆宴相请,也定会算计到兰儿小姐可能不去,那样他就能在道理上占得了上风,就更加便于他蛊惑人心了。”

如果城主司马逐风还活着,仅以他在城中的威望,就足以镇压住所有人,这一切事情也都不会发生。可是如今城主已死,不论是“万金堂”中的高手,还是大仓城里的各大商号,均有蠢蠢欲动之势,城中的内乱已近在眼前。

姚元孝心知柴林所说的是实,却想不出办法,只得重重地一跺脚,低头不语。

柴林望向站在一旁的华不石,道:“如今之势要如何应对,华少爷可有良策么?”

华不石想了想,说道:“如今我们共有多少人手,与熊家庄的实力相差多少,不知二位长老可否据实相告?”

柴林道:“城主府大约有一百护卫,柴林此行来岛只带着十多名随从,加原本在岛上柴家商号的人手,能战之人约有三十。”

姚元孝道:“我在码头上能调动的人手大约也有一百之数,不过皆是寻常的帮众弟子,其中并无高手。”

华不石道:“如此说来,现在我们的人手大约在二百三十左右,却不知熊百龄有多少人马力量?”

柴林道:“熊百龄本是负责本城的防卫事宜,本门在城里的人马均归他调遣,共计两千余人。不过这些‘万金堂’中的兄弟应当不会帮着他与城主府为敌,他真zhèng

能用的人马,便是亲自训liàn

的三百人‘大罴部’,以及熊家庄内百余庄丁。”

他略一停顿,道:“还有城中的数十家商号势力已经结盟,也很可能为熊百龄所用,这些势力的人手相加,恐怕会有五六百之多。”

华不石皱眉道:“这么看来,熊百龄本部的人马,就比城主府强,若再加上城里的其他势力相助,会有近千之众,比我们能动用的人手多上三倍。”

柴林道:“实情确是如此。而且熊百龄的三百‘大罴部’,全都是经过严格训liàn

的精锐武士,要比寻常的帮众弟子强得多,即使是同样人数,城主府的护卫亦是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双方火拼,人数相差三倍以上已是难以相抗,而对方阵中还有三百精锐高手,实力对比就更加悬殊,华不石纵使智计高明,再擅长指挥战事,这等实力的巨大差距却也难以改变,如果真要交手,可以说是必败无疑。

听了柴林所言,这位大少爷也只能低下头,沉思不语。

一时之间,议事厅内陷入了沉寂,无人出声。

海红珠见众人均不言语,却是忍耐不住,大声说道:“你们怎的都这般胆小,熊百龄敢来邀请,我们就敢前去,大不了到时候大家拼掉性命,把那熊家父子杀掉就是了!”

这位海女侠对熊天南劫持兰儿妹妹意图不轨之事,早就义愤填膺,只恨不能一刀杀死熊天南那个坏蛋,这句话直冲出口,却比起江湖上的草莽英雄还要豪迈三分。

柴林却连连摇手道:“红珠夫人此言差矣!现下的城中的局势敌强我弱,如若不能谋定而后动,只会白白搭上性命,却让那熊百龄的奸计得逞。明日是否要去茗香斋赴约,我等还须得细加斟酌才是。”

在这个时候,却忽听得有人说道:“红珠姐姐说得不错,熊百龄既然邀请,我们就没有畏惧之理,定是应当前去赴约的!”

话声是从后门前的屏风后面传来,却是司马如兰的声音。

众人皆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素色衣裙的窈窕身影已从红木屏风后走出,正是城主大小姐本人。她脸色依然苍白,颊上还残留着泪痕,但神情之间却已经恢复了常态,而且美目中还流露出坚毅之色。

海红珠大喜道:“兰儿妹妹,你出来真是太好啦!华不石那家伙就爱胡乱说话,不过我早就知dào

兰儿妹妹大人有大量,不会当真生他气的!”

按照这位海女侠所言,好似司马如兰伤心难过,在后院不肯出来全都是因为华不石说错了话一般。

司马如兰轻移莲步,来到了华不石的面前,说道:“华先生刚才的开导之言其实说得很对,兰儿已经决定,今后定要继承爹爹的心愿,保护好大仓城里的平民百姓,尽兰儿所能,把这里建成能让他们在乱世中安生乐业的理想之城。”

华不石凝望着眼前的素衣少女,这位大仓城里他最好的朋友,目光之中已充满了钦佩之情。

司马如兰秀美的脸颊上依然带有深切的悲伤,但是她却已经从父亲亡故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不再怨天悯人责怪世道的不公,而是愿意勇敢地承担起责任,去完成父亲和她自己的理想。

也就在这一时刻,华不石已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竭尽全力帮zhù

这位坚强的少女,平息眼下的重重危机,保护好这座大仓城!

※※※※※※※※※※※※※※※※※※※※※※※※※※※※※※在大仓城里,“兴隆庄”本就是数一数二的大商号,而茗香斋就是“兴隆庄”名下最大的一处产业。偌大的花园占地足有五十余亩,园中的楼台亭阁,植物山石,皆是以江南的名园为范本建造而成,可谓景致如画。

园中除了数十间茶园精舍,还有一座十余亩小湖,名为“小西子湖”。

茗香斋建在港尾街上,是十分难得的。只因为这里是大仓城里的最为繁华的大街,寻常丈许长沿街铺面的月租都达到上百两,在此地修建如此规模的一座园林,只有财大气粗的老板才能办得到。

茗香斋虽然名为茶馆,却并不仅仅能够喝茶而已。客人来到这里,还可以吃饭、看戏、赌钱,甚至就连想找姑娘陪夜,都没有问题。只要客人的兜里有银子,就有办法在这里花出去,而且一定会花得十分满yì



熊百龄现在就很满yì



他站在茗香斋门口的正当中,左手边是“万金堂”的外堂长老邓冉,而右手边是儿子熊天南,那位被称作“七爷”的汉子,则站在他侧后方七尺之处。

在熊百龄的身后,还有二十多个衣帽各异,高矮不同的人,他们全都是大仓城里各家商号的掌柜老板,这座园林的主人“兴隆庄”的庄主顾正元也其中,是一位穿着宝蓝长袍,留着长须的中年人。在顾正元旁边的矮胖子,则是城中另一家商号“奇宝居”的老板祝梓,他们二人便是这些商家缔结联盟的主事者。

第四百二十七章 千年老二

熊百龄的身后,还有二十多个衣帽各异,高矮不同的人。

他们全都是大仓城里各家商号的掌柜老板,这座园林的主人“兴隆庄”的庄主顾正元也其中,是一位穿着宝蓝长袍,留着长须的中年人。在顾正元旁边的矮胖子,则是城中另一家商号“奇宝居”的老板祝梓,他们二人便是这些商家缔结联盟的主事者。

这两个人,在熊百龄的眼里只不过是两个胆小鬼而已,在众商家联盟中真zhèng

执掌权力的人,是他这位熊副堂主,这个联盟本就是他一手组织的。其实不仅是顾正元和祝梓,其他的那些商人,也全都是胆小鬼,他们一个个都惧怕司马逐风,只要听说那个人还会回岛,他们就战战兢兢,畏手畏脚,什么事情也不敢做。

当然,熊百龄亦同样忌惮司马逐风,他很清楚若论威望,他熊百龄比起司马城主还差得太远。只要司马逐风还在,他就只能排在第二,无论是在“大仓城”还是在“万金堂”都是如此。十几年来,熊百龄早已厌恶了这个“第二”,甚至痛恨别人称呼他“熊副堂主”,他要掌控一切,在这座城里为所欲为,决不能容忍有一个人一直都在他之上!

幸好这一切都即将过去,只要过了今天,他便可以成为第一,除去那个讨厌的“副”字,名正言顺地成为“万金堂”的堂主!

这正是熊百龄感觉很满yì

的原因。

在旁边的一名庄丁手里,托着一个蒙着绸布的木盘,而托盘之中横放着一根两尺来长,拇指粗细的木条。即然讲明了是“负荆请罪”,荆条当然应该预备,熊百龄对于今日的这次约见,每件事情都安排得十分细致和周到。

茗香斋门外,站着两排共计三十名全身劲装的大汉,全都垂手整齐而立,在旁边还有四五十名吹鼓乐手,只等着客人到来之时就奏乐欢迎。而百步之内的大街两旁,也都张灯结彩,犹如过年一般,这等迎接的排场实在是不小。

这些劲装大汉都只不过是熊家庄的普通庄丁,其中并无高手,那些吹鼓手也只是花了几十两银子雇来的。熊百龄当然不会把真zhèng

的力量,放在如此明显的地方,司马如兰和姚元孝的武功都不错,感官也定然十分灵敏,若埋伏得太近,会有被他们发xiàn

的危险。

熊百龄最大的依仗,是他亲自训liàn

的“大罴部”,三百人今日已全部出洞,都潜伏于街道四周围的各家商铺之中,而二十多家商号同盟的六七百人手,则留在一个街区之外,只要战事一起,要赶来助阵也很容易。

在茗香斋摆宴最大的优点,就是此处位于闹市中心,往来的闲杂人等很多,布设下大队的埋伏,对方也很难发xiàn

。有了这千余人马,就算司马如兰把城主府的护卫全都带来,也根本不会有对抗之力。

“爹爹,兰儿妹妹不会害pà

我们对她不利不敢前来吧?”问话之人正是熊天南。

熊百龄瞥了儿子一眼,斥道:“你还敢多言!要不是你昨日行动迟缓,耽误了大好的时机,又岂会有今日的麻烦!”

昨日这位熊大公子劫持司马如兰,本也并非全无成事的机会,可是到最后却弄得功败垂成,还搭上了一个大徒弟熊奎被擒,熊百龄自是大为不满。

熊天南苦着脸道:“孩儿本来是想着兰儿妹妹那样的大美人,以后又是孩儿要守一辈子的老婆,这头一次自是不能在马车厢里将就行事,必须弄点情趣才行,这才带她去到了大润发,哪里想到那姚元孝追来得如此之快,熊奎也真是没用,连一个少年也拦挡不住。”

熊百龄冷哼了一声,却不说话。对于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熊百龄虽也恨他不能成器,却甚是骄宠,明知是他犯错误事,也并不苛责。

站在一旁的邓冉说道:“熊大公子,你尽管放心,今日城主大小姐必定会来茗香斋,你爹爹正可以安排你与她成亲,到时要玩甚么情趣花样,可都随你喜欢。”

熊天南道:“真的吗?你怎知dào

她定会前来?”

邓冉道:“城主大小姐的脾气就与她爹爹一样,迂腐得很,死也不肯向人示弱。今日她若是不来,正可落下不敢与我们对质的口实,我等去策动城里的帮众弟子就容易得多。只要随便造些谣言便可以令得她失掉民心,城主府也就会撤底孤立,所以我算定她定是不会让此事发生的。”

熊天南道:“邓长老,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都听不太明白,不过只要兰儿妹妹今天能来,许给我做老婆也就行啦!”

他此话一出,邓冉也只能相对无语。

这位熊大公子也太过草包了些,竟把谋图城池的大事,当成了给他找老婆,就连熊百龄听到耳中也皱起了眉头。

却在此时,只听到了远处传来了一响哨声,却是布置在外围的探子传来信息,对方已经来了。熊百龄立时眯着眼睛,向街口望去。

没过多久,一行马队便出现在了大街的尽头。

最前面的两匹马上骑乘的,正是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和内堂长堂姚元孝,在他们身后的三骑,则是一个瘦弱年青人和一个少妇装束的女子,还有一个身材犹如半截铁塔的少年,却是华不石、海红珠和朱洪。

在前面这五骑之后,跟着二十多个背刀配剑的武士,正是城主府护卫。

马队朝着茗香斋的而来,片刻之间就已驰到近前。

却只见司马如兰穿着一袭雪白颜色的衣裙,纤腰之上系着白绫,扎成了蝴蝶结,而鬓角如云秀发之间的白色梅花,更显出她绝美的容颜。司马如兰所乘的坐骑,亦是一匹毛色雪白的骏马,一眼看去,简直犹如天仙下凡一般。

熊天南盯着从远处驰近的兰儿妹妹,两眼发直,吞咽着口水,三魂七魄出窍了大半,犹如呆傻了一般,直到熊百龄重重咳嗽了一声,这位熊大公子才算清醒了过来。

熊百龄瞧见这一行马队,心中所想的当然和草包儿子熊天南全然不同。

这司马如兰一身素白装束,又头戴白花,很有可能是已经闻听了她父亲的死讯,而此行只带了二十多人前来,却比先前预计得要少,城主府的其他人手多半是埋伏了起来,只是这在四周围街道房屋都太多,却不知藏身在何处。

不过熊百龄倒也并不担心,只因为双方人马的数量和战力,差距都实在太大,无论对方如何埋伏,动起手来也不会有什么胜机。

想到此处,熊百龄正了正衣襟,迈步走下台阶,朝着司马如兰迎了过去,口中朗声说道:“兰儿侄女肯赏脸到来,熊叔叔实在高兴得紧!来来来,待熊叔叔亲自给贤侄女牵马!”

他的脸上露出无比和蔼的笑容,就如同叔伯长辈见到了最心爱的子侄一般。

司马如兰却提缰勒马,说道:“熊叔叔客气了,兰儿却不敢当。”

她玉足一提,已轻巧地跳来马来,并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了身后的城主府护卫,而姚元孝和华不石等人也都纷纷翻身下马。

看着走到近前的这位须发已略微有些斑白,虎背熊腰的大汉,司马如兰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熊百龄一直都是爹爹司马逐风最为倚重的下属,在“万金堂”中也是地位仅次爹爹的前辈人物,司马如兰小的时候,这位熊叔叔还曾经抱着她在花园里玩耍。却没有想到人心难测,爹爹才刚刚去世,他就要夺取大仓城,做出这等阴谋背叛之事。

跟在熊百龄身后的邓冉,此时也作揖说道:“属下参见大小姐。”倒是熊天南瞪着一双眼睛瞧看着白衣佳人,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到这位熊大公子,姚元孝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喝道:“你这个无耻之徒,在看甚么!”

熊天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拱手道:“兰儿妹妹可好么,昨天的事情嘛,确是为兄做的不对,请妹妹多多原谅。”

他虽然出言认错,但脸上却带着嘻笑的表情,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哪里有半点理亏赔罪的模样。司马如兰看在眼里,玉面上也不由得现出怒容。

熊百龄见状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向司马如兰赔笑道:“贤侄女既然赏光前来,就先进园中一坐,熊叔叔已摆好了酒席,请罪赔礼之事,我们到了席上再说如何?”

司马如兰道:“好罢,熊叔叔请!”

熊百龄道:“贤侄女先请!”

司马如兰也不迟疑,轻迈莲步向茗香斋的大门内走去,熊百龄也跟在其后。而邓冉、熊天南,以及和司马如兰同来的姚元孝一众人等也一拥而入,华不石和海红珠,自也在众人之中走入了茗香斋。

今日茗香斋之会,司马如兰本来并没有邀请华不石同来,出言力邀这位大少爷的人却是姚元孝,理由是熊天南下毒谋害大小姐之事,要请他前来当证人。

第四百二十八章 语出连珠

今日茗香斋之会,司马如兰本来并没有邀华不石同来,出言力邀这位大少爷的人却是姚元孝,理由是熊天南下毒谋害大小姐之事,要请他前来当证人。

其实这位“万金堂”的内堂长老,邀请华不石前来的主要目的倒并不是为了作证,而是因为华不石若来,必定会带上朱洪。

熊百龄不仅拥有三百“大罴部”的精锐战力,而且他本人的武功亦十分高强,更网罗了不少高手,那个来历不明的七爷便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在大润发的楼梯上姚元孝已经交手见识过。如今姚元孝受了伤,司马如兰和柴林固然武功不弱,但毕竟人单力孤。朱洪在一招之间就力擒了熊奎,如果能拉上这个少年高手前来,肯定要强得多了。

对于姚元孝的邀请,华不石一口答yīng

。他本就已经决定要帮zhù

司马如兰,不管是因为与这位城主大小姐的友情,还是为了吠天楼在大仓城做远洋贸易赚钱的计划,对于此事华不石都不能袖手旁观。

来到茗香斋门前,华不石仔细观察了四下的情况,已确定门外的熊家庄庄丁和那些吹鼓乐手之中并没有隐藏高手,而那二十多名商号老板也都是寻常商人。看来熊百龄不愿打草惊蛇,并没有在近处埋伏人手,这也与他先前的预料亦是相同。

这一场设在茗香斋的“鸿门宴”,看来注定就是一场埋伏与反埋伏的较量,比的只是谁的智谋更深一些。

进了大门,却只见一片江南园林的景致,众人沿着青石小径而行,绕了几个弯,穿过几座假山和亭阁,已来到了一个小湖边。

这小湖便是“小西子湖”。此时正是初夏季节,却只见青绿的荷叶浮满了小半湖面,其间还俏立着不少含苞待放的莲花,而在莲荷之间的水面亦是一片碧绿颜色,确有几分杭州西子湖的秀美。

在湖边树林之中,闪出一座飞檐四起的楼阁,阁前的排匾上刻有“望西楼”三个金色的篆字。

熊百龄指向那座楼阁,说道:“顾老板的‘茗香斋’花园里,就数这‘望西楼’的景色最好,老夫在这楼上摆了几桌酒席,一来是专为给兰儿侄女赔罪,二来也请来了一些交好的朋友,聚上一聚,顺便说上一些事情。”

司马如兰道:“却不知熊叔叔想要说些甚么事?”

熊百龄呵呵一笑,道:“贤侄女不必着急,到了楼上熊叔叔再说与你听。”

望西楼上的景色确实不错,透过楼上的雕花窗檩望将出去,整个小西子湖的风物尽收眼底,甚至还能看得见茗香斋外的数条街道。大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道路当中车水马龙,而眼前的小西子湖则平滑如镜,水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倒映着云天风物,这一静一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在望西楼上这般坐静观动,却也是别有一番风趣。

不过,在司马如兰,姚元孝和华不石等人的眼里,所见到的并不是美丽的景色,而在在湖景和街景下的危机四伏。熊百龄的三百“大罴部”埋伏在何处,而街道上往来的人流之中,有多少是对方的人手,这才是他们此刻心中所想的问题。

不论在外面双方埋伏了多少人手,但在望西楼上,却只有四五名待者,而迈上了几级台阶之后,熊百龄的酒席就摆在大厅之内,总共有三桌。

酒菜此时已经端上,摆满了三张八仙大桌,菜色颇为丰盛。

众人上得楼来,都各自择席而坐。

熊百龄和司马如兰自是坐在居中的首席,姚元孝、邓冉、熊天南、华不石、海红珠等人,也都在首席的方桌前坐来。那位神mì

高手七爷和二十多名各家商号的主事者,则分别坐到了两旁的从席之中。

先前大门外那些雇来的吹鼓乐手也都跟进楼来,此时又在一旁开始吹奏起来,倒也很是热闹,楼门外有人“噼噼叭叭”地放起了鞭炮,更是弄得一片乌烟瘴气。

如若只是请酒赔罪,根本无须去摆这些乱七八糟的排场,司马如兰和姚元孝等人心里都在暗自惴恻,不知这位熊副堂主唱得是哪一出戏,这般做到底有何用意。

待得鞭炮放完,鼓乐演奏也告一段落,熊百龄才站起身来,说道:“在座的各位亲朋挚友,熊某今日设下此宴请各位前来,一是为犬子熊天南向城主大小姐赔罪。本来年轻后辈之间的玩耍嬉闹,我们做长辈的不应去管,可是南儿这个小子也太不成话,闹得实在有些过了头,以致生出了误会,老夫才不得不出面代他陪罪,请兰儿侄女饶恕于他。”

这位熊百龄口才倒真是不错,轻描淡写的几名话,就把熊天南劫持司马如兰的事推得干干净净,还说成是“后辈间的玩耍嬉闹”,好似真的成了不值得一提的小误会一般。

而熊百龄此话刚一说完,两旁桌前的从席之中,一些商家老板已纷纷随声附和,说熊副堂主不必太过认真,后生晚辈间的误会解释一下便可揭过,而用不着摆酒赔罪云云。

却只听得“啪”的一声,却是姚元孝已听不下去,伸手拍案而起,喝道:“你们这些商人知dào

甚么,全都给我闭嘴!”

他伸手指向熊百龄,道:“熊百龄,你说得倒是轻松!熊天南竟敢对城主大小姐使用迷香毒药,意图不轨,乃是大逆不道之举,岂能说成是玩耍嬉闹?今**们父子若不给出交待,姚某人定不会善罢干休!”

熊百龄听得此话,脸色已沉了下来。

坐在一旁的邓冉开口说道:“姚长老,你我都是‘万金堂’的长老,身居要职,自都应当为了门派着想,熊大公子即使做得不对,熊副堂主今日已在此地摆酒陪罪,你不为他们说和,却出言挑拔离间,唯恐天下不乱,到底是何居心?”

姚元孝更是愤nù

,喝道:“邓冉!昨日大小姐被熊天南劫走,你便不见踪影,定是和熊天南一伙!往日司马城主一向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还算是个人么?”

邓冉也变了脸色,起身叫道:“我如何恩将仇报,你且说个明白?昨日我另有要事不在城主府,全然不知此事,你可莫要血口喷人!”

眼见二人争执了起来,熊百龄也一拍桌案,沉声说道:“两位长老且住!”

他转脸使了个眼色,那名手托木盘的庄丁已来到了近前。

熊百龄伸手抓起了托盘上的荆条,说道:“犬子年少无知,做出了冒犯兰儿侄女之事,其中亦是有老夫管教不严之过,今日熊百龄携犬子在此赔罪,请兰儿侄女尽管责罚,就算打死了犬子,老夫也无怨言!”

他说着双手拿着荆条,递到了司马如兰的面前。

熊百龄此举甚是高明。他声称赔罪,看似光明磊落,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的商家老板,碍于情面,司马如兰却也不便做出如何严厉的责罚。

而那位熊大公子熊天南这时候倒是难得伶俐,大概早就受了嘱咐,也跟在他的老爹熊百龄身边,垂首站在司马如兰的面前,摆出了一副甘心认罚的模样。

此时却忽然听到人说道:“你们熊家的人真是有趣,刚才还拍桌子瞪眼睛,现在又假惺惺地说要赔罪,这般凶霸霸的样子,兰儿妹妹又怎么敢责罚你们?”

此话说得颇为轻慢,席间的众人原本都望着司马如兰,想瞧她如何应对,而此时所有的目光全都转向了说话之人,却只见此人是一个容貌秀丽的少妇,正是海红珠。

邓冉目光一凛,说道:“熊副堂主向城主大小姐陪罪,乃是我们‘万金堂’门内之事,与外人无干,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胡言乱语?”

海红珠的武功虽然不高,嘴上的功夫却不含糊,说道:“我虽不是‘万金堂’的人,却是兰儿妹妹的姐姐,妹妹的事就是姐姐的事,你们欺负兰儿妹妹,我这做姐姐的就不能不管,我说得对不对呀,兰儿妹妹?”

这一番“姐姐妹妹”的言语说得极快,加上海红珠嗓音清脆,连珠炮一般地讲出来,犹如绕口令一般,只把邓冉说得两眼发直,无言以对,而司马如兰被她用力一拉手臂,也只得点了点头。

海红珠更好似得到令箭一般,对邓冉道:“你瞧见了没有,兰儿妹妹已经点头同意了,今天在这茗香斋中,就由我这当姐姐的全权替她作主啦!”

熊百龄道:“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尊夫乃是何人?”

海红珠道:“我名叫海红珠,他就是我的丈夫。”她说着用手指一点,指向了坐在桌前的华不石。

对于华不石,熊百龄倒是早已认识,当下说道:“原来是华夫人。却不知你替兰儿侄女作主,想要如何责罚我们父子?”

所谓“负荆请罪”,只不过是摆一个姿态而已,熊百龄相信,无论是司马如兰还是海红珠,在此等情形之下,都不可能当真责罚。

第四百二十九章 谎言

所谓“负荆请罪”,只不过是摆一个姿态而已,熊百龄相信,无论是司马如兰还是海红珠,在此等情形之下,都不可能当真责罚。

他这么想自也是有其理由。这里本是他熊家庄的地方,三百“大罴部”和一众商家的数百人马都已经在附近布设停当,他已经掌控了一切,司马如兰根本就没有能够相抗的力量。

如果保住彼此的颜面不破,他还可以与对方虚与委蛇一番,否则即刻就翻脸动手,相信用不了多少力qì

,就能把对方全都擒下来。在这等局势之下,司马如兰等人当然不敢真的有甚么动作。

所以熊百龄见海红珠横插一脚进来,倒也不做争辩,当下便将那根荆条递到了海红珠的面前。只不过这位熊副堂主却并不知dào

,海红珠向来都是有口无心,个性憨直天不怕地不怕,又全无江湖经验,对于局势根本就没有任何判断。

这位海大女侠老实不客气地接过了荆条,拿在手中掂了掂,踱到了熊天南的面前,忽然高举起荆条,便要向熊天南劈脸打去。熊天南只吓得一个哆嗦,缩头抱脸,那根荆条却并没有落下来,原来海红珠只不过是虚晃了一招,并没有当真打下去。

虽然没有挨打,但是这位熊大公子的狼狈滑稽模样,却已被众人瞧得清清楚楚,酒席桌前有不少商家老板想笑,却均是碍于颜面强行忍住。

海红珠却“格格”一笑,道:“你们熊家的人真是没用,连这么一根筷子粗细的小木条也害pà

。我说熊副堂主,你今日‘负荆请罪’可是真有诚意么,我看却不见得吧!”

熊百龄见儿子出丑丢人,心中怒气渐生,说道:“老夫自是诚心请罪,华夫人何如此言?”

海红珠道:“这么一根小小的木条,打在身上也不疼,你的儿子皮厚肉也厚,长得比猪还壮,只怕连个瘀痕都打不出来就要折断,如果熊副堂主是诚心请罪,怎么会拿这种东西出来?”

熊百龄道:“老夫此举只是依照古法而为,以表‘负荆请罪’之意,如果兰儿侄女认为荆条不够结实,自也可以用别的责罚之法。”

海红珠道:“好,这可是你说的!我看这荆条实在不堪用,决定另用惩罚之法,熊天南这坏家伙用毒药暗害我兰儿妹妹太也可恶,实在死有余辜,我要用剑代兰儿妹妹砍他几剑才行。如若一时手太重,把他砍死了也说不定,反正熊副堂主刚才也说过,打死了熊天南也无怨言的!”

她说着话便将那根荆条扔在了地上,手握腰间佩剑的剑柄,一按崩簧“呛啷”地一声,把三尺长的青钢剑拔了出来。

熊天南的脸已吓得煞白,刚才用荆条时,捱上出几下最多只是疼痛而已,如今用上钢剑,只怕真会要了他的命。这位熊大公子活得可正开心,并不想这么快就死。

熊百龄眼见着海红珠拔剑,却也大出意料。他目光阴沉,深吸了一口气,全身的功力已提运到了手掌之上,如果海红珠当真出剑去砍熊天南,说不得也只好强行出手阻挡了。虽然此时撕破脸皮动手,与熊百龄先前所想的有所不同,但熊天南是他的独子,却是不能让他受伤吃亏。

一旁的邓冉,以及邻桌上的七爷,自然都已看得明白,也都各运真气,做好和突袭的准bèi

。一时之间,酒席宴前已是剑拔弩张,恶斗一触即发!

几乎所有的人,都已感觉到了楼上厅内的紧张气氛,而唯一没有察觉的,大概也只有引发了这一切的海红珠本人。她正提着钢剑在空中虚砍,准bèi

着找好方位,向熊天南的身上招呼。

“红珠姐姐,不要动手!”终于还是司马如兰出言阻挡,伸手拉住了海红珠握剑的手。

她转身望向熊百龄,说道:“熊叔叔本是我‘万金堂’的创派元老,这些年来建设和守卫大仓城,也曾为本门立下汗马功劳,熊天南虽然犯了错,只要能够改过自新,不再重犯,看在熊叔叔的份上,兰儿也就不再追究了。”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熊百龄抱拳拱手道:“贤侄女果然有气量,饶恕了南儿的罪过,老夫感激不尽!”

熊天南也道:“多谢兰儿妹妹原谅,为兄以后定是不会再犯的。”

席上那些商家老板都纷纷议论,大加夸赞城主大小姐大人有大量,而刚才已经提运真气准bèi

出手的邓冉和七爷等人,此时也才松懈了下来。

唯有海红珠嘟着一张小嘴,神情甚是不满,说道:“熊天南这种坏蛋,杀上十数遍也不嫌多,是不应该饶过的,兰儿妹妹的心肠也太软啦!”

熊百龄的脸上未露声色,却已经怀恨在心,暗想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现下暂且让她得yì

一时,只要稍等片刻,就要把这臭丫头和她那个不会武功的丈夫都整治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昨天劫持司马如兰的计谋就是坏在了华不石的手中,今天这位华夫人又出来搅局,几乎搅乱了他的计划,这对“恶狗夫妇”已经成了熊百龄的眼中钉,肉中刺,必当除去而后快。

虽然望西楼上的众人都各怀心事,但是至少暂时的危机已然度过,大家都坐回了席上,开始喝酒吃菜,酒宴也就算是正式开席。

茗香斋大厨的手艺很是不错,菜色既多滋味也好,不断有跑堂待者将山珍海昧端上,并撤下桌上的残碟。只不过满桌的酒菜虽然丰盛,但席间却一点也不热闹,大多数人都只管埋头吃菜,并不出声交谈。

尤其是主桌之上,大家在重新坐定之后,司马如兰面沉似水,海红珠嘟着嘴生气,姚元孝更是对邓冉怒目相视,气氛甚是尴尬。

直到上了七八样菜,酒也斟过数巡,熊百龄站起身来,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今日老夫在此摆酒,头一件事是向兰儿贤侄女赔罪,还有第二件事,却是要向大家宣bù

一个消息。”

旁边有人应声道:“熊堂主有何消息要宣bù

?莫非是有喜事么?”

熊百龄大笑了几声,说道:“这个消息倒确是喜事,便是南儿与城主大小姐的定婚之事,前些天司马城主已经答yīng

了熊某提亲,将兰儿贤侄女许配给犬子南儿了!”

他的话音一落,席间顿时热闹了起来,众商家老板纷纷拱手祝hè,还有数人掏出了红包贺礼递了上来,其反应之快,动作之熟练,仿佛是事先排演过的一般。

此时却又听得“啪”的一声巨响,却是姚元孝再度拍案而起,而这一次比上次还拍得更重,把桌上的数只酒碗菜碟震得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位枯瘦的老人满脸怒色,喝道:“熊百龄,到现在你还编造鬼话想要瞒天过海么!昨日我们已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数月之前司马城主已在粤境的南泉庄不幸去世了,你竟然假造书函,骗我等说城主答yīng

了大小姐的亲事,真是岂有此理!”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愕之色,席间顿时又是一片哗然,而这次却并非是事先排演。

司马逐风被杀的消息,一直都没有传到大仓城里来,在座的这些商家老板均不知晓。而城主已死对于在大仓城里的居民来说,无疑极为震撼之事。

众人先前见到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的一身穿戴本就有些奇怪,虽然女子穿着白衫不足为奇,可是全身上下全都是素白装束却不正常,如今看来,定然是为了父亲戴孝之故。而姚元孝乃是“万金堂”内堂长老,既说有确切的消息,想必也不会有假。

“兴隆庄”庄主顾正元和“奇宝居”的老板祝梓不约而同地走到了熊百龄身边,那顾正元小声问道:“熊副堂主,姚长老所说之事可是真的么?”

这些商人被拉拢结盟,本也因为熊百龄许诺在港口贸易时给他们一些好处,而在大仓城有“万金堂”副堂主这么一个大靠山也很是不错,他们为利益所趋,自然也就欣然依附,可对于城主司马逐风,这些人却并没有背叛之意。

事实上在大仓城里,无论是居民百姓还是船主商人,都把司马城主当成大恩人一般看待,是决计不会反叛的。

今日事前,熊百龄对顾正元等人所说的,只是司马城主答yīng

了熊天南和司马如兰的婚事,要在今日的酒席宴上宣bù

,请他们前来捧场并做个见证。而调集各家的人手,熊百龄也只是宣称为了防止发生意wài

而已。

此时倏然听闻司马逐风已死,所谓的婚约也完全不实的消息,却令得顾正元等**为震动。

熊百龄却面不改色,一言不发地站地当地,似乎这等变故早在他的意料之中。直等到众人的喧哗声音渐平,他才沉声说道:“姚长老所得到的消息不假,司马城主确是数月之前在粤境遭到歹人刺杀不幸身亡,而犬子与城主大小姐的婚事,司马城主也未及答yīng

!”

第四百三十章 大奸大恶

熊百龄却面不改色,一言不发地站地当地,似乎这等变故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直等到众人的喧哗声音渐平,他才沉声说道:“姚长老所得到的消息不假,司马城主确是数月之前在粤境遭到歹人刺杀不幸身亡,而犬子与城主大小姐的婚事,司马城主也未及答yīng

!”

此话一出,不仅顾正元等商人变了颜色,就连司马如兰、华不石和姚元孝也都颇感意wài

。他们原本都以为揭破了熊百龄的谎言,他定然会设法狡辩,却没有想到这位熊副堂主居然一口承认,全无一点抵赖之意。

熊百龄顿了一顿,又道:“虽然婚约之事不实,但是熊某人此举,全都是为了大仓城里的一众商家百姓,以及‘万金堂’的数千弟兄着想,如若司马大哥在天有灵,也定然会同意熊百龄的这般做法!”

姚元孝道:“熊百龄,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明明是你想要图谋大仓城,还使出这等卑鄙无耻的阴谋诡计,司马城主如若天上有灵,定是不能容你!”

熊百龄冷哼了一声,道:“姚元孝,你是非不分,与奸人为伍,真是枉为本门的内堂长老!”

姚元孝还待要骂,司马如兰却已站起身来,说道:“姚长老,你且稍安勿燥。”

她走到熊百龄的身前,说道:“熊叔叔,你是本门的副堂主,亦是兰儿一向都十分尊敬的长辈,你今日这般做法,如果真的是为了大仓城的百姓和本堂的弟兄着想,兰儿自当遵从熊叔叔的安排,如若不然,今日便是兰儿最后一次叫你熊叔叔了!”

司马如兰此话说完,一双美目如星,直盯向熊百龄,仿佛要一眼看穿他的面皮一般。

熊百龄却依然面不改色,他脸皮比熊皮还厚,自是不容易被司马如兰看穿。

他忽然长叹了一声,说道:“兰儿侄女是司马大哥唯一的传人,本是大仓城未来的城主,只可惜年纪太轻,未经世事,被奸恶之徒的色相所迷惑,而身边的人又见识不明,不曾提醒,才会犯下了过错。不过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兰儿侄女现在辨识奸徒,改过回头,也还来得及!”

他说这一番话时,摇头顿足,老气横秋,仿佛当真是后生晚辈犯下甚么过错,他这当长辈的极是惋惜一般。

司马如兰还未答话,一旁的海红珠却已经忍耐不住了,抢先说道:“姓熊的,你说兰儿妹妹犯了甚么过错,又被哪个奸徒所迷惑了?你倒是讲得清楚些,莫要在这里装模作样地打哑谜!”

熊百龄道:“我所说的奸徒不是旁人,便是你的丈夫华不石!‘恶狗公子’在江湖上声名狼籍,人人都知dào

他心狠手辣,贪财好色,难道老夫还能冤枉了他不成?”

华不石原本一直在一旁静坐着片语未发,此时却在忽然之间就被推到了风口Lang尖,席间众人的目光全都投向了这位大少爷,当真是祸出无妄,想要躲都躲不过。

而一旁还有邓冉帮腔道:“熊副堂主说得极是,恶狗公子这种好色之徒,最会诱骗年轻女子,城主大小姐涉世不深,被他的花言巧语蛊惑,难免要受骗上当,还在吠天楼住了数月之久,被大仓城里的众人之口传得沸沸扬扬,当真是影响极坏!”

海红珠气得满脸通红,叫道:“你不准胡说!华不石哪里用什么花言巧语迷惑兰儿妹妹了?他们只是朋友而已,别人要胡乱造谣又有甚么办法!”

平素里海红珠常常把华不石说成坏到透顶的大恶人,可是此刻听到别人说这位“夫君”的坏话,她却似乎比华不石自己还更加生气。

熊百龄却不理会海红珠,说道:“如今司马城主遇害身亡,大仓城和‘万金堂’都不可以无主。近日又从大陆上又传来了消息,大明朝廷已经发xiàn

了我们大仓岛的存zài

,将要派遣大队水师舰船前来征剿,情势甚是危急。老夫迫于无奈这才出此下策,假托司马大哥同意婚事,让兰儿侄女与犬子熊天南尽快成亲,一为让侄女摆脱奸邪之徒诱惑,消除外面传扬的流言诽语,二来也可以稳定大仓城军心民心,以免司马大哥被刺身亡的消息传出,引起城中的混乱。”

他沉声说道:“熊某人这般做,都是为了我们‘万金堂’和‘大仓城’着想,想必诸位也应当能够了解才是!”

先前姚元孝揭露城主已死,熊百龄假造婚约时,顾正元和祝梓等一干商人均有不满之意,但此刻听了这位熊副堂主的这一番言语,他们脸上的表情则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大明的“禁海令”已频布有百年之久,在大仓岛上的远洋自由贸易,在官府中人眼中实属于非法走私,如果被朝廷发xiàn

,出兵征剿也在情理之中。而现下司马逐风已死,城中群龙无首,定难对抗前来进攻的大明水师,熊百龄此举虽然有乘机夺权之嫌,但确是可以稳定城中的民心,避免混乱,倒也符合一众商人的利益。

毕竟只要大仓城能够保持稳定,港口自由交yì

的规则不变,让各家商号都能继xù

做生意赚钱,不管城主姓司马或是姓熊,他们都是可以接受的。

司马如兰说道:“熊叔叔,朝廷要派兵前来征剿大仓岛的事,只不过是传言而已,是否确实还无定论,以此为由假造婚约未免太过牵强了罢!华先生与兰儿本是朋友,他的为人兰儿自是了解,他到我们大仓城开设吠天楼,所做的也是正当的训狗生意,城中不少商行还请他代训过斗犬,绝非你所说的奸恶之徒。”

海红珠叫道:“兰儿妹妹说得太对啦!他们熊家父子才是奸徒,还要污蔑好人,真是好不要脸!”

熊百龄望着司马如兰,道:“要知dào

但凡是大奸大恶之人,平素里定会隐藏本性,伪装正直,贤侄女受了他的蒙蔽,才把他当成了朋友。你可知dào

,你爹爹在粤境被人刺杀,是死在何人之手么?”

先前熊百龄和邓冉指说华不石是奸徒时,这位大少爷一直未动声色,也没有打算去做分辩,但直到听熊百龄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时,他的神色才有些变了。

司马如兰道:“爹爹被人暗害,据说是黑龙宫指使刺客所为,龙宫部众的‘九龙子’之一已经直承了此事。”

熊百龄却摇头道:“贤侄女所到的消息不实。熊某已经查实,杀死司马大哥的刺客姓曹名暮云,乃是大明官府中人,此刻就在大仓城中,化名为曹瑜,华不石乃是他的同党,亦是害死你爹爹的凶手!”

此言一出,在众人之中引起的惊愕,丝毫不下于先前司马逐风被刺的消息。

大仓城中许多人都知dào

,吠天楼有华不石和曹瑜两个东家,而在座的一众商号老板之中,亦是有不少人识得那位风度俊逸的曹瑜。但谁也没有想到,他就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暮云公子”,而且竟是杀死司马城主的刺客。

只听得熊百龄又道:“‘恶狗公子’勾结官府,在江湖上早有所闻,朝廷官兵要来征剿大仓岛,这华不石和曹暮云,便是前来打探情报的间客。姓华的小子对贤侄女大献殷勤,骗取你的好感,用心可谓是险恶之极!若非如此,熊叔叔又怎会冒此大不韪,假借司马大哥同意婚事,也好叫贤侄女脱离此人的引诱呢!”

经过数月相处,司马如兰对华不石的为人已经颇为了解,如果是其它的事情,司马如兰定然不会相信熊百龄之言,可是此事关系到爹爹之死,她却也不免有些迟疑,转过脸望向了那位恶狗少爷。

华不石心里亦是十分吃惊,他没有料到熊百龄竟然会知晓曹暮云刺杀司马逐风之事,但到了此时却也只有强作镇定,外表未露一点儿惊慌,说道:“在下与曹兄乃是数月之间,在海上遇到了飓风雷暴,船只沉没才飘泊到大仓岛上,到了城中也只想开设驯狗坊,做远洋贸易赚些银两而已,决非甚么官府征剿派来的间客。熊副堂主,你指认我们是杀人凶手,可有凭据么?”

熊百龄“嘿嘿”冷笑道:“我早就知dào

你会不认,不过事实之下,岂能容你狡辩抵赖!此事老夫是从司马城主的一位结义兄弟口中得知,前些日子他已到大仓岛,今日老夫特地将他请来了茗香斋,与你对质。”

他回身吩咐道:“来人,去把陆先生请出来!”

听到熊百龄说出“陆先生”,华不石心头又是一震,转眼看去,却只见熊家庄丁拉开了厅侧的一道偏门,一位一身青布儒衫,胸前三缕长须飘逸的中年秀士走了进来,不是陆秋鸿却还有谁?

这位万易岛主和华不石可算是久违了。当日在风暴之中,陆秋鸿被巨鲛舰的铁炮所击中,落入了汪洋大海不知所踪,没有想到并未淹死,此时居然在望西楼上出现。

第四百三十一章 就擒

这位万易岛主和华不石可算是久违了。当日在风暴之中,陆秋鸿被巨鲛舰的铁炮所击中,落入了大海不知所踪,没有想到并未淹死,此时居然在望西楼上出现。

而一旁的司马如兰也惊呼道:“陆叔叔,你怎会到大仓城的?”

陆秋鸿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酒席桌前,对司马如兰说道:“兰儿侄女,陆叔叔一得知你爹去世的消息,本要立即赶往大仓岛,只因为海上风暴一直未停息,这才延误了行程。没想到前日进城后见到熊堂主,交谈中竟听说暗杀司马大哥的凶手也在大仓城中,而且与贤侄女交往甚密。我与熊堂主都唯恐兰儿侄女受了坏人的蛊惑而陷得太深,才定下今日之约,特来揭穿奸恶小人的阴谋诡计,好让贤侄女了解实情真相!”

司马如兰识得这位陆叔叔,是爹爹司马逐风的至交好友,前次爹爹离岛出行,便说过要去拜访他。此刻陆秋鸿的出现,却是令得司马如兰更加心乱如麻,不知到底应该相信谁才好。

华不石开口说道:“陆岛主,你在万易岛上背信弃义,欺骗各大门派中人,在‘青螭号’上你又背叛了曹公子,而司马城主更是被你出卖在先,以致身中你的‘绝弦掌’之毒而武功全失,否则以他剑法之高,又怎么会遭人刺杀?这‘奸恶小人’一词在下须得原封奉还与你!”

陆秋鸿道:“陆某为人处事,从来都以信义为先,为了朋友的义气,两肋插刀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我与司马大哥更是胆肝相照,有过命的交情,无耻小人想来挑拔离间,却是痴心妄想!恶狗公子,你伙同曹暮云谋害司马大哥,此时却已容不得你抵赖了!”

“你说华少爷谋害司马城主,可是亲眼所见么?”问话之人,却是“万金堂”的内堂长老姚元孝。

陆秋鸿道:“我虽然没有亲眼瞧见,却有着确凿的证据。”

姚元孝道:“有何证据?陆先生不妨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陆秋鸿冷哼了一声,道:“华不石与曹暮云二人合谋害死司马大哥,其目的就是为窃取司马大哥所携的半块‘盘龙珏’,此珏现在就在这华不石的手中,我料想他定然就带在身上,只要将他捉住,搜上一搜便可以找到!”

陆秋鸿和熊百龄的计策,布设得不可谓不周密,连证据都已经早就想好了。而陆秋鸿并没有料错,那半块“盘龙珏”现在的确就在华不石的怀里,自从得到此珏之后,这位大少爷就一直随身携带着,经lì

了从飓风雷暴中死里逃生,在海上漂泊了千里之遥,也未曾丢失。

如今看来,这块玉珏没有丢失,倒未必就是一种幸运,反而变成了对他不利的证据。

在厅内所有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华不石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丝帕包裹的物事,放在了面前的桌面上,伸手将丝帕解开,一块淡黄色的半圆形雕龙玉珏便显露了出来。

司马如兰的脸色已有些变了。在场的商人或许不知“盘龙珏”是什么东西,也都从没有见过此珏,但是司马如兰又怎么会不知dào

,这块玉珏正是爹爹司马逐风所有之物,而且她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拿出了玉珏的华不石,脸上的神情依然镇定自若,声音亦是平静如常:“这块‘盘龙珏’确是司马城主的遗物,但华不石能够得到此珏,并非杀人抢夺而来,而是司马城主在前往南澳镇的路上,有意把存放此物的所在透露给我,将它传给在下的。”

陆秋鸿道:“好一张伶牙利齿!到了现在你还不低头认罪,妄图强辞狡辩,难不成把别人都当成瞎子么!”

“对这种奸恶之徒,又何必与他多说废话!”出言的正是外堂长老邓冉,他一挥手,叫道:“来人,把这谋杀司马城主的凶手给我拿下!”

一旁的十来名庄丁得到指令,立时各自抽出兵器,向华不石围了过来。却在此时,一个身形犹如铁塔般的少年一个箭步,已拦在了华不石身前,怒喝道:“谁敢上前,就先吃我一掌!”

这少年自是朱洪,而他的一声怒吼,却吓得一众庄丁立时全都停住了脚步。这倒不是因为朱洪的嗓门宏亮,而是这少年昨日在大润发一掌把熊奎打下楼梯的事,已经传扬开来,这些熊家庄的庄丁都已听说。

熊奎是熊家庄的大管家,熊百龄的大徒弟,一向都以掌力霸道著称,连熊大管家都经受不住人家一掌,这些庄丁只不过是混口饭吃的小喽啰,自是不会傻乎乎地上去更接这少年的铁掌。

邓冉手掌一合,只听见“叮”地一声鸣响,却是三枚金胆撞在一起,这位“万金堂”外堂长老眼见一众庄丁都不敢上前,决定要亲自出手了。

然而他还未及迈步,一根乌黑的铁杖却已拦在了他的面前,正是姚元孝的镔铁怀杖。

邓冉脸色一沉,喝道:“姚元孝,你身为本门长老,竟要包庇谋杀堂主的凶手么!”

姚元孝道:“包庇凶手,姚某却是不会。只不过此事尚未查明,要如何处置华少爷,既有城主大小姐在此,何时轮到你来发号施令!”

邓冉虽然在“万金堂”中地位不低,但是在望西楼上,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和副堂主熊百龄都在,倒确实轮不到邓冉来做主抓人。姚元孝此话说出,邓冉心中虽然愤nù

,却也难做反驳。

他当下对司马如兰道:“城主大小姐,这恶狗公子与那曹暮云合谋杀害城主,如今已是证据确凿,无可抵赖,请大小姐下令将此人先行拿下,再到吠天楼去捉拿曹暮云,将他二人凌迟处死,为司马城主报仇雪恨!”

司马如兰眉头紧锁,玉面之上却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她本是绝对不相信华不石会做出谋害爹爹的事情,但是陆秋鸿乃是父亲的结义兄弟,他的指证不能无视,而且华不石的身上,又确实藏有爹爹的“盘龙珏”。

最令司马如兰在意的,是华不石与她已相识了数月之久,却从来没有提起过此事,这使得她不得不怀疑,这位大少爷定是有许多事情都隐瞒着不说。做为朋友,她对华不石可谓是无话不谈,就连母亲为寻找吞金岛的宝藏而身死之事也毫无保留地告sù

了他,可是华不石却对如此重yào

的事情不肯坦言,令她难免有些失落。

她沉默了半晌,才终于说道:“好吧,就暂且拿下华先生,不过在事情未能查明之前,不要伤害于他。”

听到此话,海红珠大急道:“兰儿妹妹,司马城主被暗杀真的和华不石无关,你不要受别人的挑拨啊!”

司马如兰低头不语,熊百龄已厉声喝道:“来人,把华不石拿下,若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庄丁们各挺刀剑,再度要上前拿人。这一次守护在华不石身前的朱洪,脸上已露出了凝重的神色,沉身摆出了防守的架式。只因为这一次拥上的不仅有十数名庄丁,还有邓冉和那个名叫“九爷”的汉子。

昨日在大润发的楼梯上,这九爷不敌逃走,是因为有许多城主府的护卫在侧,而今天的情形却正好相反,九爷有邓冉和十多名熊家的庄丁帮忙,而朱洪又要保护不会武功的华不石,可谓是十分不利。

眼看着拼杀一触即发,华不石却忽然轻叹了一口气,道:“朱洪,这般打斗毫无意义,你退下吧!”

朱洪急道:“可是师父……”

华不石却已朗声道:“在下从未谋害过司马城主,这块‘盘龙珏’也是司马城主有意传授与我的,不过现在城主大小姐既然要拿我,华不石束手就擒便是,相信大小姐定会查明真相,不至于冤枉好人。”

说话间华不石上前了两步,绕过在他身前护卫的朱洪,走向了一众庄丁。

邓冉冷笑道:“你哪里是甚么好人,不过打不过就即时投降,倒还算是识得时务,好,这便拿你回去!”

他一边说着,已欺到近前,右臂疾出,五根鸟爪一般枯瘦的手指向华不石的手腕上扣去。

这一扣不仅迅速,而且手上力道也是不小。虽然司马如兰刚才说过,在未查明真相之前不要伤害华不石,不过邓冉却已打定了主意,只要不当场折断华不石的手臂,给这位大少爷一点苦头尝尝,城主大小姐想来也无法责怪他出手太重。

然而,他的手指还未碰上华不石的手腕,忽然间一点劲风已袭到了他的手爪上!

从凌厉的破空之声便可知dào

,这一击来势凶猛,邓冉手上的硬功不弱,却也不敢硬接,上臂一转,已闪过了来袭,手爪仍是朝向华不石的手上抓去。

这一手避过来袭的出击,反应不可谓不快,变招也不可谓不巧,然而也就在此时,邓冉忽又察觉到两道劲风已至,这一次所袭的却是他手臂上的曲池、天井二穴!

第四百三十二章 宗师之后

这一手避过来袭的出击,反应不可谓不快,变招也不可谓不巧,然而也就在此时,邓冉忽又察觉到两道劲风已至,这一次所袭的却是他手臂上的曲池、天井二穴!

这两处穴道分列在肘部内外两侧,邓冉终于不得不撤招而回,疾退出三尺,才闪过来袭。却只听得“咚咚咚”地三声闷响,却是刚才袭来的三枚物事打在了墙上,原来却是三枚铜钱,而每一枚铜钱都嵌入砖墙深达寸许,直钉在了墙面上,先前飞掷而来的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邓冉大怒,叫道:“什么人!竟敢阻挡我捉拿凶手,莫非是想与我‘万金堂’为敌么!”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回答道:“本人倒不想与‘万金堂’为敌,只是看不惯尔等卑鄙小人,想要图谋司马大哥在大仓城创下的基业!”

这个声音却是从门外传来,只见一位富绅模样的中年人跨过门槛走了进来,正是南澳柴园的家主柴林,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风姿卓绝的锦衣女子。

从门外到邓冉所站立之处,至少有十余丈的距离,在十丈之外投掷铜板,还能认穴如此之准,且有如此力道,仅凭这一手暗器功夫,这柴林就足以称得上一流高手。

柴林走到厅内,来到华不石身边,说道:“柴某来迟了一步,却是让华少爷受委屈了。”

华不石却道:“在下倒并未受甚么委屈,柴兄来得正是时候,事情可都办妥当了么?”

柴林道:“全都已安排妥当了,华少爷放心就是。”

华不石点了点头,却向柴林身后的那名女子拱手作揖,道:“舒玉小姐一向可好?上次多承相助,不及致谢,华不石这厢有礼了!”

那女子还了一个万福礼,说道:“华少爷莫要客气,舒玉可不敢当。”

原来这名锦衣女子,正是南澳镇上古董商铺“七巧园”的东家小姐舒玉。当日华不石曾经得到她的帮忙,从“粤境四大派”高手的监视之下脱身去找“盘龙珏”,随后历经危险几乎丧命,第二天又赶着乘船出海,来不及再去“七巧园”登门告谢。

象舒玉这般拥有绝代风采的女子,本是极能吸引人们的眼光,只是刚才柴林飞掷铜钱显露的上乘武功,使得厅内之人一时间都只注意了这位柴园家主,直到此时,众人的目光才瞧向了在他身后的佳人。

司马如兰见到舒玉也甚是意wài

,说道:“舒玉阿姨,你何时也来了大仓岛?”

舒玉轻笑道:“兰儿又叫我阿姨,舒玉可是不敢答yīng

,我的年纪虽比你们这些小丫头大了几岁,却还没有老到能做阿姨的地步呢!”

她说话之间袅袅地走到酒桌之前,向席间的众人道福见礼,而这些商号老板亦是个个都陪笑作揖,举止之间颇为客气,就连熊百龄、邓冉和姚元孝,也都各自拱手回礼。

舒玉的“七巧园”做的是古玩生意,并不经营远洋贸易,但她却时常前来大仓城,城里的许多商人都认识她。这是因为这位舒玉小姐的名气甚大,虽然并不习武,她的外公却是大名鼎鼎的“武当派”一代宗师张松溪,在江湖上无人不知。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虽然大多数习武之人都争强好胜,自命无dí

,但是真zhèng

能够被公认为武功天下第一的人,从古到今也没有几人。然而在六十年前,张松溪“天下第一”之名,却没有人能够怀疑。

张松溪乃是正德元年生人,二十岁就已练成了武当内家拳绝技,后来游历江湖,据说又得到了“峨眉派”的真传。二十六岁时张松溪就已成为了“武当派”的掌门。

“武当派”乃是天下道教第一宗门,传承的武功以内家**著称,而一个人的内功修为通常要花费数十年苦修方能有所成就。武当派中的前辈高手如云,二十六岁的年轻人能登上掌门之位,几乎难以想象,在建派的数百年来也从未有过。

“武当派”出了这么一位年轻的掌门,最不服气的倒不是武当本门中的道士,而是“少林寺”的和尚。少林与武当的武林中齐名,而对于当时“少林派”众多高僧来说,张松溪这个年轻人不知如何投机取巧,当上了“武当派”掌门人,正是一个大好机会,可以趁机前去挑zhàn

,一挫武当的锐气,扬少林威风。

前往“武当派”挑zhàn

张松溪的少林僧人浩浩荡荡,足有七十余人之多,可谓是寺中高手尽出,不过真zhèng

与张松溪交手的只有一个人,便是“达摩院”的首座主持宏光大师。宏光大师乃是当年“少林派”中武功最高之人,据说连掌门方丈也不是他的对手。

而那一次挑zhàn

的经过并不复杂。

据“武林通志”中的记载,少林派的众僧来到武当山,双方约定在天柱峰顶太和宫侧的高楼比武,在七十余少林高僧的包围之下,张松溪袖手安坐,兀然不动。宏光僧抢先出手,从半空跃起,施展连环腿法,想要以少林绝技破其气功。张松溪平心静气,只等攻势将至,微微侧身抬手,宏光僧便如断线风筝般失了去势,飞出窗外,摔落高楼之下。

张松溪胜得如此轻松,宏光大师败得这般狼狈,其余的少林僧人再没有一人出手。只因为就算再打,也只能自取其辱,而且要用车轮战术的可行性都不大。此战以后,张松溪武功天下第一之名传遍了江湖,就连少林高僧都全无异议,其他人更是不得不服。

张松溪并无子嗣,只有一个女儿,而舒玉这个外孙女,便是张松溪唯一的后辈亲人。张松溪虽然已经过世不少年,但是其名声尚在,曾受过他恩惠的武林前辈宿耆亦是不少,是以所有的江湖人都对舒玉客客气气,凡事总要卖她几分面子。

这也是当日舒玉相助华不石逃走,而“粤境四大门派”的吴正道和袁公义等人并不敢为难她的原因。

而对于司马如兰和“万金堂”的几位首脑来说,还有另一个令他们对舒玉客气的原因,便是这位舒玉小姐,乃是司马逐风的红颜知已。司马城主的原配夫人温真离世已有十多年,舒玉与司马城主的关系,司马如兰等人却也十分清楚。

事实上,司马如兰还曾经劝过父亲,娶这位“舒玉阿姨”过门以作续弦,可是司马逐风却担心这么做会辱没了舒玉的家门前辈名声,而没有答yīng



舒玉一来就向众人问候见礼,倒是把刚才厅内的紧张气氛冲淡了几分。而熊百龄见到柴林和舒玉前来,却是皱起了眉头。这柴林只要听到消息,多半会赶来与他做对,此节熊百龄倒是早有所料,然而这舒玉也随着柴林一同前来,却是令熊百龄有些头疼。

要知这舒玉虽然不会武功,却是一代武林宗师的后人,识得许多高手宿耆,在大明沿海数境却人面极广,行事和说话都甚有份量,如若她也帮着对方,对熊百龄来说当然并非一件好事。

不过到了现在,熊百龄已经没有了再作犹豫的可能,毕竟在江湖上只能以实力说话,舒玉就算识得再多的前辈高手,此时也都不在岛上,如今能掌控这座大仓城的,只有他熊百龄而已。

他当下沉声说道:“柴林,你不在南澳城管理生意,来到大仓城做甚么?刚才出手阻拦邓长老拿人,莫非是想背叛本门么!”

柴林却大声道:“只怕确是有人背叛本门,但却不是我!柴某身为‘万金堂’的长老,堂主遇刺亡故,有人却要图谋反叛,又怎么能够不来!”

厅中的众多商家老板,自是都识得这位粤境南澳镇的“柴大善人”,但直到今日,他们才知dào

柴林竟然也是“万金堂”的长老,而且武功高强得很。不过今日在这望西楼上所听到的令人震憾的消息实在太多,此事似乎都已变得不足为奇了。

邓冉冷笑一声,道:“你说得倒是好听,刚才大小姐已经吩咐拿下华不石,你出手横加阻挠,不是反叛却是甚么!”

柴林道:“城主大小姐要拿华少爷,只不过是因为有人污陷他谋害司马城主,如今柴林可以证明并无此事,大小姐自当会收回成命。”

他轻咳一声,转过头对司马如兰说道:“兰儿小姐,当日华少爷到南澳柴园,确是依照着司马大哥与柴某早已约定好的暗号,此点舒玉小姐也可证明。而华少爷的半块‘盘龙珏’,也定是司马大哥所亲授,绝非谋害你爹爹而得来,请大小姐莫要错怪了他。”

司马如兰听了此言,俏脸上却忽然涌起一阵绯红,道:“你说这半块‘盘龙珏’,是爹爹特意交给了华先生的,是真的么?”

柴林点头道:“正是如此。”

一旁的舒玉道:“柴家主所言不错,当日华少爷前来南澳镇,若不是依照司马堂主的约定,我们又怎么出手帮他?兰儿,你爹爹将此珏授予华少爷,是确认无疑之事。”

第四百三十三章 权谋心计

舒玉道:“柴家主所言不错,当日华少爷前来南澳镇,若不是依照司马堂主的约定,我们又怎么出手帮他?兰儿,你爹爹将此珏授予华少爷,是确认无疑之事.”

她一转脸望向陆秋鸿,玉面之上露出愤nù

之色,说道:“陆秋鸿,司马堂主一直待你有如亲兄弟一般,为了让你培炼能‘绝弦掌’,不惜冒着风险潜入深海之中,帮你挖掘‘赤花岩’,没想到你竟恩将仇报,用毒掌打伤司马堂主,当真是连猪狗都不如!”

舒玉本是雍容高雅的俏佳人,但是此话说出,双目圆睁,眼眸之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显然是愤nù

已极。

陆秋鸿一张清矍的脸上却依然气定神闲,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说我打伤了司马大哥,可曾亲眼见过么,又有何证据?陆某行事一向以道义为先,你一个妇人,只凭着道听途说便来污蔑,真是岂有此理!”

柴林道:“好一个以道义为先!姓陆的,如今天下各大门派都在悬赏重金追辑你,便是因为你太讲道义之故!司马大哥中了‘绝弦毒掌’武功尽失,不仅华少爷曾经探诊过,‘粤境四大门派’的诸人也均可做证,你又能抵赖得了么!”

陆秋鸿仰天“哈哈”一笑,道:“华不石和曹暮云合谋刺杀司马大哥,本身就是杀人凶手,找他来作证岂不是笑话!至于你说的‘粤境四大门派’中人,如今也不知在哪里,若有本事你把他们都找到大仓城来,与陆某当面对证,否则就莫要空口无凭地造谣污蔑!”

这位“万易门”掌门人不仅道貌岸然,嘴上的功夫也甚是了得,深得狡辩的三味,柴林和舒玉虽然都满腔忿怒,被他的言语僵住,却是全无办法。

而司马如兰即便更愿意相信柴林和舒玉,但既然没有具体证据,也就奈何不了陆秋鸿,一时之间亦是无所适从。

只听得熊百龄沉声道:“陆先生乃是司马城主的结义兄弟,若无真凭实据,便不得对他造谣污蔑!今日我等的当务之急,是处置谋杀城主的凶手,先将华不石和曹暮云**捉拿起来再说!”

尽管柴林和舒玉的到来,令得事情略有波折,不过却也并未超出熊百龄的意料。

按照他的计划,首先搬出陆秋鸿作证,以剪除掉华不石这一障碍,令得司马如兰人单势孤,无法再与已方对抗。而后司马如兰和华不石的诽闻又可加以利用,宣称大小姐年少无知,竟然被谋害城主的奸徒所诱惑,以致于认仇为亲。这样一来,她也就无法再得到“万金堂”中众多帮众弟子的信任。

只要有将司马如兰逼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到时无论是用强迫或者威逼的手段,她都不得不答yīng

与熊天南成婚,大仓城也就唾手可得,掌握在熊家的手中了。

这便是“权谋”的力量,将各方的因素为己所用,比起只懂得用武功硬拼的一勇之夫要强得多,在这一方面,老谋深算的熊百龄,绝非还不满二十岁的司马如兰可比的。

而这个计划实在颇为完美,几乎没有漏洞。即使过上几个月,柴林能找来陆秋鸿打伤司马城主的证据,也不可能再改变大局,大仓城那时候早已经易主了。况且到时再借机除掉陆秋鸿也未尝不可,在熊百龄看来这姓陆也并不是甚么好鸟,只要没有了利用价值,这等小人还是及早清除更好。

他熊百龄可不会去蹈司马逐风的覆辙!

直到现在,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都在在熊百龄的意料之中。然而,或许有一件事他未曾考lǜ

得很周到,那便是他的对手并不是只有处事经验不足的司马如兰,还有华不石。

而若论“权谋”,也正是这位华大少爷最为擅长的本事,他的心机深沉,决计不在熊百龄之下。从熊百龄请出陆秋鸿,指认他为谋害司马城主的凶手时,华不石就已经明白了这位“万金堂”副堂主的打算,也知dào

必须要在对方的计划中找出一个漏洞,方有可能反败为胜。

从刚才开始,华不石便在留心观察,他已看出了两点:其一是陆秋鸿是熊百龄用于对付司马如兰的一个棋子,虽然他在中土大陆上也已然身败名裂,成为众矢之的,但眼下想要证明此事却是难以办到,其二是望西楼上的这些各家商号的老板们,只是受利益驱动而被熊百龄拉入了同盟,他们的立场尚在摇摆之中,而熊百龄想要真zhèng

做到掌控大仓城,就非要得到这些城中的商人和“万金堂”大部分帮众的支持不可。

或许这正是可供利用,进而击破对方阴谋的一个机会,也就是熊百龄计划中的漏洞所在!

一点灵光忽然在这位大少爷的脑中闪现,他眼眸一亮,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悟的神情,开口说道:“兰儿小姐,刚才华不石已经说过,你既下令拿我,在下定然毫不反抗束手就擒,不过在此之前,我尚有一事不明,想要向熊先生和陆岛主请教几句,兰儿小姐可否容我问上一问?”

司马如兰想了想,道:“好吧,你尽可以询问。”

华不石这才将目光转向熊百龄,说道:“熊副堂主,我想请问你是从何处听说司马堂主被人刺杀,而且刺客便是暮云公子的?”

熊百龄道:“此事乃是陆先生告知于我的。”

华不石道:“那么熊副堂主却是如何找到陆岛主的呢?”

熊百龄道:“陆先生前日里自己乘船来大仓岛,熊某并未去找过他。”

华不石忽然笑了笑,道:“熊副堂主,你费尽心机,定下计策想要掌控这座大仓城,却不曾想到亦是被别人所利用,就算你的计策得逞,使你的儿子娶到了兰儿小姐,到了最后也只是空忙一场,此城仍是要落到别人的手中!”

熊百龄道:“闭嘴!老夫所做的一切,都只为本城和‘万金堂’着想,岂容得你来诋毁!”

一旁的陆秋鸿道:“熊堂主,这姓华的极是奸滑狡诈,不如立即将其捉住处死,以免得他散布谣言,调拨离间。”

华不石却眼睛一瞪,道:“陆秋鸿,本少爷只不过问上几句话而已,你就如此害pà

,莫不是心中有鬼不成?”

他不待陆秋鸿回答,又转向了熊百龄道:“熊副堂主,你先前所说的朝廷水军要来征剿大仓城,我与曹公子是卧底间客,全是子虚乌有之事,真zhèng

要来攻打大仓城的,乃是‘黑龙宫’海盗团的龙宫部众,而真zhèng

的间客,正是这陆秋鸿!”

此话说出,厅内的众多商人都变了脸色。

陆秋鸿喝道:“胡说八道!陆某前来大仓岛,乃是因为司马大哥之死前来报信,与‘黑龙宫’有何关系!”

华不石盯着他的脸,道:“在‘万易岛’上你谋害各派高手未成,如今已被中原数十家门派悬赏追杀,在下本是奇怪你不设法藏匿行踪,却还敢公然前来大仓岛,原来是有了新的靠山!当日在‘青螭号’上你被打落大洋之中,手下的帮众都不相救,你想必就是被巨鲛舰上的龙宫部众救起,然后便投靠了‘黑龙宫’,是也不是?”

陆秋鸿道:“你一派胡言,有谁会相信!”

华不石道:“你一向惯于背信弃义,所谓道义在你眼中一文不值!你先后背叛了司马城主、曹公子等许多人,以致于劣迹太多,此次投靠‘黑龙宫’亦无法得到信任。黑龙王虽是让你来大仓城来做卧底,却还另派了高手随行监视,那位七爷,便是与你同来之人,我猜得可对?”

先前华不石言指陆秋鸿为间客时,熊百龄尚且未动声色,但此时说到“七爷”,这位熊副堂主的心中却是一震。他当然很清楚,这位“七爷”正是与陆秋鸿一同来到大仓城的,据陆秋鸿所说,乃是他近日所结交的朋友。只因为此人武功甚高,熊百龄亦是有招募之心,却没有想到竟会是“黑龙宫”的人物。

陆秋鸿叫道:“你休得乱讲!熊堂主,快传令将这奸徒抓起来,以免得他再妖言惑众!”

熊百龄未及答话,司马如兰已开口说道:“刚才兰儿已经说过,容许华先生问上一些问题,在华先生说完之前,谁也不许对他无理。”

虽然当下在望西楼上的大厅中,大多数是熊家庄的人,可是司马如兰毕竟是“万金堂”的大小姐,若是违背她的命令强行去抓华不石,便是撕破脸皮,明目张胆地叛出门派了,熊百龄的目的尚未达到,若非万不得已也不敢轻易这么做。

此时华不石的目光,却已盯在了那位“七爷”的脸上,说道:“在‘大润发’的楼梯之上,阁下所用的武功,想必就是黑龙王的独门绝技‘神龙劲’,你就是‘九龙子’之一,我可没有说错吧?”

传说中龙宫部众中的“九龙子”,乃是黑龙王的九个门徒,均有杀人如麻的妖魔般人物,且有着绝顶武功,他们的名字之中,都各带有从一到九的排名数字。当日在南澳镇七星观的碑林里,现身争抢“盘龙珏”的梁五德便是“九龙子”之一。

第四百三十四章 暗算

传说中龙宫部众中的“九龙子”,乃是黑龙王的九个门徒,均有杀人如麻的妖魔般人物,且有着绝顶武功,他们的名字之中,都各带有从一到九的排名数字。当日在南澳镇七星观的碑林里,现身争抢“盘龙珏”的梁五德便是“九龙子”之一。

华不石本是并没有见过真zhèng

的“神龙劲”绝技,倒在南澳镇见过彭三用金粉和火焰,用变戏法手段,假装过“神龙劲”,从而吓退了粤境黑道的常氏兄弟,令得这位大少爷印颇深。

这世上能使指掌隐放出金光的武功本就极是罕见,再加上陆秋鸿的突然出现,当日能从海中救他的只有“黑龙宫”之人,所以华不石会才做出如此猜测,并坚信这推断定是不会错。

陆秋鸿却冷笑道:“你又未曾见过‘九龙子’,仅凭几句猜测便胡乱指认七爷乃是黑龙宫的人,岂不可笑?”

华不石道:“本少爷从来不冤枉好人,既然出言指认,便有凭据。当日柴家主对我说起,黑龙王麾下的‘九龙子’,每个人的后背上都刺有黑龙纹印,只要这位七爷把上衣脱掉露出脊背,让我们一看便知!”

此刻众人的目光全都瞧向了被称作“七爷”的汉子,而这位七爷垂手站在当地,一张凹凸不平的黑脸上却全无惊慌之色。

直过了半晌,他忽然“咯咯”笑道:“不用看了!你这小子眼光不差,居然识得我们‘黑龙宫’的‘神龙劲’,既是如此,崔七廷少陪了!”

七爷嘴上说着话,身形已倏然纵跃而起,朝着望西楼的大门飞蹿而去。却也几乎在此同时,两道人影一齐扑出,亦是掠向了大门,正是柴林和姚元孝。

当华不石出言揭穿七爷身份之时,柴姚二人就已经有了警觉,此时一见他果然要逃走,马上抢先一步拦挡在了门口,只等着对方过来便出手合击。

然而,七爷却并没有掠到门前,他甚至不是当真要逃走,身形只纵起了数尺,右脚便倏然飞出,踢在了厅中的红漆木柱上,方向倏然改变,却是扑向了丈许之外的司马如兰,而手爪挥动处金光咋现,五枚菱形暗镖已然打出,一柄奇形的金蜈钩也出现在掌中!

原来他假装逃走的动作,只是为了引开对方的高手,真zhèng

的目的,却是要突袭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这七爷的一身武功本就极为奇诡擅变,昨日在大润发姚元孝便是就着了他的道才中镖受伤,没想到今天竟然又一次上了恶当!

司马如兰应变迅速,纤腰轻转,三枚暗镖已然落了空,而另外两枚射到近前,却是被她挥掌扫落!

这位兰儿小姐,可并非普通富贵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她自幼就跟随父亲习练武功,已得到了司马逐风的真传,七爷的袭击虽是凌厉而突然,她应对之时却甚是从容,全无一点儿慌乱。

可是,正当司马如兰正面迎击七爷之时,另有一道人影已形同鬼魅一般地欺到了她的身后,抬手一掌朝向她的后心拍去!

这第二名偷袭者,正是陆秋鸿!

司马如兰无疑是望西楼上最重yào

的人,只要将她制住,就能立时掌控大局,要胁住众人。陆秋鸿与七爷大概早有过约定,这一次联手突袭配合得极有默契,七爷的暗器在前,吸引司马如兰的注意,使得她不得不全力应对,而陆秋鸿从身后全无声息地欺近,用“绝弦掌”忽施暗算,这位大小姐的武功再高,也是防不胜防!

却只听见“呯”地一声,陆秋鸿的手掌已结结实实地击中了一物,但并不是司马如兰,而是横空飞来的一张木椅,被掌力打得粉碎!

几乎在同时,一道壮实如山的身影已出现在了他的身前,陆秋鸿只感觉劲风呼啸,一只巨掌已朝自己当胸打来!

救下司马如兰的,正是朱洪。

当日在“青螭号”上,朱洪遭陆秋鸿突施暗算失掉了“盘龙珏”,而且身中毒掌几乎丧命,对于这位万易门主的阴暗手段,这少年当然十分清楚。

陆秋鸿偷袭司马如兰,速度之快,在望西楼大厅内的所有人都不及相救,也只有早就有所防范的朱洪能够适时应变,立时抓起一把木椅扔出,挡下了陆秋鸿的一击,然后飞身上前,一掌反击而出!

而此时司马如兰也发xiàn

了来自身后的暗袭,纤腰一转,施展出“燕子三抄水”的轻功身法,掠出五丈之外,脱出了陆秋鸿的攻击范围。

暗算被人破坏而落空,陆秋鸿心中愤nù

,而朱洪的巨掌已拍到了他的面前,陆秋鸿急运功力于左臂,一掌迎了上去!又是一声闷响,两掌相交,朱洪如山的身躯已站在了陆秋鸿原先的位置,而这位万易门主倒飞出三丈开外才踉跄站住,一张脸上已变为煞白颜色。

陆秋鸿的“绝弦掌”本是天下间绝无仅有的毒掌,其修liàn

之法亦是十分艰难,必须用极为罕见的珊瑚“赤花岩”来培练掌力。当年司马逐风费尽了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潜下数十丈深的海底,才取得了此岩。

虽然修liàn

如此不易,但练成了“绝弦掌”之后的威力,却足以抵偿得了这些艰难。“绝弦掌”将剧毒化入了真气之中,只要触及到对方的肌肤便会立时侵入体内经脉,令敌人中毒而失去战力,所谓“掌出断弦”,正是杀人于举手之间,就算是曹暮云那种绝顶高手也难抵挡得了。

陆秋鸿刚才一掌直迎向朱洪拍来的手掌,便是存心要让这少年中毒,他相信这世上没有人敢用肉掌来硬接“绝弦掌毒”,对方除了立时撤招避退没有别的办法。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朱洪根本没有撤掌,而是毫不犹豫地与他硬拼了一记!而这少年的掌力之雄厚,也是陆秋鸿全然没有想到的,双方掌力相交之下,陆秋鸿只感觉好象是打中了一块坚硬无比的钢锭,反挫之力让他胸口剧痛,一口真气难以提运,已然是受了内伤!

陆秋鸿又惊又怒,满脸皆是难以置信的表情。经过刚才的一掌,他已意识到两件事,一是对面那个少年的内功比他更高,而第二便是那少年不怕“绝弦掌”的掌毒。

这两件事对于陆秋鸿来说,都是不可思议的!

陆秋鸿自幼得高人传授武功,如今已经年过四旬,苦修了三十多年内功,如若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少林高僧内功比他强,他倒也还能够相信,可这朱洪看起来还不满二十岁,居然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实在令他难以想象。而对于“绝弦掌”的威力,陆秋鸿一向有着绝对的自信,仅在数月之前,这少年还伤在了他的毒掌之下,如今居然不惧他的掌毒,硬接了一击浑然无事,更是令他惊骇非常。

一时之间陆秋鸿僵立在当场,睁大双眼瞪着对面的朱洪,只想瞧出这个少年到底是何方神仙附体,否则又怎会仅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功力就进步到这等地步。

朱洪亦是虎目圆睁,瞪着对手,喝道:“陆秋鸿!在‘青螭号’上你杀人夺宝所欠的债,今天朱洪都要讨还回来!”

陆秋鸿咬牙道:“好!你想要自寻死路,陆某就成全于你,叫你知dào

‘绝弦掌’真zhèng

的厉害!”

他说话之间,双臂挥动,摆出了进攻的架式,却忽然之间双足蹬地,“呯”地一声撞破了身旁的木制窗檩,向望西楼下飞掠而去。

这陆秋鸿的机变狡诈,不仅不下于崔七廷,简直比那位黑脸七爷还更甚三分。前一刻他还撂下狠话,拉开要拼命的架式,所有人都以为他下一刻定会全力一搏,却没有想到这位万易门主打着竟然是逃跑的主意。

或许也只有一个人看穿了陆秋鸿的伎俩,这个人就是朱洪。陆秋鸿身形一动,朱洪就已同时跃出,而陆秋鸿破窗而出,朱洪也紧随着他从窗洞中冲了出去。

望西楼的窗下,便是小西子湖,而这一带的湖面上长满了莲荷。陆秋鸿从楼上跃下,脚尖在湖边的石栏上一点,便已蹿到湖面之上,脚踩着浮在水面上的荷叶,便向湖对岸掠去,所使的正是“登萍渡水”的绝顶轻功。

然而他才刚逃出十来丈远,一条人影已从他头顶跃过,“嗵”地一声踩在他面前的荷叶之上,溅起了点点水花。

拦住陆秋鸿去路的,正是朱洪。

※※※※※※※※※※※※※※※※※※※※※※※※※※※※※※陆秋鸿和朱洪一前一后掠出望西楼的同时,大厅之中那位七爷却停止了攻击,纵身飞退五丈,跳出了战圈之外,站在墙边。

崔七廷十分清楚,既然陆秋鸿偷袭不成,司马如兰武功不弱,数招之内不可能制得住她,而柴林和姚元孝此刻已经从门口折回,冲过来保护城主大小姐,再打下去,他定是讨不到好去。

对手退去,司马如兰也不追击,收拳凝身站立,而柴林和姚元孝则一左一右守护在了她的身边。

这位大小姐的一双美目,盯向了酒桌前的熊百龄的脸上,开口说道:“熊副堂主,现在事情已是十分清楚,陆秋鸿早就已经背叛了爹爹,他勾结海盗,来大仓城为的是给黑龙王当间客卧底,难道你还要甘心被他们所利用么?”

熊百龄脸上的表情阴沉,一时之间却没有出声。

第四百三十五章 意外之变

熊百龄早就知dào

陆秋鸿并非善类,只是并不知晓他已经投靠了“黑龙宫”,而那位七爷竟然是“九龙子”之一.他和陆秋鸿原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彼此之间并没有任何交情,这两人既然是敌人派来的间客,理应立kè

捉拿击杀才是。

可是如果现在出手对付陆秋鸿和七爷,熊百龄原先的所有计划便都要破产,而司马如兰却可以借题发挥,宣称熊家庄引敌入城,从而获取城中所有人的拥戴支持,他想要图谋大仓城,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熊百龄图谋大仓城已久,好容易才等到城主司马逐风已死,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么做他当然是不肯甘心的。

那崔七廷好象已看透了熊百龄的心思,说道:“熊堂主,我们黑龙宫与你们大仓城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只不过你们司马城主总是想要除掉我们而后快,才引发两家相斗,结下了怨仇。这一次我与陆兄前来贵城,只不过是探听些信息而已,其实并无dí

意。”

他眯缝着一双小眼,瞟向了望西楼内的众人,又道:“熊堂主若是得到我和陆兄相助,今日便可以擒获这个小丫头,夺得这座大仓城,如若你我自相残杀,只怕对双方都没有一点好处。不如我们结为同盟,我助你夺城,我们两家从此交好,不再互动干戈如何?”

七爷的这一番话,确是说得熊百龄心中一动。

如今望西楼上的形势,对方有司马如兰、柴林、姚元孝以及那个名叫朱洪的少年四名高手,而自己一方却只有他和邓冉,再加上一个不堪大用的熊天南,若是交手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崔七廷既然已表示愿意相助,当然是一件大好事情,反正所谓结盟也不过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只要掌控住了大仓城,之后的事情自是可再从长计议。

念及至此,熊百龄点头说道:“好!就依崔七爷的提议,只要崔七爷和陆兄相助我擒下司马如兰,从此以后我们两家交好,熊某也可以保证你们出入大仓城的安全。”

听到熊百龄此话,司马如兰又惊又怒,道:“熊叔叔,你竟然同意与黑龙宫的人结盟!难道你忘了我爹爹的嘱咐,忘了薛长老是怎样死的,还有我们‘万金堂’与黑龙宫交战时被杀的许多弟兄么!”

熊百龄神情却丝毫不变,说道:“你所说的,我都没有忘,就是因为你爹爹一翼孤行,非要去保护那些不相干的商船,去招惹‘黑龙宫’,才会让薛长老和众多弟兄丢了性命!我们‘万金堂’在大仓城中这许多年,城里的那些商家和平民百钱一个个都赚钱发财,门派每年却只收取一户几两银子,还要费心费力地保护他们,你爹就只懂得收买人心,去实现他自己的所谓理想,何尝顾及到门派里其他弟兄的利益!”

司马如兰的眼中露出了悲哀的神色,道:“熊叔叔,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心所想,你从来就没有认同过爹爹在大仓城所做的一切。”

熊百龄道:“所谓人不为已,天殊地灭!这世上哪里会有几个象你爹的那种人?不错,这座大仓城确是他耗尽万金所建,但是现在他已经死了,我们‘万金堂’中的其他弟兄却是不能再象从前一样,平白为城里的那些平民百姓卖命!”

司马如兰道:“那你想要怎样?”

熊百龄道:“废话不必多说,你只要不做抵抗,答yīng

嫁给南儿为妻,我自是不会伤害你,还能保证你一辈子的富贵无忧,如若不然,可怨不得熊叔叔不讲情面!”

司马如兰直盯着熊百龄,说道:“原本兰儿还在想,如若熊叔叔与我爹有相同的理想,能把这座大仓城治理得更好,‘万金堂’的掌门之位让熊叔叔做也无不可,但是听到你刚才所说的话,兰儿今日就算拼上性命,也一定不会让你得逞!”

熊百龄却“嘿嘿”一笑,道:“你与你爹爹一样,都是这等固执的个性!我要让你嫁给南儿,今日自是不会杀你,不过柴林姚元孝,还有你们城主府的上百护卫却只怕都逃不了性命,他们可都是被你的固执所害死,就如当年你爹爹害死了薛长老一般!”

司马如兰咬着嘴唇,虽不言语,眼中却露出决然的目光。

熊百龄知她已经没有妥协的可能,也不迟疑,喝道:“来人,发出信号,叫‘大罴部’进园!顾正元,祝梓,你们也立kè

传令下去,让各家商号的人马发动,包围住茗香斋,凡在此园附近发xiàn

有城主府的护卫,一律格杀勿论!”

厅中有熊家庄的庄丁应声称是,片刻之间便有烟火信号从楼顶冲天而起,可顾正元和祝梓却是站在原地未动,也没有叫人下去传令。

熊百龄脸上一沉,望向顾祝二人,道:“你们不去传令,还在等甚么?”

那位“兴隆庄”庄主顾正元的脸色有些发白,懦懦地道:“熊副堂主,我们事先并不知dào

你与‘黑龙宫’结盟,调遣我们的人手是为了对付城主大小姐,所以今日才应约前来,若是知dào

,我们自是不能去做这等事情……”

熊百龄皱眉道:“过了今天,大仓城便被我熊家掌控,老夫答yīng

过在港口贸易时给你们的好处,决计不会食言。如今只不过借你们的人手一用,其它的事情你们又何须多管!”

顾正元道:“话可不是这般说的,司马城主是我们大仓城里商家百姓的大恩人,如今要对付城主大小姐,我们如何能下得了手。还有那‘黑龙宫’乃是无恶不作的海盗,要与他们结盟嘛,这个这个……”

这些在大仓城做远洋贸易的商家,固然害pà

大明朝廷派兵前来征剿,但官府毕竟远在千里之外的大陆,是否真的会来还说不定。“黑龙宫”的海盗却就在大洋上,专门劫掠大货商船,而且杀人不眨眼,从来不留活口。事实上大仓城里的许多商家,都有商船曾经被“黑龙宫”的海盗抢掠过,人货损失惨重,他们对龙宫部众可谓深恶痛绝,听说熊百龄竟要与这股海盗结盟,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顾正元支吾着话未说完,一旁的邓冉已眼睛一瞪,喝道:“你们这些商人,既胆小又贪财,全没有一点儿出息!赶快传信息出去调动人手,否则的话可别怪本长老对你们不客气!”

邓冉此言已带有威胁之意,那位“奇宝居”的掌柜祝梓,却是个火爆性子,大声说道:“司马城主刚刚去世,你们就要对大小姐不利,做事情实在太不地道,我们只不过是做买卖的商人,两不相帮也就是了,你难道还想要杀我们不成!”

邓冉闻言大怒,正要出手教xùn

这祝梓,熊百龄却伸手拦住,道:“其实用不着你们的人手,我熊家庄的三百‘大罴部’也足以扫平城主府的人,尔等现在不肯听从老夫的命令,日后定会后悔今日的不识时务!”

这时候却忽然听见有人说道:“熊副堂主,你说凭着熊家庄的‘大罴部’便能扫平城主府么,本少爷看来倒是未必!”

说出此话的,正是华不石。这位大少爷不知何时已坐回到了酒桌旁边,手里拿着一只酒杯,正在自斟自饮,他脸上的表情悠然,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象那杯酒一样,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似的。

熊百龄喝道:“你说甚么!”

华不石却微笑道:“我是说这世事多变,常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熊副堂主难道不觉得奇怪,你的信号已施放了这么久,‘大罴部’为何还没有一个人到茗香斋来呢?”

熊百龄的脸色已有些变了,这“恶狗公子”说得不错,熊家庄的三百“大罴部”原本就埋伏在茗香阁附近的几条街上,按理说一瞧见烟火信号,不出十息的工夫便会一齐冲入花园来,可是直到现在茗香阁外仍无动静,情况确实是颇为反常!

此时从茗香阁墙外方向,忽然传来了几阵轰响之声,竟然好象是火器的鸣响。

熊百龄瞪着华不石,喝道:“你到底捣了甚么鬼,能把‘大罴部’都挡在了茗香园外!”

华不石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说道:“今日之宴,熊副堂主既请来城中的这许多商家老板凑热闹,我们若不也请一些朋友前来岂不扫兴?只不过你处事不当,为人太差,使得这些商家老板都不肯帮你,而我们找来的朋友却还不致爽约。”

熊百龄恍然道:“原来你竟去找来了西班牙人的火枪队!”

在大仓城里凡有些势力的中国商家,都已被熊百龄拉拢结盟,华不石所能找的,只有洋人。而所有洋人船队的武装力量之中,自是数西班牙人贡戈拉的火枪队最强。

华不石道:“熊副门主果然聪明,只一猜便猜中了。贡戈拉先生的火枪队,若正面对抗或许打不过你的‘大罴部’,但只要布置得当,封锁住进茗香斋的通道却是没有问题,再加上城主府的护卫和姚长老在码头上的人马协助,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屋顶

西班牙人的火枪队有近两百人,而城主府的护卫和码头上的帮众相加也有两百人以上,这么一来熊百龄的三百“大罴部”在人数上亦是占不到优势,而火枪队事先布设好防线,占据有利地形且有火器之威,就算“大罴部”的人再勇猛善战,也势难冲得过来.

如果顾正元和祝梓那一帮商人的六七百人马加入进来,情况自又会有所不同,但此时顾正元等人却已经明言两不相帮,却又让熊百龄的算盘落了空。

这位“万金堂”副堂主此时才发xiàn

,对方的计划,其实比他的计划更加巧妙得多,一切事情都已落在这位华少爷的算计之内!此人才是最可怕的一个对手,比司马如兰那个不识权谋的小丫头厉害十倍,自己之前一直把他看成是只会玩狗的纨绔少爷,一个用来打击司马如兰的棋子,实是太低估了他!

熊百龄忽然仰天狂笑了数声,说道:“姓华的,你以为把三百‘大罴部’挡在花园之外,就能改变今日的局势么?老夫已决意要掌控大仓城,又岂是你耍一些小伎俩能阻止的!”

“熊叔叔,你为了夺取大仓城,当真要背叛爹爹和‘万金堂’么?”说出此话的正是司马如兰。

熊百龄道:“是又如何!在江湖上向来就是强者为尊,老夫先出手捉住你这小丫头,看看你们城主府其他人投不投降!”

姚元孝怒道:“熊百龄,你果然是个无耻之徒!当年司马大哥曾经救过你的性命,你却忘恩负义,真是猪狗也不如……”

他本还要骂下去,却被司马如兰伸手拦住。

司马如兰上前一步,说道:“所谓强者为尊,兰儿并不赞同,但是熊叔叔既然这般说,今日兰儿就斗胆领教你的武功,熊叔叔不是想要夺取大仓城么,那就先胜了侄女再说!”

熊百龄身为“万金堂”副堂主,在门派之中武功排在第二,仅次于堂主司马逐风,他的独门掌法“惊熊掌”更是至刚至强的上乘武功绝技。司马如兰竟公然向熊百龄挑zhàn

,已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熊百龄自己也想不到。

柴林说道:“兰儿侄女,成大事者不可以逞一时血气之勇,我看还是大家合力对付此人更好!”

司马如兰却道:“兰儿既已经决心继承爹爹的志向,执掌‘万金堂’和大仓城大任,此战就应当由我来担当,柴叔叔不必为兰儿担心!”

虽然依靠华不石的布置,让埋伏在外而大街上的“大罴部”无法冲入花园,可是如今在茗香斋的园内,情势却依然难料。如今陆秋鸿和朱洪都已掠到了小西子湖面上,对决的胜负殊难预料,望西楼上熊百龄、崔七廷和邓冉的武功皆非寻常,还有熊天南也站在一旁,而司马如兰、柴林和姚元孝三人实力本就不如对方,况且姚元孝昨日在大润发受伤未愈,战力大受影响,定是难敌对方的任何一名高手。

此时司马如兰挑zhàn

对方最强的熊百龄,想要独自应对大敌,也是万般无奈之举。

熊百龄“嘿嘿”一笑,翘指说道:“侄女果然胆识不凡!好,我们到楼顶上动手,也省得旁人打扰!”

他说完便迈大步走向了窗边,那扇木窗在先前陆秋鸿出楼时已被撞破了一个大洞,熊百龄一掌拍在窗沿上,砖石碎裂四溅,他硕大的身躯已借力飞腾而起,直纵上了望西楼的屋顶。

司马如兰也不迟疑,轻移莲步走到窗前,伸手一搭窗上残破的木檩,便跃到了窗外,再一个ru燕穿林,纤巧的身形在空中一个翻转,也掠到了屋顶之上,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响声。

见司马如兰和熊百龄双双跃上屋顶,姚元孝心中大急,立时便要跟随上去,却又一条人影抢到窗前拦住了去路,却正是邓冉。

姚元孝担心城主大小姐的安危,厉声喝道:“姓邓的,快点滚开,莫要挡路!”

姚元孝和邓冉分列“万金堂”内外长老之职,俱是长得枯瘦如柴,全身上下没有几两精肉,但这二人的个性好恶却全然不同。相对于姚元孝的焦急,邓冉此时却是一幅气定神闲模样,不紧不慢地说道:“熊堂主与大小姐到楼顶去较技切磋,你上去作甚,莫不是技痒也想出手,邓某人倒是可以奉陪。”

虽然胸前所受的镖伤未愈,但此刻姚元孝却已顾不得许多,手中的铁杖一横,摆出了少林“疯魔杖法”的架式,立时就要扑上去!

而邓冉手掌一合,三颗金胆碰在一起,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鸣响,显然已将真气提运到了指爪之上,准bèi

迎击对手。

※※※※※※※※※※※※※※※※※※※※※※※※※※※※※※司马如兰站在望西楼屋顶上,亭亭而立,长裙飘扬,犹如一朵伫立于微风中的雪白色兰花。

熊百龄就在司马如兰面前三丈之处,却是弯腰耸背,两掌下按,象极了一头凶恶的大熊。这个姿势,正是“惊熊掌”的起手架势。

望西楼的屋顶上,铺着的是金黄色的琉璃瓦片,四面都有飞翘而起的檐角,正当中则是一道屋脊。

楼顶前后有十余丈宽,四面都是斜坡,寻常人站在瓦面上,定会立足不稳而滑下去,可对于熊百龄和司马如兰这等高手来说,施展轻功在此处站立和行动,却是没有问题。

楼下厅内邓冉手中金胆的碰响,司马如兰当然也已听到,在她的眉宇之间现出了一丝的忧色。她独自挑zhàn

熊百龄,本就是不想让双方群战殴斗,可是现在看来,楼中大厅内的一场混战仍是无法避免。

熊百龄哈哈笑道:“姚元孝与邓冉的武功,本是在伯仲之间,可是他受了伤,想要敌过邓冉就绝不可能,那柴林虽也不弱,不过与‘九龙子’相较,最多也只是平手,你可以猜一猜,他们能够支撑多久才会败落呢?”

高手过招时须得全神贯注,只要略有分神便会给对方可趁之机。熊百龄身经百战,临阵的经验十分老到,立时就看出了司马如兰担下楼下的情形,才故yì

说出此话,便是有意要扰乱她的心神。

司马如兰并不知dào

熊百龄的心机,听得此言,她一张玉面上的忧虑果然更加重了几分。

然而,司马如兰的担忧并未持续多久,就已变为了决然之色。她开口道:“你说得不错,姚长老和柴长老此时正处在危险之中,所以兰儿一定要尽快赢下此战,再下去援救他们才行!”

司马如兰自幼便得到父亲司马逐风的少林武功真传,学武的资质亦是极高,曾经令得精通“相体识人”的华不石也惊异万分,只不过她终究是年纪太小,没有多少实战的经验,当真与人交手拼斗之时,难免会心生畏惧。

然而熊百龄的一番言语,虽令得司马如兰心中挂念姚柴两位长老的安危,却也同时让她产生了决然的战意,忘掉了原有的畏惧,可谓是阴差阳借,适得其反。

而熊百龄听到对面的小丫头此话说得如此坚决,却不由得心生疑虑,惴度司马如兰为何会如此有把握,气势反倒被削弱了几分。

直过了片刻,熊百龄才敛定心神,重新鼓足了气势,喝道:“好!我倒要看看,你这小丫头怎样能赢下老夫!”

他本是弯腰弓背地趴伏在房瓦上,猛然间仰天一声啸叫,巨熊一般的身形已蹿起丈许来高,身在半空之时,两只巨掌已由上而下直拍向司马如兰的顶门!

这一式正是“惊熊掌”中的强攻招式“裂骨扑”,双掌拍下之时挂动粗重的风声,足有万斤之力,就算是生有铜皮铁骨的人,若被拍中也得当场骨断筋折。

司马如兰自是没有铜皮铁骨,她也并不闪避,而是右手扬起,弹出了一指。

这一指从她青葱一般的玉手上弹出,优雅而轻柔,看上去既无多大的力量,更没有挂起风声,但是这一指弹在了熊百龄巨掌的边缘,却立时就把万斤掌力弹得偏到了一边。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却是望西楼顶的一角飞檐被熊百龄的双掌拍得粉碎!

双掌击偏,没有人比熊百龄的心中更觉惊异!

这一式“裂骨扑”的威力,本就没有人比熊百龄自己更加清楚,他原本并不以为武林中有任何借力打力的武功,能够引动他的掌力。

“惊熊掌”并非是那种只靠着蛮力打人的粗笨功夫,而是至强至刚的上乘掌法,在掌力之中蕴藏有无坚不摧的内家暗劲。就算想要“四两拨千斤”,也必须要顺劲而动才行,任何外力碰到“惊熊掌”的暗劲,都会瞬间断折,根本没有机会牵引得动。

但是司马如兰却做到了,用的仅是轻轻的一指,熊百龄甚至感觉不到对方指力的存zài

,掌力就已偏出了数尺之外!

这是什么指法?亦或只是误打误撞的巧合?

一定只是巧合!

熊百龄迅疾转身,运足掌力再度飞扑司马如兰,接连数掌拍出!

顿时之间,望西楼的屋顶之上罡风四起,数寸厚的琉璃瓦一片片地碎裂,看起来简直比豆腐还要脆弱,而司马如兰纤巧的腰身在这一阵被掌力带动的罡风之中,仿佛是暴风雨中的一支兰花,随时都会断折。

第四百三十七章 品翠轩

熊百龄和司马如兰在楼顶剧斗之时,楼里大厅内的拼斗也已开打,其激烈的程度并不亚于楼顶。

姚元孝实在敌不过邓冉,他的“疯魔杖法”本是以悍勇著称的武功,可是前胸的伤却便得他气力大损,无法与邓冉硬碰,双方交手了不到十招,姚元孝就已经落入了下风。

幸好柴林及时加入了进来,而那位黑龙宫的七爷亦是没有闲着,与邓冉联手对敌,厅内的战局顿时就演变成了以二敌二。

柴林的兵器,是一条三尺六分长的软鞭,上面串有数十枚铜板,咋一看去就象是一大吊钱一般。这位柴园家主把“盘龙鞭法”在以此鞭使将出来,虎虎生风,颇具威力。而这吊“钱鞭”上的铜板不仅能直接打人,还能当成暗器施放,先前他为阻止邓冉捉拿华不石所打出的三枚铜钱,便是从这条鞭上取下的。

若是单打独斗,受伤的姚元孝无疑敌不过邓冉,而柴林也未必能强过崔七廷,可是柴姚二人联手相抗,情势却有所不同,双方激战了二十余招,却是势均力敌,分不出胜负。

其中的原因倒也简单,便是柴林和姚元孝,乃是同门的师兄弟。

同是师出“少林派”,又相识了多年,柴姚二人对彼此的武功十分熟悉。少林武学博大精深,有多种合击之术,他们二人尽皆习练过,此时在联手对敌时使出来,自是比单打独斗要强得许多。

而对面的邓冉与崔七廷认识不足数日,对各自所擅长的武功可谓全不知晓,尤其是那位七爷的金蜈钩法诡异多变,单独应敌威力巨大,但是二人联手时,做为同伴的邓冉却难做配合,于是只有各自为战。

这般此消彼长之下,双方的实力便拉成了平手,一时之间谁都奈何不了对方。

大厅内的四人钩光杖影,拳脚乱飞地打斗,还不时地放出几枚飞镖铜钱暗器,可苦了那些被熊百龄请来吃酒的商家老板们。

楼厅之内本就算不上宽敞,这些**都不会武功,只得各自东躲西藏,生怕被那几位高手收手不及而打中误伤,变成了冤死鬼。而随着打斗的渐趋激烈,就算想要躲藏也难以藏得住,这些商人们索性口中高喊着“借过”,纷纷冲出了望西楼的大门,向四下里落荒逃走。

在逃出望西楼的众人之中,跑得最快的,无疑便是华不石。

厅内的剧斗刚一开打,他就已经做好的逃走的准bèi

,一只手牵着海红珠,另一手则拉上了舒玉小姐,瞅准一个空隙便钻出大门,下了台阶,沿着小西湖畔逃奔而去。

华不石和舒玉都不会武功,海红珠的武功也极是差强人意,他们留在厅内非但帮不上忙,只有成为累赘,要柴林等人分心保护,所以自是逃出来更好一些。

茗香斋的园林占地数十亩,其中的景致风物皆是仿效江南名园而建,十分优美精致,尤其是小西子湖畔,乃是此园中景色最佳之处,而当下时值初夏,正是草木繁盛的时节,最适合观赏风景。只可惜华不石拉着两女一路狂奔只顾逃命,全无心思去观看四下的美景。

一直跑出了百余丈远,华不石才放慢了脚步,却已有些气喘吁吁。他扭头向身后的望西楼张望,却是大惊失色,因为他瞧见一个一身文生装束,却体壮如熊的人出了楼门,正朝向他们的方向直追了过来,正是那位熊家大公子熊天南。

华不石放开拉着二女的手,说道:“大事不好,那位熊公子追来了,我们须得分散逃走才行!我继xù

沿着湖边跑,你们二人从那边的小路走,想必熊天南定会来追我。”

舒玉点头应道:“好,华少爷请多保重。”

华不石道:“姑娘也保重,我们这就分头逃吧!”

原本在华不石想来,望西楼中双方的高手僵持不下,熊天南应该会留在楼里,帮zhù

邓冉等人应敌才是。也不知dào

这位熊大公子做何想法,竟会撇下在楼中的战局不顾,也不管在房顶拼斗的老爹熊百龄,却一个人跑出来追他这个无怨无仇之人。

无怨无仇,只不过是华不石单方面的想法而已,事实上在熊天南的心里,最是痛恨,最想要杀掉的人非华不石莫属!

对于许多人来说,这世上最可恨的并不是坏人,甚至不是仇人,而是情敌。

而华不石,正是熊天南的情敌。自从数月之前,司马如兰出手把他打伤,还执意要留在吠天楼时起,熊天南就对这位华少爷咬牙痛恨不已,下定决心非要宰杀此人不可!

熊天南实在有些想不通,兰儿妹妹为何不愿意嫁给他这威武雄壮,武功高强,又英俊潇洒的熊大公子,却偏偏喜欢那个弱得象根草,长相也很是一般,只会训狗的华不石。

定是因为兰儿妹妹喜欢养狗,而那姓华的家伙利用他会训狗的那点儿手段,才骗得了兰儿妹妹的芳心!

这种卑鄙无耻的好色之徒,定要杀之而后快啊!

先前在望西楼里,熊天南就一直想要寻机来杀这个强仇大敌。而双方拼斗一起,楼内的众人四下躲闪,一片混乱之中,熊天南认为时机已至可以出手时,却找不到华不石了。他自是不知dào

这位大少爷在第一时间就已经乘乱出了楼门,早就逃之夭夭了。

熊天南在厅内寻找了一圈,也没发xiàn

华不石的踪影,才意识到他定是已溜了。熊大公子立时跃出楼门,放眼四下观望,所幸他的眼力不差,很快就瞧见华不石正在百余丈外的小西湖边,当下拔腿直追了过去。

虽然华不石已经逃出了百丈之外,可是熊天南的轻功不弱,此刻提气飞纵,奋起直追,比起行动缓慢的华不石要快上数倍有余,几个起落就已迫近了不少距离,眼看着追赶上来是迟早的事。

而华不石本就已是气喘吁吁,此时怆惶逃命,虽然想要加快脚步,却是没有办法。他一边奔跑,一面回头观望,却瞧见海红珠仍然跟在他的身后,并没有象舒玉一般从小路分头逃走,当下说道:“你怎么还跟着我?那熊天南本是来追我的,你只要不与我在一起就定能逃得掉!”

海红珠道:“我逃走了,你怎么办?”

华不石道:“只要你们逃了,我没有后顾之忧,自会设法对付熊天南!”

海红珠道:“你又不会武功,怎样对付得了熊天南!不行,我定要跟着你!”

华不石急道:“你也不是他的对手,跟着我又有何用?快从那边逃走,还来得及!”

海红珠却小嘴一嘟,道:“我就不逃走,跟定你啦!你怎知dào

我就打不过他,你以前救过我几次,这次我便也救你一回,好让你以后不敢再小瞧我!”

这位海女侠此时竟又耍起了天生的骄蛮脾气,华不石心中大急,却也没有办法。

二人一边争吵一边奔跑,沿着小西子湖畔跑出了几十丈远,前面已到了这条曲径的尽头,乃是一片青竹林,竹林之中有一座用竹枝搭建的精舍。

熊天南在后面紧紧追赶,此时又已迫近了不少,与他们的距离已只剩下四五十丈而已。

这位熊大公子一边追赶,嘴里还一边高声叫嚷道:“姓华的,你跑不掉拉,赶快给熊爷站住!你敢和本大爷抢女人,真是活得不耐烦啦,待我一掌拍死了你,扔到小西湖里喂鱼!”

他的这一番话自是白喊,对方当然不会听话站住。熊天南眼见着华不石和海红珠二人跑到了道路的尽头,钻入了青竹林里的那一座精舍之中。

在茗香斋的数十亩园林中,除了望西楼外,还有许多处阁楼茶舍,专供客人前来饮茶作乐之用,这座精舍便是其中之一。精舍虽没有望西楼那么高大,却也有十余丈长,丈许来高,全都是用青绿色的竹枝搭成,屋顶上铺盖的也是青竹,翠绿的竹叶从檐边垂下,亦是别有一番风雅之趣。

而在精舍前的大门上还挂着一面竹匾,写着“品翠轩”三个草书大字。

这座精舍平日里会有侍者仆从招待客人,但是今天因为要在望西楼举办“负荆请罪”之宴的关系,顾正元已让整个茗香园关门歇业,是以精舍内外都空无一人。

熊天南追到了竹林前,来在精舍的门外,瞪着眼瞧看门口竹匾上的字,却停住了脚步,并没有往里冲。

所谓“遇林莫入,穷寇莫追”,乃是在江湖上行走的经验之谈,熊天南常常听到父亲说起,倒也记得。此时见华不石二人逃进竹林内的屋内,这位熊大公子生出了几分警觉之心,生怕对方会在里面布设下埋伏。

茶舍的门窗上挂有竹帘,此时都低垂着,熊天南站在屋外察看了半晌,也全然没瞧出屋里的情形,开口大声叫道:“姓华的,你在屋子里么,快快出来,吃你熊大爷几掌!”

他一声叫完,隔了一会儿,却听到屋中有人喊道:“熊天南,你在屋子外么,快快进来,让本姑娘踢你几脚!”

听声音,正是海红珠的嗓音。

第四百三十八章 飞燕诀

熊天南大叫道:“姓华的,你在屋子里么,快快出来,吃你熊大爷几掌!”

他一声叫完,隔了一会儿,却听到屋中有人喊道:“熊天南,你在屋子外么,快快进来,让本姑娘踢你几脚!”

听声音,正是海红珠的嗓音。

刚才这海红珠在酒席宴前,举起荆条作势要打熊天南,使得他在许多人面前出丑,大失了颜面,熊天南本就怀恨在心,此时听到她出言挑衅,更是气愤。

他有心要冲进门去抓人,却终是强自忍住,喝道:“你再不出来,本大爷一把火烧了这竹舍,看你们还能不能藏得住!”

熊天南伸出大手在怀中去摸,只是身上却未带有火折,无法当真点火烧屋。

屋内的海红珠喊道:“你可是找不到东西引火么?这屋子里就有油灯蜡烛,就怕你不敢进来拿!”

而此时屋内又有人道:“你少说几句,莫要真的引得他进来,却是糟糕。”

这句话说出的声音不大,若是常人多半难以听到,但熊天南习武多年,耳力聪敏,却是能够听得清楚,而且立kè

便猜到说话之人,定是华不石无疑。

这姓华的如此害pà

他进门,屋内想必并没有埋伏,海红珠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的吓人而已。熊天南随即想到,华不石二人也才刚刚进去,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想要设伏定不容易,而他们二人今天才头一次进这茗香斋来,事先布设更是不可能。

念及至此,熊天南不再迟疑,一个箭步便蹿到了檐下,抬起一脚便把精舍的竹门踢开,大踏步闯入了房内。

进得门内,却见正堂里空空荡荡,只有墙边放着一张竹几,果然没有什么埋伏。而四下的窗户均有竹帘遮挡,屋子里甚是阴暗,角落的烛台之上燃着几根烛火。

华不石就端坐在竹几旁,而海红珠则站在这位大少爷身边,青钢长剑已然出鞘,提在她的手里。

见熊天南闯了进来,华不石脸上带着微笑,并无惊慌之色。而海红珠手中的长剑一指,说道:“熊天南,你敢进来,也算是有点儿胆量。不过空有胆量,头脑太笨功夫又太差,仍是没有用处,怪不得我兰儿妹妹看不上你。”

熊天南怒道:“你说甚么!”

海红珠道:“你若是不服气,我们不妨来比一比武功,你如果胜得了我手中的长剑,我便劝兰儿妹妹嫁给你。”

熊天南道:“兰儿妹妹反正也要嫁给我,用不着你去劝。”

海红珠啐道:“好不要脸,你果不愧是你爹熊百龄的儿子,父子两人都是不知羞耻的家伙!”

熊天南大怒道:“死到临头,你还敢骂我,待我先杀了你,再杀你那个恶狗老公!”

他一亮架势,便朝着海红珠猛扑而来,双掌高举直击而出,拍向了对方的顶门!熊天南的“惊熊掌”得到了父亲的真传,虽然只有五六分火候,但他天生彪壮,气力也大,这等强攻的招式使出,威势倒也不小。

海红珠纤腰一转,已轻飘飘地闪出了六尺之外,熊天南的这一掌便告落空。

这一式轻功使得恰到好处,不仅避开了对方的掌势,而且姿势优雅之极,就连坐在墙边的华不石见了,也发出“咦”的一声,显然是大为意wài



这一式自是“飞燕诀”剑法中的轻身**,海红珠得司马如兰的传授,近一个月来天天勤加练习,已是颇为熟练,先前她声言要与熊天南比武,所凭借的便是这一门剑法。

如今第一式使出,便闪开了熊天南的一掌,又眼见着华不石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海红珠不禁大为得yì

,只觉得这许多天的辛苦没有白费,说道:“怎么样,我的武功比原来强多了吧,以后你可不许再瞧不起我!”

华不石的脸色却忽然一变,叫道:“小心应敌!”

原来熊天南一掌落了空,立kè

再度扑上,双臂齐挥,连发数掌朝海红珠打来!海红珠本还在得yì

洋洋之间,咋闻这位大少爷的提醒,才反应过来。她连忙左躲右闪,退出了丈许,才勉强将这几掌也避了开去,但仍是有一掌扫过了头顶,将插在她秀发之上的珠钗打落在了地上,发髻散落下来,好不狼狈!

“飞燕诀”虽是一门不错的剑法,但是海红珠毕竟习练的时日不长,而且临敌的经验更是缺乏,一旦失去了先机,被熊天南数掌抢攻逼得脚步散乱,先前的优雅姿态也全然不见了,眼看着已经难以支撑,马上就要中招败落。

然而就在此时,熊天南的掌法却慢了下来,一张大脸之上露出了怪异的表情,嘴里喝道:“你竟敢……竟敢……”

他忽然转身,舍下了海红珠朝着茶舍的门口跑去,但仅仅跑出了四五步,就脚步踉跄着重重地扑倒在地上,直摔了一个嘴啃泥!

片刻之前海红珠还手忙脚乱地闪躲,此时见熊天南居然自己栽倒,顿时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手中的长剑剑尖已指住了他的咽喉,叫道:“看你还往哪里跑!我的武功比你高,你输得可心服口服么!”

熊天南一双眼睛却是睁着老大,瞪着端坐在墙边的华不石,说道:“你竟敢耍诈,在这屋子里放迷香!”

原来华不石和海红珠早先在屋子里一唱一搭,只是故yì

引诱熊天南闯进来,屋里的烛火之中,早已被这位大少爷洒下了他的独门迷药“十香软筋散”。

熊天南与海红珠交手时本是胜券在握,却忽然发觉全身脱力,真气不能提聚,才意识到中了对方诡计,再想要转身逃走,为时已晚,如今他全身酸软,就象一瘫烂泥,就连一根手指头也动弹不得。

华不石从茶几边站起身来,来到熊天南的身边,微笑道:“你昨日用迷香加害兰儿小姐,如今也算是得到报应,可还有甚么不满么?”

海红珠却挥动长剑,剑尖在熊天南的烧饼大脸前比划,说道:“不用与他多说废话!兰儿妹妹先前饶过了他一次,我却没有那么大方,先割下他的两只熊耳朵,再削掉他一只熊鼻子!”

熊天南听在耳里又惊又怕,心想又落到了这女魔头手里,今天多半是逃不过毁容伤残的下场了。

※※※※※※※※※※※※※※※※※※※※※※※※※※※※※※两道人影在小西湖中的荷叶之上疾速飞掠,“登萍渡水”的绝顶轻功,在他们使出来似乎并不费劲。

从望西楼破窗而出,陆秋鸿跃到湖面上。见朱洪紧追而来,他并不恋战,只是一直奔逃,很快就已逃到了小西湖的中心。

在这里,湖上的荷叶已然稀疏起来,二人落足之处叶子起伏,使得平滑如镜的水面上泛起了一圈圈了涟漪波纹。

忽然之间,陆秋鸿已顿住了身形,脚踩着两片荷叶,站立在了水面之上。在他身后的朱洪也在同时收住步法,亦是足踏莲叶,站在了陆秋鸿身前的三丈之处。

看着直追而来的少年,陆秋鸿的脸上却忽然露出了笑容,说道:“你可知dào

,我为何要到这湖中央来?”

朱洪道:“不管你逃到哪里,我都不会放过你!”

陆秋鸿道:“我早已看出,你虽然内功大进,不过轻功却不甚好,即便能提气轻身登萍渡水,对真气却要消耗不少。”

朱洪紧咬着牙关,却不答话。

陆秋鸿又道:“我还看出了一点,你并非不怕我的‘绝弦掌’之毒,只不过是仗着内功高强,硬行把毒逼在手掌上,不让毒性上行而已。不过此等做法,只能一时权宜,不但大耗内力,也无法持久。”

他的脸倏然阴沉了下来,道:“如今你要提气轻身,又要逼住掌毒,就算你的内功通神,也支撑不了一时半刻。我引你来此,就是要让你葬身在此地!”

陆秋鸿说完,身形已飞掠而起,朝着朱洪直扑了过来,双手挥动,接连三掌直拍而出!

朱洪沉身招架,“嘭嘭嘭”地三声闷响,已连挡了三下,脚下却已退出丈许,掠到了另一片荷叶之上。而陆秋鸿却足尖一点叶端,再度掠起到空中,竟毫不放松地直逼而来!

两道人影交错盘旋,拳掌交击闷响连声,一场剧斗已在小西湖的中央展开。

陆秋鸿的判断没有错,朱洪并非百毒不侵之身,他能硬接下“绝弦掌”,只是强行运用内力,将掌毒逼住而已。

而事实上,在湖中央的水面上交手拼斗,对于朱洪的影响还不止如此。“震山掌”本是以力取胜的武功,大多数招式出手之时,都要借助脚下之力,这在坚实的地面上打斗自是没有问题,如今脚踩在浮沉不定的荷叶上,全无外力可借,这些招式的威力也就最多只剩下三成。

运功逼毒,提气轻身,再加上掌法招式的不利,朱洪所能够凭借的,就只有高强的内功而已。但是这等打法对内力的消耗,却比平常的打斗要多数倍,就算是机缘巧合之下贯通了全身经脉的朱洪,也难以支撑多久。

转瞬之间,二人已拼斗了二十余招。

第四百三十九章 极限

转瞬之间,二人已拼斗了二十余招。

小西湖如镜的湖面,早已被打斗时的罡气掌风搅得波涛四起,而掌力互击时的震响,就连远在湖畔的莲叶丛中栖息的水鸟,也被惊起,成群地展翅而飞!

二十招过后,陆秋鸿已渐渐占得了上风。

“绝弦掌”本是天下无双的毒掌,最擅突袭暗算,陆秋鸿掌法招式也是以快捷迅速著称,一身轻功比起朱洪要强上不少,这般在湖面上打斗自是大占便宜。只不过对面的少年似乎天生就反应灵敏,极擅于应变,每一次要被他的迅捷掌法逼到绝地之时,总能及时地闪挡化解。

一时无法奈何对方,陆秋鸿并不着急。他很清楚,只要再拼斗一时半刻,朱洪就定然会真气耗尽,到那时再好的资质,再快的反应也救不了这少年的命。

朱洪体内的真气,确实已到了耗尽的边缘,这等拼斗的方式对他来说实在太过吃力。到了现在,他甚至连提气轻身也难以做到,踩着的荷叶的双脚沉入了湖中半尺,鞋子和裤脚都已被湖水沾湿。

这么一来,他的移动就更加困难,数次都险些被陆秋鸿击中。

朱洪用真气逼住的“绝弦掌”毒,也渐渐变得难以控zhì

,此时他的双掌,已经全然成了紫黑颜色,而且黑气已沿着小臂不断地蔓延上来!

从刚开始到现在,朱洪已与陆秋鸿的毒掌硬碰了二三十次,每一次交击,便有一丝“绝弦掌毒”传入朱洪的手掌之中,被逼在他双掌中的剧毒已越积越多。在这等情形之下,运用内力将毒性强行压制在掌中也就更为艰难。

曾经中了一次“绝弦掌”毒的朱洪,当然知dào

这种蕴含在真气中的剧毒的厉害,只要让其侵入经脉穴道,仅片刻时间,就会武功尽失而中毒倒地。

在“青螭号”上的那次中掌,华不石片刻也未耽搁,立时拿出银针透穴施救,才险而又险地保住了朱洪的性命。然而这一次他手掌上被逼住的剧毒比那次更强得多,而且一旦败落,就会掉进脚下小西湖的湖水里,华不石定是无法及时赶来施救,到那时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但是此时,朱洪的心中却并没有想到死。

在他的脑海之中,所想到的是在“青螭号”上,陆秋鸿抢得“盘龙珏”,杀死了伊若瑛,而他在一旁却是无能为力的情景。还有在大仓城里,师父的吠天楼开张,被“明月会”的爪牙欺上门来,之后遭到刺客入侵暗杀,武功尽失的他同样毫无办法,无力保护。

朱洪武学天资极高,可是一直以来,他练武却并没有十分明确的目的,只是觉得武功好一些,就能保护好师弟师妹,或许还能保护再多无辜的人不受到伤害。可是现在,朱洪却感到他自己竟然如此无用,根本就保护不了任何人!

早在数月前,华不石带着他从湘境出发前往“万易大会”时,师兄俞千里、师弟西门瞳和厉虎就千叮万嘱,此行定要保护好师父的安全,这本就是他的责任。

如果今天他在此战败,陆秋鸿便会再次得逞,在“青螭号”上他杀了伊若瑛,而这一次华不石和司马如云等人也定然难逃此人的毒手!

朱洪绝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此事发生,就算是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自从打通了各处经脉要穴以来,朱洪就一直都感觉体内真气充盈,全无衰竭之象,可是现在,为了逼住掌毒,以及与陆秋鸿的拼斗,他身体里的每一丝真气都被压榨了出来。

他只感到头脑之中嗡嗡作响,身体重逾千斤,每移动一步,挥起一掌都要用尽吃奶的气力才能做到。

原来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油尽灯枯吗?

朱洪的身体已经几乎要失去知觉,他眼眸却在发光,好象是有两团火焰在熊熊燃烧着!

这种情形他以前也并非没有经lì

过,在“恶狗别院”的“玲珑屋”里习练“震山掌”时,有许多次朱洪都遇到过体能的极限,他都用坚强的意志克服了。

真气的枯竭,或许比体能的耗尽更加严重,但是朱洪却相信,极限既然存zài

,就是让人去超越的,尤其是这一次,他更是绝不能倒下去!

因为现在他已然明白了练武的目的,这世上既然有着陆秋鸿这样的坏人,就一定须得有正义之士去铲除!

除恶扬善,本就是习武者所注定的责任!

朱洪咬着牙继xù

拼斗,每接陆秋鸿一掌,他手掌上的剧毒就增加一层,所感受到的痛苦也就加重一分!这已不仅仅是武功的比拼,更是意志力的较量,而这位少年的意志比钢铁更加坚硬,是无论怎样也压不垮的!

不知从何时起,朱洪忽然感觉到自己体内,各处经脉中的内力又开始轮转了起来。这些真气不知是从何处产生的,从刚开始若有若无的一丝,很快就汇成了汩汩的涓流,而且每经过一处经脉要穴就增加一分,越来越强,最后来直如同大河之涛,源源不断!

如意轮转,生生不绝,正是内功大成的征象!

这些天以来,朱洪一直在闭门苦练,“撼岳诀”虽有小成,却终于遭遇了瓶颈,无法再有寸进,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他对武功的顿悟,令心境更上一层,而超越了极限消耗,终于使得“撼岳诀”内功突pò

了障碍,达到了大成之境!

而随着小西湖心剧斗的进行,朱洪的对手陆秋鸿,也同样经lì

了一次心境的极致变化。

刚刚交手之时,这位万易门主胸有成竹,心情轻松得yì

,三十招之后,却逐渐变为了迷惑不解,他实在想不通那个少年明明已经耗尽了内力,却为什么还不倒下去。

五十招以后,陆秋鸿已是惊疑不定,而战至八十招,他的心里已充满了骇怕畏惧!

陆秋鸿虽然不知dào

朱洪体内真气生生不绝的轮转状态,却也看得出这个少年出手的动作已越来越敏捷,脚步的移动也已不再踉跄缓慢,全是不是刚才那般摇摇欲堕的情形。

而他双掌上越积越多的剧毒,也已然被完全逼住,不再沿着上臂蔓延,仅仅是在掌缘前方显露出一层寸许厚的乌黑颜色,犹如在墨汁里浸过一般。

鬼神附体!这个念头再次出现在了陆秋鸿的头脑里。

这个少年在短短数月之间武功就如此突飞猛进,便已足以令人不可思议,而他明明真气已经耗尽,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居然还能越打越强,除了鬼神附体之外,陆秋鸿实在想不到还有其它的可能!

难非是早先被害死的那许多人的鬼魄,都附到了这少年的身上来找他算帐?亦或是他作恶实在太多,就连老天爷也看不过眼,才假借着这个少年之手来惩罚他?当此念头在他的心中出现,这位万易门主就再也没有了继xù

拼斗下去的勇气。

忽然之间,陆秋鸿运气出声,双臂齐出,全力攻出了两掌,与朱洪的手掌交击之时,身形已借着反作用之力倒纵出五丈,足尖在一朵莲花上一点,又跃出三丈,逃出了战圈以外。

陆秋鸿所退的方向,湖面上的漂浮着的荷叶并不茂密,只有稀疏的几支。他早已算准了位置,借着掌力的作用纵出,正好可以踏中一朵独出水面的莲花,而足尖踩上莲花之时稍一用力,就把莲花踩碎,掉落到了湖中,并不给朱洪追击留下落脚之处。

他的轻功本就极高,这两个起落就已逃出了十丈之外,眼看着便要逃之夭夭了。

对于陆秋鸿的逃走,朱洪倒并非没有预料,当他体内真气轮转重生,扳回了劣势以后,便已瞧出这位万易门主的目光闪烁,显然是有退走的打算,只不过要阻止对方逃走,却并不容易,因为朱洪的轻功,本就不如陆秋鸿好。

如果在平地之上,或许还有些追击的机会,可如今在小西湖的湖心,对方逃走之时踩碎了落脚的莲荷,想再追上去又谈何容易!

可朱洪却绝不肯就这般放陆秋鸿逃走。这相貌不凡,看上去一表人材的中年秀士,实在是天下间少有的奸恶之徒,就连结义的大哥也被他背叛暗害,此人利用“万易大会”之名欺骗各门派高手,在“青螭号”上更杀死了伊若瑛。如今,他又投靠了“黑龙宫”的海盗,到大仓城来造谣诬陷,用心险恶之极!

这种种的罪恶,可谓是死有余辜!如果让他继xù

活在世上,定然会有更多的人将要遭他毒手。如若不诛杀此人,朱洪苦练武功又有何用!

当陆秋鸿逃出十丈之时,朱洪双足一踩脚下莲叶,亦是飞掠而出,跃到了空中三丈。

三丈高,已是朱洪凭借轻功所能跃起的极限,在湖面之上既然不能利用脚下的力量发招,他就索性跳到空中,利用身形下坠之势发出致命一击!当他的身形拔至最高点时,双掌蓄势已足,同时拍出,正是“震山掌”的一式“拍山震虎”!

第四百四十章 反噬

三丈高,已是朱洪凭借轻功所能跃起的极限,在湖面之上既然不能利用脚下的力量发招,他就索性纵跳到半空中,利用身形下坠之势发出致命一击!当他的身形拔至最高点时,双掌蓄势已足,同时拍出,正是“震山掌”中的一式“拍山震虎”!

在吠天楼的后院,这一式他已练习过无数次,但总是火候不足,无法达到碎石成粉的大圆满之境,只是这一次使出,却与之前的那些试练都不一样。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杀死陆秋鸿,绝不能让这个奸恶之徒从这里逃走!这个信念如此坚定,是朱洪以前从未有过的,以致于他体内的每一分内力,甚至每一点体力全都集聚于手掌上,双掌齐出,威势之强劲,所划动的风声似乎连空间都被撕裂!

朱洪打出如此威猛的一击,陆秋鸿当然也瞧见了,但他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只因为朱洪跃到半空之时,他疾速逃走,已经掠出了十五丈远。

“震山掌”虽然厉害,却是一门纯粹的外家武功,并不能够象一些内家掌法那般能够发出罡气隔空伤人,换而言之,要用“震山掌”打人,就必须将手掌直接拍在对方身上方才有效。陆秋鸿与朱洪交手了近百招,对此当然是一清二楚。

朱洪的内功再强,武功再高,掌式再无坚不摧,却并没有十五丈长的手臂,所以他发出的那两掌,只不过是徒费气力,绝对打不到陆秋鸿的身上。

陆秋鸿的心计极是老练,所做出的判断自是不会有错,而他自己亦是十分放心,只管一心一意地飞掠逃走,将每一片踩过的莲荷均踏得粉碎,以免朱洪能找到落足之地再追上来。

然而,就在他又一个起落掠出了三丈,刚刚踏住了下一片荷叶之时,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凌空而来两股力量击中,巨震之下,陆秋鸿的身形一歪,一口逆血已从他的嘴里直喷而出。

这不可能!陆秋鸿几乎不敢相信,朱洪居然在十多丈之外隔空击中了他!

而令他更加不能相信的是,一阵痛彻肺腹的感觉袭来,他全身的真气已在瞬时之间就无法转动!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意味着什么,这正是中了“绝弦掌毒”的迹象!

其实陆秋鸿原本的判断并没有错,这世上没人拥有十五丈长的手臂,所以朱洪的“震山掌”绝不可能拍中他,真zhèng

击中他的,却是他自己的“绝弦掌”!

朱洪跃起到空中,运起了所有真气,借助下坠之势,打出“震山掌”的拍山震虎式,只是运用浑雄无比的内力,把两只手掌上先前所中的“绝弦掌”剧毒在瞬时之间逼出。而被强行迫出体外的剧毒,犹如两团黑雾一般直飞出十五丈,正击在了陆秋鸿的后背之上!

早先二人拼斗时,曾经多次硬拼掌力,交手过近百招,朱洪手掌上的“绝弦掌”之毒已累积了数十重之多,这一下击中陆秋鸿的背心,立时将他背上的青布儒衫击得片片碎裂,而掌毒侵入经脉,就如同是陆秋鸿一下子被数十记“绝弦掌”击中一样!

绝弦毒掌,掌出断弦。寻常人只要被“绝弦掌”拍中一掌,不出一时半刻便要毒发丧命,根本无药可救,陆秋鸿自身修liàn

此掌,对于毒性有一些抵抗之力,但同时中数十记“绝弦掌”,亦是他完全无法抵受的。

数十重掌毒如此猛烈,瞬时之间就已侵入了陆秋鸿全身各种经脉,当他的第二口鲜血喷出,就已经变为了紫黑颜色!

陆秋鸿的眼中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苗人种蛊,反噬其身”,这位万易主门向来心思缜密,擅长算计,可是千算万算,却没有能算到,老天爷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来报应他!

他直挺挺地仰面跌入了小西湖中,两眼瞪着天空,似乎并不甘心就此败亡。

陆秋鸿跌入水中时候,朱洪也几乎在同时掉落进了湖水里。

这个少年刚才的一式,虽然逼出了掌中的剧毒袭向敌人,却也在瞬时间再次耗尽了他所有的真气,失去了力量的朱洪从半空中直坠而下,落水时象一块巨石般溅起了大片的水花。

朱洪的水性不差,很快就从湖里浮了上来。

虽然此刻他全身脱力,动弹不得,只能依靠着湖水浮力躺在水面上,但是他的心里却充满了兴奋和喜悦,因为他终于领悟到了“震山掌”的真义,明白了华不石所说的“决然”之意。

小西湖的水面,在先前在两人拼斗时被掌风激起的层层波Lang,此刻已经悄然消失,又恢复了之前的平滑如镜。

湖水依然清澈,莲荷也依然翠绿,在这等静谧的湖光美景之中,仿佛刚才的激斗全然没有发生过一般。

※※※※※※※※※※※※※※※※※※※※※※※※※※※※※※望西楼顶,大片的琉璃瓦已被震碎,而四面飞扬而起的檐角,也已被打塌了三个。

司马如兰纤巧如兰花的身形,就站在仅剩下的那一个檐角的顶端,面对着熊百龄惊涛骇Lang般攻来的掌势!

从开始交手到现在,熊百龄已经打出了上百掌,却并没有一掌击中司马如兰,就连她的衣袂也没有沾到半点,每一掌均被她用一种轻巧无比的指力引偏,不是击到空处,就是打中了瓦片和檐角。

这并不是巧合,而是这个小丫头的指力有化解“惊熊掌”所蕴含暗劲之能!到了此时,熊百龄已毫不怀疑这一点。

“惊熊掌”本就是至刚的掌法,已炼至十成火候的熊百龄,每出一掌都力达千钧,无坚不摧,而司马如兰的指法,却至善至柔,指力若有若无,就连招式也似空似幻,令人无法捉摸。

但是这种奇妙的指法,却正是“惊熊掌”的克星!

熊百龄就象是一头力大无穷的暴熊,却被一条无形的软索缚住,虽然狂冲猛撞,却依然无法挣脱,反而渐渐地陷入到软索织成的罗网之中而不能自拔。

若论力量,内力,武功修为乃至拼斗的经验,熊百龄无一不比司马如兰更强,但是他的掌法被这一门奇妙的指法所克制,不仅全然无法奈何得了对方,而且逼得越紧,就越有要落入下风之势!

熊百龄终于停住了攻势,身形暴退三丈,站在了屋脊之上,垂肩而立,胸前不住地起伏。他的年纪已是不轻,即便内功高强,但连攻了百余掌不下,也耗费了不少体力,难免有些喘息。

司马如兰依然巧然端立于檐角之上,并不追敌,一双美目望着三丈之外的熊百龄,面上的神色却是平静似水。

熊百龄瞪着双目,忽然说道:“你刚才所使的,就是少林的‘拈花指’?”

司马如兰点了点头,道:“我的指法,确是爹爹所传授的‘拈花指’。”

“拈花指”乃是“少林派”的七十二绝技之一,本是一门大有来头的武功。

据宋代释普济《五灯会元-七佛-释迦牟尼佛》的记载:世尊于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在世尊佛祖的讲道大会上破颜微笑,得到真传的摩诃迦叶尊者,就是传说中的禅宗初祖,而到第二十八代时传到了中土,便是少林寺武学的祖师爷达摩法师。

少林寺本是和尚寺,在“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以刚猛的外家武功居多,阴柔的内家功夫却是极为少见,亦没有几人能够练成。

这门“拈花指”,却正是至柔的指法,司马如兰小小年纪,居然也练成了这门武功,刚才与熊百龄交手,正是行以柔克刚之道,才撤底压制住了“惊熊掌”的凶猛强攻。

熊百龄冷笑道:“你这小丫头的‘拈花指’火候不浅,定然已修习了多年,你爹爹当年教你这门指法的时候,想必就是为了让你能够克制老夫的刚猛掌法。哼哼,看来司马城主早就对熊某有所忌惮,才会留下这一后手!”

司马如兰却摇头道:“熊叔叔,你猜错啦!当年习练拈花指法,是兰儿自己挑选的,爹爹本来还不肯传授给我,只说这门指法太过阴柔,容易伤人于无形,不准我习练。却是兰儿很喜欢这武功,苦苦央告的许久,爹爹才传给了我,和熊叔叔完全没有关系。”

熊百龄道:“你爹定是早有传授你‘拈花指’对付熊某的打算,才故yì

让你瞧见指谱,却又假仁假义,装做不愿意传你,等你求恳这才答yīng

。他这等惺惺作态之举,也就只能瞒过你这小丫头,却哪里能骗得过老夫!”

司马如兰道:“我爹爹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从来不会惺惺作态,不过你若非要那般去想,我也没有办法。反正兰儿已经练成了这一门指法,熊叔叔以为今日一战还能胜得过我么?”

第四百四十一章 心慈手软

司马如兰道:“我爹爹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从来不会惺惺作态,不过你若非要那般去想,我也没有办法。反正兰儿已经练成了这一门指法,熊叔叔以为今日一战还能胜得过我么?”

熊百龄忽然仰起头“哈哈”大笑,道:“小丫头,你以为练成了‘拈花指’,老夫就奈何不了你么?老夫本是想要你嫁给南儿,才不愿轻易伤你,出手时留了余地,你既如此自以为是,我便让你见识‘兽王蹯’的威力!”

他说完此话,双臂弯曲,手指由掌形化为了爪形,身体前倾已蛰伏于房梁之上,摆出了一个极为古怪的姿势,显然是要使出绝招了。

司马如兰的神情一直甚是平静,但到了此时却也凝重了起来。“兽王八式”是“惊熊掌”中最强的招式,也是熊百龄的压箱绝技,司马如兰曾经听父亲说起过,深知其厉害。

寻常**都认为老虎是山中的兽王,其实熊罴比起虎豹更加强悍,才是真zhèng

的万兽之王,猎户之中便有“宁遇十虎,不惹一熊”之说。

“惊熊掌”本就是极为刚猛的武功,而这八式“兽王蹯”更是悍勇无伦,每一招均是以命搏命的凶狠招式。司马逐风对司马如兰说起这八式掌法时,便做了这般定论:要应对这八招,唯一的办法就是抢先攻击,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定要让对方的招式无法顺利使出,否则就只能必败无疑!

然而,现在的司马如兰却在犹豫,她虽然知晓“兽王蹯”的厉害,却仍然不愿意抢先出手。

刚才二人拼斗之时,熊百龄固然未使绝招,司马如兰亦是有所保留。从一开始起,她就仅用“拈花指”至柔至善的指法,不断化解熊百龄攻来的掌力,完全没有做出反击的动作。

“拈花指”做为“少林七十二绝技”中最难习练的武功之一,当然并非只能防守,事实上“拈花指”中阴柔指力的杀伤力,绝计不比任何一门少林绝技小,其中更有三式“无相缘灭指”,能以指力瞬时隔空出击,击杀对手于无影无形之间,正是最适合出其不意抢攻的绝招。

司马如兰之所以不愿使出这三招指法,便是因为在她的心中,并没有要杀死熊百龄的念头。直到现在,这位“熊叔叔”依然是她心目中的长辈,即使是犯了错误,也并非是不能原谅。

刚才她使出“拈花指”绝技,只是希望能让熊百龄知难而退,却没想到这么做的结果,却是令得这位熊叔叔要使出“兽王蹯”的拼命绝招。

但凡有些经验的武者都知dào

,拼斗时最忌心慈手软和犹豫不决,只因为临敌之际本就是刀头tian血,你若不肯杀人,就难免被别人所杀!

司马如兰即便得到了少林武功的真传,却仅是不满二十岁的少女,缺乏江湖经验,在这等关键时刻,这两项大忌都却被她都犯下了。

正当她心中迟疑,拿不定主意是否使出“无相缘灭指”时,熊百龄已倏然扑上,双手一掌一爪齐出攻到了她的身前,罡风凌厉,就象数十把无形利刃从四面八方直袭而来!

司马如兰再想用指力去拆解攻击已然不及,只得双足一点,从檐角之上纵跃而出,一式“归燕回翔”,在空中横飞了三丈,落在的屋顶的另一侧。她原先所立的飞檐,被数道罡风划过,竟然无声地断成了五六截,从楼顶径直掉落了下去。

熊百龄的掌爪并其实并未触及到飞檐,那用砖石砌成的檐角就已被罡气齐刷刷切断,足见熊百龄这一爪的可怕,如若司马如兰晚避半步,只怕整个身体都要被划为数段!

司马如兰虽是避过这一爪,但熊百龄的第二式比前一招来得更快,全然不给她做出反应的机会。

转眼之间,熊百龄已攻出了六式,屋顶上的琉璃瓦已经被掀去了一大半,而瓦片下的木椽梁架也被罡气切得七零八落,一片狼籍。

“兽王蹯”出手之时,不仅是指爪和掌力的攻击,更有堪比利刃的罡风四下飞舞涌动,几乎全无抵抗的可能。司马逐风所言并没有错,如若抢先出手,司马如兰还能用“拈花指”与熊百龄周旋一二,此时先机已失,再想化解对方的招式,已是力不从心。

六招一过,司马如兰被逼到了屋顶的边缘,再也没有退避的余地,她的袖口和裙摆上,都被划出数道寸许长的裂口,好不狼狈,而熊百龄的第七式已袭到的近前!

司马如兰已是避无可避,只得伸手招架,只听见“砰”地一声,熊百龄的右掌已击在她上臂之上!

没有“拈花指”以柔克刚的巧劲,以司马如兰的功力与熊百龄硬碰硬,却还差得太远,这一掌交击之下,她顿时被震得口血纷飞,从屋顶向下直跌了出去。

司马如兰只倒飞出数尺,熊百龄却已一步抢上,左手利爪抓住了她的肩头,又将她拉回到屋顶之上,而右掌第八式“兽王蹯”的掌力向她顶门直拍而下!

此时的司马如兰已全然没有的抵抗之力,眼看着熊百龄变得凶恶狰狞的脸孔,她吓得闭上了眼睛,只等着对方这一掌击下,便了却这条性命。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熊百龄的那一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司马如兰睁开眼睛,却只见这位“万金堂”副堂主仍是举着掌,脸上表情依然狰狞,却又露出了惊怒之色,而他的双目圆睁,却是紧盯着望西楼下。

顺着熊百龄的目光望去,司马如兰立时就瞧见了在望西楼前的青石路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人,正是华不石和海红珠,而海红珠一手提着长剑,另一手拖着一根布带,而那布带的一端则绑在一个人的脚脖子上。

被布带绑住的人虽然象一瘫烂泥般趴伏在地上,但从衣着和身形,以及露出了小半边脸可以认得出,正是熊天南。

在“品翠轩”茶舍之中,熊天南被迷香薰倒,动弹不得,海红珠提剑上前,便要割耳削鼻,给这位熊大公子整容,却被华不石拦住。

华不石十分清楚,望西楼双方的拼斗颇为凶险,胜负殊难预料,如今拿住了熊天南,正可以拿他作人质威胁熊百龄,说不定便能扭转局势,所以自是不能让海红珠随便伤他。

海红珠本是不愿饶过这熊大公子,但听说兰儿妹妹有危险,才答yīng

暂且放过这个坏蛋,熊天南也才算是侥幸保住了性命。

只不过要把此人押回到望西楼去,却是有些困难。熊天南身材彪壮,足有两百斤重,如今中了迷香动弹不得,华不石本就手无缚鸡之力,海红珠的力qì

也不算大,要抬动此人根本办不到。

最后还是海红珠想出了办法,把熊天南的裤腰带解下,系住他的一只脚脖子,拉着他在地上拖行。熊天南被海红珠从品翠轩一路拖到了望西楼前,一张烧饼大脸在青石地面上打磨,已是皮破血流。

可怜这位熊大公子虽然逃过了割耳削鼻之厄,一张英俊的脸庞终究还是难以保全。

熊百龄的“兽王蹯”第八式使出,本已制住了司马如兰,狂性大发之下立时就要一掌击杀,却忽然瞧见华不石二人从路上走来,而自熊天南被海红珠拖在手中。他不由得又惊又怒,马上顿住了掌势。

而望西楼顶的情形,楼下的二人亦是瞧得清楚,海红珠一挺手中的长剑,抵住了熊天南的脖颈,高声叱道:“熊百龄,快点放了兰儿妹妹,不然我就一剑杀了你的这个混帐儿子!”

熊百龄见儿子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喝问道:“南儿,你还好么?姓华的,你对南儿做了甚么!”

华不石答道:“熊副堂主放心,你儿子只是中了迷香而已,性命无碍。”

他朝趴在地上的熊天南说道:“熊大公子,你与你爹爹说上一句话,好让他知dào

你平安无事!”

中了“十香软筋散”之人全身瘫软动弹不得,但神智却仍是清楚,也可以开口说话。到了此时,熊天南倒也颇为听话,对楼顶的熊百龄道:“孩儿不小心误中了他们的迷香,爹爹快来救命啊!”

瞧见这个总是犯错误事的草包儿子,熊百龄心中甚是气恼,却也实是没有办法,对华不石喝道:“姓华的,你想要怎样!”

华不石道:“很简单,只要你放了城主大小姐,再撤去茗香斋外的三百‘大罴部’人马,我便放了你的儿子,如何?”

熊百龄道:“我若是现在放了这个小丫头,再撤去围住此园的人马,你们便可以调动城中的数千帮众弟子来对付我熊家庄,到那时我们父子仍是难免被杀,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他冷哼了一声,道:“反正现在司马如兰在我手中,你如若不放了南儿,我现在就一掌毙了她!”

楼下的海红珠急道:“不准伤害兰儿妹妹!”

司马如兰却是面色平静,说道:“熊叔叔,兰儿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杀人,只要你答yīng

华先生的条件,撤去围住此园的人马,我保证约束‘万金堂’的弟子,决不伤害熊叔叔父子的性命,好不好?”

第四百四十二章 贪生怕死

司马如兰面色平静,说道:“熊叔叔,兰儿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杀人,只要你答yīng

华先生的条件,撤去围住此园的人马,我保证约束‘万金堂’的弟子,决不伤害熊叔叔父子的性命,好不好?”

熊百龄道:“你的生死现在就掌握在我手里,今天熊某更要掌控这座大仓城,又何须要你来饶命!你以为用南儿做要胁,就可以让老夫放qì

‘万金堂’和整座城池么!”

熊百龄的话音未落,却有人“哈哈”大笑起来,正是那位大少爷华不石,他指着熊百龄道:“熊百龄,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你的图谋早就已经失败啦!如今‘大罴部’根本冲不进花园来,最多再过半个时辰,城里的各路‘万金堂’帮众人马定会闻讯赶到,他们得知你勾结黑龙宫,谋害城主大小姐,又岂能放过你们父子?”

“那些商人先前不肯帮你,便是因为知dào

此节,可笑你自己却懵然不知,自以为是,还想要掌控大仓城,真可谓痴人说梦!你现在若敢伤害兰儿小姐,便是自断了生路,等到‘万金堂’大队人马赶到,没有兰儿小姐阻止,你们父子,加上你的‘大罴部’和熊家庄的数百庄丁家眷,想必一个也活不了!”

华不石的话熊百龄听到耳里,心中却是一片冰凉,因为他已意识到这位大少爷并没有说错。

想要掌握大仓城,就必须要“万金堂”的大部分帮众弟子,以及城里的众多商家势力支持才行,熊家庄的实力虽是不弱,却还无法与整个门派对抗。这也就是熊百龄对大仓城早有图谋之心,但是在司马逐风活着的时候却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而这一次他费尽心机设下此局,就是要让司马如兰失信于城中众人,以便借机上位。

如今熊百龄不但未能取得任何一方的信任,反倒成了背叛门派、勾结外敌入城的众矢之的,他的计谋可谓是撤底的失败了。即便熊百龄是“万金堂”的副堂主,但司马逐风在门派里的威望却远胜于他,堂中的数千帮众弟子定是不会放过他们父子的这等背叛之举。

此时趴在地上的熊天南哭喊道:“爹爹,不要啊,别让他们杀我啊,孩儿不到三十岁,老婆都还没有找到,还不想死啊!”

见儿子如此没有骨气,熊百龄不由得怒气上冲,吼叫道:“闭嘴!你这个不成器东西,还有脸求饶么!既然谋事不成,我们父子今天便是一起死在此城,也要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他说话之间,真气已再度提运到举在空中的巨掌上,眼看着便要一掌朝着司马如兰头顶拍下!

此时的司马如兰并不象刚才那般闭上眼睛,而是睁着一双美目凝望着熊百龄的脸,玉面之上并无惧色,似乎全然未把生死放在眼中。

楼下的华不石却连忙叫喊道:“熊先生且慢动手,有话好说!”

熊百龄道:“还有甚么好说!”

华不石道:“常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朝未能成事便去拼死,岂是智者所为?熊先生此次图谋大仓城未成,只不过是一时失算而已,只要退上一步,便可以暂时保全实力,日后自有东山再起之时,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位大少爷妙舌如簧,说出此话来倒象是在为熊百龄谋事一般。

熊百龄道:“你说得倒是好听,我若放了这小丫头,又怎知她有了机会,不会毁诺杀我们父子!”

华不石道:“在下与兰儿小姐相识不久,都知她心地善良,且是守信之人,定是不会做那种事。熊先生是兰儿小姐的义叔,难道还不了解她的个性么?”

熊百龄一只手掌虽然仍悬在空中,脸上却有了些许犹豫之色。

华不石又道:“熊公子正值青春年华,一表人材,又能文能武,将来定然大有作为,熊先生若是只为了争一时之气,就让他白白丢掉性命,岂不是可惜?”

那熊天南倒也乖觉,立时哭喊道:“华先生说得对!爹爹就可怜可怜孩儿,不要和他们拼命啊!”

熊天南是熊家单传的独子,熊百龄一向都骄宠得紧。平日里无论熊天南想要甚么,熊百龄都会想方设法满足,就算他常常犯错惹事,熊百龄也从不追究。

如今熊天南贪生怕死,熊百龄虽然恼怒,心中却也甚是不忍,终于将举起的手掌垂了下来。

他叹了一口气,对司马如兰道:“老夫要带南儿和‘大罴部’出大仓城去,你且立下一个誓,保证出城之前我们父子和熊家庄家眷的安全,我才能放你!”

司马如兰也不迟疑,立时说道:“司马如兰今日立下誓言,只要熊叔叔没有杀我之心,兰儿定会约束‘万金堂’的帮众,不伤害熊叔叔父子和熊家庄的家眷。如若违背此誓,司马如兰定遭万箭穿心而死。”

司马如兰的个性与她的爹爹司马逐风一般无二,她既然已郑重立誓,想来就不会违背诺言,此节熊百龄自是知晓。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收回左爪,放开了对司马如兰的禁制。

却在此时,只听得一声巨响,却是望西楼的一面侧墙被打穿了一个大洞。一条人影从洞里穿越而出,正是“九龙子”之一的崔七廷。

这位七爷出了望西楼,片刻不停地纵身而走,一个起落就已掠出十数丈之外,眼看着便要逃遁而走。

崔七廷武功高强,楼外的华不石和海红珠自是无法阻挡,而楼内大厅内原本与此人拼斗的柴林、姚元孝等人一时之间居然也没有追出来,却不知dào

情形如何。

※※※※※※※※※※※※※※※※※※※※※※※※※※※※※※当熊百龄使出“兽王蹯”绝技威风八面,在望西楼顶打得天翻地覆之时,楼下大厅内的邓冉和崔七廷却是落入了下风。

其原因便是柴林和姚元孝,使出了一门合击之术“虎鹤双形”。

“虎鹤双形”的功夫,据说是前朝一位高僧,在山中修行时偶见虎鹤相斗,参悟而出的一套武学,虽然并未列入“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但以双人合击术而言,亦属武林中少有的厉害功夫。

身为少林弟子的柴林和姚元孝,都曾经习练过这门合击术,此时使出,两人时而以虎形扑击,时而以鹤形守御,配合得极是默契,实力顿时大增。

柴姚二人互为攻守的合击,更显出各自只管单独拼杀崔七廷和邓冉的劣势所在。在“虎鹤双形”的合击术之下,崔七廷和邓冉几近是以单人之力应对柴姚二人的联手攻击,自是越打截越是吃力,渐渐落入了下风。

在大厅之中,还有十多名熊家庄的庄丁,亦是站在崔七廷和邓冉一方,也各自挥舞着刀剑加入到战团之中。只不过全无配合的混战乱打,人数越多却未必就更加有利。

这些庄丁并非熊百龄所训liàn

的精锐“大罴部“,武功都不算高,又不懂得结阵攻防,一窝蜂般地冲上来,不仅未给柴姚二人造成多少威胁,反而常常挡住了崔七廷和邓冉所发的招式,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没过多久,这群帮倒忙添乱的庄丁们就已有六七人躺在了地上,一半是被柴姚出手击伤,也有三四人乃是被崔七廷的暗器误伤的。

邓冉与熊百龄交情甚好,出手之时尚把握有分寸,不至伤到熊家的庄丁,可是来自“黑龙宫”的七爷却全无顾忌,就算已经瞧见了有人挡在身前,他的攻击招式也毫不收手。

被“误伤”数人之后,余下的庄丁们终于变得聪明了起来,只管在外围大喊大叫,挥动兵器虚张声势,再不敢上前动手。毕竟被敌人打伤倒也罢了,被这七爷从背后用暗青子招呼实在是犯不上。

却也在这个时候,华不石和海红珠拖着熊天南来到了望西楼外。无论是柴姚二人还是崔七廷、邓冉,耳目都十分灵敏,屋外各人的呼喊对话声音,他们自是都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司马如兰被熊百龄制住,熊百龄要出手杀人时,柴林和姚元孝俱是大惊失色。直到华不石出言相劝,熊百龄让司马如兰立誓,柴姚二人才算是放下心来,而脸上变色之人则成了崔七廷。

司马如兰所立的誓言,只是保证熊家父子和熊家庄众人的安全,崔七廷是“黑龙宫”的海盗头领,从来都是大仓城的强仇大敌,“万金堂”的弟子定是不会放过他的。

这位七爷手上的钩法招式变缓了下来,也不再欺近攻击,目光四下瞟动,已经开始打逃走的主意,只想着找到一个机会就蹿出楼去。

崔七廷的神色,被战圈里的柴林瞧在眼中。这位七爷是“九龙子”之一,乃是龙宫部众中的重yào

人物,柴林当然不肯轻易放他逃走,而他握着兵器的手掌,拇指暗自移动,已扣住了软鞭一端的一处机簧按钮之上。

第四百四十三章 紫花

柴林握着兵器的手掌,拇指暗自移动,已扣在了软鞭一端的机簧按钮之上。

这条“钱鞭”乃是柴林精心打造的独门兵器,只有尺许来长,平日里放在身上就如一吊铜钱,与他的商人身份甚是相符。但实jì

上,鞭上的每一枚铜钱均是特制的暗器,而串着这些铜板的也不是寻常的绳子,而是一条装有机括的精钢软索。

这样一件奇门兵器,自有其独特的用途,而其中最厉害的用法,便是按动机簧,“钱鞭”中的精钢软索便会瞬间分解,串在上面的数十枚铜钱激射而出,同时袭向敌人。

这一招的名字就叫“遍地金钱”,乃是柴林的绝招,寻常的时候不会使用。但是今天,他却准bèi

要用出来,只因为他和姚元孝虽然占了一点上风,短时间内却无法取胜,而柴林已看出了崔七廷想逃,而此人轻功了得,要阻止他逃走并不容易。

只有使出这一招“遍地金钱”,才能把这七爷留住!

这一招虽是厉害,却也有其缺陷之处,便是数十枚铜板乃是依靠着机簧之力弹射而出,四散纷飞之下势必难以控zhì

,容易伤到旁边已方的同伴。

不过姚元孝与柴林同门学艺多年,对彼此的武功极是熟悉,姚元孝早就知dào

他的“钱鞭”之上有这么一手本事。柴林仅递出了一个眼神,姚元孝便已经心领神会,知dào

这位同门师兄要使出绝招,当下手中铁杖一横,已疾退而回,避到了柴林的身后。

只因为他知dào

,“遍地金钱”一出,铜钱暗器向四面八方发射,唯有柴林的身后乃是死角,最为安全。

柴林趁此时机,手腕一转,软鞭已旋转而出,同进按下机簧,只听“铮”地一身清鸣,“钱鞭”的鞭身已断为十八截,数十枚铜钱暴雨一般激射而出!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崔七廷手臂扬起,三道金光在空间划过,朝着柴林当胸袭来!

崔七廷的确是想逃走,不过这位“九龙子”的老七并不打算就这般空手而遁,在逃走之前,他还想要击伤对方的高手。

无独有偶的是,崔七廷的奇门兵器“金蜈钩”上,同样有一招杀手锏,而且亦是依靠机括发动,将钩尖分解为三支箭镞,疾射而出,这一招的名字,叫作“透骨箭”!

只因为这一击的威力足以穿透坚骨,才以此为名。

当柴林决定用“遍地金钱”的时候,崔七廷也准bèi

使出“透骨箭”。二人几乎是一齐出手,而由于双方的暗器都是用强力机簧弹射而出,速度和力道均远超寻常投掷手法,数丈之内实难躲闪!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见一声金铁交鸣的声响,接着血花飞溅,柴林的右肩已被射中,踉跄后退,而崔七廷则是肋下,小腹等处被铜钱划出数道血痕!

崔七廷的“透骨箭”射到之时,柴林的“钱鞭”已断,手中没有兵器,全无抵御之能。所幸躲在他身后的姚元孝眼疾手快,镔铁怀杖横出替师兄挡下这一击,才有那一声的金铁交鸣的声响。只不过他能挡下的只有射向柴林前心要害的一箭,另一支箭镞却已刺入了柴林的肩头。

而另一方面,崔七廷毕竟轻功高明,见暗器来袭,下意识地侧身避过了要害,但也被几枚铜钱划过肌肤,深达寸许,亦是伤得不轻。

在双方各出暗器绝招对攻之中,最为倒霉的莫过于外堂长老邓冉。

崔七廷先前就有逃走之意,拼斗时一直向后退缩,并没抢前进攻,而这位邓长老却是首当其冲,正处在战圈的中心,距离柴林仅不到两丈。“遍地金钱”射出时,七爷尚可以下意识地回避,邓冉却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前胸顿时被三四枚铜钱射中。

而更为背运的是,邓冉所在的位置,正是位于崔七廷与柴林之间,所以三支“透骨箭”的一枚,也正好刺入了他的背心!

柴林与姚元孝同门习武,心意相通,可以用眼色传递信息,崔七廷却不可能预先告sù

邓冉要使暗器绝招,叫他回避,否则定会让对方也听去。而这位崔七爷出手一向毫不容情,不怕误伤同伴,自也不会顾及这位邓长老的生死。

柴林与七爷互发暗器绝招,这位可怜的邓长老站却是腹背受敌,同时被两种暗器命中要害,连一声惨呼都未能叫出,就直挺挺地跌扑在地上,立kè

就已气绝身亡,当真是冤枉之极!

原本在外围装腔作势的那群熊家庄的庄丁,虽然站得较远,无奈反应太慢武功也差,被四散纷飞的铜钱射倒了一大半,未倒下的几人也都受了伤,喝骂之声顿时就变成了一片哭爹喊娘的哀嚎。

此时崔七廷却已冲向旁边的木墙,只听得一声巨响,墙壁被他撞出了一个大洞,这位七爷业已破壁而去。如今邓冉死了,崔七廷自己也受了伤,当然不能再战,只有走为上策。

而柴林亦是受了重伤,姚元孝一只手扶着师兄,却也来不及追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飞纵而走,瞬时间就没有了踪影。

※※※※※※※※※※※※※※※※※※※※※※※※※※※※※※阳光透过木檩和窗纸,照在窗下的桌几上。

桌几之上别无它物,只摆放着一排盆栽,其中四盆已然开花,三株都是红色,只有一株所开的是浅紫色的花朵。

一位身着白衣的年青公子端坐在屋角的椅子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株开着紫花的盆栽。

这里是吠天楼的偏院,而这白衣公子正是曹暮云。

“切脉拔毒”的手术已过了近一个月,曹暮云身上的伤也养好了一大半,数日之前他就已可以下床走动。

在这一个月中,曹暮云每天躺在床上闲来无事,都在瞧看着窗下的这几盆花。如今虽然已可以走动,他却依然不肯出屋,坐在椅子上对着这几盆花痴痴出神。

其实他所看的,只有那一盆紫色的花而已。

这世上大多数鲜花都是粉红颜色,紫色的花要少得多,而这一盆花是何品类,曹暮云也不识得,他以往在京城里也时常到处赏花,却并没见过这种花,或许这是本地所独有的品种。

有些花虽然很平凡,可若无机缘却是难以瞧得见,人也是一样。曹暮云眼里看的是花,心中所想的,却是与这盆紫花同样独特的人,一个为他而死的女子,也是这辈子他决不可能忘记的女子。

“紫剑金环”伊若瑛,曹暮云最初遇见之时,并不觉得她有多么独特。她若许能算得上美丽,可是这世上美丽的女子并不少,他以前就识得很多,还曾和她们中的一些有过情缘。

曹暮云原本以为,这世上所有女子都会被权势和财富所吸引,她们的温柔美丽,只要花上一些代价就能换取,所以他从来没有对她们中的任何一人付出过真心,他所付出的只是银两而已,直到他遇见了伊若瑛。

只可惜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却为时已晚!

曹暮云凝望着紫花,似乎已经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但忽然之间,他已回过神来,目光也从花盆上收回,望向了小院的大门,而脸上出现了警觉的神色。

只因为他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响,至少来了三四十人之多。而他从脚步声就能断定,这些人的轻功俱是不弱,而且很快就把整座偏院包围了起来。

院子的门“呯”地一声被推开,六七个人直闯了进来,这些人都是劲装打扮,一个个手持着刀剑兵器,杀气腾腾,看装束正是城主府的护卫,而为首的是一个手提铁杖,身材矮小枯瘦的中年人,曹暮云却也认识,正是“万金堂”的长老姚元孝。

曹暮云瞧见姚元孝的同时,姚元孝亦是看见了坐在屋中的曹暮云,他手掌一挥,喝令道:“来人!把这刺杀司马城主的凶手给我拿下!”

四名护卫立时冲进了屋门,挥动兵刃向曹暮云直逼了上来。

但只见人影一闪,“砰砰砰砰”四声闷响,这四名护卫几乎在瞬时之间就栽倒了下去,而再看曹暮云,却已然站在了屋门之外,他手里拿着的,正是原本放在屋角的一把两尺来长的短扫帚。

这位“暮云公子”本就是剑法如神的绝顶高手,这几名护卫虽然武功亦是不弱,却在一招之间就被曹暮云以木帚代剑点中了穴道而倒地。

姚元孝怒道:“好小子!原来你的伤已好了,那就让你知dào

姚某人的厉害!”

他提起铁杖便要冲上,却忽听得有人叫道:“姚长老且慢动手!”

说话的人此时正从院门外走了进来,正是华不石。而本来要上前动手的姚元孝,听见这位大少爷的呼喊,却也顿住了身形,横杖而立。

曹暮云盯着华不石,说道:“他们都是你引来的?”

华不石道:“他们确是我带进吠天楼的,但曹兄杀死司马城主之事,却不是小弟泄露,不知曹兄相不相信。”

曹暮云道:“既不是你,又是何人?”

当日曹暮云在南泉庄刺杀司马逐风,知dào

的人并不多,华不石亦是在万易岛的南石崖上被伊若瑛制住之后才推测出来,而当时在岛上的各大门派中人全不知晓。

第四百四十四章 人心惶惶

当日曹暮云在南泉庄刺杀司马逐风,知dào

的人并不多,华不石亦是在万易岛的南石崖上被伊若瑛制住之后才推测出来,而当时在岛上的各大门派中人全不知晓。

华不石道:“泄露此事的人曹兄定然想不到,便是万易门的门主陆秋鸿。”

听到“陆秋鸿”的名字,曹暮云的目光瞬时凌厉了起来,道:“他没有死在风暴之中么,现在在何处?”

华不石道:“他当日并没被淹死,而且还投靠了‘黑龙宫’来到大仓城中,只不过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曹暮云道:“此话何意?”

华不石道:“陆秋鸿来到此城,是为‘黑龙宫’做卧底,在茗香斋的小西湖上与朱洪拼斗时,被他自己的掌毒反噬,沉入湖水之中,虽然没有寻找尸体,却多半已经葬身湖底了。”

曹暮云的目光又黯淡了下来,道:“原来他还是死了。”

当日在“青螭号”上陆秋鸿背叛突袭曹暮云,把他击成重伤,而伊若瑛和薛原均是死在此人之手,曹暮云恨不能亲手杀死这个大仇人,只可惜没有这个机会。

华不石道:“曹兄刺杀司马城主之事,‘万金堂’上下都已知dào

,如今这座院子已经被重重包围,外面还布设有数百名弓驽手,我看曹兄还是不作反抗为好,待小弟去向城主大小姐求情,或许可以免去曹兄一死。”

以曹暮云的武功,姚元孝想要擒住他当然并不容易,可如果真如华不石所言,有几百名弓驽手埋伏在院外,就算曹暮云再强,恐怕也冲不出去,最多只能拼一个鱼死网破的结果。

曹暮云冷冷一笑,道:“华兄向城主大小姐求情,就能免我一死么,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岂会这般容易就饶恕我?”

向司马如兰求情是否能不杀曹暮云,华不石心中也确是没有把握,他沉默了半晌,才道:“曹兄当日刺杀司马城主,亦是受人利用,主使元凶另有他人,兰儿小姐心地善良,待人宽厚,我与她说情求恳,或许还是有些机会。”

此时院中的姚元孝却已等不及了,喝道:“华少爷,我看你不用再多费口舌,姚某这便把这凶手拿下!”

在这位“万金堂”内堂长老看来,曹暮云刺杀了城主司马逐风,又是大明朝廷中人,定然不能够饶过,即使生擒不下,也要当场格杀才行。然而,他的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已倏然朝向他当胸而来,却是曹暮云抢先出手,手中的短帚疾刺而出!

姚元孝连忙挥杖格挡,却挡了一个空,短帚变了方位,已然刺到他的小腹。这位“万金堂”长老暴吼一声,铁杖立时变招,朝下格压而去!

他的怀杖乃是精铁铸造,不仅坚硬且份量不轻,而曹暮云手中拿着的只不过一是把寻常扫地用的竹帚,只要双方兵器相碰,竹帚必定就会立时折断。姚元孝这一招下压吐气发声,已将内力运至铁杖之上,正有一举毁掉对方兵器之意。

然而他的一这击仍是压了一个空,曹暮云的竹帚刺来,明明招式已经用老,无法再变招才对,却忽然一转,竟然又一次改变了方位,反刺向了姚元孝的咽喉!

而这一次,姚元孝却是全然来不及应变了!

“万象缠丝剑法”本就是变幻莫测的上乘剑法,在曹暮云手中使出,就连“华山派”长老于竣都曾败在了他手下。姚元孝武功虽强,却也不是对手,况且一交手就失了先机,眼看着立时之间就要被对方所伤。

这根短帚虽然只是普通的竹枝,但是在内功高手的手里,真气贯注所至,要刺穿脖颈却也并非是难事。但曹暮云突然间顿住了招式,竹枝只是抵在了姚元孝的咽喉上,并没有直刺下去。

到此时,城主府的护卫们才反应了过来,各持兵器围上前来,而小院四面的院墙之上人影闪动,瞬时之间就已出现了无数兵士,一个个弯弓搭箭,上百支箭尖全都指向了院子当中的曹暮云!看来华不石先前所言不假,“万金堂”为了捉拿杀死城主的凶手,派出了许多人手,早就把这座小院围得水泄不通了。

姚元孝虽被对方制住,却面无俱色,喝道:“姓曹的,有种就杀了姚某!今日定要叫你乱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曹暮云的目光却并没有瞧看姚元孝,而是转向了华不石,说道:“华兄可还记得,当日为小弟‘切脉拔毒’时所答yīng

之事么?”

华不石道:“我记得。”

曹暮云道:“那么华兄的承诺,到今天还依然有效么?”

华不石道:“有效。”

当日曹暮云为了让华不石能祛除心魔,动手拔毒时不至有所顾忌,曾经以性命为赌注,要华不石答yīng

帮zhù

大明朝廷筹集两百万两饷银,华不石当然不会忘记。

曹暮云点了点头,道:“好!只要华兄能完成答yīng

的事,曹暮云的生死亦不足为道!”

他手臂垂下,将短帚扔在了地上。

姚元孝见曹暮云撤招,连忙疾退了两步,脱出了对方所制,几名城主府的护卫立时抢上,将手中的刀剑搭上了曹暮云的脖颈。而这位“暮云公子”却垂手而立,不再反抗。

※※※※※※※※※※※※※※※※※※※※※※※※※※※※※※捉拿曹暮云,只是司马如兰从茗香斋回城主府以后所做的事情之一。

在望西楼顶与熊百龄的拼斗,司马如兰受了不轻的内伤。比她伤得更重的还有柴林,外堂长老邓冉则一命呜呼,“万金堂”中的重yào

人物在一日之间就死的死,伤得伤,只有姚元孝受伤最轻,勉强还算是无碍。

司马如兰却是不能够静卧养伤,还有太多的事情须要她处置。城主司马逐风已死的消息在城里传开,顿时就引起了骚动,谣言四起,“万金堂”里亦是人心浮动。在这等时候,身为城主大小姐的她必须要想方设法稳定住人心才行。

对于熊百龄,司马如兰并未食言,让他们父子带着“大罴部”和熊家庄的庄众共计六百多人离开大仓城而去。与他们一起出城的,还有邓冉的亲信的家眷,也有两百余人。

而随后,司马如兰和姚元孝将“万金堂”的中低层头目,舵主、香主共计三十多人召集了起来,向他们详细讲明了城主被刺身亡,以及熊百龄和邓冉叛出门派之事。其实经当日在望西楼上的各商家老板之口,这些事情早就已经在城中传扬开来,这些舵主香主们即便所知不详,至少也都知晓大概,听到大小姐和姚元孝言明之后,立时表示愿率领本部的人马效忠城主大小姐,没有一人持有异议。

此事没有发生波折,也是因为司马逐风一手创立“万金堂”,在门派里的威信极高,这些大小头目身为下属都跟随着城主出生入死多年,俱是忠心耿耿的缘故。

至此,司马如兰才算是真zhèng

掌控了门派的主要力量。

而随后姚元孝便率众去捉拿曹暮云,将他押到城主府,关进了监牢之中。

华不石去到城主府说情,求恳司马如兰不杀曹暮云,但结果正如曹暮云先前所料,司马如兰坚决不肯答允。

无论是否受人利用,曹暮云毕竟是杀死了她最敬爱的父亲的直接凶手,司马如兰又怎么肯轻易饶恕。其实即便司马如兰能够不计恩仇,曹暮云刺杀司马逐风之事,现在所有的人都已知晓,若是不杀死此人为堂主报仇,“万金堂”中的帮众弟子也定然是不会答yīng

的。

“万金堂”内暂时平定了下来,大仓里的其他商家百姓,却依然人心惶惶。

为稳定民心,司马如兰下令贴出告示,大仓城原有的一切规矩全都照旧执行,港口依然实行自由贸易,不会做出任何改变。三日之后,在城主府外的大街上,将举办白事大会,为城主司马逐风吊唁发丧。

原本“紫霄大会”的最后一场,公主和呷罗狸争夺犬王的对决,则因为此故延期一个月举行。

而白事会开场的首要事情,便是要把刺杀城主的凶手曹暮云当街削首,拿人头去祭祀司马逐风在天之灵。

曹暮云不仅是与华不石同开吠天楼的股东,也是他的朋友,如今眼看着曹暮云的性命只剩下三天,华不石自是焦急万分,再度去找司马如兰求情,却完全没有作用。

不过,刚到了第二天上,却有一件大事发生,使得大仓城中的所有人立时陷入恐慌之中,就连吊唁司马逐风的白事会也不得不暂且搁置。而事件的开端,便是从大陆向大仓岛运粮的船队失事遭劫。

遭劫的共有五艘大型远洋帆船,每艘船上都有数十名护卫保镖,并且装有防卫火炮,但是在“黑龙宫”的海盗船面前,却全无抵抗之力,不仅船只和粮食全部被劫,船上的水手和保镖也无一个生还。

而劫掠的地点,就在距大仓岛不到五十里的洋面之上,被碰巧驶过那片海域的一艘快艇瞧见,立kè

赶往大仓城来报信。

第四百四十五章 围岛

劫掠的地点,就在距离大仓岛不到三十里的洋面之上,被碰巧路过那片海域的一艘快艇瞧见,立kè

赶往大仓城来报信。

而还未等“万金堂”对此事做出反应,海岸边的人们很快就发觉,整个大仓岛周围的洋面上,都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点,全都是“黑龙宫”的海盗船。这一次龙宫部众倾巢而出,竟来了包括巨鲛战舰在内的上百艘战船!

这上百艘海盗船布下天罗地网,仅仅一日之内,就已经切断了大仓岛与外界的所有航线,没有任何一艘船还能驶出岛去,而岛外的船只亦是无法再靠近大仓岛。

出洞如此规模的船队,这般明目张胆地封锁海面,显然并不只为打劫往来大仓岛的货运商船而已,“黑龙王”这么做的目的其实已十分清楚,是要攻占整座大仓城。

“万金堂”和“黑龙宫”以往也曾经多次交战过,但是“黑龙宫”派出船队直接前来攻打大仓城,却是以往未曾有过的事。

在海面上交战,“黑龙宫”的巨鲛战舰或许占有优势,但是大仓城墙高池深,“万金堂”高手如云,兵强马壮,而大仓港附近还建有多座炮台,上面布设了上百门红夷大炮,决不是仅凭着战舰上船炮就能够对抗的,“黑龙宫”若是正面来攻,无疑并非明智之举。

不过,这只是以往的状况,而如今情形却已有所不同,因为大仓城现在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

城主司马逐风已死,熊百龄叛出城去,带走了他的精锐战部“大罴部”,而门派中三名长老一死两伤,司马如兰自己也是受了伤,这么一来,“万金堂”无论是门中的高手还是残余的帮众弟子,都被削弱了许多,总体的实力尚不及以往的一半。

对于“黑龙宫”的海盗来说,再没有比此时进攻大仓城更加有利的时机了!

面对着布满了洋面的战舰和来势汹汹的龙宫部众,大仓城里众人心中的恐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黑龙宫”的海盗一向是以凶残无情和不留活口闻名,在水手们的传言之中,这些人简直就与妖魔恶鬼无异。如果让他们攻进了城里,所有居民的财产被劫掠一空自不必说,等待大仓城中百姓的,定然是一场大屠杀。

而这座耗费万金所建立,经过了十数年苦心经营,如今已然繁华富庶的世外之城,恐怕也难逃毁于一旦的命运!

如今的大仓城,正面临着以往未曾有过的巨大危机!

※※※※※※※※※※※※※※※※※※※※※※※※※※※※※※城主府外,“万金堂”的杏黄大旗依然在随风飘扬。

而旗杆下的空地中,聚集了数百名城中的百姓,他们是来城主府探听消息的,全都被在大门外守卫的帮众拦住在门外。

在城主府大门内的议事大厅里,也有数百号人,却是城中各个商家船行的头家老板,不仅有中国商人,各家来自西方国度的船行公司主事人物亦在其中。厅堂虽然不小,这许多人却仍是难以容纳得下,所以有一些人只得站到了厅外的台阶上去。

华不石也在众人之中,却被挤到了议事厅的一角,海红珠就在身边与他手臂相挽,可这位大少爷的目光,却是望向坐在大厅中央八仙桌前的司马如兰。

仅仅几日工夫,这位十八岁的少女已然明显憔悴了许多,脸色苍白,带有疲惫之色,唯有她的目光依然坚毅有神,在这间大多数人都惶恐焦燥,乱哄哄的厅堂之内,她却显得镇定沉稳。

司马如兰的内心其实并不如外表那般平静自若。父亲的死令她悲痛欲绝,而所受的内伤也依然阵阵痛疼,这些都需yào

她咬着牙才能忍受。

可是司马如兰却知dào

,身为“万金堂”的主事者,执掌大仓城的城主大小姐,如果连她自己也无法表现得沉稳镇定,“万金堂”的帮众弟子和城里的商人百姓,就会更加恐惧失措,而这座城池就更加难以守得住。

整个城池的责任,对于从未经受过风波的她来说或许太过沉重了,但是司马如兰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继承父亲的理想,担负起大仓城兴亡的重任,她就绝对不能退缩,这或许就是她这一生的宿命!

如今之际,正是她最需yào

帮zhù

的时候,只不过真zhèng

能给予她援手的人却并不多。司马如兰一双美目,象不经意似的瞥向了屋角,华不石正是站在那儿,原本也正望向这边,此刻却马上闪开了眼神,避免与她的目光对视。

一丝失望之感从司马如兰的心头掠过。那个家伙在想些什么?是在记恨自己不肯饶恕曹暮云,还是害pà

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自己四目对望,会招来别人的闲言碎语呢?

不过司马如兰仍是尽lì

平复了心情,向身边的姚元孝点了点头。

姚元孝会意,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各位掌柜,各位老板请了!今日我们城主府请诸位前来,乃是有要事与大家商议。昨日往本岛运粮的船队遭到劫掠,如今大仓岛的四面出岛的航线,都已经被海盗船封锁,据本堂派出的快艇查探,‘黑龙宫’此次出洞了至少一百八十艘船舰,其中巨鲛战舰便有五艘,想必不日就要来攻打我们大仓城。”

虽然议事厅内的众人都已经知晓了龙宫部众围岛之事,但是姚元孝说出“黑龙宫”前来进攻的船舰数量,仍是引起了这些商人们的一阵惊慌失措。要知dào

如今大仓城里只有一百来艘船只,其中多半还是没有武装的货船,装配有火炮可堪一战的舰船,最多也不过五六十艘,而且根本没有能够与巨鲛舰那种超级战舰对抗的战船。

对方派出一百八十艘战舰,仅数量便有大仓城所有战船的三倍以上,而若论真实战力,恐怕更是超出四五倍有余。

姚元孝等待众人议论声稍平,又道:“大仓城本是我们‘万金堂’所建,保护此城安全亦是本门的责任,只是这一次敌人太强,仅凭着‘万金堂’一家门派之力,要守住此城太过艰难,才召集诸位前来,群策群力,商议应敌之计。”

大厅内的众人又是一阵嘈杂,一名穿着宝蓝绸衫的长须中年人说道:“姚长老所言海盗船的数量可确实么?‘黑龙宫’以往在大洋上劫掠商船,最多也就派出五六艘战舰而已,此次怎会来一百八十艘这么多?”

这长须中年人,正是“兴隆庄”的庄主顾正元。数日前从望西楼里跑出,这位顾庄主也可谓是死里逃生,原本的那个商会联盟也就算是撤底散了伙,不过他在大仓城的众多中国商人里毕竟有些影响,此时才带头出言询问。

姚元孝没有回答,站在他身后的一名汉子却开口道:“我昨日驾小船在海面上探查,‘黑龙宫’来的战船有一百八十艘以上,只多不少,是绝对确切的事!往常他们打劫商船,当然用不着几艘战船,现在想要攻打我们大仓城,要是没有一两百艘船又怎么敢来!”

这名汉子中等身材,甚是敦实,穿着一身劲装,腰带上插着短刀。他面皮本就黝黑粗糙,再加上满脸的络腮胡须,整个脸膛就象是锅底一般。此人顾正元倒也识得,乃是“万金堂”的一名舵主,名叫福傲。

福傲又道:“不过你们也毋须担心,我们‘万金堂’有三十多艘战船,你们各家船队中的护卫舰船至少也有二三十艘,守住我们大仓城的港口应当不成问题!”

顾正元道:“福舵主此言是否有些太过乐观了?据顾某所知,在大洋上交战,船坚炮利最是重yào

,‘黑龙宫’的战舰不仅比我们多出数倍,船上的大炮火力亦强过我等的舰船甚多,一旦交战我等哪里能抵挡得住?”

福傲道:“如果到外海去打,我们自是打不过,不过大仓港是一个内凹的海湾,我们有数十船舰,守住进湾的峡道已经足够。‘黑龙宫’船舰再多,冲不进来也是枉然,再加上在峡道两岸边炮台上的百门红夷大炮,火力也能强过那些海盗船,龙宫部众只要敢来,管叫他们讨不好去!”

顾正元道:“按福舵主所言,据险而守也许倒是能守住一时,不过这群海盗围住本岛,封锁向外的航道,我等只能困守在城里,不但生意买卖不能再做,就算油米粮食也有耗尽之日,这可如何是好?”

姚元孝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道:“关于粮米一时倒还无忧,我大仓城一向都颇有储备。新近来岛的运粮船队虽被海盗劫走,但城中的存粮应当还足够吃上三四个月,若不是前些日子海上的大风暴影响到运输,城中的存粮还会更多。”

顾正元道:“就算粮食够吃三四个月,可是如若‘黑龙宫’一直围岛不走,我等到了最后岂不是仍然要被困死?”

福傲道:“海上交战,情势万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我们自是可以再想办法,况且‘黑龙宫’此次倾巢而来,这许多船舰的消耗亦是不少,能否围岛三四个月也还说不定,我们又何须担心那些!”

第四百四十六章 远水

福傲道:“海上交战,情势万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我们自是可以再想办法,况且‘黑龙宫’此次倾巢而来,这许多船舰的消耗亦是不小,能否围岛三四个月也还说不定,我们又何须担心那些!”

这福傲在“万金堂”中统率战船水军,擅长于海战,以往也曾与“黑龙宫”的海盗交手过数次,作战一向勇猛.议事厅内的其他**多都忧心忡忡,这位福舵主却是并无担忧之色,反而是一幅兴致勃勃的好战模样。

此时,人群之中一名身材高大,身穿着灰白色笔挺制服的洋**声说起话来。

这位洋人有一头棕红色的短发,脸庞横阔,留着短须,模样甚是粗豪,嗓音也极是宏亮。只不过他所说的却并非汉语,“叽叽哇哇”地讲了老半天,厅内的众人全都听不明白。

站在大厅一角的华不石不识得此人,向身旁的一名中国商人低声问道:“兄台可知这说话的洋人是谁么?”

那商人答道:“此人是荷兰国东印度公司的总督,名叫甚么简皮脱松柯安。”

华不石道:“多谢兄台相告。”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大仓城耳熟能详,“紫霄大会”去年排名第二黑蟒,便是此公司所豢养的斗犬。而这位总督柯安,华不石虽之前未曾见面,倒也听人说起过。

寻常的西洋船队公司,即便生意做得再大,其首脑也不会被称做总督。简皮脱松柯安被称为总督,是因为他的东印度公司乃是荷兰国的官办公司,不仅与东方各国商人做远洋贸易,还可以代表荷兰国与其它国家签定条约,权利不小。

在大仓城里,东印度公司是来自于西方国度数一数二的大商号,并不下于西班牙贵族贡戈拉的船队。

这位柯安总督发表了一大串的长篇大论,虽然大家都没能听懂半句,但想来必定是应对当下大仓岛危局的办法,所以一时之间厅内众多商家老板皆是耐心倾听,无人出声打断。

也只有海红珠忍耐不住,开口说道:“这喜欢脱皮的洋鬼子连人话都不会说,定然没有甚么好主意!”

在她身旁的华不石听见,也只能苦笑不语。看来想要让这位“华大夫人”懂得礼貌,实在比让她练成绝世武功还难。

幸好那位柯安总督不懂汉语,也就不知海红珠说的是甚么。他又讲了半晌,总算是说完了,他所带的译者才开始将这一大通的荷兰语演讲翻译成汉语。

只听那翻译道:“柯安总督刚才言道,这一群‘黑龙宫’的海盗包围大仓岛,封锁航线,妨碍远洋贸易的进行,是违反了国际公约的野蛮行径,是我等正义之士决不能容忍的,必须予以毫不留情地坚决地打击。柯安总督代表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荷兰zf,对他们提出严正的抗议,并不排除动用武力解决此事的可能。”

如今龙宫部众巨舰围岛,情势紧急,这位荷兰总督却说出了这么一大套的官样言语,不仅是海红珠,就连厅内的其他商人亦是听不下去了。当即便有人对那译者喊道:“喂,废话就不要再翻啦,快说那个红毛鬼子到底出了甚么主意!”

那译者却仍是将柯安的言论做了简要的翻译,到了最后才道:“柯安总督有一个提议,他可以搬请荷兰国的皇家海军前来大仓岛,相信以荷兰国海军战舰的实力,扫平围岛的‘黑龙岛’海盗并不困难。不过有一个条件,‘万金堂’和城里的中国商人必须答yīng

,并且要签署书面协议确定下来。那便是从今以后,大仓城里所有的中国商人,只能与荷兰国东印度公司做船货交yì

,不得再与其他西方国家的船队做生意。”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尤其是一众来自西方国家的商人的声音最大。

西班牙人贡戈拉道:“荷兰人提出的条件真是荒谬透顶!如果‘万金堂’答yīng

这样的条件,本人也可以承诺让我们西班牙的海军舰队过来,只要以后大仓城的中国商人只与西班牙人做生意。荷兰国的所谓皇家海军的实力很是一般,曾经多次败在了我们西班牙无dí

舰队的炮火之下。”

荷兰与西班牙本是进行了多年海上战争的冤家对头,这位西班牙贵族对柯安总督自是不会客气。而不仅是贡戈拉,不列颠和法兰西等诸国的商人亦是纷纷出言抗议。

而对于中国商人来说,若只与一家西方公司做船货贸易,货品的价格被对方所制,利润必然大大降低,损失肯定不小。但如今大仓岛情势危急,若能让洋人的舰队赶走围岛的“黑龙宫”海盗,倒也并非全然不能接受,是以各自议论,赞成与反对的都有。

眼看着厅内乱成了一片,姚元孝一拍桌案,喝道:“大家勿燥,听我一言!”

这一声喊喝用上的内力,震得所有人耳中嗡嗡作响,厅内的众人立时就安静了下来。

姚元孝道:“请问柯安总督和贡戈拉先生,你们两国的舰队现在何处?”

贡戈拉道:“我们西班牙的无dí

舰队,自然是在大西洋上,我们国家沿岸的海港之内。”

译者把姚元孝的问话译给柯安总督听,柯安回答道荷兰国的皇家海军,亦是在大西洋的沿岸。

姚元孝道:“从大仓岛到欧罗巴洲往返一次,至少要四五个月的时间。如今‘黑龙宫’的海盗围岛,不日便要前来进攻,等你们的消息送回国去,再将贵国的舰队从大西洋上派来,定是来不及了。”

“黑龙宫”此次大举前来,对大仓城定是志在必得,不可能拖四五个月才打,远水解不了近渴,柯安和贡戈拉等人都知姚元孝所言乃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只好闭口不言。而那些想要借助洋人舰队之力来赶走海盗的中国商人,也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一时之间,议事厅内由先前的喧杂不堪,转眼又变成了寂静无声,只因为谁也没有可行的守城之策。

却是司马如兰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我们大仓城,一向都实行自由贸易的规则,港口的船货交yì

只讲公平,绝不设立特权,是以柯安先生的提议即便可行,我们也不能接受。如今大敌当前,要守住此城,只能依靠我们城中现有的力量,也须得依靠大家的支持,只有大仓城里所有人同心携力,方能有击退‘黑龙宫’海盗的机会!”

她略一停顿,又道:“当务之急,便是要守住港口,不让海盗船从海湾驶入攻进城来。要如何防守,还请大家依照姚长老和福舵主的调派行事。”

大仓城乃是一座临海而建的城池,三面修建了城墙,而临海的一面是一个海湾,海湾内便是港口的所在。如果海盗船驶入了海湾,大仓城也就无险可守,不仅海盗船上的火炮可轰击城中的任何位置,而且海盗们亦可直接从港口登陆进城,城池恐怕立时就要失陷。

因此,扼守住峡道不让海盗船驶入港湾,就成了守住大仓城的首要之事。

当下姚元孝和福傲便开始统计,如今停泊在大仓港内各家船队的护卫舰只数量,以及船上火炮装配的情形,以便加以统一调配,协力守卫大仓城的港湾。

面对海盗围城,无论是来自中土大陆还是西方国度,困在城内的各家商号都成了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是以议事厅内的主事老板们也都没有异议,纷纷报出自家船队的装备力量。

却在此时,一名“万金堂”的弟子从门外奔了进来,到司马如兰的面前,拱手报道:“禀告大小姐,东城门外面来了八九十人,说是从海边来的土著村民,进城要找吠天楼的老板。”

自从发xiàn

“黑龙宫”的大量海盗船出现在岛屿四周的海面上,大仓城的三面城门就都已关闭,不再准许出入,以防海盗们从陆地上发动袭击。此时听说有人要进城找吠天楼的老板,司马如兰的目光望向了站在墙角的华不石。

华不石连忙走上前来,向那名“万金堂”弟子问道:“那八九十人中可有为首的,可报出了他姓名么?”

那弟子道:“那些土著民不通汉语,为首的是一个中等身材,肤色黝黑的汉子,看模样是在海上打鱼的渔民,却不知dào

叫甚么名字。”

听到这名“万金堂”弟子的描述,华不石立kè

就猜到,前来找他的那群土著民为首者,多半是“莫哩村”的辛力咖,只是他为何会带着这许多人前来,却是令这位大少爷猜不透。

华不石当下道:“兰儿小姐,城外前来的大概是华不石的一位旧识,想来是有事到城中来找我,待我前去城门口查看一下,还请兰儿小姐下令开城门放行。”

司马如兰点了点头,对那名弟子吩咐道:“你带华先生到东城门去,让他辩认城外的来人,如若确是旧识,就开城门放他们进来吧!”

那弟子应声称是。

第四百四十七章 心软

城门外来的人确实是辛力咖,而与这位土著长老一同前来的,还有他的妻子吉吉,七个孩子,以及七八十号人。这些人之中既有青壮年,也有老人和孩子,俱是衣衫破烂,还有数人受了伤,鲜血直流。

“莫哩村”本来就不大,总共也只有一百来人口,辛力咖带来的这些人,几乎是把村里的大多数村民全都带来了。

华不石来到城墙上,立kè

就认出了辛力咖和吉吉,而以他的眼力,也很容易确认其他人都是未习练过武功的普通土著民,并无“黑龙宫”的海盗混杂在内。他当下请城上的兵士放下吊桥,打开城门,放城外的众人进来。

辛力咖一见到华不石,就比手划脚地做了许多手势,神情显得极为激动。

华不石一时之间也无法理解这位土著渔民想要表达什么,便拉住他的手,比划着让他带着其他的土著民,先到吠天楼去安顿下来,给受了伤的村民包扎好伤处之后再做详谈。

※※※※※※※※※※※※※※※※※※※※※※※※※※※※※※吠天楼虽不算大,倒也能够勉强安置下辛力咖一家和七八十个土著村民。

华不石一回到吠天楼,便马上取来了伤药绷带等物,给受伤之人包裹伤口。从他们身上创口就能看得出,这些村民所受的均是利器之伤,多半是被刀剑等兵器所砍的。

处理完伤者之后,华不石来见辛力咖和吉吉,在小辛旺在旁翻译之下,他才明白了辛力咖这一行人的来由。

原来辛力咖带着“莫哩村”的村民,是到大仓城里来避难的。

两天之前,村里在沿岸打鱼的小船被海盗船开炮击沉,船上的十多名渔夫全都被杀死,而那伙海盗随即登陆上岸,朝着“莫哩村”的方向杀了过来,一路上又砍伤了多名村民。

所幸辛力咖当天因故没有出海打鱼,才算逃得了性命。而面对全副武装的凶残海盗,土著村民们自是毫无抵抗之力,辛力咖当即带着全家以及余下的村民们逃出村子。

他们躲进了山林之中,却瞧见身后的村落上空浓烟升腾,火光熊熊,海盗们竟然在点烧屋。

辛力咖带着村民们在附近的山林里待了一天,眼看着海盗们放火烧光了村子里的所有房屋,又把村庄周围田地里的庄稼也破坏怠尽,这才呼啸而去。

如今整个莫哩村已经不复存zài

,土著村民们一夜之间就家破人亡,无处存身,而且还有带着多名伤者。万般无奈之下,辛力咖才决定带着他们到大仓城来投奔华不石。

这位土著村落的长老在讲述这段经过时,神情悲切,眼里却冒着火,显然是对杀人烧村的海盗满怀着愤nù



听了辛力咖和土著村民们的遭遇,华不石只能出言安慰,让辛力咖不要着急,并说他们一家和土著村民们都可以暂时在吠天楼住下。

听到小辛旺转译华不石答yīng

收留所有的村民,辛力咖和吉吉双手合什,连连称谢,华不石则摇手说不必,又让小辛旺转告他的父母,等到危险过去之后,他定会帮zhù

土著村民们重建莫哩村。

见过辛力咖和吉吉,又安顿好了所有的村民,华不石的心中却产生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到莫哩村烧杀毁村的恶行,应该并不是海盗的一时兴起之举。

象莫哩村那种穷困的村庄,对于“黑龙宫”的海盗来说,本是全然没有抢掠的价值,而龙宫部众以残暴无情,从不留下活口而著称,如若真的要洗劫村庄就会赶尽杀绝,辛力咖这一群全然不会武功的土著村民肯定没有这般容易就逃出来。

所以华不石认为,此事有些不同寻常,定然没有那么简单,“黑龙宫”的海盗这般做为,必定怀有某种目的。

这位大少爷的不祥之感很快就变成了现实,而“黑龙宫”海盗这么做的目的,也在数日之内就召然若揭。

因为第二天一早,便又有一个土著村落约两百多村民来到了大仓城的城门前,请求进城避难。到了晌午,来城门外的土著村落已有三个,总共有一千多人。

而到了黄昏时分,前来避难的土著村落达到八个,土著民达到三千人。

这些土著民中有通晓汉语者,对城上守卫的兵士所言,他们的遭遇和莫哩村几乎一样,都是被海盗摧毁了村落,全村的老小无处存身才到大仓城来。

从莫哩村开始,“黑龙宫”的海盗在大仓岛登陆以后,一路对土著村落烧杀抢掠,把沿途村庄撤底摧毁,却并不对土著民赶尽杀绝,而是把他们全都驱赶到大仓城来。

对于如何应对这等情势,“万金堂”的两位长老姚元孝和柴林的看法一致,都认为不应开城放土著民进来,他们的理由亦是十分充分。

“黑龙宫”海盗的这般做法,用意已是十分明显,便是要让大仓岛上的大量土著民们无家可归,全都涌到大仓城来。如若开城门放他们进入,这么多人要在城中进行安置自是十分困难,还会大大消耗大仓城的存粮,甚至会引发混乱,正可为海盗们所乘。

而且城外的土著民越来越多,已达到数千人,难保没有“黑龙宫”的奸细混在其中,开城放他们进来,安全亦是堪忧,实是百害而无一利。

但是大仓城终究还是打开了城门,原因便是司马如兰坚持如此,尽管两大长老极力反对,却依然无法违背城主大小姐的命令。

这些峇峇族土著村庄被毁,无家可归,其中还有不少人被海盗所伤,如果不让他们进城,就很可能会死。司马如兰天性仁慈,心地善良,连叛出门派的熊家父子都不愿杀,又怎么忍心眼看着这许多无辜的人们失去生命?

于是城外的数千土著全都被放进了大仓城,可是第二天一早,却又有更多的土著村民逃到了大仓城的城门之外。

※※※※※※※※※※※※※※※※※※※※※※※※※※※※※※入夜,城主府的议事厅内灯火通明,四面墙边的十几座烛台都点上了火烛。

厅堂的中央摆着一只大圆桌,司马如兰端坐在桌前,柴林和姚元孝则在城主大小姐的两侧分坐。

圆桌之前还有顾正元,祝梓,贡戈拉三位商人,华不石也坐在下首。而除了圆桌前的几人,议事厅内还站着福傲等数名“万金堂”的舵主。

与三天前那次议事大会城内的大部分商家老板都来到此地,整个大厅内人多嘴杂,嘈嚷不堪的情形不同,这一次前来议事的只有寥寥数人,却都是大仓城里的重yào

人物。

在这等境况之下,商议讨论也就方便得多了。

只听得姚元孝说道:“今日城门外的土著峇峇,至少又来了五千之众,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放他们进城了,否则大仓城内无处收容,必生混乱!”

顾正元道:“姚长老所言甚是!城中本就没有多少空闲的房屋,昨日进城的三千多土著村民尚且不知要怎生安置,若是再来五千人可如何是好?况且本城的存粮亦是有限,多出来这许多人口,就更加不够吃了。”

姚元孝见柴林闭目不言,说道:“柴长老,你有何看法,也说上几句吧!”

柴林却是面露苦笑,道:“我的看法,也与你们相同,不过我们再多说百句千句亦是无用,我看兰儿小姐这一次仍是要放那些土著民进城的。”

众人都望向司马如兰,果然见她涨红着脸,说道:“‘黑龙宫’的海盗是为攻打大仓城而来,烧毁峇峇族的村庄也是因为我们,如今他们全都无家可归,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把这些土著村民都关在城门外面呢?兰儿觉得还是应当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

姚元孝道:“万万不可!常言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如若放他们进来,便是正中了黑龙王的诡计,城池一旦被海盗攻破,便将玉石俱焚,我们所有人都会被杀,这些土著民亦是在劫难逃!为了保住大家性命,现下大小姐可决计不能心软!”

司马如兰咬着嘴唇,双手捏着拳头,眼泪都几乎要流了出来,说道:“要是把他们关在城门外,没有吃的,那些受了伤的人得不到医治,很可能会死的!”

姚元孝道:“我们不开城门,城外的土著也未必一定会死,即便他们全死了,也只有数千人而已,总比我们大仓城中的五万多居民全都给他们陪葬要强得多!黑龙王想必就是看准了大小姐心肠太软,才会行此计策,要让这些土著进城来制造混乱,孰轻孰重,如何取舍,大小姐该当要想清楚才是!”

司马如兰道:“可是,他们全都是无辜的人,我……我……”

司马如兰知dào

姚元孝所言俱是事实,但是要舍弃掉数千无辜者的性命,见死不救,却是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她的目光望向圆桌前的其余几人,柴林,顾正元定是主张不开城门,而从神情上看祝梓和贡戈拉亦是这般看法,只有华不石面色平静,低着头坐在下首,却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

第四百四十八章 引虎驱狼

司马如兰的目光望向圆桌前的其余几人,柴林,顾正元定是主张不开城门,而从神情上看祝梓和贡戈拉亦是这般看法,也只有华不石面色平静,低着头坐在下首,却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

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到了这位大少爷身上,开口问道:“华先生,你可有甚么好主意能够救城门外的那些土著民么?”

听到司马如兰相询,华不石才抬起头,却并未回答,而是问道:“这座大仓岛上,总共有多少峇峇族的土著?”

姚元孝道:“整个岛上,峇峇族的村落有一百五十余个,每个村落少则百人,多则七八百,也有几个大部落有千人以上,这般算起来,全部的土著民总也有七八万人。”

华不石道:“如此说来,昨日进城的三千多人和今日逃到城门外的五千人,只不过是岛上土著民的一小部分。‘黑龙宫’摧毁村落,定是要把岛上所有的土著民都驱赶到大仓城来,若是想救他们,大仓城须得要接纳七八万人才行。”

顾正元惊道:“七八万人?如今大仓城中人口也才只有五万,再进来七八万土著那还了得,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司马如兰的脸上,也露出了沮丧和悲伤之色。如果只有几千人,大仓城或许还能接纳得了,七八万土著却实在太多,要救他们太过困难了!

华不石沉吟了一会儿,却说道:“不过以在下看来,让这七八万土著进城,倒也并非就全不可能。”

姚元孝道:“华少爷此话怎讲?这七八万人进城来无处安置,定会造成混乱,城中的存粮亦是不够他们吃的,况且若是让这么多人拥入到城中,龙宫部众亦是可以混到他们之中潜进城来,到那时大仓城只怕立kè

就会被海盗攻破了!我看此事已不用再议,反正决不能再让土著进城就是!”

华不石却摇头道:“如此多的土著进城,确是会造成许多麻烦,不过也并非就不能解决,只要处理得当,大仓城亦是可以容纳的。”

一旁的柴林道:“华少爷如此说,莫非是有好主意么?”

华不石道:“先来说安置之事,其实大仓城中的房屋甚多,只要城中百姓愿意将就,就算拥挤一些,也应当能勉强住下七八万土著,只是汉**多都瞧不起土著峇峇,嫌弃他们肮脏,不肯将自家的房屋让给他们居住而已。”

司马如兰道:“华先生说得是!城中的房屋本是不少,我们城主府就有不少空房,我住的那座小楼,叫小红到楼上与我同睡,楼下就可以让给土著民的女眷住!”

姚元孝道:“大小姐虽不嫌峇峇肮脏,可是就算把城主府全都让给土著民住,最多也就能容下千余人,对七八万土著民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而已,我等总不能强迫城中的居民都让出自家房屋来。开城门放入土著民本就会遭到大多数百姓反对,如今城中的民心不稳,我们若再强制征用民房,实在甚是不妥!”

华不石道:“强制征房自是不妥,不过我们可以让老百姓自愿将房屋让出。城中的汉人虽然不喜欢土著峇峇,可是大部分都爱钱,只要我等花费银两征房,相信有许多人都是愿意响应的。”

司马如兰击掌道:“太对啦!我们拿银两去租老百姓的房子,他们定是肯租的!”

姚元孝却道:“出钱租房自是一个解决之道,可是这七八万土著,至少要租上万间房屋才行,其间花费的银两绝非一个小数目,这些银两却要由谁来承担?”

司马如兰道:“我们‘万金堂’这些年也赚了一些银子,由我们来承担就是了!”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兰儿小姐固然是大方,不过以在下之见,守卫大仓城关乎到城中所有人的利益,并非只是‘万金堂’一家之事,各位在城中做贸易的商行都应当尽上一些义务。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道理,想必大家都是懂的。”

他说出此话时,目光却是瞧向了桌前的顾正元、祝梓和贡戈拉。这三人皆是精明的生意人,哪里还会不明白这位大少爷的意思。

顾正元道:“好罢,我与祝老板明日就去联络城中的商家,让大家出钱捐助,想来凑上十数万银两应是没有问题。”

贡戈拉也立时出言,表示愿意牵头号召城中各家来自西方国家的船队公司捐钱。

大仓城是东西方各国商人做远洋贸易的中转之地,城中有着上百家来自于各国的船行商号,说到富庶程度,只怕大明朝各境中没有一个城市能比得上这座远在海外大洋之上的贸易都市。

所以要守卫城池绝不会缺乏银两,也是大仓城的优势所在。

华不石道:“放土著展进城时,为防止‘黑龙宫’奸细趁机混入,以在下之见,可先与各个部落首领之人说明,叫他们清点好本部落的人头,我们再逐次让各村之人进城。若不属其部落之人,一律不予放入。前日里进城的莫哩村的长老辛力咖,乃是可以信任之人,可让他协同与那些峇峇族部落的首领们沟通,想必会大有帮zhù

。”

柴林道:“辩认奸细之事,只要对进城的土著峇峇细加盘查,相信倒也可以解决。但是这许多土著民进得城来,大仓城中的人口骤增一倍有余,城中存粮不足,华少爷可还有解决之道么?”

安置居住可以用银两解决,海盗的奸细可以用清点盘查来防止,但是大仓城里的存粮却只有那么多,就算华不石智谋再高,也不可能凭空变出粮食来。柴林的这一问,正是问到了事情的症结之上。

果然华不石沉吟了良久,才说道:“存粮之事,确是无法可想,如今城中的粮食仅够五万人吃上三四个月,放土著民进城,人口增加了七八万人,就算再精打细算,也最多能维持一个半月便要断粮。”

姚元孝道:“‘黑龙宫’海盗此举,所打的主意就是要消耗城中粮草,等到粮食吃光了,大仓城便会不攻自破,是以我等仍是不能放那些土著民进城!”

华不石道:“这也不尽然,如果我们设法在一个半月之内,把‘黑龙宫’的海盗击退,解除对大仓城的封锁,仍是可以救下这数万土著民。”

姚元孝道:“如今城中无论是舰船还是人手的实力,都与龙宫部众的海盗相去甚远,能够守住城池就已十分勉强,又如何能在一个半月之内就击退他们?”

华不石道:“仅凭着大仓城现有的船只人力,此战自是毫无胜算,要击退海盗,须得更想它法才行。”

柴林闻听此言,神色却是一动,问道:“华少爷这般说,莫非已经有了退敌之计么?”

华不石道:“我们战力不足,想要退敌也只有借用外力,如今在南海之上,唯有一支力量足以与‘黑龙宫’海盗抗衡,也只有他们才来得及在一个半月之内前来支援大仓岛。”

“黑龙宫”乃是南海汪洋之中的海盗之王,在沿海一带劫掠的所谓“七大寇”与“黑龙宫”比起来简直就是蝼蚁比象,不可同日而语。柴林和姚元孝一时之间,都没有想到华不石所说的能与“黑龙宫”抗衡的的力量是哪一家。

却还是那位西班牙贵族贡戈拉的反应较快,说道:“华先生所说的,是不是大明朝廷的水师?”

贡戈拉此话一出,柴林连连摇手道:“华少爷想借用大明朝廷的水师,可是使不得!大仓岛上的远洋贸易,在官府眼中皆属非法走私,朝廷水师不来征剿已是万幸,想要让他们来对付海盗,岂不是引虎驱狼,这座大仓城终是难以保得住!”

华不石道:“我等去引来朝廷官军前来当然是不行,但有一个人或许可以达成此事,却须得兰儿小姐愿意饶恕他的性命才行。”

司马如兰脸色一沉,说道:“你要说的,又是刺杀我爹爹的凶手曹暮云?”

华不石道:“暮云公子乃是崇祯皇帝的义子,曹家在当今朝廷之中权势涛天,而曹公子还身怀秘旨,可以调动各省官府要员听用,如果让他前往粤境去调动大明水师舰队前来相助大仓岛,多半可以成功。”

姚元孝道:“此事断然不可!那个姓曹的小子刺杀司马城主,早就应该要千刀万剐,以祭奠城主天上的英灵,岂能如此轻易就放过他!”

华不石道:“如今‘黑龙宫’大举围岛,对大仓城志在必得,就算不放土著民入城,也不过能多拖延一些时日,终是难免要被海盗攻破。当下之计,也只有利用朝廷的水师方能解困,而要调动大明水师前来,非曹公子不能办到。兰儿小姐,你难道忍心让大仓城的基业就这般覆灭,全城的百姓都被龙宫海盗残杀么?相信司马城主在天有灵,亦是会舍却一己私仇,以保住这一城百姓的!”

第四百四十九章 斗剑

华不石道:“兰儿小姐,你难道忍心让大仓城的基业就这般覆灭,全城百姓都被‘黑龙宫’的海盗残杀么?相信司马城主在天有灵,亦是会舍却一己私仇,以保住这一城百姓的!”

司马如兰面沉似水,紧咬着樱唇却不言语。

姚元孝道:“若让那姓曹的小子去到了粤境,他一出生天就必定逃之夭夭,哪里还会去调水师舰队前来救援大仓岛?华少爷也太过异想天开了,此事全不可行!”

华不石却是伸手一拍桌案,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只要城主大小姐答yīng

饶恕曹公子的性命,让他到粤境去搬兵,我愿意用性命担保他不会借机逃走!如若他真的逃了,你们只管唯我是问,一刀杀了华不石也就是了!”

司马如兰美目瞪向了这位大少爷,终于开口说道:“华先生有几条性命,就这般随便为别人担保?你又不是杀我爹爹的凶手,曹暮云如果逃了,我杀了你又有甚么用!”

她将目光转向姚元孝,问道:“曹暮云现在何处?”

姚元孝道:“就关在城主府后的监牢之中。”

司马如兰站起身来,道:“我要到监房中去见他,华先生,你也陪我一同前去吧!”

※※※※※※※※※※※※※※※※※※※※※※※※※※※※※※城主府的监牢就在后花园里,是一座并不算高的石屋。

牢房的一大半都在地面以下,由一条向下的石阶通入牢门。屋子前后和石阶上下,有多名“万金堂”的弟子守卫,还有不少弓驽手布设在周围,以防犯人逃走。

曹暮云关在最里边的一间牢房之中,他的手腕脚踝上都套着精铁铸成的镣铐,足有百十斤重,就算是武功再高的人,也绝不可能挣得断。

此刻他就背着手站在牢房正中央,抬眼从墙壁顶端的窗户向外望去,那窗洞之上装有儿臂粗细的铁条,但却能透过窗户瞧见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在吠天楼束手就擒,被关进这间牢房已有五天,曹暮云每一天的每一时刻都在等着司马如兰来杀他,可是却一直没有等来。在这个地方,他自是无从听到外面“黑龙宫”海盗围岛的消息。

终于,从外面的石阶上传来了脚步声音。

来了吗?曹暮云心中暗忖道。

从脚步声他便可以听出,自台阶上走下的并非寻常巡查守卫的“万金堂”弟子,而是有四个人之多。其中三人轻功皆是不弱,在城主府里也只有司马如兰和“万金堂”长老能有这等武功,而余下的那一人脚步粗重,却好象是全然不会轻功。

守在石屋门外的“万金堂”弟子参见问候,随即铁门被打来,这四人走进监牢,一直走到曹暮云所在的牢房门外才站住了脚步。

曹暮云依然抬头望着窗外,背对着铁栅牢门并没有转身。从先前守卫的问候之声,他已知dào

前来的人正是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也断定她是来杀他的。对于一个立kè

就要被杀的人来说,是否转身本就没有意义。

“你好象并不怕死?”隔着铁栅传来的,正是司马如兰的声音。

曹暮云道:“除了疯子,这世上并没有人会不怕死。”

司马如兰道:“那你为何不出言求我饶你的性命?”

曹暮云淡然一笑,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就算我求你,你亦是不会饶恕。当日刺杀令尊,确实是我的过错,今**在此地,曹暮云也没有怨言。”

司马如兰道:“不错,我确是不会饶恕你,但我也不会象你那般,只会从背后突袭杀人!转过身来,我要与你比斗剑法,叫你死的心服口服!”

曹暮云缓缓地转身,看见了铁栅外面站着一身雪白素衣的司马如兰,在她的身后果然是“万金堂”的长老柴林和姚元孝。而与他们同来的,那个不会轻功之人是华不石,却略微出乎曹暮云的意料。

司马如兰道:“我们司马家的人,行为处事一向光明磊落,今日斗剑,你我以性命相搏,你若是败了,我就一剑杀了你,你若能胜,也可以一剑杀了我!”

姚元孝道:“大小姐,这厮的剑法甚高,如今已经被擒住,你又何必与他斗剑,不如一刀杀掉也就是了。”

司马如兰却摇了摇头,对旁边的看守弟子吩咐道:“除去他身上的刑具,给他一柄剑!”

铁栅牢门被打开,曹暮云手足上的镣铐也被打开除去,一柄青钢长剑递到了他的手中。曹暮云接过了长剑,目光中略有迷惑之意,转过头瞧向了铁栅之外的华不石,可是那位大少爷此刻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司马如兰迈步走入到牢房之内,只听见“呛啷”地一声清鸣,她已拔出了佩剑,左手握起剑指,亮出了架式。

虽然并不知dào

对方为何不直接杀人报仇,却要斗剑争胜,但在此等情势之下,曹暮云也没有别的选择,只得长剑横胸,摆出了起手招式。

双方仅对峙了片刻,司马如兰便挺剑上前,接连三剑向对方前胸直刺而来,曹暮云举剑格挡,脆响声中火花四溅,二人已拼斗在了一处!

司马如兰的武功出自于父亲的传授,“少林派”虽然并不以剑法见长,但是少林武功乃是天下外家功夫之祖,包罗万象,其中当然少不了剑法绝学。事实上“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便有多门剑法,杨绛衣所习练的“大力伏魔剑法”是其中之一,而司马如兰现在使出的却是另一门“五堂剑法”。

“五堂剑法”并不象“大力伏魔剑”那般刚猛强霸,却也是一门正宗的禅门绝学,正是所有偏门武功的克星。

相较之下,曹暮云的“万象缠丝剑”是“鼎湖派”的道家武功,亦属上乘绝学。他手中所持的虽然只是一柄寻常的青钢剑,但剑法使出,剑刃竟好似能够随意弯曲盘绕一般!

曹暮云原先惯用的宝剑已在当日大风暴里失落在汪洋之中,否则若是用那柄特制的“缠丝剑”使出这门剑法,威力定然还会更强一筹。

这间牢房并不大,二人在其间拼斗拆招,却似乎并未受到空间的限制,只因为他们轻功俱是不弱,剑法都已到运转如意之境,而各自所用的武功,正如他们二人的个性和为人一般。

司马如兰未经lì

世事,不懂得世间的诡谋机变,却有着仁厚正义之心,她的剑法朴实无华,且堂堂正正,不失禅门正宗的法象尊严,在平和之中隐露机锋,拙拙逼人。而曹暮云年纪虽是不大,却已尽享荣华富贵,且出身官宦世家,经lì

官场洞悉世事,手中的剑术亦是极尽华丽之能事,又有许多奇巧的变化,令人防不胜防。

转眼之间三十招已过,两个人越打越快。司马如兰数日前与熊百龄拼斗时被“兽王蹯”震伤,而曹暮云“切脉拔毒”的伤亦是未能完全痊愈,但见二人拼斗之时的迅捷矫健,已全然看不出他们乃是受伤之人。

二人都是穿着白衣,却只见许多白影在牢房中飞舞蹿跃,夹杂着钢剑交击时迸出的点点火花,竟难以看清哪一道白影是司马如兰,而哪一道是曹暮云,更不要说分辩出他们交手时的招式了!

姚元孝和柴林俱是瞪大眼睛盯房内的打斗,神情紧张之极,姚元孝甚至已把铁杖提在了胸前,只害pà

城主大小姐出了危险,便要上前相救。只不过牢房内的二人交手如此之快,况且还间隔着一道铁栅,真要是分出胜负,门外之人只怕也难以及时援手。

监牢里的众人之中,只有华不石一脸的沉稳镇定,虽也瞧看着牢房内的拼斗,却似乎毫不担心二人的安危。

而此时,拼斗终于分出了胜负,只听得鸣响忽起,半截钢剑凌空飞出,“夺”地一声钉在了石壁之上,直入半尺!

而牢房内飞蹿的白影倏然凝住,曹暮云背靠着墙壁,手中的钢剑只剩下了尺许来长,司马如兰站在他身前,右臂平伸,手中长剑的剑尖已抵在了曹暮云前胸心口上!

曹暮云竟然败了!牢房外的柴林和姚元孝,见到此景才长吁了一口气,姚元孝举在胸前的镔铁怀杖也才垂了下来。

曹暮云道:“你已胜了,杀了我吧。”

经过一番打斗,他的声音与先前完全相同,并无一点儿变化。

司马如兰却胸前起伏,已略有些喘息,手上的钢剑凝在空中未动,说道:“我没有胜,你刚才本有机会刺伤我,却故yì

慢了半步,才会被我用指力弹断剑刃。”

她瞪着曹暮云道:“你为何要让我!”

曹暮云默然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等斗剑本就没有意义,我是必死之人,让与不让,又有甚么分别?”

这里是“万金堂”的监牢,石屋内外都布设了重重守卫,铁栅外面还有柴林和姚元孝两大高手,就算曹暮云胜了司马如兰,甚至一剑杀了她,也不可能逃得出去。在如此情形之下,曹暮云自知必死,也就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

第四百五十章 焉知非福

曹暮云默然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等斗剑本就没有意义,我是必死之人,让与不让,又有甚么分别?”

司马如兰道:“你现在不愿伤我,当初为何要杀我的爹爹!若不是华先生愿意用性命为你担保,我现在定然一剑杀了你!”

曹暮云听到此言,面露惊讶之色,目光望向了铁栅之外的华不石。

华不石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道:“三日之前,‘黑龙宫’的数百艘海盗船围住了大仓岛,龙宫部众此次倾巢而出,城内缺粮少兵无法久守。小弟向城主大小姐提议,想请曹兄前往粤境,调动朝廷水师舰队前来救援大仓城,兰儿小姐为了本城十数万百姓的性命着想,已宽恕曹兄刺杀司马城主之过了!”

司马如兰咬牙道:“谁说我已宽恕了他!我的武功暂时还不及他,今日才不能够杀他,待到日后兰儿的武功有了进步,定然要再找他斗剑,一定要亲手杀死他,为我爹爹报仇雪恨!”

华不石轻轻一笑,道:“无论如何,兰儿小姐暂时不会杀曹兄就是了。曹兄可愿意到粤境去搬兵来解大仓城之围么?”

到了此时,曹暮云才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多谢华兄为小弟说情。‘黑龙宫’亦是我的仇人,此次他们围攻大仓城,自是不能让他们得逞,调兵之事小弟愿往。”

他目光转向司马如兰,说道:“兰儿小姐,当日刺杀司马城主,确是我的过错,你今日不杀曹某,日后若想要报仇,可以随时来找我,曹暮云引颈待戮就是。”

司马如兰道:“谁要你引颈待戮!我们司马家的人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如若你此次能从大陆搬来援兵,解我们大仓城之危,日后司马如兰找你报仇,也一定是单打独斗,你尽可以凭着本事抵抗,要是剑法强过我,亦可以一剑杀了我!”

司马如兰年纪还不满二十岁,就已练成了“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数门绝学,资质可谓是极高,而曹暮云当然也是天赋武功皆出类拔萃之人,日后二人再行拼斗时,孰胜孰负还确是难以预料得到。

曹暮云望向司马如兰,见她的脸上俱是坚定之色,直过了半晌才道:“好,那我们一言为定。”

※※※※※※※※※※※※※※※※※※※※※※※※※※※※※※大仓岛在南海汪洋之中,与大陆相隔二千里,从岛上乘船到粤境需二十天。曹暮云此去粤境,就算一到大陆上便能立时调兵前来,也至少要用一个半月左右时日。

救兵如救火,片刻不能耽搁,所以曹暮云决定当夜就走。

如今出岛的航道都已被“黑龙宫”的海盗船封锁,大船自是无法突围出去,但乘坐小型快艇,却还是有些可能,而且趁着昏黑的夜色,机会也就更大。

舵主福傲擅长海战,且久在大仓岛,对于岛屿周围的暗流水道十分熟悉,立时就定出了一个计划。他本人率领“万金堂”的十艘舰船出港佯攻,作为掩护,吸引海盗船的注意,让一艘小型帆船由门下精通驾船的弟子操控,从另外一侧沿一条海面上的暗流航行,送曹暮云悄悄溜出包围圈。

这个计划甚是完美,执行起来也相当顺利。福傲的十艘舰船虽然不多,但是在黑夜之中的洋面上发炮攻击,却也造成了不小的声势。海盗船仓促应战,海面上炮火四起,双方的舰船上的排炮互射,一时之间打得好不热闹。

当“黑龙宫”的海盗们调集起大量船舰,列开阵势要与来袭的敌人一决胜负时,却发xiàn

大仓城的船舰已经退回到了港口海湾之内。而在这半个晚上的混战之中,曹暮云乘坐的快艇已然顺着暗流飞速溜了出去,全然没有被海盗们发觉。

出去搬兵的曹暮云,是如今大仓城唯一的希望。不过即便他能够搬来大明水师解大仓岛之围,也是三四十天以后的事情。

经过这一夜的佯攻,福傲也试探出了“黑龙宫”的实力,对方的大型船舰就有二百艘以上,装配的船炮火力也强过大仓城的舰船,更不要说还有五艘在海上无dí

的巨鲛舰了。

如此看来,即便是把城中各商家的舰船全都调集起来,也全然不能与对方相抗。如果“黑龙宫”倾力强攻,要守住大仓港亦是十分勉强。

当然若是对方强攻海湾,也会遭受到不小的损失,毕竟海湾两侧炮台上有上百门红夷大炮,地形对于进攻一方极为不利。如若大量海盗战舰蜂拥至海湾的峡道内,在两岸大炮齐发之下肯定会被击沉一大半。

相信若不是别无选择的话,“黑龙宫”还不至于用这等不顾舰船损失的强攻之法。

要攻下城池,“黑龙宫”本就还有更好的办法,那就是利用大量的土著民拖垮大仓城。

接下来的数日,正如华不石所料,更多的峇峇族土著涌到了大仓城的城门前,全都是被海盗们摧毁了家园,驱赶逃难而来。

如何应对这么多的“难民”,城主大小姐也早有了决定。前来的土著峇峇由各个部落的首领清点人数,并经过严格的盘查之后被放入了大仓城里。而城里由“万金堂”出面,花费银两租用老百姓的房屋,对这些人进行安置。

城中的居民本是大都反对开城门放土著民进城,但是租房的举措一出,却令得许多人改变了态度。“万金堂”租用民房所出的价格并不低,大致与普通客栈中的上房相同,能把家里空屋租出去大赚一笔银两,自是许多居民求之不得的事,而即便是他们自己住得拥挤一点,也是心甘情愿。

与此同时,顾正元、祝梓和贡戈拉等商人,则在城中所有做远洋贸易的商号船行之中,发起了银两募捐,用以帮zhù

“万金堂”守城。

能否守住大仓城,关系到所有商家的利益,亦关乎城中众人的生死,在这等时候,这些商人们即便贪财小气,也都知dào

“覆巢之下定无完卵”的道理。数日之间,顾正元等人募得的银两已达到三十余万两,支付“万金堂”租用民房安置土著民的花销绰绰有余。

与安置住处相比,吃饭问题的解决自是更困难一些。不过城主大小姐早有安排,从仓库中拿出粮食,免费供应这些土著民所需。

除了“万金堂”的粮仓,城中的一些商人也屯有部分粮食,城主府发布律令,大仓城中的所有米店,只能以规定的价格售卖粮食,而且只要屯有粮食,就必须售卖,违此令者立时没收财产,驱赶出大仓城去。

同时城中的居民百姓,每户能购买的粮食,亦是以人头为标准限定,不准多买。大仓城中的粮食储备本来并不十分充足,但是在严令之下,杜绝了哄抬价格和私屯不售之事,加之“万金堂”本身就掌握了大部分存粮,是以一时之间食物供给倒是并未出现问题。

至少在城中的存粮未尽之前,城中的百姓不至于因为哄抢食物而造成混乱。

虽然港口外的海面上布满了海盗战船,虎视眈眈,而每天又有数千土著民源源不断地涌入到城中,但是大仓城里却依然安然有序,租用民房对土著进行安置,城中屯粮的统计配发等事宜,都做得井井有条。而这一切的进行,华不石却是功不可没。

大敌当前,姚元孝,柴林和福傲等“万金堂”的首脑,这些日子都忙于调集舰船,布防守城,而原本主理城中事务的长老邓冉已死,司马如兰刚刚掌控门派,本就没有多少管理城池的经验,若没有华不石帮忙,定然难以应付得了。

华不石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安排人手,处置各种繁杂的事务,却是他极为擅长的本事。当初在湘西舞阳城,父亲华天雄长年闭关不理门派事务,“恶狗门”的经营管理全都由这位大少爷一手负责,是以在处事筹划方面他的经验十分丰富。

城中发布管制存粮的律令,便是华不石提议的。司马如兰对这位大少爷言听计从,更请他帮忙调配门派里的人手,管理城中的各项事务。一时之间,华不石俨然变成了“万金堂”的兼职长老,权力甚至比原先外堂长老邓冉还大。

华不石在“万金堂”中并无半点职务,对于门派内的弟子来说,他本来只不过是个外人而已。但是他和城主大小姐的诽闻却早就已经传遍了全城,人人都知dào

这位“恶狗公子”与兰儿小姐的关系非同寻常,甚至还有传言说他会成为将来的城主,于是华不石调派人手,处理各种事务,“万金堂”中的弟子也都遵令执行,无人敢于违抗。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大仓城里闲人的流言诽语本是令得华不石颇感头疼,却没想到此时竟会使他得到“万金堂”中众多帮众的支持,反倒变成了一件好事。

第四百五十一章 巨魔双妖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大仓城里闲人的流言诽语本是令得华不石颇感头疼,却没想到此时竟会令他得到“万金堂”中众多帮众的支持,反倒变成了一件好事。

只不过华不石对于执掌“万金堂”,其实并没有图谋之心。他来到大仓城,只是希望在此城中通过远洋贸易赚取银两,用以发展“恶狗门”,他的志向并不在此城之中。

如今“黑龙宫”的海盗就在城外,大量的土著民被赶入城池,毫无经验的司马如兰肯定是处置不了城中的这许多事情。而如若在这等关键时候发生混乱,只怕这座大仓城就会不攻而自破。故此华不石才决定,全力帮司马如兰执掌门派中的事务,这与其说是借机上位,还不如说是迫不得已。

十几日过去了,每日涌到大仓城门来的土著峇峇才渐渐地减少,而城中已经收容进来的土著民达到了七万人之多,已超过了城中原本的人口总数。

但是城中的一切运作却依然井然有序,并没有发生混乱。进城的峇峇族土著民不仅被安置了住处,得到了足以裹腹的食物,而且其中的伤者还得到了救治。

这些土著民的亲人被海盗所杀,家园被毁,如今能够得以活命,心中最为感激的,自是大仓城的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在所有进城避难的土著民心目之中,简直就和救苦救难的南海观世音没有甚么分别。

而另一个被土著峇峇们感激的人,则是华不石。只因为他们听说这位华少爷与城主大小姐乃是一对情侣,而且有许多被海盗砍伤的土著民进得城来,还得到了华不石的亲手救治。

司马如兰平素里总是穿着一身雪白素色的衣裙,一时之间,在城中的土著民口中,司马如兰被称为了“白兰圣女”,而华不石则被叫成了“华菩萨”。在土著民之间还流传说,他们二人皆是神仙下凡,“白兰圣女”念动咒语就能变出成堆的粟米粮食,“华菩萨”所到之处,只要伸手触摸,再严重的伤也会立kè

痊愈,就连死人也能活转过来。

华不石在江湖上一向名声极差,被人们说成贪财好色,心狠手辣的“恶狗公子”,却没有想到在大仓岛上的土著峇峇口中,竟然变成了神仙一般的“华菩萨”。

传说毕竟只是传说,司马如兰并没有念动咒语就可以变出粮食的魔法,城中增加了这么多的人口,仓库里的存粮在一天天地迅速减少,而港口外的黑压压的那一片海盗船舰就象是一群饥饿的恶狼,只等待着时机成熟,便要一拥齐入,将这座富庶的海上都市连皮带骨地吞下肚去。

※※※※※※※※※※※※※※※※※※※※※※※※※※※※※※大仓城的一面临海,其它的三面建有城墙,均是用青石砌成,有四丈多高,三丈来厚,而城墙外的护城河也足有十余丈宽。

如此坚固的城防,即便是在中土大陆上的要塞关隘亦是不多见,如若没有大型的攻城器械,就算是千军万马也难以攻得进来。

“黑龙宫”的海盗一向在大洋上劫掠商船,根本不上陆地,而海盗船上装配的舰炮亦是只适合于海战,要击沉木船虽然轻而易举,但是想要轰开坚厚的青石城墙却还远远不够。事实上想要轰破大仓城的城墙,非得要重达万斤的巨型铁炮才行,那种专门用于攻打城池的大炮,龙宫部众是肯定不会有的。

所以,自从大仓城被围困以来,海盗们只是在城墙以外的远处安置斥候岗哨,用于探察城中的动静,却从来没有直接攻打过城墙。

既然不来攻打,“万金堂”在城墙上留下的守卫兵士也就不多,大部分的力量,都被调到了港口和岸边的炮台去防卫,那里才是与龙宫部众的战舰交战的重yào

所在。

尤其是东侧的城墙,布防的人手最少,近十里长的城墙上,仅只安排了不到三百名卫兵守卫。这是因为大仓城的东墙之外是一大片空地,但凡有人接近,从老远就能够瞧得见,这等地形自是极不利于突袭。海盗若是当真从东面进攻,一早就会被发xiàn

而发出示警信号,到时再调动人手前来守卫也不算迟。

今天是个大晴天,从清晨起就艳阳高照,到了晌午时分,湛蓝色的天空之中依然只有几道浅浅的浮云。

从东城墙上向外望去,护城河以外便是青青的草地,微风拂过,草叶摇动,掀起一层层的绿Lang。在大仓城港口外的海面之上,双方的战舰对峙,剑拔弩张,可是在这个地方,却是一片和平静谧的景象,完全看不出有一丝危险的迹象。

这样的一个中午,定然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就连城墙上的守卫也把长枪拄在了地上,斜靠在枪杆上昏昏欲睡。

然而,突袭也就在这个时候发生,全然没有半点征兆。

靠近护城河的草地,忽然之间就翻了起来,露出了一整排的洞穴,许多人头从洞穴出现,并且迅速蹿上了地面,全都是手持着利刃的海盗!

“不好!快看城下是甚么!”城墙上有人发xiàn

了不对,大声叫道。

“海盗攻来啦!快点发信号……啊!”另一人喊叫道,但是一句话尚未喊完,就变为了惨呼之声,却是这名守卫被飞箭射中,直挺挺地跌下了城去。

海盗们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位置,距离城墙仅有二十丈,已经到了弓箭的射程之内,城上的守卫本就不多,猝不及防之间就被射倒了好几人。而海盗们纷纷扔出绳索飞爪,有的则直接跳入护城河中,迅速泅渡了过来。

挖掘地道,本是攻城惯用的手段,所以守城的一方,一般都会在城墙内侧的地面埋设大缸,派人倾听动静,以防对方的地道挖进城来。

“黑龙宫”的海盗所挖掘的地道,却并没有直接挖进大仓城,只是越过了大片空地,将出口挖到距离城墙二十丈外的草地边缘。由于还有数十丈的距离,城里的大缸也就听不到他们挖地道的响动。

海盗源源不断地从地道口钻出,转眼之间就已达到了数百人。他们身披着皮甲或铁甲,手持着长刀、利斧等各种兵器,有的还拿着弓箭,一个个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犹如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恶鬼!

城上的守卫兵士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搭弓射箭,试图阻止海盗们渡过护城河。但是城上的守卫本就不多,加之一开始就损失了几人,与攻过来的海盗们弓驽对射,实是占不到半点便宜,顿时又有数人中箭受伤。

一道火箭呼啸着冲天而起,是城墙上的守卫发出了信号。

只是敌人通过地道潜到在近处,袭击来得太过突然,如今不少海盗却已经渡过护城河,直接冲到了城墙之下。就算此时城中“万金堂”的主事者看见了信号派人前来支援,只怕也来不及了。

却在此时,只见三条人影出现在城下的地道口,其中有两人装束相同,均是一身火红色劲装,用红布蒙着面孔,肩上披着锦缎斗蓬,手中各提着一柄大斧,斧头逞弯月形状,锋刃之上闪着寒光。

这二人装束古怪,兵器亦是特别,在众多海盗之中甚是惹眼,但是更能吸引目光的,却是他们身边的第三个人。

此人的身形只能用巨人来形容,那两名持斧的红衣怪客并不算矮,可与这人站在一处,高度却仅是刚到他的腰间。而此人不仅高,更是壮实,头顶牛角铜盔,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青布衣衫,手中未持兵器,却戴着一对黄铜打制的拳套。

这对戴在这巨人手上拳套,从其尺寸大小估算,每只都至少有五六十斤的份量,简直就和一对大铜锤没有分别。

这巨人的脸上戴着一张铜制面具,遮住了他本来的相貌,而面具则雕成青面獠牙的形状,甚是可怖。

看到这三个人现身,城墙上有守卫士兵惊呼道:“不好啦,是巨魔王和钱家双妖来啦!”

这戴着黄铜面具的巨人,便是“九龙子”排行老六的胡六阳,而那两名红衣怪客,则是排在第八第九的钱八斗和钱九空。

“九龙子”在南海上被人们传言为妖魔,以往“万金堂”与“黑龙宫”曾在海上交战过多次,这三人乃是龙宫部众中的大将,守城的兵士之中便有人识得,此时一见他们出现,便立时喊出了他们的名号。

胡巨魔暴吼一声,已朝着护城河冲了过来,他身形魁伟,奔跑之时两只脚踩踏在地上,在黄土地面上留下了数寸深的足印,而周围整片大地都为之震动!

原本冲在前方的海盗喽啰见到这巨魔王跑来,纷纷闪避让路,却也有一两个来不及避开的,被他身体一撞便如同稻草般飞出了数丈开外!

如果说那些海盗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恶鬼,这胡六阳便是比恶鬼更加凶悍百倍的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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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 大笼子

胡六阳几步就冲到了护城河边,却并不停顿,双足一蹬,已朝着对岸飞扑过来。大仓城的护城河有十二三丈宽,胡六阳这一扑跃出了四五丈远,“噗嗵”一声落入到河的中央,溅起了大片的水花,而他的身形立时就沉入了水底。

护城河深达两丈,河底都倒插着削尖的木桩,本是为了防人泅渡之用。但只见河水涌动,碎裂之声传来,几根木桩浮上了水面,却是被硬生生地撞断的,胡六阳顶着的牛角铜盔,青面獠牙的头脸,已出现在了护城河对岸的水面上,几步就冲上了岸。

这胡巨魔虽然未施展轻功,但是跃入河中,从护城河底撞断木桩,冲上对岸,也只用了数息的时间,十余丈宽的护城河,对他全然没有起到任何阻挡之效!

城墙上的守卫兵士见状,叫道:“快射死那个魔王,决不能让他靠近!”弓弦声响处,数十支羽箭发出,对着胡六阳激射而去!

胡六阳冲过护城河,脚下仍然不停,朝城墙直冲而来,对于从城上射来的飞箭,他却毫不在乎,既不格挡也不闪避。只听得一阵“叮当”做响,数十支羽箭都射中他的身体头脸,却没有任何作用,全都跌落在了地上。

而这胡巨魔已然冲到了城墙根下,对面前方的高大石墙,他却并无停住之意,反倒双足蹬地,加大的前冲之势!

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胡六阳已撞在了城墙之上,墙上的青石,竟被他撞碎了一大片,形成了一个凹入的大窟窿!而站在墙上垛口前的守城兵士,均感到脚下摇晃,站立不稳,几乎要跌下城去。

胡六阳挥起双臂,两只铜锤般的拳头已连击在了墙上的凹陷之处,只见石屑纷飞,城墙震动不已,那个大窟窿又被打深了数尺!

莫非这个魔王般的巨人,竟然想要打穿城墙么?墙上的兵士呼喝着挽弓放箭,利箭雨点般飞向这胡巨魔,但射到他身上的箭支依然纷纷跌落在地上,无法伤到他分毫!

而此时,地道口的钱氏双妖也开始有所行动,他们各伸出一手,合力提起了一只大包袱,朝着护城河直冲而来。那只大包袱长宽各六尺有余,乃是海盗喽啰们从地道中搬出来的,看样子甚是沉重,却不知里面包有何物。

与胡巨魔先前从水底直接走过护城河不同,钱氏双妖却是在河边纵跃而起,朝对岸飞掠而来。河面之上有数道先前渡河的海盗留下的钩索,钱家兄弟的足尖在绳索上一点,就已越过了十余丈宽的河面,落在了对岸。二人的轻功极高,那只大包袱提在他们手中犹若无物一般。

就在钱氏双妖过河的工夫,胡六阳又接连击出了十余拳,眼看着城墙之上的大窟窿已凹入了七八尺深,他狞笑一声,不再击打,而是大步迈出,退到了数丈开外。

本已经冲到了城墙下的一众海盗喽啰们亦是纷纷退让,向远处闪避,而钱氏双妖蹿跃而来,落在了城墙前面,二人手臂齐挥,那只大包袱顿时被塞入到大窟窿里。而钱八半伸手往包袱里一拉,拽出了一条白绳,竟是一根引信。

“那包袱里是火药!他们要炸城墙!”城上有人反应了过来,大声呼喊道,一众守卫兵士再度拼命放箭,只想要阻止钱家兄弟引爆火药。

然而钱八斗和钱九空身为龙宫部众中的“九龙子”,武功高强,寻常的弓箭自是难以伤得了他们,只见这两兄弟轻挥大斧,从城上射下来的飞箭就尽数被扫落在地。

而此时钱八斗拿过了一只火把,点燃了火药的引信。

如此一大包火药,至少有几百斤重,眼见着引线已被点燃,城上的守卫亦是保命要紧,顾不得再放箭,扔下弓箭向两侧逃跑,而钱氏双妖则身形蹿出,轻飘飘地退出到了七八丈开外。

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火光冲起,土石纷飞,整条城墙已然被炸出了个三四丈宽的豁口!而城上还有几名未及逃走的兵士,也被炸得粉身碎骨!

一时之间,四下里硝烟弥漫,难以视物,只听得有兽嚎般的声音吼叫道:“小的们,给我冲啊!先进城的就先他娘的抢个够!”

几百名海盗已经过了护城河,听到这一声号令,顿时各举兵器,呼喊着向城墙的豁口处冲杀了过去。

而从对岸草地上的地洞中,仍不断有海盗钻出来,强渡护城河而来。这一次“黑龙宫”不但出洞了胡六阳和钱家兄弟三名高手,至少还派出了上千人队伍,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出其不意地一举拿下大仓城了!

大仓城的富庶,海盗中的每一个人都听说过,在他们看来,横在眼前的城墙,就是这座城池的最后一道防线,而如今已被炸塌了。只要冲进城去,便会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可以抢掠。

就连胡六阳和钱家兄弟,也是这般认为。他们与手下的海盗一起,从被炸开的豁口冲向城墙以内。

眼看着数百名海盗都已经冲进城墙,却在此时,突然传来了一阵爆豆般的轰鸣声,四周火光迸射,竟有无数铅弹迎面射来!

城墙刚刚被炸塌,四下里尘土弥漫,难以看得清楚,冲入的城中的海盗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纷纷被铅弹射中,瞬时就已倒下了一大片!

“不好,城墙里有埋伏!”出声喊喝的是钱八斗,但此时才发xiàn

埋伏,显然已经晚了!瞬时又是一阵爆响声传来,随后便是海盗们成片的哀嚎惨叫。

漫天的硝烟终于渐渐消散,海盗们这才发xiàn

,他们本以为只要冲过城墙上的豁口,就可以进城大肆抢劫,其实却是一头撞进了一只大笼子。而这个大笼子,就是由数百名火枪手组成的包围圈!

豁口之内是一大片空地,空地的四周站满了一排排穿着黑色制服,手持着西洋火枪的兵士,甚至在两侧的城墙上,也不知何时冒出来了许多火枪手,无数黑洞洞地枪口正对着空地上的海盗!

这些人正是西班牙贵族船主贡戈拉的火枪队。

这绝对是一个精心布设的陷阱,冲在空地上的海盗们如今全无遮挡,完全暴露在对方的枪口之下,变成了火枪手射击的活靶子!

冲进豁口的海盗们有四五百之众,经过刚才的两轮齐射,此时至少已有一两百人倒在地上,还有不少受了伤。

胡六阳站在海盗队伍的最前方,他如此巨大的身形,刚才定已被射中许多枪,身上的青布衣衫已经裂开,却露出了黄澄澄的铜甲。

原来这巨魔王的衣衫之内穿着重甲,难怪先前的飞箭根本无法奈何他分毫,而就算火枪铅弹,似乎也没有射伤他。

钱家兄弟亦是没有受伤,他们虽然没有胡巨魔刀枪不入的本事,却有着极为敏锐的反应,刚才枪声响起时立kè

抓起了身边的海盗喽啰遮挡铅弹,虽然两个被当做挡箭牌的倒霉蛋早已一命呜呼,钱家兄弟却躲过了一劫。

看清了这等情势,海盗们开始畏缩了起来,有人已朝着豁口移动,试图逃回去。他们平素虽然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可是杀人与被杀,却是完全的两码事。对方显然是早就布设好了陷阱,在这等情势之下,当然是保命最为要紧。

钱八斗却厉声喝道:“全都不准退!趁他们正在装弹,给我冲上去!”

他一边喊喝,手中的大斧一挥,已把一个正在往后退缩的海盗喽啰脑袋劈掉了半截!

钱八斗不愧为龙宫部众中的大将,所做的判断并没有错。

既然已被对方包围,此时就算后退突围,也不能可立时逃出火枪的射程,仍是会被火枪追射。与其在逃走时被杀,不如趁对方火枪手装弹的机会强行冲上去,只要能逼近肉搏,火枪的威力也就无法发挥出来。

没有了退路,众海盗已成了撤头撤尾的亡命之徒,大声嘶叫着向前冲去。他们距离火枪手的距离尚有二三十丈远,此时海盗们只希望在他们冲到近处之前,对方还来不及装填好弹药发射。

然而,这个希望却并不现实。

只听见对方的阵中传来一声号令,最前排刚发射完的兵士收枪后退,而原本站在后一排火枪手已齐刷刷地举起枪来,瞄向了冲过来的海盗!

原来这些来自西班牙的火枪手们训liàn

有素,用的是轮番射击的战法,根本就不给敌人冲到近前的机会!

又是一片轰鸣之声响起,海盗群再次成片地栽倒,原本进入陷阱的四五百人,现在只剩下了一百多人。而火枪队的第四轮的射击之后,这一百多人也尽数倒地,场中没有倒下的海盗,只剩下三个人。

这三个人正是胡六阳,钱八斗和钱九空!

胡六阳身上的布衣已完全变成了碎片,一身精铜铸成的重甲撤底显露了出来。铜甲上虽有数道痕印,却并没有被穿透,即便是火枪射出的铅弹,仍是奈何不了这个巨人。

第四百五十三章 战神

火枪队的第四轮的射击之后,剩下的一百多人也尽数倒地,场中还未倒下的海盗,只有三个人。

这三个人正是胡六阳,钱八斗和钱九空!

胡六阳身上的布衣已完全变成了碎片,一身精铜铸成的重甲撤底显露了出来。铜甲上虽有数道痕印,却并没有被穿透,即便是火枪射出的铅弹,仍是奈何不了这个巨人。

而钱八斗和钱九空故伎重施,又抓过了两个倒霉蛋放在身前,挡下了射过来的枪弹。他们二人施展出轻功,此刻已冲到了距离火枪手们三四丈之处,各自扔下了已被打成蜂窝状的挡箭牌,飞身纵起,眼看就要扑入到火枪手的阵势之中。

贡戈拉的火枪队装配有西方国度里最为先进的枪铳,远程射击固然威力巨大,可是近身的肉搏却极是脆弱。尤其对方是钱氏双妖这等高手,若是被他们冲入到阵中,这些洋人便将全无抵抗之力。

却在此时,两道人影从一旁纵跃而起,在数排火枪手的头顶上越过,挡在了钱八斗和钱九空的身前。其中一人体形枯瘦,身上没有三两精肉,手持着一根铁杖,而另一人则是一袭绸衫,所用的兵器是一串古怪的铜钱。

他们正是“万金堂”的两名长老,柴林和姚元孝!

火枪队的齐射,足以击杀寻常的海盗喽罗,却未必能对付得了龙宫部众中的“九龙子”。柴林和姚元孝早就埋伏在侧,便是准bèi

要迎击对方的高手,眼见钱氏双妖迫近,立时现身拦阻。

兵刃交击,火星四溅,四个人已拼斗在了一起!

而胡六阳此刻也已经冲到了近前。这位胡巨魔没有钱氏兄弟轻功高强,是以落在他们之后有些距离,但他发足狂奔,来势极猛,每一步踏在地上,都发出沉重的声响,就算是站在数丈外的火枪手们,都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

就算是被激怒发狂的公牛,也绝无这等力道,这些西洋士兵若是被他撞到,只怕非得立时骨断筋折不可。

却只听见“嘭”地一声巨响,胡六阳已与一人撞在了一起,这一声响动,就象是两只千斤巨锤相碰一般,虽然沉闷,却震得人们耳骨发麻!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胡六阳居然并没有撞倒这个人,反而踉跄倒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脚步!

就连胡巨魔本人,也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先前在城外时,在他一撞之下,城墙都被撞出了一个大窟窿,而此番他撞击的力量绝对不比刚才小,难道这个人竟然还能硬过了青石城墙么!

胡六阳瞪着眼睛,却只见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方脸大耳,身形壮实犹如铁塔一般的少年。这少年当然就是朱洪,也只有“撼山诀”内功大成的朱洪,才能够挡得下胡六阳的这重逾千钧的一撞!

胡六阳并不识得朱洪,但这少年是谁都无所谓,挡住他去路者必死!胡六阳暴吼一声,已再度扑上,两只堪比铜锤的巨大拳头,朝着对方当头砸了下去!

朱洪并不避闪,举掌格挡,又是一声沉闷的巨响,胡六阳的双拳再次被硬生生地挡了下来。只在片刻之间,在场众人的耳朵就仿佛经lì

了一场磨难,只听得“嘭嘭嘭嘭”地一连串的闷响,胡六阳连续砸出了三十拳,全都被朱洪挥掌一一挡下!

这三十拳中的每一拳,都有着开碑碎石的力道,而朱洪运起掌力硬接,巨力所至,他踩踏在地上的双脚,已深陷泥土之中半尺有余,而二人交手激起的拳风和掌风,使得四下里灰土扬起,犹如飞沙走石一般。

站在一旁的西洋火枪手们,何曾见过这等武功绝顶的高手硬碰硬的较量,一时之间个个睁大了眼睛,直瞧得目瞪口呆。虽然拳掌交击发出的闷响之声震耳欲聋,他们却全都忘记了伸手去捂住耳朵。

传言之中的“九龙子”,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妖魔般的存zài

,但是其中凶名最盛的,却非这“巨魔王”胡六阳莫属。

胡六阳的凶悍,除了那巨人一般令人望而生畏的身躯,更在于他的残暴无情。

在海上劫掠之时,只要被他上到了被劫的商船,船上之人就没有了活命的可能,而且定会死的苦不堪言。胡六阳身披特制的重甲,刀枪不入,寻常的攻击对他全无效果,而他的一拳之力,却足以把别人砸得骨断筋折。他还喜欢将活人抓在手中,生撕成几块。

虽然胡六阳在“九龙子”中未必武功最高,却绝对是杀人最多的一个,也是最令人恐惧的一个。在海上讨生活的船员水手,只要一听到“巨魔王”的名字,就会吓得心神不宁。

胡六阳天赋异禀,拥有无人可比的神力,从来就不认为有人敢于硬挡他的攻击。可是今天朱洪不但挡住了他的全力冲撞,还连续接下了他这么多拳的强攻,每一下都是硬桥硬马地招架,全无一点儿取巧之意。

朱洪虽然也算得上高大壮硕,可是和胡六阳巨人一般身躯相比,却还是矮了一头,细了一圈,胡六阳实在想象不出,这样的一个少年怎么会有与自己相匹敌的力量!

三十拳打过,胡六阳不得不停了下来,这么多拳的全力出手,已令他耗费了大量体力,不免有些喘息。他瞪着对面的少年,黄铜面具后的眼眸中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目光,从嗓子眼里发出沙哑的声音:“你……你是人么?”

在他看来,这世上的凡人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只有鬼神才能硬接下他这三十拳的猛击。

朱洪也瞪着巨人,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你打完了?那就轮到我了!”

这位方脸大耳的少年发力一蹬,已拔出了深陷在泥土里的双脚,一个箭步跃到了胡六阳的身前,抬手一掌向巨人当胸拍去!

胡六阳出拳相迎,“嘭”地一声,又是一次拳掌的正面硬碰!朱洪片刻不停,双臂连挥,也接连打出了三十掌!

四周围贡戈拉的火枪手们,再度经lì

了一次震耳欲聋的折磨,而场中也再一次尘土四溅,飞砂走石。

最初的几掌,胡六阳尚能够举起双拳格挡,可是对方的掌却越打越重,越打越猛,十掌之后,胡六阳只感到双臂酸麻,重逾千斤,已抬不起手臂招架!

朱洪所出的三十掌,比先前胡六阳的三十拳更快,几乎在三五息之间就已打完。沉闷的重击声停顿下来,众人的目光全都盯向场中,只是飞扬的尘土遮蔽了视线,一时之间全然看不清其中的状况。

直过了好一阵子,才等到尘土渐渐散去,却只见空场之中,两道人影终于隐约地浮现了出来。朱洪的身上满是尘土,却是按掌挺胸而立,一张方脸上神色凛然,而胡六阳却是半跪在地上,巨大的身躯弯曲,两只前臂支撑在地上。

戴在他手上的铜制拳套已然破裂,两只巨掌露在外面,而身上的重甲也裂开了多处,上面坑洼不平,已经大为变形,几乎被打成了破铜烂铁一般。就连他脸上的铜制面罩,也碎了大半边,露出了一张长满了黄色胡须的脸。

若论丑怪的程度,这胡六阳的相貌倒是与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不相上下,只是此时他脸上的凶恶和狰狞,已经变为了无比的惊骇。

现在谁都看得出来,胡六阳已经撤底被打败了!

四周围的欢呼之声响了起来,不仅是贡戈拉的火枪队,更有许多城墙上的“万金堂”的守卫兵士。

胡六阳的凶悍之名早就深入人心,他是南海之上人人都害pà

的恶魔,在以往的战事中,“万金堂”有不少帮众弟子就是死在了此人的手中。如今这个“巨魔王”竟被人打败,当然是极能振奋人心之事!

“你到底是谁?你……你是人么?”嘶哑的声音再次从胡六阳的喉咙里发出,他瞪着眼前的少年,不肯相信一个人能徒手打碎精铜铸制的拳套,而且把他身上所穿的连火枪铅弹都无法破坏的重甲打成破铜烂铁!

而事实上不仅是重甲和拳套被毁,胡六阳手上的指骨,胁下的七八根肋骨以及身体上的数十处骨骼都已被这少年刚才的三十掌打碎,这个杀人无算的“巨魔王”,已经死到临头了!

朱洪这一次仍未回答胡六阳的问话,但周围的“万金堂”的帮众弟子却替他做了回答。

“战神!他一定是战神!”一名帮众叫道。

“战神!战神!”有人开始呼喊。

“战神!战神!战神!”更多的人一起呼喊。

“战神!战神!战神!战神!”所有的“万金堂”弟子都开始呼喊,就连贡戈拉火枪队中的西班牙人也加入了进来,尽管他们之中许多人并不明白这一句汉语的意义。

“原来是战神么……”胡六阳终于得到了答案,也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那具巨人一般的身躯轰然栽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第四百五十四章 无能之过

这一次的伏击战,大仓城可谓是大获全胜。

胡六阳一死,钱氏双妖就已无心再战,掉头就跑,虽是仗着轻功高明逃出了城墙豁口,却均被火枪射中数枪,受了不轻的伤。而城墙之外从地道潜近的数百海盗,亦是纷纷退却。

守城一方则军心大振,弓箭和火枪齐射,又射杀了一百多名海盗。

一个时辰之后,柴林、姚元孝和朱洪都从东城墙回到了城主府。

走进议事大厅时,三个人均是兴高采烈,尤其是姚元孝,几乎笑得合不拢嘴。

议事大厅正中的圆桌前,端坐着华不石和司马如兰,瞧见柴林等人走进门来,均起身相迎。

司马如兰道:“几位辛苦了,这次伏击可还顺利么?”

姚元孝呵呵笑道:“太顺利啦!不但击杀了‘巨魔王’胡六阳,还干掉了五百多海盗喽啰,只可惜让钱家双妖给跑了!这一个多月咱们大仓城一直都被动挨打,可真是郁闷得紧,这回终于叫那群海盗也知dào

厉害,真是痛快!”

司马如兰面露喜色,道:“竟能杀死‘九龙子’之一,消灭五百海盗,实是一场大胜!几位当真是功不可没,兰儿先行谢过了!”

她说着便要行礼,柴林却赶忙伸手扶住,说道:“大小姐无须多礼。此次大胜,多亏了华少爷料事如神,预先将火枪队布置在城墙之后,才能给那群海盗迎头一击,那胡六阳亦是被华少爷的高徒击杀,若要论功劳,华少爷当居首功才是!”

华不石淡然道:“柴家主客气了!‘黑龙宫’的海盗从港口外的峡道无法攻入,定然会想别的办法,我有意减少东城墙上的守卫人手,他们果真上当,说来倒也有些运气。”

他转过头对朱洪道:“朱洪,你击杀胡六阳,想必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挡下胡六阳的三十记重拳攻击,又连出三十掌击杀对手,朱洪自是大耗内力,这位大少爷心细如发,进门之时便已经察觉到了此事。

朱洪应声称是,拜别而去。

对于这一次胜利,华不石并不象姚元孝那般高兴,只因为这个结果本在他的意料之中,而击杀一个胡六阳和五百名海盗,对于围岛的上万龙宫部众来说,只不过是伤及一点皮毛,并不能改变大势。

今天已是大仓岛被围的第四十三天。曹暮云潜出岛去搬兵,也已是三十九天以前的事的,可到现在依然了无音讯。

岛上的存粮将尽,已不够城中的十余万人口再吃五日,一旦断粮,必将引起恐慌混乱,再要守住此城便会难上加难。

几人在圆桌前坐下,华不石开始询问起港口的防卫情况,而说到此事,姚元孝的心情也低落了下来。

他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海盗舰船一刻不停地骚扰攻击,想要冲过峡道,这两日我们又损失了三艘船舰,岸上红夷大炮的弹药所剩也已不多,这般下去,弹药用不了多久便会耗尽。”

柴林皱眉道:“船舰的损失倒还罢了,弹药耗尽却是大事不妙,到时没有了火炮,港口如何还能守住?我看若不是海盗派大型战舰强攻,只用小船冲击海峡的话,就让我们的船舰冲上去用弓箭对射或登船肉搏,宁可损失人手,不要发红夷大炮攻击,也可节省一些弹药。”

华不石却摇了摇头,道:“此举不妥。如今海盗多用中小型舰船骚扰冲击,却不敢大举来攻,便是因为害pà

我们岸上的红夷大炮。若是突然间减少发炮,他们就会猜到我们的弹药将尽,再派出大型战舰大举来攻,我们的弹药已然不多,必定难以相抗,只怕反而要招致速败。”

姚元孝道:“华少爷所言甚是,这些天来岛上的战船已经损失了三成,本门的帮众弟子亦伤亡不小,如若海盗船舰大举进攻,我等定是难以守住峡道,如今之计,只能拖得一天是一天了。”

柴林道:“岛上粮食已然不多,现在弹药和人手全都捉襟见肘,眼看就已无法再守得住,那曹暮云去到大陆上搬兵,已过了近四十天仍没有消息,莫不会是出了甚么意wài

么?”

对于曹暮云,虽然华不石以性命担保,柴林和姚元孝却并不信任。只是在如今的危境之下,要保住大仓城,也只有他搬来救兵这一线希望了。

司马如兰咬牙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守到最后,决不能让‘黑龙宫’的海盗攻进城来!”

司马如兰练武的天赋甚高,武功不弱,却并不擅于指挥战事,亦是没有足够的拼杀经验。这些日子在大仓港外的峡道指挥战船防卫,都是由柴林、姚元孝和福傲等人负责,她好几次想要亲自上阵去与海盗交战,却均被柴林阻止。

海面上的船舰交战,双方用的是火炮对射,如若不是登船肉搏,武功就派不上用场,而万一城主大小姐受伤,整个大仓城中的百姓和“万金堂”的弟子定会人心动摇,反而得不偿失。

所以,尽管司马如兰心急如焚,对于战事却全然做不了任何事情。

华不石道:“人手不足之事,可将城墙上的守卫兵士调去支援港口,再找几百青壮的土著民,穿上兵士的衣服,在城墙上守卫。”

姚元孝道:“那些土著峇峇都只会种田打鱼,让他们守城只怕不妥吧?”

大仓城里现在已经收容了七万多峇峇族的土著民,其中亦是有不少年轻力壮,只不过他们都是渔民和农夫,并不会使用武器,所以做一些搬运修筑的杂活尚可,真zhèng

要与海盗们交战,却只能依靠“万金堂”的数千帮众弟子。

华不石道:“土著民虽无战力,不过当下只须让他们扮成兵士的模样,充一充门面即可。这一次海盗突袭城墙失手,他们只要瞧见城墙上有人把守,一时之间想必就不敢再来。”

他目光炯炯,又道:“这些天守卫港口外的海湾峡道,我们的伤损固然不小,‘黑龙宫’损失的舰船和人手,应该比我们更甚,在现在这等时候,拼的本就是谁能坚持到最后!曹公子出岛已有三十九天,想必很快就能搬来救兵,我们万万不可以泄气才是!”

姚元孝道:“华少爷说得是!我们占有海湾峡道有地利之便,‘黑龙宫’真想要攻进港来哪有这般容易?‘万金堂’门下没有怕死之人,那些海盗要是敢来强攻,我等就定叫他们讨不到好去!”

柴林道:“不错!真要是到了最后,我等就决一死战,也未必就输!”

四人又谈论了一阵战事,姚元孝与柴林须得到港口去坐镇指挥,便各自起身告辞而去,议事厅内就只剩下了司马如兰和华不石二人。

华不石坐在桌前,却是低着头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心中十分清楚,先前柴林所说的“决一死战,未必就输”只不过是一时鼓劲打气的言语,如今之势,真要是双方决战,即便是大仓城占有地利之便,也全然没有胜算。

双方在海湾峡口多日交战,虽说“黑龙宫”的损失定然不小于大仓城,但是龙宫部众的战舰本就比大仓城多上数倍,而且粮食的弹药都可以得到补给,而守城一方则象是被关入笼中的困兽,弹药和粮食越来越少,人手战力的损失更是不小,如何才能支撑下去,实在是令他极为头疼之事。

司马如兰的一双美目,望向了桌前的华不石。

她可以看得出来,这位大少爷的眼中布满了血丝,而脸色也比先前要苍白得多。这些日子以来,大仓城中的大部分事情,都是由华不石一手处理,土著民的安置,粮食的统一调配,伤者的救治等等,甚至守卫城池的谋略,皆是出自于他手。

虽然这一切都井井有条,全无混乱之状,但其中所耗费的心力,却绝对非同小可。连续几夜的不眠不休,也成了这些时日华不石惯有之事。

对于修习过上乘内功的人来说,数日不眠或许并算不了甚么,可是华不石不仅未习武功,而且体质本就孱弱,这般连日辛劳,却已经令得他形容憔悴了不少。

司马如兰玉面之上露出了歉疚之色,说道:“兰儿觉得,自己真是没有用!”

闻听到此言,华不石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问道:“兰儿小姐何出此言啊?”

司马如兰道:“我身为大仓城的城主大小姐,头脑却太过愚笨,城中的许多事务都不会处置,也保护不了那些平民百姓,空练了许多年的武功,又不能上阵去杀敌,却让华先生如此辛苦操劳,累坏了身体,你说兰儿难道不是太过无能了么?”

华不石摇头道:“兰儿小姐这般想却是错啦!这世上的任何本事,皆是须得先学习磨练方能够熟悉掌握,‘万金堂’一向都是由司马城主执掌,又有几名长老在旁协助,兰儿小姐从来未曾处置过门中事务,数日之间自是难以学得会,不象我爹爹一向都不理门派中的琐事,‘恶狗门’中的大小事情大都由华不石来处理,是以我才学会了这些能力,这与头脑是否愚笨全无关系。”

第四百五十五章 婉言

华不石道:“这世上的任何本事,皆是须得先学习磨练方能够熟悉掌握,‘万金堂’一向都是由司马城主执掌,又有几名长老在旁协助,兰儿小姐从来未曾处置过门中事务,数日之间自是难以学得会,不象我爹爹一向都不理门派中的琐事,‘恶狗门’中的大小事情大都由在下来处理,是以我才学会了这些能力,这与头脑是否愚笨全无关系。”

他目光望向司马如兰,又道:“其实兰儿小姐的资质之高,乃是华不石平生所罕见,仅十几岁的年纪就已经习得了数门少林绝技,便说成是天才亦不为过。如今兰儿小姐执掌大仓城,只要假以时日,就定能学会运筹处事之道,切莫要妄自菲薄才是。”

司马如兰一双明眸与华不石对视,忽然垂下目光,说道:“兰儿习武虽还不算笨,可是再如何努力学习,也以难学得会华先生的谋略本事,不如华先生今后就留在大仓城中,帮着兰儿执掌此城如何?”

她说出此话时,一张俏脸却倏然间红了。

以往司马如兰面对华不石之时,向来都是落落大方,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等小女儿之态,此时她玉面上红云飞起,微低着头满脸娇羞,更显得美艳不可方物,华不石一时之间竟也瞧得痴了。

大仓城是司马逐风一手建成,但他却并无子嗣,一身武功都传给女儿,司马如兰乃是唯一的继承者。如今她请华不石留下来执掌此城,言语之中的含意,华不石当然也能够领会得了。

司马如兰即便不是人间绝色,亦可称得上品貌俱佳,千里挑一的美人,而“万金堂”资财极丰,富可敌国,大仓城主之位,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

只可惜华不石却不能够接受,他的志向并不在此,大仓岛亦非这位大少爷的久留之地,只因还有许多事情是他是必须要去完成的!

过了良久,华不石才道:“在下曾多次受兰儿小姐相助之恩,如今帮小姐处理城中的事务,乃是华不石义不容辞的责任。不过这仅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等到围岛的海盗退去,此城还须由兰儿小姐亲手执掌。”

听到此言,司马如兰的眼神暗淡了下来,华不石的拒绝之意,她当然也能够听得出来。

但司马如兰毕竟个性开朗,与寻常人家的柔弱女子大不相同,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明眸之中便又渐渐恢复了神采,抬头说道:“华先生说得是,这座大仓城本就是爹爹传承给兰儿的责任,实在不应该交托于他人的。”

华不石道:“兰儿小姐善良仁慈,行事又不拘小节,本就是继承城主之位最适合的人选。要知谋略心计,或武功技艺,其实皆是小道,真zhèng

的仁义之心,方是最为可贵,兰儿小姐将来执掌此城,定会比华不石做得更好。”

司马如兰此时已一改先前的娇羞之态,一双美目直盯着华不石,嫣然一笑道:“华先生的慈悲之心,也怕也强过兰儿才是,不然那些土著村民为何都叫你‘华菩萨’,还传言说你我是一对神仙情侣,要修筑佛堂供奉呢!”

华不石讪讪道:“他们真是胡闹!我们都是大活人,怎会是甚么神仙菩萨?他们胡乱传说也就罢了,若要真的修了佛堂把你我的泥像供在其中,可是成何体统!”

司马如兰却含笑道:“我倒觉得没有关系,如今大仓城里人心不定,许多人都惶恐不安,老百姓把我们传为神仙,倒是可以振奋人心,而且把华先生塑成了泥像供在庙里,将来你离开大仓城走了,兰儿还可以时常到佛堂中去瞧看你。”

华不石只能苦笑不语,而司马如兰的一对明眸却直盯着他不放,这位大少爷脸皮虽厚,却也不免脸上泛红。

※※※※※※※※※※※※※※※※※※※※※※※※※※※※※※从城主府出来已是黄昏时分,华不石骑马回到了吠天楼。

近来大仓城里各种事务繁杂,又要布设埋伏迎击进攻城墙的海盗,华不石一直忙得不可开交,大多数时候都在城主府中。尽管吠天楼与城主府并不算远,但这却是近五天以来,他头一次回家。

拖着沉重的脚步进了大门,将马缰递给楼中的伙计,华不石只想到后院房中去睡上一觉,却听得伙计说道:“华老板总算回来了,夫人一直都在等你,已等了好几天啦!”

华不石皱眉道:“竟有此事么,她现在何处?”

伙计答道:“回老板的话,华夫人就在后堂的大厅里。”

华不石加快脚步,穿过前院,顺着回廊来到了后堂厅前,果然瞧见海红珠一个人坐在门内,而厅中燃着火烛,桌上还摆着几碟菜肴,两只瓷碗里盛着米饭。

华不石跨过门槛进到厅中,一边问道:“红珠娘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海红珠本是垂着脑袋正在打磕睡,此时才忽然醒觉过来,连忙起身道:“你可回来啦,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吃饭呀!”

华不石走到近前,才看清楚海红珠的衣裙和发髻都略有些凌乱,眼中亦有不少血丝,问道:“这几**都在这里等我么?”

海红珠道:“是啊。哎,这些饭菜又凉了,待我拿到后厨去热一热。”

她说着便要去端桌上的碗碟,华不石却道:“不用啦,我在城主府已吃过了饭。这几日我帮着兰儿小姐处理城中事务,难得回来一趟,你只须照顾自己就是了,用不着管我。”

海红珠却低下头道:“等丈夫回来吃饭,不是做妻子的应该做的事么?以前在乡下时,爹爹有时候武馆里事情太忙迟些回家,我娘也会在家里煮好了饭菜等他的!”

其实海红珠与华不石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成婚以来也一直是闹别扭的时候居多,就算等丈夫回家吃饭是妻子应做之事,但他们既然是假夫妻,也就根本不必如此。

可是看着海红珠熬得通红的双眼和好似受了极大委屈的神情,华不石竟不忍心说出此话,直过了半晌,才勉强陪笑道:“好了,娘子别生气啦,我陪着你一起吃饭还不行么?”

海红珠这才转忧为喜,道:“你等一下,我这就去热饭菜。”

饭菜很快就热好了,只不过滋味却并不太好,大概是因为放得太久的缘故。

二人在桌前对坐而食,华不石吃的不多,海红珠也只是扒了几口饭,便放下了筷子,忽然开口问道:“我听朱洪说,今**们在东城墙击退了海盗的突袭,杀了好几百海盗,可是真的么?”

华不石道:“不错,确有此事。”

海红珠又道:“不过我还听说,城里所剩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在港口海湾那边,‘万金堂’与海盗交战,沉了好几十艘船,也死了许多人,可有此事么?”

华不石并不作答,反问道:“此事你也是听朱洪所说么?”

海红珠道:“才不是呢,我是听大街对过悦来酒店的小茜儿说的,她的消息最是灵通,朱洪回来时我也问过他,他却不肯说是真是假。”

华不石道:“那小茜儿还对你说了甚么?”

海红珠道:“小茜儿还说,这座大仓城肯定守不住啦,过不了几天就会让‘黑龙宫’的海盗攻破,那些海盗十分凶残,到时候全城的老百姓都会被杀死。”

华不石道:“小茜儿那个鬼精灵才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便学会了瞎编乱造,娘子无须听她胡说便是。”

海红珠道:“不对,小茜儿的叔叔在‘万金堂’中做事,她的消息都是听她叔叔说的,定不是胡编。这些消息其实你也知dào

,只是故yì

瞒着我,是不是?”

她的一双大眼睛直瞪着华不石,好似要看穿这位大少爷心中所想一般。

华不石只得说道:“好吧,实话与你说,大仓城如今确是有些危机,不过并未到当真守不住的地步,既是交战,自会有一些舰船损失,死伤人手亦是难免。”

海红珠道:“不对,你休想要骗我!以往你虽然也忙,却从未象这次一般连续五日都不回吠天楼,城中的形势定然已是十分严重,对不对?”

华不石摊手道:“我已经说了实话,娘子若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海红珠哼了一声,沉下脸来,拿起了饭碗连扒了几大口饭,好象是把米饭当成了仇人一般狠狠咬碎。这位海大娘子一向都喜欢生闷气,华不石见怪不怪,便也不作声埋头吃饭。

吃完了饭,海红珠的心情似乎又忽然变好了起来,收拾好桌上的碗筷,又去沏来了一杯茶,递到了华不石的手中。她一会儿生气,一会儿温柔,却是让华不石有些不知所措。

海红珠在华不石的身边坐下,看着这位大少爷品了一口茶,她忽然开口说道:“我们逃吧,好不好?”

华不石愕然道:“你说甚么?”

海红珠道:“我们本来就不是大仓城的人,到这城里也才不过几个月,又何必陪着城里的人一齐被海盗杀死。不如我们去找一条船,悄悄地逃出岛去,返回中土大陆,好不好?”

第四百五十六章 信心

海红珠道:“我们本来就不是大仓城的人,到这城里也才不过几个月,又何必陪着城里的人一齐被海盗杀死。不如我们去找一条船,悄悄地逃出岛去,返回中土大陆,好不好?”

华不石苦笑道:“如今此岛已被‘黑龙宫’的海盗围住,他们的舰船封锁了所有出岛的航线,就算我们想逃,又怎生能逃得出去?”

海红珠道:“你不要瞒我,前些日子曹暮云便是被你们送出了岛去,如今我们自也应当有逃出去的办法!”

华不石道:“曹公子离岛,乃是乘坐小船走一条暗流水道,‘万金堂’派出了十余艘舰船佯攻掩护,方才能够成功脱出。”

海红珠道:“那我们也从那条暗流水道逃走,我去找兰儿妹妹,求她派一些舰船掩护我们。”

华不石道:“当日曹公子出岛,乃是去粤境搬求援兵,如今你我只为了逃命,兰儿小姐又怎会答yīng

派船掩护?更何况如今‘万金堂’中的舰船人手均损失了不少,火药炮弹亦是不足,已非当日可比,就更不会徒然消耗来掩护我们逃走。”

海红珠知dào

华不石所言是实,当即低下了头,愁眉苦脸起来。但只过了一会儿,她便又抬起头来,说道:“我想到好办法啦!不如我们带着兰儿妹妹一起坐船逃走,她是‘万金堂’的大小姐,姚长老他们定会派船掩护的,嗯,我这就与她去说!”

她说着话已站起身来,立时便要到城主府去找司马如兰。

华不石却道:“你不用去啦,兰儿小姐不会答yīng

的。”

海红珠道:“你怎么知dào

她不会答yīng

?”

华不石道:“你与兰儿姑娘情同姐妹,还如此不了解她么?这座大仓城是她爹爹费尽心血创立的基业,对于她来说,守住此城乃是比生命更加重yào

之事,她又怎么会肯与我们一起弃城逃走呢?”

海红珠其实也是明白,以司马如兰的个性,定是不肯逃走,她嘟起嘴巴,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只能在这城中等死么?你平素里诡计多端,怎的就不能想个办法呢!”

华不石望着又开始生气的海红珠,柔声说道:“你不用担心,其实你刚才说的逃走之计也并非全不可行。我明日去与兰儿小姐说,请她派船送你离岛回中土大陆就是。”

海红珠喜道:“原来你能说得动她么?那太好啦!”

但是她话刚出口,随即意识到有些不对,问道:“你说送我离岛,那你呢?”

华不石道:“我自是要留在城中,帮着兰儿小姐守城。”

海红珠立kè

咬起了嘴唇,说道:“不行,你若是不走,我也不走!”

华不石道:“大仓城如今虽还未到绝望之时,不过确是有被海盗攻破的危险,而此间的所有事情,本是与你无关的。”

他直视的海红珠的双眸,目光之中却带着温柔之意,说道:“当日在舞阳城,我强邀你们一家三口到华家大宅,却未曾意料到黑道来袭,海老拳师被迟家兄弟所杀,确有华不石的过错,我一直都颇感歉疚。不过如今我不会再犯当日之错,让你置身于险地之中。也亏得了你的提醒,明天我去找兰儿小姐,让她派船送你出岛,只要华不石答yīng

留下来帮zhù

守城,相信即便是姚长老他们亦是没有甚么话说。”

海红珠瞪着华不石,眼眶忽然红了,说道:“谁要你歉疚!你害死了我爹爹,现在又想要丢下我么!我才不管,反正我们已成了婚,你便是我的丈夫,你若是不走,我便也陪着你一齐死在这城里!”

对于男人来说,有一个愿意与他同生共死的女子,已是可遇不可求之事,或许这世上大多数的男人,毕生都无法找到这样的一位红颜知己。而华不石何幸,居然能遇到两位这样的女子,上天虽然只给了他三纪的寿命,在这一方面却并未亏待于他。

只可惜,一颗心无法分成两半,爱情亦是如此。海红珠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可是这位大少爷从一开始就把她当成了一个小妹妹,直到现在也依然是如此。而爱情又实在无法用感激、同情、欣赏或任何的其它情感来替代,甚至无法讲求公平。

华不石沉默了良久,才道:“你离开此岛,我也能够安心一些,你又何苦非要留下来陪我呢?”

海红珠紧咬着嘴唇,却不说话,忽然之间,却是一头扑到了华不石的身上,“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华不石拥她入怀,任由海红珠的眼泪和鼻涕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衫,柔声说道:“不要哭啦,娘子若不愿走也没有关系,反正有为夫在,定会保护你不受伤害的。”

海红珠边哭边道:“你这个什么用也没有的花花少爷……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我要靠你保护……还不如死了……”

华不石道:“娘子此言差矣,如今我已是满怀信心,定能守住这座大仓城,决计不会让‘黑龙宫’的海盗攻进来!”

海红珠道:“‘黑龙宫’的海盗那么厉害……你哪里能守得住……”

华不石伸手抓住海红珠的肩头,将她从怀中拉出,凝望着她的眼睛道:“你可知dào

,但凡处境越是艰苦困难,便越是不能放qì

,抓住仅有的一线希望,事情便会有所转机。”

他用手指轻轻抹去海红珠脸颊上的泪水,说道:“当日我们在青螭号上,被卷入到飓风雷暴里,是何等的危险,在那种绝地中我们都够脱险而出,而如今所面临的困难,比起当日的险境大有不及,上天又怎会不给我们生存的机会?你不肯独自离开此城,便使得我更为坚信,这座城池定然是可以守住的!”

华不石的自信,与其说是对形势的理智判断,还不如说是一种超越理性的直觉,或许亦是他多番经lì

过生死的感悟。

海红珠对于华不石所言似懂非懂,却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抽泣道:“你说能守得住……我就暂且相信你……你要是敢骗我……我……我一定不会饶你……”

※※※※※※※※※※※※※※※※※※※※※※※※※※※※※※五日之后,大仓城中的存粮已尽。

不仅仅是粮食,火炮所用的弹药亦是在一天前用光了,如今海湾峡道两岸炮台之上的一百余门红夷大炮,都已经变成了摆设,再也发射不出一枚炮弹。

尽管“万金堂”早就做了安排,断粮后一时之间城中并未出现太大的混乱,但是如今的大仓城,却是面临到了绝境,还能坚守的时日已经屈指可数。

曹暮云离岛已有四十四天,接照时日计算,本已应当搬来了救兵才是。姚元孝和柴林虽然并未明言,但是从神情之间,华不石已能瞧出他们对援兵是否会到来的怀疑。在“万金堂”的这两位长老看来,曹暮云离开大仓岛之后,肯定已经逃之夭夭,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在这五日中,华不石每天都到大仓港临海的瞭望台来,一是为观望海面上的战况,也在等待着大明水师援军的消息。到现在援军已是大仓城唯一的希望,尽管其他人都怀疑这一希望是否真的存zài

,这位大少爷却坚信,曹暮云一定不会食言。

今日的天气一如既往地晴朗,朝阳升起之时,蔚蓝色的大海上泛起了一层薄雾。

在五丈多高的瞭望台上,目力受雾气所阻不能及远,却依然可以隐约瞧得见海湾之外密密麻麻海盗舰船的青黑色帆影。

海湾两侧的炮台,原本象是两道锋锐的尖角,扼守在峡道口上,可是如今驯鹿的角已折断,是否已到了群狼飨宴的时间?

却在此时,华不石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音。他回头一看,只见姚元孝和柴林向高台之上走来,在这二人身后,还紧跟着二十多人,全都是“万金堂”中的头领,一个个都背挎着兵器,那位统领水军的舵主福傲亦在其中。

华不石心中一惊,连忙迎上前去,问道:“柴家主,姚长老,你们带着这许多人要做甚么?”

姚元孝道:“如今大仓城已经弹尽粮绝,无法再守得住,我与柴长老商量过,要集合起‘万金堂’剩余的舰船人力,与‘黑龙宫’的海盗决一死战,同时掩护大小姐突围出去!”

华不石惊道:“你们要放qì

大仓城么!这里可是司马城主费尽毕生心血才建立的基业,难道兰儿小姐会同意你们这般做?”

姚元孝道:“并非我们要放qì

大仓城,‘万金堂’中的大多数兄弟都宁可与此城共存亡!可如今城中已经断粮,这般拖下去更是不利,只有趁着现在尚有一战之力时,与海盗们拼个死活。大小姐是司马城主唯一的骨血,自是不能让她有所闪失,就算她不同意,姚某与柴长老也一力承担了!”

柴林道:“我们安排好了小船,已派人到城主府去请大小姐,等到港口外大战一起,就让兰儿侄女上小船从暗流水道突围。华少爷,你速去吠天楼把华夫人接来码头,待会儿你们可与兰儿侄女一同离岛,将来也好有个照应。”

第四百五十七章 鸦鸣

柴林道:“我们安排好了小船,已派人到城主府去请大小姐,等到港口外大战一起,就让兰儿侄女上小船从暗流水道突围。华少爷,你速去吠天楼把华夫人接来码头,待会儿你们可与兰儿侄女一同离岛,将来也好有个照应。”

华不石却是满脸惶急之色,道:“龙宫部众的上百艘战舰在港口外布下大阵,你们这般冲出去,哪里能有半点儿胜算?这根本就不是去拼命,与送死没甚么分别!你们一死,大仓城中的百姓,还有那些土著村民,就全都落到了海盗手中,这……这……岂能把几万条人命就这般舍掉!”

他平时行为处事一向都镇定自若,可是到了此时,脸上却已经变了颜色,就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显然是焦急到了极致。

柴林道:“事到如今,已别无它法。我等冲出港口去决战,即便没有胜算,至少还能为兰儿侄女脱身逃走争得一线希望,若等到海盗船攻入港口,到时候玉石俱焚,就连兰儿亦无逃生的可能了!”

华不石一把拉住柴林的手,说道:“一天!再等一天如何?大明朝廷的水师援兵很快就会到来,那才是保住大仓城数万条性命唯一的希望,此时拼死实非良策啊!”

柴林道:“到了现在哪里还有甚么良策?曹暮云已去了四十四天,他要是当真去搬兵,援兵早就应该到了。如若不是他已借机逃走了,想必也是出了意wài

,援兵一事我等已不能指望,此时若不当机立断,反而会误了兰儿的性命。”

姚元孝道:“柴长老,现在已来不及再多说了!趁着晨雾未散,我等须得立时启航出港,或许还能潜近‘黑龙宫’的水寨,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等雾散去再要冲出港去,便会被他们的火炮攻击,想要靠近便是不易了!”

柴林点头道:“好,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出发!”

柴林甩开了华不石的手,和姚元孝一起带着麾下的帮众弟子朝码头走去,这位大少爷站在当地,面如死灰。他知dào

事到如今,已不可能再拦得住“万金堂”的众人,而“万金堂”一旦覆灭,大仓城的毁灭也近在眼前!

这几十天以来,他已耗尽了心力,想了所有的办法,可到了最后却依然无法救得了大仓城和城中的十数万百姓,难道说这便是天意么!

华不石的头脑之中一阵混乱,却忽然听见有人说道:“禀告柴长老,姚长老,有一艘海盗船穿过峡道,向港口直冲过来了!”

他立时转脸向海面上望去,果然瞧见一艘青黑色的单桅海鹰船,船头上挂着“黑龙宫”的旗号,正在穿越过海湾前的峡道。如若是平日,两岸的炮台上的红夷大炮早已开火,定可把这艘船击沉在峡道中,但此时大炮已经没有了火药,眼看着海鳅船疾速行进,已朝着港口直驶了过来!

姚元孝的铁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叫道:“好啊!我们还没有杀出去,他们倒是先攻进来了!来人,叫投石机准bèi

,等这海鹰船一进射程便发射炬石,把它击沉!”

城中火药已经用完,利用机械之力发射炬石的投石机却仍是可以使用。这种器械在大仓港的附近的岸上布设了多台,虽然威力和射程都比不上红夷大炮,但是如若敌船靠近了海岸,仍是极有威慑力,要击沉船只亦是不难。

华不石却忽然跑到了高台边缘,探出身体,瞪大眼睛瞧着已经驶过了峡道的海鹰船,口中叫道:“慢着,先不要发射炬石!那条船无人掩护独自冲过来,定然有古怪,我们等它靠近了再说!”

姚元孝道:“那船挂着海盗的旗号,能有甚么古怪,不如抢先击沉了它,我等也好启航出港!”

华不石道:“不行!船上很可能是自己人,切不可以冒然攻击!”

柴林举目朝海面上观望了一阵,道:“那船确是有些奇怪,我看还是暂且不要攻击,反正仅是一条船而已,就算让它靠了岸,也不打紧。”

那条海鹰船并不算大,最多也不过能乘十几人,港口码头上有数百“万金堂”的帮众,就算船上的海盗都上了岸,也尽可以制得住。

华不石目不转瞬地盯着那艘青黑色的船,那条船上的火器亦不发射,只是全速朝着港口驶来,观其来势好象真的要在大仓港的码头靠岸。

这位大少爷好象是发xiàn

了甚么,忽然转身而行,冲下了瞭望台,向码头上跑去。

柴林对姚元孝道:“我们也去码头吧,瞧瞧那条船上到底来了甚么人。”

华不石跑到码头上时,鹰船已驶近港口,距离岸边不过百丈之遥。虽然海面上有些薄雾,却仍是能勉强瞧得见,在船头上站着的两个人。

其中一人是全身戎装的大汉,头戴尖盔,盔顶挂着红缨,身上披着皮甲,外罩青灰色战袍,腰间挎着钢刀。华不石虽不识得此人,却也瞧得出他的装束并非海盗,而是大明朝廷将官的打扮。

而这大汉的身边是一个小女孩,一身白衣短裙,头顶梳着两个拳头大的发髻,华不石却是认得的,正是白奕灵。

船只很快就驶到了码头前。尚未靠岸时,白奕灵就已纵身跃起,掠过了七八丈的水面跳到了岸上,一头扑进了华不石的怀中,口中叫道:“公子师父!几个月都找不到你,可让灵儿想死啦!”

在万易岛的南石崖上,华不石被黑衣人劫持,最为着急的人莫过于白奕灵了。可是当时密道入口被火药炸塌,一时之间已无法再行追击,而风暴已至,众人返回宝船离岛刻不容缓。

白奕灵不肯丢下“公子师父”,想要留在岛上继xù

找华不石,却是楚依依和孟欢等人连哄带劝,几乎是强行把她拉回了宝船。

随后的几个月,白奕灵和楚依依等人走遍了粤境和闽境的沿海,并没有能找到华不石,而等到海上风暴平息,又乘船到了原本万易岛的所在,却只能见到万易山庄的断垣残迹和南石崖下已被潮水冲毁的码头,整个岛上空无一人,仍是找不到这位大少爷的踪迹。

眼见着希望渺茫,“公子师父”很可能已经葬身在大风暴之中,白奕灵伤心难过,大哭了好几场。直到接到了柴林派人送来书信,她才知dào

华不石并没有死,而是漂泊到了千里之外的大仓岛。

此时相见,几乎如同隔世一般。白奕灵扑到“公子师父”的怀中濠淘大哭了起来,华不石伸手抚摸白奕灵的鬓发,温言劝道:“灵儿乖,不要哭啦,我又没有死,你这般大哭可太不吉利。”

此时海鹰船已经靠岸,那名军官装束的大汉带着三四名兵士登上岸来,而柴林和姚元孝也带着“万金堂”的众人来到了码头上。

柴林上前拱手道:“原来是拓林水寨的赵将军驾到,南澳柴林这厢有礼了!”

大明官府在粤境的水师共分有六大水寨,分别为广州府的南头寨、肇庆府的北津寨、惠州府的碣石寨、雷州府的白鸽门寨、潮州府的拓林寨,以及琼州府的白沙寨。

潮州府距离南澳不远,柴林久在粤境,对当地官府中人并不陌生,是以识得这位军官名叫赵旭海,乃是潮州府拓林水寨的六品千总。

而这赵旭海亦是抱拳还礼道:“原来是南澳柴园的柴大善人,真是久违了!”

他随即转向一旁的华不石,说道:“这位可是华少爷么?”

华不石道:“在下便是华不石。”

赵旭海道:“曹暮云公子吩咐小人给华少爷带来口信,说暮云公子不违约定,已调集水师大军前来支援大仓岛,请华少爷放心!”

华不石惊喜道:“粤境水军的舰队已经来了么?”

赵旭海道:“不错!如今广东提督沈犹龙大人亲率水师八千人马,战舰两百余艘,已至大仓岛西北五十里外的海面上,随时都可以向‘黑龙宫’的海贼发动攻击!”

听到了赵千总此言,华不石泪水盈眶,喉咙哽咽,已说不出话来。

援军终于来了!曹暮云并没有背信,而这些天来的竭力坚持也终于有了结果,大仓城中的十多万居民和土著,终于有救了!

此时却听得旁边有人叫道:“这回乔装海盗船前来,俺原本还提防着岸上的投石机,准bèi

着闪躲哩!谁知岸上一个石头也没放,俺就猜想定是华少爷在才有这等眼光,哈哈,果然是没有猜错!”

这嗓音尖利难听,象是乌鸦鸣叫,还带着浓重的古怪口音。华不石转眼看去,正是那位五短身材的彭三爷。

这彭三依然穿一身棕灰布衣,脸上胡子拉茬,一副土得掉渣模样。原来这条海鹰船便是由他驾来,只是先前在船后掌舵,华不石才未曾瞧见。

彭三走上前来给柴林和姚元孝一一见礼,他模样虽然长得丑怪,性格处事倒是圆滑得很。

柴林道:“此处不是说话之所,赵将军,我们还是先到城里‘万金堂’的总舵,再做详谈如何?”

赵旭海道:“如此甚好,请柴大善人引路吧!”

第四百五十八章 偏心

众人出了码头,却正遇见了匆忙赶来司马如兰。

先前柴林和姚元孝集结起门中人手,要驾船出港与海盗们决战,已派人到城主府去请司马如兰,并准bèi

好了小船,要载着她从暗流水道脱逃。

“万金堂”两名长老如此安排,司马如兰当然并不同意,她本是急忙赶来港口阻止,却正好迎上了柴林引着赵旭海一行从码头出来。而如今大明水师援军已至,“万金堂”的众人当然也就没有了出港拼命的必要。

相互引见了一番之后,司马如兰也与众人一同回转城主府。

大仓城并非是大明朝廷所管辖的城市,且远在汪洋海外,不被大陆上的人们所知。虽然此时海盗围城,老百姓都躲在家里,道路上的行人不多,但街边商铺招牌林立,楼台建筑雄伟高大,就算是中土大陆上的繁华都市也不过如此。

赵旭海出了海港,沿着城中的大街行走,举目所见此城的规模景象,亦是不免露出了惊叹之色。而这位赵千总对司马如兰和“万金堂”的众人颇为礼貌客气,全然不摆朝廷官府将军的架子,大概是来此之前曹暮云就早有吩咐的缘故。

在一路之上,白奕灵紧紧地拉着华不石的手不肯放开,这位小姑娘似乎还在害pà

她的“公子师父”又会突然不见了似的。华不石问及她为何会与朝廷将军同来时,才知dào

父亲华天雄和“恶狗门”诸人来到大仓岛附近,其实已有近二十天的时间了。

在万易岛和附近海域上找寻了许多时日,却是全无结果,华天雄心情暴燥,大发雷霆,只可怜尹天仇等一同前来的“恶狗门”下弟子,每日被派往海岛周围来回搜寻,寻找不到华不石的踪迹,回来便要挨掌门人的喝骂和责打。而所幸的是,此时却有柴园中人送来了华不石的亲笔书信。

得知爱子安然无恙,华天雄转怒为喜,立时率领门下众人乘船启航,前往大仓岛而来。

然而当他们赶到大仓岛时,却发xiàn

此岛已经被“黑龙宫”的海盗船舰团团围住,所有的航道都被封锁了。驾船的彭三甚是乖觉,眼见着情形不对,就远远地停船观望,并没有被海盗们发xiàn



华不石在信函之中,也提及了“黑龙宫”,对付这群海盗本就是他请父亲带领“恶狗门”弟子前来大仓城的目的,却没有想到敌人会来得这么快。华天雄老谋深算,既知儿子华不石被困在岛上,倒也并不急于冲进去,而是外围窥探,希望能找到救华不石脱困的办法。

只不过龙宫部众的船多势众,“恶狗门”却只有一艘孤船,实在没有多少办法可想,在外围游荡了多日,也未能觅得什么机会。

如若是在陆地之上,以华天雄的武功和手段,若许还可以潜入敌营刺杀破坏,可是在大洋上的海战,双方相较的只有船坚炮利,而“黑龙宫”的数百船舰组成的水寨,从海面上根本无法靠近,更别说悄悄潜入了。

正在彷徨无计时,这一日在远海之上忽然发xiàn

有大队的舰船,朝着大仓岛的方向而来,打的却是大明朝水师的旗号。

彭三驾船迎上前去,正好遇到了曹暮云。

彭三对曹暮云并不陌生,早在数月之前同乘“白鹂号”时便已相识,当下双方相互引见,各自说明来意之后,才知dào

这位“暮云公子”调动粤境的朝廷水师舰队前来,正是为了解大仓岛之围。

水师舰队在距离大仓岛五十里外停泊了下来,并没有直接进攻海盗的水寨,甚至没有让他们发觉。既有足以和“黑龙宫”对抗的实力,曹暮云并不单单想赶走围岛的海盗船舰,而是打算要趁机重创他们,以报当日在万易岛的背叛之仇。

要赢得此战,最合理的策略当然是与大仓城内的“万金堂”船航内外夹攻,这便须得有人冲过海盗船舰的封锁,将消息带给大仓城中的众人。彭三自告奋勇,愿意担当此责,这些日子成天驾着船在外围游荡,他虽然没有找到能够破敌的办法,却早想到了潜入大仓城的主意。

“黑龙宫”的水寨就设在海湾之外,若有外来的船只驶向峡道,就非得经过水寨不可,立kè

就会被发xiàn

,遭海盗船上的上百舰炮齐射击沉。而大仓岛四面的海域均有海盗船舰,甚至在岛上城墙外亦是布设有探哨,亦是没有可乘之机,能潜进城去唯一的办法,便是冒充“黑龙宫”自己的船舰。

“黑龙宫”并非是寻常的毛贼草寇,而是南海的海盗之王,用别的船去冒充“黑龙宫”的舰船,想要瞒过海盗的耳目从水寨前穿行而过又谈何容易?不过彭三早就想好了办法,那便是用真的“黑龙宫”的船舰。

在水寨的外围,有数艘小型的海鹰船游弋,最远会驶至距离水寨二十多里处,是海盗的哨船。这些天每当彭三驾船接近水寨时,都须得小心避开这些巡逻哨船的探视,以免被他们发xiàn

,而如今他的主意,也就打在这些海鹰船上。

经过多日的观察,彭三对各艘哨船惯行的线路已经了若指掌,于是趁夜在一处必经之地布设埋伏,只等哨船驶近,便从水中跃出,突袭夺船。哨船上的几个海盗喽啰,哪里会是华天雄和彭三等高手的对手,只在片刻之间就被杀得一个不留,连示警求救的信号也未来得及发出,而那艘海鹰船自也是手到擒来。

俘获了海盗船之后,曹暮云当即便吩咐潮州拓林水寨的千总赵旭海带领数人登船潜入大仓港送信,而熟悉哨船线路的彭三,自是最为合适的驾船之人。

这艘海鹰船不大,只能乘坐下数人,华天雄和“恶狗门”的众人都留在了外面,只有白奕灵一心想要快些见到“公子师父”,非得跟彭三前来不可。别人都拗她不过,也只得让她也登上了船。

被白奕灵挽着手臂,听她讲述完了这一番经过,华不石问道:“除我爹爹之外,‘恶狗门’中都还有哪些人前来了大仓岛?”

白奕灵道:“除了掌门师公,还有二叔公和莫师爷也来啦,依依姐和孟欢也来了。”

华不石道:“还有别人么?”

白奕灵道:“还有嘛,就是尹师叔,罗师叔他们,哦对了,还有黄师叔。”

华不石皱眉道:“就只有这些人么?”

白奕灵歪着头盯着华不石,忽然嘻嘻笑道:“这么多人都来了,公子师父还不满yì

么?你心里想着谁不妨说出来,灵儿就告sù

你她来了没有!”

华不石见白奕灵一脸调皮模样,显然是故yì

捉挟,瞪眼道:“灵儿!几个月不见,你的胆子越发大了,竟敢来取笑师父么!”

白奕灵见华不石发怒,连忙抓紧了他的手臂,说道:“公子师父不要生气啦!灵儿知dào

你想要问的是绛衣姑娘,她当然也来了,现在就在岛外的船上呢!”

“姐姐果然也来了么……”华不石喃喃说道。

从湘境出发去参加“万易大会”时年关刚过,如今已到了七月,算起来华不石已有半年时间未曾见过杨绛衣了。而现在听说她就在岛外,华不石甚至有立时坐船出港去与她相见的冲动。

当然这个念头只不过是在心里想想而已,“黑龙宫”的上百艘战舰就停在海湾外面,哪里会有这么容易就能出岛?而这位大少爷还在担心着,如果杨绛衣来到了大仓城中,听到了他和城主大小姐之间的诽闻,以及土著民口中所传的“白兰圣女”和“华菩萨”是一对神仙伴侣之事,会如何对待自己。

在此之前,华不石从来未曾忧虑过此事,就算海红珠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华不石也没有担心过她会因为这件事情而生出甚么误会。可是他或许可以不顾任何人的感受,唯有杨绛衣却全不一样。

在这位大少爷的头脑中甚至能想象得到,那位绛衣姐姐手提着“赤血”巨剑架在他的脖颈上,玉面含煞,怒气冲冲地质问自己的模样。

见华不石不言不语地呆呆出神,白奕灵却是撅起了嘴巴,说道:“灵儿早就知dào

一说起绛衣姑娘,公子师父就不会再管别人了,哼,可真是偏心得紧!”

边走边说之间,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城主府。

进了府门,来到议事大厅之内,千总赵旭海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函,双手呈给了司马如兰。

这封信是曹暮云亲手所写,信中的内容甚是简单,只说明朝廷水师援军已至,约定双方的船舰在今夜三更时分,一同出航合击,内外夹攻“黑龙宫”的水寨。

司马如兰看完信函,又交予柴林和姚元孝等人传看。

柴林说道:“围岛的‘黑龙宫’海盗至少有万人之众,舰船多于两百艘,大型炮舰更有不下六十艘之多,却不知此次曹公子带来的朝廷水师的实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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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 金玉号

柴林说道:“围岛的‘黑龙宫’海盗至少有万人之众,舰船多于两百艘,大型炮舰更有不下六十艘之多,却不知此次曹公子带来的朝廷水师的实力如何?”

大明朝的水师本是天下第一的水军舰队,鼎盛时期仅远洋“宝船”便有二百五十艘,战舰更是有数千艘,曾打败过葡萄牙,倭国等多国的海军,一度是东南亚各国的海上宗主,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舰队能与大明帝国的水师相抗衡。

只可惜这些皆是过往的辉煌,而且都是百十年以前的事情了。如今的大明朝廷内忧外患严重,朝政也腐败不堪,只已无法供养得起如此庞大的水师舰队。随着军费不断裁减,水师力量亦是不断削弱,舰船和兵员都大大减少,早已不复当年之勇,所谓海上宗主也只是空有其名了。

柴林祖居于粤境沿海,又曾经在朝中为官,对此当然十分了解,有此一问自是担心曹暮云所调集来的水师兵力,仍不足以与“黑龙宫”的海盗相抗。

赵旭海道:“此次水师出征,乃是曹公子与提督沈大人一齐统领,除了末将所在的潮州府拓林水寨的人马,广东六大水寨中广州的南头寨、肇庆府北津寨、惠州碣石寨和雷州府白鸽门寨皆是倾寨而出,唯有白沙寨距离太远,快马无法赶至传令才未及派兵前来。如今岛外有水师战船两百三十艘,其中三桅炮舰十艘,福船二十三艘,海沧船、赤轮舸、苍山船各有数十艘,就算围岛的那伙海盗再强,也定是不须怕他们的。”

听到此言,柴林才算是放下了心。

事实上曹暮云此行,确实是把大明朝廷在粤境中的超过八成的水师战力全都调来了。他持有当今皇帝的密旨,本就有调派各省官员的权力,更何况曹家在当今朝廷中权势涛天,广东提督沈犹龙见曹暮云找上门来,全无二话地立时传令发兵。

沈犹龙虽然是执掌着的广东全省兵权的三品提督,也算是一方的大员,但是见到了曹暮云这来自京都皇城的密使钦差仍是须得尽lì

巴结,听说要去征剿海盗,便唯恐发的兵不够多,会令这位暮云公子不满yì



于是,他把所能调动的全部力量都调集了起来,若不是白沙寨远在琼州海岛上,实在来不及调动,沈犹龙定然会把广东六大水寨的舰船水军一个不剩地尽数调过来。

而亲自统率五寨水师出征,当然也是沈大提督义不容辞之举。

也正是因为要调动各地水寨人马的缘故,才耽搁了数日的时间,以至于赶到大仓岛的时日比预想的晚了一些。

柴林和姚元孝在议事厅中与赵旭海谈论了一会儿,便下去调集人手,准bèi

今晚的战事。

进攻“黑龙宫”水寨的时间就定在三更时分,而这一场围岛反攻之战,可谓是大明朝廷的水师和“万金堂”联合,与南海之上的海盗之王的大决战,此战的胜负之数,将决定大仓城的生死存亡。

※※※※※※※※※※※※※※※※※※※※※※※※※※※※※※“金玉号”是一艘澄黄色的战船,长三十一丈,宽五丈有余,共有六根桅杆,可挂起十三道船帆,甲板共有三层,两侧船舷各装配有千斤佛朗机火炮十六门和巨弩二十四架。

尽管比不上“黑龙宫”的巨鲛战舰,但是“金玉号”亦能算是少有的大型战船,而且流线形的船体和如此多的桅杆风帆,能使得此船在海面上行进十分迅速而灵活。在船头最高的一根桅杆顶上,挂有一面杏黄大旗,上面绘有一只金元宝的图样,正是“万金堂”的标志。

“金玉号”就是“万金堂”的旗舰。

夜幕之中,“金玉号”停泊在港湾的码头中央,杏黄大旗迎风招展。“万金堂”的三名主事之人此刻都在船头的高台之上,司马如兰依然是一身雪白色衣裙,亭亭而立,柴林和姚元孝则分立在她的左右。

华不石,朱洪,白奕灵,还有那位拓林寨的千总赵旭海也都站在旁边,甲板还有数十名背刀挎剑的“万金堂”弟子,手持着火把,将“金玉号”和四下海面照得一片通明。

在“金玉号”的周围,码头各处还停泊着二十余艘大大小小的船只,这些船大多属“万金堂”所有,也有几艘乃是城中各家商号的护卫舰船。而每艘船的甲板上,无一例外地站满了全副武装的武者,也各自拿着灯笼火把,星星点点的火光布满了整个大仓港的海岸。

这二三十艘船舰,便是大仓城中所剩下的所有战船,而各船甲板上的战士,则是“万金堂”和各家商号护卫中的精锐。

白天一直都风平Lang静的海面,到了夜晚却忽然刮起风来,在海湾里掀起了一层层的白Lang,也许是大海中掌管风雨的龙神,也知dào

今夜的大仓岛外将有一场大战,也不甘寂寞地前来助兴。

二更已过,天空中的星月已模糊了起来,夜色也更加幽暗。尽管每一艘船的甲板上都有不少人,但此刻却无一人出声,整个港口码口上,就只能听得到火把燃烧时的哔剥声和海Lang冲击船舷发出的“哗哗”的水声。

姚元孝上前几步,走到了瞭望台的围栏之前,朗声喊喝道:“各位‘万金堂’的弟子,一同守卫大仓城的弟兄!眼下城中存粮已尽,火炮弹药也已用完,大仓城如今已到了绝境,我等已没有退路!如若今夜之战不能胜,那便是我等的最后一战!”

他略一停顿,又道:“不过姚某相信,今夜绝非我大仓城的最后一战!海盗围岛,诸位已经奋力守卫了此城四十余日,敌人兵力舰船都数倍于我,却未能攻进城池半步!如今援军已至,正是我等反攻‘黑龙宫’水寨的最好时机!解大仓城之围,就在今夜!”

一声震响,却是姚元孝将手中的铁杖重重地顿在地上,他厉声喝道:“姚某相信,今夜我们大仓城必胜!”

一时之间,只听得“唰唰唰”连声,各条船上的所有人纷纷拔出了兵刃,高举过头顶,呼喝道:“今夜必胜!”

“万金堂无dí

!”

“杀死黑龙王!”

“大仓城必胜!”

“万金堂”的帮众弟子以及各家商号的护卫保镖,大多数人的家眷妻儿都在大仓城里,如果此城失陷,他们家中的老小全都无法活命,定会被海盗所杀。在这等情势之下,即使不加鼓动,这些人也都有着拼死保卫此城的决心,而现在更是群情激奋,呼喊之声一Lang高过一Lang。

直过了许久,喊叫声才渐渐平息。

姚元孝取过一名帮众手里的火把,手臂一挥,朝向船舷外扔去,那根火把直飞十余丈,才落入到海水中熄灭。

他喝令道:“现在各船熄灭火把!”

今夜的海战,大仓岛和大明朝廷水师要内外夹攻,突袭“黑龙宫”海盗的水寨,为了出其不意,船上就不能燃有火光。姚元孝的命令一下,各条船上的众人都将火把投向大海,而随着火焰的熄灭,黑暗也顿时就笼罩了整个海港。

虽然火把已灭,但众人心中的熊熊战意,却已经被点燃!

当最后一点火光没入海水之中时,姚元孝喊喝道:“各船启航出发,直袭‘黑龙宫’水寨!”

柴林走到司马如兰身前,说道:“今夜之战甚是凶险,柴林和姚长老要到其他船舰上冲击敌寨,不能守在大小姐的身边,贤侄女在‘金玉号’上坐镇,还须得多加小心。”

司马如兰道:“兰儿才不想在这条船上坐镇,我也要上到战船去冲杀海盗的水寨!”

姚元孝道:“不可!海战不比陆战,船炮对射交火极是危险,武功再高亦是难作抵挡,大小姐未曾经lì

过战事,切莫以身犯险,要是万一出了闪失,我等可都无法担当得起!”

柴林也道:“贤侄女乃是大仓城之主,坐镇在旗舰之上便可以稳定军心,振奋各艘船上‘万金堂’弟子的士气,若冲杀出去反倒让人担心,若有意wài

更是得不偿失,贤侄女千万不可以任性才是!”

司马如兰嘟着小嘴,虽然没有出言反对,却显然并不甘心。

柴林转身对一旁的华不石道:“华少爷也留在此船之上,还请多多照顾好大小姐。”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柴家主尽可以放心,兰儿小姐并非不识大体之人,何况此船由彭三爷掌舵,就更加不会出甚么意wài

。”

彭三本是柴园所养的贤士,他驾船的本事柴林当然十分清楚。当下柴林与姚元孝一齐向城主大小姐拱手作别,而朱洪亦是与他们一同离开。

如今大仓城里的高手不多,朱洪也须得上战船冲杀,保护华不石的责任便交给了白奕灵。

在一片黑暗之中,大仓城的数十艘大小舰船纷纷升起船帆,离开码头向海湾的峡道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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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 乌云

火蜈蚣船是一种小型的战船,船体细长,约有八丈,却只有一层船舱,就那象是一只趴伏在海面上的扁平的大蜈蚣。

火蜈蚣船两侧的船舷上各有二十多个尺许见方的孔洞,平时可作划桨之用,而战时则可用火铳,弓箭从孔洞向外发射,还可以喷射火龙攻击附近的敌船。

所谓火龙,其实是把易燃的桐油用竹筒推射喷洒出去,再放火箭点火引燃。所以在蜈蚣船的船舱里,摆放着许多灌满了桐油的竹筒,以及成捆的火箭。

蜈蚣船不仅可以用于近战攻击,由于船体细长,吃水较浅,在水面的行进的速度不慢,亦是可用于水寨之外的巡视。

马春的火蜈蚣船便是司职于此。

马春坐在船舱的地板,左肘搭在桐油筒上,右肩斜倚着一捆火箭,手里提着一只大号瓷瓶。

瓷瓶里所装的亦是半瓶易燃的液体,却不是桐油,而是烈酒。而这瓶酒的另一半已经灌进了马春的肚子,如今他头脑已有些发昏,而视线亦是有点模糊。

马春是这艘火蜈蚣船的船掌,船上的十三名喽啰皆是他的属下,在“黑龙宫”的海盗之中,他可算是最低一阶的头目。

围岛四十多日,每天都只能啃食咸鱼和干粮,既无好酒,也无女人,马春的嘴巴里早已淡出鸟来,而且每日还要担惊受怕,生怕被派去攻岛,有去无回。

眼前的大仓城固然诱人,可即便城中金银遍地,美女满街,空望着攻不进去也是枉然。这些天每日去冲击港口峡道,已死伤了不少人,舰船也被击沉了二十多艘,而五天之前六爷,八爷,九爷带了千余名兄弟上岸攻城,居然只回来了一半,听逃回来的人说,就连胡六爷也被人给杀了!

这种活见鬼的日子,实在是愁煞人!幸好运送补给的船上有几名弟兄与马春相熟,日间给他捎来了一瓶烈酒,今夜他才有了抿上几口的机会。

酒入愁肠愁更愁。马春喝酒,倒并不是借酒消愁,相反他正是因为高兴才多喝了几口。他高兴的缘由,便是这种鬼日子快要到头了。

近两天峡道两侧岸上的红夷大炮已不再开炮,大仓城出洞了战船迎击冲击峡道的海盗船只,这便说明,城中的火药定然所剩无几,很可能已经用光了。没有了火炮,大仓城就成了没有牙齿的老虎,与羔羊没有分别。

统领水寨的乔二爷已经下令,明日一早便对大仓港发动总攻,到时全水寨超过两百艘战舰,上万弟兄一齐攻入大仓港,“万金堂”定然没有抵抗之力。

明日的此时,大仓城便会属“黑龙宫”所有,而马春也用不着再窝在船舱里喝这等劣酒,而是可以到城里去为所欲为了!

当然,乔二爷传令时亦是说过,当下之际“万金堂”很有可能会拼死反扑,所以须得加强探查守卫,严防对方偷袭。

不过此事与马春却并无太大的关系,只因为马春的蜈蚣船所负责巡查的海面,是“黑龙宫”水寨的后侧,与大仓岛港口峡道的方向正好相反。“万金堂”就算要垂死反攻,也自有别人去对付,不可能打到他所巡逻的地方来。

故此马春十分放心,今夜绝对会平安无事,在不知不觉之间,他也就喝多了几口,昏昏欲睡起来。

却在此时,忽然有“咚咚咚”的脚步传来,一名海盗喽啰跑下了船舱,大声叫道:“报gào

马头儿!西北面的海上好象有一些黑影,您快上来瞧瞧!”

马春被惊醒,眼睛一瞪,口中骂道:“胡喊乱叫些什么!西北是岛外的方向,你们看见的肯定是乌云!净打搅老子睡觉,快给我滚出去!”

那喽啰挨了责骂,悻悻然地退出了船舱。

“他娘的,一点屁大事情就一惊一咋!”马春喃喃骂道,把酒瓶凑到嘴边又喝了一大口。

但是,还未等他的这口酒下咽,那名海盗喽啰又跑了下来,叫道:“马头儿完蛋啦!那乌云朝咱们这边飘过来啦!”

混帐!甚么叫做马头儿完蛋啦!马春心头火起,伸手扇去,给了那口不择言的喽啰一个重重的耳光。

不过既然已经醒了,马春还是决定出去瞧一瞧,也省得这帮没有见识的手下大惊小怪。他站起身来,懒洋洋地钻出舱门来到甲板之上,抬眼望去,却在倏然之间就惊得合不拢嘴,只因为他瞧见海面上有无数乌云铺天盖地而来!

这当然并不是真zhèng

的乌云,而是一团团的舰船的黑影,至少有百艘之多!

这些舰船之上并没有点燃灯火,在暗夜中的海面上航行,与飘浮着的乌云一般无二。而每艘船都比马春的蜈蚣船要高得多,也长得多,最近的已驶到了蜈蚣船三十丈之内,借着幽暗的天光,马春还能瞧见对方船舷边露出黑洞洞火炮的炮口!

这些船全都是战舰!如此规模的舰队,实力绝不下于龙宫部众,他们悄无声息地潜航到此,定然是要突袭“黑龙宫”的水寨!

马春立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瞧见手下的一名喽啰往船舱里跑,抬起一脚便将其踢翻在地,怒骂道:“你要去做甚么!”

那喽啰道:“小的去舱下找烟火,好给水寨发送信号……”

马春喝道:“蠢货,到了现在还发甚么信号!赶快去拉起船帆,叫舵手转舵,我们先逃出去再说!”

如此多的战舰迎面而来,他这条小小的蜈蚣船还不够对方填牙缝,当然是逃命要紧,发烟火信号暴露自己,简直无异于找死。马春之前虽然喝了不少酒,到了现在却已经全吓醒了,头脑甚是清楚。

只不过,现在还想逃命却是太晚了,在马春把对面大队战舰当成乌云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发xiàn

了他的蜈蚣船。舵手才刚刚调转船头,船帆也还未及拉起,只听到轰鸣声响起,无数条火舌从炮口吐出,竟有十余艘战舰同时向蜈蚣船发炮攻击!

“他娘的,这活见鬼的日子还真的到头了!”这是马春心中最后的一个念头。

百门火炮齐射,上百颗铁弹飞来,目标只不过是一艘小小的木船,蜈蚣船眨眼之间就被打得粉碎,散落成了一片木屑。在这等炮火密集打击之下,就算是船上的一只老鼠也难活得了,十余名海盗自也是一个未缺,全部都到阎王殿报到去了。

船舱中的那些装满了桐油的竹筒被引燃爆zhà

了开来,星火纷飞,在海面上燃起了一片熊熊大火。海盗喽啰虽然并未向“黑龙宫”的水寨发出烟火信号,却没想到蜈蚣船自身的爆zhà

,却完成了马春应当完成的使命。

而这一声炸响,也拉开了今夜大仓岛海上大战的帏幕。

※※※※※※※※※※※※※※※※※※※※※※※※※※※※※※当马春的蜈蚣船被炸成碎片的时候,在大仓港的海湾之内,数十艘舰船已经驶过了峡道,来到了外海之上。

“黑龙宫”的水寨就在前方数里之遥的海面上。

听到从水寨后方传来的爆zhà

声响,便可知dào

朝廷水师舰队的进攻已打响了。大仓城的舰船都纷纷加快的航速,朝着水寨的方向冲去,而“金玉号”则落在较后的位置。

船首的瞭望台上,司马如兰一只手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玉面之上却满是焦急之色,对一旁的“万金堂”弟子道:“别的船都冲上去了,为什么我们却驶得这么慢?你快去告知驾船的彭先生,让他驶得快些!”

华不石却微微一笑,说道:“不用去啦。‘金玉号’乃是坐镇后方的旗船,自是应当走得慢些,彭三爷想必是得了柴家主的吩咐,才故yì

放慢的船速。”

司马如兰叹了一口气,道:“这一个多月来大家都在浴血守城,我却只能整天坐在城主府里帮不上忙,现在到了决战之时仍是如此!哎,柴叔叔和姚长老总是不让兰儿犯险,却不知dào

我眼见着门中的弟子们杀敌受伤,自己却甚么也做不了,心里有多么的难受!”

华不石道:“身为主帅者,沉稳镇定最是重yào

,更须得顾全大局,兰儿小姐是大仓城之主,在后方坐镇指挥方是首要之责,你该当明白柴家主和姚长老的用心才对。”

司马如兰心中只恨不能让“金玉号”驶到最前去,她好冲到海盗水寨中去仗剑杀敌,可却也知dào

华不石所言并的没有错,此时也只好抓紧剑柄,不再言语。

而此时,站在一旁的千总赵旭海开口说道:“你们瞧,‘黑龙宫’水寨里的舰船已在移动,看来那些海盗发xiàn

了后面袭来的朝廷水师,正调头应敌哩!”

华不石举目观望,果然瞧见前方的水寨中灯火游移,各艘海盗船舰都纷纷升帆,还有一些小型快船已经驶出了寨门。

赵旭海道:“趁着他们转向防卫背后,‘万金堂’的船只冲上去,定可以杀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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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千鳞阵

赵旭海道:“趁着他们转向防卫背后,‘万金堂’的船只冲上去,定可以杀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此时大仓城的二十余艘船舰,已经驶到了距离水寨三四里之地,进到了火炮的射程之内。只因为各船上都未燃灯火,水寨中并无发射火炮的迹象,想必仍然未曾发觉。

“金玉号”则驶得较慢,已落后了冲在前方的船舰里许之多。

从水寨的后方,不断有轰隆隆的炮声传来,并不时有火光冲天而起,显然是粤境水师和海盗船舰已经开始互发火炮对攻。

此时旁边的白奕灵忽然开口说道:“公子师父快瞧,那些水寨周围的海盗船高高矮矮的,真是奇怪。”

华不石对于水战并不精通,但是听得白奕灵一说,却也注意到“黑龙宫”的水寨之中驶出的许多舰船,乍看好似凌乱散布于海面之上,其实却是高矮有序,层层叠叠地围在了水寨周围,并非是随意胡乱停泊。

这位大少爷不由得皱起眉头,对赵旭海道:“赵千总身为朝廷水师大将,见多识广,可能看出对方船舰的排列可有玄机么?”

赵旭海眯缝着眼睛,朝向水寨外的舰船瞧看了半晌,才说道:“这些船舰确是有些非同寻常,看起来倒有点象是传说中的‘千鳞水阵’,莫非在海贼之中还有精通阵法的高人不成?”

所谓战阵,乃是军中兵士的排列布设的进退攻杀之法。

但凡大军作战,必定要排出阵法,只因为若只有三五人,十数人的拼斗,或许可以一拥齐上,混战乱打,但是成百上千人的大规模作战,应用阵法而进退攻杀有序的部队,就比全无章法只知乱斗的散军要强得多。

古往今来的名将军师,皆是精通行军布阵的大家,而他们所布一些阵法亦是名震天下,源远流长。其中最为人们称道是,自是要属三国时诸葛武候的八卦阵。

军队中的战阵与武林中的合击阵法虽是不同,却也有互通之处,华不石对于各种战阵倒也知晓一些,但皆是陆上的阵法,对于水军战阵他却全无涉猎,更没有听说过“千鳞水阵”。

赵旭海说起了“千鳞水阵”,忽然叫道:“不好,如若海盗所布的当真是这种水阵,我等的船舰冒然冲上前去,定要吃亏!”

却在此时,“黑龙宫”的水寨光华大作,各只海盗船舰上忽然间出现了许多银色鳞片,闪闪发亮。这些光华照射在水寨四周的海面之上,大仓城的舰船上未燃灯火,本是处于黑暗之中,此刻却立时暴露在了银鳞射出的光亮之下。

放眼细看,华不石已瞧出那些所谓银鳞,其实是许多镀银的镜面。寻常的灯火不能及远,“黑龙宫”的海盗用这等折射光亮的方式,来探视水寨周围的海面。

这位大少爷脸色一变,对司马如兰道:“兰儿小姐,赶快传令,叫我们的船只全都调头回来!”

前方的船舰已冲到了海盗船的射程之内,又暴露了目标,情势已是十分危险。司马如兰马上吩咐帮众传令,让各船疾速退却。

在海上传递消息,白昼之间可以用旗语,如今正是夜晚,只能用灯光替代令旗。有“万金堂”的弟子点起了两只灯笼,站在高处挥舞,把指令传送了出去。

大仓城的数十艘船舰立时纷纷转舵调头,往后退却,而轰鸣声响起,却是“黑龙宫”的水寨已开始攻击。散布于海面上的数十艘海盗船,几乎在同一时刻开始发射火炮,原本冲到最前的三艘快船已然不及退回,在密集而来的炮弹之下更是无从回避,顿时被击中。

本是想要靠近海盗的水寨进行突袭,没想到对方竟排出“千鳞水阵”,不仅有办法探照周围海面,防卫可说是严密之极,大仓城的船舰还未接近就已损失了三艘,这无异是当头一棒。

所幸的是赵旭海侥幸认出了对方布下的阵法,华不石见势不对,立即让司马如兰传令退却,其它船舰才能及时调头回来,总算没有更多的损失。

司马如兰眼看着被击中的三艘船已沉入到了海水之中,握在剑柄的素手指节发白,美目之中更是几乎要冒出火星。

华不石亦是眉头紧锁,说道:“‘黑龙宫’海盗之中,定有精通海战的高手,摆出此阵便是要等着我等上钩,我们实在是低估了对方的心计谋略,看来原本的内外夹攻之法已不可行了!”

司马如兰道:“内外夹攻本是是曹暮云定下的,粤境的水师从水寨后面突袭,可莫要也中了海盗的诡计败落了才好!”

赵旭海道:“这‘千鳞水阵’乃是昔年倭国贼寇所用的水战阵法,赵某资历太浅,仅只是听说此阵,未曾亲眼见过。不过广州南头寨施总兵和肇庆北津寨的吕总兵皆参加过当年的露梁岛与倭国的海战,定会识得这门阵法。他们统领水师舰船从大阵后方攻击,就算应变不及之下有些损失,中计败落定是不至于。”

华不石道:“如此说来,这‘黑龙宫’的海盗之中,竟会有倭人啰?”

司马如兰道:“传说黑龙王是个汉人,他手下的海盗是否有倭贼加入却不知dào

。”

此时大仓城的各艘船舰已经调头而回,出了海盗船火炮的射程,而“金玉号”也早已在海面上停泊了下来,不再向前行进。前方数里的海面上,被几百片“银鳞”照得一片通明,而“黑龙宫”水寨中海盗船舰的阵形,在“金玉号”上亦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千鳞水阵”就象是一座耸立于海面上的城堡,大阵居中最高的船舰,正是那五艘出水达四丈以上的巨鲛战舰,旁边则层叠排列着二十多艘三丈余高的楼船,然后依次是中型的海鳅船和海鹘船,各有四五十艘之多,最外围则游弋着小型的鹰船和蜈蚣船。

这些船舰皆是侧舷向外,舷边都露着一排排的炮孔,而随着船只在水上飘浮行进,“千鳞大阵”也在缓缓地转动。

这等星罗错落地排列显然暗藏着章法,乃是根据各船的射程火力而布设。整座“千鳞水阵”简直犹如是一面大网,对方舰船若是驶近,就会立时遭到数十艘船舰上所有火炮的轰击,而外围则有擅于近战的蜈蚣船和鹰船穿插保护,更是万无一失。

对面这等大阵,靠近强攻是断然不行的,尤其是大仓城的船舰本就缺少火药,只有巨弩和弓箭可用于远程攻击,射程皆是不远,如若强行冲过去的话,只怕还没有驶到阵前,就全都要被对方的大阵中的火炮打沉。

华不石对赵旭海道:“这‘千鳞水阵’看来确是厉害,不知可会有破解之道么?”

赵旭海道:“破解之道当然是有的,当年朝露大战之时,倭贼也曾在海上摆下过此阵,最后还不是被我大明水师杀得大败。据说要破此阵,须得用‘削鳞之法’!”

华不石道:“不知这‘削鳞之法’却是甚么?”

赵旭海道:“所谓削鳞,自是把此阵的鳞片慢慢削去,等到削光了鱼鳞,这大阵也就攻破了。华少爷你瞧,那边海面上可是粤境的水师打过来了!”

顺着这位赵千总手指的方向,华不石举目望去,果见在“千鳞水阵”一侧的海面上,已露出了许多战舰帆影,正是大明水师的舰船。曹暮云和沈犹龙统率的舰队并没有直接强冲“千鳞水阵”,而是转向侧行,从大阵的旁边绕了过来。

水师的舰队距离大阵三里左右,正好是在船炮射程的边缘上,舰船一边全速航行,一边与海盗船开火互射,只见火光涌动,炮声隆隆,双方的炮弹落入水中,在海面上溅起了一排排丈许高的水花!

华不石立时就已明白了赵旭海所说的“削鳞之法”是何含义。

只因为“千鳞水阵”的防守太过严密,直接冲入阵中,不仅会成为数十艘海盗船的火炮齐射的目标,而且本方船舰侧舷上的火炮也不便于瞄准还击,极是不利。而可行的应对之策,便是让舰队在外围环绕,不断攻击大阵边缘的海盗舰船,就象是用一把钢刀,轮转斜削,慢慢把鱼鳞一层层地剔去一般。

华不石点头道:“原来这便是‘削鳞之法’,果然是可行的破阵之道。只是从外围逐次攻击甚是不易,恐怕即便可破此阵,也要损失不少舰船。”

赵旭海道:“这等海上大战,损失些舰船亦是在所难免,想当年在露梁岛之外,我大明水师曾全歼倭国船舰三百余艘,击杀倭贼数万之众,用的便是这等战法!”

数百年来,倭寇一直侵扰各境沿海的村镇,乃是大明官军的大敌,而露梁岛的海战乃是大明水师的一场大胜,一度将倭国的海军舰队全歼,赵旭海此时说来,脸上自也露出了些许得yì

之色。

但这时却只听到有人说道:“什么‘削鳞之法’,不过是一个笨办法而已,有甚么可以得yì

!”

赵旭海转脸看去,却见说话之人正是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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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 打赌

这时只听到有人说道:“什么‘削鳞之法’,不过是一个笨办法而已,有甚么可以得yì

!”

赵旭海转脸看去,却见说话之人正是彭三。

这位彭三爷先前一直在掌舵驾船,此时“金玉号”已停泊了下来,他才将舵盘扔下,来到了瞭望台上。

赵旭海道:“笨办法?此法正是攻破‘千鳞水阵’的唯一战法,你懂什么!”

他久在军中,乃是是朝廷水军的将领,自不会把这五短身材,长得如个一个乡巴佬一般的彭三放在眼中。

彭三平素里甚是圆滑世故,说话也多是低声下气,长相看上去又甚是丑陋猥琐,完全是一副市井小人的模样。可是此时,他却一反常态,“哈哈”冷笑了几声,道:“笨人用笨办法,还自以为高明!用这个甚么削鳞法,只比谁的火炮强,船舰经打些,那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能不能破阵,却还说不定哩!”

赵旭海道:“所谓海战,本就是以大船胜小船,以大铳胜小铳,船多炮多者必胜,我水师舰船的炮火强过海盗船,定是可以破阵!”

彭三道:“依靠船坚炮利与和人硬拼,不过是下乘的战法,真zhèng

的上乘战法,乃是以智为先,以弱胜强。你们官军的水师舰船用这‘削鳞之法’,要削去大阵外围的小船自是不难,等进到了阵中那五艘巨鲛战舰的射程,只怕你们炮火也未必能强得过它们!”

赵旭海道:“以弱胜强,说来容易,又有谁能做得到?赵某统领水军多年,也未听说过在海战中有小船胜大船,小铳胜大铳的事。”

彭三“嘿嘿”笑道:“你虽是不行,别人却未必不成,你见识太浅,不曾听说过倒也是正常。”

彭三此话说得更是不中听,赵旭海不由得火往上冲,哪里肯干休,当下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却是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彭三倒是气定神闲,不急不燥,那赵旭海身为水军千总,被一个乡巴佬抢白了几句,已是面红耳赤,颇显出气急败坏之状。

华不石对于大洋之上的船战一窍不通,司马如兰与这位大少爷也差不太多,他们站在一旁听着彭赵二人争论,却也不知dào

谁说的有理,更是无从评判。

眼见二人越吵越烈,赵旭海抓往腰刀的刀柄,几近发作,华不石连忙上前阻拦道:“赵千总消消气,有话慢慢说。”

他转向彭三说道:“彭三爷,你说这‘削鳞之法’乃是笨办法,莫非是还有更好的战法,能破‘黑龙宫’的‘千鳞水阵’么?”

彭三露出了嘻皮笑脸之状,说道:“办法嘛好象是有,只不过彭三记不太清了。”

华不石闻言心中一动,道:“还请彭三爷用心想想,只要能想得起来,需yào

什么条件,尽可提出来,但凡在下与兰儿小姐能做得到,就定然不会拒绝。”

这位彭三爷驾船和海战的本事,华不石早在前往万易岛时便有所领教,他既然口出狂言,说不定真有本事能破海盗的大阵。

曹暮云一度猜测此人定是原大明朝廷水师中的将领,对此华不石并不以为然,只因为这位彭三不仅仅擅于海战,还有一身十分高明的武功,虽然极少显露,却绝非寻常的朝廷武将所能具有,这位彭三爷的来历,实是神mì

得很。

一旁的赵旭海却道:“华少爷莫要听他吹牛皮,‘削鳞之法’乃是破此水阵的唯一战法,哪还会有其它的办法,这厮不过是在胡说八道,故弄玄虚罢了!”

彭三却是目光一凛,说道:“谁说没有其它的方法?你若不相信,我们不妨来打一个赌,俺若是想到了破阵之法,你便输一百两银子,再跪下给俺磕十个响头!”

赵旭海怒极反笑,道:“好,你若还有其它办法破阵,莫说十个响头,就算一百个我也磕了!可你若是想不出办法,那又怎么办?”

彭三道:“俺若是破不了此阵,便输你二百两银子,彭三给你磕一百个响头,你总不会吃亏吧?”

赵旭海虽然并不真想要彭三磕头,而看这乡巴佬的一身破旧布衣装束,也实在不象能有二百两银子的模样,不过此时他输不得这一口气,也不做计较,说道:“好,那便一言为定!”

彭三哈哈一笑,转向司马如兰,说道:“城主大小姐,俺与这赵千总打的赌你都瞧见啦,如今要破此“千鳞大阵”,便须得把大仓城所有有舰船都交予彭三指挥才行,大小姐可同意么?”

司马如兰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要把所有舰船交予彭三指挥,无异于是把上千“万金堂”弟子的性命交到了他的手中,这可不是几百两银子的赌金或百十个响头可比,司马如兰虽曾听说过这位彭三爷擅长驾船和海战,却终究没有亲眼见过,这决定自是并不易下。

她一双美目望向了站在一旁的华不石,却是带有征询之意。

华不石面露微笑,说道:“彭三爷的本事在下深信不疑,他既说能够破阵,想必就会有办法,兰儿小姐只管放心将舰船交予他指挥便是。”

如果说对于彭三,司马如兰还不甚相信,可对于华不石,这位大小姐却是深信不疑,这一个多月他处置大仓城中的各项事务,判断极为准确,从来就没有出过错。

司马如兰当即就下了决心,说道:“好,兰儿就将大仓城所有舰队的指挥之权交予彭三先生,希望彭先生能带领我们破阵杀敌。”

彭三“哈哈”一笑,道:“大小姐只管放心,俺彭三与那些猪驴般的蠢人不同,可不会用那种蠢笨办法,要破这‘千鳞水阵’,大仓城的舰船损伤不了几艘!”

赵旭海听到此言,直气得又伸手抓住刀柄,对彭三怒目而视。

彭三此时却不再理会赵旭海,忽然对一旁的“万金堂”弟子大喝道:“快把灯笼拿来!俺要亲自指挥各舰!”

这彭三先前一直都是嘻嘻哈哈,这一声尖利无比的倏然大喝,好象是敲破了铜锣,直把那名弟子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应声道:“是!属下这就去拿!”

夜间用于传讯指挥舰队的两只大红灯笼送了过来,彭三拿在手中,三两步便走上了前方的高台。

站在“金玉号”甲板的至高点上,这位彭三爷挺胸而立,但身上的猥琐滑稽之间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威严肃穆的之气。

虽然他五短身材,穿的仍是那一身破旧不堪的布衣,但是在华不石和司马如兰等人的眼中,站在高台之上的彭三,竟在忽然之间就好象变成了一位号令千军万马的金甲大将军一般。

这种感觉的产生,自是因为彭三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所致。

彭三瞪着一双三角眼,盯着远处海面上的“千鳞大阵”,好象是要看穿其中的奥妙,忽然之间,双臂开始挥动,两只大红灯笼疾速挥动,对大仓城的舰船发出指令。

“金玉号”是大仓城舰队的旗舰,本就负有指挥舰队之责。虽然在最初的计划之中,大仓城和大明水师内外夹攻,直接攻入“黑龙宫”的水寨,并不需yào

做更多的指挥,但这一计划如今已然搁浅,此时除了被击沉的三艘快船之外,大仓城的舰船都已退到了“千鳞大阵”的射程之外,降下了船帆,停泊在海面上。

由于缺少火药,船上装配的火炮无法使用,自是不能象粤境水师舰队那般,用“削鳞”战术在大阵边缘与海盗船互射对攻,而直接冲入阵中显然更不可行,是以各条船当下都无所适从,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彭三的指挥,却是令得本在进退维谷之中的舰船找到了方向。当下各条舰船又纷纷升起船帆,再度启航。这些船上大多都是“万金堂”的精锐弟子,对于门派忠心耿耿,此时从旗舰上发出了指令,就算要去拼命他们也会遵照执行。

彭三的指令甚是复杂,但是他手执两只灯笼,所发出的旗语讯息又十分明晰。在这位乡巴佬模样的大将军的调动指挥之下,大仓城剩下的二十六艘舰船分为了七组,每一组三到四艘不等,俱是排列成纵向的队形,分散在“千鳞大阵”前方数里宽的海面之上。

看着彭三在高台之上疾速挥舞着灯笼,华不石倒还甚是平静,司马如兰和赵旭海的脸上却都露出了惊奇的表情,尤其是那位赵千总,更是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

司马如兰对于海战所知不多,只是觉得彭三舞动灯笼,动作迅捷果duàn

,十分熟练,感觉有些意wài

而已,而赵旭海却是知dào

在海上调度船舰并非容易之事,尤其当下正在黑夜之中,各船舰刚刚退逃回来,在海面上混乱散布着,要调度就更加困难。

这彭三却从容不迫,随手指挥调度,全无一丝迟疑停顿,而二十六艘船舰接到他的旗语指令之后穿插行进,只用了不到盏茶的工夫,就分列成七组,且摆出了进攻队形。这说明尽管暗夜中各船都未燃灯火,但彭三对所有二十六舰船的动向方位却全都一清二楚。

第四百六十三章 刺鳍

赵旭海是大明朝廷水师的将领,他自忖要是自已上去指挥,就算能够勉强完成这等调度,也定须花费许多时间,绝对不如彭三这般迅速.仅由此便可得知,这个乡巴佬一般的家伙指挥船队的本事要比他要强得许多!

看来这乡巴佬还真是不可小觑,并不是仅会吹牛皮说大话之人,赵旭海不由得开始担心,他今晚是否会输掉百两银子,还要给人家去磕十个响头。银子倒还罢了,堂堂的水师千总去给人家磕头,却是一件大丢颜面的事,传了出去定会被水师营中的其他人耻笑。

赵千总心里在胡思乱想之际,彭三并未停止手中灯笼的挥舞,七队舰船在他的调度之下,已拉满船帆,分别从七个方向,冲向了前方的“千鳞大阵”。

彭三又操起了乌鸦鸣叫一般的嗓门,对“金玉号”上的“万金堂”弟子喊喝道:“本船升起半帆,跟在前方的七组舰船之后,慢慢靠近水寨!”

此时,大仓城的二十六艘舰船,已经再度冲进了“千鳞水阵”的射程范围,而“金玉号”则坐镇在后方,缓缓驶近。

与前一次所有船舰在一起径直扎进去不同,这一次的冲击分为了七路,每一路行进的方向都有所不同,均是斜向以全速冲入。而随着彭三的指挥,各组船队还不断地在转变航向,船行的线路甚是怪异。

眼见大仓城的船舰冲进大阵,“千鳞水阵”中无数亮银色的光鳞又转动了过来,光华耀眼,而片刻之后,数十艘海盗船上的数百门火炮一齐发射,只见大阵之中硝烟升起,轰鸣声震天!

炮弹飞向大仓城的船队,如同冰雹般密集,但是这数百炮弹居然没有一枚命中目标,尽数掉进了距离各船的数丈之外的海水里!

不少溅起来的水花落在各条船舰的侧舷之上,但是水花却并无杀伤能力,大仓城所有的船舰却全都完好无损!

对于华不石和司马如兰等人来说,这等事情当真是难以置信!就好象彭三施了某种妖术,令“黑龙宫”船舰上的炮手在一时之间全都中了障眼法,以致于所有的火炮全都射偏了数丈。

彭三则片刻不停地挥舞着灯笼,继xù

指着挥七路舰队行进,已冲到了大阵外围三四百丈之地,而此时海盗船舰的第二轮炮击已至!

这一次炮击依然象是中了法术,绝大多数炮弹都偏离了目标,掉落到海里,大仓城的二十六艘船舰中,只有一艘被两枚铁弹擦过侧舷,虽然船体略有损伤,却并不严重,仍可以继xù

前行。

距离三四百丈,原本正是火炮最佳的射程范围,海盗船所发的几百炮,竟只命中了两炮,未能重创一艘船舰,足可称得上是奇迹了!

继xù

前冲的七路舰队,如今已冲近到“千鳞大阵”里许之内,在这等距离,大仓城各条船上的火箭和巨弩已经可以攻击到阵中的海盗船了。

赵旭海忽然大叫了一声:“好啊!我明白啦,这是刺鳍之术!”

华不石道:“何为‘刺鳍之术’,赵千总可否指教一二?”

赵旭海满脸俱是兴奋之色,说道:“‘千鳞水阵’的防卫密不透风,本是没有舰船能直接攻进阵去,就象是一条鱼身上有千张鳞片,能挡下所有的攻击。这彭三先生却能找到其中的间隙,从那些海盗船火炮无法瞄准的死角刺进去,当真是神人啊!末将今日可算是大开了眼界啦!”

一般来说在战舰的两舷都装有数十门舰炮,火力最是猛烈,而船首和船尾的火力相对弱得多,而在“千鳞大阵”之中,大小海盗船舰层叠错落,彼此相距不远,且大部分都是侧舷向外,便是为了能集中炮火攻击靠近的船只。

但是这等密集阵形的错落排列,却会存zài

着某些死角,是各艘船舰相互遮挡,炮火难以打到,或是须得让船舷火炮的炮口转到不易瞄准的角度方能勉强射击,这样炮击准确程度便会大减。

就如鱼身之上到处都覆盖着鱼鳞,但唯有鱼鳍的位置却并未长鳞片,所谓“刺鳍之法”便是利用这个弱点攻入大阵,就算其它地方有千张坚硬无比鳞片,却也全无用处。

华不石很快便也理解了赵旭海所说的“刺鳍之法”的含义,但他的心中所想却是更多。

找到阵法的弱点而乘虚而入,虽听来并不复杂,其实却是极难之事,若不是对“千鳞水阵”十分熟悉,对于阵中每一艘战船的方位和航向,以及船上的火炮装备都了若指掌,是决计不可能做到的。

这就如剑术高手的对决,无论对方的剑法多么严密,只要能找到招式中的破绽,一出手便可破招而胜,但是要找出上乘剑法的破绽又谈何容易,决非寻常之人所能。

此时海面之上,“千鳞大阵”中海盗船的第三轮炮轰已至,大仓城的船舰依然如有神助般地躲过了绝大部分炮弹,只略微伤到了其中的两艘。

三轮炮击之后,大仓城的七路舰船中冲在最前的船只,已经与大阵外围的蜈蚣船和鹰船短兵相接,而各艘船舰上的巨驽火箭也开始发挥威力!

一时之间,双方的船舰已混战了一起,只听得轰隆隆的炮击声中,传出了阵阵呐喊嘶叫之声。

蜈蚣船和鹰船均是小型的船只,以单艘而论,船上的人数和火力都比不过大仓城中的船舰。这些小船的战法,本是以多艘从四面围攻,并喷射火龙施放火箭,点燃对方的船舰,让其顾首不顾尾,但是现在,这种战法却根本用不出来。

只因为大仓城的攻击的非只一处,而是七路并进,就象七支利剑刺入到了“黑龙宫”海盗的阵形之中,那些小船不仅无法包围来袭的舰船,反而被大仓城的七路舰队所截断,形成了多面受攻的局面。

几乎在片刻之间,就已有七八艘蜈蚣船和鹰船被击中着火,熊熊大火染红了大片的洋面,更有两三只小船被大仓城的大船撞翻碾过,沉入到了海底。

而彭三的指挥并未停顿,继xù

调度着大仓城的七路舰船向“千鳞水阵”直攻而入,冲入到了大阵内层的密集的海鳅船和海鹘船之中。

到了此时,海盗船舰上的火炮已失去了作用,只因为双方的战舰已绕成了一团,纠缠了在了起,如若开炮轰击,那便是连自己的船舰一起打,“千鳞水阵”中“黑龙宫”的船舰多于大仓城,若不分敌我的乱轰,误伤到自家船只反倒会比打中敌船几率更大。

没有火炮,攻击手段就只剩下原始的弓箭以及登船短兵相搏。一时之间,“千鳞水阵”之中双方的船舰相互碰撞在了一处,震天的喊杀声音已代替了先前的炮声!

“黑龙宫”的海盗固然凶悍,但在大仓城各条舰船上的均是“万金堂”的精锐弟子和从各家商号的护卫保镖中挑选出来的好手,武功俱是不弱,而且个个都有拼死的决心,搏杀起来比只想着攻进城去抢掠的海盗们更加勇猛,在这等短兵搏战中立时就占得了上风!

没过多久,就已有三四艘“黑龙宫”的中型船舰被大仓城的人马夺下,而周围的其它海盗船纷纷拉升船帆,转向逃避,“千鳞水阵”中一片混乱,整个大阵的转动也不得不停顿了下来。

站在高台上的彭三,挥舞了这许久的灯笼,此时额头已渗出汗珠,但是他咬牙切齿,双目射出慑人的光芒,手上两只红灯笼片刻也没有半点停顿,不断地发出讯号,指挥着大仓城的各艘船舰继xù

迫近杀敌。看到他此时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哪里还是往日那个矮小猥琐又土得掉渣的乡巴佬!

从大仓城的船舰冲入“千鳞水阵”,已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黑龙宫”已损失了大小舰船其计十余艘,整个大阵也被冲得乱七八槽,而大仓城的二十六艘船舰却只有三艘受了一点轻伤,没有损失一条。

赵旭海早就看得目瞪口呆,此时他对于彭三已是五体投地,就算磕上十个响头也是心甘情愿。这位千总大人实在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高明的海战之法,他只觉得自己在拓林水寨统领水师这么多年,简直都是白活了!

司马如兰亦是又惊又喜,双手紧紧拽着拳头,恨不能也冲上前去参战,只不过“金玉号”做为大仓城的指挥旗舰,落后各路舰队甚远,她的轻功再好,也飞越不过数里远的海面。

华不石凝目观望着远处海面上的激战,神情却是若有所思,说道:“如今我们的船舰已冲入到了敌阵之中,难道彭三爷想要直攻那五艘巨鲛舰么?”

赵旭海道:“当然不是,大仓城的战船再勇猛,但仅只有二十余艘,与‘黑龙宫’的上百舰船数量上差得太远,彭三先生这一冲击,只是为了破掉‘千鳞大阵’!”

他指着海面说道:“华少爷你瞧,如今‘黑龙宫’的阵形已完全散了,破绽大露,曹公子和沈大人定是不会放过这等良机,待得我粤境五寨水师的上百船舰也攻入大阵之中,便是这些海盗全面溃败的时候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五龙

赵旭海指着海面说道:“华少爷你瞧,如今‘黑龙宫’的阵形已完全散了,破绽大露,曹公子和沈大人定是不会放过这等良机,待得我粤境五寨水师的上百船舰也攻入大阵之中,便是这些海盗全面溃败的时候了!”

华不石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彭三爷确是不简单,此战我们已是胜利在望了。”

赵旭海道:“何止是不简单,彭三爷真乃是神人!以二十余艘战舰冲击‘千鳞大阵’而一船未损,赵某人平生从未能遇到有这等海战本事之人,今日的赌局赵旭海输得心服口服,全然没有话说!”

此时这位赵千总对彭三的仰慕,已如涛涛江水绵绵不绝,似乎早忘了不久之前还和那个乡巴佬争得面红耳赤,几乎拔刀相向的事。

赵旭海所料并没有错,朝廷的水师舰队很快就已发xiàn

了海盗的船阵已乱,立kè

掉转了船头,不再用“削鳞之法”在外围打转,而是直接攻向了“千鳞水阵”的中心。

而此时“千鳞水阵”中各条海盗舰船四下逃奔,原行错落分布的阵形早已不复存zài

,稀落的几发火炮根本无法阻对方的逼近,没过多久,粤境水师二百余艘战舰,已有一半冲入到了“黑龙宫”的水寨之中。

朝廷水师装备精良,并不象大仓城的船舰那般缺少弹药,在大型福船和楼船上都装有数十门火炮,一时之间轰鸣声再起,各条舰船两弦上火舌狂吐,乱成了一团的“黑龙宫”海盗船相互之间颇为密集,难做反应,片刻之间,又有三艘海鳅船被击沉。

赵旭海兴高采烈,说道:“华少爷你瞧,我们粤境水师的战舰已冲上去了,这帮乌合之众的海盗定难敌得过,此战我们已经是赢定啦!”

华不石并未答话,凝目望着前方的海战,脸上却现出沉思之色。

站在旁边的白奕灵却是注意到了这位大少爷的神情,说道:“公子师父,我们就快要赢啦,你难道不高兴么?”

华不石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我方明明已是大占优势,破阵在即,可对方阵中的那五艘巨鲛舰却为何仍无动作呢?”

此战打到现在,二十条海盗船舰被击沉或夺下,更有六七艘在着火燃烧,“千鳞水阵”已经被破去了一大半,但五艘巨鲛舰却由始至终一动不动地停泊在大阵的中央,没有对战局做出任何反应。那五艘巨船,才是对方阵中最强的战力,未能拿下它们,“黑龙宫”的海盗便不能算是被击败。

赵旭海观望了一会儿,说道:“华少爷这么一说,倒确是有点儿奇怪。不过我想它们大概是被其它的海盗船挤在了中间,这才无法移动,等我们的舰船攻过去,想必它们就只能逃走了。”

然而这一次,赵旭海的预料却并不准确,还未等粤境水师的舰船攻上前去,五艘巨鲛舰已同时有了动作。尽量远在数里之外,华不石等人依然能看见青黑色的船帆瞬时在巨鲛舰上升起,而五艘巨船分别向五个不同的方向开始移动。

不仅仅是那五艘巨鲛战舰,“千鳞大阵”中所有的“黑龙宫”船舰似乎都得到了指令,同时开始全速向四面散开。

先前大阵中也有不少海盗船向四面逃奔,但这一次的动作,却与之前相互拥挤碰撞的混乱之状全不一样,所有海盗船的行动都极有章法,上百艘船舰迅疾散开,没有一艘与别船相撞,显然是经过精心调度才能如此。

除了几艘伤损严重难以移动的,或者正与大仓城的船只紧靠在一起交战的海盗船,“黑龙宫”的其它船舰在一盏茶的时间之内,就已全部散布到了十余里方圆的海面之上,原本的水寨和“千鳞大阵”,也撤底解体而不复存zài



赵旭海再一次瞪起双眼,张大了嘴。如果说先前彭三用旗语调动大仓城的二十艘船舰,分列成七队令得这位赵千总惊愕不已自愧不如,此时“黑龙宫”上百条船舰在海面上疾速的散开,其指挥调度之能也绝对不在彭三之下!

海面上海盗船的动作并未停下,各船俱是拉满了船帆全速行驶,渐渐向五个方位聚合,形成为五个方阵,每阵皆以一艘巨鲛舰为首,三十艘海盗船构成。

这五个方阵分列于洋面之上,形成了五角之势,将大仓城的舰船,以及粤境水师已冲入了“千鳞大阵”中的上百条船只围在当中。“金玉号”本就落后前方的船只数里之遥,倒是落在了五个方阵的包围之外。

此时不仅是赵旭海和华不石,就连不通水战的司马如兰也看出了情势的不对。

她出声问道:“赵千总,那些海盗船如今分成了五队,却不知排的是甚么阵法?”

赵旭海道:“这个嘛,好象是五行阵之类的吧,末将也看不太明白。”

高台之上的彭三挥舞灯笼,却是发出了后撤的指令,原本与海盗船短兵相搏的大仓城的船只,已纷纷扔下了本已快要夺下的敌船,调头往回驶来。

而彭三一纵身跃出了高台,施展出轻功一个鹞子翻身,已掠出数丈,落在司马如兰等人的面前。他双手仍然提着灯笼,额头有不少汗水,脸上却带有焦急之色,说道:“城主大小姐,对方排出了‘五龙大阵’,看来今日之战我们势难取胜,快给粤境水师发信传递消息,叫他们速退回来,或许还能保全一些舰船!”

司马如兰道:“海盗的阵势如此厉害,就连彭三先生也破不了么?”

彭三道:“五龙大阵虽然厉害,俺倒也不是不能破,只不过今日我们却不具破阵的条件。大小姐还是快点发送信号,不然那些水师舰船只怕会损失更大!”

司马如兰道:“好罢。来人,去发烟火信号,通知粤境水师危险速退。”

今夜曹暮云与大仓城相约内外夹攻“黑龙宫”的水寨,双方早就约定过烟火信号,彼此可传递简单的讯息。一名“万金堂”的弟子得令,伸手从怀中掏出了烟火筒,立时便要拉燃施放,旁边却忽有一只手伸出,一把抓住了烟火筒。

阻拦发送烟火信号的,正是华不石。

这位大少爷一脸凝重,说道:“若我没有猜错,‘黑龙宫’的‘千鳞水阵’被彭三爷攻破时,那五艘巨鲛舰一直未动,便是要引粤境水师的舰船进阵的诱敌之举,现下对方的计谋已经得逞,粤境水师即便立时调头后撤,恐怕也来不及了!”

彭三急道:“马上后撤虽然不能全身而退,至少还可以保住半数左右的舰船,如若误了时机,等‘五龙大阵’聚合完成发动起来,倾刻就会断去退路,上百船舰就要尽数覆没于大阵之中了!此时不及多说,快点发烟火信号传讯就是!”

华不石的手掌却仍是紧紧抓着烟火筒不放,说道:“就算能勉强保住粤境水师半数舰船,今夜之战我等也是必败之局,对不对?事已至此,我们本就有进无退,只能戮力一搏!彭三爷刚才说你有破‘五龙大阵’之法,不论是否可行,也只能试一试!”

今夜的海上大战,本就是事关大仓城生死存亡的对决,如果粤境五大水寨的损失掉一半舰船,那么此战也就必败无疑了。而一旦战败,大明水师的残部或许还能逃回中土大陆,但是大仓城却必定被占领,全城的十余万人无法逃掉,全都要落到到“黑龙宫”海盗的手中,性命难保。

事实上,除了粤境的大明朝廷水师之外,大仓城本就没有其他的援军可以指望,而如今城里弹尽粮绝,就算再去搬兵,也来不及了。华不石所说的有进无退,便是这个道理。

而此时司马如兰也已听明白了华不石言中之意,当下脸色大变,说道:“彭三先生,情势当真是如此么?那我们绝对不能撤tuì

,非要与‘黑龙宫’的海盗决一死战不可!”

彭三却叹了一口气,道:“不是俺彭三说丧气的话,‘五龙大阵’乃是禁绝之阵,比刚才那个‘千鳞水阵’还厉害十倍,如今看来对方主持战阵者,亦是精通海战的绝顶高手,本事恐怕也不比俺彭三差,如若不是黑龙王亲自来了,就肯定是‘九龙子’中的前两号人物,我等就算以死相搏,也没有甚么胜算!”

司马如兰道:“可是这一战是决不能败的!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拼一拼才行!”

赵旭海道:“司马小姐,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等今日就算败了,至少可以留得性命,日后还有报仇之日,又何必现在非要拼死?以末将之见,还是速速撤tuì

才是!”

司马如兰捏着拳头,几乎要将牙关咬碎。

隐忍一时的道理她当然明白,可是大仓城非但是父亲司马逐风留下来的基业,城中更有着十多万的百姓,这是司马如兰绝对不肯放qì

的,她就算拼上性命,也不能置这些百姓的生命于不顾。

在这一点上,她与华不石却是可以算得上是志同道合,到了此时,司马如兰不由得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这位大少爷。

第四百六十五章 激将计

华不石却忽然“哈哈”一笑,道:“彭三爷,你总是吹嘘自己驾船海战本事高强,华不石也曾深信不疑,到现在才知原来也稀疏平常,远远不及‘黑龙宫’的海盗!罢了,既然彭三爷自承技不如人,我们认栽也就是了!”

彭三眉头一皱道:“谁说俺技不如人?就算是黑龙王真的来了,要比海战也最多和俺平分秋色,俺彭三就算赢不了他,他想胜俺也没那般容易!”

华不石道:“人家摆一个‘五龙大阵’,你就束手无策,除了撤tuì

认输别无它法,还敢说他强不过你?好了,要逞口舌之勇就由得你吧,还是赶快发信号叫粤境水师撤tuì

,以免得全军覆没,败得更惨!”

他说着放开了抓住烟火筒的手掌,摇头叹息着走到了一旁.

那名“万金堂”的弟子好容易得了机会,正要拉弦施放烟火信号,手臂却又忽然被另一人抓住,而这一次阻止他的人竟然是彭三。

彭三瞪眼说道:“华少爷,俺可以对你明言,要破这‘五龙大阵’难不倒彭三,只不过如今我们却无此条件。俺知dào

你想用激将之计,不过这个计策现在使来却也没用,你只是白费气力!”

司马如兰急问道:“彭三先生,要破阵需yào

甚么条件,你且说说看!”

华不石却轻笑道:“彭三爷莫不是想让海上再起一场大风暴,把‘黑龙宫’的船舰全都卷走,你才能破阵吧?”

彭三道:“那倒是用不着!这座‘五龙大阵’,是以五艘巨鲛舰为龙首,各引领三十艘中型战舰为龙身,以金、木、水、火、土五行分布,暗含相生相克之理。一旦阵势发动,被困于阵中的船舰,均会遭到这五条龙合而攻之,五面受敌,断无生理,所以称作禁绝之阵。”

华不石道:“那彭三爷有何办法破阵?”

彭三道:“这五条龙之中,水龙的龙头乃是引领指挥全阵运行的枢杻,亦是此阵的阵眼,若能把它击沉,此阵瞬时即破。不过它既是阵眼,也是阵中防卫最森严的所在,只有俺亲自驾船,才能冲到‘五龙大阵’的中央,不过这条船的火力和对方的巨鲛战舰差得太远,就算是冲了进去,到时无法击沉它,也只是自取死路而已!”

听到彭三此话,华不石却也不由得低头沉吟了起来。

“金玉号”虽然是一艘不算小的舰船,可是与“黑龙宫”的巨鲛舰那种海上巨无霸的战舰相较,却全不在一个层级之上。

其实不仅是“金玉号”,大仓城中的所有战舰,包括粤境水师营中最大的三桅炮舰和福船,与巨鲛舰比起来,也都是小巫见大巫,无论是船身大小还是舰炮的火力,都相差着好几倍。

对方阵中的海战高手,能力并不在彭三之下,真要是在大阵中对决,双方舰船差得这么远,确是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彭三道:“现在你们可明白俺说的没有条件是何意思了吧?要破‘五龙大阵’,除非有能与巨鲛舰相抗衡的舰船方有机会,否则就只有撤tuì

一条路,别无它法!”

他说完此话,甩手放开了那名握有烟火筒的“万金堂”弟子的手臂。

那名弟子终于得到了自由,第三次去拉引信要施放信号,但手里的烟火筒居然第三次被人伸手抓住了!

这一次阻挡的人,却是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她不仅抓住了烟火筒,而且一把就夺了过来,一扬手臂,那支烟火筒已被她远远地抛出船舷,落入到了大海之中。

赵旭海脸色一变,问道:“司马大小姐这是何意,难道不向粤境水师舰队示警撤tuì

么?”

司马如兰道:“今日之战,若不能胜便即一死,决不撤tuì

!兰儿已经想到了破‘五龙大阵’的办法,请彭三先生照我所说的去做!”

彭三愕然道:“却不知兰儿小姐想出了什么主意?”

面对“五龙大阵”,就连他这位海战大师此时亦没有主意,这位不通海战的城主大小姐居然想出了破阵的办法,倒是让彭三难以置信。

司马如兰道:“彭先生不是说,只要能击沉‘五龙大阵’中的水龙首舰,便可以破此大阵么?”

彭三道:“没错。”

司马如兰道:“那彭先生便驾着‘金玉号’冲到阵中,设法靠上阵中为首的巨鲛舰,到时兰儿率领船上的‘万金堂’弟子冲上敌舰去,将对方的战舰夺下来!彭先生驾船的本事极高,要靠近敌舰想必是能做到的,对不对?”

听到这位城主大小姐的主意,彭三禁不住有些哑然失笑,说道:“俺的大小姐呀,你说得倒是容易!就算俺能驾船靠近对方的战舰,你们攀到巨鲛舰上,也根本夺不下敌舰,还定会被海盗所杀。”

他见司马如兰睁着一双大眼,显然并不服气,又道:“巨鲛舰上的海盗人数多过‘金玉号’的人手数倍,这且不说,在‘五龙大阵’中水龙首巨鲛舰上主持阵法的,定是‘黑龙宫’的绝顶高手,若不是黑龙王亲至,便是‘九龙子’中的前三位之一,你们决非他的对手!”

华不石道:“黑龙王的武功有多高强在下确是不知,但‘九龙子’在下也曾见过几人,以华不石之见,兰儿小姐的武功,对上他们也并非全无一战之力。”

彭三摇头道:“华少爷所见的,定是‘九龙子’中排在后六位之人,他们的武功与排名前三的龙子相较,全然不可同日而语!俺也听说前几天你们击杀了那个巨魔王胡六阳,要知以胡六阳的功夫,若是与排名前三的龙子交手,不出十招就要败落。”

听到此话,华不石也不由得露出惊异之色,说道:“‘九龙子’排名前三者竟如此厉害么?彭三爷对‘黑龙宫’倒是熟悉得很啊!”

彭三道:“黑龙王是南海汪洋上的海盗之王,俺是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人,自是知晓一二。彭三向来不说假话,那黑龙王的武功还更强过他们甚多,如若是那厮亲自来了,更加不是你们所能抵挡!俺看还是快些撤tuì

,先保住了性命再说。”

司马如兰咬牙道:“不行!就算他们本事通天,兰儿也要斗一斗,就算拼掉了性命,我也不能让大仓城落到海盗的手里!”

彭三摇头道:“你们非要去的话就自已去吧,俺可还没有活够,不想陪着你们前去送死!对不住啦,彭三要先走一步,船后的小艇借一只来用,要是你们不肯借,俺就跳海游走,也总比白白送掉性命强!”

他说着拱了拱手,便要举步离开。

如今要想冲进“五龙大阵”与巨鲛舰对决,就非得有这彭三驾船不可,他若是走了,司马如兰就连去拼命的机会也没有了。

司马如兰纤腰一转,身形跃出丈许,已拦在了彭三身前,一双美目盯着这位五矮身材的汉子,眼中满是求恳之意,两行泪水已从她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彭三丑陋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说道:“哎,大小姐莫要哭啦,俺最怕就是小姑娘哭鼻子了。”

白奕灵此时已跃到了司马如兰的身边,从怀中拿出丝帕递给她,说道:“兰儿姐姐别哭,这等男人貌丑心更恶,将来定是没有好报,他要走就让他走,咱们又何必去求他!”

华不石却脸上一沉,斥道:“灵儿不要胡说!兰儿小姐求彭三爷,并非为了她自己,而是为救大仓城中的十万百姓不遭海盗的屠戮,你怎会明白!”

白奕灵嘟着嘴道:“我怎会不知dào

,反正那丑怪家伙只想着逃命,也不肯帮忙,求他也是没用!”

华不石道:“灵儿此话又说得不对,彭三爷也是义气深重的好汉,他要走,也只是想让兰儿小姐绝了进大阵去拼命的念头,又岂是贪生怕死?只不过他却不知,兰儿小姐是绝对不会放qì

大仓城的,就算无人驾船,亦是不会撤tuì

。”

彭三看着司马如兰,只见她虽然美目含泪,却是一脸的坚毅之色,又望向华不石,发xiàn

这位大少爷的眼神竟与司马如兰竟如此相似。从他们的神情可知,这二人都已经下了决心,今日是非要拼死不退了!

彭三重重地一跺脚,怪叫道:“你们莫不是吃错了什么药,放着好端端的活路不走,却非要去寻那死路,真是气死俺啦!”

华不石道:“生气归生气,华不石却是知dào

,彭三爷定会陪着我们一同去走那条死路,对不对?”

彭三垂头道:“罢了罢了!你们要是死了,叫俺如何去向柴家主交待!哎,彭三也只好陪着你们去拼这一回老命啦!”

司马如兰大喜,屈膝盈盈一礼道:“多谢彭先生相助,只要彭先生驾船进阵,兰儿和船上的‘万金堂’弟子定能打败‘黑龙宫’的高手,夺下对方的首舰,破此大阵!”

彭三无奈道:“破阵俺是不能指望,当年彭三落难之时,蒙柴家主救过俺一命,今日就算是彭三活该倒霉,把这条命还掉也就是了!”

他唉声叹气,一幅愁眉苦脸的模样,忽然之间却抬起头,操起鸦鸣般的嗓门大声喝道:“大副二副都要船头来!拉起左侧船帆,桨手都到底舱去划桨!全船水手都听从号令行事,谁要是敢出错,俺就一脚把他踢到海里去!”

第四百六十六章 进阵

“金玉号”是大仓城中最大的战船,可是比起“黑龙宫”的巨鲛舰却小了一倍。

“金玉号”上有六十名“万金堂”的弟子,人数也远不及巨鲛舰上的海盗多,而对方船舰上还有比“巨魔王”胡六阳更强得多的绝顶高手存zài

,短兵相搏亦是没有甚么取胜的机会。

想用“金玉号”去夺下巨鲛舰,本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凶险的程度不言而喻。

可是对于某些人来说,有些事却是他们必须要去做的,就算明知凶险,也决不能够退缩。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所以司马如兰才会做出用“金玉号”去破“五龙大阵”的决定,而彭三也只得舍命相陪。

“金玉号”上的“万金堂”弟子,也全都有为了保护大仓城与“黑龙宫”拼死一战的理由,但是这条船上却还有例外的人,就是那位来自于拓林水寨的千总赵旭海。

司马如兰道:“赵将军,你若不愿随我们进阵,我可叫人放下小船,让将军离开。”

赵旭海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华不石道:“避险贪生,乃是人之常情,赵千总不愿随我等冒险也是应该。现下情势紧急,耽搁不得,就请千总大人快些坐小船离开吧。”

赵旭海忽然重重地一拍腰间的刀柄,大声道:“赵某虽然不是甚么英雄,却也是堂堂的水师将军,宁可战死,也决计不能临阵脱逃!城主大小姐不必再说,赵某已决定与你们一同进阵了!”

一旁的白奕灵拍手道:“赵将军真是英雄好汉!灵儿原本以为朝廷的将军都是只会欺负老百姓的大草包,如今可是真zhèng

佩服了赵将军啦!”

听到白奕灵的话,赵旭海的胸膛挺得比什么时候都高,心中却在想着自己这一时的热血也不知dào

是错还是对,让小姑娘佩服崇拜的感觉固然是很不错,可也莫要为逞英雄把性命也送掉了才好。

司马如兰的目光转向了华不石。如果说赵旭海身为将军不能应临而逃的话,华不石其实更加没有去拼命的理由。

但是司马如兰却并没有问华不石愿不愿与“金玉号”一同进阵,她不须去问就已经知dào

,华不石定然是不会抛下她而自己离开。虽然这位大少爷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却能给司马如兰带来了莫名的安全之感,仿佛有他在身边,任何危险和困境都不足为惧!

这一个多月以来,华不石帮司马如兰执掌城中的事务,把所有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这种感觉便一直在她心中萦绕,只是在眼下生死攸头的危机时刻,却显得逾发强烈。

只不过伴随着这种温暖感觉的,却还有一丝的无奈和愁怅。

华不石当然并不知司马如兰心中所想,他的目光早已望向了前方海面上的“五龙大阵”。

“金玉号”调转了船头,朝着大阵全速冲去,而此时的“五龙大阵”已经发动了起来!海盗们完成了集结,以五艘巨鲛舰为首,五组各三十艘舰船开始在海面上环绕驰行,就象是五条游动的长蛇一般,将阵中的粤境五寨水师百余条舰船缠绕在其中。

大仓城的二十多条战船,本已有绝大部分脱离了大阵,但此时见旗舰“金玉号”朝阵中冲来,也纷纷调转的船头,又准bèi

冲回“五龙大阵”之中。

此时的“五龙大阵”,就象是巨蟒缠住了一头牯牛,正在逐渐地收紧,有条不紊地要将猎物咬死并吞下肚去。

被蛇蟒缠住的牯牛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粤境水师的舰船在号令之下,直冲向组成大阵海盗船舰,但是才刚刚驶近,所面对的却是数百门海盗船上火炮的迎面齐射,冲在最前面的六艘海沧船和苍山船几乎在瞬时就灰飞烟灭,沉入到大海之中!

余船纷纷转向,试图用侧舷的舰炮还击,但是还未及发上几炮,先前攻击的海盗船舰却驶出水师舰船火炮的射程,而另一队海盗船又已驶到了前方,再度百炮齐发之下,粤境水师又有四只船舰被击沉,其中有一艘还是大型的楼船。

在“金玉号”上,千总赵旭海已看得心惊肉跳,他在朝廷水师营中多年,也曾经lì

过一些剿灭水贼倭寇的战事,但以往的那些战事与今日这场海上大战相比,简直就象是小孩儿的过家家酒!

转眼之间十艘大中型战舰被击沉,粤境水师损失惨重,赵千总到了此时才清楚地知dào

了“五龙大阵”的厉害,难怪先前彭三不肯入阵,而急于要撤tuì



“黑龙宫”的海盗船舰总数并不比粤境水师多,但是“五龙大阵”运转之下,粤境水师的舰船只要向前冲击,便会不断遭受到五条“恶龙”的轮番火炮攻击。冲在最前的数条战船,要面对“五龙大阵”中所有海盗船的炮击,而且处于不易还击的角度之上,而不论粤境水师舰队如何转动队形,“五龙大阵”的环绕变化都能使得海盗船对水师船舰占有以多攻少的绝对优势,如此下去,即便粤境水师的船舰再多,也将被逐一击破,被消灭怠尽。

损失了十艘船舰之后,粤境水师不得不停止了冲击,余下的百余艘舰船集结起来,困守在阵中被动防御。五艘巨鲛舰为首的五条“恶龙”,在四面环绕游动,一时之间虽不能立kè

消灭水师舰队,却在不断地攻击其薄弱之处,没有过多久,又有数艘小型的粤境水师船舰被击沉。

这等情形,就象是被巨蟒所缠住的牯牛,不管如何挣扎,却依然被越缠越紧,巨蟒不断袭击撕咬牯牛身上的薄弱之处,最终还是会把大牯牛咬死吞掉。

而此时,“金玉号”已经驶近了“五龙大阵”,彭三站在的舵盘之前,全神贯注地操控船舵,水师舰队与海盗船的炮战,他似乎全然没有瞧见,十余艘舰船的沉没,也未让他眨一眨眼睛。如今他正瞪着双眼,目光只盯在了前方五里之外的一艘巨鲛战舰之上。

那艘巨鲛舰,便是“五龙大阵”的阵眼枢纽,金、木、水、火、土五条“恶龙”中的水龙之首。只有击毁那艘巨鲛舰,才能让“五龙大阵”失去指挥,被围在阵中的水师舰队也才有机会脱困并反败为胜。

“金玉号”本就是一艘速度极快的战船,此时满帆全速而行,很快就已冲入到五龙大阵之中,而大仓城的二十余艘船舰也纷纷调转船头追随而来。

先前大仓城的阵形乃是其它船只在前,旗舰“金玉号”在后方坐镇指挥,此时队形却是正好调转了过来,“金玉号”一船当先,冲在了最前面,直扑向“黑龙宫”的大阵正中,而其它的船只则全都被拖到里许之外。

集中火力攻击冲在最前的舰船,本就是“五龙大阵”的特点。一时之间只听见轰鸣声顿起,海盗数十般船舰上百炮齐发,目标都是飞驰而来的“金玉号”,但是这些炮弹全都落入到了船身周围数丈外的海水之中,没有一发击中目标。

刺鳍之术!彭三堪比魔法一般的驾船术再度发威!

先前赵旭海瞧见彭三指挥着远处的大仓城船舰用“刺鳍之术”避开火炮攻击,只是感觉此术神乎其技,令人赞叹,但此时他自己在船上经lì

此术,感受却全然不一样。

就在刚才,一枚炮弹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飞过,落入到船舷外的海中,冰凉的海水溅了他一脸,若是那枚炮弹再低上几寸,恐怕这位千总大人的脑袋就要开花了!这位赵千总的脸已吓得煞白,身体不住地哆嗦,脚下也有些发软,差一点要瘫倒在甲板上。

他望向身边,却只见司马如兰和华不石站在甲板上面不改色,就连那个小女孩白奕灵也似乎镇静得很,全然没有害pà

一般。

堂堂水军千总,胆量还比不过一个小姑娘!赵旭海不由得有些害噪,心中暗骂了一声自己太过脓包,连忙尽lì

站稳了脚跟,挺直脊梁骨,望向前方海面上的战局。

“金玉号”已进入了“五龙大阵”数里之遥,彭三操纵着舵盘,不住地大呼小叫,向船上的水手发出指令,“金玉号”忽快忽慢,东弯西绕,居然接连避过了海盗船上五六轮的火炮轰击,虽然甚是惊险,但是居然一炮也没有被打中。

面对“千鳞水阵”时,彭三可以指挥着大仓城的二十六艘船舰用“刺鳍之术”避开火炮,但是到了“五龙大阵”之中,他却必须要自己操控驾船方能做得到。这是因为如今他要刺的不是鱼鳍,而是龙的鳍!

组成“千鳞水阵”的海盗船舰以固定的方位错落排列,要找到其中火炮难以射中的死角间隙自是容易得多,而“五龙大阵”之中,五艘巨鲛舰为首的五队海盗船不断游动环绕,阵形千变万化,想要找到其中的间隙不被火炮击中,便要随时相机而变,比起在“千鳞水阵”之中,困难了何止百倍!

第四百六十七章 胆识

面对“千鳞水阵”时,彭三可以指挥着大仓城的二十六艘船舰用“刺鳍之术”避开火炮,但是到了“五龙大阵”之中,他却必须要自己操控驾船方能做得到。这是因为如今他要刺的不是鱼鳍,而是龙的鳍!

眼见着距离前方的巨鲛舰只有两里之遥,“五龙大阵”之中的五条“恶龙”已游动了过来,围在了“金玉号”的四周。

先前这些“恶龙”攻击的主要目标,是粤境五大水寨的朝廷水师,毕竟那才是对方的主要战力,而大仓城的船舰不论数量还是火力都差得远,不足为惧。可是如今“金玉号”冲到了大阵中央,接连避过数轮炮击,已靠近了“五龙大阵”的阵眼位置,令得“黑龙宫”海盗主事者产生了警觉,立时调动各路船舰,要将这根插入鳍中的独刺拔掉!

自三更天海战开始,经过了这一夜的激战,现下五更已过,已到寅卯交际之时。东方的天边已然微明,深蓝色的天空明亮了许多,而风力比先前更大了一些,但只见海面上白Lang滚滚,足有四五尺高,战船行驶于风Lang之间不住地摇晃。

从“金玉号”船头四下望去,可以清楚地瞧见五条“恶龙”之首——五艘巨鲛战舰呈五角方位,把“金玉号”围在了正中,而原本跟在后面的大仓城的其它舰船,已落后了三四里远,被阻挡在包围圈外!

这是一种极不相称的对峙。

“黑龙宫”的五艘战舰每一艘都比“金玉号”大得多,尤其是正前方的巨鲛舰,正是最高最大的一艘,船舷出水四丈有余,象是一堵城墙,舷侧上百门火炮黑洞洞地炮孔令人望而生畏。双方实力的差距太过悬殊,“金玉号”似乎全然没有与对手相抗的可能。

此时抓住着舵盘的彭三,丑怪不堪的脸孔之上却全无惧意,反而两眼发红,射出兴奋的光,尖声怪笑道:“竟想用布袋套俺,哈哈,好!那就瞧一瞧你的本事有多大!”

他随即对司马如兰叫道:“叫你的手下全都到甲板上来,俺要驾船冲过去啦!”

“万金堂战部的弟子,全都登上甲板,准bèi

迎战!”司马如兰传下了命令。

“金玉号”上的每一个人都知dào

,现在已到了关键的时刻,是否能驶近巨鲛舰,或是被对方的火炮击沉在大海里,也就在此一举了。

“右前帆满帆!侧帆转西北!右舷桨手用力划!……”彭三喊出了一连串指令,手中的舵轮连转,“金玉号”如同脱弦之箭,倏然一个转向,朝前方冲去。

几乎与此同时,硝烟飞扬,轰雷鸣响,五艘巨鲛舰侧舷的数百门火炮一起发射!

正如一名绝顶剑客能预知对手的出剑的方位一样,彭三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巨鲛舰火炮攻击的位置,“金玉号”在他的操纵之下,又奇迹般避过了这一轮炮击,瞬时冲出里许,此时与前方的巨鲛舰只剩下不及百丈的距离。

但是此时,五艘巨鲛舰上的火炮又再度开火,而这一次双方的距离已过于接近,就算有通神的驾船本事,再想躲开却已是来不及了!

只听到彭三鸦鸣般的大嗓门喊道:“甲板上的人,离开左舷!”

瞬时之间,靠近左边船舷的“万金堂”的弟子全都向右蹿去。只听得“轰”地一声,“金玉号”的左舷已被飞来的十余枚铁弹同时击中,木屑纷飞之中,侧舷上被砸出了一排大窟窿!

这一次炮击的冲击力极大,“金玉号”的左舷几乎全被打碎,船身摇晃,几欲倾倒。华不石立足不稳,差一点便要跌在地上,亏得白奕灵反应迅速,及时伸手拉住了这位大少爷,他才能够勉强维持住身体的平衡。

甲板上的“万金堂”众弟子各具武功,大多数都站住了脚跟,司马如兰轻功高强,更是稳稳地站在当地,唯有那位千总赵旭海脚下粗笨,一跤摔了地上,若不是抓住了船边的一根粗索,只怕已滑到了大海里去了。

也就在此时,却只听到“砰”地一声巨响,“金玉号”上又是一震,却是右侧船舷与那艘最高大的巨鲛舰撞在了一起!

原来彭三早已知dào

在如此近距离之下,肯定无法躲避对方五艘战舰的火炮齐发,是以索性让左舷被炮弹击中,而借着“金玉号”船身被炮弹击中的巨大冲力,在海面上横向滑行了数十丈,径直撞向了那艘水龙之首的巨舰。

以左舷为代价,换取数十丈的距离,彭三的胆识不可谓不高。虽然损伤了一侧的船舷,但是“金玉号”终归是靠上对方为首的巨鲛舰,他也总算是完成了司马如兰所托。

而此时两船并在了一起,其它的巨鲛舰已不能再对“金玉号”发炮攻击,否则便会误伤到自家的舰船。此时的对决,就只有两艘船上双方的短兵相交。

“金玉号”的甲板仅有丈许来高,比巨鲛舰四丈高的船舷矮了一半有余,想要攀上巨鲛舰上去夺船,就形同是在陆地上的攻城一般。而“万金堂”的众弟子还未及冲上去,已有十余条绳索从上空垂到甲板上,数十名海盗顺着绳索疾滑而下!

在巨鲛舰上的海盗们看来,“金玉号”只不过是一条小船,船上的人手肯定不多,短兵相搏自也没有惧怕的理由,所以毫无顾忌地抢先登船攻击。

司马如兰“唰”地一声拔出了腰间所佩长剑,喝道:“大家全力杀败海盗,夺下巨鲛舰!”说完已仗剑冲了出去!

瞬时间,一场混战在“金玉号”的甲板上展开。

若论人数,海盗确是人多势众,可是“金玉号”上的“万金堂”弟子,都是从城主府的护卫之中挑选出来的精锐,武功俱是不弱,此时眼见着城主大小姐当先杀敌,更是士气大振,面对数倍于己的海盗也全不畏惧,一个个奋勇冲杀,悍不畏死!

“金玉号”的甲板很快就被鲜血所染红,有一些是“万金堂”弟子的血,但更多的血,却是来自冲到甲板上来的海盗。

一个人若不怕死,在搏杀中往往能发挥出超常的本领,“万金堂”的六十多名弟子每一人都有拼死之心,所爆fā

出的战力就更是惊人,即便是凶悍的“黑龙宫”海盗也不免开始畏惧退缩。

而畏惧退缩,只会令得他们死得更快!

没过多久,冲到“金玉号”甲板上的海盗就已被杀死了三十多人,剩下的狼狈而逃,有的退回到了巨鲛舰上,有的则是直接跳进了大海,而“万金堂”的弟子也损伤了十余人。

解决了本船甲板上的最后一名海盗,“万金堂”的弟子纷沿着绳索向巨鲛舰上攀爬,试图攻上敌船。

两艘船的甲板高矮差着近三丈,“黑龙宫”的海盗虽然在刚一接战时死伤不少,但人数依然占据优势,而此时借着地利之便据守,“万金堂”的弟子一时之间却也难以强攻得上去。有几名勉强爬上了巨鲛舰甲板的弟子,也遭到众海盗的围攻而被杀死。

双方人手在两船甲板交错处,形成了攻防拉锯之战,一时间却是僵持不下。

此时一道白影已疾跃而出,只一个起落便掠到了巨鲛舰的甲板下方,再飞纵两丈八尺,便到了海盗们据守的甲板边缘,但见剑影寒光如雪花般飞出,挡在前方的三名海盗已尽数中剑倒下!

这道白影,正是司马如兰。她伸素手一撑身边的粗索,身形又拔起五尺,已然跃上了巨鲛舰的甲板。

甲板上的“黑龙宫”海盗们发xiàn

跳上来的竟是一名少女,顿时嘶叫着挥舞兵刃围攻而上,司马如兰手中钢剑疾出,冲到近前的海盗又被刺伤了五六人。

眼见着城主大小姐已当先跃上了敌船的甲板,“万金堂”的一众弟子们勇气大增,一个个冒死向上攀爬,要冲上前去保护大小姐,很快又有几人爬上了巨鲛舰,与海盗们拼杀在了一起!原本僵持不下的局面,眼看着就要被打破。

却在这时候,只听到有**声喊道:“兰儿小姐,小心身后!”

这正是华不石的声音。

两船相靠,夺船之战一起,司马如兰和“万金堂”的弟子全都冲上去搏杀,身无武功的华不石自是不能参战,一直都站在原地。先前海盗们攻上“金玉号”时,也有几名海盗试图靠近袭击,却被守在一旁的白奕灵发射钢针击倒。

这位大少爷在瞭望台上观望着战局,心里却很清楚,虽然当前双方的交战甚是激烈,这些海盗喽啰的人数不少,却并不足为惧,“万金堂”的弟子和司马如兰尽可以应付得了。真zhèng

的威胁,乃是巨鲛舰上的“黑龙宫”高手。

对方的高手没有现身,说明这些海盗喽啰只不过是被派来试探实力而已。华不石的目光一直都在四下里扫视,搜寻“黑龙宫”高手的踪影,而当司马如兰跃上巨鲛舰的甲板时,他才终于有所发xiàn



一名身披青灰色布衣,头发披散的汉子出现在了甲板上,而此人华不石倒是识得,正是曾经与陆秋鸿一起潜入过大仓城中的那位“七爷”崔七廷。

第四百六十八章 五祖法眼

崔七廷的武功不弱,轻功更是十分高强,但此时他却并不施展轻功,而是混在众海盗喽啰之中缓缓向司马如兰靠近,来在距离她三丈之处时,手掌伸手怀中暗器囊中,已抓住了三枚金镖.

此时司马如兰正站在甲板边缘上被十余名海盗围在当中,挥剑力战群寇,掩护“万金堂”的弟子们攀爬上巨鲛舰,却全没有发xiàn

悄悄靠近的七爷。而在三丈距离之下,崔七廷用暗器偷袭,她猝不及防之下定是难以躲得过。

只可惜崔七廷的潜近虽瞒过了司马如兰,却没逃过一直都在观望战局的华不石的眼睛,这位大少爷见势不对,立时大声示警,而崔七廷的三枚金镖也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出手!

司马如兰听见了华不石的喊叫,纤腰一折,使一个“铁板桥”的功夫,已避开了两镖,而手中长剑挥出,“叮”地一声脆响,第三枚金镖被剑尖挑开,斜飞了出去!

华不石的示警固然及时,司马如兰的反应亦是极快,用长剑挑飞疾射而来的暗器,手法之准,显见她剑法之上的造诣非凡。

崔七廷偷袭不成,立时飞身而上,手中金光闪动袭向司马如兰,所持的正是那柄尺许长的奇形兵器“金蜈钩”。司马如兰挺剑迎战,只听得一阵“叮叮噹噹”的兵刃交击,她已挡下了崔七廷疾攻而来的七钩!

崔七廷招招抢攻,试图把面前的白衣少女一举逼下巨鲛舰的甲板。可司马如兰尽管已站在甲板的边缘之上,只差一步就要掉落下去,但她手中长剑疾舞,见招拆招,将崔七廷的攻势一一化解,却并不后退一步。

而片刻之间,又有多名“万金堂”的弟子攀爬了上来,各自挥动刀剑抢上前来,与原本围在司马如兰身前的海盗喽啰们杀到了一处。而随着爬上来的“万金堂”弟子越来越多,双方的短兵搏杀,也从两船甲板的交错之处蔓延到了巨鲛舰的甲板上。

崔七廷所使的“金蜈钩”本是极少见的奇门兵刃,他的武功亦是以奇诡多变而见长,不但招式出人意料,而且还不时夹杂着各种暗器偷袭,令人防不胜防。即便是武功在他之上的人,也常常因一时不慎便着了他的诡道而败落,当日在大润发酒楼中,姚元孝便曾经因此而中招受伤。

可是今天对上了司马如兰,却只能说是崔七廷的时运不佳。只因为司马如兰功力虽然未必能强过崔七廷,但她的“五堂剑法”,却正是所有奇门武功的克星!

“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五堂剑法”,相传乃是禅宗五祖弘忍大师所创。中土禅宗自祖师达摩菩提之后,先后共有五代传人,后世信徒将他们与达摩合称为禅门六祖,分别是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和六祖慧能。

五祖弘忍是唐朝中叶人,《祖堂集》卷二中称其“幼而聪敏,事不再问”,便是说这位五祖禅师遇事一见则明,根本不须去问。弘忍不仅佛法高深,更是通晓心术计算,他虽以“不出文记”而自承,其弟子却将他所说的各种“玄理”整理成书,取名《修心要论》而传世,其中记载的便多有佛法修心度魔之术。

这世上的各种奇门诡道,在这位禅门五祖高僧的法眼之中,俱是无处遁形的小技而已。

“五堂剑法”乃是弘忍所创的剑术,最擅破解各种奇门怪招,崔七廷若是遇上其他人或许能占上三分便宜,但是碰到了这门剑法却反而处处受制,连一半的威力也发挥不出来。

拼斗之中,“万金堂”的数十名弟子中一大半都已攀上了巨鲛舰,而崔七廷不仅未能将司马如兰逼回去,反而被对方的剑法迫得节节后退,从甲板的边缘连退了数丈,一直打到了甲板中央。

三十招之后,崔七廷已是越战越吃力。他“金蜈钩法”中的各种诡异变化,总是还未出手就被对方的长剑封住,全无施展的余地,而剑长钩短,一旦行险不成,招式被克制住,他不仅攻不近对方身前,反被司马如兰的剑法迫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落入下风的崔七廷心中又急又怒,他的武功本是不弱,拼斗的经验更加丰富,从来也没有象现在这般被人逼得如此狼狈过,而且对方还只不过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女!

其实司马如兰虽然年轻,但习武资质极佳,平日只因为心地仁慈而不显锋芒,但今日之战关系到大仓城中百姓的生死存亡,她一改往日的优柔犹豫,拼上性命也要争胜,出手时又增加了几分凌厉和果决,加之“五堂剑法”本就能克制崔七廷的奇门武功。在这种种的因素之下,崔七廷落入下风也是理所当然。

崔七廷当然不甘心就此认败,他还有一手绝招未使,便是“金蜈钩”中所藏的机括暗器“透骨箭”!

到了现在,也只有使出“透骨箭”,方有可能反败为胜!

崔七廷发出一声暴吼,左手连挥数下,五枚金镖接连发出,而他的右手已悄然扣住了“金蜈钩”手柄上的机括。

崔七廷极有自信,认为用金镖做掩护的手法甚是隐蔽,司马如兰的江湖经验尚浅,定然不会察觉,而在如此近距离之下,只要把“透骨箭”发出,司马如兰的反应再快,也一定躲不过去!

然而,再诡奇的伎俩或许凡人无法察觉,却终是难逃禅门佛祖的法眼,或许禅门五祖创立“五堂剑法”时,在冥冥中就对此早有所觉!

司马如兰翻手一招“禅心自明”,五枚金镖已被她仗剑击落,而崔七廷想要按下机括之时,却忽然感到整条右臂酸麻,已然失去了力量,这才发xiàn

对方的长剑,已刺入了他的阳谷穴!

阳谷穴乃是腕脉上的要穴,剑尖刺入寸许,崔七廷的右手指掌瞬间便已动弹不得,不仅按不动机括,就连“金蜈钩”也无法再握住,顿时向下跌落。崔七廷怪叫一声,疾身后跃,直飞逃出了三丈开外,直退到了巨鲛舰的船舱门边,鲜血已从他的手腕的伤处上泉涌而出,溅落在地上。

“点子太厉害,快去通知二哥,请他过来应敌!”崔七廷气急败坏,对一旁的海盗喽啰叫道。

在巨鲛舰的甲板上,“黑龙宫”的海盗们已结阵防御,“金玉号”上的万金堂弟子虽然全都攀上敌船,但一时之间却也难以冲得过去,双方形成了对峙之势,此战的胜负,恐怕只看双方高手的对决了。

而此时,却只听得有一个粗宏的声音道:“连一个女人都赢不了,你们真是大大的没有用啊!”船舱门口人影一闪,已有一个人迈步走出了船舱。

此**约也就二十多岁,身高六尺,皮肤是古铜颜色,体格强健,粗眉凤眼,大鼻大嘴,模样甚是英武端正。

他的头发不多,都梳到头顶扎成了一个冲天发髻,披着一件灰格花纹的大袍,下身则是一条肥大的灰色裤子,长度却仅刚到膝下,露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两只脚上则踏着一双鞋底足有两寸多高的木屐。在此人的腰带上,斜插着两把长短不同的太刀,长的足有近四尺,而短的一把只有一尺五分。

听此人的口音便已颇为古怪,而瞧见他本人,更是一眼可知不是是汉人,而完全是东瀛倭国武士的装束打扮。“黑龙宫”的海盗之中,竟果然有倭人的存zài



崔七廷见这名倭国武士出现,连忙恭身行礼,说道:“二哥来得正好,那个小姑娘就是大仓城的城主,她的武功正好能克制小弟的钩法,小弟才只好暂避一时。”

这倭国武士若论年纪,其实看起来比崔七廷还小一些,但崔七廷却称他为“二哥”,而且言语之间态度甚是恭敬,可见此人在龙宫部众之中地位定然不低,很有可能便是此次来袭大仓岛的舰队首领。

倭国武士目光斜视,看向崔七廷,最终停留在他那只被剑刺伤的手腕上,忽然冷笑一声,说道:“胜就是胜,败就是败,甚么叫做暂避一时?你们这些支那人就是这般虚伪!”

崔七廷脸色发红,却不敢顶撞,连声称是。

倭国武士道:“这么说,你真的败在了那个小姑娘的手下?”

崔七廷道:“小弟只是一时不小心,才败了……”

倭国武士却忽然脸色一沉,道:“即然败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听到此言,崔七廷神情大变,摇手说道:“二哥饶命,小弟知dào

错啦……”他猛然间已转身飞纵而起,向船舷边蹿跃而去。

崔七廷轻功甚高,此时全力逃命,眨眼就蹿出了五丈开外,但是他的身体在半空之中忽然间就拦腰断成了两截,血花飞溅之中,“呯”地一声径直摔在了甲板之上,连一下挣扎都没有,就已然气绝身亡!

巨鲛舰上,无论是“万金堂”的弟子还是“黑龙宫”的海盗,所有人都露出了极为惊骇之色!崔七廷是“九龙子”之一,本是顶尖的高手,在龙宫部众人也可以算是重yào

的人物,如今竟然被这倭国武士当场击杀,而且在场的所有人都未能看清他到底是如何拔刀出手,又如何回刀入鞘,甚至连寒光也没有瞧见。

第四百六十九章 强者弱者

崔七廷是“九龙子”之一,本是顶尖的高手,在龙宫部众人也可以算是重yào

的人物,如今竟然被这倭国武士当场击杀,而且在场的所有人都未能看清他到底是如何拔刀出手,又如何回刀入鞘,甚至连寒光也没有瞧见.

崔七廷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正落在双方对峙之间的甲板上,尸体拦腰被斩为了两段,鲜血内脏俱从断腰处流出,看上去触目惊心之极。即便是惯常于杀戮的海盗和早已决心拼死相斗的万金堂弟子们,也都不禁卒睹,各自纷纷后退。

站在“金玉号”的瞭望台上的华不石,此时心里亦是七上八下。先前彭三说对方首舰上定会有绝顶高手,若不是黑龙王本人,便是“九龙子”排位前三,这倭国武士被崔七廷称作“二哥”,想必就是在“九龙子”中排在第二的人物。

虽彭三声称“九龙子”排名前三之人,武功要比其后的六位强得多,但其实这三人都十分神mì

,名不见经传,反倒是“巨魔王”胡六阳和“双妖”钱家兄弟的凶名更著,在南海之上人人知晓,也人人害pà

。这是由于龙宫部众平日劫掠商船,杀人越货,大多都是巨魔双妖出手,而排名靠前的“三龙子”极少现身,自是没人知dào



可是如今华不石却能肯定,彭三之言没有丝毫夸大,这倭国武士的武功,确是强得令人畏惧,此人拔刀之快,斩击之准,出手之狠辣,都是这位大少爷平生所仅见。

粤境黑道盟总瓢把子冷连山可算是用刀高手,在南澳镇七星观的碑林中,曾用八尺三寸长的巨刃一刀斩杀“南海派”掌门吴正道。可是在华不石看来,冷霸刀的刀法要与这倭国武士近乎无影无形的快刀相较,至少还差着数筹之多!

倭国武士迈步向甲板上走来,脚下的木屐踏在地上“噼啪”作响,原本在他身前海盗喽啰们忙不迭地闪避让路,个个眼中都流露出畏惧的目光,简直象是瞧看着一个恶魔。

倭国武士走到甲板的正中央,伸手朝着司马如兰勾了勾手指,道:“你的过来!我们两人比一比剑法!”

司马如兰迈步上前,也走到了甲板中间,手提长剑与倭国武士相对而立。两个人相距三丈,中间是崔七廷血肉模糊的尸体,而身后是同样对峙着的百余“黑龙宫”海盗和数十名“万金堂”的弟子。

倭国武士道:“你是大仓城的城主小姐司马如兰,我听说过。你定不知我的名姓,我名叫乔双愁,你也可以叫我柳生次兵卫。”

司马如兰指着崔七廷,道:“他称你为二哥,你却为何杀他?”

名为乔双愁的倭国武士道:“这个人虽叫我二哥,却并不是我的兄弟,他败给你的时候你本就应该杀了他,我只是替你做完此事而已。”

司马如兰道:“难道只因为他败了,就要被杀么?”

乔双愁道:“不是,失败并不一定要被杀,但是没有用的人,就一定不能留着。”

他顿了一顿,又道:“这个人的手腕被剑刺中,已经损伤了筋骨,就算养好了也恢复不了以前的武功,以后也就永远不能再打败你,他虽然是‘九龙子’之一,不过‘黑龙宫’不需yào

他这样已经没有用的人,所以我才杀了他。”

乔双愁的目光盯着司马如兰,就象是鹰隼盯着猎物,又道:“我杀了他,但也会杀了你为他报仇,这个人虽然死了,也应该可以瞑目!”

司马如兰道:“我并没有杀他,怎么谈得上报仇,他又怎么会瞑目?”

先前刺伤崔七廷时,司马如兰本来也有挥剑杀人的机会,可是她心地仁慈,就算是面对的是敌人,她也不愿意赶尽杀绝,是以崔七廷纵跃逃走,她也就没有追杀。

崔七廷明明是死在乔双愁自己之手,他却说要杀司马如兰为崔七廷报仇,而且脸上的神情一本正经,仿佛说的是无可置疑的真理一般。司马如兰只觉得面前的这个倭国武士看上去相貌堂堂,气概非凡,但其实不仅心狠手辣,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乔双愁道:“其实他是不是瞑目,也没有多少关系,反正弱者被杀,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说着一脚踢出,崔七廷的尸身已被他扫出十余丈外,落入到了大海之中。

“你胡说!”尽管司马如兰已知dào

乔双愁无可理喻,但是此时却有一股热血涌上她的心头,使得她不由地提高的嗓音,大声说道:“天下每一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力,不管是弱是强,你怎么可以随意地去剥夺别人的生命!”

司马如兰从小就修习佛门武功,佛家的慈悲之念早就深入到她的意识之中,乔双愁无视别人生命的态度,与她所秉持的观念截然相反,是她全然无法接受的。司马如兰只感到心中对面前的倭国武士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厌恶,而她以前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等深恶痛绝之感。

其实在江湖之上,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并不在少数,只是司马如兰一直都待在大仓城里,以前从来未曾遇见过而已。

乔双愁的脸上依然是一本正经的表情,说道:“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强者,一种是弱者。强者就理应受到尊敬,获得荣誉,得到他所想要的一切,弱者则没有任何一点权力,连生存的权力也没有,他们能不能活着,只由强者的意志决定。在我们的国家,一个武士可以没有任何理由地杀死农民,并不触犯律法,这就是因为武士是强者,农民只是弱者。”

他对于司马如兰的厌恶全无所感,或者毫不在意,反而用不甚流利的汉语,说出了这么一番长篇大论,好似想要说服司马如兰接受他的观念一般。

乔双愁接着道:“剑本来就是杀人的工具,只有用不断杀人来磨砺,才能让我们练剑者变得更强,你不但不杀人,反而讨厌杀人,又怎么能练成高强的剑法?由此可见,你并不是一个好剑客,等一下定会被我杀死!”

司马如兰的心中,对乔双愁从极度厌恶,已经变成了一种出离的愤nù

,大声说道:“你胡说八道!世间万物都有生存的道理,人既是万物之灵,就更应当有仁爱之心,以强凌弱,随便杀人,和野兽有什么分别!如果非要用杀人来练剑,我宁可练不成剑法!”

乔双愁冷冷道:“我把练剑的至理讲你给听,你却不相信,看来你们支那人不但虚伪,而且愚蠢。”

司马如兰的心中更加气愤,待要再出言反驳,却忽然听得从远处传来华不石的喊叫之声:“兰儿小姐,莫要听此人的一派胡言,敛定心神应敌为上!”

站在“金玉号”的瞭望台上的华不石,距离巨鲛舰的甲板尚有二十丈远,乔双愁与司马如兰的对答他本是听得不太清楚,也不知dào

那倭国武士说了什么,但这位大少爷目力甚佳,已瞧见司马如兰面露愤nù

之色,便想到定是对方用的激将之计,连忙高喊提醒。

愤nù

会令人失去理智而犯错,武功高手相搏,若不能够保持冷静,便会大为不利。

听到华不石的呼喊,司马如兰顿时省悟,立时将自已的心绪平定,对乔双愁道:“我不与你说废话,有本事就在武功上见高低!”

乔双愁却依然沉着面孔,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以为我刚才说的话,是为了让你生气,扰乱你的心情吗?哼,我根本没有这个必要,我的剑杀过上千的人,剑法锐利无比,无坚不摧,你那从未杀过人的剑法根本不能抵挡,你很快就会明白我所言不假!”

他说着退后两步,双脚从木屐中抽出,赤足踩在了地上,伸手抓住刀柄,缓缓地拔出了腰间较长的那一柄太刀。

太刀乃是东瀛武士惯用的兵器,刀身细长,仅有两寸,刀柄却足有尺许,与中土武林中人的刀形状甚是不同,虽然只有一面开刃,但若以兵器的模样而言,说成是剑倒也未尝不可。事实上,在倭国本就刀剑不分,都统称为刃器。

乔双愁的太刀看上去并不起眼,呈青灰颜色,没有多少光华,在刀刃的内侧镌刻着两个黄豆大小的刀铭字样“村正”。

乔双愁双手平握刀柄,将太刀直举于身前,两只赤脚一前一后站成一条直线,所摆的架势甚是怪异,与中土的各门各派的武功也大不一样。

司马如兰则长剑平举,剑尖低垂,亮出了剑法之中最为常见的起手招势“苍松迎客”。

此时海风呼啸,海面上白Lang涌起,靠在一起的巨鲛舰和“金玉号”在Lang涛波澜间上下起伏不定。乔双愁一双赤足却象是钉在了甲板上,身形巍然不动,犹如一座高山一般,显见下盘功夫极是扎实。

而司马如兰莲足轻立,纤巧的身形如同柔软的柳枝一般,随着甲板的起伏晃动而摇摆,好似弱不禁风,却依然稳稳地站在当地,足见轻功不凡。

二人的对峙一静一动,一个沉稳如山,一个柔若杨柳,都蓄势待发。

第四百七十章 村正国光

华不石瞪着眼睛,紧盯着二十丈外巨鲛舰甲板上的二人,几乎要喘不上气来。这位大少爷十分清楚,二人的这一场对决,关系到今夜整场战局的胜负,要想夺下巨鲛舰,攻破对方的“五龙大阵”,打败这个倭国武士便是唯一的机会。

可是他也同样很清楚,司马如兰的武功,实在比不上乔双愁。

华不石自己虽练不得武,可是对于各种武学技法的见识极广,包括东瀛的剑道流派,亦是有所了解。柳生家族是东瀛极负盛名的武士家族,所传承的“阴流派”乃是倭国剑道流派中的翘楚,这乔双愁自称柳生次兵卫,定是柳生“阴流派”刀法的传人,而刚才击杀崔七廷的一击,已足见他在此道之上功力。

这位大少爷明知dào

司马如兰的武功不如对方,可事到如今,他却想不出任何可行之策,心中的焦急紧张可想而知。

他对守在身边的白奕灵吩咐道:“快去船上找彭三爷,看看他可办法帮兰儿小姐取胜!”

从两舰相撞之后,华不石就没有再瞧见彭三的踪影,而双方的激战从“金玉号”一直打到巨鲛舰上,这么长的时间,都未见他出现。华不石知dào

白奕灵的武功与那乔双愁所差亦是甚远,此时只有那位身份来历不明,武功亦是神mì

莫恻的彭三爷,或许才能救得了司马如兰。

可是白奕灵却道:“彭三爷已经不在船上了,他早就驾着后面的小艇走啦!”

华不石神情一变,道:“竟有此事!他何时走的?”

白奕灵道:“就在我们撞船的时候,灵儿亲眼瞧见的!”

听了此话,华不石面色颓然。

彭三知晓巨鲛舰上“黑龙宫”的高手厉害,不愿一起送死,早早驾着小艇逃命而去倒是不足为奇,而现在华不石最后的一线希望也已失去,想要让司马如兰胜得了乔双愁,就只能企盼着奇迹的发生了!

猛然间只见乔双愁脚下碎步向前,已冲到司马如兰的身前,嘴里一声大吼,双肩一振,太刀已疾斩而下!

与先前斩杀崔九廷的一刀同样,这一刀亦是未见刀光。乔双愁的前冲挥刀,速度迅捷至极,身形犹如幽灵幻影一般,眨眼就已经欺到了近前,轻功高强如司马如兰,也全然来不及闪避,只得在撤步飞退,同时运剑挡架。

只听见“叮”地一声脆响,司马如兰退出了丈许之外才勉强站住,她手中所持长剑的剑刃,只剩下了尺许长的一截!瞬时之间,鲜血已从司马如兰的肩头上渗了出来,乔双愁的一刀不但斩断了她的长剑,竟然同时还斩伤了她的右肩!

司马如兰的右手已不能握剑,把半截断剑交到了左手。

乔双愁一刀斩伤对手,却并不追击,道:“你退得很快,才逃得性命,不过现在你应当已明白我杀人剑法的锐利,难道还以为能有胜算么?”

司马如兰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她的确没有胜算,刚才那一刀不仅快到无影无形,而且锋锐之极,根本不是她能抵挡的,而如今手中的长剑已断,乔双愁的下一刀,定会取她的性命。

乔双愁盯着司马如兰,脸上却露出了冷冷的笑意,如果说刚才这个白衣少女还拥有一些斗志,那么现在那一点斗志已被乔双愁所击溃,这从她绝望的眼神便可以看出。

这正是乔双愁的目的,“柳生新阴流”的剑道,应敌时所用的不仅是剑技,更是心志!其实这一战在司马如兰相信了乔双愁无影无形的剑法无坚不摧,无法抵挡的时候就已经结束,剩下的事,只不过是挥刀杀人而已。

而杀死一个被击败的对手,一向都是最令乔双愁愉快的事,尤其对方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女,又是大仓城的城主,杀了她便可以撤底击垮大仓城的抵抗,夺取眼前富庶的城池,这不仅令乔双愁愉快,简直能让他感觉到兴奋。

他厉喝一声,再度疾速欺上,手臂举起,太刀直劈而下!

这一刀依然气势十足,快得无影无形,司马如兰甚至没有举起断剑招架的意识,她已很清楚自己定是无法挡得下来,她闭上了眼睛,只等着被这一刀杀死。

四十丈外,站在“金玉号”瞭望台上的华不石瞪着双眼,盯着二人的交手,他当然也已看出了司马如兰已然无法更挡下这一刀。乔双愁固然强dà

,但是以司马如兰的武功天赋,本也并非全无抵抗之力,但是她毕竟临敌的经验太少,意志不够坚定,才会在被先前一刀斩断长剑之后便亦失了信心而败落。

然而就在华不石心中也将绝望之时,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他的目光也倏然发光。

已然闭目等死的司马如兰,只听见耳边一声尖利的金铁交鸣之声,甚至能感觉到几点炽热的火星溅在自己的脸上。她急忙睁开眼睛,才发xiàn

乔双愁直劈而来的太刀,就在几乎贴着她头顶之处,被一柄赤红色的巨剑架住了!

而这柄巨剑,握在一个发髻高挽,穿一身鹅黄色连衫长裙的女子手中。

这女子容颜秀丽,身形纤细苗条,看来并不比司马如兰更加强壮,但是她素手之中持着一柄长七尺,宽六寸的巨刃,却似乎浑若无物,全然不费气力一般。

比司马如兰更加吃惊的,却是乔双愁。他自是很清楚自己劈出的那一刀的速度和威力,这黄衣女子能挡得下,便说明她的武功绝不在司马如兰之下。

而这女子飞掠而来,乔双愁却全然未能察觉,固然是因为刚才他想要斩杀对手,心神多放在劈出的一刀上,但这女子的轻功高明亦是无可置疑的事。

对方阵中竟还有这等高手,却是乔双愁始料未及的!

他抽刀后退了一步,喝道:“你的是什么人!我们正在比剑,你为甚么横加插手!”

那黄衣女子道:“谁和你比剑!你们‘黑龙宫’在南海上劫掠商船,杀人无算,今日就是你们恶贯满盈的时候!”

今夜与“黑龙宫”海盗的这场决战,事关到大仓城的存亡,本就是双方你死我活的拼杀,根本不须讲究任何公平比武的规矩。

而此时只听得“金玉号”上的华不石大叫喊道:“姐姐来得正好!我们定要夺下巨鲛舰,方能破海盗的大阵,姐姐须得小心那倭人的刀法迅捷锋利!”

这黄衣女子,当然就是杨绛衣。“恶狗门”的座船与粤境水师舰队本是一路,如今都被困在“五龙大阵”之中,杨绛衣本也应当和“恶狗门”众人在一起,却不知她是怎样来到了此地,但见到杨绛衣,却是让这位大少爷颇有绝处逢生,喜出望外之感。

他立kè

迈步向瞭望台下就走,一面向白奕灵吩咐到:“快点,带我攀到对面舰船的甲板去,我要到近处去见姐姐!”

此时在巨鲛舰上,杨绛衣的目光落在了乔双愁手中的太刀之上,冷哼了一声,道:“什么刀法锋利,不过是借助一柄宝刃来装神弄鬼!司马小姐,我们用不着怕他!”

乔双愁手中的太刀看起来甚是平凡,刀柄和刀鞘皆颇为老旧,算不得精致,而刀刃呈灰白颜色,也没有多少光华,以外观而论实在不象是一柄宝刃。

但是听了杨绛衣的此话,司马如兰心中却是倏然一动。

乔双愁先前大费口舌,声称他的剑法锋锐,无坚不摧,是因为他斩杀了无dí

人命的缘故,又说杀人乃是练剑的至理,一度令司马如兰信以为真。也正因为如此,当乔双愁一刀斩断她手中长剑时,司马如兰才对自己的剑法产生了怀疑。

原来这一切都是倭国武士的攻心之道,他能一刀断刃,并非他刀下杀死了许多人之故,那只不过是因为他所用的太刀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刀!

也正是由于司马如兰临阵经验太浅,才会被对方的诡谋所乘,认为自己一定无法抵挡对方的刀法而绝望放qì

,如今被杨绛衣的一语点醒,她恍然省悟,瞬时之间斗志又重新在胸中燃起。

她对杨绛衣道:“多谢这位姐姐相救,让兰儿明白了这个倭人的诡计,我们联手对敌,定能赢过他!”

乔双愁面沉如水,冷冷说道:“原来你识得我这柄‘村正’宝刀,倒也难得。好,既然你们二人联手,我就破例动用双刀,叫你们知dào

我‘柳生阴流派’剑法的真zhèng

厉害!”

他说完此话,左手缓缓抬起抓握住了腰间较短的刀柄。

只听得“嗡”地一声龙吟,第二柄太刀已被拔出,而四周围的众人,在瞬时间都感到一道光华刺目而来!这一柄太刀仅有一尺四分长,却与那柄毫不起眼的“村正”相反,一出鞘便寒光眩目,显然也是一柄宝刀,而此刀的前刃侧端则刻有“国光”二字刀铭。

“村正”和“国光”都是东瀛岛国铸刀名家的名字,而村正铸刀,素有“妖刀”的凶名,而“国光”则是以擅铸短刃而著称。

第四百七十一章 信心

“村正”和“国光”都是东瀛岛国著名刀匠的名字,村正铸刀,素有“妖刀”的凶名,而“国光”则是以擅铸短刃而著称。

乔双愁先前伸手握刀行动缓慢,拔刀之际却在突然之间快若闪电,而太刀刚一出鞘,在寒光暴闪,令得所有人目眩之时,他已疾蹿出丈许,双刀同时劈到了杨绛衣的头顶!

又是一声尖利刺耳的鸣响,火星迸射中,双刀被巨剑架住!

与极少与人交手拼斗的司马如兰不同,杨绛衣经lì

过多次生死之战,并不缺临战的经验,乔双愁的攻击虽然十分突然,她却早已有了防备,而“赤血”剑同样是切金断玉的宝刃,乔双愁的双刀虽然锋利,却斩不断杨绛衣的兵器。

司马如兰的动作慢了一步,此时却也反应了过来,立时挺剑刺向倭国武士,三个人瞬时之间就拼杀到了一处。

如果说先前乔双愁与司马如兰的决斗,只是略显声势,此时三人交战,声势却是浩大得多!

厉风呼啸,甲板之上刀光剑影纷飞,兵刃交击声几乎要刺穿四下众人的耳鼓。巨鲛舰的甲板本是用坚木做成,此时却象豆腐一般,瞬时已被划开了一道道裂缝!

四下里原本各持兵器对峙的“黑龙宫”的海盗和“万金堂”的弟子们,全都忙不迭地后撤,以免无端被刀剑所伤。双方的人手都退开到十丈之外方才站住,整艘个巨鲛舰大半个甲板都空了出来。

杨绛衣与司马如兰虽是联手双战东瀛武士,但是在当下情势之下,能够抵挡乔双愁的其实只有杨绛衣一人。

司马如兰兵器已断,右肩负伤,以不惯常使用的左手持剑,而她的剑也不象杨绛衣的“赤血”一般坚硬,出手之时不敢与乔双愁的两把宝刃相碰,这么一来十成武功连三四成都难以发挥出来。

而乔双愁也早已看准了此节,所以绝大多数刀招,都是劈向杨绛衣,他很清楚,当前的目标只有杨绛衣一人,只要除掉了这黄衣女子,司马如兰就全无反抗之力。

这位东瀛武士并非只是心计过人,他的武功比杨绛衣和司马如兰都高上一筹,三人交手仅十余招,杨绛衣就已被逼得连遇险着,全无还手之力。

“柳生新阴流”本就是倭国著名的双刀流派,这位化名“乔双愁”的东瀛武士,本名为柳生次兵卫,正是柳生家族的当代传人,而双刀在手,他才发挥出了真zhèng

的实力!

手持一把太刀的乔双愁,依仗的只是“村正刀”的锋利和出刀的迅捷,如今两把太刀在他的手中,刀路千幻,凌厉无比,已有了一代剑道宗师之风范,攻势比只用单刀时强悍不止一倍!

“嗤”地一声,血花飞溅,杨绛衣的右肩被短刃太刀“国光”划过!她咬着牙一声不吭,横剑连挡乔双愁的双刀的连劈,而司马如兰奋力刺出数剑,乔双愁却轻松地纵身避开,已退到了三丈之外。

杨绛衣所受这一刀伤得不轻,虽然还不至象司马如兰那般右臂无法便剑,但握剑的手却已不如先前那般稳定了,而她站在当地喘息着,显然先前仅仅二十合的拼斗,就已消耗了许多内力,有些难以为继了。

乔双愁的刀锋锐无匹,出刀快得无影无形,杨绛衣只能根据本能的反应挡架,本来就甚是吃力,而“赤血剑”甚是沉重,杨绛衣连挡对方双刀的大力劈砍,令得她手臂酸麻,剑法略一迟缓,便被乔双愁一刀砍中。

这其中的原因,并非是中土剑法不如东瀛刀术,“大力伏魔剑法”的守势精严,本来即便再凌厉的刀法也难以攻破,杨绛衣这一招失手,却是因为内力之故。

杨绛衣虽用的是“少林派”的剑法,所修习的内功却并非是佛门心法,而是“华山派”的“紫玉功”。“华山派”的武功以轻灵奇巧而著称,其内功心法“紫玉功”自也是更擅配合华山本门武功,如今却要用上“大力伏魔剑法”这等刚猛的剑法,连遭重击之下才会有长力不继的情形发生。

乔双愁退出三丈,双刀交错摆开架势,嘴角已露出冷笑。他已经看出了杨绛衣身上的弱点。在乔双愁这等剑道高手面前,任何弱点都能招致失败,而失败便与死亡无异,他只须调运好自身功力,在下一轮的攻击之中,便定可要了那黄衣女子的性命!

而杨绛衣亦是同样意识到她内力的不足之处,也知dào

对面的倭国武士武功实在在她之上。虽然从外表并未表现出来,她的心情却已在悄然地变化,对失败的忧虑已笼罩在她的心头。

只因为此战太过重yào

,如若失败,不仅是她自己和华不石,还有司马如兰以及“金玉号”上的所有人都将被杀,今夜的这场大战也将一败涂地,再没有转机。

此时华不石却已经来到了巨鲛舰的甲板上。这位大少爷全无轻功,且行动笨拙,尽管有白奕灵的在旁相助,要顺着绳索爬上数丈高也费了不少气力,好容易上了甲板,却已是衣衫不整,鞋子也蹬掉了一只,显得颇为狼狈。

不过刚一爬上,他就忙不迭地往甲板中央三人交手之处奔跑,先前在“金玉号”上隔着数十丈的距离,华不石无法瞧清双方交手的详情,却也知dào

此战定然十分凶险。等他跑到了近前,只瞧见杨绛衣果然已然受伤,而双方一时又形成对峙,情势一触即发。

以这位大少爷的眼力,也立时就明白了杨绛衣受伤的原因,而同时也从乔双愁的蓄势之状,看出这东瀛武士打算在下一次出手时全力攻击!

“姐姐,莫要着急,一切从长计议!”华不石高声叫喊道。

东瀛的刀术与中土武功大不相同,华不石虽然曾有听闻,却并未亲眼见过。要想找到出应敌之法,必须先看明白对方的刀路和招式才行,这便是他从“金玉号”上过来的原因。而他对杨绛衣说的“从长计议”,言下之意是想让她尽量引对方的刀招出手,好让这位大少爷从中寻找破解之道。

听到华不石的声音,杨绛衣的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分别了好几个月,还一度以为这花花少爷已经葬身在万易岛上,如今能够再相见,就恍若隔世一般,又怎么能不让杨绛衣激动万分?

只是大敌当前,她明白现下绝非可以分心的时候,一个心神的恍忽,只怕立kè

就要遭致败落,所以华不石走近,她甚至都没有瞥他一眼。

幸好二人之间有着极好的默契,即使几个月不见,这种默契非但没有半分减弱,反而逾见强烈,这是因为他们心中对彼此的想念,与几个月前没有半点不同。尽管此时并没有眼神的交流,只听到他叫喊声音,杨绛衣就已明白了华不石的心意。

若论交手拼斗,这花花少爷自是毫无战力,可他却足智多谋,且对天下间的各派武功都见识颇多,当日在湘江畔的葛家堡,杨绛衣就曾与他联手合zuò

,击败了“衡山派”掌门岳寒山。如今的乔双愁虽然比岳寒山更强,但是他们也未必就没有取胜的机会!

念及至此,杨绛衣先前对于战败的担忧立kè

消失得无影无踪,信心亦是大增。

这或许就是爱情的魔力!

乔双愁大吼一声,迈步疾冲而上,长刃“村正”疾速斩向杨绛衣!

对一旁司马如兰的刺击,乔双愁不屑一顾,左手的短刃“国光”一摆,就已把她逼得撤剑退开。乔双愁的目标是杨绛衣,如今他蓄势已足,坚信对面的黄衣女子定然不可能再接下他的二十招,是以挥起“村正”迅猛扑击,未留一点余地!

以杨绛衣之力,确实无法硬接下对方的全力猛攻,但是这一次杨绛衣却一改先前的战法,对于他的劈砍全不硬接,而是避实就虚,施展出了另外一套剑术。

这套剑法,正是“华山派”的“玉女十九剑”!

与刚才刚猛无匹的“大力伏魔剑法”相比,“玉女十九剑”轻灵奇巧,顿时化解了乔双愁的大部分攻势,虽有一刀未及完全避开,划过了杨绛衣的额侧,却也只是削落了她鬓边的几缕青丝,并未受伤。

如果杨绛衣从一开始就用“玉女十九剑”,多半无法抵挡得了乔双愁的攻势,但正因为她先前所用的“大力伏魔剑法”极是刚猛,使得乔双愁先入为主,认为杨绛衣定会再用硬碰硬的方法挡架,也就加大力道猛攻,而这一变招,却全然出乎了乔双愁的意料。

以寻常而论,两种如此截然不同的剑法,是不会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的!

转眼之间,乔双愁已又已经攻出了二十招,双刃之上刀势已绝,再度后跃跳开,蓄势而发。

他冷笑道:“你能避开我这二十招,狡猾的大大的,若你还能再避我二十刀,我就把脑袋割下送你!”

从刚才的二十招交手之中,乔双愁已认清了“玉女十九剑”的剑路,等一下无论杨绛衣用哪一门剑法御敌,他都有信心能够取胜。事实上这一次杨绛衣也只不过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才能侥幸过关,乔双愁决对不会让此事再度发生。

第四百七十二章 刚柔相济

从刚才的二十招交手之中,乔双愁已认清了“玉女十九剑”的剑路,等一下无论杨绛衣用哪一门剑法御敌,他都有信心能够取胜。事实上这一次杨绛衣只不过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才能够侥幸过关,乔双愁绝对不会让此事再次发生。

然而却在此时,只听得一个声音说道:“乔双愁,用不着你割头相送,我们可以自己来取!”

乔双愁目光如电,循声望去,却见说话是一个身材瘦弱,富家少爷模样的人,正是华不石。

象乔双愁这等绝顶高手,即便是在与人交手拼斗,同样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周围的境况了若指掌。先前华不石来到近前,乔双愁早就有所察觉,只不过他听出这位大少爷脚步粗重,行动笨拙,一眼可知是全然不会武功,也就没有在意。

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敢口出狂言,乔双愁却只当他胡言乱语,当下冷哼了一声,并不理会。

而此时华不石却已转向了司马如兰,说道:“武功之道,刚柔相济方能无dí

,兰儿小姐通晓少林绝技,可修习过至柔的武功么?”

从刚才的三人的拼斗之中,华不石已经瞧出此战的关键所在。

杨绛衣内功的弱点一时之间无法解决,而用“玉女十九剑”亦对付不了乔双愁的快刀,她与乔双愁武功的差距,乃是在修为之上,绝非用奇巧的招式便能弥补。换而言之,以杨绛衣一人之力,是不可能敌过乔双愁的。

而取胜唯一的机会,却是在司马如兰的身上。

司马如兰的长剑已折断,肩头又受伤,战力大损,就连牵制敌人的作用也起不到,乔双愁也全未将她放在眼中,只一心对付杨绛衣一人。然而华不石却是知dào

,这位城主大小姐即便临敌经验不足,却拥有极佳的资质,而且从小就得传正宗的少林绝技,一身武功其实并不在杨绛衣之下。如若她能够发挥出实力,真zhèng

做到与杨绛衣联手合击,未始就没有机会改变局势,与乔双愁相抗。

“大力伏魔剑法”是至刚的剑法,若是用至柔的武功与之配合,刚柔相济之下,威力必能大增。司马如兰听到华不石之言,明眸一亮,便像是被忽然之间被点醒了一般!

她当然练过至柔的武功,事实上在她所修习过的数门少林绝技之中,最为擅长的便是“拈花指”!

先前司马如兰之所以没有使出这门指法,是她认为想要挡下乔双愁的双刀,用钢剑都难以应付,空手武功就更加困难。其实“刚柔相济”的道理她并非不懂,而杨绛衣所用乃是至刚的剑法,司马如兰亦是能看得出来,只不过临敌的经验不足,使得她一时之间全然没有想到此节。

“噹”地一声,司马如兰将那半截断剑抛在了地上,双手凝成指形,摆出了“拈花指”的起手姿势。

而此时,乔双愁的第三**势已至,但只见兵刃交击,火星四溅,刀风和剑风呼啸,甲板之上又增加了数道裂痕!继刚才一轮的躲闪回避之后,杨绛衣再度使出“大力伏魔剑法”应敌,双方的交手重又变回了以硬碰硬的正面激斗!

乔双愁本已认定,此轮交手,一定可以把杨绛衣斩杀,无论她用刚猛或是灵巧的剑法,亦或是换另外一门剑法,结果都是一样。他已用出了“柳生新阴流”中最为犀利的“水月斩”刀法,以对方的武功修为,是全然不可能再侥幸而退的。

只可惜实情却大谬不然,乔双愁虽然占得了上风,但是等二十招使完,抽身后退时却非但没有斩杀得了杨绛衣,就连她的一根头发也未伤到。这其中的原因,便是司马如兰的“拈花指”!

扔掉了钢剑改用空手应敌的司马如兰,自是无法抵挡乔双愁削铁如泥的宝刀,但是她本就无须抵挡,只因为乔双愁的刀招,绝大多数都攻向杨绛衣,目标本不是司马如兰,她要做的,只有攻击而已!

司马如兰虽然无法欺近乔双愁的身边,但是“拈花指”的凌空点击,也远远强过先前所用的半截断剑的威力,这不仅令得乔双愁要花费精神来闪避,还有一指弹中了“村正”刀的刀脊,令得他本能砍伤杨绛衣的一招刀势偏出了尺许之外。

原本认为无甚威胁的司马如兰,此时开始发挥出本领,而乔双愁的三轮强攻,除了第一轮斩伤了杨绛衣外,后两轮竟全都无功而返。这两名女子联手,居然好象已有能与他的双刀相抗之力,这使得乔双愁不禁开始气恼了起来。

这一轮的对峙仅有片刻,乔双愁疾步向前,双刀飞旋再度抢攻而上!这一次他的攻击目标已不是杨绛衣,而是司马如兰。乔双愁出身武士世家,曾经lì

百战,临敌的经验甚为丰富,应变当然也不慢,他本来认为受了伤司马如兰是对方较弱的一人,但是此时她既已对自己造成了威胁,先行除掉亦是正确的选择!

手无兵器的司马如兰只能躲闪避让,二十招过后,她已退了四五丈远,一个闪躲不及,左腿上被长刀划出一道三寸长的伤口,鲜血直流,而接下来的数刀若不是杨绛衣出剑及时挡开,她定然避不过去,情势再度岌岌可危!

这一次乔双愁已不再撤步回退,而是运刀如风,继xù

强攻。他既已抢得了先机,自是不能让对方再有喘息的时间,非要一举击杀不可。

三个人的拼斗极是迅捷,转眼之间又再战二十招,虽有数招极是凶险,司马如兰却并未再被砍中,乔双愁的狂攻竟全然无功!

这其中的原因,却在于杨绛衣,只因为乔双愁的大多数攻击,全都被杨绛衣挡了下来!

先前杨绛衣和司马如兰双战乔双愁,出手时其实是各自为战,并未真zhèng

地“联手”,毕竟她们以前从未见过,本不相识,对彼此的武功也全不熟悉,联手合击也就无从谈起。

而经过这数十回合拼斗之后,情形却已有所不同。寻常之人自是不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之内就了解同伴的武功,但是杨绛衣和司马如兰却均非常人可比。她们两人的共同之处,是皆有超越凡人的天赋,对于各种武功招式的都能够过目不忘,领悟之能更是极佳。

面对强敌,两人都知dào

各自为战无法敌过对手,交手时有意无意间互相合zuò

的次数便越来越多。在乔双愁全力攻击杨绛衣之时,司马如兰以“拈花指”牵制,减轻了杨绛衣的压力,而乔双愁转向攻击司马如兰,杨绛衣的“赤血”剑也替她挡下了大多数刀势,使司马如兰能够勉强躲避。

拼斗得越久,杨绛衣和司马如兰对彼此的武功招式就越是熟悉,相互之间的配合也就越多,渐渐已能够做到互为攻防。尽管乔双愁占得上风,却难以再伤到二女,一时之间,双方已变成僵持之势。

从一开始三人交手,到如今已过百招之多,一旁华不石的双眼始终眨也不眨地盯着战局,他所看的倒并非是二位如花似玉风姿卓然的美女,却是手持着双刀的乔双愁。

眼下杨绛衣和司马如兰虽能支撑一时,但乔双愁却始终占着上风,其中的原因,便是这位东瀛武士的刀法实在太快,又太过犀利,且长短双刃攻守有度,招法精妙,俨然已有刀术大家的气象。

如今只有杨绛衣能够抵挡乔双愁的双刀劈砍,司马如兰则无抵挡之能,甚至连闪避也十分勉强,需yào

杨绛衣相助。

“大力伏魔剑法”的守势虽是森严,但杨绛衣要回护同伴,就只能一味防守,全无反攻的机会。而司马如兰又不敢轻易欺近对手,“拈花指”对乔双愁虽是有一点牵制的作用,想要真zhèng

击中他却是难能。

这般下去,乔双愁仍是占得稳胜不败的局势,随着双方越打越快,杨绛衣和司马如兰终会有疏忽的时候,一露破绽被乔双愁所乘,便会败落。

华不石心中十分清楚,要改变此局势,就必须尽快找到破解乔双愁刀术的办法!

若是中土的武功,见多识广的华不石或许还能找到一些门道,然而东瀛的刀术虽是相传源于唐朝的古剑法,如今却已过了近千年,经过许多发展改进,与中土各都门派的武功都大不相同,共通之处甚少。

而乔双愁的刀法也实在太快,长短太刀劈砍而出几近无影无形,只能从他肩臂姿势来判断其出手方位,要辨识其刀法路数就更是难了数倍,即便华不石再聪明,想要在短时间之内看出门道,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华不石观望了良久,依然没有多少收获,然而就在忽然之间,这位大少爷瞧见了甲板上一道道的裂痕,心中倏然有一道灵光闪过!

这些裂痕横七竖八,长短深浅不一,已有六七十条之多,全都三人交手之时的刀剑所划,其中杨绛衣“赤血”巨剑划出的痕印较少,大部分皆是乔双愁的太刀留下的。

第四百七十三章 留痕

华不石观望了良久,却依然没有多少收获,然而也就在这时,他忽然间瞧见了甲板上一道道的裂痕,心中倏然有一道灵光闪过!

只听见“噗嗵”一声,却是这位大少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伸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小刀,在身前的木板上依着甲板的痕印刻划了起来,每刻一道,便沉思了片刻,才再刻下另一道。

巨鲛舰的甲板中央三人激斗正酣,两侧“黑龙宫”的海盗与“万金堂”的弟子剑拔弩张,随时都会冲上来拼命,在这等场面之下,华不石却在刀剑丛中席地而坐,拿着小刀在地上刻来刻去,脸上的神情时而凝眉沉思,时而若有所悟,简直就是旁若无人,全没有把对峙的双方放在眼中一般。四周围的众人瞧见,都在疑心这“恶狗公子”是不是太过怕死,以至于忽然发了疯。

一直守在旁边的白奕灵,对华不石的举动也甚感惊奇,想要出言询问,却瞧见“公子师父”一幅全神贯注的表情,定是不愿意有人打搅,只得把问题又吞回了肚子里。

转眼之间,甲板中央的三人又斗了四五十招,甲板上的刀剑痕印又多了许多道,华不石突然扔下小刀,用手一拍地面,脸上俱是喜色,大声道:“我算清楚啦,只有九式!”

白奕灵终于忍耐不住,出声问道:“公子师父,什么只有九式啊?”

华不石却并不回答,而是朗声说道:“俞府,阴都,中注,第一式!巨骨,日月,维道,章门,第二式……”

他一口气从第一式说到第九式,中间又夹杂着许多古怪的言语,站在四周围的众人先前还只是猜测这位大少爷可能是吓疯了,此刻见他一惊一咋,又语无伦次不知所云,则全都确信此人定然已疯无疑。

而华不石喊完了一遍,竟又从头开始重复,再次一式一式地大声叫嚷,一连唠念了三遍之多。

大多数人都把华不石所说的当成是疯言疯语,包括在场中相斗的乔双愁。此刻他挥动双刃全力抢攻,只想着要尽快斩杀两名女子,对其它的事情全然无瑕去做多想。

华不石所喊当然并不是疯语,乔双愁之所以听不明白,是因为他是东瀛倭国人,所习的武功与中土的武学不同,所以不知dào

这世上还有经脉穴位之说,而四周围的海盗喽啰和“万金堂”弟子,都未曾修习过上乘的武功,听不懂华不石所言也理所当然。

杨绛衣和司马如兰却不一样。她们一个是“华山派”的嫡传弟子,一个自幼便传承正宗少林功夫,都可谓是名门大派的传人,华不石一开口,她们就知dào

俞府,阴都,中注,巨骨等等,说的都是人体各条经脉上的穴道。

华不石从第一式说到第九式,每一式之前都点明了数处穴道,正是要用这些穴道在身体上的方位,来指出这一式刀法所劈砍的线路。而这九式刀法,正是乔双愁的双刀招式,也就是说,华不石已经算出了乔双愁双刀出手的所有刀路!

中土各门派的刀法剑法,大多数都无定势,只因为招式有千百种变化,其刀路剑路也就极为复杂,想要计算出来几乎不可能做到。但是东瀛剑道却不一样,事实上倭国所有的古剑道流派,其刀路都只有九式,而有的流派甚至更少,例如“萨摩示现流”就是仅以袈裟斩和逆袈裟两种斩击为基础。

以强弱而论,刀路少并非不好。所谓贪多不如专精,正因为刀路少,修习者能够对仅有的刀法反复习练,以达到更快的挥刀速度和最强的气势。

这也就是乔双愁的斩击令人难以抵挡的原因。

唐竹、袈裟斩、逆袈裟、左雉、右雉、左切上、右切上、逆风、刺突,这九种斩击方式,便可以囊括东瀛剑道之中的所有招式。

华不石当然并不知这些名称,他只是把这九式斩击,太刀所劈斩到对手身体的位置和线路,用人体之上的穴道名称所表达了出来。乔双愁与二女交手,所劈出的数百刀,其实全都是在这九式刀路之中,只是由于乔双愁出刀太快,以致华不石观望了许久也瞧不清楚。

甲板上被太刀所划出的一道道裂痕,却帮这位大少爷一个大忙。虽然华不石看不清乔双愁的动作,但是这些痕迹却是忠实地记录下了他出刀的方位和斩击方式,华不石对甲板之上的上百道划痕逐一研究,终于计算出乔双愁“柳生阴流派”刀法的九式刀路。

乔双愁双刀劈砍快若闪电,已近乎无影无形,杨绛衣和司马如兰都只能凭借着本能来做招架闪避,也就是她们天赋极佳,反应极快才能勉强做到。若是反应不及她们的武者,面对着这种快得连刀光都瞧不见的斩击,只怕连一刀都挡不住,先前的崔七廷便是这般被斩杀的。

听到了华不石这一番高声叫嚷,以杨绛衣和司马如兰对人体经脉穴道的了解,不仅立时就明白了这位大少爷的言中之意,而且根据他所喊出的穴道方位,对这九式刀路完全了然。

东瀛倭国的刀法简洁犀利,与中土武功大不一样,其威力固然不小,却远不及中土武学的博大精深。杨绛衣和司马如兰对东瀛刀法都一无所知,交手之下便十分吃亏,但如今华不石将九式刀路的出手方位一一言明,情形就大不相同。

刀路既被她们所了解,乔双愁无影无形的快刀,就成有影有形!

没过多久,乔双愁就发xiàn

,二女对他刀法的反应比先前快了许多,不仅杨绛衣能用巨剑准确的封挡他的劈砍,就连原先没有抵挡之力的司马如兰,也开始能够及时闪避他的攻击。

按理说一个人的反应快慢乃是天生,绝不可能在瞬时间就大大提高,乔双愁心中惊异,却想不出其中的缘故。

而更令他想不到的,是杨绛衣和司马如兰的联手合击竟然也渐渐发生了变化,从先前的各自为战,到如今二人已不仅能在危急时简单地帮忙封挡招架,而是各自的轻功步法和出手的武功招式都渐渐开始配合无间,时而分袭,时而齐攻,遇到乔双愁双刀强劈时,还会合力抵挡。

这等情形,就仿佛是她们二人早就习练过许多年双人合击之术一般!

二女在此之前全不相识,当然不可能同练合击之术,但是她们所用的武功却是一脉相传,“大力伏魔剑法”和“拈花指”均是“少林派”的佛门绝技,而且一刚一柔,仿佛是注定是要为了这一场双战所设。

寻常而论,即便是博学多能的武学宗师,要创立一门合击之术时,须得每招每式反复精研修正,花费许多心血,往往至少用上数年时间方能有成,其艰难程度与创立一门新的武功没有两样。

可是在如今的危急关头,杨绛衣和司马如兰都无暇去想更多,她们的联手对敌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只因为乔双愁的东瀛刀术太强太快,若不如此,恐怕三五招内二人就都要败落被杀。

也正是生死存亡的压力,便得二女所有的武学天赋撤底展现了出来,尽管她们只是下意识地与同伴配合,二人的招式却都使得恰到好处,再加上在华不石的提点之下,她们对乔双愁的刀路已经了然,应对之时往往能够心意相通,合力出手几近天衣无缝!

本是一脉相承却又一刚一柔的武功,二女无与伦比的武学天赋,再加上对于敌人刀路的了然共识!在杨绛衣与司马如兰联手合击之下,乔双愁竟然越战越觉吃力,原本所占的优势一点点地失去,被扳成了均势,又渐渐地落入了下风!

这等事态的变化,实在是乔双愁无法意料的,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两个女子怎么会越战越强,而自己的每一式刀法出手,仿佛都被对方看穿了一般!

乔双愁双刀出手愈发狠辣,却依然无法挽回颓势。杨绛衣的剑法气势如虹,威猛无比,而司马如兰阴柔的指力无处不在,如影随行,招式之间千变万化,二女联手之下刚柔并济,乔双愁仅有的九式刀法实难抵挡得住,只得一步步地往后退!

乔双愁本名柳生次兵卫,出生于东瀛岛国极富盛名的武士家族,亦是柳生家族这一代之中刀法最高的传人。他一直极度骄傲自负,认为天下间除了黑龙王之外,再也无人能敌得过他家传的“阴流派”刀法,这也是他起名乔双愁加入龙宫部众,追随黑龙王的原因。

对于中土大陆上的各家门派的武功,乔双愁向来存着不屑一顾之心,觉得那些不过都是好kàn

却无大用的花架子而已,比起简洁实用的日本剑道差得太远。

这是因为来到中土大明之境以后,他也曾与一些中原武林中人交手拼杀,其中有几人还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却还没有一人能抵挡他的太刀一斩。事实上乔双愁从东瀛渡海来中土大陆,除了败给黑龙王的一战,数年之间还从来没有人能让他动用过两柄太刀。

第四百七十四章 神出鬼没

对于中土大陆上的各家门派的武功,乔双愁向来存着不屑一顾之心,觉得那些不过都是好kàn

却无大用的花架子而已,比起简洁实用的日本剑道差得太远.事实上乔双愁从东瀛渡海来中土大陆,除了败给黑龙王的一战,数年之间还从来没有人能让他动用过两柄太刀。

而今天他不仅用了两柄刀,而且竟被逼得落入了下风,对方却仅仅是两名女子。更令他又惊又怒的,是这两名女子的武功修为本都不如他,却似乎忽然之间便能够看破他“柳生新阴流”的刀法,招招都占得先机,才令他如此被动。

乔双愁此时才想起,这等变化,似乎是在刚才那个瘦弱的青年一番不知所云的疯言疯语之后才发生的,而那些他一句都听不懂的古怪言语,想必就是其中的关键!

到了此时,乔双愁才第一次意识到中土武学的博大精深,竟能用几句话就道出他的刀法秘要,而找到破解之道,实在太过厉害!

其实华不石虽然根据甲板上的划痕算出了乔双愁的九式刀路,但若不是杨绛衣和司马如兰拥有世间少有的资质天赋,以及习练的正好是一刚一柔的武功,且皆是出自佛门一脉,也不可能克制得了他犀利无匹的刀法。

而随着这位倭国武士心态的急剧变化,他的刀法也终于开始散乱,渐渐露出了破绽。此时杨绛衣和司马如兰此时的合击已极为熟练,出手之间犹如水ru交融,只要对方有一点破绽存zài

,便能够抓住。

只听得“铮铮”两声,司马如兰双手“拈花指”力先后弹中了乔双愁两柄太刀的刀脊,令得双刀一滞,露出了一丝间隙,而杨绛衣的巨剑“赤血”就在同时从间隙之中直入,劈到了乔双愁的头顶!

先前交手之时,一直都是杨绛衣仗剑主守,司马如兰用“拈花指”进攻,此时忽然反其道而行之,二人似乎早就心有灵犀,攻防的转换几近完美!

乔双愁却全无二女的默契,等他反应过来时,杨绛衣的巨剑已几乎砍到了他的头皮上,情急之间他只得侧头向右疾闪!

只听乔双愁怪叫一声,退到三丈之外,一道寸许深的伤口已赫然出现在他的脸上,从左侧眉骨直至脸颊,划过了他的眼窝。

乔双愁手捂着左眼,鲜血却已狂涌而出,这位东瀛剑客虽然侥幸逃过一命,但是一只左眼已被杨绛衣的这一剑刺瞎!

“八格牙鲁!小的们,给我一起冲过去,杀了他们!”

乔双愁在痛急之下,完全失了平时的沉稳气度,叫喊出本国言语,而他虽然嘴里下令手下的海盗前冲,自己却向后疾退,逃向了船舱之中。

“黑龙宫”的海盗虽然一向凶悍,但是眼见主将败阵而逃,这些喽啰们哪里还有往前冲的勇气,大都数站在原地未动,还有少许几人在悄悄地往后退缩。

反倒是对面的“万金堂”的弟子们士气大振,也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杀啊!”数十人顿时齐冲而上,朝着海盗群杀了过去!

刀剑齐挥,血肉纷飞,嘶喝惨号声顿起。巨鲛舰的甲板上,再次由双方主将的对决,变成了全部人马的乱战。

这一次的混战与先前不同,“黑龙宫”的大多数海盗此时已经失去了斗志,“万金堂”的弟子则一个个生龙活虎一般,比起先前更加勇猛,加上司马如兰和杨绛衣冲在最前面,更是无人可挡!

海盗们在甲板上排出的阵势,很快就在二女剑指合一的攻击之下崩溃,而双方对峙的平衡立kè

就被打破。

“金玉号”上仅有六七十人,而巨鲛舰上本有近两百海盗喽啰,但此时却是树倒猢狲散,竟被人数少他们一倍有余的“万金堂”弟子杀得大败,在甲板上抱头鼠蹿。

被砍杀了数十人之后,剩下的海盗纷纷逃命,有的跑向了甲板后去解小船,有的则直接跳进了大海里,眼看着这艘巨舰便要被“万金堂”夺下。

就在此时,忽听见一声轰响,整条船都剧烈地震荡了一下,巨鲛舰的船舱之中火光暴起,浓烟升腾。

原本还留在船上的海盗们见此情景,俱是大惊失色,都向船舷边奔跑,纷纷纵身跳入到海中。

华不石脸色大变,叫道:“不好!船上火药舱已经着火,就快要爆zhà

啦!”

原来先前乔双愁败阵受伤之后跑进船舱,是去放火的!他很清楚这艘巨鲛舰已经保不住了,与其被“大仓城”俘获,不如直接炸掉,好来个玉石俱焚。

巨鲛舰的双舷有上百门火炮,所贮藏的弹药当然不会少,先前的一次爆zhà

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桶,如若全都炸开,恐怕整艘船上的人都难以逃得了性命!

华不石的这一声大叫,顿时提醒了正在甲板上的“万金堂”的众人,司马如兰立即喝令道:“万金堂所有弟子,全速退回金玉号!”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抛下正在追杀的海盗,向两船相靠的侧舷涌了过去,一个个从船舷边飞身跃回到“金玉号”上。这些“万金堂”的精锐弟子身手俱是不弱,此时得令退却,行动也都十分迅捷。

反倒是最先出声示警的华不石行动笨拙,返身往后逃跑,却是落在了众人之后,而到了船舷边缘,两艘船的甲板高度相差数丈,不会轻功的他却又不敢径直跳下去。

他正想喊叫白奕灵过来帮忙,突然之间上臂已被一只素手揽住,而这位大少爷被携着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从甲板边直飞而下。

华不石吓得闭上眼睛,双手乱抓,总算一把抱住了来人的腰,而二人一起直下三丈,却是轻飘飘地落在了“金玉号”的甲板上。

有惊无险地从巨鲛舰上跃到“金玉号”上,华不石却仿佛依然惊魂未定,闭着眼睛,双臂死死地抱着纤腰不肯放手,直到来人说道:“我们都已经下来啦,你还抱着我做甚么!”

华不石却仍是不肯放手,反而抱得更紧,把整个身体都倚了上去,嘴里说道:“可吓死我了!八个月不见,姐姐的轻功可是逾见高明啦!”

携着华不石跃下巨鲛舰的人,正是杨绛衣。

其实当来人揽住他的手臂从甲板边缘飞跃而下时,华不石便已知dào

了对方是杨绛衣。当初在舞阳城和在长沙府,杨绛衣曾经不止一次与这位大少爷相互偎依,而在锦溪河畔的那一个夜晚,更是华不石终身难忘的,她的气息,华不石早已无比熟悉。

先前在巨鲛舰上二女双战乔双愁,众人的生死都在呼吸之间,华不石虽然见到了杨绛衣,却全然不敢靠近,而此时强敌已去,他没有了顾忌,趁此机会抱住了杨绛衣的纤腰却是不肯放开。

见这花花少爷如此赖皮模样,杨绛衣已羞得俏脸通红,在他耳边轻声道:“快点放开我,这般样子给别人瞧见象什么话!”

华不石这才放开了手,抬起头来,果然看见白奕灵就站在一旁,瞪眼瞧着华不石和杨绛衣,正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小脸上却也满是红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位大少爷脸皮虽是极厚,到了此时也难免有些挂不住,脸上表情讪然。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姐姐不是与爹爹他们一道在‘恶狗门’的座船上么,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未等杨绛衣回答,却只听得有一个鸦鸣般的嗓门大喝道:“全部人都小心站稳了!立kè

拉起船帆,俺们开船啰!”

华不石循声望去,却只见“金玉号”船头舵位之后,站着了一个五短身材,相貌丑怪的汉子,居然是彭三!先前两船相撞之时,白奕灵曾瞧见这丑怪汉子驾着小艇从船后逃走,以致于司马如兰遇险时华不石想找他帮忙也寻找不见,可不知何时他竟又回来了船上,而且站到了舵手的位置之上。

此刻“万金堂”的弟子们已全都从巨鲛舰上跃回了“金玉号”,彭三一声令下,船上的水手立时拉升起船帆,“金玉号”的船身一阵摇晃,发出吱呀呀的声音,已开始移动。

“金玉号”的左舷被早前的炮击击碎,船身因受损而有些倾斜,但幸好仍然能够勉强航行。片刻之间,“金玉号”便已脱离了巨鲛舰,朝向一侧的海面行驶而去。

望着去而复返的彭三,华不石心中满是狐疑,说道:“也不知彭三爷是何时回来的,他可真是神出鬼没,让人猜测不透!”

杨绛衣却道:“有甚么神出鬼没,我就知dào

他是何时回来的。”

华不石道:“哦?姐姐如何知dào

?”

杨绛衣轻笑道:“我当然知dào

,绛衣就是和彭三爷一同前来的。”

原来彭三在“金玉号”与巨鲛舰相撞时乘小艇离开,却并不是为了逃命,而是去到了“五龙大阵”之中“恶狗门”的座船上,专程去把杨绛衣接了过来。

杨绛衣原本确是和粤境水师的舰队一起,被困在“五龙大阵”之中,她一听彭三说起华不石就在大仓城的旗舰上,正与“黑龙宫”的巨鲛舰短兵相搏,处境十分凶险时,顿时心中大急,立kè

跟随彭三一道上了小艇,朝“金玉号”而来。

听了杨绛衣的述说,华不石才恍然道:“原来如此,我早就应该想到才是!能够在‘五龙大阵’中驾船穿行自如,把姐姐接过来的,定非彭三爷莫属。”

第四百七十五章 大胜

听了杨绛衣的述说,华不石恍然道:“原来如此,我早就应该想到才是!能够在‘五龙大阵’中驾船穿行自如,把姐姐接过来的,定非彭三爷莫属。”

这位大少爷虽如此说,其实心中更加迷惑。

彭三知dào

“金玉号”上的众人定是敌不过巨鲛号上的“黑龙宫”高手,驾着小艇出去搬兵倒也说得过去,可是被困在“五龙大阵”中的除了曹暮云外,“恶狗门”的座船上也还有华天雄,华地虎等高手,武功都比杨绛衣只强不弱,这位彭三爷却偏偏只找到了杨绛衣,把她一个人接了过来,就好似算定了她与司马如兰联手,能够打败乔双愁一般。

要说乔双愁的“新阴流”快刀确是极为犀利,若不是杨绛衣与司马如兰的武功正好是一刚一柔,联手合击之下威力大增,即便是华天雄或曹暮云前来,多半也难以胜得了此人。

华不石不由得问道:“莫非彭三爷知dào

姐姐会‘大力伏魔剑法’么?”

杨绛衣道:“这我倒不知。或许乘船到万易岛去找你这一路上,我时有习练剑法,被彭三爷瞧见过也不一定。”

此时只听见有莺声燕语说道:“原来这位姐姐所用的剑法便是本门的‘大力伏魔剑法’,兰儿以前曾听爹爹说起过,直到今天才头一次见到,可真是有幸了!”

说话的人正是司马如兰,此时她来到了华不石和杨绛衣的面前,一袭雪白的衣裙站在当地,显得分外俏丽动人。

华不石连忙介shào

道:“兰儿小姐,这是我的义姐杨绛衣,乃是‘华山派’的弟子。”

他又转脸对杨绛衣道:“姐姐,这位司马如兰,是大仓城的城主大小姐,也是华不石流落到此岛以后所交的好朋友。”

他讲到“好朋友”时,却也不免有些心虚,暗忖等到了大仓城里,杨绛衣肯定会听到他和司马如兰的绯闻流言,到时候杨绛衣若生出了误会,却是难以解释得清楚。

司马如兰倒是落落大方,对杨绛衣盈盈一拜道:“今日亏得有绛衣姐姐相助,才能战胜那个东瀛武士,兰儿多谢姐姐的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报答!”

杨绛衣也还了一礼,说道:“兰儿妹妹言重啦,妹妹这般年纪就练成了如此高强的武功,真让绛衣佩服!”

先前二女联手双战乔双愁,在生死一线时彼此心意相通,互为攻守,最终才以一招配合无间的合击术险胜了强敌,经lì

过此战,她们不仅对彼此的武功十分熟悉,更早已在心中相互钦佩。

杨绛衣和司马如兰皆有过人的武学天赋,也都是柔中带刚的个性,尽管今天才首次相见,却已经有了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知已之感。

华不石她们两人相处融洽,提着的一颗心总算略微放了下来。

可是他才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只听到一旁的白奕灵说道:“绛衣姑娘,灵儿日间到在大仓城里,就听到了公子师父和兰儿小姐的好些传闻,你要不要听?”

华不石大惊失色,急忙出言斥道:“灵儿不要胡说!你到在城里正事不做,却到处打听闲言碎语,还逢人就到处宣讲,真是该打!”

白奕灵小嘴一抿,露出了调皮的笑,又吐了吐舌头。

杨绛衣道:“大仓城里难道有什么有趣的传闻么,我倒想要听一听。”

华不石忙道:“那都是三姑六婆乱传一些无聊之事,姐姐定是不会爱听的。哎,刚才你们受了伤,待我先帮你们包扎好伤处,再说别的事情!”

先前司马如兰和杨绛衣都被乔双愁的太刀所伤,之后一直都在剧战搏杀,没有空闲裹伤包扎,这倒是让华不石找到了一个逃避谈及绯闻传言的借口。

当下这位大少爷从怀中掏出伤药,小刀,纱布崩带等物,动手去帮着司马如兰处置包扎肩上的伤口。

白奕灵却又忽然说道:“绛衣姑娘和兰儿小姐都受了伤,公子师父却先帮着兰儿小姐包扎,哎呀!看起来城里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啰!”

华不石顿时大窘,对白奕灵瞪眼道:“灵儿!你若是再敢多嘴,我就罚你去蹲两个时辰马步!”

白奕灵笑道:“公子师父饶命,灵儿再不敢多说啦!”

听到白奕灵这般说,司马如兰玉面之上也不禁泛起了一片红云,说道:“华先生,你还是先去帮绛衣姐姐裹伤吧!”

杨绛衣却道:“兰儿妹妹用不着客气,他先为你裹伤,只是因为妹妹伤得比我重,并无其他的意思。”

司马如兰和杨绛衣都是右肩受伤,而司马如兰被太刀斩伤后就无法持剑,确是比杨绛衣要严重一些,是以华不石才会首先为她处理包扎。相比白奕灵的故yì

捉挟,杨绛衣却是完全了解这位大少爷的心意。

而听杨绛衣这般说,华不石知她并没有误会自己,面上的窘态也稍减了几分。

就在此时,忽然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海面之上火光冲天,却是那艘巨鲛战舰发生了猛烈的爆zhà



无数碎片四散纷飞,巨大的冲击在海面上激起了丈许高的大Lang,而整艘巨鲛舰瞬时之间就被撤底摧毁!“金玉号”满帆航行,堪堪逃离出百丈之远,虽未被爆zhà

所波及,却被大Lang冲得上下摇摆震荡不已。

就在众人的眼前,浓烟滚滚火焰迸射,四十余丈长的巨型战舰已经断为了好几截,残骸缓缓向海底沉没了下去。

※※※※※※※※※※※※※※※※※※※※※※※※※※※※※※当红日初升,东方第一缕阳光照射到海面上之时,大仓岛外海面上的战局,已发生了撤底的转变。

最大的一艘巨鲛舰被炸毁沉没,余下的四龙无首,“五龙大阵”终于开始混乱了起来。擅于抓住机会的曹暮云立即指挥粤境水师,对大阵再度发起了冲击。

以战舰的数量而言,粤境水师与龙宫部众不相上下,经过一夜的鏖战,双方损失的船只也差不多少。但是有所不同的是,粤境水师的攻击阵形齐整,而“黑龙宫”的海盗船自从大阵被破之后便即失去了指挥,在洋面之上散乱分布。

海上船战,本就是集中火力,以多胜寡的游戏。各自为战的四条残龙,终究是敌不过粤境水师上百战舰的攻击,被个个击破。而眼见已方首舰沉没,海盗们的斗志早已失去了一大半,更加难做抵抗,很快就纷纷开始溃逃。

从黎明打到晌午,“黑龙宫”的海盗船又损失了六十余艘,虽剩下的四艘巨鲛舰未被击沉,但是被打沉或夺下的舰船之中,大中型的楼船、海鳅船亦是不少,而粤境水师和大仓城却总共只损失了不到十艘中小舰船。

面对四散而逃的海盗船,粤境水师和大仓城的船舰开始扫荡海面,追击消灭未及逃走的残敌。到了黄昏时分,又击沉了十多艘海盗船,大仓岛外洋面上的海盗船只被清剿了个干净。

这场海战从昨日三更时分开始,直打到今日黄昏时分,打了近十个时辰。“黑龙宫”围岛的二百余艘船舰中,八十余艘沉没,被夺下了十多艘,损失超过了一半,逃走的海盗船也多被炮火击伤。而粤境水师损失了大约三十艘船舰,大仓城的损失却是最小,除了“金玉号”有些受损之外,仅仅被击沉了六艘小船。

至此这场海上大战才算是终告结束,粤境水师和大仓城大获全胜,四十余日的海盗围岛危机,终于解除了!

大战之后,大仓城的船只自是返回海湾内的港口,而粤境水师的舰队除了几艘受损严重的船只驶入海湾内的船坞应急修缮之外,大部分舰船都在峡道外扎下水寨停泊。

各营水师的士兵们也都被严令留在船上,不得私自登岸,否则军法从事,只有曹暮云、粤境提督沈犹龙带着几名高品阶的总兵和参将乘船进港,进入了大仓城。

这一次粤境五寨水师大举出征,所打的是征剿海盗的旗号,并非救援大仓城。而大仓城本是在大明朝廷的管辖之外,港口从事的远洋贸易亦有违大明律法,此城的存zài

本就是一个秘密,所以不能让大队的水师官兵进得城来,得知此城的详情。

对此曹暮云考lǜ

得倒是十分周到,而沈犹龙也心领神会,才下达了不准许各船官兵上岸的严令。

这一次兴师动众的远征,与“黑龙宫”海盗这一场海上鏖战,粤境水师船舰兵士损失也是不小。只不过上至广东提督沈犹龙,下至各水师营寨的千总参将,对于这一趟差事却均是十分满yì

,这是因为他们进了大仓城,柴林和姚元孝不但盛情招待,还递上了极有份量的银两红包酬谢,竟有五十万两之多。

大仓城里没有粮食,却并不缺银两,事实上此城比中土大陆上的各大都会城市都更加富庶。

这些银两已经足够弥补粤境水师此战所受的损失,况且舰船本就是朝廷的,又不是沈犹龙和粤境水师将官自家的财产,这般当一当“雇佣兵”来征讨海盗倒也不错,至少大家不会白来,都能从中捞到不少油水。

第四百七十六章 天价米粮

大仓城所赠银两已足以弥补粤境水师此战所受的损失,况且舰船本就是朝廷的,又不是沈犹龙和粤境水师将官自家的财产,这般当一当“雇佣兵”来征讨海盗倒也不错,至少大家不会白来,都能从中捞到不少油水。

深明为官之道的沈犹龙拿出其中的二十万两送给了曹暮云,而同样熟识官场门道的曹暮云也不动声色的收下。他倒并非是贪图这些银两,二十万两银子的确不少,可距离他奉旨筹募的两百万关东军饷却仍然差得太远。不过曹暮云却也知dào

,如若他不肯收,沈犹龙定会心存芥蒂,亦是不敢与属下私分余下的银两。

沈犹龙这个广东省三品提督,在京师里权势涛天的“暮云公子”的眼中本是没有什么份量,不过粤境水师是如今南海上最强的战力,此时交好掌握着兵权的沈犹龙还大有用处。

只因为曹暮云的下一步的打算,实在还用得着沈犹龙和粤境水师。

沈犹龙在大仓城捞到的油水,还并不仅有银两红包。如今的大仓城里不缺银两,却没有粮食,而粤境水师大举而来,还带着十艘大型运粮船,共装载了两万余石的粮草。

当柴林向沈犹龙提起买粮之事,沈大提督立时就意识到再发上一笔横财的机会来了!即便是大财主,没有东西吃也会饿死,如今大仓城里的十余万人都要吃饭,而粤境水师的粮草是唯一可解燃眉之急的近水。

寻常来说,一石粮食的售价大约是二两银子左右,至多也不超过三两,可是在如今这等境况之下,自是不能以寻常价格来算。沈犹龙身为一省提督,行事当然颇有魄力,只是将价格稍稍抬高,报出了二十两一石,仅只比平常多出十倍而已。

经过了一番商讨之后,大仓城最终以十五两每石的价格买下了粤境水师的十船两万石粮草,沈犹龙又收入囊中三十万银两。这笔生意做成,荷包满满的沈犹龙却是懊悔不已,早知dào

会有这等好事,当初从粤境出发时,无论如何也应当多带二三十船粮食出来。

于是十艘运粮船开进了大仓港口,三日之后,两万石粮食都从船上卸下,运进了大仓城里,而沈犹龙则传下命令,粤境五大水寨的舰队,明日便启航返回大陆。

大战之后才仅过了数日,如此匆忙启航返回,原因也很简单,便是没有粮食了。

事实上沈大人把各船兵士的口粮都已卖给了大仓城,如若再不走,粤境水师官兵都得去喝西北风,而要是到了那时,沈犹龙却是舍不得用十五两每石的天价买粮食给他们吃。

次日,粤境水师的百余艘舰船,带着俘获来的十多艘海盗船浩浩荡荡地扬帆启航,离开了大仓岛。对于沈犹龙来说,唯一的美中不足之处是曹暮云专门向他交待,此次水师出征之事必须要保密,不准向朝廷上书申报,这样也就少了再去请功领赏的机会。

不过即使如此,此行已经捞到了不少油水,如今满载而归,又结识了“暮云公子”这位在朝中权势涛天的大人物,沈犹龙已经是极为满yì

了。

沈犹龙带着麾下的水师舰队走了,曹暮云却留在了大仓城中。他征募银饷的使命尚未完成,而下一步的打算却还须得在此城中谋划才行。

※※※※※※※※※※※※※※※※※※※※※※※※※※※※※※晌午时分,艳阳高照。华不石骑着马从城主府回到了吠天楼。

这几日他每天都在城主府中,总要到黄昏之后才能出来。今日晌午时就已经回到吠天楼,倒并非是出来得早,而这位在少爷昨天整夜都在城主府中,忙了一个晚上。

“黑龙宫”的海盗围城之时,要组织守城固然繁忙,如今围城之危已解,但城中的事务却更是繁重,一点也不比围城时轻松。

首要的事自是粮食问题。从沈犹龙手中高价买来的二万石粮食,只能解一时之困,当务之急是立时组织船队,到岛外去采买米粮。而现有粮食的统筹分配,亦是颇为繁杂。大仓城里现有十多万人口,在城中各处设立放粮处,分派人手调配粮食等事,都须得做细致的安排才行。

第二件要事便是对土著民的安置。如今有七万余土著峇峇在大仓城里,他们的村庄田园皆被海盗所毁,无家可归。要长期在城里供养这么多人,对于原本仅有五万居民的大仓城来说负担太重,是不可能做到的。

现在海盗已退,就须得让这些峇峇尽快出城去重建家庄,重新开垦种植被海盗毁去的田地,而当下必要的粮食和器物供给,大仓城仍须予以提供。

这两件事情,都涉及到银两,而且绝非是小数目。

给粤境水师的五十万两红包乃是从城里的各商家募集而来,而购买粮食的三十万两,却是“万金堂”所出,如今还要继xù

采卖粮食,以及帮zhù

土著重建村落,还需yào

更多的银子。

大仓城被围困之时,城中的所有人都是被拴在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城池若被攻破,大家一个也逃不了,全都得丧命破产,所以各个商家各尽所能,捐钱守城也甚是涌跃。可如今海盗已被赶走了,大仓城已然安全,再想要让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们拿出银两来,就是难上加难了。

于是这些银两便只能由掌管此城的“万金堂”来出,尽管“万金堂”十分富有,可要负担所有的这些花费却也绝不轻松。

司马如兰心地善良,对于购买粮食发放给城中居民,和帮zhù

土著峇峇重建家园都十分热心,柴林和姚元孝虽然对要用掉这许多银两颇感心疼,但在城主大小姐的执意坚持之下却也无可耐何。

昨天的一整夜华不石留在城主府中,便是在计算各项花销费用,以及做出安排各个部落土著民离城的计划。如今计划已经基本完成,之后的执行事宜,柴林和姚元孝两名长老便可以主持,华不石这位本就无名无职的主事者也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进了吠天楼的大门,一夜未睡的华不石虽颇感疲累,却仍是走向了前堂,只因为他知dào

杨绛衣定在那里。与从来不会管事的海红珠相比,杨绛衣倒是能给这位大少爷帮上一些忙,至少吠天楼内的大小事情都可以交予她来处置。

迈步走入大厅,华不石果然瞧见杨绛衣就坐在桌前,正拿笔低头在一张纸笺上写些甚么,他上前说道:“姐姐这几日帮我处理楼中之事,可是辛苦了!”

杨绛衣见这位大少爷到来,放下手中的笔,起身道:“你可回来啦,又忙了一夜么?先坐下歇歇吧!”

华不石依言坐下,问道:“吠天楼这两日可有事情发生么,姐姐在写的是什么?”

杨绛衣道:“倒也无甚紧要之事,早晨辛大叔前来告辞,说要带着‘莫哩村’的村民出城,回到海边去重建村子。绛衣多留了他们一日,想购置一些粮食和器具用品,让他们一同带去,正在列写一些东西,好吩咐伙计上街去买。”

华不石拿过纸笺,果然见到上面写着各种杂物器具的名称,当下说道:“姐姐真是细心,华不石幸得有姐姐这等贤内助帮忙,可算是三生才修来的福份啊!”

杨绛衣啐道:“你就是这般油嘴滑舌,难怪那些小姑娘都会受你的哄骗!”

华不石讪讪道:“哪里会有此事,姐姐可千万莫要听信了别人的谣言!”

杨绛衣美眸流转,望着这位大少爷的眼睛,忽然嫣然一笑,说道:“我本也没有听到甚么谣言,看你这般心虚,等到明日我定要到街上去好好打听一下才行。”

华不石变色道:“街上的那些传言,都是无稽之谈,姐姐也不用去打听啦!”

杨绛衣道:“就算真是无稽之谈,听一听也是无妨,对不对?”

华不石猜不准杨绛衣是已经知dào

了他与司马如兰的诽闻,还仅是说笑而已,一时之间却是说不出话来。

瞧着华不石颇为紧张的表情,杨绛衣笑道:“好啦,你既然说是谣言,我就听你的话不去打听,就算听到了也不去相信,这总可以了吧?”

华不石闻言大喜,伸手一把握住了杨绛衣的玉手,说道:“姐姐可真是我的红颜知己,有姐姐相伴,华不石此生已别无所求啦!”

被这位大少爷紧紧抓握着双手,杨绛衣的俏脸之上不由得泛起了红云,过了一会儿才挣脱开来,说道:“你这花花少爷总是没有正经!不和你多说啦,可还有人等着要见你呢!”

华不石道:“是谁要见我?”

杨绛衣道:“刚才曹公子来前厅找你,说有紧要的事情与你商量,另外爹爹也吩咐过,等你回了吠天楼就到后花园去见他。”

华不石道:“那好,小弟这便告辞,等见过了他们,再回来陪姐姐。”

杨绛衣俏脸又是一红,道:“你去忙你的事就是了,谁要你陪!”

第四百七十七章 黑龙岛

从前厅出来,华不石径直走向偏院,那儿正是曹暮云的住处。

前几日粤境水师未走时,曹暮云多数时候都待着海湾外面的水寨里,直到沈犹龙率领水师舰船启航离开,他才又住回了吠天楼。

还未等华不石走进院门,曹暮云便已迎了出来,显然他早就在院中等候多时。二人相互见礼之后,曹暮云将华不石引进了屋内。

这位“暮云公子”的剑法武功自不必说,心计谋略亦不在华不石之下,皆是上上之选,而且他行为处事懂得权衡利害,知晓变通之道,为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就此节而言,与华不石倒是颇为相似,是以二人才能结为朋友。

在屋内的桌前坐定,曹暮云并不多做客套寒喧,开口便即问道:“华兄曾答yīng

过,在一年之内帮小弟筹集两百万银两,以做朝廷关东军饷,如今时日已过去了两个多月,不知华兄可有甚么办法?”

按照华不石原先的打算,在“紫霄大会”上取得较高的排名,便可在大仓港上做远洋贸易以赚取银两。然而“紫霄大会”尚未结束,“黑龙宫”的海盗就来围岛,航线全都被封锁,港口贸易早就停顿,事情也不得不耽搁了下来。

面对曹暮云相问,这位大少爷却并不作答,而是说道:“原来曹兄已有办法,华不石愿闻指教!”

大仓岛的现况曹暮云也同样很清楚,既然这般出言询问,华不石立时就猜到他定是有了办法。

果然曹暮云微微一笑,说道:“小弟确是有一个办法,却须得华兄帮忙才能实行。”

他说着站起身来,从一旁的案几上拿过一叠纸卷,递到华不石的面前。

华不石接到手中,在桌上展开,但见这纸卷有两尺见方,上面有许多弯曲的细线,皆是墨笔所画,而边角之处还有“东南西北”的朝方标识。

这是一张航海图,华不石当然能看得出来,而在海图正当中的位置,绘着一个楔形,显然是一个岛屿,上面标记着“黑龙岛”三个小字。

曹暮云道:“这张海图,乃是根据日前大战中水师船舰俘获的海盗口供绘出,这图中间的‘黑龙岛’,便是‘黑龙宫’海盗的老巢所在。”

华不石神色一动,道:“曹兄莫非是想打‘黑龙宫’的主意?”

曹暮云道:“不错。‘黑龙宫’的海盗横行多年,无恶不作,如今也该当是他们恶贯满盈之时了!”

“黑龙宫”乃是南海汪洋中的海盗之王,多年来纵横于海上,劫掠过无数商船,所积累的财富大概也不会比古早时海盗王拓拔擎天在吞鲸岛埋藏的财宝少。如果能攻入他们的老巢,夺取他们这许多年劫掠得来的财宝,解决朝廷急需的二百万银两的军饷肯定不在话下。

华不石自能猜到曹暮云心中所想,他略作沉吟,说道:“这张海图所绘的海盗巢穴位置可能够确定不假么?”

曹暮云道:“小弟亲自讯问了多名海盗,皆做如此招供,是以此图应该不会有误。不过却还有两件事情甚是为难,不易解决,是以小弟才请华兄前来帮忙出谋划策。”

华不石道:“却不知是哪两件事?”

曹暮云道:“这图上的黑龙岛虽是海盗巢穴不假,但是据那些被俘虏的海盗所说,‘黑龙宫’掠劫得来的大部分财宝存放在一个名为‘水晶宫’的隐密之地,而这‘水晶宫’到底位于岛上何处,或是另有所在,以及如何开启进入,寻常的海盗皆一无所知,据说只有黑龙王和‘九龙子’排名前三之人才知dào

。”

华不石道:“如此说来,黑龙王和‘九龙子’为首三人才是这伙海盗的真zhèng

首脑,即便攻下了黑龙岛,若不能俘获他们四人之一,使其供出‘水晶宫’所在,我等亦是得不到宝藏啰?”

曹暮云道:“正是如此。”

前日海战之中,华不石已见过在“九龙子”中排名第二的乔双愁,虽然最终杨绛衣司马如兰二女联手侥幸取胜,但是想要俘获这等高手却谈何容易,更何况还有比乔双愁更强得多的黑龙王存zài



华不石一时之间也只能皱起眉头,默然无语。

曹暮云道:“这只是其中第一件难事,还有第二件难事,便是据那些海盗们招供,龙宫部众此次围岛,并未出动全部的舰船,他们共有九艘巨鲛舰,此次只损失了一艘,还有八艘尚存,其它的楼船海鳅船等大中型的战舰亦还有百艘之多。他们在黑龙岛又占有地利之便,就算调集粤境全部水师舰船前去攻岛,恐怕也没有多少胜算。”

曹暮云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以小弟想,如若能汇集朝廷水师和大仓城舰船的力量,若许还会有一些取胜的希望。”

听了此话,华不石才明白了曹暮云今日把他找来的原因。

曹暮云曾经杀死司马逐风,与“万金堂”结下了大仇,尽管司马如兰当日说过,暂时不找曹暮云报仇,等到日后她武功有成再与曹暮云单打独斗一决生死,但是曹暮云现下若想说动“万金堂”一同出兵去攻打黑龙岛,无论是“万金堂”两大长老还是司马如兰,都定然不会卖帐。

司马如兰与华不石的关系非同寻常,曹暮云当然也很清楚,如今恐怕也只有靠这位大少爷出面,才能够促成双方的联手合zuò



华不石低头想了想,说道:“‘黑龙宫’海盗此次攻打大仓城失利,想必也不会甘心,日后恢复元气之后,多半还会有所动作,终将是大仓城的大患。兰儿小姐是聪明知理之人,小弟去劝说她和曹兄联手攻打黑龙岛,多半可以达成。”

他盯着桌上的那张海图,又道:“不过以小弟之见,即便曹兄调集起粤境水师舰船,与‘万金堂’联手,想要攻下黑龙岛恐怕也没有那般容易。”

曹暮云道:“华兄何出此言?”

华不石道:“数日前在海湾外的大战,对方摆出‘五龙大阵’,就已把粤境水师和大仓城中的舰船尽数困在阵内,亏得有彭三驾‘金玉号’侥幸靠上了对方的首舰,兰儿小姐和‘万金堂’弟子拼死力战,勉强毁掉了首舰,才破去了对方大阵。这等侥幸之事可一而不可再,况且如若当日黑龙王就在那艘巨鲛舰之上,只怕我等不仅破不了阵,粤境水师和大仓城的全部舰船都已经覆没于对方大阵之中了!”

曹暮云回想当日的情形,说道:“原来当日海盗的阵形忽然混乱,是因为首舰被毁之故。华兄以为那黑龙王真有如此厉害么?”

华不石道:“当日对方首舰上的主事者,乃是一名东瀛武士,名叫乔双愁,在‘九龙子’中只排在第二,刀法就已是出神入化,若不是姐姐和兰儿小姐以少林绝技联手合击,即便是曹兄或是我爹出手,恐怕都难敌得过此人。那黑龙王是‘黑龙宫’的首领,武功无疑还更加强过乔双愁,想要取胜,小弟以为我们现下还无人可以做到。”

曹暮云知dào

这位“恶狗公子”虽然身无武功,但眼光见识却是极高,既做出了如来判断,想来定是不会有错。

不过他仍是心有不甘,说道:“海上交战,个人的武功并不能决定一切,我们只要集结起足够多的船舰,也未始就不能打败这伙海盗。”

华不石道:“曹兄所言不错,在海上交战,以船坚炮利最是重yào

,个人武功反在其次。不过曹兄也见过‘五龙大阵’的厉害,当日彭三爷曾经说过,要破大阵就必须驾船冲入阵眼之中,击沉对方的首舰方能成功,是以非得有能与巨鲛舰相对抗的船舰不可。如今粤境水师和大仓城的船只相加,就算数量不比‘黑龙宫’少,可却没有一艘船的大小和火力能与巨鲛舰相抗,所以仍是没有破阵的可能。”

巨鲛舰长达四十丈,甲板便高出水面四五丈,船体外侧有铁甲覆盖,坚固无比,而船舷装配十余排重炮,至少有七八十门之多,整艘船简直就象是海面上的城堡一般。

大明朝廷的水师也曾经有过不少巨型舰船,不过那都是许久以前的事了,随着军力的不断衰落,维护耗费太高的巨型舰船大多都被弃用,如今最大的三桅炮舰比起巨鲛舰来也小得多。

而就算曹暮云能够设法从水师中找到与巨鲛舰大小相若的船舰,那些古旧战船的火力、航速、转向的灵活和船体的坚固程度,亦是远远及不上巨鲛舰。

要知dào

航海业本就发展极快,数十年间造船的技术就已经进步了许多,巨鲛舰是后造的战舰,船上所装配的火炮亦是最新式的红夷炮,古旧战船不能匹敌乃是理所当然的事。

听到华不石此言,曹暮云也皱起了眉头,一时间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道:“这般说起来,要破‘黑龙宫’的海盗,我们还须得从长计议才行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去而复返

听到华不石此言,曹暮云也皱起了眉头,一时间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道:“这般说起来,要破‘黑龙宫’的海盗,我们还须得从长计议才行了.”

华不石道:“正是如此。”

曹暮云道:“华兄刚才说,前日能破海盗的‘五龙大阵’,多亏了彭三驾船,我早先曾猜测他是朝廷水师营的旧将,如今看来定非如此,却不如华兄可知dào

此人的来历?”

华不石道:“我对这位彭三爷的来历也甚是好奇,前日曾向柴家主探问,据柴家主说这彭三乃是五年前他在南澳镇的客栈所遇。当时彭三身染怪疾,全身红肿溃烂,在客栈里一病不起,身边又无钱会帐,要被掌柜强行赶出,柴家主替他出了食宿银两,又请来医生替他治病,过了数月才将那怪疾治好,彭三感激救命之恩,便留在了柴园之中。至于之前的来历,彭三对柴家主说他是辽东人氏,自小就学得一些杂耍的本事,只因家乡遭了天灾外出卖艺维生,才流落到了粤境。”

曹暮云道:“难道华兄相信这等鬼话?”

华不石笑道:“小弟自然不信。在南澳镇染病之事或许是真,听他说话倒也确有些象是辽东的口音,不过他身怀上乘武功,驾船海战的本领又如此高明,绝非江湖卖艺杂耍之人所能具有。”

曹暮云道:“要破‘黑龙宫’的海盗,必须要借助此人的海战本事,只是这般来历不明着实不能令人放心。我们何不设计将他擒住,也好逼问出他的身份来历?”

华不石摇头道:“此举不妥。他既有意要隐瞒来历,必定不会那般容易被逼问出来,况且此人极有心计,武功又高,我等能否擒住他尚不可知,若是弄巧成拙把他逼走反而不美。反正攻打黑龙岛也不急在一时,以小弟之见,还是以后再寻找机会慢慢探查更好一些。”

曹暮云想了想,才道:“好吧,此事就依华兄所言。”

二人又商谈了一阵,华不石答yīng

曹暮云去游说司马如兰及“万金堂”中人,促成双方联手,一起攻打黑龙岛,不如具体要如何出兵攻打,他们二人却都未能想出可行之策。

半个时辰以后,华不石起身告辞,曹暮云则拱手相送。

从偏院出来,华不石快步向后花园走去,恶狗门主华天雄如今就住在那里。

当日的海上大战以后,华不石到“恶狗门”的座船上去拜见父亲,华天雄一见到爱子就大发雷霆,把他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这一次“万易大会”之行,华不石不仅未能达到目的,还经lì

凶险几乎丧命,令得父亲着急担心,这位大少爷本来就心中有愧,当下也只好乖乖听训认错,不敢做一点顶撞。

而随后华天雄便带着门下的弟子进入大仓城中,住进了吠天楼。

以前在舞阳城,华天雄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华家大宅的后院闭关,既不理门派事务,也极少与江湖同道交往,可是住进了吠天楼以后,他却一连十几日每天都出门吃酒,这其中的原因,却是柴林太过殷勤客气了。

一听说华天雄进了大仓城,“万金堂”的两位长老便上门来拜会,送来了成堆的礼品,言语之间极是恭敬。次日二人又亲自上门来请华天雄去酒楼吃酒,说是要给恶狗门主接风洗尘。

一向不喜应酬的华天雄本来并不想去,但是柴林当日曾经相帮“恶狗门”找寻华不石下落,后来又派人传递过信函,华天雄才能得悉儿子安然无恙,说起来总算是了欠了他一个人情。如今这位柴家主殷勤相请,华天雄磨不开颜面,也就随他们去了。

而随后的几日,柴林和姚元孝每天都轮流来请,他们二人乃是少林派嫡传弟子,又是“万金堂”的长老,身份地位皆是不低,可是对华天雄却持着晚辈之礼,极是客气。而华天雄与他们去吃了几次酒以后,一来二去也就混得熟了,于是他们来请时也不再推托,日日都去赴宴。

此事华不石当然也知dào

,往日在这等晌午时分,华天雄定是与柴姚两位长老在酒楼里,今天父亲却不知为何没有去吃酒,而且要传见他,倒是令华不石有些好奇。

吠天楼的后花园不小,一直都是用于训狗的所在,“紫霄大会”开始以后,代训的斗犬大都被送回给了它们的东主,园子也就空了下来。到后来海盗围城,辛力咖带着莫哩村的村民来投,便正好把他们安置在其中。

华天雄进城以后,华不石花钱租了邻近的几座屋舍,让莫哩村的土著村民搬过去,而后花园则收拾了一下,留给父亲和“恶狗门”的门人弟子们居住。

来到华天雄所住的屋门之外,华不石出声问安,听到门内父亲的声音道:“进来吧!”才推门而入。

进了屋子,华不石瞧见父亲正坐在八仙桌前品茶,而二叔华地虎和师爷莫问天也都在屋内。

二叔翘着脚坐在桌前,而莫问天则站在一旁,脸上均带着笑意。事实上不仅他们二人,华天雄看上去亦是心情颇佳。

在八仙桌的当中,却放着一块黄澄澄的半圆形的玉佩,上面雕有龙纹,甚是精致,正是那块盘龙珏。

盘龙珏本是司马逐风的遗物,当日在茗香斋里,陆秋鸿污指华不石谋害城主,要搜身寻找证据,华不石主动拿出了盘龙珏,尔后玉珏就被“万金堂”收回,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现在这块玉珏怎么又来到了这里,却令华不石颇感诧异。

华不石走上前给父亲和二叔施礼,华天雄摆了摆手道:“罢了!昨天你一晚未回,可是在城主府里过的夜?”

华不石道:“是。”

华天雄道:“我看你这些天多数时候都不在吠天楼,可是都待在城主府里么?”

华不石道:“围城的海盗刚刚退去,城中尚有许多事务繁杂,孩儿这些天多在城主府,便是为了帮兰儿小姐处置事情。不过如今大势已经平定,只要忙过了这几日,孩儿便不须再天天去城主府,可以留在吠天楼待候爹爹和二叔了。”

华天雄点了点头,道:“嗯。其实多去些城主府也没有甚么不好,我与你二叔又非老弱病残之人,何须你来待候?倒是女人需yào

多花些时间去陪,她才会愿意跟你。”

华不石惊道:“爹爹何如此言啊?”

华天雄“哈哈”大笑,说道:“你和司马如兰那小丫头的事,爹爹已经知dào

啦!你的眼光倒还不错,那个小丫头武功既好,相貌又佳,还是‘万金堂’的大小姐,将来你娶了她,这座大仓城也就唾手可得了!”

华不石道:“爹爹是有所误会了,市井间传言孩儿与兰儿小姐的事,全都是谣言,爹爹切莫相信,我与她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孩儿也从未有过要图谋此城之心。”

华天雄道:“你不是喜欢打理门派么,我看这‘万金堂’比起‘恶狗门’也不差,门中的产业资财更是丰厚,远洋船舰便有好几十艘,你把司马如兰娶进门来,不但美人在抱,又能获得这许多资产势力,有什么不好?”

华不石道:“孩儿如今已经成了婚,哪里还能再去娶兰儿小姐?”

华天雄摆手道:“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你和海红珠成了婚,再娶一个司马如兰也不算多!不过司马如兰既是城主大小姐的身份,倒也不能太过委屈了她,喜事须得好好操办一番,我看让她和红珠同做你的正房夫人也就是了。”

华不石还未及答话,一旁的莫问天说道:“婚娶之事大少爷全然不必担心,昨日我们与‘万金堂’的两位长老在大润发吃酒,是柴大善人主动向老爷提起这门亲事,还说司马城主早有所言,这块‘盘龙珏’就是他选婿的信物,必会传给将来的女婿。“他微微一笑,又道:“当初司马城主把此珏传给了大少爷,便有把女儿许配给大少爷之意。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司马小姐就算是不愿意,也不敢违背父命,更何况以老奴看来,她对少爷还颇有情意,定是不会反对的。”

到了此时,华不石才总算明白了这块盘龙珏为什么会去而复返,又回到吠天楼,原来是柴林交予华天雄的提亲信物。只可惜这件事,这位大少爷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答yīng

的。

如果没有遇见过杨绛衣,没有经lì

过舞阳城锦溪河畔的那一个夜晚,华不石也许会应承下这门亲事。正如父亲华天雄所言,司马如兰的武功相貌人品,样样皆是上佳之选,华不石对她亦是颇有好感,而只要娶到了司马如兰,便能够得到大仓城,“万金堂”的万贯资财也可尽握手中,对于实现他的梦想大有助益。

只不过,所有的事情却都没有如果。

在经lì

这些之前,华不石还没有爱上过任何女子,他甚至不相信这世上有所谓的爱情,婚姻在他的眼中,也只不过是为了成就大事可以加以利用的手段。这也就是当初华不石为了得到门派的主事权,强逼着海红珠与他成婚的原因。

然而经lì

了许多事情以后,华不石却已然明白,他已找到了此生最爱的人,并决心要与她生死相伴,就不可能再去娶任何其他的女子,即便是司马如兰也是一样。

第四百七十九章 鹤行转轮刀

华天雄却并不知dào

儿子的心思,他更为关心的乃是华家的香烟后代。华不石成婚已有年许,海红珠却全无怀孕的迹象,在舞阳城里甚至有流言说华家大少爷与少奶奶不和,华天雄亦是有所耳闻,令得他对海红珠产生了一些怀疑。

如今有如此一门大好婚姻送上了门来,华天雄正是求之不得。

他当下重重地咳嗽一声,说道:“如今司马城主已经去世,那柴家主和姚长老便可算是司马小姐的家门长辈,他们做主向我提亲,我昨天已答yīng

了。莫师爷,你上街去采买一些聘礼,这两日就给城主府送过去,再与柴家主议定成婚的时日,记住聘礼须买得贵重些,多花些银两也没有关系,‘万金堂’是大门派,又是此城之主,我们切不可以短了礼数!”

莫问天应道:“是,老爷放心,老奴定会办好此事。”

此时华不石却忽然双膝一弯,跪倒在了地上,口中说道:“请爹爹恕罪,孩子实在不能与兰儿小姐成亲!”

听到此话,华天雄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说道:“你看不上司马如兰那个小丫头么,那你又为何接受他父亲的玉珏,来到这大仓城里又与她传出那么多的绯闻流言?”

华不石道:“司马城主将盘龙珏的线索告知孩儿之时,并未说明这是他选婿的信物,何况当时他化名马大先生,想是自知处境危险,迫不得已才把玉珏传给了孩儿。数月之前孩儿流落到此城之中,得到兰儿小姐多次仗义帮忙,与她传出绯闻也全是出于误会,实非孩儿的本意啊!”

莫问天笑道:“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会发生这等阴差阳错之事也甚是难得,虽不是大少爷的本意,却也算是月老做媒,想来少爷和兰儿小姐命中注定便有夫妻的缘份,以老奴之见,少爷就应承了亲事,顺应天意也就是了!”

华不石道:“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巧合误会,哪是甚么缘份,此事还请爹爹让孩儿自己作主!”

华天雄却眼睛一瞪,说道:“不行!这门亲事我已经答yīng

了柴家主和姚长老,岂能够随便就反悔!除非你能说出那个小丫头有甚么不好,是你娶不得的,否则此事由爹爹做主,就这般决定了!”

华不石道:“兰儿小姐没有哪里不好,只不过孩儿一直都只把她当做朋友对待,实没有把她当成爱人啊!”

华天雄道:“你既能把那小丫头当做朋友,想必并不讨厌她,就算娶进门来也没有甚么关系。什么风花雪月谈情说爱,都不过是无聊时玩玩而已,夫妻之间相处本也简单,只有生儿育女最是重yào

,如今又有了这等机会,就不要再做推托啦!”

其实此话才是华天雄真zhèng

心中所想。华天雄只有华不石一个独子,只恨不能让他连娶上十个八个大妻小妾,再生出一大堆儿女,也好为华家传宗接代,至于媳妇的门第,家财等节,华天雄倒是并不在乎。

此时华不石却已经有些慌了手脚,他十分清楚父亲的脾气,如若做出决定就极难更改,而婚姻大事要听命于父母亦是时下的惯例,看眼下这等情势,他定要被迫着非娶司马如兰不可了。

想当初这位大少爷叫严震北去找海家提亲,逼着海老拳师答yīng

婚事时,倒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却没曾想如今他也尝到被人强逼成亲的滋味,真可谓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此时却听得华地虎轻咳了一声,说道:“大哥,我看小石头既不愿意,就随他去吧!他大概是心中另有所想,我们又何必勉强于他?”

华地虎一直都坐在桌边,先前一声未出,华不石还以为这位二叔多半和爹爹,莫问天持同样的意见,要逼迫他答yīng

这门婚事,此时华地虎一开口,华不石才知二叔原来是帮着自己说话,心中顿时又生出了希望。

他赶忙连磕了几个头,拜求道:“二叔说得是,就请爹爹让孩儿自己做主吧!”

华天雄哼了一声,说道:“你这个小子心中能想什么,还不就是那个海红珠!那丫头嫁进华家这么久,肚子里也未见有何动静,如今把司马如兰迎娶进门,与她同做正房,谅她也不敢有何不满之处,又理她作甚!”

华地虎道:“年轻人的情爱之事,本是我们当长辈不应该管的,大哥难道忘记了当年你和嫂子相识成婚时的往事么?”

华天雄听到此话,却是忽然一愣,迟迟没有出声。

在华不石出生之时,母亲就因难产而死,幼年时他也曾经见过母亲的画像,乃是一位容颜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

当年华天雄是纵横中南五省的黑道巨擘,在“黑风录”上排名不低,在江湖上凶名昭著,人人害pà

。而且他相貌也甚是丑恶,身材比例更是异于常人,很难想象母亲那样的娟秀美人,怎么会嫁给华天雄这魔王一般的人物,事实上他们两人就外表而言,简直全无一丁点儿般配之处。

华天雄是怎样与夫人认识,又如何相爱成婚,他从未向儿子提起过,华不石自也就不知dào

,但此时听到华地虎提起,再看父亲痴痴发呆的神情,华不石却能猜想得到,当初他们定是经lì

过一番不平凡的往事。

华天雄沉默了良久,才终于长叹了一口气,对华不石说道:“好吧,你若是当真不愿意娶司马如兰,爹爹也不勉强。不过此事你自己去解决,这块玉珏也由你自己拿去还给人家,我什么也不管了!”

华不石大喜过望,说道:“多谢爹爹成全,孩儿定会解决好此事,不会让爹爹失了颜面的!”

华天雄道:“好吧,那你去罢!”

华不石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才站起身来,伸手从桌上拿过那半块盘龙珏,说道:“那孩儿先行告退了。”

华天雄摆了摆手,神情萧索。

华不石正要转身出门,却忽然听到二叔华地虎道:“慢着,小石头,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小册子,一扬手便向华不石扔了过来。

华不石连忙伸手接住,却见这本小册子是用宣纸钉成,约有一指左右厚薄,在封皮之上用正楷竖写着一行字:“鹤行转轮刀谱”,看笔迹是华地虎亲手所写。

华不石心中又是一喜,道:“莫非二叔已经创立出了让资质普通的弟子也能修习的武功了么?”

华地虎“嘿嘿”一笑,道:“创立倒也谈不上,我不过是把上回你拿来的那本‘白鹤冲天掌’的招式改动了一下,与另一门‘日月转轮刀法’渗合在一起,才凑出来了这么一门乱七八槽的东西,对习练者的资质要求也就降低了一些。至于这门刀法的威力嘛,就算比不上‘华山派’的那七路‘青云剑法’,大概总也差不太多吧!”

虽然华地虎先前把刀谱随手扔出,现在又说这刀法是“乱七八槽的东西”,但瞧他说话时的神气,华不石也能猜测得到,这门刀法定是二叔的得yì

之作。

这位大少爷当下说道:“二叔创立这门刀法定然十分辛苦,侄儿这厢拜谢了!”

他说着便要曲膝行礼,华地虎却伸手一托,说道:“一点小事,不用谢啦!”

华不石只感觉到一道罡气凌空而至,他便已跪不下去。而这道罡气柔和无比,所到之处却又恰到好处阻挡了他的下跪之势,看来这位二叔的养气的修为已到炉火纯青之境,实是比华天雄还要深厚三分。

※※※※※※※※※※※※※※※※※※※※※※※※※※※※※※从后花园出来,华不石径直回到了东厢自己的住处。

进了屋门,他立kè

在桌前坐下,迫不及待地把那本小册子拿出来观看。

杨绛衣当日所传的“青云七剑”,乃是她师父华清真人耗费了数年时间才研创而成,也依然未能尽善尽美,华地虎研创这门“鹤行转轮刀法”只花了不到一年,要是比不上“青云七剑”也理所当然。

尽管刚才华地虎说这刀法的威力与“青云剑法”差不太多,华不石却并不十分相信,估计二叔随口吹嘘的可能性不小。

他先将刀谱大致翻阅了一遍,却见整本小册子共有八十八页。前面的八十页乃是刀法招式的图形和介shào

,随后五页却是一门刀阵,名为“虎搏阵”,想来华地虎见过“青云七剑”所布的剑阵,于是依相画葫芦,也弄出了一个刀阵。

而最后的三页,有两页上各绘出了一柄刀的详细图样,并且标明了尺寸,原来要使这门刀法,还须用上专门特制的兵器才行。从图样上看,这两柄刀皆是短刃,较长的一柄也只有一尺二寸长,而较短一柄仅八寸三分,称之为匕首也不为过。这两柄刀的形状皆是颇为奇特,刀身粗厚,刀刃虽短却宽,在刀柄处还带有月牙形的护手。

在后面的一页上,则画着一幅钢甲的图形。

第四百八十章 虎搏阵

在刀谱最后的一页上,画着一幅钢甲的图形。

甲胄多是战阵中的兵将使用,武林中人用的却不多,而且就算配戴也多是皮甲,几乎无人会穿戴钢甲。这是因为金属甲胄十分粗重,穿在身上固然有些防卫之用,却会大大影响到轻功身法的施展和出手时的敏捷灵活,对于身负上乘武功之人来说,穿甲胄往往得不偿失。

武林高手之中穿戴着重金属甲胄的,大概除了胡六阳那种天生异秉,拥有神力的怪物,再也难找到其他人的。

看这刀谱最后一页所绘的甲胄,倒并非是象胡六阳的铜甲那般覆盖着全身,而是只由保护头部的圆盔,保护前心和双肩的胸甲两部分组成,不过按华不石的估算,这幅甲胄用精钢打造出来,总也会有十余斤上下的重量。

将小册子粗略翻看一遍之后,华不石开始仔细研看刀法中的招式。

这门“鹤行转轮刀法”一共只有十二式,其中十式进攻,却只有两式防守,而华地虎在刀谱之中对招式讲解得极是详尽清晰,每式都有六七页篇幅,由此可见这些招式都是经过他精心研究方才创出。

看过前面的三四式,华不石对于这门“鹤行转轮刀法”的特点已是心中了然,而他对于二叔华地虎的巧思也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开始相信二叔先前并未吹牛。

这门刀法的威力,比“青云七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招式而论,“鹤行转轮刀”大多源自于“白鹤冲天掌”。这门掌法是华不石从孙巧云处得到,是孙家的家传武功。当年孙巧云的义父孙独鹤在京师为官,号称大内第一高手,所凭借的便是这门掌法,也可见此掌法的厉害。

与所有的上乘武功一样,“白鹤冲天掌”对习练者资质的要求并不低,而且没有数十年苦功殊难练成。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华地虎想出了两个主意,一是以刀代掌。没有内功根基的人,用肉掌攻击难以具备足够的杀伤力,而要让资质普通之人练成内功是不可能的,用短刀代替掌法,便可以用兵器的锋刃来弥补内力的不足。

难怪刀谱后面所绘的两柄短刀既厚且阔,原来是模仿人的手掌而制。

而第二个主意,则是钢甲的用途。“白鹤冲天掌”乃是南派外门武功,招式之中多有肩撞肘击等手段,是以还须练有硬功才行,而这同样对修习者的资质有不低的要求。华地虎为了解决此事,索性让练刀者穿戴钢甲代替修liàn

硬功,这固然会牺牲一些灵活敏捷,却并非不是一个可行之道。

华不石一式一式地看下去,却觉得这刀法虽然难度不大,也并不算繁杂,大多都简单直接,却皆是强行欺近对手贴身强攻的招式,而且招招都是行险搏杀的手段。“白鹤冲天掌”招式繁多,华地虎大概是把掌法之中最凶狠的贴身搏斗的招式加以改进,而创出了这一门刀未能,即便只是从小册子上面瞧见这些招式的图谱,华不石亦是看得连抽凉气,颇感惊悚。

所谓“一寸短,一寸险”,用的既是仅有尺许的短刃,自是必须行险欺近对手方能取胜,而这些招式却将这一个“险”字发挥到极处,咋看上去每一招都在以命搏命,要与对手同归于尽,但华不石细细研看之下,却又发xiàn

这些招式甚是巧妙,若是使用纯熟得当,定是能杀死对手,而自己只不过受一些轻伤而已。

华地虎生性淡泊,对世间名利皆无所求,只是对武功极是痴迷。他生来胆小如鼠,与人交手时却从不愿拼命,一遇险情便会逃走,常常说为了争名求胜搭上性命太不值得。但是这位凡事以安全为上的二叔所创立的这一门刀法,却偏偏是招招行险搏命,杀机毕露,与他的个性可谓是截然相反。

武道本就是勇者之道,胆小怕死的人即便是修为再高,也未必能胜得了无所畏惧,敢于行险搏命之人。华地虎自是深知此理,他虽痴迷于武道,这一生中或许却从未当真与人以性命相搏,或许正是想用这等另类的方式,来表现他内心深处所具有的勇气。

不过这等刀法,虽然对习练者身体质资并没有太高的要求,但是对胆量的要求却是不低,若是没有与敌人拼死相搏的勇气,这刀法中的招式就定是使不出来,就算勉强用出,只要略有迟疑,就非但杀不了人,反要被敌人所杀。

而既是以行险搏命为主旨的刀法,其中大部分皆是进手招式,只有两式防守也就是理所当然了。

看完了十二式刀法,华不石又开始研究后面五页所载的刀阵。华清真人所创的“青云剑阵”威力不小,却十分复杂,其中各种变化不计其数,若要一一记录下来非有数百页不能全载,而华地虎所创的这门刀阵却仅有五页。

这刀阵的名字也起得甚是粗陋,就叫“虎搏阵”。

“青云剑阵”乃是由七人结一小阵,而七个小阵又可以组成一大阵,按北斗七星之势排列。“虎搏阵”却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少则数人便可成阵,多至百人亦是可以,而排列站位更是简单,其实就是最普通不过的方阵。

“虎搏阵”仅有八种变化,除了转向进退,便只有虎扑、虎咬、虎刺这三种攻杀的手段,一点儿也不复杂,然而华不石仔细研看了一下,很快就发xiàn

此阵虽是看上去粗陋,可是一旦配合“鹤行转轮刀”使用,就一点也不简单了。

华地虎并不擅五行八卦之类的玄学,他所创的这个刀阵,却是由大队人马群战冲杀的军阵改进而来。

华家本就是从黑道起家,无论是华天雄还是华地虎,博学多识当然比不上名门大派的武学宗师,华清真人固然能将星象化为阵法变化,华地虎却无此之能。不过,若论及群殴火拼,乱斗杀人,对他们这种黑道高手来说却是家常便饭,所见之多,白道上的宗师大家也远远不及。

群殴火拼之中,悍勇最是重yào

。“虎搏阵”的目的,只是将结阵之人冲击力量结合起来,虽然变化简单,却是易用易学,而“鹤行转轮刀”本就是搏命的刀法,若有数十上百人都用这种刀法拼命,只怕再强的敌人也难以抵挡得住“虎搏阵”的冲击。

“青云剑法”是以变化繁复巧妙而取胜,威力固然不小,但是如若组阵之人受伤损失,阵法的变化就难以为继。当日岳寒山冲入大阵之中,便是连出数剑伤了数人,“青云大阵”就差一点被他攻破。

“虎搏阵”却是不同,最擅长于群殴乱战,因为变化的简单,对结阵人数也无限制,就算有人伤亡,对阵法也没有大碍。换而言之,“虎搏阵”就如“鹤行转轮刀”一般,亦是一种以命搏命的手段,只要阵势摆下,就可以从上百人一直战到最后一个人!

只看过一遍图谱,华不石已能感受到此阵的凶悍之处,当然这阵法到底能有多大的威力,须得经过实战方才能够知dào



华不石将小册子里记载的刀谱和阵法研看过一遍,就不知不觉地两个时辰已过。直到窗外天色全黑了下来,已瞧不清书册上的字,他才合上了书页,心中却还在想着怎样去招募人手,训liàn

战部,让这门刀法和阵法得以应用。

又过了良久,这位大少爷才敛定了心神,把刀谱放回怀中,手指却触摸到了一个硬梆梆的东西。他这才倏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情须要去办,便是去城主府退亲,把盘龙珏还给“万金堂”。

尽管先前华不石对华天雄说得轻易,保证定会将此事解决妥当,不让得父亲失了颜面,但如今当真要去办了,却也是颇见为难。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立时前去城主府,硬着头皮把玉珏还掉,大不了赔罪道歉说些好话,也省得夜长梦多,事情再生变化。

于是华不石整了整衣衫,马上起身出门。

吠天楼与城主府并不远,华不石骑上马匹片刻即至。此时天色已暗,城主府内外却都点起了灯笼火把,甚是明亮。

这些日子华不石几乎天天到此,在大门外守卫的“万金堂”弟子瞧见他前来,问也不问便即施礼让路,这位大少爷便直接走进大门,来到了前厅之中。

前厅里四壁摆放的烛台上都点着蜡烛,灯火通明,当华不石走进门时,屋子里却只有一个人,便是大小姐司马如兰,而柴林和姚元孝皆不见踪影。

按照华不石原本的打算,是找到柴林或是姚元孝,私下里把事情讲明,再多说些赔礼道歉的话,把盘龙珏交还给他们,便算是了结了此事,可谁知这二位长老全都不在,却令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华不石和司马如兰相处已久,十分熟悉,但是这等退亲之事要当着人家少女的面说出来,他也自知有些不妥。

第四百八十一章 美人恩

虽然华不石和司马如兰相处已久,十分熟悉,但是这等退亲之事要当着人家少女的面说出来,他也自知有些不妥。

司马如兰见华不石进门,却是落落大方,起身说道:“华先生不是已经把发放粮食和安置土著村民的事情全都安排好了么,现在前来,可是还有其它事情么?”

华不石略显尴尬,说道:“其实也没有要紧的事情,小可此来本想找柴家主和姚长老有话要说,他们既都不在,我就先回去了,待改日再来。”

他说着话便要转身出门,司马如兰却道:“等一等,天已经黑啦,华先生还没有吃晚饭吧?兰儿已准bèi

好了酒菜,华先生何不吃完了再走。”

华不石待要推托,却只听得司马如兰又道:“忙过这几日以后,你就不会再常来城主府了,这顿饭就算是兰儿答谢华先生这些天的相助之恩,先生就不要推辞了,好不好?”

听城主大小姐这么说,华不石只得道:“好吧,那华不石就多有叨扰了。”

司马如兰见他答yīng

,顿时面露喜色,伸出柔夷拉起了这位大少爷的手臂便向后堂走去。

海盗围城之时,华不石有许多天整日都留在城中府里帮司马如兰处置各种事务,和她在一起吃饭甚是平常。不过这一次却与以往有些不同,司马如兰拉着华不石的手,出了前厅,却是沿着长廊,一直向后院走去。

华不石问道:“我们不是到厨房去吃饭么,兰儿小姐要带我去哪里?”

司马如兰微笑道:“平常华先生事务繁忙,到厨房用餐自是方便快捷一些,今晚是兰儿请先生吃饭,到哪里吃便由我说了算,难道你还不敢去么?”

华不石当然不会不敢去。而即便他不敢,如今被司马如兰牵拉着手臂,这位大少爷也只得跟着走。二人穿过了长廊,来到了后花园中,原来司马如兰的酒菜,是摆在她自己居住的小楼里。

司马如兰的闺阁小楼,华不石倒并非第一次来。当日熊百龄为图谋大仓城,设计用毒药谋害司马如兰,海红珠就曾带他来过这里,而这一次再来,青砖碧瓦的小楼也依然如故。

楼下小厅的圆桌上,摆着七八个菜碟,以及一坛开了封的酒,丫环小红就站在旁边待候着。华不石在桌前的椅上坐下,心中却想着司马如兰好象早有预料他会前来,才准bèi

下了这一桌酒菜,否则她自己一个人哪里能吃得下这么多。

虽然算不上丰盛,都是家常菜肴,滋味却是不错,而那一坛酒更是正宗的陈年女儿红,在大仓城这种汪洋海外之地能够喝到中土绍兴的美酒,也确是难得。

从今天中午开始,华不石就没有吃过饭,到现在确是有些饿了,当下也就不再客气。没过多久,桌上的几碟菜就有一半进了他的肚子,酒也喝了好几杯,华不石本就没有多少酒量,很快有了几分醺然之意。

司马如兰不停地劝菜敬酒,自己却吃得不多,倒是也喝下了不少美酒,两颊泛起了些许红云。

等到这位大少爷已酒足饭饱,司马如兰对小红说道:“你先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进来。”

丫环应声道:“是,小红告退。”

小红走了,厅内就只剩下了华不石和司马如兰二人。司马如兰的一双美眸盯着华不石的脸,忽然说道:“拿出来吧!”

华不石愕然道:“拿出什么?”

司马如兰道:“盘龙珏呀,你不是来退亲的么?”

华不石顿时大窘,口中嚅嚅说不出话来,从怀中把半块玉珏拿了出来,握在手里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他实在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位城主大小姐,竟然早就已经知dào

了他到城主府的来意。

司马如兰却是落落大方,伸出手掌放在华不石面前,说道:“给我吧。”

华不石只得把玉珏放在了她的玉掌上,说道:“爹爹昨日虽向柴家主他们答yīng

了亲事,只是这个……这个……”

他平日里本是口才颇佳,此时却是张嘴结舌,不知要如何解释,有心要讲些好话赔礼道歉,也不知应该怎样开口。

司马如兰拿过玉珏,说道:“柴叔叔和姚长老向华伯父提亲,事先兰儿并不知晓,否则我定会阻止他们。华先生不必在意,说起来此事还是兰儿不好,须得向你道歉才是。”

华不石神情尴尬,道:“此事全都是华不石的错,请兰儿小姐原谅!”

司马如兰道:“今天下午,柴叔叔把向华伯父提亲之事相告,兰儿就知dào

华先生定会前来退亲,于是一直在前厅等候。等到天黑之时,华先生仍未前来,兰儿心中便存了侥幸,以为华先生说不定会应承下这门亲事,不过那只是兰儿的空想,你还是来了。”

她说这些话时,一双美眸依然凝望着华不石,目光之中却泛起了些许迷濛。司马如兰本是清丽可人的大美女,这般楚楚可怜地述说心事,就算华不石是铁石心肠,却也不禁有些怦然心动。

正当华不石不知所措,待要说一些抚慰之语时,司马如兰却已经收回了目光,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物,却是另一块盘龙珏。

两块盘龙珏皆是半圆形状,外观看上去极为相似,在司马如兰的手中接合在了一起,竟变为了一只完整的玉球。

这只玉球的径长三寸,球上盘绕着两条昂首探爪的蛟龙,雕刻得栩栩如生,在烛火之下发出澄黄色的光华,仿佛要从玉珏之上飞腾而起一般。

司马如兰把玉球放在了桌上,痴痴说道:“爹爹曾答yīng

过,要为兰儿找一个好夫婿,他说那人定须要才德兼备,足以担当起大仓城主的重任才行。兰儿也时常在幻想,爹爹给兰儿找的丈夫会是什么样的英雄好汉。哎,如今爹爹虽然已找到了,只可惜兰儿却与他没有缘分。”

华不石低垂着头,简直不敢抬眼去看司马如兰,嘴里更是说不出一句话,那些本来想好要说的抚慰之言,瞬时间就已全都变得不合时宜,根本无法当着司马如兰的面说出来。

最难消受美人恩,有时候美人的柔情并非是幸福,而是一种难以承担的重负。

二人在桌前相对面坐,相距仅有数尺,彼此的目光却是交错着,一时之间俱是默然无语。

过了良久,司马如兰才开口说道:“华先生,我们还算不算朋友?”

这句话是华不石前一次前来这座小楼时,曾经问过司马如兰的,而现在司马如兰却反问向了这位大少爷。

华不石立时答道:“我们当然是好朋友。”

司马如兰道:“‘黑龙宫’的海盗才刚刚退去,大仓城中百废待兴,如今爹爹已不在了,复兴大仓城和‘万金堂’的重责,兰儿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既然是朋友,兰儿就想请华先生在城中多留一些时日,帮zhù

兰儿管理此城,好不好?”

华不石道:“兰儿小姐尽管放心,华不石暂时尚无离去的打算,也自会为重振大仓城尽一分绵力。”

话题转到了大仓城上,华不石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的尴尬之情也少了许多,说道:“这数日以来,城中粮食和土著民之事,在下已经全都安排妥当,待得粮食运到,港口的远洋贸易重新开展,城中就定会恢复往日的繁荣。只不过大仓城却还有一个大患,须得设法解决才行。”

司马如兰道:“华先生说的大患,可是‘黑龙宫’的海盗么?”

华不石道:“正是。龙宫部众此次围岛虽被击败,却并未能损及根本,他们既对大仓城有了图谋之心,待得元气恢复之后必定会卷土重来。如果我们现在不早做准bèi

,到时定会比这一次更难应对。”

司马如兰道:“是呀,这些天我也时时在想着此事,却没有想到有甚么好办法。”

华不石的目光落在了放在桌上的盘龙珏之上,说道:“当日司马岛主被刺,其实亦是‘黑龙宫’暗中指使,而他们的所作所为,令华不石觉得,这群海盗好象对于盘龙珏十分忌惮,千方百计地想要毁掉它,却不知此珏中可是藏有甚么秘密,兰儿小姐能否相告?”

这件事其实是华不石一直未能猜透的。当日在南澳七星观的碑林里,‘九龙子’之中的梁五德现身抢夺,而随后在万易岛外,巨鲛舰突然出现炮击“青螭号”,显然都是为了盘龙珏。

吞鲸岛所藏的财宝已被司马逐马用于建城而花费一空,盘龙珏本应当没有了实jì

的用途,“黑龙宫”却对这块玉珏如此重视,为了毁掉它甚至不惜背叛曹暮云,与大明朝廷交恶,其中定然会有原因才是。

司马如兰道:“这其是确是有一个秘密,华先生相询,兰儿自当坦言相告。”

她顿了一顿,说道:“‘黑龙宫’的海盗专门在海上劫掠大货商船,乃是大仓城的大敌,我们‘万金堂’与他们在南海上争斗了多年,双方各有胜负,本门也牺牲了许多人,损失的船舰不在少数。后来爹爹终于找到了一个办法,若是能够得以实施,或许就可以消灭这一伙海盗。”

第四百八十二章 铁骨战舰

司马如兰道:“龙宫部众在海上专门劫掠大货商船,乃是大仓城的大敌,我们‘万金堂’与他们在南海上争斗了多年,双方各有胜负,本门也牺牲了许多人,损失了不少船舰。后来爹爹终于找到了一个办法,若是能够得以实施,或许就可以消灭这一伙海盗。”

华不石道:“却不知是何办法?”

司马如兰道:“华先生以为‘黑龙宫’能够在南海上横行霸道的原因是什么?”

华不石道:“‘黑龙宫’实力之强,固然是龙宫部众里高手甚多,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们船坚炮利的缘故,尤其是那几艘巨鲛战舰,在海上更是无船可以匹敌。”

司马如兰道:“华先生说得对!‘黑龙宫’的巨鲛舰比寻常的战舰大得多,船身覆有铁甲,坚固无比,寻常的炮弹都难伤及,我们大仓城现有的战船根本就敌不过。爹爹也深知此节,所以花费了重金,从西方国度里请了数十名专擅造船的大师,用了五年多时间,设计出了一种最为新型的战船,取名为‘斩龙舰’,其龙骨是用钢铁铸成,比巨鲛舰更加坚固,只要能够造出来,在海战中就定当能够战胜巨鲛舰。”

华不石神色一动,道:“这世上竟有龙骨是用钢铁所铸的船舰么?”

这位大少爷对造船虽然了解不多,却也知dào

在远洋帆船的船体上,最为关键的部分便是龙骨,龙骨越是坚固,能承shòu的力量越强,船身也就可以造得越大越重。

据他所知,所有船只的龙骨都是用硬木制成,即便船体覆盖铁甲的巨鲛舰想必也不例外。而再好的木材也不及钢铁坚固,如果有用钢铁铸成龙骨的船只,那对于造船业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革新。

司马如兰道:“现在当然还没有,如若‘斩龙舰’能够造出来,便是这世上第一艘用钢铁铸造龙骨的船舰。”

华不石道:“莫非盘龙珏与斩龙舰有关系么?”

司马如兰道:“斩龙舰虽是在两年以前就已设计出来,但是要按照图样造出此舰却决非易事。这两年来爹爹一直忙于搜集制造此船的材料,招募造船工匠,他把制造此船的详图便存放在了吞鲸岛的密窟之中,而这一对盘龙珏便是开启那处密窟的钥匙。”

华不石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黑龙宫’暗杀了司马城主之后,又千万百计要毁去此珏,想来为的是要毁去制造‘斩龙舰’的详图。但是司马城主何不把图样存于大仓城里,却要放到远在东海的吞鲸岛上去呢?”

司马如兰道:“‘黑龙宫’的海盗十分狡滑,在大仓城里,甚至在‘万金堂’的帮众之中,都难免有他们所派的间客。爹爹觉得将图样存于城里并不安全,须得放在一个万无一失的所在才行,而且吞鲸岛也并不如传说中那般在东海之上。”

华不石道:“哦?”

司马如兰道:“吞鲸岛的所在也是本门的秘密,只有‘万金堂’中几位长老才知晓,其实就在南海上,从大仓岛坐船仅用一日就可以到达。而知dào

怎样进入岛上藏宝秘窟的,只有爹爹和我,爹爹不但把制造斩龙舰的详图存zài

其中,本门的另一些重yào

物品也都存放在那儿。”

吞鲸岛本是古时海盗王拓拔擎天的藏宝之处,岛上的密窟定然十分隐蔽,且机关重重,说是一个万无一失的所在也不为过。而吞鲸岛距离大仓岛不远,仅有一日的航程,司马逐风把那里当成存放重yào

物事的仓库也就理所当然了。

司马如兰叹了一口气,说道:“爹爹一直都想造出斩龙舰,用以对付‘黑龙宫’的巨鲛战舰,这两年他往来奔波大陆各境,留在大仓城里的时候不多,前次离岛,也是为了去寻找造船的材料和工匠。唉,如今爹爹去世了,斩龙舰只怕一时也不可能造得出来了。”

华不石道:“兰儿小姐此话怎讲,难道造斩龙舰有何困难么?”

司马如兰道:“建造斩龙舰的材料,这两年爹爹购回了一些,但是最难找的龙骨材料,却仍是短缺不少。兰儿听爹爹说过,此船的龙骨须得用上三万斤上等精铁,而且要想铸成如此巨型的钢铁龙骨,定要极有本事的铸铁大师才行,爹爹前次离岛,便是到大陆上去收购精铁和找寻铸铁大师。”

她低下头,又道:“而且如今的‘万金堂’已非从前可比,人手缺少且不说,门中所存的银两资金也花掉了许多,这次围岛之战又损失了大半船只,就算真能把斩龙舰造了出来,以现在我们的战力,恐怕也难敌得过‘黑龙宫’的众多舰队。”

司马如兰说到此处,眉头紧锁,一筹莫展。然而华不石听了此话,却是全无忧虑之色,反是眉飞色舞,一脸的兴奋。

在此之前,最为困扰这位大少爷的,只是如何能破“黑龙宫”海盗的大阵,击败巨鲛舰这等海上巨无霸的无dí

战舰,如今听司马如兰说到有“斩龙舰”的存zài

,他自是大喜过望。

虽然斩龙舰尚未造出,可是司马如兰所说的制造此舰的难处,在华不石看来却全都不是问题。三万斤上等精铁在其他人看来确属难以找寻之物,对于拥有着精铁矿场和冶炼工坊的“恶狗门”却一点也不困难,而舞阳城中的欧师就是现成的铸铁大师,门下所招募的技艺高超的工匠更是不少,定能铸造出斩龙舰的巨型钢铁龙骨。

华不石当下说道:“兰儿小姐不必担心,收购精铁和铸造龙骨之事,都包在华不石的身上便是,至于造船资金的不足,我也可以设法去筹集。”

司马如兰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道:“你这话当真么?若真是这样的话,斩龙舰就可以造得出来啦!”

华不石微笑道:“华不石说话一向无虚,即然说了就保证可以做到。不过正如兰儿小姐适才言道,如今大仓城中人手和船只皆是不足,即便造出了一两艘能与巨鲛舰相抗的战舰,也敌不过对方船舰众多。以在下之见,想要击败‘黑龙宫’的海盗,大仓城就只能象此次海战一般,借助外来的战力才行。”

“华先生是说,要除掉‘黑龙宫’的海盗,我们还是要靠粤境水师帮忙么?”司马如兰冰雪聪明,自然听得明白华不石的言下之意。

华不石道:“正是如此。现下有一个合zuò

的机会,日间曹公子告sù

华不石,他已从俘虏的海盗口中,获知了海盗老巢黑龙岛的所在,想要集结朝廷水师前去清剿,并希望与大仓城合兵一同进行。此事对大仓城来说亦是百利而无一害,只要答yīng

把从海盗巢穴中夺得的金银财宝让给曹公子,便可以借朝廷水师的力量为我们所用,兰儿小姐以为如何?”

司马如兰的脸色却已沉了下来,说道:“财宝什么倒也罢了,曹暮云是杀害我爹爹的凶手,我们非要与他合zuò

么?”

华不石道:“为今之计,这是最为可行之策。要说起来,‘黑龙宫’才是杀害司马城主真zhèng

的罪魁祸首,如今有了消灭这伙海盗的机会,我们决不应当放过才是。”

这一次大仓岛之围得解,多亏了曹暮云带来的援兵,尽管司马如兰心中对曹暮云的仇恨并未消去,但是权衡父仇和整个大仓城的安危,孰轻孰重,她却并没有其它的选择。

过了半晌,司马如兰才道:“如果真的能够消灭‘黑龙宫’的海盗,华先生认为该当如此,兰儿也没有话说。”

华不石大喜道:“兰儿小姐果然深明大义!你尽可放心,只要我们造出与巨鲛舰相抗的斩龙舰,再得到粤境水师相助,就定是能剿灭‘黑龙宫’海盗,除掉大仓城的心腹之患!”

司马如兰和曹暮云都是华不石的朋友,若能化解他们之间的仇恨,自是这位大少爷最希望去做的事。虽然杀父之仇决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解得了,但是再经过了这一次合zuò

,至少会让他们之间的仇恨多一些缓冲之机。

“黑龙宫”这一次围岛之战的失败,一共损失了上百艘船舰,不过要恢复元气想来也并不需yào

太久的时间,对于大仓城来说,造出斩龙舰当然是越快越好。而尽管精铁已经不成问题,但具体要如何造船,则必须拿到斩龙舰的设计详图才能知dào



于是华不石和司马如兰相约,明日就一起出海,乘船前往吞鲸岛,把司马逐风藏在秘窟中的造船图取来,也好尽快开始做准bèi

,造出这世上第一艘钢铁龙骨的战舰。

在司马如兰的闺阁小楼里,二人又详谈了一个时辰,直到二更天过后,华不石才起身告辞,司马如兰则亲自把他送出了城主府。

望着华不石骑马离去的背影,司马如兰却有些黯然神伤。

经过了今夜她已然明白,这个第一次闯进了她心扉的男子,今生或许只能成为好友,再没有结为连理的可能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天堑

拓拔擎天本是古早时候纵横于东海之上的海盗之王,他的藏宝之地本应当在东海才对,江湖上流传了许多年的故事也确是这般描述的.还曾经有人驾船在东海汪洋中搜寻,希望有足够的好运气,能找到那个金银遍地、财宝堆成了山的秘地。

不过即便他们的运气再好,也注定要徒劳而返,因为吞鲸岛根本就不在东海,而是位于南海之上。

与“万金堂”的旗舰“金玉号”相比,“金燕号”要小得多,只有十三丈长,船上也只能乘坐三十余人。不过“金燕号”的两舷同样是漆成了华美的金黄颜色,流线形的船体,以及三根桅杆上可悬挂的九面船帆,能让它具有不逊于“金玉号”的航行速度,甚至还更快一些。

事实上“金燕号”本就是“万金堂”所有的远洋帆船中航速最快的一艘。

如今在“金燕号”上,却只有不到二十人,除了华不石和司马如兰之外,就只有城主府的十多名精锐护卫,而负责掌舵驾船的,却是统领大仓城水军的舵主福傲。

吞鲸岛十分稳秘,外人无从得知,此次前去岛上取图,应该并不会有什么危险,如果带太多的帮众弟子跟随既不易守密,也没有必要。而“金玉号”在日前的大海战中受损严重,还没有完全修好,所以司马如兰才会选择了这艘航速最快的帆船,仅带着少许护卫随行。

天空晴朗,海面上虽有风,却不太猛烈,正是最适合帆船航行的天气。

晌午时分从大仓港全登船启程,以“金燕号”比普通帆船快得多的速度,原本需yào

一整日的航程,只到第二天清晨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当东方红日初升之时,在帆船前方的甲板上,华不石一手扶着舷边的缆绳,另一手搭起凉棚,正朝着海面上眺望,而司马如兰就站在他的身边。

就在帆船前方十余里之外,一座小岛已经清晰可见。

这座岛屿并不算太大,全长大约只有五六里,却是由两部分组成:主体乃是一座青黑色的圆形岩山,呈弧形突起在海平面上,而后面还有一块尖利的小石峰。远远看去,整座岛屿倒确是极象是一头半沉于海中的大鲸鱼,圆弧形的石山乃是鱼身,而后面的小石峰则是尾鳍。

在这头大鲸鱼的周围,还散布着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杂鱼,却都是半露在海面上的礁石。

“启禀大小姐,前方就是海图上所标的岛屿,福舵主说这座岛前的礁石太多,我们的大船恐难行驶得过去!”一名城主府护卫跑上了甲板,向司马如兰禀报道。

吞鲸岛的所在,在“万金堂”中是只有长老以上的主事者才能知晓的秘密,寻常的帮众弟子都无从得知,即便身为是舵主福傲也不知dào

。此次出海,司马如兰只说是要和华不石一同乘船到海上游玩,把标记着吞鲸岛的海图交给了福傲,让他依照着海图的方位驾船前来。

听到帮众的禀告,司马如兰道:“去告sù

福舵主,就在这里沉锚停船,我和华先生要划舢板到岛上去。”

帆船停住,舢板也很快就已准bèi

好了,从“金燕号”的船侧放入到了海水中。

司马如兰和华不石正要从甲板下去,福傲却已快步走了过来,说道:“大小姐且慢!前面岛屿外的这一片礁石甚是密集,不如让属下陪大小姐和华少爷一道前去,也好为你们划桨摇船。”

这位满脸络腮胡须的敦实汉子,显然是对二人划船上岛有些担心。

司马如兰道:“多谢福舵主,不过不用啦!这座小岛我从前就来过多次,识得划船上岛的水路,福舵主只须在此等候就是了,少则三个时辰,多则半天时间,我们就定会回来。”

福傲虽然仍不放心,但听到城主大小姐说得如此坚决,也只好道:“那好罢,属下便在此等候二位,大小姐可要多加小心些。”

华不石生长在内陆,对于行船一窍不通,但司马如兰却是划船的好手。

二人上了舢板,司马如兰手中的木桨在水中轻点了几下,舢板就如飞般地蹿出,驶向了前方的礁石。

待到靠近海岛边缘的礁石群,司马如兰却并不让舢板径直向前行进,而是划着船转向而行,绕着岛屿转了小半圈,来到了直对着“鲸鱼”尾巴的所在,才驶入了礁石群中。

而随后她划着小船时而左转,时而又右旋,在许多突起在海面上的礁石间曲折穿行,好象是在兜圈子一般。

华不石瞧在眼中,奇道:“莫非这些礁石有古怪?”

司马如兰道:“你猜对啦!当年爹爹得到盘龙珏时,还找到了一张羊皮卷,上面记载了吞鲸岛的位置,还写明了前往岛上秘窟三道天堑的通过之法,这些礁石便是第一道了。”

华不石道:“要去秘窟还有这许多天堑么!”

司马如兰道:“是啊!这些礁石看上去很平常,其实中间的海水里有许多道暗流,又有好多隐没在水面下的尖石,小船只有从大鲸鱼尾部处进到礁石群里,经由一条特别的路径才能靠近小岛,要不然就定会被激流冲到礁石上搁浅,或者被水下的尖石刺穿船底。”

华不石道:“原来如此,有这些礁石为阻碍,即便有船只路过这里,也无法登上吞鲸岛,岛上的宝藏也就安全得多了。”

他从小舢板上探头向旁边的海面望去,却只瞧见水下是青黑色的一片混沌,全然分辨不出暗流和尖石。如此看来若没有预先知晓进岛的路径,要想靠着目力观察来穿越这一片礁石丛,是绝难做到的。

华不石收回目光,问道:“这些礁石群乃是第一道天堑,却不知dào

那第二道和第三道,是怎么样的险地呢?”

司马如兰嫣然一笑,说道:“兰儿先不告sù

你,等到了地方你自会知dào

!”

岛外海上的礁石林立,小舢板在司马如兰的操控之下却十分灵活,小半个时辰之后,便穿越过了密林一般的礁石群,靠近了海岛。

在象极了“鲸鱼”尾巴的石峰之下,有着一小片沙滩。司马如兰将舢板划岸边,二人从船上跳到浅水之中,再合力把舢板拖上沙滩。而司马如兰则把船头的绳索系在一旁的一块大石上,以免舢板被海Lang冲走。

从海滩走上岛屿,司马如兰却从衣袋中掏出了一个香囊,递到华不石面前,说道:“把这个戴在身上吧,我们就可以通过第二道天堑了!”

华不石接过香囊,放在鼻前闻了一闻,说道:“原来第二道天堑是蛇虫之物,倒是令人有些想不到。”

他嗅觉十分灵敏,擅长辨别各种气味,只一闻便知香囊之中所装的乃是雄黄等祛除蛇虫的药物。

司马如兰又掏出了另一只香囊,配戴在自己的腰间,说道:“这座小岛上生有许多蝰蛇,不过只要戴上了此物,它们就不会来惹我们啦。”

华不石精通药道,懂得配制苗疆毒门中的“千蛇散”,对毒蛇并不畏惧,身上亦是早有祛蛇的药物。但他瞧见司马如兰递来的香囊甚是精致,上面还用丝线绣着一朵白色的兰花,显然是用了不少心思,便依言把它挂在了腰上,说道:“这只香囊真是漂亮,可是兰儿小姐亲手所绣么?”

司马如兰脸上一红,道:“是啊,兰儿手脚粗笨,绣得难看,让华先生见笑了。”

华不石道:“兰儿小姐太过谦了,如此精美的香囊,华不石定要好好保存才是。”

他嘴上说着话,心里却想到当日在舞阳城的那座废弃小院中,杨绛衣在他身上绣花的的事。当日的杨绛衣才真的是手脚粗笨,拿着银针把这位大少爷扎得嗷嗷乱叫,才勉强缝合好他胸前的伤口,而那一个夜晚,也是他与杨绛衣第一次共同经lì

生死。

司马如兰在前引路,华不石紧跟在后,二人很快就绕过突起的石峰,从“大鲸鱼”的尾部向背脊上行去。

这座小岛上全无草木,看不见一点儿绿色,举目全都是青黑色的岩石。二人所走的是一条天然石径,甚是崎岖,在他们耳边除了波涛拍石之声,便只能听到海鸟鸣叫的声音。

在石径两侧,甚至在石径上随处可见大小不一的蝰蛇,大的有两三尺长,小的不及尺许。这些蝰蛇有的蜷成一团伸头吐信,有些则盘绕在石头上,有的些藏在石缝之间,它们闻到了司马如兰和华不石身上香囊的气味,都纷纷爬行避开。

蝰蛇乃是剧毒的蛇类,在大陆上倒也时常能见得到。华不石根据沿途的分布粗略估算,这座并不算大的吞鲸岛上,至少有上万条的蝰蛇,其数量也足以令人惊异了。

在大陆之上,即便是在原始山林中,如此规模的蛇群也是不可想象的,大概也只有在这般人迹难至,海鸟等食物丰富,又没有天敌存zài

的岛上,这些蝰蛇才能如此繁盛地生长。

第四百八十四章 故人重逢

司马如兰和华不石沿着“大鲸鱼”的尾鳍前行,走得并不算快,因为这条天然石径只有数尺宽窄,又不时有蛇类当中阻路,必须等它们爬开之后方才可以过得去。

又走了半个时辰,二人才真zhèng

爬到了“大鲸鱼”的背脊上。在山石间的攀爬行走对于轻功高强的司马如兰来说轻松得很,可是跟在她身后的华不石却已经腿脚乏力,气喘吁吁了。

司马如兰停下了脚步,说道:“我们在这里歇一会儿吧,前面不远便是第三道天堑啦。”

华不石坐在了一旁的石块上,用袖子抹着额头上的汗水,喘着粗气道:“兰儿小姐现在总可以告sù

我,那第三道天堑是什么了吧?”

司马如兰也在这位大少爷的身边坐下,说道:“前面的两道天堑都是必须有所准bèi

,才能够过得来,第三道却是不用,只考验人的胆量,华先生胆大包天,定是不用担心的。”

华不石道:“你可是太过奖啦!我一向最是胆小,兰儿小姐不肯说,就是有意要吓死华不石了!”

司马如兰轻笑道:“好吧,看在我们是好朋友份上,兰儿就先告sù

你吧!第三道天堑是一条临崖的石桥,只要不畏高,小心一些便可以走得过去。”

华不石道:“原来如此。若只是走过石桥,倒还算好。”

二人歇息了一会儿,待华不石的脚力恢复,才继xù

前行。大山路上又走了大约一盏茶工夫,便来到了司马如兰说的第三道天堑的所在。

如果说前两道天堑还有些名不符实,这第三道天堑却是实实在在的沟堑。

眼前的这条大沟足有五六十丈宽,不下百丈深,是“大鲸鱼”背上的一道巨型的裂缝,而沟堑之下便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更为奇巧的是,在如此一条沟堑之间却有着一道尺许宽的石桥凌空飞架,竟能直通到对面。

二人来到了沟堑前,司马如兰并不迟疑,迈步走上了石桥,而华不石也小心翼翼,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这道天然的石桥如此之窄,踩在桥上就象是在半空之中漫步一般,不过正如司马如兰先前所说,巨堑和石径虽然看起来危险,只要胆子足够大,且不畏高,要走过去并不算困难。

很快二人就已走到出了二十余丈,来到了沟堑的中央,华不石忽道:“吞鲸岛上的三道天堑,岛外的礁石和岛上的蝰蛇,均是不易通过的所在,唯有过这第三道沟堑却好象太容易了些,兰儿小姐可有此感么?”

司马如兰道:“当年爹爹也曾经如此说过,不过后来他又言道,这第三道天堑其实才是最凶险的一道。”

华不石沉吟了片刻,心中顿有所悟,说道:“我明白司马伯父言中之意啦!如果没有人把守,这道石桥自是不难通过,可若是在对面的石崖上布设下一些弓箭手,就算武功再高,也休想过得去。”

司马如兰道:“华先生果然聪明,当初爹爹也是这般对我说的。他说前面的那两道天堑,只要有所准bèi

便可轻易通过,乃是为了应对在海上无意间发xiàn

了此岛的人,而这一道天堑却是一处绝地,用来防守有意前来强攻的敌人。这数十丈的距离,轻功再高也飞越不了,要过去就只能从石桥上走,当年海盗王拓拔擎天定会在对面布下人手防卫,即便有千军万马也冲不过去,而且只要一走上了这座窄桥,再想退回去都来不及。”

华不石点头道:“此处天堑果然是最凶险的一道,幸好如今对面没有埋伏,否则我们现在便只能束手就擒啦……”

他的这句话还未说完,忽然听到对面石崖之上有人哈哈大笑,说道:“谁说这里没有埋伏?你这小子倒还算是明白,现在便束手就擒吧!”

听到此话,华不石和司马如兰的脸色都已变了。

却只见石桥对面的山崖之上,从各处乱石堆后闪出了二三十人,大多数手中持着弓箭,且一个个背刀挎剑,相貌凶悍,看模样装束正是“黑龙宫”的海盗。

其中没有拿弓箭的只有三个人。

刚才说话的是一名五六十岁的老者,穿一身蓬松的灰色布衣,瘦脸之上满是皱纹,下巴上长着几缕斑白颜色的山羊胡须,腹前的腰带上却别着一柄黑黝黝的短匕。此人华不石倒有幸识得,正是曾经装成老道士,在南澳镇七星观碑林中现身抢夺盘龙珏的梁五德。

在梁五德身边所站着的二人装束相同,均是火红色劲装,用红布蒙面,肩上披着锦缎斗蓬,手中各提着弯月形状的大斧,却是“九龙子”中排名居末的“钱氏双妖”钱八斗和钱九空。

梁五德喝道:“南澳镇一别,华少爷一向可好啊!上次你拿一块假玉珏糊弄本老,今日可是把真珏带来了吧?”

“黑龙宫”的海盗会在这里出现,不仅华不石始料未及,更让司马如兰极为惊愕。吞鲸岛的所在本是秘密,并没有几个人知dào

,她实在想不到这些海盗怎能够找到此岛,而且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了前面的两道天堑,埋伏到了这石桥的对面。

梁五德显是瞧出了她的惊愕表情,哈哈笑道:“司马小姐可是想知dào

为何我们会埋伏在此么,哈哈,我叫两位朋友出来,你便会明白啦!”

他朝着旁边的一块黑色岩石喊道:“喂,熊堂主!你们父子俩出来吧,难道还有何害噪不成!”

两条人影从那块岩石后走出,而一见到这二人,司马如兰瞬时就已明白了一切,因为他们正是熊百龄和熊天南父子。

吞鲸岛的藏宝秘窟虽是“万金堂”的顶尖秘密,但熊百龄身为副堂主这么多年,在门派之中的地位仅次于司马逐风,当然会知晓此事。而当日熊百龄的阴谋不成,被逐出了大仓城,带着熊家庄的庄丁和三百大罴部乘船离岛而去,却想不到今天竟会与“九龙子”在一起。

司马如兰瞪着熊百龄,道:“熊叔叔,爹爹如此信任你,什么事情都没有瞒你,你却不仅叛出‘万金堂’,还投靠‘黑龙宫’,把本派的秘密出卖给了这伙海盗,可对得起我爹么!”

面对着司马如兰的指责,熊百龄默然无语,他身旁的熊天南却全无羞愧之心,开口说道:“兰儿妹妹,我们熊家在大仓城里也住了许多年,怎么能说走就走呢,黑龙王答yīng

了我爹,只要夺下大仓城,就重建‘万金堂’,让爹爹当堂主,到时候兰儿妹妹嫁给我,也可以享shòu

荣华富贵,不是很好么?”

司马如兰紧咬着嘴唇,美眸之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华不石大声说道:“梁五德,你率众埋伏在此,可是又想来抢盘龙珏么?如今玉珏就在兰儿小姐身上,你们若敢射箭的话,玉珏不慎掉到沟堑下面的大海里再找寻不到,可怪不得我们!”

经过短暂的惊愕,这位大少爷已经冷静了下来。

此时的情势对他和司马如兰可谓是十分糟糕,正如先前所言,第三道天堑一旦有人把守,比之前的两道都凶险得多。二人站在尺许宽的天桥中央,与两边山崖都相距二十余丈,又被数十把弓箭指住,对方的手指一动就能把他们射成刺猬,就连想退回去都来不及。

如果是在平地上遇到阻击,以司马如兰的武功就算难敌得过对方数人联手,至少还有一战之力,可是在如此不利的地势之下,就连拼斗的余地都没有了,唯一的可能,便是拿盘龙珏要胁对方,以争取到一线生机。

梁五德却道:“华少爷,你这一次可是打错了算盘了!龙王大人有令,若能夺到盘龙珏开启秘窟,拿到其中东西最好,如果夺不到毁去了玉珏也是大功一件,你们若是想快些死,尽管把玉珏扔下崖去,本老倒也无所谓!”

吞鲸岛的秘窟中所藏的是制造“斩龙舰”的详图,黑龙王得不到此图,便是毁掉了也同样可以消除对巨鲛舰的威胁。当日在万易岛外,巨鲛舰炮击“青螭号”,就是为了要毁掉盘龙珏,可见这梁五德所言不假。

华不石道:“吞鲸岛的藏宝窟中,除了有造船的详图之外,还有许多金银财宝,难道你不想要么?”

梁五德怪笑了几声,说道:“熊堂主已经说了,那秘窟里的财宝早就被司马逐风搬出来花光啦,你这话骗骗别人还可以,想骗本老却是不成的。”

这位梁五德显然是个极有心计的老狐狸,而熊百龄归顺了“黑龙宫”之后,想必把所知dào

的秘密全都告知了对方,华不石想要诓骗他又谈何容易?

此时却听到司马如兰说道:“你说得不错,秘窟之中确实没有财宝,不过爹爹却把我们‘少林派’的武功秘籍存放在了其中,你若杀了我们,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听到此话,梁五德却是眯起了眼睛。司马逐风乃是“少林派”嫡传弟子里的翘楚之人,又曾是名满江南的剑客,他的武功秘籍就算比不上拓拔擎天的宝藏,却也是极有价值之物。

第四百八十五章 搜身

司马逐风乃是“少林派”嫡传弟子里的翘楚,又曾是名满江南的剑客,他的武功秘籍就算比不上拓拔擎天的宝藏,却也是极有价值之物。

梁五德转过脸对熊百龄道:“熊堂主,这小丫头说的可是事实么?”

熊百龄道:“老夫也未曾进过那处密窟,不知其中藏着什么,不过司马逐风精通多门少林绝技,拥有那些武功的秘籍想来是不假的。”

梁五德道:“少林寺的‘七十二绝技’也不过是雕虫小技,远远及不上龙王大人的‘神龙劲’,不过拿出去卖掉,想必也能卖上几万银两。好罢,司马小姐,你让我封住穴道,带我们进秘窟把东西取出来,本老就饶你的性命不杀,怎么样?”

司马如兰还未及回答,华不石却道:“梁五德,你这话又想骗谁?只要你一得到秘籍,必会翻脸杀人,左右也是一死,兰儿小姐又何必受制于你?”

梁五德的脸色却倏然阴沉了下来,冷冷道:“现在你们的生死在我的掌握之中,还有甚么资格谈条件?司马小姐,你乖乖的听话,至少可以多活一会儿,也说不定本老得到秘籍后心情一好,便饶了你的性命,否则就马上死在眼前!”

他右手举起,喝道:“小的们,听我指示,准bèi

放箭!”

数十名海盗弓箭手都将弓弦拉得更满,弯弓“吱吱”作响,箭尖直指向石桥中央的二人,只待梁五德手掌挥下便要一齐射出。

一旁的熊天南大叫道:“不要射箭啊!兰儿妹妹还要做我的老婆,梁五爷千万要手下留情啊!”

这位熊大公子满脸焦急,大声求恳,梁五德却目露凶光,全然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冲着司马如兰喝道:“司马小姐,你怎么说!”

梁五德不仅狡猾,而且狠辣,无论用盘龙珏或是武功秘籍都难以要胁住他,此时司马如兰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她只得说道:“好,我答yīng

!不过你也必须答yīng

,不准伤害我和华先生!”

见司马如兰服软,梁五德收起了凶厉之色,老脸之上也顿时露出了微笑,说道:“司马小姐只管放心,只要拿到了造船的详图和少林派武功秘籍,本老立时就放了你和华少爷。”

象梁五德这般老奸巨滑的人物,说此话时的表情虽看上去又诚恳又大方,却并没有几人会相信他,在场唯一相信的大概也只有熊天南,这位熊大公子连声说道:“梁五爷,不能放啊,兰儿小姐可还要许给我当老婆哩!还有那个姓华的小子,也一定要杀掉饶不得的!”

“南儿住嘴!不准多言!”却是熊百龄对儿子的行为实在瞧不下去,厉声喝斥道。

遭到训斥,熊天南也只得悻然住口。

梁五德对熊百龄道:“熊堂主,你上到石桥上,封住司马小姐的穴道,华少爷不会武功,也就罢了。”

熊百龄应声称是,双脚一顿,已飞身纵起,向石桥上直掠了过来。

司马如兰答yīng

梁五德的条件,只是为保住性命的权宜之计,她一身武功不弱,本还存着等梁五德走近来封点穴道时,用“拈花指”出手突袭的心思。在她想来,即便在一两招内无法制住此人,至少可以趁对方的弓箭手害pà

误伤不敢放箭的机会冲过石桥去。

这当然是极为冒险的举动,可是在这等情势之下,为了求一线的生机也只能行此险着了。

可是梁五德自己却并不上前,而叫熊百龄过来点穴。熊百龄的武功不弱于梁五德,但只是新近投靠“黑龙宫”的降将,就算司马如兰出手突袭制住了他,也未必就能让对方有所忌惮。

正当司马如兰心中犹豫,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出手之际,耳边却听到了华不石低声说道:“兰儿小姐,暂且隐忍一时,莫要随便出手。”

华不石就站在司马如兰的身后,当然早已明白她的心思,而以这位大少爷的心计,却还看出石桥对面的梁五德,也同样猜到了这一点。梁五德不肯自己上前,就是为了提防司马如兰的突袭,而华不石知dào

此人心狠手辣,定会不顾及熊百龄的性命而下令弓箭手放箭,是以才出言阻止司马如兰出手。

熊百龄此时已上了石桥,仅三个起落便掠过了二十余丈的距离,来到了司马如兰的身前。他巨掌挥出,在司马如兰的双肩和胸前连拍了数下,封住了她身上的六处穴道。

经脉要穴被封,司马如兰虽然还能在石桥上勉强站立,一身内功却无法再提运得起来,已是全无反抗之力了。熊百龄点过穴道,又取过司马如兰手中的长剑,再一把抓住她的上臂,挟着她向石桥彼端走去。

华不石也别无它法,只能跟着二人一同前行,走向对面的山崖。

三人走下石桥,来到山崖之上,熊百龄才松开了司马如兰的手臂。梁五德挥了挥手,下令数十名海盗弓箭手放下弓箭。

他笑嘻嘻地走到近前来,却忽然之间双手疾出,又在司马如兰的腰间和后背连戳了数下。

司马如兰身形一晃,几乎要仰面而倒,身后的华不石急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她的纤腰,司马如兰才勉强站稳。

她对梁五德怒目而视,道:“你想要怎样!”

梁五德却“嘿嘿”一笑,说道:“本老曾听说‘少林派’的绝技中有用内功冲穴解穴之法,才多点了司马小姐几处穴道,也好能保险一点。”

武林中封穴点穴的手段繁多,尽管不是每一派的武功里都有点穴功夫,江湖上却也至少有数十种闭穴的手法,其中有不少都是独门的秘技。

先前熊百龄封住司马如兰肩上和胸前的六大要穴,如今梁五德又再点了她腰背之上的七处穴道,十三处穴道被封,所用的又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独门手法,就算少林武功中真有运气冲穴的本事,司马如兰全身真气都无法流转,也决计使不出来了。

梁五德道:“司马小姐用不着担心,只要你乖乖地听话带我们去取宝,本老自不会伤害于你的。”

他的眼珠一转,望向一旁扶着司马如兰的华不石,说道:“华少爷不会武功,本老就不点你的穴道,不过我听说华少爷的医术高明,又擅用迷香,可有此事?”

事已至此,华不石心知已经无可反抗,倒是神色泰然,说道:“梁五爷过奖啦,在下只不过略通医理,又学过一点配药的雕虫小技而已。”

梁五德道:“既是如此,本老倒须得小心一些。”他转脸吩咐道:“来人!给我搜查华少爷身上,不能让他留下任何药粉迷香!”

这梁五德确是处事老到,心思更是十分慎密,既已制住了对方,就全不给司马如兰和华不石一点儿翻身的机会。

一旁有海盗喽啰应声称是,便要上前搜身,熊天南却抢先一步走了过来,说道:“你们退下,本公子要亲自搜他!这个小子十分奸滑可恶,一定要小心对待才行!”

华不石却面色坦然,说道:“那就有劳熊大公子啦。”

熊天南翻遍了华不石的衣袋袖口,以及他身上所有可能藏东西之处。华不石身上所带的物事倒确是不少,除了一叠银票,还有许多装有不知名粉末的药瓶、纸包,以及小刀、针灸所用银针以及裹伤用的崩带纱布等等。

除了那叠银票塞进了他自己的口袋,其它的东西都被熊天南一骨脑儿全都扔下沟堑,掉入到了百丈下的海水中。

熊天南把华不石身上的衣服内外翻了数遍,确认再无一物才肯罢手,洋洋得yì

道:“哼,扔掉你的东西,看你还有甚么诡计可耍!”

华不石微微一笑,说道:“身上带着这许多物事爬山,实在太过累赘,在下倒要多谢熊公子替我扔了它们。”

熊天南当日在茗香斋中就曾吃过华不石迷香的大亏,早就对这位“恶狗公子”恨之入骨,故此才主动上前搜身。本以为扔掉他身上的东西定会令他苦恼,算做一个小报复,没想华不石非但全不在乎,还出声道谢,反倒让熊天南气不打一处来。

熊天南大眼一瞪,正想再出手给对方一点厉害尝尝,梁五德却说道:“熊公子,你退下吧!”

熊天南搜身之时,梁五德也站在一旁瞧看,确认华不石的身上断然不可能再藏下迷香毒药。司马如兰被封住了穴道,不会武功的华不石也玩不出甚么花样,梁五德已然十分放心。

如今知dào

开启吞鲸岛秘窟之法的,只有司马如兰一个人,就连熊百龄也不知晓。对于梁五德来说,得到“斩龙船”详图和“少林派”的武功秘籍已成了首要之事,华不石与司马如兰在大仓城中所传的绯闻他也曾听说过,若让熊天南打伤华不石,万一惹恼了司马如兰,宁死也不肯开启秘窟,倒会是一件麻烦事。

真要摆布他们两人,自是等东西到手以后也不迟。

第四百八十六章 三百斤

熊天南满脸悻然,却也只好停住了手.熊家被赶出大仓城,已是今非昔比,现在刚刚投靠“黑龙宫”不久,这位梁五德正是顶头上司,他的话就连父亲熊百龄都只能遵从,熊天南当然更加不敢违背。

梁五德道:“司马小姐,时候已经不早了,这就带我们前去秘窟取宝吧!你若是走不动路,我倒是可以叫熊公子来搀扶你。”

司马如兰惊怒道:“你若让他碰我一下,就休想让我开启秘窟!”

梁五德“嘿嘿”一笑,道:“司马小姐既说不用,那就不用吧,梁某一向都是讲道理的人,从来就不会强人所难。”

司马如兰的穴道被封,内力不能提聚,一身武功无法施展,但勉强行走倒还能做到。

华不石跟在司马如兰身后三尺外,他们二人走在最前,梁五德、钱氏双妖、熊百龄父子以及二十多名“黑龙宫”的海盗则全部都跟在后面。

失了轻功的司马如兰走得不快,但是三道天堑已过,距离秘窟的入口本就已经不远,道路也比先前要平直好走得多。

盏茶工夫之后,众人来到了一片空地上,司马如兰停下了脚步。

如果把吞鲸岛看成一头巨大的鲸鱼,那么此地便是鲸鱼头顶上的正中央,也就是鲸鱼向空中喷射水柱的位置。

梁五德放眼四望,却见这块空地大约有十余丈方圆,脚下是一整块乌黑颜色的巨石,甚是粗糙,却并不似是有密道入口的模样。

他开口问道:“司马小姐,藏宝秘窟的入口就在这儿么?”

司马如兰并不回答,而是瞧了瞧四下的方位,走了几步,来到一块突起半尺高的石头前,说道:“把这个石块压下去。”

梁五德使了个眼色,他身边的一名海盗喽啰走上前去,伸出两只手按住那块石头,使劲压了压,却一点儿也压不动。

梁五德脸色一沉,说道:“司马小姐可是在戏耍我们么?”

司马如兰却道:“要压下这块石头,必须有三百斤的气力,你叫一个武功粗浅的人来压,有甚么用!”

那名海盗喽啰虽然生得甚是彪壮,却没有习练过上乘武功,自是不可能有三百斤的膂力。梁五德眉头一皱,对熊百龄道:“熊堂主,你去试一试!”

熊百龄应声称是,迈步走上前去,伸巨掌按住了那块石头。却只听得“喀嚓”一声,石头果然被压下去了半尺。

他伸手压石,看上去轻而易举,如果没有眼见先前的海盗喽啰全然压不动石头,以及听到司马如兰所说的话,定是难以相信熊百龄看似随手的一压竟能有三百斤的力量。

这位曾经的“万金堂”副堂主一身功力确属不凡,一旁的梁五德看在眼里,眉宇之间却隐隐闪过一丝厉色。

石块虽然已被压下,四下里却依旧没有动静,梁五德不禁问道:“司马小姐,那秘窟的入口到底在哪里?”

司马如兰道:“要想见到入口,必须压下五块石头,你着什么急?”

她说着瞧看着方位,又走出了十几步,指着身边的另一块石头,说道:“把它也压下去。”

熊百龄来到近前,伸手一按,把那块石头也按下了半尺。

司马如兰在空地上逐次指出了五块石头,让熊百龄一一压下。这五块石头呈五角方位排列,但各自的形状不一,在原本就凹凸不平的岩石表面上一点也不显眼,若不是司马如兰走到近前指出,寻常人定是难以识别。

而司马如兰指出这五块石头让熊百龄压下,也并非是按照五角顺次,显然按压石块的先后顺序亦是有所讲究,如果错按了话,有何后果却是不得而知。

第五块石头被压下,众人的脚下果然传来了“轧轧”的声响,只见五块已被压下的石头同时升起,而空地中央的巨石却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向两侧缓缓地滑开。

一个径长三丈左右的圆洞,已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两块巨石在分开之前,相互接合的十分紧密,旁人根本看不出缝隙,只会以为那是一整块大石头,足见这秘窟入口布设得相当精巧,而且拓拔擎天乃是百年以前的海盗王,这等机关经过了百年时间依然如故,能够正常运转,已属极为难得了。

梁五德皱眉道:“这个大洞,真的就是当年海盗王拓拔擎天藏宝秘窟么,这些石块经过上百年时间,在海风侵蚀之下,怎的还全然没有腐坏呢?”

司马如兰道:“如若石头那么容易腐坏,拓拔擎天又怎么选在在这座岛上藏宝?到底是为什么,你去试一试那石头有多硬就知dào

啦!”

梁五德走到近前,先伸手摸了摸石块,忽然拔出腰带上别着的短匕,一刀刺在石块上。只听得“铮”地一声脆响,火星四溅,石块上被刺出了一个两三分的痕迹,梁五德的脸上却是露出了讶异之色。

他的这把兵器乃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刃,寻常的岩石被他用短匕运劲一刺,定会直没至柄,而刺在这石块之上却仅仅留下了两三分的浅印,说明这石块比起寻常的岩石至少硬了不止十倍。

而这种青黑色的石头岛上到处都有,可以说整座吞鲸岛都是由这种石头组成。先前梁五德只以为是普通的花岗岩,并没有多做留意,到此时才知这种石头的坚硬和奇特,难怪历经百年之久,也全然没有腐坏的迹象。

众人来到圆洞之前,却只见此洞并不深,仅在三尺之下便被一道石板阻住,而那石板亦是青黑颜色,显然也是用这座岛上的坚石制成,石块的表面上则雕着一条大蛇。

只见这大蛇弯曲着身体,头大如斗,闭着双眼,却张嘴露出尖牙,模样十分凶恶。这石蛇雕刻得栩栩如生,极是细致,就连身上的鳞片都刻了出来,而与寻常大蟒有所不同的是,它背上还有两只翅膀,左右展开犹如鹰翼。

如果说先前梁五德对这里是不是古代海盗王的藏宝秘窟尚存怀疑,此时却已经确信无疑了。

传说中纵横东海的海盗王拓拔擎天自翊为天蛇下凡,其海盗船上所挂的旗号便是一条腾云驾雾的黑色飞蛇,这石上所雕的生有双翼的大蛇正与传说中的标识相符,而这块石板之下,显然就是通住藏宝秘窟的门户了。

梁五德当下说道:“司马小姐,快快开启秘窟门户,让我们进去吧!”

司马如兰来到石板之前,从怀中掏出了两块盘龙珏,接合在了一起,顿时就变成了一个完整的玉球。她小心翼翼地把玉球放入到石蛇的口里,却只听见“嘎咚”一声,那玉球竟已被石蛇吞下了腹去,而那石板一阵颤动,大蛇也随之而动,蛇眼倏然张开,竟如活物一般闪出幽光,仿佛便要从石板上蹿起一般!

一众海盗喽啰皆是大惊,纷纷倒退,还有几名手快之人已拔出了兵刃,护在身前,却听得梁五德厉声喝道:“一个石雕死物,有什么可怕!它眼中不过是嵌了两粒宝石而已!”

听到梁五德的话,众人才停下动作,仔细察看那条石蛇,见它果然并没有当真飞蹿起来。

刚才司马如兰把盘龙珏放入石蛇的嘴里,触动了其中的机关,使得蛇眼上方石片翻起,露出了嵌在其中的两颗龙眼大小的蓝宝石,从而发出了幽蓝的光。

这条双翼石蛇雕得太过栩栩如生,这般突然睁开眼睛,才令人觉得这条大蛇好象活过来了一般。

在众海盗喽啰惊魂稍定时,司马如兰双手分别按住两只露出的蛇眼,轻轻一压,那石板连同上面所雕的石蛇已缓缓地滑开,露出了下面黑黝黝的洞穴。而那两块盘龙珏所合成的玉球也从蛇嘴中吐出,落了下来。

司马如兰待要接住玉球,旁边忽有一只手掌伸出,抢先把玉球拿在了手里,正是梁五德。

这位“九龙子”中的老五奸笑道:“这两块玉珏是开启石门的钥匙,暂时就由本老来保管,待得进洞拿到了东西,梁某再把它们还给司马小姐!”

如今司马如兰和华不石此时皆无自保之力,生死都掌握在别人手里,梁五德拿走了盘龙珏,司马如兰自也毫无办法。

石板之下洞穴里黑乎乎地瞧不见底,一道石阶径直向下,却也不知dào

到底有多深。

梁五德探着脖子向洞内瞧看了几眼,才吩咐道:“刘大,迟海狗,暴牙陈,胡松,你们四人去取火把,准bèi

进洞!”

几名海盗喽啰应声领命,他们一行人此行本就带有不少油松火把,很快就取来了十多根,打起火折点燃其中的四根。

梁五德又道:“熊堂主,你和令公子押华少爷也一起进洞,钱八钱九,你们带领其他兄弟在这空地四周布下埋伏,以防范外人来袭!”

吞鲸岛的位置本就十分隐密,不但外人难以找到,就算是岛外海面上“金燕号”上的福傲和城主府的护卫,也不可能通得过三道天堑来到这里。可是这梁五德行事却是十分谨慎小心,就算在这等情形之下也还是做好了以防万一的准bèi



第四百八十七章 鲸腹

吞鲸岛的位置十分隐密,不但外人难以找到,就算是岛外海面上“金燕号”上的福傲和城主府的护卫,也不太可能通得过三道天堑来到这里。可是这梁五德行事却十分谨慎小心,就算在这等情形之下也仍是做好了以防万一的准bèi



安排完毕之后,梁五德才对司马如兰道:“司马小姐,这就带我们进洞去取宝吧!”

司马如兰也不多言,莲步轻移,便向洞穴之中走去。熊家父子押着华不石紧随其后,梁五德则带着四名海盗喽啰跟在最后,一行九人沿着石阶向下,走入了黑黝黝的秘窟。

石阶笔直而下,既不崎岖,也不算陡峭,却出人意料地长。

华不石一边往下走,一边暗数着脚下石阶的级数,一直数到了一千八百级,依然没有走到尽头。此刻早已经瞧不见上面的洞口,四下里一片漆黑,只能用火把的火照亮脚下的路径。

按台阶的高度来算,走过了一千八百级台阶,便已经下行了大约七八十丈,应当已经来到了吞鲸岛这头“大鲸鱼”的肚子里,距离海平面也并不太远了。

而洞穴仅有五六尺高,也并不宽大,走在其中,两侧和头顶皆是坚硬无比的石壁。华不石,司马如兰,马五德等身材普通的人还可以挺直身体下行,体型壮硕的熊百龄和熊天南,则必须要弯腰低头,方能不被洞顶磕碰到脑袋。

这般曲起身体行走,当然十分费力。又走了一段,熊天南不禁出声问道:“兰儿妹妹,还没有到地方么,前面到底还有多远呀?”

司马如兰白了这位熊大公子一眼,说道:“你如果怕累,现在就回去吧!”

熊天南讨了个没趣,讪然道:“我只是随便问问,兰儿妹妹都不累,本公子当然也不累。”

众人继xù

下行,当华不石默数到两千二百级台阶之时,前方的空间霍然开阔了起来。再下行了几步,一行人便已走进了一个极大的岩洞之中。

如果先前在洞穴里钻行,熊家父子必须要弯腰驼背,取现在就算他们再长高十倍,也用不着弯腰了,只因为这个岩洞的顶端至少有十余丈高,而整个岩洞内更有百十丈见方。

“大鲸鱼”的肚子里果然是空的,在岩山顶上时实难想象,山腹之中竟还存zài

这等广阔的空间。而如此巨大的一个岩洞,显然绝非人力所能开凿,定是天然形成的。

火把的光亮,在如此空间之中,已显得微弱得多。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却只见岩洞的四壁和顶端,皆出现了五彩斑斓的颜色,竟还反射出金属一般的光泽,令人眼花瞭乱,犹如进入到了一个奇幻的异境。

熊天南见此情景,脸上大惊失色,说道:“我们莫不是走到地府里吧,怎地连石头都有如此古怪的颜色,还会发光?”

华不石却是微微一笑,说道:“熊大公子可真是见识浅薄,这岩洞中石头带有五彩颜色,只不过说表明此处乃是一处金属矿脉,没有半点值得惊奇。”

他说话之时,脸上却带有不屑和讥讽之意。熊天南本就对华不石极是愤恨,此时更加不肯服气,叫道:“你说哪个见识浅薄?惹恼了本公子,一掌便劈死了你!”

华不石却微笑不答,脸上的不屑之意并不稍减,熊天南看在眼中,心里更是愤恨,提起掌来,待要给这可恶的家伙一个教xùn

,却听得梁五德道:“熊公子不可多事!”

梁五德不杀司马如兰和华不石,本就是为了要司马如兰带他来取造船详图和少林绝技的密籍,现在虽然已经进了秘窟,但是东西却还尚未到手,他当自不能让熊天南横生枝节。

他喝阻了熊天南,又转向司马如兰,问道:“司马小姐,东西在甚么地方?”

司马如兰向远处一指,说道:“就在那边祭坛后面的石室里,我带你们去取就是了。”

在这座巨大岩洞的中央,有一座丈许高的石台,呈五角形状,约有五六丈宽,台边修有石栏。司马如兰脚蹬石阶走上石台,众人也紧随在其后来到台上。

石台上铺有青黑色石块,其上刻有不少古怪花纹,看起来有点象是花鸟虫鱼之类,却是难以辨别得清楚。而石台的中央有一个大蛇的石雕,与先前在秘窟入口的石板上所雕的那条蛇颇为相似。

在这大蛇石雕前面摆有贡桌和香炉,也都是用石头做成。由此可见,此处确是古早时的海盗用来祭祀蛇神的祭坛。

而在石像前贡桌的桌面上,刻有八个篆体大字:“五行齐汇,神螣毕现”

岩洞之内四下甚是平坦,这祭台便是洞中最高的所在,众人走上石台,海盗喽啰们手里火把的光亮,顿时就映照到了整座岩洞。却只见在石台的后方,亦有一条向下的石阶,一直通往前方二十丈外的一个石门。

那石门位于岩壁之上,足有丈许来高,看上去极是显眼。借着火光,隐约可见门上凸起一个五边的星形,每个角上都刻了两个大字,分别为“庚金,乙木,葵水,离火,戍土”,正是五行之数的名称。

梁五德望着石门,问道:“东西就在那石门里么?”

司马如兰道:“不错。这石门后面有二十五间石室,就是从前东海之王拓拔擎天贮藏财宝的所在,不过现在那些财宝都搬走啦,爹爹把本派的武功秘籍和整套造船详图都存放在了其中。”

梁五德点了点头,回头吩咐道:“熊堂主,你我二人跟随司马小姐前去取宝,其他人留在这座祭台上!熊公子,你小心看守好华少爷,待得我们取宝回来,就放了他们二人。”

梁五德嘴里说着放人,眼里却露出凶光,等到真的取得了想要之物,他哪里还会放人,显然是要杀人。熊天南总算不是太笨,把梁五德的眼色瞧在眼里,立时就心领神会,大声答道:“你们尽管前去,我会好好kàn

守这姓华的小子,不会让他跑了的。”

华不石就站在一旁,却是一幅心安理得的神情,仿佛全没有听出梁五德言中的真实意思。而司马如兰此时却也回头瞥向这位大少爷,明眸流转,又有意无意地扫过了祭台中央那条石雕大蛇前的一处青石地面。

自从在路上被制住,司马如兰和华不石均在一众海盗的监视下,而进入到秘窟,从石阶走下来的一路之上,梁五德这个老狐狸也全程紧跟在二人的身后。司马如兰别说要对华不石说话,就连二人眼神相交也立kè

就会被梁五德发xiàn



直到此时,趁着梁五德转脸吩咐熊天南的机会,司马如兰才第一次与华不石有了目光的交汇。

片刻之后,梁五德,熊百龄押着司马如兰走下石阶,朝着那石门所在的岩壁而去,而华不石、熊天南和那四名海盗喽啰则留在了祭坛上。

其实看守华不石根本就用不着这许多人,这位大少爷不会武功,哪怕只留下一名海盗喽啰看守,他也无法逃得走。而华不石也并没有要逃走的打算,他半闭着眼睛,低头沉思刚才司马如兰匆匆投来那一瞥的含义。

熊天南站在华不石的旁边,斜眼盯着他,忽然开口说道:“你这小子装模作样,莫非又在想着甚么诡计么?”

华不石淡然道:“我能有什么诡计?反正梁五爷已经答yīng

了,拿到东西以后就放了我们,在下又何须再多此一举?”

熊天南咧嘴一笑,道:“不错,你确实一点也不用担心。反正梁五爷很快就会放了你,嘿嘿,到时候本公子还会专门送你一程!”

华不石似乎并没有听懂熊天南言下之意,面上依然带着微笑,在地板上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此时梁五德,熊百龄,司马如兰三人已来到了远处的岩壁前,从石门当中走了进去,消失在祭台上众人的视线之中。

熊天南心想只须等梁五德回来,这姓华的小子就会知dào

他所能得到的根本不是自由,而是被杀,到那时他脸上的表情肯定很精彩,多半还会跪地告饶,熊天南则可以用讥讽的语气说道:“我答yīng

要送你一程,本熊大公子说过的话从来不会食言的!”然后一掌拍扁他的脑袋。

这个念头一在熊天南的心中出现,就令得他感到十分兴奋。从数月前在吠天楼里被司马如兰打了一掌,到大润发的楼上被追得落荒而逃,更有在茗香斋又被华不石用迷香暗算蒙受到奇耻大辱,熊天南简直是一见到这位“恶狗公子”就要吃亏,现在终于可以把以前所有的欠帐一次全追讨回来,真是大快人心!

然而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一柱香的时间已过,梁五德三人进到那道石门里之后却一直没有出来,华不石闭目养神,全然未动声色,熊天南却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开始在祭台之上来回踱着步。

那四名海盗喽啰也着急了起来,一个个频频探头朝着远处的石门张望。

熊天南终于忍耐不住,对华不石道:“你说兰儿小姐他们进了石门这么久,为什么还不出来呢?”

第四百八十八章 见识胆识

熊天南终于忍耐不住,对华不石道:“你说兰儿小姐他们进了石门这么久,为什么还不出来呢?”

华不石却并不回答,依然盘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连眼睑都没有抬一下。

其实这位大少爷心中的焦急,比熊天南更胜十倍。先前梁五德的杀人之意他当然早已看出,虽然不知司道马如兰如怎样把梁五德熊百龄拖住在石室之中,但时间肯定不会太久,如今必须要赶在他们回来之前尽快采取行动,才能改变局势,也已是华不石和司马如兰要保住性命唯一的机会。

华不石心里焦急,表面上却未露出一丝声色。他十分清楚,即便熊天南不算太聪明,却已有了戒心,若主动对他说任何话,想要骗倒他都不容易,所以华不石才故做姿态,闭目养神,对他不理不睬。

熊天南果然不肯干休,嗓门又提高了三分,叫道:“喂!姓华的,本公子与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有!”

华不石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却仍不回答,而是说道:“熊大公子,你可知dào

兰儿小姐为什么不喜欢你,却会喜欢我么?”

说到此事,也确实是熊天南一直以来的心病。他和司马如兰在大仓城里一起长大,可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而他自翊武功相貌,家财势力,样样都强过这恶狗少爷甚多,可司马如兰偏偏对他不屑一顾,却对这一无是处的华不石情有独钟,令得这位熊大公子深感困惑。

但华不石问起,熊天南的嘴上却不肯服气,说道:“你这小子不过是靠着点训狗的本事讨兰儿妹妹的欢心,她一时不察才被你骗了!其实兰儿妹妹的心里还是喜欢本公子多些的!”

华不石却微笑道:“熊大公子此言差矣!大仓城中会训狗的人多得是,兰儿小姐又怎么单单喜欢在下呢?要知兰儿小姐所喜欢的男子,一是见识广博的能人异士,二为胆识过人的英雄好汉,就以两点而言,我都强过你甚多。”

熊天南道:“胡说八道!本公子要见识有见识,要胆识有胆识,正是兰儿小姐最喜欢的那一种英雄好汉,你这不会武功的无能之辈哪能强得过我!”

如果华不石说琴棋书画,诗赋文采,熊天南倒也大概能知dào

自家的本事不够,但要说见识和胆识,他却哪里肯服输。

华不石却道:“所谓见识,是指知晓别人皆不知晓的物事,而所谓胆识,则是敢做旁人都不敢做的事情,这两者与武功的高低都没有关系,你若不信我强过你,我们不妨来比上一比。”

熊天南道:“我想要怎么比?”

华不石想了想,说道:“我们先来比见识吧。你可瞧见了那边的石像?”

他说着,伸手指向祭台中央的那一座背生双翼的石蛇雕像。

熊天南道:“瞧见啦!”

华不石道:“你若能说出那石像所雕大蛇的名字来历,便算你有些见识。”

熊天南盯着那石蛇瞧看了半天,说道:“这世上哪有长着翅膀的怪蛇,这石像定是从前那海贼王拓拔擎天自己闲着无事,胡乱想象刻出来的,根本就没有名字来历,我又怎生能够知dào

!”

华不石道:“拓拔擎天怎会把乱想出来的怪蛇摆在这祭台上拜祭?你见识浅薄,不知dào

也就罢了!”

熊天南怒道:“谁我的见识浅薄!你难道认识这怪蛇么?”

华不石笑道:“我见识比你高,当然知dào

。”

熊天南道:“那你且说说这怪蛇的名字来历是甚么?”

华不石道:“这石像所雕,乃是上古六大神兽之一,名为螣蛇。所谓六大神兽,便是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勾陈和这螣蛇。蛇修千年成螣,螣过天劫成神龙,螣蛇虽比不上真龙,本事却也不低,不但善水,而且能呼风唤雨,腾云驾雾。《荀子劝学篇》有云,‘螣蛇无足而飞,鼯鼠五技而穷’,说的便是这种神蛇啦。还有后汉三国时的曹孟德的‘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的诗句,亦是广为流传。”

这位大少爷涛涛不绝,讲了一大番长篇阔论,熊天南听得似懂非懂,不明所以,说道:“你讲的这些乱七作槽一大堆,多半是胡诌的,就算真有甚么神兽螣蛇,你又如何能证明这石头雕像便是那螣蛇呢?”

华不石道:“想要证明还不容易么,你瞧那边的祭台所写的‘五行齐汇,神螣毕现’,这‘神螣’自是指的螣蛇,哪里还会有假?”

熊天南放眼看去,果见祭坛中央的青石桌上,刻有八个篆字。这位熊大公子认识的字本就不多,若这些字是楷体所写,他至少还能识得其中的一两个,但即是篆书,在他眼中就成了麻花豆芽菜,一个字也认不得了。

不过即便如此,熊天南的嘴上却并不服软,说道:“这几个字连鬼都不认识,哪里是甚么烂蛇毕不毕现的,你休想要骗我!”

华不石道:“你既识不得螣蛇,又识不得篆字,还不肯承认见识浅薄吗?”

熊天南道:“本公子为何要承认?我虽不识得这怪蛇,你胡诌乱编的也做不得数,我们两人都不认识这个东西,最多只是比成了平手,谁的见识也没有更强一点!”

这位熊大公子不学无术,胸无点墨,玩泼耍赖倒是颇有一套。

华不石谈然一笑,也不计较,说道:“罢了,就算我们俩的见识是平手好了,你可敢再和我比一比胆识么?”

熊天南道:“有何不敢,你想怎么个比法?”

华不石道:“别人常说毁坏神像,必遭天谴,这座螣蛇的雕像供在这祭台之上,定会有些门道,多半便有着神灵护佑,你可敢去把它砸掉么?你若是真敢,华不石便佩服你的胆识,自认不如!”

熊天南大嘴一撇道:“这有何难?那怪蛇雕像只不过是顽石一块,砸了就砸了,哪里会有什么天谴!”

这位熊大公子别的本事不大,毁坏东西却十分擅长,武林高手或许打不过,对付一座不会还手的石像还是没有问题的。熊天南把袖管卷到了肘上,大踏步走到了石像之前,便要去砸石像,但手掌才刚刚举起,却又停了下来。

他“嘿嘿”笑道:“姓华的小子,你果然诡计多端,这藏宝秘窟内机关重重,这座石像里多半也设有消息埋伏,你骗我去砸石像,是想让机关发动对我不利,本公子可没有那么愚蠢!”

华不石坐在当地,却也笑道:“熊大公子,你可真是太过多疑啦!这岩洞华不石也是头一次进来,怎么能知dào

哪儿有机关埋伏?”

熊天南想了想,道:“这话倒也说得是,不过你这小子阴险得很,本公子还是要小心些,不能得了你的道……”

他刚说到“不能着道”,脚下所踩着的石板却“咯咔”一声,已陷下去了三寸。

熊天南脚下所踩的位置,正是刚才司马如兰离去之时目光所扫过的地方。如今司马如兰穴道被封,华不石身无武功,根本无法与对方相抗,即便利用造船图和武功密籍,仍是不足以要胁梁五德这个老狐狸,所以唯一可以利用的,便是秘窟中的机关埋伏。

华不石并没有会错司马如兰那一瞥的含义,只不过他很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熊天南和一众海盗喽啰的监视之下,不可能走到石像前的那个位置,是以才施展计谋,把熊天南骗了过去。

此时熊天南和一旁的海盗喽啰全都大惊失色,尤其是熊天南本人,吓得脸色煞白,立kè

双手抱头缩成了一团,想要防卫机关埋伏射来的暗器。然而等了好一会儿,四下却并无动静,也没有想象中的暗器射过来。

熊天南双足一蹬,跳出到了丈许之外,被他双脚踩得陷下的石板又是“咯答”一声,弹回了原处。

他顿时大喜,叫道:“哈哈,我没事!这秘窟建得太久了,机关埋伏都失效不灵啦!”

然而熊天南哈哈大笑声音未落,却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岩洞都被震得一阵摇晃!

祭台上的众人又是一惊,却不知这响声是从何处传来,而自认为逃过了一劫的熊天南本来还兴高采烈,听到这响声也愣了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远处岩壁的石门人影闪动,梁五德、熊百龄和司马如兰终于从门内出现。只见梁五德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袱,凌空掠起,朝着石台掠来,而熊百龄则挟着司马如兰的手臂,也施展轻功疾奔了过来。

转眼间三人已回到了石台之上,梁五德凶厉的目光扫过熊天南、华不石和几名海盗喽啰,喝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那一声巨响是从哪里传来的?”

熊天南支唔着不说话,华不石也低头不语,四名海盗喽啰却不敢不回答,那名叫迟海狗的海盗道:“回禀五爷,我们也不太清楚,刚才熊大公子踩动了那石蛇雕像前面的机关,后来就有了那声响动,听来好象是从后面秘道那边传来的。”

梁五德脸色一沉,道:“你和刘大快过去查看一下!”

第四百八十九章 锁龙闸

梁五德脸色一沉,道:“你和刘大快过去查看一下!”

两名海盗喽啰应声而去,梁五德又回头转向司马如兰,喝问道:“刚才的响动是怎么回事,你知dào

么?”

司马如兰心中暗喜,脸上却并不表露出来,反而装出了愁眉苦脸模样,说道:“我确是知dào

,大概是熊公子触动了机关,把秘道出口出的锁龙闸给放了下来,如今我们全都被关在了这座秘窟里出不去啦!”

先前司马如兰在离开之时向华不石所瞥的那一眼,便是希望他触动石像前的机关,好让秘窟锁闭。她原本还担心华不石是否能够理解她仓促间眼神传递的含意,却没有想到他做的比预想的还好,不仅触动了机关,而且是借着熊天南的脚,把这位熊大公子也拖下了水。

熊天南却已有些慌了手脚,说道:“不关我的事啊!我哪里知dào

那儿有机关,一不小心才踩中的!”

梁五德目露凶光,“呛”地一声已拔出了腰间的短匕,寒光闪过,匕尖已抵住了熊天南的脖颈,厉声道:“甚么不关你的事!你这笨蛋竟做出这等蠢事,想要害死大家么!”

熊天南全身哆嗦,“噗嗵”一声已跪在了地上,大声哀求道:“梁五爷饶命啊!全都是因为那姓华的小子说要比甚么胆识,我才走到那石像前面的,可怪不得我啊!”

他原本还想着只要等梁五德取宝回来,就会立kè

杀了华不石,却没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如今跪地求饶的不是那恶狗少爷,却成了他熊大公子自己。

熊百龄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南儿不懂事,受人蒙骗才误触了机关,还请梁五爷手下留情,饶了他这一回!”

梁五德冷哼了一声,却还是收回了匕首。他极是恼恨熊天南愚蠢,却知dào

熊百龄武功不弱,这熊天南是熊百龄的独子,此时却是伤不得,否则熊百龄非得翻脸不可。

虽然梁五德并不怕熊百龄,不过却也知dào

此时此地还不宜与他动手。

此时前去查探的迟海狗和刘大已跑了回来,果然禀告说通往洞外的秘道已被落下的巨石封闭了。

※※※※※※※※※※※※※※※※※※※※※※※※※※※※※※众人先前走下来的那条秘洞通道本就并不大,如今被一道石闸落下,堵得严严实实,连一丝缝隙也没有。

梁五德站在石闸前,目光阴沉,手中依然握着匕首。

刚才他已经试过,这石闸极是坚硬,与先前的那块洞外石板的材质相同,他的短匕虽然削铁如泥,全力刺击下却也只能在上面留下不到一寸深的浅痕。

事实上这整座岩洞的四壁,都是这种不知品类,却坚硬无比的石头,简直比铜墙铁壁还牢固。

此时众人全都来到了洞口,熊百龄铁青着脸,熊天南战战兢兢,那四名海盗喽啰也都是满脸惊惶。

梁五德阴冷的目光望向华不石和司马如兰,却只见他们二人的神态倒是颇为自若,尤其是司马如兰,脸上似乎并无焦急之色。

他厉声道:“司马小姐,华少爷,你们竟敢当面耍花招,使出这等诡计把洞穴封闭,不怕本老立kè

就杀了你们么!”

华不石道:“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刚才自你们走后,我就坐在石台上一动未动,那几位海贼兄弟都可证明,兰儿小姐想必也把造船图和武功秘籍都交给了梁爷,如今我们也受了牵累被困在这岩洞里,你不依约放人,怎么反倒横加责怪?”

梁五德道:“甚么秘籍!那些石室里放在都的都是些佛经和帐本,武功秘籍一本也没瞧见,这丫头故yì

引我们去翻找,拖延时间,好让你这小子施计骗人,是不是!”

司马如兰道:“造船图我已交给了你,爹爹把武功秘籍放在哪儿我也不知,多半便是与那佛经放在一起,你们没有寻到又怎么能怪我?”

先前梁五德和熊百龄押着司马如兰进入石门,里面的石室竟有二十五间之多,全都是昔年的藏宝仓库。制造斩龙舰的详图倒是很快就拿到了,但“少林派”的武功秘籍却不见踪影,在多间石室内却堆满了各种佛经的抄本,以及多年以来“万金堂”经营生意的帐本。

梁五德和熊百龄在其中翻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本武功秘籍,却忽听见从外面传来了巨大的响动,才急匆匆地赶了出来。

梁五德瞪着司马如兰,道:“现在要怎么出洞,快说!”

司马如兰道:“锁龙闸一落,整座秘窟便已封闭,从里面是无法打开的,只有在洞外用盘龙珏开启才行。不过兰儿好象记得盘龙珏已被梁五爷带进了洞来,那就别无办法啦!”

在洞口拿到盘龙珏之后,梁五德确是把它带进了洞来,此刻便放在他的衣袋里。梁五德手臂一挥,匕道已抵在了司马如兰的咽喉上,怒道:“小丫头竟敢骗人!本老现在就先杀了你们,再挖开这道石闸,我就不相信出不去!”

司马如兰却并不畏惧,说道:“你要杀就杀吧!从山顶的洞口到这里,共有十道石闸,现在已全都落下来啦,你若有本事挖开,倒也是能够出得去!”

梁五德先前不仅用匕首试过石闸的硬度,还用手掌拍击过,能感觉到这石闸至少厚达尺许以上,他的匕首虽是锋利,却也未必能挖得开,而如若真如司马如兰所说的,一路之上竟有十道石闸的话,那想破闸出去显然是毫无希望的。

这位“九龙子”中的五爷精于算计,立时想到司马如兰虽然嘴上说没有出洞的办法,但多半不是真话。如果先前他可以没有顾忌地杀死司马如兰和华不石二人,是因为制造斩龙舰详图和“少林派”武功密籍对他来说并不是至关紧要的必得之物,到了现在这等情势下,被关在洞窟中无法出去却会关乎性命,他已经不能再随便杀人了。

念及至此,梁五德将短匕从司马如兰的咽喉上拿开,插回到了鞘中,他脸上的怒容也瞬时消失,和颜悦色道:“司马小姐可是误会了!本老只不过是受了龙王大人之命来取造船图,其实并没有杀人之心。如今大家都被困在了这洞里,你若有办法出去的话不妨说出来,只要一出此洞,我立kè

就放了你和华少爷,你看怎么样?”

司马如兰嘟着嘴巴象是在生闷气,却不答话。

梁五德又道:“司马小姐如果不信,梁某愿意赌咒发誓,定然不会食言的。”

司马如兰道:“我虽是信得过梁五爷一诺千金,不过锁龙闸一落从洞内就无法开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兰儿并没有骗你。”

梁五德道:“这石闸即便不能开启,可这洞内想必还有别的路径可以出去,对不对?”

司马如兰道:“说不定有,说不定没有,这个我也不知dào

。”

梁五德的眉头一皱,待要再说时,站在一旁的熊百龄却道:“兰儿侄女,我听司马大哥提起过,当年他首次进入此秘窟时,也曾经触动了机关被关在洞内,大嫂还不幸因此而殉难,后来是留在洞外的‘飞燕门’弟子挖开一条通道,才得以脱出。如今我们被困在此地,想必也可以利用那条通道脱身。”

司马如兰玉面一沉,说道:“熊百龄,你还有脸称我父母为大哥大嫂吗?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可对得起他们吗!”

她之前一直称熊百龄为熊叔叔,此时却直呼其名,显是因为熊百龄提及她的母亲,令得她心中悲愤。面对司马如兰的斥责,熊百龄低着头默不作答,只因他脸膛本就黝黑,又长满落腮胡须,却看不出来有没有脸红。

梁五德闻言却是眼前一亮,顿生希望,说道:“原来竟还有一条去往洞外的通道么,却不知在什么地方?”

他目光一扫那四名海盗喽啰,吩咐道:“你们四个,到岩洞的四壁去仔细搜索,把那条通道给我找出来!”

海盗喽啰们还未及应声,司马如兰却已大声道:“不用找了,我带你们去就是了!”

梁五德喜道:“好啊,那就有劳司马小姐了!”

通道很快就找到了。

那条通道就在一侧岩壁的角落上,其实并不难找。洞口十分狭小,大约仅有三尺上下高矮,勉强能钻进一个人去。先前只因为通往宝库的石门太大太显眼,众人才未曾留意到,在角落里还有这么一个小窟窿。

洞口还能勉强钻进一个人,但进洞丈许之后,却连一只老鼠也钻不过去了,因为通道里已经被石块给封堵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这个小洞并非当年‘飞燕门’弟子所挖的那个通道?”梁五德瞪着司马如兰,大声喝问道。

司马如兰面色悠然,答道:“这当然就是那个通道,只不过当年我爹从这通道脱身之后,就叫人把它堵住了。”

梁五德道:“堵住了?”

司马如兰道:“是啊,我爹要把此地当成贮藏东西的地方,当然不会留下能够随便进出的地道。如若梁五爷不相信,可以再去寻找,看看还能不能再找到第二个洞口。”

第四百九十章 五行齐汇

梁五德道:“堵住了?”

司马如兰道:“是啊,我爹要把此地当成贮藏东西的地方,当然不会留下能够随便进出的地道。如若梁五爷不相信,可以再去寻找,看看还能不能再找到第二个洞口。”

梁五德使个了眼色,四名海盗喽啰立时开始在岩洞的四壁搜寻。这座岩洞虽然不小,但是四面都甚是平整。没过多久,四名海盗喽啰已把整个岩洞全都搜查过了一遍,确实再没有第二个洞口。

梁五德还不死心,又叫他们进入石门,到里面的各间库房去查看,仍是没有找到任何通道。当年司马逐风一行被困在这个秘窟里,洞外“飞燕门”的弟子花费了月许时间才掘出了一条通道,如今就算洞外的钱八钱九和一众海盗也做同样的事,大概也得花费同样时间,那样的话关在洞里的几人非饿死不可。

眼见从地道出去的希望已经破灭,梁五德气急败坏,走到司马如兰的身前,眼中露出凶光,恶狠狠道:“这地道既然走不通,看来你是当真不知dào

其它出去的路径,那留着你这小丫头的性命也没有用处了!”

他说着伸手握住腰间匕首的把柄,立时便要拔刀杀人。

站在一旁的熊天南见状大惊失色,想要出言阻止,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熊天南对司马如兰一向十分爱慕,当然不愿见她被杀,只不过这位熊大公子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就在刚才还被梁五德用匕首抵住了脖颈,差一点就要丢掉小命,现在胆气已怯,再不敢去顶撞梁五德了。

此时只听得有人说道:“梁爷且慢,我有话说!”

梁五德转头望去,却见说话的人正是华不石。

其实梁五德也并非当真想要杀人,他老谋深算,眼见着司马如兰和华不石都甚是平静,暗自惴度这两人多半是知晓脱出此地的其它路径,所以才有意装腔作势,目的只是逼迫他们说出来。

此时华不石出声阻止,梁五德也就停下了动作,脸上却露出凶狠的神情,道:“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如若不能脱出此地,本老便马上把你们两人都杀了,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华不石道:“本少爷刚才突然想起了一事,虽然不一定能脱出此地,却至少有一些机会,不知梁爷想不想听?”

梁五德道:“你不必啰嗦,快点说来听听!”

华不石道:“我刚才突然想起,祭台上的那座蛇神石像,和山顶入口之处的石蛇像十分相象,定然是同一个蛇神。”

祭台上的石像和入口处石板上所雕的都是背上长有双翼的怪蛇,想必是当年海盗王拓拔擎天供奉海神图腾,这本是显而易见的事,一眼便知,根本就用不着多讲。

梁五德闻言不由得怒气上冲,喝道:“这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你说这等废话,莫非是在消遣本老么!”

华不石道:“梁爷莫要着急,且听我把话说完。先前在山顶洞外,兰儿小姐把盘龙珏放入到石蛇雕像的嘴里,便能触动机关,开启秘窟的大门,如果我们把盘龙珏放入祭台上那座石蛇像的嘴里,说不定也会有同样的作用。”

梁五德若有所悟,道:“好,本老就听你之言,上去试一试!”

片刻之后,众人又回到了岩洞中央的丈许高的石台上。只是一见到石蛇的雕像,梁五德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原来这蛇神石像和山顶洞口石板上所雕的石蛇虽然颇为相象,却并不象山顶的石蛇那般张口露牙,其嘴巴竟是合着的,盘龙珏根本就塞不进去。

梁五德把短匕拔在手中,对华不石瞪眼道:“你这个小子果然是满嘴胡言,有意消遣我们!看来不让你吃些苦头,你便不知本老的厉害!”

华不石连忙摆手道:“梁爷先别生气,我还有话说!”

梁五德道:“你还有甚么话,快讲!”

华不石道:“梁爷难道忘了,先前在洞外时,熊副堂主压下五块石头,才开启了洞口露出石板,如今在这祭台上,想必也会有相应的机关才是!”

梁五德皱起了眉头,说道:“就算真有机关,我们一时间又哪里能找得到?”

他忽然转向了司马如兰,厉声说道:“小丫头,你早就知dào

这祭台上机关的开启之法,却故yì

隐瞒不说,是不是?”

司马如兰道:“我才不知dào

呢,你爱信不信!”

梁五德目光一凛,又要发作,却听得华不石道:“梁爷稍安勿燥,我们既然知dào

了这台上设有机关,就一定可以找得出来。”

梁五德道:“你想要怎么找?”

华不石在祭台上踱了几步,走到那座蛇神石像面前,曲身蹲下,瞧着着眼前的地面,说道:“先前熊大公子就是踩到此处地面,才触动机关锁闭了入口,你们瞧,这块石板之上的花纹,是不是象一团火焰?”

祭台上所铺的青黑石块上,到处都刻着古怪的图形花纹,众人的目光随着华不石所指望去,却见那石块上刻画着的纹路,果然有几分象是一团正在燃烧着的火焰。

华不石站起身来,说道:“你们看那祭桌之上的篆字,写的是‘五行齐汇,神螣毕现’,这火就是五行之一,如若我们在这台上能再找出余下的金、木、水、土的图形,把绘有五行标识的石板都踩下去,说不定就可以开启其中机关。”

梁五德的眼睛顿时又亮了,立时吩咐道:“你们快些去找,看看这些石板上还有没有刻有五行图样的花纹!脚下都给我小心一些,莫再胡乱触动了机关!”

这座石台并不算小,上面所铺的石板足有千余块之多,不过在众人的合力寻找之下,只用了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就已找到了刻着金木水土四种图形的石板。当然,若不是刻意去察看,在刻画着许多种各式花纹的地面上,这些石板是全然不会引人注意的。

刚才梁五德还对华不石的猜测将信将疑,现在却已经相信了至少七八成。这不仅是因为刻有五行图形的石板都能在这座祭台上找到,而且这五块石板所处的位置,也正好是呈现对称的五角形状,这显然是当年海盗王拓拔擎天修筑此台时的刻意所为。

五块石板都已找齐,梁五德喝令三名海盗喽啰站到其中三块石板前,又对华不石和司马如兰说道:“华少爷,你去踩那刻有木纹图样的石板,司马小姐,你到这块火纹石板旁边去!”

踩动五块石板就能触发祭台上的机关,这本是华不石的猜测,是真是假的尚且没有定数,就算真的触动了机关会发生什么事情,踩在上面的人是否有危险,也还不得而知。

梁五德老谋深算,自己不去冒险,却叫华不石和司马如兰,以及手下的三名海盗喽啰去尝试。

三名海盗喽啰不敢抗命,只得战战兢兢地走到了石板前。

华不石却似乎毫不在意,也施施然走到了木纹石板的旁边,而司马如兰亦是不言不语,走向石台中央的螣蛇雕像,站在了那块先前被熊天南踩动过一次的石板面前。

眼见五个人都已在各自的位置站好,梁五德却是退后了数步,喝道:“你们五人听我的号令,数到三时,便一齐踏上石板去!”

此时熊家父子和余下的海盗喽啰均已退开,尤其是熊天南退得最远,已到了石阶旁边,只恨不能直接逃下台去。

梁五德深吸了一口气,喊喝到:“一、二、三!”

台中央的五人一齐踏上了各自的石板,却听得数声轻响,五块石板均被踩得陷下了三寸,众人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只想看看到底会有怎样的机关发动。

其实只等了数息的时间,却感觉犹如过了几个时辰一样漫长,而除了最初的几下声响外,石台上全然没有一点动静,既无机关暗器射出,也没有毒蛇猛兽出现。

“华少爷,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有甚么机关?”梁五德终于忍耐不住,出声喝问道。

华不石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刚才熊大公子是从石板上跳开时,才引动机关锁闭了出口,我们不妨也试试看。”

梁五德道:“好,那就再试一试,我数到三,你们就一齐从石板上跳开!”

“一、二、三!”

又是几声轻响,却五个人跳开之后,那五块石板重新弹起,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众人又再度屏息而立,可是这一次石台四下依然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

众人正在失望之际,忽然听得那名叫刘大的海盗喽啰叫道:“你们快看,那石蛇的嘴巴张开啦!”

借着昏暗的火光,众人向石台中央望去,果然见螣蛇雕像原本合起的嘴,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张了开来,变成与先前在山顶洞口处的那个浮雕一模一样。

而石蛇的嘴巴既然已经张开,盘龙珏就可以塞得进去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地下湖

借着昏暗的火光,众人向石台中央望去,果然见螣蛇雕像原本合起的嘴,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张了开来,变成与先前在山顶洞口处的那个浮雕一模一样.

梁五德从怀中掏出了那只由两块盘龙珏合成的玉球,走上几步,却递到了司马如兰的面前,说道:“司马小姐,你把玉球放到石蛇的嘴里去,可莫要耍甚么花样!”

司马如兰也不推托,从梁五德手里接过了玉球,走到螣蛇雕像前,纤手一探,便把玉球放入到了雕像的嘴巴。

只听见“咔答”一声响,却是石蛇的眼睑已突然睁开了,精光暴射!

华不石的猜测一点也不错,这座雕像上的机关,果然是和山顶上的那石雕的机关完全一样!唯有的不同,山顶的那石蛇浮雕的眼内所嵌的是蓝宝石,是这座蛇神雕像中机关天启时,眼中却的是两颗红宝石,所发出的精光亦是血红的颜色。

见此情景,梁五德面露喜色,叫道:“司马小姐,快按下蛇眼里的红宝石,想必就能开启锁闭秘道的石闸!”

司马如兰依言按下了石蛇双眼中的红宝石,只听见一阵细密的“轧轧”声传来,果然有机关发动,但却并不是秘道入口处落下的石闸升起,而是石像后面的地面上,石板倏然滑开,露出了一个七八尺见方的洞口。

从石台上向下瞧去,洞口里一片漆黑,不知藏有何物,而这洞口一打开,一股咸腥气味就从其中透了进来,弥漫在四周的空气中。站在石台上的众人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现出惊疑的神色,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出声说话。

梁五德取过一名海盗喽啰手里的火把,缓缓地走上几步,用火把的光照向洞口,却只见洞内有一道石阶径直向下,不知通往何处,从洞外也瞧看不清下面的情形。

“熊大公子!”他厉声叫道。

熊天南本是避得最远的一人,几乎快要下了石台,此时听见梁五德呼唤,也只得走了回来,说道:“梁五爷叫我,可有事情么?”

梁五德把手里的火把递到他的面前,说道:“你拿着火把,从这洞口的石阶走下去,瞧一瞧底下有什么物事,再上来告sù

我!”

梁五德的话还没有说完,熊天南的脸已吓得一片煞白。

他身形魁梧,长得人高马大,也习练过多年武功,却是从小就在熊家庄里娇生惯养,胆量的大小与体型正好相反。此时见到洞下黑乎乎的,一股咸腥气味扑鼻而来,他哪里还敢下去,颤声说道:“梁五爷,那个山洞里黑古隆咚的,多半有怪兽藏在下面,我看还是叫那个姓华的小子下去吧!”

梁五德眼睛一瞪,斥道:“笨蛋!叫你下去你就下去,不得啰嗦!”

这洞口很有可能就是出秘窟的路径,梁五德当然不能让华不石或司马如兰先下去,否则他们一有机会肯定先逃走了,而且说不定还会在洞里做手脚,而在梁五德眼中,熊家父子的性命并不值钱,就算死也没有所谓,是以他才叫熊天南下洞去探路。

叛徒就是叛徒,永远也不值得信任。熊家父子的武功再好,本事再大,他们今天背叛了“万金堂”,明天说不定还会背叛“黑龙宫”,所以这种人的生死不仅黑龙王不会在乎,就连梁五德这等人物,也没有把他们看在眼内。

熊天南不敢再说,只得伸手接过火把,却两腿发颤,畏畏缩缩地挪到了洞口,却仍是不敢下去。熊百龄却是大步走了上来,一把从儿子的手里抢过火把,说道:“五爷,犬子胆小无能,办不成事,还是让老夫代他下去吧!”

熊天南虽然没有出息,又常常犯错误事,熊百龄对他总有恨铁不成钢之感,但是他终究是熊百龄的独子,熊百龄也一直宠爱有加。此时身为父亲,熊百龄自是不能眼看着儿子进洞去冒险。

梁五德道:“也好,那就有劳熊堂主了!”

熊百龄的武功比熊天南要高得多,他愿意下去梁五德倒也没有意见。

熊百龄手举火把,长满胡须的脸膛之上全无惧色,几大步就走到了洞口,毫不迟疑地迈下台阶,朝着洞口下面走去。

他龙行虎步,每一步踩在石板上都“咚咚”作响,众人眼见着熊百龄走下台阶,消失在洞口之中,脚步声响也渐渐地远去,再也听不见了。

然而并没有过多久,脚步声音又从石阶下传了上来,众人听见了熊百龄喊道:“下面没有危险,只不过是一个小湖!你们都下来罢!”

听到这一声喊叫,众人才均自松了一口气。

梁五德道:“司马小姐,华少爷,你们二人先走,大家一起下去看看!”

司马如兰和华不石走在前面,梁五德,熊天南和四名海盗喽啰跟在其后,一众人等迈步走下石阶,进到了洞内。

石阶不算太长,仅走了八九十级便已到尽头。熊百龄举着火把就站在下面,正如他刚才所喊叫的,在石阶之下,竟然是一个位于地底下的湖泊。

这个湖泊的形状极不规则,也并不算大,应该还不及六七十丈方圆,要说是湖泊略为勉强,或许叫大池塘反而合适些。湖水十分平静,在几支火把暗淡的光亮之下,呈现出一片墨黑颜色,也不知到底有多深。

湖边怪石嶙峋,还有不少天然的石笋和石柱,与岩洞顶端相接。

这个地底的湖泊,其实就位于上面的那个大岩洞的正下方。有所不同的是,上面的岩洞内十分平整,显然是经过后人修凿,而此处却是全然一幅天然景象,除了通下来的那道石阶之外,再找不到半点人工开凿的痕迹。

众人从石阶走下,便直接来到了湖边。

熊百龄对梁五德道:“湖边老夫已查看过,并无甚么特别,这湖水看来象是海水。”

梁五德点了点头,对四名海盗喽啰吩咐道:“你们再去搜寻一下湖边各处,看看有没有可以出去的通道。”

海盗喽啰们应声而去,梁五德走到湖边,伸手沾了一点湖水在嘴里一tian,说道:“果然是海水,难怪这个洞里的气味如此咸腥。”

华不石也走到湖边,抽动鼻孔闻嗅着空气中的气味,脸上却露出是若有所思的神情,司马如兰则站在当地放眼四望,显得颇为紧张。

梁五德问道:“司马小姐,这个岩洞你从前可是曾进来过么?”

司马如兰摇头道:“我已经说过啦,上面祭台上的机关我从来没有开启过,当然也从不曾进来过这里。”

梁五德紧盯着司马如兰的玉面,却见她虽然颇有畏惧之色,倒也并不象是在说慌的模样。

没过多久,到湖边去搜索的四名海盗喽啰都回来了,却并没有任何发xiàn

,这个岩洞之中仍然无向外的通道。

那个名叫暴牙陈的海盗喽啰走到了梁五德身前,说道:“五爷,这湖里的水既然是海水,想来这湖底定有水道和外面的大海相通,我们只要泅泳下去,说不定就能出这个洞窟,游到海里去。”

梁五德点头道:“嗯,说得很对!那你就潜下湖去查探一番,看看有无水道可以出得去,再上来禀报。”

先前从山顶进入了秘洞以后,众人所走的石阶一路向下,若要计算距离的话,此处也差不多正好是海平面的高度。这小湖与大海相通乃是确切无疑的事,梁五德一早就已想到,只不过此处湖水暗黑,深不见底,要下去查探却还是颇有些凶险的。

他心中本还在想着要派何人下湖去探查合适,暴牙陈自己送上门来,梁五德索性就直接指派他下去。

这位暴牙陈上前献计本是自作聪明,到此时却只好自认倒霉了。

三支火把举在湖边,尽量照亮湖水。“噗嗵”一声响,暴牙陈跳进了湖里,向前游行出数丈,便翻身向水底潜了下去。

众人的目光都紧盯着湖面,洞里除了火把燃烧的噼剥声别无其它的声响,而时间也一点点过去,水面上早已经恢复了平静,却依然不见暴牙陈浮上来。

“黑龙宫”的海盗长年在南海上劫掠船只,水性当然都很不错,潜到水下半盏茶时间轻而易举便可做到。可是暴牙陈潜入湖水已经足有一盏茶以上的工夫,却依然没有上来,这便有些不同寻常了。

“暴牙陈这家伙一向奸滑,不会是发xiàn

了水底有暗道出去,就自己游走了吧?”名为刘大的海盗喽啰嘟喃道。

梁五德眯起眼睛望着湖水,但只见水面下全都是漆黑一片,岸上火把的光亮十分有限,实是难以看得清楚其中情形。

他皱起了眉头,吩咐道:“迟海狗,你下去!”

在进洞的这四名海盗喽啰之中,以迟海狗的水性最好,所以梁五德才会指派他下湖。

听到了头领吩咐,迟海狗虽然吓得胆战心惊,却也不敢抗命,只得扎紧了身上的衣衫,向湖中走去。

第四百九十二章 螣蛇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潜入到水中的迟海狗居然也没有上来,梁五德心中忐忑,不由得生出了不安的警兆。

难道迟海狗和暴牙陈一样,发xiàn

了湖底有通往外面的水道便游出去了,这二人难道不怕梁五德回去之后找他们算帐?亦或是他们二人全都在湖下遭遇到了意wài

的危险?

这个位于地底深处的黑漆漆的小湖,如今看起来已是逾发的诡异莫测,若不是在上面的岩洞里找不到出路的话,梁五德宁可尽快退出此地,也不想再在这里耽搁。

却在此时,只听得那刘大叫道:“我好象瞧见湖水里有一道黑影游过去了!”

梁五德取过一支火把举到身前,凝目向湖中观望,却什么也看不见,怒斥道:“你胡说甚么,哪里有黑影?”

刘大的声音已有些哆嗦,道:“我刚才真的瞧见,好大的一条,不知dào

是什么东西!”

却在此时,只听得“哗啦”地一声水响,有一物浮上了湖面。站在湖边的众人都吓了一大跳,定睛看去,才认出正是刚才下湖去的迟海狗,这才心中稍定。

“喂!你在湖中瞧见了什么,下面可有能出去的水道么!”梁五德喝问道。

那迟海狗浮上来的位置是在三十丈外的湖心,他一上到水面,便手脚并用,扑腾着向岸边游了过来,却没有回答梁五德的问话。

梁五德见此情形,心中倏然一凛。

他知dào

这迟海狗水性甚好,游过这二三十丈的距离本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此时迟海狗手忙脚乱,在水面上全力扑腾,连梁五德的问话也顾不得回答,并不象是在游泳,更象是在逃命!

正当众人心中惊疑之际,湖面之上水波顿起,又传来了一声极响的水声,一个黑影在水面上升起,竟然是一个巨大的蛇头!

这个蛇头呈三角形状,大小堪比磨盘,张着的血盆大口就足有五六尺宽,而两只蛇眼呈血红颜色,即便远在数十丈外,也能清楚地瞧见其眼中闪出的幽光!

蛇头一出水面,便向前蹿出,扑向了正在水面上扑腾的迟海狗!迟海狗水性虽好,在水中却比巨蛇要慢得多,转眼就被追上,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号,他已被巨蛇拦腰咬住,拖离了湖面,被叼到了半空中!

那巨蛇再一仰头,迟海狗的整个身体没入到血盆大口里,被囫囵吞进了蛇腹,惨叫声也就此断绝!

蛇头从湖水中升起,追咬并吞下迟海狗,都只发生在数息之间。此时巨蛇眼中幽光闪过,显是发xiàn

了岸边的火把光亮,湖面上猛然间欣起一排大Lang,巨蛇竟朝着岸边直游了过来!

这一定是螣蛇!

除了上古神兽螣蛇,这世上哪里还会有如此巨大的蛇类,而且从湖水中升起的这个蛇头,形状正是和洞外祭台上的那座蛇神石雕的头部一模一样!

这个岩洞内的地下湖泊,原来是螣蛇的巢穴,祭台的贡桌上所写的“五行齐汇,神螣毕现”八个字,竟是这等含义!

这等洪荒巨兽从湖中现身,岸上的众人个个都吓得心胆俱裂,一时间惊叫连声,纷纷转身逃走。然而地下湖泊本就不大,二十丈的水面对于那条巨蛇来说,只不过是一蹿即至的距离,几乎一转眼便已经游到了岸边!

梁五德原本所站的位置最靠近岸边,手里又拿有一支火把,极是显眼,也就成了巨蛇攻击的首个目标。他转身还未能跑出几步,那巨蛇就已经蹿到了身后,大嘴张开,露出了惨白色的尖牙和腥红的舌信,当头咬了下来,而从湖里游来蛇身所带起的水Lang也瞬时间直涌而至!

这巨蛇不论是游水还是扑咬,动作都实是快得惊人,但是梁五德毕竟是绝顶高手,非迟海狗之流的小海盗可比。危急间他侧向鱼跃而起,一个跟头滚出了七八尺,终于躲过了巨蛇之吻!

此时梁五德手里的火把早已跌落熄灭,身上也全被水Lang浸湿,模样极是狼狈,而巨蛇却已经蹿到了岸上,蛇尾扫出,又向他横卷而来!

“噹”地一声响,却是梁五德用短匕勉强拦挡蛇尾,身体借着反弹之力倒跃而出,已逃到了通向上面的石阶。他的短匕本是削铁如泥的宝刃,但是砍在蛇尾的鳞片之上,竟也未能伤到巨蛇半分!

已经完全从水里爬上了石岸的巨蛇,至少有二十丈长,头大如斗,身体比酒桶更粗,全身都覆盖着青黑色的鳞片,模样极是可怖。

《山海经》中有记载,世上有能够吞食大象的“巴蛇”,这条巨蛇之庞大,只怕也不比“巴蛇”小上多少。

眼见巨蛇追了过来,梁五德哪里还敢停留,连滚带爬地逃到石阶前,展开轻功向上飞纵,只四五个起落就直上了七八十级台阶,从祭台上的洞口蹿跃了出来。

也亏得那条巨蛇在陆地上的爬行不及在湖里游水那么迅捷,而且那小湖的岸边又有许多天然石笋和石柱,阻挡减慢了巨蛇的行动,否则这位梁五爷还定是难以逃得出生天。

梁五德一出了洞口,立时跳到石像前,按下蛇眼内的红宝石,“轧轧”之声响起,两旁的石板滑出,顿时关闭了洞口。

眼看着洞口已经完全闭合起来,梁五德才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刚才与巨蛇的那一番搏斗,实是惊心动魄,也幸好这洞口的石板极是厚重坚固,那条巨蛇的力qì

再大,想必也不能破石而出。

而他望向四周,脸色却又阴沉了下来。

先前在湖边急于逃命,梁五德无暇去顾及其他人是否出了石洞,而现在看去,石台之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只剩下两名幸存的喽啰刘大和胡松,以及身形魁梧的熊百龄,而司马如兰、华不石以及熊天南全都不见了踪影。

只听那刘大叫道:“我的妈呀,那黑蛇太可怕啦!多半是东海王拓拔擎天招来的妖怪,说不定他的鬼魂也附在那条大蛇的身上,一直在看守这秘穴哩!”

听到此话,本就惊魂未定的梁五德又打了一个寒颤,但他毕竟是心志坚定的武功高手,很快就定下神来,喝道:“不要胡说!其他的人呢,你们可瞧见了么?”

刘大答道:“那妖蛇刚刚浮出湖面时,小的就瞧见司马小姐和那恶狗公子已经逃到了石阶上,他们应当是最早出石洞的,现在却不知dào

到哪里去了。”

梁五德怒道:“混蛋!甚么不知到哪里去了!他们既逃出来了,就定是藏在这个岩洞里,快给我去搜出来!”

两名海盗喽啰连声应是,便要转身而去,熊百龄却道:“慢着!你们可瞧见了南儿么?他本是最后一个进洞的,也该当最先逃出来了才是,现在怎地也不见了?”

刘大与胡松对望了一眼,懦懦说道:“我们刚才只顾着逃命,没有瞧见熊大公子。”

熊百龄虎目一瞪,一个箭步便跳到了刘大面前,巨掌探出抓住了他的衣领,毫不费力地把他整个身体提到空中,厉声喝道:“胡说!你们若没瞧见,刚才打甚么眼色!快说出南儿在哪里,不然老夫一掌拍碎你的脑袋!”

他说着右掌举到空中,眼看便要一掌照刘大的脑门拍下去,那刘大吓得大叫道:“熊堂主饶命啊,我说我说!刚才我们逃洞口时,回头瞧见熊大公子好象滑了一跤,从石阶上滚到下面的乱石丛里去了……”

熊百龄叫道:“什么!那南儿现在还困在洞里,没有逃出来啰!”

刘大哆嗦道:“是……是……”

刚才在洞中熊百龄往台阶上飞逃时,没有瞧见熊天南,只以为他最后进洞,定是早已经逃出了洞去,此时听到刘大说起,才知dào

儿子竟摔到了乱石丛里并未能逃出来。

那个岩洞是巨蛇的巢穴,熊天南被困在里面定然凶多吉少。熊百龄又气又急,大吼一声,手臂一挥,把那刘大扔了出去。

熊百龄的膂力本就不小,刘大的身体被他一掼,大头朝下向地下的石板上撞去,眼看着就要头破血流。这时候一旁却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掌,在刘大的腰上一托,便化去了冲撞之力,刘大一个屁股礅坐在地上,只吓得手脚发软,站不起来,却是毫发无伤。

出手救下刘大的,正是梁五德。他目光凌厉,盯向熊百龄,冷冷地道:“熊堂主,你儿子出了事,可莫要拿我们‘黑龙宫’的人撒气!”

熊百龄道:“梁五爷,南儿还困在下面没有逃上来,你快用盘龙珏开启洞口,我好下去救他!”

刚才洞口关闭之后,那石蛇雕像的双眼已然合上,必须把盘龙珏塞入蛇嘴方能再次开启机关,而那两块盘龙珏早就被梁五德收走了,熊百龄想要下去救儿子,已是急得两眼冒火。

梁五德却摇头道:“不行!那条妖蛇就在石板的后面,如若打开机关放它上来,你我都得命丧蛇口,岂能为了救你的儿子,让我们大家全都搭上性命。”

第四百九十三章 藏身

梁五德摇头道:“不行!那条妖蛇就在石板的后面,如若打开机关放它上来,你我都得命丧蛇口,岂能为了救你的儿子,让我们大家全都搭上性命。”

熊百龄跺脚道:“南儿就在下面,我们怎能见死不救!你快开启机关,那大蛇要是上来,由老夫对付便是了!”

梁五德道:“那条妖蛇乃是上古神兽,力大无穷且宝刃难伤,岂是你一个人能相抗的?熊大公子既困在下面,现在恐怕早就被那妖蛇吃掉了,我看你也用不着再白费气力去救他了!”

刚才在地下湖边,梁五德几乎被一口吃掉,那条巨蛇的恐怖令得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若说要再去冒险开启洞门,他是绝对不肯的。

熊百龄急得直跳脚,将真气提运到手掌之上,怒喝道:“梁五德,赶快去开机关,否则休怪老夫不客气!”

梁五德伸手从怀中掏出盘龙珏拼合而成的玉球,冷笑道:“熊堂主,你要对本老不客气,莫非是又想叛出‘黑龙宫’么?那好,本老就先摔碎了这个玉球,再领教一下熊堂主的‘惊熊掌’!”

玉球一旦摔破,这岩洞的机关就再也无法开启,而梁五德武功高强,并不在熊百龄之下,双方真要交手拼斗熊百龄也并无取胜的把握。这般情形之下,熊天南无论怎样也都是死定了。

熊百龄脸色铁青,瞪着双眼,一时之间已说不出话来。

当日熊百龄从大仓城里被赶出,带着手下的大罴部和熊家庄的庄丁家眷数百人乘船离岛,却在海上遭遇到龙宫部众的大队舰船,被团团围住。众寡悬殊之下,熊百龄自是毫无抵抗的可能,为了保全门下家眷数百人的性命,他才不得不投降归顺了“黑龙宫”。

早知有今日之事,熊百龄宁可当日带着大罴部奋力突围,至少还有可能保住儿子的性命,总好过到这吞鲸岛的秘窟里让熊天南死在巨蛇的嘴下。

梁五德“嘿嘿”笑道:“熊堂主,令公子葬身在蛇口之下,本老其实也甚感痛心,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也就不用再想得太多,更不能让活人去无谓送死。为今之计,我们还是先设法离开这个洞窟要紧。”

过了半晌,熊百龄才叹了一口气,目光黯淡下来,双掌也缓缓地垂下,说道:“罢了!不知梁五爷想怎样离开此地?”

梁五德将盘龙珏收入到怀中,道:“这就对了,我早知dào

熊堂主乃是明智之人!”

他目光一转,说道:“那小丫头和姓华的小子从下面逃出来就不见了踪影,我料想他们多半知dào

出这秘窟的方法,只要抓来逼问,就定可以叫他们说出来。”

如果座秘窟真是别无出路,司马如兰和华不石躲藏逃跑就没有任何意义,而反过来说,他们既然逃走,多半就是知晓脱出这秘窟的手段。梁五德老谋深算,所做的推断并非是没有道理。

熊百龄道:“这也简单,我看他们多半是逃进那边的石门,藏到库房里去了,我们只要分头搜找就定能抓到他们。”

梁五德道:“不错,定是如此。”

这座岩洞虽然不小,可四壁都甚是平整,难以藏得下人,想要躲藏最好的地方,当然是石门后面的二十余间库房。司马如兰被封闭住了穴道,不能施展武功,想要解开禁制,非但要懂得独门手法,还须得有雄厚的内力才行,手无缚鸡之力的华不石,这两者都不具备。

所以只要找到他们就能够立kè

手到擒来,一点也不困难。

然而,这件看来一点也不困难的事,要做起来却一点也不容易。

梁五德、熊百龄和两名海盗喽啰先把石门外的岩洞和祭台搜找了一遍,然后进入石门,在门内的二十五间库房逐一搜寻,每一个可以藏人的角落都找了个遍,每一处木架,箱子都不放过,却全然找不到司马如兰和华不石。

梁五德还不死心,又重新搜起,从岩洞开始,一间一间地仔细查找,甚至连墙壁和地板上也敲打过一遍,以查探有无空心的机关夹壁,这一来足足用了两个多时辰,竟依旧一点儿收获也没有。

到了这个时候,梁五德也不得不停了下来。经过这一番折腾之后,他已是额头见汗,脸上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按理说如此细致的搜索,只要是在这秘窟里,就连一只老鼠也都能够找得出来,华不石和司马如兰这两个大活人又怎么可能藏得住?

难道这两人会隐身的道法不成,还是他们已经逃离了这座秘窟?

※※※※※※※※※※※※※※※※※※※※※※※※※※※※※※华不石和司马如兰当然不会法术,也并没有逃离秘窟。

二人藏身的所在,梁五德、熊百龄和两名海盗喽啰至少经过了十次,却全然没有发xiàn

。他们并没有躲进那二十五间库房,而是藏在从岩洞通往宝库的那座大石门的上方。

这石门有丈许多高,上方门额的位置略有凸起,从下面看去,只不过是一道仅数寸宽的石梁,无法藏得住人。但其实在石梁顶上却有一道凹槽,有近两尺深,只不过火光从门下照射上去,这道凹槽正好隐没在阴影之中,令人难以发xiàn



华不石和司马如兰就躲在凹槽里,梁五德熊百龄等人在门里门外来回搜找,却完全没有想到,他们要找的猎物其实就在自己的头顶数尺之处。

当然,藏身在这里并不舒服。石门上的门梁虽然有六七尺长,却只有不到两尺深,要躲在上面不被门下的人瞧见,还必须尽量地往里面靠。所以华不石和司马如兰只能拥在一起,侧卧在门梁上。

如此狭窄的一道凹槽里,躲一个人倒还勉强,要藏进两个人实在有点太拥挤了。

眼看着梁五德等人从门下穿行,在各间库房里反复搜索,华不石和司马如兰都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连大气也不能出,唯恐稍一疏忽就会暴露了行藏。

直到海盗们找过了许多遍全无发xiàn

,梁五德喝令停止,与熊百龄和两名海盗喽啰回去了祭台上,门梁上凹槽中的两人才总算是轻舒了一口气。

先前在洞底的小湖旁边,迟海狗刚从湖中露头,司马如兰就拉着华不石向石阶上退去,等到后来巨蛇现身,众人惊慌逃蹿,他们二人却是最先从蛇穴里跑出来的。

而一出了洞口,司马如兰就拉着华不石径直来到了这石门前,让他往上爬。

司马如兰的穴道未解,华不石又不会轻功,两人花了不少力qì

才爬上了门上的石梁,也多亏后来从蛇穴里出来的几人惊魂不定,熊百龄要救儿子,又和梁五德起了争执,一时间才没有前到寻找他们。而等到梁五德等人开始搜索石洞,他们两人却已经爬了上来,在凹槽里藏好了。

华不石轻声说道:“这个地方,可真是绝妙的藏人之处,兰儿小姐是怎么发xiàn

的?”

司马如兰道:“华先生别忘了,我和爹爹妈妈当年曾在这岩洞里被困了一个月,这里的每一寸地方我们都找遍了,这个门上的凹槽也是当初就发xiàn

了的。”

华不石道:“那么祭台下面的蛇穴,你们当初也进去过么?”

司马如兰道:“那倒是没有。祭台上的机关我爹爹当年就已知dào

,只是从没有开启过,只因为当初我爹找到的那张羊皮纸上,就已标明了那里是极为凶险的死地。”

华不石道:“难怪刚才你一见有变就拉着我逃了出来,原来早就知dào

那里面有危险。”

他想了一想,又道:“如此说来,从这岩洞还另有一条可以出去的路径了?”

司马如兰明眸一转,说道:“你怎么知dào

还有路径?我们下来的那条石阶通道,就是海盗王拓拔擎天修建这秘窟时留下的唯一路径,锁龙闸一旦落下,这个秘窟就完全封闭,再也出不去啦!”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你说的或许不假,当年的海盗王可能不曾留下其它的路径,不过司马伯父既然把此处当成‘万金堂’的贮藏秘地,应该早已改造了原本秘窟中的各种机关,想必会安排第二条出去的路径,决不会让当年被困在此地无法出去的事再度发生,我可猜对了么?”

司马如兰道:“华先生真是聪明,什么事情也瞒不过你。这秘窟之中原本是有许多机关埋伏,一旦触发便会伤人致命,我爹把它们都拆去了,只有祭台上那一处拆不掉才保留了下来。而我爹也确是安排了另外一条可以出去的路径。”

华不石道:“却不知在哪儿?”

司马如兰道:“就在祭台左侧的那一面岩壁上。这个秘窟其实是处于石山的山腹里,那一面岩壁只有三丈多厚,外面就是吞鲸岛的海边。”

华不石道:“这洞中的岩石比铁块还坚硬,即便只有三丈,想要破石出去也不容易。”

第四百九十四章 动心

华不石道:“这洞中的岩石比铁块还坚硬,即便只有三丈,想要破石出去也不容易。”

司马如兰道:“依靠人力破石当然不易做到,所以我爹爹在石壁之内埋了炸药,只要把引信点燃,就能把那面石壁炸掉,也就可以出去啦!”

她顿了顿,又道:“只不过,我们现在却还不能去做此事。”

华不石当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且不说斩龙舰的造船详图还在马五德的手里,司马如兰身上的穴道也依然未解,无法施展出轻功,就算是他们两人能炸开岩壁逃出洞去,跑不出多远肯定又会被梁五德和熊百龄捉住。

如今之计,也只有暂且藏身在这里,以等待更好的逃生时机。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华不石忽然发觉司马如兰的娇躯有些微微地颤抖,问道:“兰儿小姐,你还好么?可是身上有哪儿不适?”

两个人挤在如此狭小的凹槽里,当然不会十分舒服,然而司马如兰的颤抖,倒并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而是因为她离华不石太近了。

在不足两尺宽的空间里,青年男女如此紧靠在一起,刚才马五德等人在四周围搜索时,由于担心害pà

会被发xiàn

,精神紧张之下尚且不及多想,而如今海盗们已经不再搜索,二人的处境暂时安全了,就难免会生出异样的感觉。

尤其司马如兰只是不满二十岁的少女,平生头一次与男人如此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简直就是被对方直接拥bào

在了怀里,况且这位华少爷正是她一度心仪的对象,就更加令她意乱情迷。

听到华不石的问话,司马如兰玉面早已涨得通红,却并没有出声回应,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华不石本是十分聪明的人,即使没有听到司马如兰回答,也瞬时之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而他的脸上也同时开始发烫。

司马如兰本是品貌俱佳的大美女,而这位大少爷也决不是柳下惠,身为男人,这种冲动乃是天生就具有,无论谁都不可能避免的。

此时两个人的面孔相距不及数寸,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气息,闻嗅到对方身上的气味,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岩洞之中火光幽暗,处于阴影之中的二人无法看清对方的脸,凭借着微光却隐约能瞧见彼此的眼眸。

华不石只看见面前的明眸渐渐合上,显然是司马如兰闭上了眼睛,而她的身体依然轻轻地颤抖着,呼吸也有些急促。

如果现在吻她,她定然不会拒绝,这个念头在华不石的脑中闪过。

而此时的司马如兰心头小鹿乱撞,又是慌张,又有些期待,只想着他是要亲吻我吗?若他真的吻了,那我该当怎么办呢?

司马如兰意识纷乱,头脑昏沉沉的,全身都似乎已失去了力量。然而过了良久,华不石的吻却并没有到来,只听到这位大少爷在她耳边轻声道:“兰儿小姐,你绣的香囊如此精巧,令华不石爱不释手,却不知可带了绣花针在身边么?”

※※※※※※※※※※※※※※※※※※※※※※※※※※※※※※岩洞中央的祭台上,火把插在香炉的顶端,昏暗的火光照亮石台,也照在蛇神雕像上,使得背生双翼的螣蛇石雕显得十分怪异而神mì



熊百龄坐在围栏边,身体靠在石头围栏上,似乎并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梁五德。

从蛇穴里逃出来便开始搜找司马如兰和华不石,折腾了两个时辰全无收获,这位“九龙子”中的五爷显然也已有些疲惫,正盘坐在地上打坐调息。

两名海盗喽啰刘大和胡松,则象是两瘫烂泥一般倒卧在石板上。他们没有修liàn

过上乘内功,这大半日里连吓带累,早就顶不住了,俱是躺倒在地呼呼大睡。

熊百龄双手撑地,站起身来,举步向石台边走去。

梁五德眼睑一动,双目微睁,斜眼瞥了过来。他虽然看上去似乎已经入定,其实却是警觉得很,出声问道:“熊堂主要去哪里?”

熊百龄答道:“我去那边去撒一泡尿!”

梁五德闻言点了点头,又重新合上了眼皮。

熊百龄下了石阶走出几十步,来到了岩壁旁边,拉开裤子开始撒尿,目光却扫向祭台,却见梁五德依然盘坐在那儿,两名海盗喽啰也兀自倒地大睡。

撒完了尿,系好裤带,熊百龄却并未直接返回石台,而是斜走了十余丈,来到了那座石门之下,忽然开口说道:“你们二人可是藏在上面?”

熊百龄的这句话说得极轻,大概是不想让远处石台上的梁五德等人听见,但传到了华不石和司马如兰的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原来熊百龄竟然早就发xiàn

了他们的行藏,只是一直没有揭破!

过了半晌,华不石才答道:“不错,熊先生是如何发xiàn

的?”他的声音亦是压得甚低。

熊百龄道:“老夫比他们都高一些,你们藏得虽好,我仍是能瞧见一丝衣角。”

如果只有一个人藏在凹槽里,是绝不会让门下的人瞧见的。华不石和司马如兰两人藏身在此处,尽管彼此紧倚在一起,尽lì

往里面靠,可这熊百龄身高八尺,视线也能瞧看得比常人更高,才发xiàn

了石梁后司马如兰的一片裙角。

华不石道:“你想要怎样?”

熊百龄道:“你们可是知dào

出这秘窟的路径?”

华不石道:“知dào

如何?不知dào

又如何?”

熊百龄道:“如果知dào

,我们可以交换一个条件,若不知dào

,我等反正也逃不出去,那也就无甚可谈的。”

华不石皱起眉头,一时之间却没有答话。

这熊百龄发xiàn

了他们二人的藏身之处,却没有告知梁五德前来擒拿,而是一个人走过来谈条件,确是有些不同寻常。但是,这也有可能是熊百龄和梁五德一起设下的圈套,其目的便是为了诓出从秘窟中脱身的方法。

华不石望向身侧的司马如兰,只见她眼眸里也带有疑惑之意,显然同样猜不透熊百龄此举的用意。司马如兰虽是聪颖,毕竟未经过世事磨炼,若论心计诡谋,与华不石相比还远远不及,看来此时只能由他来拿主意应对才行。

华不石想了想,说道:“你先说说要交换怎样的条件,我才告sù

你有没有出秘窟的路径。”

熊百龄道:“条件很简单,老夫帮兰儿侄女解开被封穴道,我们合力击杀梁五德,不过你们须得助我进石台下面的岩洞去救南儿,再一同从你们所知的途径脱出此地。”

华不石道:“熊大公子被困在了下面岩洞中么?经过了这几个时辰,焉知他是否还活着,很有可能已被那条巨蛇吃了。”

熊百龄道:“无论怎样,老夫也要下岩洞去看一看,但凡还有一线的希望,也要救他出来。”

熊天南是熊百龄的独子,熊百龄虽然生性坚忍凶悍,但毕竟还是一个父亲,而父亲想要救儿子的心情,华不石能够体会得到,到此时他对熊百龄所言,倒也相信了六七分。

祭台下的岩洞是巨蛇的巢穴,那条巨蛇的可怕实难用语言来形容,要进去救人谈何容易?如果熊百龄此番来谈条件,是与梁五德合谋诓骗的话,他所提的交yì

应该更容易让华不石和司马如兰接受才对,断不会用这等凶险之极的事情来徒增麻烦。

实jì

上如今他们二人已全无抵抗之力,行藏一被泄露就完全处于了劣势,并没有太多可选择的余地。

华不石沉吟了片刻,才道:“我可以告sù

熊先生,这秘窟确是有另外脱出的办法,你的条件我们也愿意接受。不过脱出之法我现在却不能说,你须得先帮兰儿小姐解穴,再合力击杀了梁五德以后,我们才会助你去救令公子,最后一同脱出此地。”

他顿了一顿,又道:“另外丑话还须说在前面,如若熊大公子困在在蛇穴中已经身亡,熊先生也不可以再翻脸对我们不利,你可能够答yīng

?”

熊百龄并不迟疑,立时说道:“好,老夫答yīng

!兰儿侄女,你从石门上下来,老夫立时就为你解穴!”

如今盘龙珏就在梁五德的手中,若不先杀此人夺下玉珏,也就开启不了祭台上的洞口。梁五德武功高强,单打独斗熊百龄实无取胜的把握,而就算要以死相拼,也最多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到时再也无力进蛇穴去救人了。

这也正是刚才熊百龄先前没有向梁五德出手的原因。他很清楚,要救儿子唯一的可能,就是解开司马如兰被封的穴道,让她恢复武功,二人便可以联手要杀死梁五德,而有了司马如兰和华不石相助,下岩洞去救人也会有更大的机会。

熊天南被困在蛇穴里已有两个时辰以上,生存的希望本是十分渺茫,但是熊百龄却坚信儿子仍然还活着,正在下面等着他去援救,这或许正是一种父子连心的本能感应。

当然,时间拖得越久就会越危险,熊百龄此时已迫不及待地要给司马如兰解穴,也好尽快下岩洞去救爱子。可也在这时,他却忽然感觉到背上一疼,竟有一支利刃刺进了他的背脊,刃尖正抵在了他的后心之上!

第四百九十五章 无相缘灭指

熊百龄忽然感觉到背上一疼,竟有一支利刃刺进了他的背脊,刃尖正抵在了他的后心之上!

梁五德阴冷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熊堂主,你好大的胆子!本老早知你们父子投靠‘黑龙宫’乃是存有异心,现在还有甚么话说?”

熊百龄的心头瞬间就已冰凉,他目光望向远处的祭坛,只见石台之上果然仅剩下两名海盗喽啰在倒地大睡,梁五德先前盘坐之处已空空如也。

这梁五德不仅老奸巨滑,而且轻功也是极高,从祭坛上潜下欺近到石门之处,从背后忽施突袭,以熊百龄感官之灵敏,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

而华不石和司马如兰都躲在石门上面的凹槽里,根本不敢露出头来,就更加无法发xiàn

了。

梁五德的短匕本就是削铁如泥的宝刃,现下入肉已一寸有余,熊百龄的护身真气全然无法阻碍,只要再送进几分,就会刺进心脏而致人死命。

事到如今,熊百龄已经再无反抗的余地了!

他忽然大声喝道:“梁五爷!我熊百龄投靠‘黑龙宫’并无异心,也把所知的秘密全都尽数相告,但南儿是老夫的独子,我决不能见死不救!五爷只要开启那岩洞让我下去救他,熊百龄就感激不尽,日后熊家父子为了‘黑龙宫’当牛作马,也绝无二话!”

梁五德却冷笑道:“你刚才与梁上二人所谈的条件,本老都已经听到了,你想和那个小丫头联手杀我,还敢说没有异心么!那蛇穴凶险万分,岂能再去开启,你们父子今天反正都死在此地,日后倒也用不着再当牛做马啦!”

他本就是心狠手辣而且杀伐果决的人,不想再听熊百龄分说,当下便要送出短匕,将他一刀刺死。

此时却听得有人说道:“且慢!梁五爷难道不想出这洞窟了么?”

说话的人,却正是石梁上的华不石。

梁五德道:“本老自是要出这洞窟,不过待得先杀了这个叛徒,再把你们两个抓下来。剥皮抽筋的逼供手段,本老虽然会得不多,也知dào

个十几种,到时在你们身上一一试来,我倒想看看你们能熬得过几种!”

他嘴里虽是如此说,手上的刀势却还是略为一顿,并没有直刺下去。

华不石道:“那些手段如此残忍,本少爷自是一种也熬不过,马上就会招供,不过梁爷若杀了熊百龄,我们就算招了你也出不去此窟。”

梁五德道:“这又是甚么道理?”

华不石道:“我就告sù

你罢,出这秘窟的路径,就在祭坛左边的那一面岩壁上,此处其实是在石山的山腹里,那一面岩壁只有三丈厚,外面就是吞鲸岛的海边。”

梁五德道:“哦?你说的可是实话么?”

华不石道:“本少爷所言句句是实,绝不欺瞒。”

梁五德道:“可是此处的岩石十分坚硬,即便是三丈厚却也不易挖得出去。”

华不石道:“以梁爷一人之力,挖上十天半月也难挖得出去,只怕还未破壁而出,大家就都已饿死了,不过熊先生功力深厚,力qì

也大,你们两人合力去挖,想必还是有些机会的。”

梁五德的眼珠转了两转,“嘿嘿”笑道:“华少爷,你一向奸滑狡诈,岂会这般容易就说出实话,我看其中必有诡计!”

华不石苦笑道:“出这秘窟的办法我已说了,梁爷若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如今我们大家的性命都握在梁爷的手中,欺骗你又有什么好处?”

梁五德道:“那倒也是。好罢,你们两人先从门上下来,我们一起到那边岩壁前去查看一番,若你所讲的是实,本老倒也可以考lǜ

饶过你们不死。”

华不石道:“好,我们这就下来。”

这位大少爷不会轻功,要爬上丈许高的石门固然费劲,如今要下来也不容易。他双手攀着石梁,用脚踏着石壁,一点点地往下蹭,费了半晌的工夫,才终于爬到地上。

梁五德手中握着短匕,刀尖仍是抵住熊百龄的后心,冷眼看着华不石笨手笨脚地爬下石门,却是一言不发。

待要轮到司马如兰下来时,却比华不石还更为艰难,只因为她穴道被封,手上没有气力,连攀住石梁也难以做到。

华不石站到了门下,叫道:“兰儿小姐,你跳下来吧,我在下面接住你!”

司马如兰把双脚伸出石梁,依言往下一纵,从门下直跃了下来。华不石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接,虽然勉强抱住了司马如兰的纤腰,却是站立不稳,向后连退了几步,“噗嗵”一声,结结实实地坐了一个屁股蹾,两个人跌成了一团。

熊百龄本就站在门下不远之处,华不石这一跤,就摔在他的身前,而身后的梁五德却正好被遮挡住了视线。熊百龄只瞧见华不石双目连眨,正朝他递着眼色,同时大喊了一声:“快闪!”

熊百龄的后心被刀尖抵住,他的身法再快也及不上梁五德手腕一送的速度,此时躲闪本是全无意义之举,反会令梁五德下手杀人。只不过熊百龄被制住之后本已经绝望,倏然瞧见华不石的眼色,在心念电转之间已决定相信这位大少爷,本能地向一侧疾转闪避。

而梁五德亦是同时听见了华不石的大叫,立kè

就意识到情势不妙,手上的匕首毫不迟疑地向前刺出,却只听见“噹”地一声响,短匕的锋刃竟被凌空而来的一道指力击偏!

正是司马如兰的“拈花指”力!

只因为梁五德的匕尖本已刺入了熊百龄后背,与他后心仅有不到一寸的距离,也幸亏熊百龄拧身闪躲,短匕被“拈花指”力击偏了方向之后,才从熊百龄的左肋下刺过,锋利无匹的刀刃划开了尺许长,寸余深的伤口,只差一点就刺穿了心脏!

又是接连“波波”两声轻响,却是梁五德的胸前膻中穴和下腹的气海穴同时被指力点中,他闷哼了一声,已踉跄退出丈许之外!

这瞬间的变化快到极处,也险到了极处。

司马如兰从石梁上跳下来,本是和华不石一起跌倒在地上,却突然向前滚出,双手虚空点出,所使出的正是“拈花指”中最强的绝招“无相缘灭指”!

梁五德全然没有想到,穴道被封的司马如兰居然还能够出手突袭,所使的又是无影无形的奇异指法,他的反应本是极快,却依然慢了一步,被对方的指力击中。

不过梁五德终究是绝顶高手,虽败不乱,胸腹间中招后及时后跃而起,借着身形飞退之势卸掉了一大半的指力,只是受了少许内伤而已。

同时他亦看出了司马如兰的这三式“无相缘灭指”乃是竭尽全力而发,三指攻出后气势已经用尽,一时间必定无法追击,而他只须退出丈外缓过这一口气来,便可以回头再战。

然而,他的这一口真气却并没有那么容易就缓过来!

梁五德的双脚才刚一落地,一个黑熊一般的梧伟身影已扑到了他的身前,劲风呼啸,两只巨掌向他的头顶直拍了下来!

正是熊百龄的“惊熊掌”绝招“兽王蹯”!

“兽王蹯”刚猛至极,就连司马逐风也忌惮万分,如果梁五德先前没有被“拈花指”击中,或许还能设法应对,但眼下他经脉要穴受伤,一口真气卡在胸腹之间难以提动,哪里还抵挡得住?

八式“兽王蹯”,一式强过一式,梁五德勉强闪过了六掌,却被第七掌击中了右肩,他的一条右臂已抬不起来,而熊百龄一招得手,更是毫不留情,第八掌猛击而下,正拍在他的脑门上!

骨骼碎裂声中,鲜血和脑浆四散飞溅,这位“九龙子”中的五爷的脑袋象是被开了瓢的西瓜,顿时就已四分五裂!

※※※※※※※※※※※※※※※※※※※※※※※※※※※※※※梁五德被一掌击杀,祭台上的两名海盗喽啰也没有能逃得了。

刘大和胡松在睡梦中被打斗之声惊醒,一起身就看见五爷倒了下去,浑身是血的熊百龄正朝着祭台冲了过来。以他们的那点功夫自是无可抵抗,片刻之后便都追随着梁五德而去。

杀死了两名海盗喽啰,熊百龄一跤跌坐在了石台上,手捂着肋下的伤口喘息不已。他先前被梁五德一刺受伤不轻,又勉力使出了绝招“兽王蹯”,更是令得伤口撕裂,血流不止。

这一场拼杀虽是获胜,过程却颇是凶险,梁五德的武功和心计都十分高明,一出手便制住熊百龄而占得了先机,如果他一刀杀死了熊百龄,只剩下司马如兰定然不是此人的对手。而梁五德失败的关键所在,却是没有能料到司马如兰其实穴道已解,才猝不及防而中招。

依照常理而言,全身十三处要穴被封闭,用的又是两种不同的独门手法,若没有武功高手相助,本是绝对不可能解开的。华不石不会武功,更不是高手,却解开了司马如兰的穴道,他所用的方法很简单,便是针。

第四百九十六章 再入蛇穴

以常理而言,全身十三处要穴被封闭,用的又是两种不同的独门手法,若没有武功高手相助,是绝对不可能解开的。华不石不会武功,更不是高手,却能够解开司马如兰的穴道,他所用的方法很简单,便是针。

没有人比华不石更了解人体内的经脉,而他的银针刺穴之法得传于“医圣”孟无命,更是天下间绝无仅有的本事。这位大少爷的银针在过第三道天堑被熊天南搜身时扔进了海里,所以他才问及司马如兰的身上是否带有绣花针。

而所幸的是,司马如兰真的带了。

早在熊百龄来到石门下,揭破二人的藏身之处想要谈条件的时候,华不石就已经用刺穴之术解开了司马如兰的穴道,但他终究还是留了一手,与熊百龄交谈时并没有透露出此节。这也使得偷听到他们说话的梁五德深信司马如兰依然穴道被封,全无威胁,当司马如兰从石梁石跃下,与华不石跌在了一起时,梁五德也就一点也没有防范。

熊百龄所受的刀伤不轻,却并没有歇息太久。他拿出身上所带的伤药涂抹在伤口止血,又用从身上的衣衫上撕下了布条缠住扎紧,便从地上一跃而起,似乎刀伤已经全无所碍一般。

如今熊天南被困在祭台下的蛇穴里,生死不知,对于这个魁伟的老人来说,营救爱子是最重yào

的事,片刻也不能耽搁。

他从梁五德的尸体上搜出盘龙珏,便要去开启石像上的机关,华不石却道:“熊先生且慢!地穴中的巨蛇厉害无比,熊先生可有办法能对付么?”

熊百龄道:“就算那真是神兽螣蛇,老夫也要下去斗它一斗,把南儿救出来!”

华不石道:“熊先生此举可是太鲁莽了,那条巨蛇力大无穷,绝非人力所能相抗,你这般下去和送死无异,又怎么能救出令公子?”

熊百龄原本也是心计深沉之人,只是因为爱子被困,心中焦急,一时间惶然无计才急于冲下岩洞去救人,此时听到华不石的言语,不由得心中一动,问道:“华少爷难道有好主意么?”

华不石道:“如若真是神兽螣蛇,自非我等凡人能制。不过以在下之见,那条蛇的体型虽然十分惊人,却没有生长双翼,也不会飞行,是以并非真zhèng

的神兽,而是一条大海蛇而已。既是蛇类而非鬼神,我们就可以用应对寻常蛇类的办法来对付它!”

这世上是否真的有能够腾云驾雾的螣蛇,大概谁也无法确定,但是华不石却相信洞穴之中巨蛇的来历,肯定与昔年的海盗王拓拔擎天有关。

身为称霸东海的王者,拓拔擎天必须要使手下所有的海盗们慑服,除了依靠自身的武功本事,更好的办法便是借助鬼神之力。因为即便是海盗中的亡命之徒,要面对着鬼神时,也只有敬畏而不敢反抗。

其实这种利用人们对鬼神迷信的方法,亦是从古至今各代王朝的皇帝惯常使用的手段。

拓拔擎天自命为天蛇下凡,若只是在嘴上说说,并不一定能令人相信,所以他在吞鲸岛上修建藏宝秘窟时,也修建起了这座祭拜蛇神的祭坛,而地底湖泊中的大蛇,想必就是他所豢养的巨兽,用以充当蛇神的替身。

拓拔擎天如何使用牺牲来供奉蛇神,是百年之前的事情,如今当然无从知晓,而地底岩洞中的那条巨蛇是否就是当年的拓拔擎天所养的“蛇神”,历经了百年时间依然未死,或者是它所生产下来的后代,却也不得而知。

司马如兰说道:“那条巨蛇就算不是上古螣蛇,也一定是海蛇里的异种,兰儿从来就没见过这般可怕的东西,华先生又有什么办法对付它呢?”

华不石道:“寻常的蛇类都害pà

火,只要一见到火光靠近都便会退避,我们便可以利用此点来对付它。”

熊百龄摇头道:“寻常的蛇或许是怕火,岩洞中的那条巨蛇却多半不怕。先前我等下到湖边时都举着火把,那巨蛇却径直从湖里游过来,最先攻击的更是手持火把的梁五德,哪里有半点惧怕的模样?”

华不石道:“那个岩洞是巨蛇的巢穴所在,守卫自家巢穴不让外物入侵,乃是所有蛇虫野兽的天性,它一发xiàn

了我们,自会游过来攻击,这并不能说明它不怕火。我们先前所持的火把,对这等巨蛇来说实在太小,还不足让它惧怕,如果能找到大上几十上百倍的大火把,华不石相信,必定能对那条巨蛇有所震慑。”

司马如兰道:“可现在我们又从哪里能找到那么大的火把呢?”

华不石却是微微一笑,说道:“找不到就只好由我们自己来做,不过还须得兰儿小姐大方一些,舍得在石室里存放的那些经书了。”

这座秘窟里的财宝已被司马逐风搬走用于修建大仓城,而在石门里的二十五间石室之中,却存放着不少佛经,以及记录建城花费开销的帐本。而这些东西都是绢纸做成,可以用来引火,如今则变成了制作大火把的现成材料。

司马逐风出身于禅门少林寺,拥有许多藏经并不奇怪,但是他为何要把这些经书都存于此地,却有些令人难解。或许他是为超度纪念在此秘窟中丧生的夫人,或许他感觉到了此地所具有的阴森凶戾之气,想用这些佛经来加以镇压。

焚毁经书,自是对佛祖的大不敬,不过佛谚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奢”,如今烧掉这些经书只是为了救人,就算佛祖知dào

了,大概也会高兴的。

熊百龄运掌劈开了几个木架,取用了其中较长的木头,用绳索捆在一起,当作大火把的木柄,而司马如兰和华不石搬来大堆的经书,也将它们用绳子缠系在一起,再绑到木柄上去。

没花多久的时间,经过三个人合力动手,就已经做好了两只丈许长的大“火把”,较大的一只足有两三百斤重,较小的也有一百来斤,虽然在木把上缠满了经书的模样有些怪异,但看来倒也可以适用。

在最后的一间石室内,还发xiàn

了几桶酒,乃是司马逐风存于此地的,想是已经摆放了许多年。

熊百龄把自制的“火把”和几只酒桶搬到了祭坛之上,砸破了其中的两桶,将酒水倒在了“火把”上,浸透了上面所捆的经书纸页。

这些烈酒正是最好的引燃之物,浇过了酒水之后,这两只大火把便可算是大功告成了。

所有的事情已准bèi

停当,熊百龄把玉球拿在手中,说道:“兰儿侄女与我一同下去救南儿,熊百龄已是感激不尽,华少爷就留在这石台之上,不必下去了!”

司马如兰也道:“是啊,华先生不会武功,还是留在这里安全些。”

华不石心知司马如兰所言是实,他不会武功,就算下去了也帮不了忙,却反会变为累赘,当下说道:“好,在下就留在此地,为你们做接应。”

他略为一顿,又道:“不过你们还须得听我一言,那条巨蛇体型庞大,定有不下万斤之力,你们只能用火焰把它赶开,千万不要与它硬拼,否则定是没有胜算的。”

华不石说出此话的时候,目光却是望向熊百龄,他深知熊百龄爱子心切,情急之下有可能做出鲁莽的举动。

熊百龄道:“此节老夫自是省得。只要救出了南儿,我们就立kè

出来,绝不会与那孽畜拼命!”

华不石点了点头,又道:“蛇类的目力和听力都极差,多半是依靠触觉感知地面的震动来分辨猎物,且对于热力的感知极是灵敏,那条巨蛇也是凡蛇,想必亦是如此。你们如若遇到危险,就立时把火把扔开,施展轻功飞纵跃离,那巨蛇想必就不易追击得到。”

这位大少爷昔年在各境游历时,也曾在荒山大泽中捕捉过蛇虫炼药,对蛇类的特点习性甚是熟悉,此时一一交待,只希望熊百龄和司马如兰能够多一些了解,说不定在危急之时便可以救得性命。

见二人都点头明白,华不石又道:“还有最后一事,我先前也曾说过,便是熊大公子如若已然不幸丧生的话,还请熊先生立kè

退出来,常言道人死不能复生,切莫为了已死之人误了自家的性命!”

熊百龄道:“多谢华少爷提醒,熊某知dào

了!”

玉球塞入了石蛇雕像的嘴里,石蛇之中机关发动,血红色的双眼立时睁开。熊百龄按下蛇眼中的宝石,“轧轧”声响起,石板滑开,地穴的洞口再次显露了出来。

洞口内黑漆漆的,并没有任何动静,也无巨蛇从下面蹿起,但那一股咸腥的气味却再度涌出,弥漫在四下的空气里,祭台上的三人闻在鼻中,心中都是一凛。

这个气味先前一次也曾闻到,却只以为是海水的咸腥味,是以并不在意,但此时却已知dào

了这其实是巨蛇身上散发出的蛇腥气味,再嗅到自是难免令人泛起恶心欲呕之感。

第四百九十七章 赶蛇

熊百龄一把抓起了自制的大火把,二三百斤重的火把在他巨掌中举重若轻,好象比稻草也重不了多少。他把大火把在插在一旁香炉之上的火把上一放,绑上在面的经书浸过烈酒,顿时就已被点燃,熊熊的火焰飞腾而起。

熊百龄一只手提着火把,迈着大步便朝地穴的台阶下走去。而司马如兰也拿起了较小的一根自制火把,亦是引燃起来,跟随在熊百龄的身后向洞口内了下去。

眼看着二人沿着岩洞里的石阶向下消失在视线之中,站在洞边的华不石却紧皱着眉头,满脸都是忧虑之色。

他虽然已经把所知dào

的事项全部都交待完了,以他的能力也不可能再做得更多,但是在岩洞下面的巨蛇,实是世间少有的异兽,是否真如寻常的蛇类一样怕火,具有蛇类共有的特点,这位大少爷却忽然又觉得似乎全无把握。

如若他的判断错误,那么熊百龄和司马如兰这般举着火把走入蛇穴,无疑就和送死没有两样!而即便他所料得都没有错,以那条巨蛇的可怕,他们二人能否从蛇口下把熊天南救出来,也全不可知!

华不石处事从来都冷静而果duàn

,在某些时候,甚至有些冷酷无情。他对自己的判断也一向十分自信,而事实上也很少出过错。只因为华不石很清楚,冷静和自信乃是主事者最重yào

的素质,无谓的担心忧虑不仅全无好处,反会令人因思绪混乱而失误。

但是在此时此刻,他却似乎失去了这两种素质,他心里不但担心得要命,而且极是害pà

出错,对自己的判断也产生了怀疑,事实上,他就连情绪都难以控zhì

得住。

他并不十分清楚为何会有这种变化,这当然不会是因为熊百龄,难道是为了司马如兰的缘故么?

华不石本以为,司马如兰最多只能算是好朋友,也从来就未对她抱有非份之想,即便是柴林向父亲提亲,他也是一意坚拒不肯接受。然而曾几何时,这位兰儿小姐在这位大少爷心目中已重yào

到了这种程度,令得华不石竟会因为对她关心,而变得全然无法保持冷静。

这种关心显然已不仅仅是简单的友情了。

华不石心绪繁乱,背着手迈步在石台上踱了好几圈,终于已无法再忍耐下去,伸手从香炉上拔下了火把,举在手中,朝着岩洞走了过去。

这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华不石心中亦是十分清楚,但有时候人的理智却无法胜得过情感,此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岩洞中司马如兰的安危,而其它的事情都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当华不石决定要进入岩洞时,司马如兰已经下到了石阶的最底端,熊百龄就在她身前十步之外,两个人都举着火把,却站在当地一动也不敢动。

石阶之下不远处便是那个地底的湖泊,旁边还有许多石柱和石笋,参差不齐地林立着。在这些乱石的前方,赫然便是那条巨蛇!

这一次两人手里的火把比起先前要大得多,把岩洞之中也照得更亮,而那巨蛇也从湖中爬到岸上,在火光的映射之下也更加能看得清楚。

这巨蛇全身乌黑发亮,比大圆桶还粗的蛇身盘在湖边,就象是一座小山,三角形的蛇头高高扬起,两只发出血红色幽光的眼睛犹如两盏灯笼一般,扁平的蛇信在大嘴里吞吐,正不断发出“咝咝”的声音。

尽管此蛇并未长出双翼,但要说它是上古的神兽,想来也并不会有多少人怀疑,只因为如此巨大的身形和穷凶极恶的模样,实在已经超出常人对蛇类认识的极限。寻常的大蟒蛇要是与这条巨蛇相比,简直就是钻在泥巴里的小蚯蚓!

熊天南就在乱石丛里,脸孔朝下地趴在那儿一动一动,也不知生死。他趴倒的所在四下都是石笋和石柱,那条巨蛇的头部却比磨盘还大,难以伸得进去,这大概是熊天南一直没有被巨蛇吞食掉的原因。

熊百龄和司马如兰都已看见了熊天南的所在,但是要去到他的身边却并不容易,只因为那条巨蛇就在乱石丛的前方,正好挡在了二人和熊天南之间。

两个人,一条蛇在湖面对峙着,空间之中就只听到巨蛇发出的“咝咝”声和二人手中火把燃烧的声音。

这种对峙当然不可能持续太久。浸透了烈酒的自制火把虽然能燃烧一时,但很快就会烧尽。到了那时,不要说去救熊天南,熊百龄和司马如兰恐怕都会自身难保。

想要救出熊天南,就必须要尽快赶开巨蛇才行!可是现下不要说去赶开这条巨蛇,就连走近它,甚至瞧上一眼都足以令人心惊胆寒。

司马如兰的眼中充满了畏惧。女人的胆子天生就比男人小些,面对着如此可怖的巨蛇,要是寻常的少女恐怕早就已经吓得瘫倒在地,她能够站在原地没有退缩,已属十分难得了。

相对而言,熊百龄的胆子自是大得多,他沉声说道:“兰儿侄女,看来华少爷说得没有错,这巨蛇与寻常蛇类一般怕火,否则它发xiàn

我等靠近,定然早向我们攻击了!如今我们举着火把上前,应当就能逼得它后退!”

司马如兰紧咬着牙关,鼓足了勇气说道:“好!熊叔叔只管向前走,兰儿一定跟着!”

二人都把火把举在身前,缓缓前行,一步一步地走向巨蛇。面对着两只熊熊燃烧着的大火把,那巨蛇果然开始躁动不安,盘在一起的身体开始颤动,显然是感受到了威胁,口鼻间发出的“咝咝”声也比先前更响了。

当二人走近到了两丈之内,巨蛇终于开始后退,庞大的蛇身扭转着向后挪动。

眼见着方法奏效,熊百龄和司马如兰精神大振,继xù

步步进逼,把巨蛇迫得不住地后缩,终于退到了湖边。眼见着再前进几步,就能够把它赶到湖里去,也就可以从容救出倒在乱石丛中的熊天南了。

却在此时,那巨蛇粗大的蛇身忽然一卷,猛拍在了湖面上,顿时溅起一阵水花,如暴雨一般向逼到近前的火把直泼而下!

也许是因为经lì

了长达百年的漫长寿命,这条巨蛇竟似乎开启了寻常兽类所没有的灵智,它依旧有着怕火的本能,却知dào

利用湖水来浇灭火把。熊百龄和司马如兰的反应总算不慢,连忙抽身疾退,才躲开了泼来的湖水,保住手中的火把未被浇熄,但二人却也退到三四丈之外。

巨蛇盘旋而上,几乎在同时往前移动了三丈,竟又回到了原先双方对峙的位置。二人这一次的尝试居然徒劳无功,想要用火把逼开巨蛇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眼见着熊天南就趴在巨蛇身后的石丛中生死未卜,仅有不到二十丈的距离,却无法穿越过巨蛇过去救他,熊百龄束手无策,直急得额头上青筋暴起,而此时二人手中的火把也不如先前燃烧得那般旺盛,只怕过不了多久便要熄灭。

“熊叔叔!”司马如兰开口说道,“我们再试一次,等快要靠近湖边时,让兰儿拿着火把逼住大蛇,熊叔叔寻机纵跃过去救人。”

熊百龄眼睛一亮,说道:“好,不过贤侄女能够举起这两只火把么?”

司马如兰道:“熊叔叔放心,兰儿定可以举得起。”

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可想。熊百龄瞬时也已下决心,说道:“贤侄女可要小心些,等我救了南儿过来,我们就立kè

退出去!”

二人高举着火把,再度朝着巨蛇步步逼上,而这一次巨蛇比先前更为暴燥,大嘴张开露出尺许长的尖牙,长信乱吐,显然并不甘心退后。然而它的凶悍终究受制于兽类的本能,当火把靠近两丈以内时,巨蛇还是扭动着身体向后挪去。

当二人前进了三丈左右,又把巨蛇逼到了湖边。熊百龄来到司马如兰的身边,将火把往她手中一递,便立时飞身跃出,纵起七尺,从巨蛇的身边直掠而过,扑向了一旁的石丛。

司马如兰接过火把,奋力举过头顶。这两支自制的大火把相加,已超过了三百斤的重量,司马如兰自幼习练武功,腕力比普通**,但此时双手各举着一只大火把,也是极是吃力。她站在当地勉强支撑着,却已难以再做移动,只希望能够逼住巨蛇不让它蹿过来。

熊百龄掠至乱石丛中,其实仅用了眨眼工夫,而巨蛇全被眼前的火光所吸引,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行动。正如华不石先前所言,这条巨蛇与寻常蛇类一样,目力和听力皆不强,却对光热的感知十分灵敏。

熊百龄巨掌探出,已抓起了趴卧在地上的熊天南,把他挟在腋下,立时转身倒纵而回,同时口中喝道:“兰儿侄女,我们快撤!”

在这等危急的时刻,熊百龄自是没有工夫再细加察探儿子到底是死是活,只管先把他救回来,一切都等出了岩洞再说。

第四百九十八章 斗蛇

熊百龄巨掌探出,已抓起了趴卧在地上的熊天南,把他挟在腋下,立时转身倒纵而回,同时口中喝道:“兰儿侄女,我们快撤!”

司马如兰勉强后退了两步,却由于火把太重,实是无着再举得动。眼见着熊百龄已救回了熊天南,向石径上退了过去,她索性把两只火把往地上一扔,也转身向后跑去。

二人一前一后地飞退,两只火把落在地上尚未熄灭,那条巨蛇被燃烧的火焰挡在了湖边,一时之间并没有追上来。

熊百龄一只手臂挟着熊天南,施展出轻功,几个飞纵就跃上了五六十级台阶,眼看马上就可以逃出洞口,却在此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呼,听声音正是司马如兰所发出。熊百龄回头望去,不由得大惊失色。

司马如兰就在石级的中央,距离熊百龄仅二三十级台阶,此时却已经被一条巨蛇紧紧地缠住!

原来在这个洞穴中,竟然有两条巨蛇!

先前二人用火把将挡住去路的巨蛇逼到湖边,熊百龄从乱石丛里救回熊天南,另一条巨蛇却从对面的湖边悄悄地爬上岸来。当司马如兰往石阶上退逃时,这条蛇倏然蹿出,顿时便将她缠住!

这条巨蛇比起湖边的那条要略小一些,却也有十丈长,亦是浑身覆盖着乌黑的鳞片,在黑暗中令人难以发觉。司马如兰被此蛇的堪比木桶粗细的身躯缠在当中,已吓得花容惨变,而蛇身的巨力不下数千斤,不仅令得她完全挣扎不动,就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那巨蛇的身体收紧,司马如兰顿时就被卷到了空中,而巨蛇脑袋扬起,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镰刀似的尖牙,猛然一口向司马如兰当头直咬了下来!

此时的司马如兰已全无抵抗之力,眼看着就要被巨蛇一口吞掉,却只听得“嘭”地一声巨响,巨蛇的颈部被一掌击中,蛇头荡出了六七尺之外,那一口也咬到了空处!

击出这一掌的,正是熊百龄。他在台阶上方眼见着司马如兰遇险,连忙把熊天南放在旁边,返身回来营救,在紧要关头击偏了蛇头,救下了司马如兰的性命。

然而一掌击出之后,熊百龄心中却也惊骇不已。

这一掌乃是熊百龄竭尽全力打出,以他数十年“惊熊掌”的功力,一掌就算是拍在岩石上,石头也会被击碎,而他所打的又正是巨蛇头颈之间的“三寸”位置,按常理说正是其要害部位,寻常的蛇虫被击中了“三寸”必遭重创。

可是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打中了巨蛇,却仅是让它头颈荡出数尺,根本没有给它造成任何损伤,熊百龄却感觉到好象是拍在了钢铁之上一般,直震得手掌一阵生疼!

仅此可见,这巨蛇不仅是体型庞大,而且身体坚韧无比,即便不是上古神兽中的螣蛇,却也绝非人力所能对抗的。

巨蛇吃了这一掌,立时已被激怒,口鼻之间发出“咝咝”的啸叫声,猛然间蛇头伸出,朝熊百龄一口咬来!

熊百龄不敢硬抗,向一旁跃开,躲过了巨蛇的这一口,而几乎与此同时,巨蛇的尾巴却疾卷而至,一下就缠住了熊百龄的大腿!

如果刚才熊百龄及时后撤,或许还可以全身而退,但他却不肯走,只因为司马如兰还被巨蛇缠住,熊百龄若退走的话,她恐怕立kè

就会被巨蛇吞食掉。而现在被蛇尾缠住,熊百龄就算再想走也走不了了。

这条巨蛇十丈余长的蛇身已分别缠住了司马如兰和熊百龄二人,正用力收紧。熊百龄仅是腿上被缠尚好一些,司马如兰全身都被缠住,顿时就已经不能呼吸,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身上的骨骼“咯咯”作响,似乎随时都会被压碎一般。

熊百龄见状大急,双手连挥,接连拍出了七八掌,全都打在了巨蛇的身上,却依然不能让它放松半点。

这巨蛇皮糙鳞厚,先前梁五德那柄削铁如泥的短匕也砍不动,肉掌的打击就更是无法伤得到它。不过熊百龄的“惊熊掌”毕竟是极为刚猛的上乘武功,被蕴含有罡气的掌力连击的身上,却也令得它吃疼不少。

巨蛇剧烈地扭动着,头部再次扬起,嘴里红信乱吐,猛然向熊百龄直咬了下来,要先把这个还有反抗之力的猎物杀死!

熊百龄的大腿被缠住,不象先前那般还可以跳跃闪避。他心知已无法幸免,大吼一声,运足全身之力,一掌朝蛇头直击了过去!

这一掌重重地击中蛇头,却只能令得它来势稍减,那巨蛇血盆大口一转,已咬在了熊百龄的右手前臂上!

熊百龄本也算是皮粗肉厚之人,一身硬功更是练得不错,而此时又将全身功力强运在手臂之上,就算是寻常的刀剑亦是难伤。然而这巨蛇却是天生异种,嘴上的咬合之力何止数千斤,只听见“咯”地一声,两行利齿已刺入了熊百龄手臂上皮肉,鲜血立kè

飞溅而出。

熊百龄怒吼连声,挥起左掌朝巨蛇头上连击数掌,却依然无法伤到它半分。而那巨蛇并不松口,反倒咬得更紧,蛇尾也反卷而上,把熊百龄的腰也缠在了当中。

到了现在,熊百龄也已几乎失去了反抗之力,而蛇尾扭动,将他的身躯也带着转动,熊百龄的视线无意间望向台阶之下,更是吓得心胆欲裂!

原来那条被火焰逼住的巨蛇,已经游到了另外一侧爬上了岸来,绕过了湖边的火把,此时就在石阶下面,正朝着石阶往上直蹿而来。

眼前的这条巨蛇已是无法对付,再过来一条更大的,看起来熊百龄和司马如兰已是断无逃生的机会了!

正当熊百龄心生绝望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从台阶之上传来了一声喊叫:“兰儿小姐!熊先生!不要害pà

,我下来救你们!”听嗓音正是华不石的声音。

熊百龄被巨蛇缠住,无法瞧得见上面的情形,只得大声叫道:“华少爷!快把南儿救出去,千万不要下来!”

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两条异种巨蛇厉害之极,即便是武功绝顶之人也不可能对付得了,华不石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少爷,就算下来也全无作用,只能白白搭上性命。在熊百龄想来,华不石若是能把台阶上的熊天南给救出洞去,就已是天大的幸事了。

而此时另一条巨蛇已蹿上了二三十级台阶,眨眼之间也将来到熊百龄和司马如兰被缠住的所在。却听得华不石喊道:“你们放心,我一定救你们出去!等大蛇一放松,你们就赶快往上逃!”

就连熊百龄这等拥有千斤之力的武功高手,也无法挣得脱,那华不石又怎么可有办法让巨蛇放松?

此时司马如兰被蛇身紧紧缠绕,已然窒息说不出话来。熊百龄心中又急又怒,更有着无限的绝望之感,正想再喝阻华不石不要下来,却只听见“呯”地一声脆响,却是一物在巨蛇身体上撞碎,一股冲天的酒气扑面而来。

而接着有一点火光飞至,轰地一下,整条台阶瞬时间都被点燃,熊熊燃烧了起来!

※※※※※※※※※※※※※※※※※※※※※※※※※※※※※※其实华不石从岩洞口下来已有了不少时候。

他在祭台上心绪烦乱,无法忍受对司马如兰的担心,终于拿起火把走下了石阶。

进洞以后,华不石倒并未径直走下去,只因为在台阶上,他就已远远瞧见了熊百龄和司马如兰在下面的乱石丛边与巨蛇对峙,这那种情形下他自知下去也帮不上忙。

接着二人把巨蛇逼到湖边,熊百龄跃到石丛里救出熊天南,与司马如兰一前一后向台阶上跑来,华不石也全都看得一清二楚。事情似乎进行得十分顺利,与他先前所料想的也并无出入,这位大少爷也就松了一口气。

然而也就在此时,意wài

却忽然发生了!

华不石全然没有想到这个蛇穴之中竟然有第二条巨蛇,而那条巨蛇在石壁的旁边,藏身在暗影之中未露一点痕迹,直到忽然间蹿出,把正在奔逃的司马如兰紧紧缠住,华不石才发xiàn

了它的存zài



而随后熊百龄折返而回去救司马如兰,也被巨蛇缠住而无法脱身。

眼看着司马如兰陷入险境,华不石心急火燎,但他却也十分清楚,缠住二人的巨蛇即使比另一条稍小一些,也依然不是人力所能对抗的,他自己若冲下去同样是救不了人,除了送命全无用处。

他立时转身跑上台阶,回到了祭台之上。这位大少爷毕竟是机变百出之人,在危急的关头很快就想出了解困之法,便是用火。

在石门后的仓房里存放了四木桶陈酒,先前熊百龄把它们全都搬到了祭台之上,并敲破了其中两桶,把桶中烈酒浇在两只大火把上,而还剩下的两桶酒就摆放在旁边。

只有用烈酒引火,才能把巨蛇赶开。华不石所想到的就是这个办法,事实上这或许也是当下唯一可以救司马如兰和熊百龄二人的可行之策。

第四百九十九章 蛇毒

只有用烈酒引火,才能把巨蛇赶开。华不石所想到的就是这个办法,事实上这或许也是当下唯一可以救司马如兰和熊百龄二人的可行之策。

大木桶足有大半个人高,加上装在其中的酒水,至少有一两百斤重。熊百龄膂力过人,要搬动自是轻而易举,可对于孱弱的华不石来说,却绝没有那么容易。

他用双手扶着酒桶去推,全身都倚了上去,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让酒桶移动了数寸,距离那岩洞口还远得很。按照这种速度,就算他用尽吃奶的气力,能够把酒桶搬进洞去,只怕洞里的二人也早就被巨蛇给吃了。

华不石几乎已有些气馁。

因为身患“乾元绝脉”的关系,华不石自小就与练武绝缘,无论习练任何功夫都是徒劳无功,白费气力。不过自从懂事以来,瞧看着别人习武练功,他即便心中羡慕,却从来不曾因此而嫉妒和自卑。

只因为这位大少爷深信,武功并不能够决定一切,他的智慧足以弥补武功的不足,甚至能够发挥比武功更大的用处。

然而在当下的情形下,他却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体质孱弱的缺陷。如果他再有多一点的力qì

,就能把酒桶搬进岩洞去,也就能救下司马如兰和熊百龄的命,可如今他却无法做得到。

他不得不停下手来,举目四顾,却瞧见地上掉落着一柄匕首。

这把短匕正是梁五德所用的兵器,熊百龄杀死了梁五德以后,把这柄匕首也拿了过来,先前制作火把时用它切割绳索,后来就随手扔在了一旁。

华不石立kè

走上前去拾起匕首,回到酒桶前连刺了七八刀。这短匕极为锋利,即便华不石腕力不大,也能轻易地捅穿木桶,而桶里的酒水立时就从七八个孔洞里喷流而出。

即然整桶酒搬不动,那就让酒流出一些也好变轻一点。

华不石扔掉匕首,又接连后退了七八步,摆好架势,猛然朝着酒桶直冲了过去!

闷响声中,他的肩膀重重地撞在了酒桶之上。本就被放掉了一些酒水,变轻了不少的酒桶被他奔过来身体的冲力一撞,终于摇晃着倾倒下来,发出“咣噹”一声响。

华不石顾不得肩头疼痛,连忙伸手扶住横倒的酒桶,又从旁边拿过火把衔在嘴巴里,推着木桶向岩洞口滚了过去。

滚动圆形的酒桶,自是比搬移要容易得多,以华不石的力量倒是可以做得到。而桶里的酒水正不断从破洞里涌出,流在地上了。

华不石把酒桶推进岩洞下到了石阶上,熊百龄正被巨蛇咬住了右臂,司马如兰也已经被蛇身缠绕得几近窒息,正是千钧一发之时。这位大少爷嘴里大声喊叫,用尽全力往前一推,酒桶顿时顺着石阶滚了下去。

洞中的石阶笔直向下,而那条巨蛇正盘绕成一团,位于石级的中央。酒桶从数十级阶梯上直滚下来,撞在了蛇身上碎裂开来,桶里的酒水也四散喷洒。而华不石拿过了火把,挥臂投掷了下来,顿时就点燃了石阶上的烈酒!

由于那只酒桶边滚边漏,石阶从上到下都有不少酒液,此刻一经点燃,几乎是整条石阶都燃烧了起来,瞬时就变为了一片火海。那条巨蛇的身上本也被浇上了不少烈酒,火焰蔓延而上,直烧上了它的身体!

不知dào

这种海蛇是当年拓拔擎天从何处寻来的蛮荒异种,不仅体型极其巨大,而且力大无穷,全身上覆盖的鳞片更是宝刃难伤,天下间恐怕无人能与之相抗,然而它们却依然是凡蛇,并非真zhèng

的神兽,仍有着普通蛇类怕火的天性。

当火焰灼烧而至,巨蛇惊慌失措,终于松开了熊百龄和司马如兰二人,向台阶的下方蹿逃而去。而原本已经几乎来到了近前的另一条巨蛇,面对面前的大火,也倏然停住,缓缓向后退却。

台阶之上已经满是火焰,尤其是酒桶碎裂之处,赤红色的火苗更是蹿起丈许来高。熊百龄本就两脚着地,巨蛇松口逃离之后还能站得稳,司马如兰却是被卷到了半空中,蛇身一松她就直落了下来,几乎跌入到火焰之中,幸得熊百龄抢上一步伸手相扶,她才能勉强站住。

在台阶上方的华不石大声喊道:“快点上来啊!这火可烧不得多久!”

一桶烈酒当然不可能燃烧太久,只要火焰熄灭,那两头巨蛇就肯定会再次蹿上,所以尽管石阶之上到处都是烈火,熊百龄和司马如兰此时却已没有别的出路,必须立时冲出去!

熊百龄道:“兰儿侄女,你能上得去么,可需yào

老夫扶你?”

司马如兰先前被巨蛇缠住几乎窒息,此刻面对着火海依然全身乏力,却咬着牙说道:“熊叔叔放心,兰儿能够自己上去!”

熊百龄道:“好,那我去救南儿出去!”

他跳到熊天南的身边,一把抱起了儿子,而司马如兰则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提运起真气,施展轻功向台阶上飞纵。

数息之后,他们总算是冲过石阶上的火海,逃出了岩洞,华不石立kè

按下祭台上蛇神雕像上的机关。只听见“轧轧”声响起,洞口的石板缓缓地闭合了起来,情势才终于安全了。

这次闯入蛇穴救人可谓死里逃生,如今几人一个个全都狼狈不堪,熊百龄的须发焦黑,一脸胡须被烧掉了一大半,司马如兰的裙角也着了火,出了岩洞才忙不迭地扑灭。华不石先前在搬推酒桶时身上沾上了不少烈酒,进洞之后忙于放火救人,衣衫也被点着,虽然后来及时扑灭,却也被烧出了好几个大窟窿。

倒是熊天南一直被熊百龄抱在怀中,并没有被火焰烧到,只不过依旧紧闭着双眼全无意识,也不知dào

是死是活。

对熊天南的生死最为关心的,当然熊百龄。他虽然探出儿子尚有微弱的气息,但察看身体时,却找不到任何伤口,也不知dào

熊天南为何会昏迷不醒,直急得额头上青筋暴起,不住地搓手顿足。

华不石见状走上前来,开口说道:“熊先生若是不介yì

,让在下探查一下熊大公子的脉象如何?”

熊百龄早就听说过这位“恶狗公子”医术高明,连忙道:“这可有劳华少爷了!”

华不石伸出三指,接住熊天南左手腕脉,凝气探查了一会,说道:“熊先生尽管放心,熊大公子只不过是惊吓过度,一时晕厥了过去,并没有大碍。只是暂时还不宜把他弄醒,以免日后留下心悸之症,还是过上一段时间,让他自然苏醒为好。”

听到了此话,熊百龄才如释重负,脸上的神色也是一松,却忽然间脚下发软,“咕咚”一声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华不石和司马如兰俱是大惊,急忙抢到近前查看。华不石拉过熊百龄的右臂,神情却是一变,说道:“不好,熊先生已中了蛇毒!”

只见熊百龄的右手前臂上,赫然有两个寸许大小的孔洞,正是先前被那条巨蛇咬中的地方。在齿孔周围的皮肉翻起,一大片肌肤已变为了乌青,而从伤口中渗出的血液也尽是紫黑的颜色。

并非所有的蛇都有毒,一般来说蛇类的体型越大就越是无毒,比如普通的蟒蛇便无毒性。然而在岩洞中的巨蛇体型如此庞大,居然也有毒,而且华不石一眼便看出,这种毒乃是蛇毒之中最厉害的一种。

司马如兰急道:“这可怎么办?华先生,你可一定要救他,熊叔叔是为了救兰儿才被那条蛇咬中的!”

华不石神色凝重,说道:“兰儿小姐,帮我扶起他身体!”

他从一旁找了一根绳索,缠在熊百龄的上臂用力系紧,又取过了那柄乌黑的短匕,在火把上略一烧灼,便在熊百龄前臂被咬伤之处两横两竖划了四道。

皮肉裂开,乌黑的毒血顿时泉涌而出。华不石用手指按住熊百龄臂上的血脉,又伏身用嘴吮吸伤口,把黑血吸出来,再吐在地上。接连吸了十几口毒血之后,从伤口之处已难以再吸得出血液,华不石也只得停了下来,然而熊百龄手臂上的乌青颜色却并不稍减,反而有向上臂蔓廷的趋势。

司马如兰道:“怎么样,可解得了蛇毒么?”

华不石道:“这巨蛇的毒性之强,乃是华不石平生罕见,如今没有药物,也只能做应急的救治,虽可暂时延缓一下蛇毒上行,却并不是解决之道。”

司马如兰道:“那要怎样才能解毒呢?”

华不石道:“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若等到蛇毒扩散发作,恐怕就更加糟糕,所以……所以……”

华不石的身边本是带有能解蛇毒的药物,只不过先前在沟堑处被熊天南搜身,他身上所带的东西都被扔到了海里。如今没有蛇药,这位大少爷的医术再高,要解此剧毒也是无能为力。

司马如兰道:“所以怎么样?”

华不石道:“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好……”

他支唔着尚未说完,却有**声说道:“不过是一条手臂而已,华少爷何须为难!”

说话的人正是熊百龄,他不知何时已经醒转了过来,此时满脸豪气,全无惧意。

第五百章 断腕与回归

华不石支唔着尚未说完,却有**声说道:“不过是一条手臂而已,华少爷何须为难!”

说话的人正是熊百龄,他不知何时已经醒转了过来,此时满脸豪气,全无惧意。

司马如兰惊道:“什么!要砍断手臂才能解毒么?那怎么可以!”

要知熊百龄修liàn

的是外门掌力“惊熊掌”,一身本事全都在一双手掌上,断去一臂就等于是废掉了一大半的武功。但此时他却“哈哈”一笑,说道:“老夫背叛门派,该当有此报应,这等下场本就是罪有应得!华少爷,把那柄匕首给我,老夫自行切去此臂也就是了!”

华不石叹了一口气,将把柄黑色的短匕递了过去。熊百龄左手一把抓过匕首,寒光过处,右臂齐肘而断,掉落在了地上!

蝮蛇螯手,壮士解腕!

熊百龄实是心志极为坚忍之人,挥刀自断手臂,竟没有丝毫的犹豫。而手臂一断,鲜血喷涌而出,华不石立时拿过司马如兰递过来的金创药,给熊百龄敷药止血。

众人身边并无包扎伤口之物,司马如兰撕下自己的裙摆,用力扯成了条状,当作崩带给熊百龄裹伤。

熊百龄脸色苍白,额头之上尽是虚汗,口中说道:“多谢华少爷和兰儿侄女,老夫实在愧不敢当!”

司马如兰眼里的泪水却已流了下来,说道:“熊叔叔为了救兰儿才被毒蛇咬伤,让熊叔叔断了一只手臂,都是兰儿不好……”

司马如兰心地善良,此时见熊百龄残去了一条手臂,心里极是难过,全然忘记了他之前图谋夺取大仓城,又投靠“黑龙宫”海盗,出卖吞鲸岛的秘密等种种的不是。

金创药甚是有效,华不石用手指按压住熊百龄上臂的血脉位置,过了一盏茶工夫,断臂之处的流血渐渐地止住,他再用布条裹紧,很快就包扎停当。

处理完伤口,华不石说道:“我们还是在这里休息半日时间,再行出洞吧。”

梁五德虽然死了,钱八斗和钱九空以及数十名海盗却还守在山顶的洞口外,此地并不安全,当然是越早离开越好。只是熊百龄的手臂刚断,熊天南又昏迷不醒,当下实是无法行动,所以这位大少爷才提议歇息半日再动身。

他目光望向熊百龄,问道:“如今梁五德死了,熊先生已回不得‘黑龙宫’,却不知从秘窟里出去有何打算呢?”

熊百龄道:“还能有甚么打算?老夫从这洞窟出去,就带着南儿和门下家眷弟子,到中土大陆上去找个偏僻所在安生度日,了却余生,不再参予江湖上的纷争了!”

华不石道:“这一次‘黑龙宫’折损了梁五德,想必不会放过熊家,熊先生今后还须得多加小心才是。”

任何江湖势力都不会轻易饶恕叛徒,象“黑龙宫”这等以凶残狠辣著称的海盗就更加如此。熊百龄断去一臂武功大损,就算想要带着家小到中土大陆上隐居遁世,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熊百龄心里当然知dào

华不石所言是实,但事到如今却也无可奈何,长叹了一口气却不言语。

司马如兰忽然说道:“熊叔叔如果没有地方去,不如回大仓城如何?只要留在大仓城里,‘黑龙宫’也不敢前来侵犯的!”

熊百龄面露惭愧之色,说道:“老夫做过了太多对不住‘万金堂’和贤侄女的事情,如今又哪里还有颜面回大仓城去!”

司马如兰道:“不管熊叔叔以前做过任何事,刚才在蛇穴里救下了兰儿的性命,兰儿也都不会再怪你啦!其实我一直都把熊叔叔当做长辈,也不曾当真记恨过熊叔叔的。”

熊百龄道:“兰儿侄女当真不怪我以前犯下的过错么?”

司马如兰道:“其实我和爹爹一样,向来没有把熊叔叔看成外人,如今爹爹已去世了,‘万金堂’人单势孤,连保护大仓城也难做得到,兰儿实是很希望熊叔叔可以回来。”

熊百龄凝望着司马如兰的脸,却见她满脸皆是真诚之色,忽然之间热泪盈眶,从眼角直淌了下来。

先前他挥刀断臂,不仅没有流下一滴眼泪,连眼睛都未曾眨上一下,可如今面对着司马如兰这位不满二十岁的少女的恳求,这位须发斑白的彪壮老人却在倏然之间老泪纵横!

熊百龄自翊武功智谋都不比司马逐风差,是以并不甘心长久屈居于人下,掌控大仓城,坐上“万金堂”堂主之位一直是他的心愿。他甚至想要做得比司马逐风更好,打算在取得大仓城以后,再进一步扩充势力,以称霸整个南海。

为了达成此事,熊百龄数年以来处心积虑,不惜动用阴谋手段,最终还投靠了“黑龙宫”。

然而如今断去一条右臂,一身武功失掉大半,所有的雄心壮志也就随之已烟消云散,熊百龄才忽然想起了司马逐风以往对他的好,当年两人八拜结交时的兄弟义气。

司马如兰说得没有错,司马逐风父女都没有把他当成外人,每一次逢年过节,两家人都在一起摆宴吃酒,其乐融融。而司马如兰小时候,他也时常抱着她在大仓城中到处玩耍,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

如今那个小女孩并没有改变,可是这个“熊叔叔”却变了。

人性之中的善恶区分,往往就是在一念之间,在许多时候,对权势和金钱的贪欲会使人迷失,利令智晕,可一旦心中的贪欲消退,亲情和道义便会抬头,让人回复到善良的本性。

到了此时,熊百龄才意识到他以往做错的实在太多,也实在太对不起司马逐风了!

他忽然挣扎着站起身来,又双膝一屈跪在了地上,大声道:“司马大哥在天有灵,熊百龄今日立下重誓,在有生之年定会用这一条残命,帮兰儿侄女守护好大仓城,就算万箭穿心,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只求大哥能原谅我的罪过,给小弟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熊百龄说完一个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却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司马如兰也连忙在他身边跪倒,伸手相扶道:“熊叔叔有伤在身,快不要这样,我爹爹天上有灵,一定也和兰儿一般,不会责怪熊叔叔的!”

华不石站在一旁,望着眼前发生的事情却在痴痴出神,心中颇不平静。

当今乱世人心险恶,仁慈并不是什么优点,反而可能惹来杀身之祸。对敌人斩草除根,赶尽杀绝是大多数江湖人惯常所为,出生于黑道世家的华不石对此当然十分清楚,也一向都是这么做的。

当日茗香斋一战以后,如果他是司马如兰,定会毫不手软地把熊家斩尽杀绝,不可能给他们出城逃生的机会。这么做也不能说是不对,如若当初除掉了熊家,就不会有熊百龄投靠“黑龙岛”之事,也不至于有今日的凶险。

可是今天华不石亲眼所见,正因为司马如兰的仁慈,使得熊百龄撤底折服发誓效忠,而他相信这位老人就算再次面临生死的抉择也不会背叛。

华不石到此时才发xiàn

,其实一直深深地吸引着他的,也正是司马如兰身上这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这使得华不石一直不由自主地关切她,不能忍受她陷入凶险,且竭尽全力地帮她守卫和管理大仓城。这种善良和仁慈所具的力量,决非利益诱惑或武力威胁所能比拟的。

司马如兰虽有不俗的习武天赋,却缺乏江湖经验,武功还未能达到顶尖之境,更没有运筹处事之能,咋一看来,她好象并不具备成为大仓城主的必要素质。然而,仁慈善良却会让她得到民心,也会获取到许多支持和帮zhù

,而这种能力即便是华不石也不具备。这位兰儿小姐,实是大仓城主最为适合的人选!

这种感觉华不石以前也曾经有过,却并没有今天这般强烈。

此时司马如兰已扶起了熊百龄,把他搀到围栏旁边坐下休息,她自己则走到了华不石的面前,说道:“我们出洞时要炸开那边的岩壁,这个秘窟以后就不能再用啦!斩龙船的详图先前梁五德已拿了出来,兰儿还想进到那边石屋中再去寻找一些应当带走的东西,华先生可愿意一起来么?”

华不石道:“石屋里的物事,皆是司马城主所留下的遗物,华不石只是一介外人,就不进去了,兰儿小姐还是自己去吧!”

先前搬来佛经制作火把时,他倒也走进过了大门后面的各间石室,但那时为了下岩洞去救人,自是顾不上这些小节,此刻他却自觉得不便再进去了。

司马如兰显然有些失望,但仍是说道:“好吧,那兰儿自去便是。”

看着司马如兰转身走了,华不石则走到一旁盘膝坐下。祭台之上火把的光忽明忽暗,熊百龄斜倚在石栏边休息,熊天南则依然昏迷不醒,一时之间四下皆是静默无声。

过了许久,司马如兰才从石门里出来,手里所拿的除了一个油纸小包之外别无它物。

第五百零一章 借经

过了许久,司马如兰才从石门里出来,手里所拿除了一个油纸小包之外别无它物。华不石原本以为她进去了这么久,定会找到不少要带走的东西,大箱大捆地搬出来,却没想到这位兰儿小姐只拿了这么一件小东西。

司马如兰走回到石台上,华不石不禁开口问道:“兰儿小姐要带出这秘窟的,难道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包么?”

司马如兰与华不石并肩坐下,说道:“是啊。那石室里面有许多东西都是我爹我娘的,兰儿本来是都要带走,不过又想了一想还是算了,只拿这一本爹爹亲手抄写的‘易筋经’留作纪念也就是了。”

华不石闻言脸色倏然一变,道:“你说的‘易筋经’,可就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最强的内功心法么?”

司马如兰道:“是啊,这本‘易筋经’的抄本,是当年爹爹从少林艺成下山时,专门到寺内藏经阁里抄录的。相传修liàn

这门心法能使人易筋洗髓,脱胎换骨,只不过近百年来少林弟子里没有一人能够参悟练成,就连爹爹也不行。”

先前司马如兰对梁五德说,在秘窟中收藏了司马逐风的武功密籍之时,华不石就已料定那只是她为使梁五德不致立kè

杀人的缓兵之计,想必并非实情。而后来梁五德和熊百龄进到石室内搜找了许久,也果然是一无所获。

却没想到石室中虽然没有其他武功密籍,却有着“少林派”最强的内功心法“易筋经”!

华不石此次远行千里参加“万易大会”,本就是为了购买一门佛家内功心法,以弥补杨绛衣所修习剑法的缺陷,可是事出有变,不仅未能达成,还几乎丢掉了性命,漂流到这座大仓岛上。如今传说中的“易筋经”就在他的面前,这位大少爷不由得两眼发光,口水都快要流了下来。

司马如兰瞧见了他神情的变化,问道:“你还好么?可是身上有哪儿不舒服?”

华不石连忙收起了贪婪之色,说道:“在下很好,身上并无不适,只是有一件事情相求,不知dào

兰儿小姐能不能答yīng

。”

司马如兰轻轻一笑道:“你竟也会有事情求我么,那说来听听吧?”

华不石道:“我想求兰儿小姐把这本‘易筋经’借给华不石抄录,我保证绝不损坏,一抄完就立时归还。”

司马如兰皱眉道:“你要求我的,就是这件事?”

华不石道:“是啊,只要兰儿小姐肯借,有甚么条件尽可以提出,要多少银两华不石都可以去筹集,绝对没有二话!”

司马如兰想了想,说道:“兰儿知dào

华先生的体质练不得武功,想要这‘易筋经’定不是为了自己,却不知华先生要把它拿给谁去修习?”

华不石道:“实不相瞒,我抄这‘易筋经’是想让姐姐修liàn

。她本是‘华山派’的弟子,所习的‘大力伏魔剑法’若没有佛家内功匹配,便发挥不出十成威力,在下这一次从湘境远行海外,便是为寻购一门内功心法,如若能够得到,不论任何代价,华不石都是愿意付出的。”

司马如兰却忽然嘟起了小嘴,说道:“为了给绛衣姐姐求一门内功心法,你远行数千里,还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华先生对绛衣姐姐可真好,让兰儿好生羡慕。”

华不石说出愿意付任何代价,本是希望司马如兰能明白他对内功心法志在必得的诚意,也好开出条件来达成交yì

,却没有想到她会有这般反应,这位大少爷一时之间愣在当地,却不知应当如何应对。

司马如兰又道:“华先生这些日子费心费力,帮zhù

‘万金堂’守城,对兰儿的恩惠甚多,如若是其它的事情,兰儿必会答yīng

,只是这‘易筋经’是本门的内功绝学,如若传给外人便是有违少林门规,实非兰儿所能承担的。所以借经之事恕我不能应允,还请华先生见谅!”

几乎任何门派,都会有本门武功不得外传的门规,“少林派”这等在江湖上顶尖的名门大派当然更是如此。而“易筋经”号称“七十二绝技”之首,当然就更是“少林派”要绝对保秘的独门武功。

以此而言,司马如兰拒绝把“易筋经”借给华不石抄录的理由,实在十分充分坚强。

不过华不石亦是知dào

,所谓门规只是各家门派的前辈掌门人订出的冠冕堂皇的死条文,是否真有约束之力,却只在于门下弟子愿不愿意遵守。而任何东西均有代价,武功秘籍亦是如此,只要能换得足够的利益,也并非就不能出售,这也是各家门派默许之事……

如若各门各派的门人弟子全都死守门规,又哪里会有当年在“万易大会”上许多种武功典籍争相交yì

之事?

这位大少爷低头沉吟,却有些犹豫不决。

假若对面持有“易筋经”的是“少林派”的掌门圆通大师,或是之前在“万易岛”上所见的圆光和尚,华不石自是可以提出用银两高价收购,可是面对着司马如兰,华不石却深知许诺再多的银两,想来也难以打动得了她。

这不仅因为“万金堂”一向资财颇多,而且前些日子为了救助逃难到大仓城里的土著峇峇,司马如兰也毫不吝惜出拿出了数十万银两,显然钱财对她来说并不是重yào

之物。

华不石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兰儿小姐可想知dào

,我为何如此想要得到‘易筋经’,拿去给姐姐修习么?”

司马如兰俏脸一红,道:“你喜欢绛衣姐姐,那一日在金玉号上兰儿就已经瞧出来啦,你想拿‘易筋经’给她,还是不为此么。”

华不石却摇头道:“我喜欢姐姐不假,但这并非是华不石远行千里,不惜代价非要得到禅门内功的原因。”

司马如兰道:“那你又是为了甚么原因呢?”

华不石道:“司马城主当年耗尽万金,在海外修筑起大仓城,乃是为了建起一方世外桃源,理想之地,让百姓能在此安居乐业,这是在下一向都万分钦佩的。不过这却不是华不石的理想所在,所以我不能一直留在大仓城中,也不得不辜负兰儿小姐的一番情意。”

先前他一直在谈论借录内功心法之事,此时却忽然说到了大仓城,司马如兰脸上的红晕更增加了几分,说道:“却不知华先生的理想是什么,能对兰儿说吗?”

华不石道:“在当今乱世之中,各地豪强并起,到处皆是弱肉强食,每日也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死于非命,华不石的梦想,便是要在这大明之境,建立一个没有杀戮的江湖。”

“我要立下一门江湖上的律法,让黑道白道,所有的门派势力都必须遵守,这门律法会禁止峙强凌弱,强取豪夺,所有人都只能用公平交yì

的手段获取利益,大明境内无论是强者还是弱者,大门派亦或小帮会,都能够过上平安的日子。”

“为达此目的,就必须把‘恶狗门’变为势力遍及大明十三境的大门派才行,还须拥有足够强dà

的战力,方能监督这门律法的施行,让人人都不能违背。其实我都已计划好啦,准bèi

先从湘境起步……”

华不石的想想在他的心里已经思量过了无数遍,此时面对司马如兰,这位大少爷滔滔不绝,将心中考lǜ

了许多年的计划和设想一一道出,足足说了半个时辰之久还没有讲完。

华不石说出这些,自是希望司马如兰能够明白,他想要得到“易筋经”交予杨绛衣修习,并不是因为儿女私情,而是要成就大事之故。而让这位大位大少爷如此坦诚的另一个原因,却是在大仓城中与司马如兰相处了这许多时日,他们两人已变成了可以交心的朋友,他亦是深知这位少女的善良。

这些话若说给别人听,或许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这只是华不石的痴心妄想,当成是天大的笑话,但是他却相信司马如兰定是会理解他的用心,亦是明白实现这个梦想的意义所在。

当初司马逐风建立大仓城,何尝就不是从一个理想开始。乱世之中的世外桃源,在许多人想来亦是不可能实现的事,但司马逐风却在南海汪洋中的大仓岛上建成了,而且将大仓城传给了女儿。

从某种角度而言,华不石的梦想与建立大仓城亦是颇有相似之处,有所不同的是大仓城只是建立起一方净土,远遁于世外,而华不石的野心却是更大,他想要改变的是整个乱世中的江湖!

司马如兰静静聆听华不石所言,直到他全部说完,也并未答话。

华不石道:“兰儿小姐是懂得变通之人,也应当知晓要成就大事,不应拘泥陈规的道理,只求小姐能把‘易筋经’借予抄录,华不石感激不尽,无论任何条件,我无有不从!”

其实听了先前的一番言语,对这位大少爷的志向,司马如兰也颇为感动,她凝视着华不石的眼睛,说道:“华先生的理想,可还对别人说起过么?”

华不石道:“除了姐姐之外,兰儿小姐是这世上第二个知晓华不石梦想的人。”

第五百零二章 不疑

听到了这句话,司马如兰的芳心又是一动,如果华不石所言是实,她至少是这位大少爷最能交心亲近的人之一,否则他又怎会把心中最大的理想坦诚相告。

沉默了良久,司马如兰才道:“好吧,我可以答yīng

将此经借给华先生抄录,不过却有一个交换条件,你必须要答yīng

。”

华不石道:“在下已经说过,任何条件我都答yīng

。”

司马如兰忽然嫣然一笑,说道:“华先生说任何条件都答yīng

,如果兰儿要你去杀人放火,或是要你的性命,你也答yīng

么?”

华不石道:“兰儿小姐心地善良,对华不石更是极好,定然不会提出那些让我为难的条件,是不是?”

司马如兰却又嘟起了小嘴,说道:“华先生这是故yì

欺负兰儿,才会如此说,哼!我偏要提出让你为难的条件,看你肯不肯答yīng

!”

华不石苦着脸道:“兰儿小姐若真的想要华不石的性命,我既然说过了答yīng

,也是不会反悔的。”

瞧看着华不石愁眉苦脸的神情,司马如兰瞬时就想起了与他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当初这位大少爷为了求她帮zhù

吠天楼应对“明月会”的敲诈,不仅当街搂抱她,被一大群见义勇为的“好汉”满街追杀,后来又装成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商人向她诉苦,脸上神情简直就和现在一模一样。

她与华不石相识其实仅有半年多的时间,但当时的情形却好象就在昨天,又似乎已经lì

过了许多年一般。

司马如兰思绪纷乱,痴痴地发呆,直过了许久才恍然回过神来,把手中的油纸包递到了华不石的面前。

华不石又惊又喜,双手接过纸包,说道:“兰儿小姐愿意把‘易筋经’相借在下了!不知dào

所要条件是什么?”

司马如兰道:“经书暂时借你。至于条件嘛,兰儿现在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以后再告sù

你吧,反正你说过任何事情都得答yīng

,以后也不准反悔,对不对?”

华不石站起身来,对司马如兰恭恭敬敬地一揖,说道:“多谢兰儿小姐借经之恩!所欠的条件华不石决不敢反悔,兰儿小姐日后何时想好了都可以提出,华不石都定当遵从。”

※※※※※※※※※※※※※※※※※※※※※※※※※※※※※※在岩洞里歇息了半日,熊百龄断臂的伤势已然稳定不再流血。司马如兰找到了岩壁上的火药机关,点燃引信炸出了一条通道,四人终于脱出了秘窟。

其间熊天南也苏醒了过来,果然并没有大碍。

先前众人逃出了蛇穴,他不慎从石阶滑下,跌到了湖边的乱石丛里。

这位熊大公子的运气不错,跌落下来的位置正那卡在了几支天然石笋和石柱之间,那条巨蛇的头身都太过粗大,无法伸进石丛中咬他。而这岛上的岩石又极为坚硬,巨蛇既便力大无穷,一时间却也对他无可奈何。

只不过熊天南的胆量实在不大,那条巨蛇蹿到近前,吐出血红的蛇信tian向他的头脸,他就吓得立时晕厥了过去。

熊天南苏醒以后,听熊百龄述说了三人入洞救他的经过,又见到父亲失了一臂,这位熊大公子嚎啕大哭,内疚不已。

熊百龄向儿子言明,今后熊家誓死为“万金堂”尽忠,以赎清先前背叛门派的罪过,熊天南也信誓旦旦,表示定会追随着父亲一起报效“万金堂”,对司马如兰再也不敢存非份之想。

从炸开的岩壁出来,正是吞鲸岛石山下面的海边。

在山顶上还有钱氏双妖和数十名“黑龙宫”海盗,岩壁炸开,他们也定会听到动静。如今熊百龄身受重伤,不会武功的华不石也需yào

保护,实不宜与海盗们动手,所以四人出得洞来不做停留,立kè

沿着海岸奔行,向大鲸鱼的尾部而去。

司马如兰携着华不石,熊天南则搀扶着父亲熊百龄,俱是施展轻功全力疾奔,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来到了鲸尾石山下。司马如兰找到先前上岛时乘的舢板,四个人坐上舢板,离岛而去。

司马如兰划桨驾船,很快就穿越了岛屿周围的礁石群,回到了“金燕号”上。

从司马如兰和华不石驾船上岛,已经过了大半日的时间,“金燕号”上的福傲已是等得焦急万分,后来又听到了从岛上传来了爆zhà

声响,就更加担心二人出了意wài

,正准bèi

要带人上岛去找寻。此时见小舢板从岛上归来,城主大小姐安然无恙,福傲自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当下“金燕号”拔锚启航,返回大仓岛。

这一次龙宫部众图谋吞鲸岛,是由马五德主事,亦是派了两艘大型的海鳅船前来,为了不至打草惊蛇,都停泊在距离岛屿较远的海面上。马五德愿本以为在岛上伏击司马如兰万无一失,却没想到结果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连他自己也死于非命。

熊百龄知dào

那两艘大船的位置,让“金燕号”避开它们所在方位,绕行离开。虽然岛上的钱氏兄弟发出了烟火信号下令海鳅船拦阻追击,但是以“金燕号”比寻常帆船快得多的航行速度,摆脱海盗船自是轻松之极。

第二天的清晨时分,“金燕号”就已回到了大仓岛。

进到城里,司马如兰把熊家父子回归之事与柴林和姚元孝一说,“万金堂”的这两位长老却全都心存疑虑,尤其是听说熊家还曾经一度投降“黑龙宫”,出卖了吞鲸岛的秘密,他们就更加认为熊百龄此人不可以再用。

而熊百龄进城以后,只养了三日的伤,就向司马如兰提出,要带儿子熊天南再驾船出海一趟。

原来熊百龄虽然投靠了“黑龙宫”,但是熊家的家眷庄丁和大罴部数百人却并没有前去黑龙岛,而是落脚在距离大仓岛百里之外的一个名为“赤沙屿”的小岛之上。这固然是因为早先大仓岛外的战事紧张,无暇顾及,也是因为“黑龙宫”对熊百龄并不十分信任的缘故。

事实上熊百龄投靠“黑龙宫”数月有余,连黑龙王的面也没有见过,所见到的龙宫部众之中,地位最高的主事者也只有乔双愁而已。

所以如今熊百龄急着要去“赤沙屿”,把熊家的家眷和手下庄丁弟子接回来,若是迟了唯恐被“黑龙宫”加害。

熊百龄父子才刚刚进城便又要走,柴林和姚元孝认为他定是想找借口再逃回“黑龙宫”,主张把熊百龄父子扣押起来,按照“万金堂”的门规以背叛门派之罪论处。司马如兰却坚决不肯,不仅传令让他们离开,还把“金燕号”和船上的数十名水手都调给了熊百龄使用。

如今执掌“万金堂”的是这位兰儿大小姐,柴林和姚元孝即便心中存疑,却也不能违背她的意志。

事实证明,司马如兰并未错信“熊叔叔”。十日之后,熊百龄驾着“金燕号”回到了大仓港,还带回了三艘大船和数百名熊家弟子。

经过了数月的围城之战,“万金堂”船舰和人手的损失均是不小,如今熊百龄和原本城中最精锐的战部大罴部的回归,却令得门派的元气恢复了不少,至少暂时不用再担心“黑龙宫”卷土重来会全卫防卫之力。

当司马如兰提出要让要熊百龄复任“万金堂”副堂主时,熊百龄却是执意不肯。他只说先前已犯下了背叛门派的大罪,本是无颜再面见门中的弟兄,幸而得到大小姐的宽恕,待罪之身不能够再任门中要职,所以他只求当一名普通的帮众,只要能为“万金堂”报效死力即可。

司马如兰虽一再请求,熊百龄不肯复任之意却甚是坚决,她也只好作罢。

※※※※※※※※※※※※※※※※※※※※※※※※※※※※※※从吞鲸岛回到大仓城,华不石却无暇去理会“万金堂”门派内的事情,而是一头扎到了吠天楼的书房里,五六日也没有出来。

抄录“易筋经”对这位大少爷来说,自是首要之事。而花费了两日时间抄录完内功心法之后,他又开始研究斩龙舰的造船详图。

斩龙舰的造船并不是一张图,而是大大小小的数百张图,以及三十多本记载着如何造船的文本说明。难怪先前马五德从石屋里拿出来的,会是一个沉甸甸的大包袱。当年司马逐风花费重金,到西方国度请多名最顶尖的造船师设计此舰,用了足足五年的时间,这几百张图纸和说明文字之中,便凝结着那些大师们的心血和智慧。

华不石对于航海造船之术所懂的并不算多,他用了三天的时间,研究完了所有这些图纸资料以后,却是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想要造出斩龙舰,比原先他所预想的要困难得多。

当初在城主府的后花园,华不石听司马如兰讲述起斩龙舰时,曾以为造出此船最大的难处只不过是精铁材料。“恶狗门”在舞阳城拥有精铁矿脉和冶炼工坊,只要把数万斤精铁运来,造船之事大概就可以水到渠成。

然而看过了详图之后,他才知dào

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也完全明白了为何斩龙舰设计出来已有好几年之久,司马逐风却还迟迟没有动手开始造船的原因。

第五百零三章 甩包袱

首当其冲的难处,便是船坞.

所谓船坞,是修筑于港口岸边,用于停船和修造船只的所在。大仓港内就有不下二十座船坞。与中土大陆上沿海的各个港口相比,大仓城的船坞已属十分先进,象“金玉号”那种远洋帆船便是在其中修造而成,只不过这些船坞对于造斩龙舰来说,却全都太小了。

按照设计详图,斩龙舰有四十六丈长,九丈宽,满载之后船舷吃水三丈,甲板将高出水面四丈七尺,设有四层木舱,船上将有九根桅杆,可挂二十三面船帆。而如此的一艘庞然大物,在海面上的航行速度仍可达到五更以上,也就是说,其航速并不在小型快船之下。

仅就斩龙舰的尺寸大小而言,就超出了大仓港所有的船坞,所以若想建造此船,就必须要修筑更大的船坞才行。

要修建大船坞,费工费时不论,银两也是少不了的,至少须花费数万两。

如果说船坞之事只要有足够银两终是能够修得起来,有些难处却是连银两也难以解决的,例如造船师的缺乏。

远洋大船在造船工坊里修造,往往是以一名造船师为首,协领工坊中的匠人及小工完成。其中造船师统领船只修造的进度,并安排坊中各人的工作,乃是最为重yào

;工匠则包括有木匠、铁匠、漆匠、布匠等,亦是须得有不错的手艺;小工则只要做些气力活,要求倒是不高。

普通的远洋帆船,往往需yào

一名有经验的造船师,带领数十名各种匠人和上百小工,耗时数月方能建成。然而要建造象斩龙舰这等巨型舰船,对造船师和匠人的要求则更高得多。

此舰的详图是由西方国度中十数名顶尖的造船师共同设计而成,其中包含当今世上最先进的造船技术,大仓城里现有的造船师都无法将其实施出来。能够造出此舰的造船师,在中土大陆上想必也找不到,非得到西方国度去聘请才行。

而根据华不石对造船详图的研究所做出的判断,即便请来一名西方顶尖的造船师,想要造出此船也甚是不易,最为可行的办法,是至少聘请到六到七名造船大师,共同协作方能有更大把握。

若是如此,所需工匠人数亦是成倍的增加。根本没有一家造船工坊能有这么多的匠人,这也就意味着要实此事,必须幅数家工坊合zuò

,这也就完全不能按照以往一家工坊修造船只的办法进行运作。而事实上,采用钢铁龙骨的斩龙舰乃是当今世上最为先进的船舰,若要把它造出来,本身便是当今造船行业的一大创革。

之前司马逐风聘请造船师设计斩龙舰,乃是在西方国度中完成,并未把那些造船师请来大仓城,而如今要修造此船,却必须要把造船师直接请来才行。顶尖的造船师在西方几个航海大国中亦是不可多得,想把他们请到远隔重洋之外的大仓岛来又谈何容易,若没有特殊的门路,就算花费银两只怕也不易做得到。

用银两不易解决的另一个难题,却是火炮。

斩龙舰乃是战舰,要想用它来对抗“黑龙宫”的巨鲛舰,就必须在船上装配比巨鲛舰更加先进的火炮。以火器技术而言,中土大明亦是比不上西方国度,事实上当今大明朝军队中所用的佛朗机和红夷炮,皆是仿造西欧国家的火炮而来。

固然有不少来自西洋的商人在大仓城出售武器赚钱,但是真zhèng

最先进的船炮和火器,在众多西方国家之中亦只有大不列颠、西班牙、荷兰等数国的军队才拥有,且明令禁止向外国售卖,普通商人根本不可能得到。

对于当今大航海时代要在大洋上以武力争霸的西欧列强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虽然有这许多难处,却并没有让华不石失去要建造斩龙舰的决心。经过几天对造船详图的细致研究,他把其的难处分为了两类,一是造船师和火炮这等不能用银两简单解决之事,而另一类则是建造船坞,雇请普通工匠,购买材料等只须花钱做可办成的事情。

而根据他的粗略估算,要想把斩龙舰造出来,各种事宜所需花费的银两竟高达一百万两之多。要筹集到这些银两,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把所有的计算出来的结果一一罗列,誊写在纸笺上,华不石才出了书房,吩咐伙计备马。

这是数日以来他头一次出走吠天楼,而一刻钟以后,这位大少爷已坐在了城主府的议事厅内,那张纸笺则摆在了屋子中央的圆桌上,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的面前。

在大厅之内的圆桌前,柴林和姚元孝亦是在座。

司马如兰把纸笺看一遍,就交给了一旁的姚元孝。

她美眸流转,望向华不石,说道:“华先生的脸色不好,一定是这几天太过劳累啦,该当注意休息才是。兰儿让小红去炖一碗参汤,好给华先生补一补身子。”

经过了吞鲸岛之行,她对华不石的态度似乎又亲近了许多,此时看着对方,眼神之中满是关切之意。

华不石连忙作揖道:“多谢兰儿小姐关心,参汤却是不用炖了,在下先天的体质不佳,脸色时常都不太好,服食大补的药物并无好处。”

司马如兰嫣然一笑道:“你说不用那就不用吧!等一下兰儿亲手做几个家常的小菜请你尝一尝,华先生总不会推辞吧?”

华不石道:“那就多谢兰儿小姐了。”

二人说话之间,姚元孝却已将那纸笺看过了一遍。

这位“万金堂”长老却没有司马如兰那般淡定,眉头早已经拧成了一团,说道:“按照华少爷的计算,要造这斩龙舰也实是太困难了!不要说造船师和火器购买之事难以实现,仅这银两花费我们就无法承担得起,以姚某之见,此事还是暂且搁置,待日后有了条件再做打算吧!”

司马如兰道:“姚长老,我们‘万金堂’现今还能拿得出多少银两来?”

姚元孝道:“前些日子海盗围岛时安置那些土著峇峇,便花了三四十万两,这些天购买粮食又用掉了二十多万两,我们‘万金堂’多年积蓄的银两已用去了大半,如今最多也只能再拿出二十万两之数了。”

司马如兰又转向柴林道:“如今我们造船缺少银两,柴叔叔能否资助一些?”

南澳柴园是富甲一方的乡绅世家,其实亦可以算是“万金堂”的中土大陆上的分舵。

见司马如兰相询,柴林道:“这几年大明各境天灾不断,且又兵荒马乱,生意十分难做,南澳柴园名下几家商号的赢利实是少得可怜,如今能够拿出的银两,大约也只有二十万两之数,实是惭愧得很!”

司马如兰道:“柴叔叔莫要如此说,在如今的年景下能拿出二十万两已是十分难得,兰儿岂会嫌少。”

她顿了顿,目光却转向了华不石,说道:“华先生可都听到了,我们‘万金堂’如今只有如此财力,要怎样修造斩龙舰,就请华先生拿主意吧!”

听了司马如兰此话,华不石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今日这位大少爷前来城主府,本是把修造斩龙舰的各种困难罗列了出来,拿给“万金堂”以商量对策,却没想到这位城主大小姐居然只用了一句话,就把所有的问题又抛了回来,仿佛他才是“万金堂”的主事者一般。

华不石苦笑道:“四十万两银子,与造斩龙舰所需还差了一大半,就算把华不石卖了,也卖不出这许多银两,兰儿小姐又叫我如何拿得动主意?”

司马如兰却小嘴一嘟,说道:“如果连你都拿不动主意,兰儿就更加束手无策了。不过我知dào

华先生定然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司马如兰虽然没有多少处世的经验,却也是冰雪聪明的女孩子,此时脸上露出调皮的微笑,仿佛已经认准了华不石定会有主意一般。

坐在一旁的柴林也开口说道:“华少爷足智多谋,定会有办法解决此事,何不说来出让我们也听一听?”

华不石叹了一口气,道:“那好吧,既柴家主也如此说,华不石就献上一条拙计,不过此计颇有些风险,是否敢做却还要兰儿小姐和两位长老定夺。”

司马如兰却道:“只要是华先生定的计策,兰儿就一定敢去做,华先生只管说出来便是!”

华不石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如今我们想要造出斩龙舰,还差了一多半银两,你们说一个人若是急需银两,手上的现钱却不够,该当要如何解决?”

姚元孝道:“自是找亲朋好友去拆借。”

华不石道:“万八千两银子倒也罢了,如今又有谁有六七十万两银子能够借给我们?为今之计,借钱一途定是不可行的。”

姚元孝道:“拆借不行,难不成去偷去抢么?”

华不石摇头道:“我们又非‘黑龙宫’的海盗,自是不能去干那种事情。”

柴林忽然神色一动,说道:“华少爷之意,莫非是去赌?”

第五百零四章 登门拜访

柴林神色一动,说道:“华少爷之意,莫非是去赌?”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正是去赌.”

赌博,当然是这世上来钱最快的办法之一,有时甚至会比偷抢更快。

柴林道:“却不知华少爷想要怎样去赌?”

华不石道:“先前因为海盗围岛,‘紫霄大会’的犬王对决被迫延期,如今海盗已经退去,就应当选定好时日,举行这最后的一场斗犬之战了。”

柴林道:“华少爷莫非是想用犬王之争来赌胜赢钱么?”

华不石道:“不错。这一场犬王之战,我想大仓城里的绝大多数赌徒都定会看好呷罗狸,我们把现有的全都银两都押在公主的身上,如若赢了便可解决造船的缺钱之困了!”

姚元孝摇头道:“这般做的风险实是不小,况且‘紫霄大会’有斗犬的东主不准参与赌钱的规矩。”

华不石道:“既然是赌,就肯定会有风险,至于‘紫霄大会’的规矩倒是无碍,只要你们信得过在下,吠天楼可以宣bù

退出‘紫霄大会’,就可以参与赌钱啦。”

公主本是代表“万金堂”参加“紫霄大会”的斗犬,吠天楼和华不石只不过是受雇佣的训狗者,只要退出大会,自是可以不受“东主不得参与赌钱”的规矩所限。但是吠天楼的斗犬宝亮也已闯入了大会前四名之内,虽然输给了呷罗狸,但若退出便是于放qì

了前四的紫霄排名,这个代价亦是不小。

柴林道:“华少爷若肯放qì

紫霄排名,自是不受大会规矩的约束,但却不知dào

公主获胜可有多大的把握?”

华不石道:“实不相瞒,那头西班牙的斗犬呷罗狸,不仅有顶级的天赋血统,其年龄和体能也俱在巅峰,而且所受训liàn

极是得当,更拥有许多拼斗经验,要说它是天下最强的斗犬亦不为过。现在的公主与它相斗,即便用上药物辅助,也至多不过两三成的获胜可能。”

姚元孝道:“只有两三成的可能,就把我们所有的银两都押上去,实是太过冒险了,我看此事切不可行!”

华不石却道:“姚长老莫要着急,且听我把话说完。华不石说的两三成的希望,乃是现下的情形,只要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对公主加以训liàn

,应该能将获胜的可能提升到五成。”

姚元孝道:“即便有五成,也只不过是对半之数而已,而且仅用一个月时间,华少爷真能把公主的实力提升许多么?”

华不石道:“在下既已说出,自是能够做得到。不过此事的风险也确是存zài

,要如何定夺,还在于你们。”

姚元孝沉着脸默不作声,虽然“万金堂”的码头生意和“紫霄大会”一向都由他主管,但姚元教行事向来保守,对这般去赌博冒险显然不甚赞成。不过此事的决定之权,却还在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的身上。

只见司马如兰一拍桌案,说道:“兰儿已经决定,就拿我们所有的银两去赌好了!兰儿相信华先生和公主都很有本事,定是能够取胜的!”

这位兰儿大小姐的胆子倒大得很,对华不石更是信任有加,不过把他和大白狗公主相提并论,却是令得这位大少爷甚是尴尬。

柴林道:“兰儿侄女所言不借,如果造不出斩龙舰,我们大仓城就摆脱不了‘黑龙宫’的威胁,朝不保昔,最终仍是难免被海盗攻破,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奋力一搏,以求得一条生路。”

这位柴家主是颇有远见的人,亦是知dào

造出斩龙舰对于如今大仓城的重yào

。而姚元孝心中反对,但是眼见司马如兰和柴林全都支持,他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华不石说道:“既然兰儿小姐和两位长老全都同意,我们便将‘紫霄大会’犬王之争定在一个月之后举行,并把此事告知贡戈拉先生,再发出告示贴到大仓城中各处,好让那些赌场堂口和城里的赌徒们都有所准bèi

,我们便可以与他们好好地赌这一场。”

司马如兰道:“好啊!请姚长老这两日就去办理此事吧,再把门派里所有可用的银两都交给华先生。”

姚元孝躬身道:“属下遵命。”

华不石目光闪动,望着司马如兰,忽然道:“兰儿小姐当真对我这般相信么?”

司马如兰道:“‘万金堂’这些日子能维持下来,全就是依仗着华先生的相助,如今兰儿若不相信华先生还能信谁呢?”

华不石微笑道:“兰儿小姐太过抬爱了。不过你们若真的相信华不石的本事,我们不妨把赌注再下得更大一些!”

※※※※※※※※※※※※※※※※※※※※※※※※※※※※※※在大仓港的西侧,有一座并不算太高的山坡。此时正值仲夏,正是草木最为繁盛的季节,山坡上绿树荫荫,青草遍地。从坡顶向海湾的方向望去,是一片碧海蓝天的美丽海景,而整个大仓港也全都能够尽收眼底。

大仓城的地形甚是平坦,这座小山坡便是城中唯一的高地,尽管不在城市的中央,却也位于港口旁边,且坐山观海,地势可谓是得天独厚。

山坡顶上有一片白色房屋,乃是一座豪华宅邸。与寻常的前厅后园的中式院落有所不同,这座宅邸的正前方是一个雕花铸铁的大门,一进了门就是颇为开阔的草坪花园,在花园的正中央却有一座四五丈高的雄伟建筑。

这建筑由白石修砌而成,也完全是西欧的建筑式样,在屋前也没有中土富贵人家常见的石狮子,而是一座胯骑着战马,手提着长枪的骑士雕像。而在大门内外和院中,则散布着多名手持着火枪的守卫,在来回巡视。

这种地方,当然不是普通平民百姓能够居住的。山顶上的白色的建筑,便是大仓城里来自西方国度最大的船货商人,西班牙贵族贡戈拉的私家宅邸。

当管家跑来向贡戈拉禀报,城主大小姐和吠天楼的华少爷来访时,这位船主大人正在建筑后面的花园里瞧看着呷罗狸的训liàn

,而黑人驯兽师萨克就站在他的身边。

在贡戈拉面前的围栏内,除了银灰色的西班牙斗牛梗之外,还有另外三头斗犬。这些斗犬的体型壮硕,显然也都不是弱者,但此刻却全都被呷罗狸扑咬得狼狈不堪,四散奔逃,全无还击之力。

“把客人带到会客厅里去,告sù

他们我马上就过来!”贡戈拉对管家吩咐道,一双眼睛却并没有从围栏内的斗犬身上移开。

这时却听到有**声说道:“贡戈拉先生不用客气,我们就在这里谈话不也很好么?”

贡戈拉扭头看去,却只见华不石正从房屋一侧的小路上走了过来,在他身边的白衣少女,正是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

贡戈拉连忙抱拳道:“司马小姐,华先生,大驾光临寒舍没有出去迎接,真是对不起!”

这位西班牙商人与中国商人做生意的时日不短,不仅已学会了汉语,对于中土通用的礼节也学得有模有样,只不过他一头银灰色的头发,留着两撇卷起的胡须,又穿着一身西洋人的装束,施起中土的抱拳礼来却令人感觉有些不伦不类。

华不石和司马如兰各自还礼。贡戈拉道:“这里没有地方可坐,我们还是到大厅里去谈话吧!”

华不石道:“刚才在下从大门进来时,就听到了犬吠声音,便猜想贡戈拉先生定是在后面训狗,这才绕行而来。这花园里的景色优美,空气清新,又有训狗可以观看,我们何必到厅里去呢?”

贡戈拉哈哈一笑,说道:“好吧,只要你们不介yì

,当然可以留在这里。本人训狗是从来不怕外人观看的,即便是华先生这样的驯兽专家也没有关系。”

华不石亦笑道:“在下不久前还对别人说过,贡戈拉先生的斗犬呷罗狸,乃是全世界最强的斗犬。做为强者,当然没有畏首畏尾的必要。”

听了这位大少爷所言,贡戈拉眉开眼笑,显是十分高兴,说道:“谢谢华先生的夸赞,本人会记在心里的!”

他朗笑了几声,才问道:“两位今日来到这里,不是只为了夸奖我训liàn

的斗犬吧?”

司马如兰道:“我们今日前来,是为通知贡戈拉先生,‘紫霄大会’的最后一场犬王之争,拟在八月初八举行,亦即一个月之后,贡戈拉先生若无异议的话,就请际时做好准bèi

。”

贡戈拉道:“本人当然没有异议,其实我们早就做好了比赛的准bèi

,都怪那帮令人讨厌的海盗,要不然呷罗狸现在已经是‘紫霄大会’的犬王了!”

他目光一转,忽然又问道:“两位今天来,不会只有这一件事情吧?”

如果只是为了通知斗犬大会的举行时日,“万金堂”只须派一名帮众前来便可,完全用不着司马如兰和华不石亲自登门,贡戈拉不愧是精明老练的商人,立时就想到了面前两位客人来访,肯定还有着其它的目的。

第五百零五章 诱赌

司马如兰道:“贡戈拉先生猜对啦,我们前来确实另有事情,需yào

得到先生的帮zhù

.”

贡戈拉道:“哦?不知dào

是什么事?”

司马如兰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笺,递到了贡戈拉的面前,说道:“为了与‘黑龙宫’的海盗交战,我们‘万金堂’近期决定修造一种大型战舰,名为斩龙舰。在这张纸笺上,写了我们急需yào

得到帮zhù

的几项事宜。今日兰儿和华先生前来,就是想请贡戈拉先生仗义援手。”

贡戈拉接过纸笺,放在眼前看了一遍,先前堆在脸上的笑意却立kè

就消失了,他就把纸笺递回到司马如兰的面前,说道:“对不起,这几件事情,本人全都爱莫能助。”

作为有经验的商人,若是遇到了肯定无法答yīng

的条件时,直接拒绝不留下余地是最好的办法。贡戈拉显然是深谙此道,所以这个“不”字说得比谁都快。

司马如兰并非商人,当然不知其中的决窍,对贡戈拉的态度如此迅速地转变颇感错愕,华不石却微微一笑,伸手接回了纸笺,说道:“贡戈拉先生不能答yīng

,可是认为我们无法付出足够的代价么?”

要造出斩龙舰,光有银两还不够,尚有无法用银两解决的诸多问题,在这张纸笺上,写的正是聘请顶尖的造船师、购买最先进的西洋火炮那几项最令人头疼的难题。

贡戈拉道:“这几件事情,并不仅是代价的问题,我只是一个商人,一向都只做船货的买卖,而不会参于战争,如果帮zhù

你们建造成这种战舰,就违反了鄙人做生意的一惯原则,所以不能答yīng

。”

司马如兰道:“如果造不出斩龙舰,我们就无法对抗海盗的巨鲛战舰,大仓城也就难以平安,贡戈拉先生难道不认为应当把‘黑龙宫’的海盗消灭么?”

贡戈拉道:“那一伙海盗确实应该被消灭,可是这件事并不是本人的责任。造船技师和制造火炮的技术,都关系到我们西班牙王国的海上利益,希望你们能够明白,不要强我所难。”

贡戈拉这么一说,显然已全然没有了答yīng

的可能,司马如兰的脸上不免露出了失望之色。然而站在她身边的华不石却正好相反,神情兴致勃勃,一丝气馁之意也没有。

华不石最为担心的并非贡戈拉不肯答yīng

,而是这位西班牙船主没有达成这些事情的能力。要知顶尖的造船技师和最为先进的火器,即便在西班牙这等西方王国中,也只会掌握在极少数人的手里,即便贡戈拉是贵族,又与现今的西班牙国王菲狸三世有血缘关系,却也未必就一定能够得到。

然而从贡戈拉刚才的言语中,华不石却已听出对方并非不能,只是不愿答yīng

,这便令得这位大少爷安心了许多。

华不石微微一笑,说道:“贡戈拉先生的意思在下当然明白,我们也并无强人所难之意,既然做生意便要讲求你情我愿,大仓城本就是自由贸易之地,此节贡戈拉先生用不着担心。”

他话锋一转,又道:“只不过我们已下定了决心要与‘黑龙宫’决战,斩龙舰是一定要造,造船技师与火器制造之术我们都志在必得,也希望贡戈拉先生能明白!”

贡戈拉先前听到华不石说不会强人所难,心中本是一松,没想到一转眼这位大少爷又讲得十分强硬,令得他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大仓城毕竟是在“万金堂”的掌控之中,贡戈拉的后台再硬,在人家的地盘上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华先生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华不石道:“在下的言中之意,便是要解决此事,非得要找一个你我双方都能接受的办法才行,我看咱们不如来赌上一场如何?”

贡戈拉却连连摇头道:“对不起,本人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依照教规是不能和别人赌博的。”

华不石道:“难道贡戈拉先生对呷罗狸这般没有信心,竟不敢和本少爷赌一赌犬王之战的胜负么?”

贡戈拉神色一动,说道:“华先生是想用呷罗狸和公主的犬王决战,来赌输赢?”

华不石道:“正是。如若贡戈拉先生一点儿机会也不肯给,我们得不到想要之物,不仅在下和兰儿小姐不会甘心,便是城里‘万金堂’上千帮众弟子也都不能答yīng

!可如果是赌局输了,我们也就再没有话说,以后也绝不向贡戈拉先生再提此事!”

他说出此话乃是软硬兼施,尽管没有明言,却暗示贡戈拉如果不肯赌,“万金堂”定是不肯善罢干休。

贡戈拉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对不起,我还是不能答yīng

。虽然本人对呷罗狸赢得犬王称号有一百分的信心,不过你们想要的造船术和制造火器的技术并不是能拿来当赌注的东西。如果你们想要用强迫手段,我们西班牙海军的无dí

舰队,也是不能答yīng

的!”

华不石的脸上却又露出了笑容,说道:“这可是言重啦!赌博也是两厢情愿的事,在下又岂会强迫呢?贡戈拉先生所言不错,我们要的东西的确价值不菲,难用银两来衡量,所以我们所下的赌注,当然也非同寻常。”

他看了一眼身边司马如兰,说道:“在下本已和兰儿小姐商量好了,要押的赌注就是大仓港的独家贸易之权,如果我们输掉赌局,从今往后在大仓港的中国商人,都只能和西班牙的商船贸易,不得再与其他国家的船队做生意了。”

听到此话,贡戈拉的眼睛终于开始发光。

如今的大仓城中,汇集了大明各境中大部分的巨商大贾,每年在港**易的各种货品的价值何止上千万银两,而来自西方各国商人之间的竞争也愈发激烈。事实上贡戈拉与荷兰的东印度公司,以及大不列颠、法兰西等各国的商人皆是冤家对头,如果能得到在大仓港的独家贸易权,那就意味着城中所有中国商行都只能从贡戈拉手里购买货品,这其中的价值之大,简直是难以估量!

此时只听到华不石道:“不过既贡戈拉先生执意不赌,此事也只好作罢了。兰儿小姐,我看咱们还是先行告辞吧,到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柯安总督那儿去拜访一趟,说不定他会稍微通情达礼些!”

“等一等!”贡戈拉的嗓音已有些嘶哑,显是因为过于紧张和兴奋之故,“华先生刚才所说的独家贸易权的事情,可是认真的?”

华不石道:“自是当真,难道我象是在开玩笑么?”

贡戈拉道:“那如果呷罗狸在斗犬场上赢了公主,夺下犬王,你们岂不是既得不到造船术和火炮,又要把大仓港的独家贸易权输掉?”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所谓认赌服输,若公主真的输了,自应如此。”

贡戈拉道:“‘大仓城’在‘万金堂’的掌控之下,如果你们输了,谁又能保证你们不会后悔呢?”

若没有足够的代价,这位西班牙贵族当然不肯去打无谓的赌,可如今华不石开出的条件诱惑十足,贡戈拉又开始担心对方会不守赌约而反悔。毕竟呷罗狸的实力确是比公主要强上数筹,犬王之争基本可以稳操胜券,贡戈拉身为训狗的大行家,对此是一清二楚的。

华不石道:“‘万金堂’在大仓城中这么多年,一向都极重信义,何尝做过违约反悔之事?若贡戈拉先生信不过,我们可以立下契约凭据,双方签字画押,并将此事公诸于众,让大仓城中所有商人都知晓,你看如何?”

声誉对于做船货贸易的商人来说十分重yào

,如果把双方的赌约公开,“万金堂”输掉以后又毁约不遵的话,立时就会在大仓城里名誉扫地。而“万金堂”不仅是此城之主,也是江湖上的白道门派,这等公然背信之事应该是不会轻易去做的。

此时的贡戈拉已被说动了一大半,又转向司马如兰问道:“华先生所说的这些,司马小姐可都认可,不会后悔吗?”

司马如兰道:“贡戈拉先生尽可以放心,华先生的决定便是兰儿的决定,绝对不会后悔的!”

她说出此话时,一双美目望向华不石,却充满了温柔之意。

※※※※※※※※※※※※※※※※※※※※※※※※※※※※※※半个时辰之后,华不石与司马如兰从贡戈拉的宅邸出来,口袋里已经多一张双方都签字画押的赌约。

在赌约上写明,双方以“紫霄大会”的犬王之争分胜负,“万金堂”一方所下的赌注是大仓港的独家贸易权,而贡戈拉所下的赌注,则是帮zhù

对方从西班牙国内聘请二十名顶尖的造船技师,以及三百门最新式的船载火炮和三百支滑膛燧发火枪。

燧发火枪的条件原本并不在那张纸笺上,却是华不石后来又添加上的。

第五百零六章 博览佛经

燧发火枪的条件原本并不在那张纸笺上,却是华不石后来又添加上的。

贡戈拉的火枪队在前些日子的守城之战中曾经大发神威,他们所装备的滑膛燧发火枪比起大明军队所用的火铳先进得多,不仅发射的铅弹命中更加精准,而且装填弹药也更快,早就令得华不石垂涎三尺了。

对此条件贡戈拉倒也没有多加反对,在他看来犬王之战呷罗狸取胜公主是必然之事,而大仓港独家贸易权的价值,也远远超出了他所开出的这几项条件,在赌约上他已是占得了大便宜,也就不再计较赌注再多加上几百条火枪了。

二人骑着马并肩而行,从小山坡上下来。

华不石道:“如今我们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公主的身上,如若一个月之后的犬王大会公主败了,不仅会赔掉所有的银两,就连大仓港的贸易权都要输掉,兰儿小姐难道就不担心么?”

司马如兰道:“我刚才已对贡戈拉说过啦,华先生的决定便是兰儿的决定,就算你要把整个‘万金堂’都押上,兰儿也不会犹豫的。”

华不石望向司马如兰,果然见她神色轻松,脸上没有一点儿担忧之色,苦笑道:“兰儿小姐虽不担心,在下倒是有些担心了。贡戈拉是一个极精明的商人,呷罗狸的实力也确比公主要强,一个月之后我们能否取胜,实是还在未定之天。”

司马如兰道:“你可知dào

兰儿为什么不担心么?”

华不石道:“是为什么?”

司马如兰微笑道:“兰儿不担心,是因为知dào

华先生的智计高明,天下无双,行事又严谨得很。你既然认为能赌,就肯定有把握会赢,我又何必担心呢?”

华不石道:“兰儿小姐可是太过高估华不石啦,在下只是一介凡人,肯定也会有犯错之时,再说用斗犬赌胜,谁又能有十成的把握会赢?”

司马如兰却小嘴一嘟,嗔道:“那我不管!反正如果赌局输了,华先生就要把‘万金堂’所有的损失都赔来才行,不然兰儿就不准你离开大仓城!”

如果说之前司马如兰与华不石是好朋友,经过了吞鲸岛藏宝秘窟中的一番冒险,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又更进了一层,这位兰儿小姐对华不石的亲近和依赖又增加了不少。而这到底算是何种情感,就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听了此话,华不石也只有苦笑,说道:“看来这场赌搏,我算是逃不脱干系啦,要是输了,也只好把我自己赔给兰儿小姐了。”

司马如兰巧笑嫣然,道:“那是当然!到时兰儿输掉了银两和港口的贸易权,把华先生赢过来也总算是不无小补。”

二人骑马一同下得山来,在大仓城的大街上分手,司马如兰回去城主府,华不石则回到了吠天楼。

进了大门,华不石立时到后院去找莫问天,请他回转大陆舞阳城一趟。

要铸造斩龙舰的龙骨,需yào

数万斤的精铁以及数百铸铁匠人。以现今舞阳城外精铁矿脉的开采的速度,每月大约可产出万斤左右的铁锭,这些铁锭依照协议由“湘西三大恶”平分。要凑足斩龙舰所需的精铁,算上现有的存量,大约也还要用上数月时间,这还须得和“铁剑门”和“神猴帮”交涉,把他们两家分得的精铁买下来才行。

购买数万斤精铁并运输到大仓岛来,必须要有得力之人回舞阳城才能办成,擅长生意买卖的狗头师爷莫问天自是最适合的人选。

华不石又修书一封,让莫问天带给当下都在长沙府的俞千里,厉虎和西门瞳。尽管“恶狗门”的一大半力量都来了大仓岛,不过以三小的武功,加上杨绛衣留下的四十九名青云卫,按理说守住长沙城里的地盘应当是没有问题。

但当下中原武林中“崆峒派”与“蜀中唐门”正剑拔弩张,各境白道上的大小门派都纷纷拉帮结盟,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华不石修书传信的目的,便是嘱咐俞千里等三小要小心谨慎,遇到事情以隐忍为上,不可以招惹是非,以免无端陷入到两派的战事中去。

在后院见过莫问天以后,华不石又去见楚依依,却是让她带着孟欢,与莫师爷一道返回中土大陆。如今江湖上风起云涌,正是需yào

打探情报以做应对之时,楚依依留在大仓岛上起不了什么作用,自是回大陆上去主持“千花坊”更为重yào



又忙碌了大半个时辰,才安排完各项事情,华不石踱到了东厢的一处小跨院,这里正是杨绛衣的住处。

三日之前,华不石就把抄录完的“易筋经”交给了杨绛衣,而他刚走到小院的门口时,便已隔着窗户瞧见杨绛衣坐在桌前,手里正拿着着那本经书在低头瞧看。华不石也不敲门,而是径直走进了院子,又跨过门槛来到屋内。

杨绛衣全神贯注于经书之上,直到华不石走到了桌前,她才觉察了这位大少爷的到来,连忙站起身来,说道:“公子来啦,快请坐吧!我去给你沏茶。”

华不石忙伸手拦住,说道:“不用啦,我只是顺道过来看望一下姐姐。”

他低头瞧见桌上除了那本“易筋经”的抄本之外,还摆着许多书册,仔细看去,却是“金刚经”、“楞严经”、“法华经”、“大般涅磐经”等各种各样的佛经,竟然有几十本之多。

“怎么姐姐对于佛经竟也这般有兴趣了么?”华不石问道。

杨绛衣道:“公子拿来的这本‘易筋经’绛衣看了许久,只觉得十分艰涩难懂,有许多地方都不明所以。绛衣想着这是禅门的内功心法,若对照着佛经或许能参悟得透澈一些,便到街上去买了各种佛经来研看。”

“易筋经”号称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首,可近百年来,“少林派”中却没有一人能够练成,这门内功心法的艰深难练可想而知。尽管杨绛衣的天赋极高,但是要想练成这一门内功心法,却也绝非易事。

华不石虽曾把整本“易筋经”抄录过一遍,当时却并未深研其中的内容,听杨绛衣如此说,便道:“不知dào

姐姐对这本‘易筋经’何处参悟不透,可否说上一说,让小弟也帮姐姐想想。”

杨绛衣道:“这‘易筋经’分为九层,前面的三层的习练之法,与寻常的内功心法的练气筑基之术没有太多不同,倒是并不太难。不过从第三层往上,不仅真气运行之法迥异于前,经中又提及到,修liàn

者须参悟‘佛性’方能有成,这‘佛性’是什么密籍之中全无所载,绛衣翻看了这许多买来的佛经,仍是没有找到一点儿端倪。”

华不石想了想,说道:“小弟倒是知dào

有一些独门武功,须得要修习者培练某种心性方有大成,不过小弟从未听闻过‘佛性’一说,或许是‘少林派’的内功中的某种心性也未可知。”

他心念一动,又道:“兰儿小姐自小就跟随司马城主习练佛门武功,这‘佛性’是何物说不定她会知晓,待我去城主府问她一下,再回来告sù

姐姐。”

杨绛衣美目如星,望着这位在大少爷,忽然道:“这些日子,公子可是时常都到城主府去,和兰儿妹妹在一起么?”

她说得轻松随意,华不石闻言脸色却是一变,连连摇手道:“没有没有,哪有此事?我这几日都在研看斩龙舰的详图,只有今天才见过她一面,也是为了造船之事,姐姐可千万不要误会。”

瞧见这位大少爷的紧张模样,杨绛衣扑哧一笑道:“我本就没有误会,只是好几日未见到你,今日看你又消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好kàn

,想劝你不可太过奔走操劳了,要多休息些才是。”

她略一停顿,又道:“至于绛衣修成内功之事,倒也不用急在一时,过几日若我仍然参悟不透,再去问兰儿妹妹也不迟。”

听到此话华不石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多谢姐姐的关心,便依姐姐之言,小弟今日就留在吠天楼里不出门啦!”

二人聊了一会儿,杨绛衣又从桌上拿起经书来阅读,华不石则在她身边的椅上坐下,一双眼睛凝望着面前的佳人,却在呆呆地出神。

杨绛衣勉强读了几行经文,却发觉这位大少爷目不转瞬地看着自己,实在无法集中精神,只得把书放下,说道:“你还有事情要对我说么?”

华不石摇头道:“没有。”

杨绛衣嗔怪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你就回房去歇息吧,象现在这般看着绛衣,让人家怎么读得下去!”

华不石的目光却依然不肯离开杨绛衣,嘴里痴痴说道:“其实只要时时能瞧看着姐姐,小弟的心里便觉得无比喜乐满足,什么事情也不愿多想,一点儿也不觉疲累,也用不着回房去歇息啦!”

他说得甚是动情,杨绛衣玉面之上早已飞起了红霞,啐道:“你就知dào

说这些好听的话来哄人,我才不会相信呢!”

华不石却不再说话,双眼依然盯着杨绛衣,目光之中带着炽热的火焰,仿佛要把她融化一般,杨绛衣终于抵受不住,嘤咛了一声,一头扑进了这位大少爷的怀中。

第五百零七章 单挑全城

爱情有时确能让人不知疲累,感到无比喜乐和满足,只不过对于华不石来说,爱情却并非是头等重yào

之事,他也不可能一直在温柔乡里缠绵不返.

第二天一大早,华不石就来到朱洪练功的小院,将华地虎所创的“鹤行转轮刀”刀谱授予他,并吩咐朱洪到大仓城里招募百名习武资质尚可的年轻人,让他们习练这门刀法。

“黑龙宫”的海盗中不仅高手众多,其喽啰的数量更是多达数千人,在海上交战固然斩龙舰十分重yào

,然而一旦攻上了黑龙岛,双方仍是免不了要做短兵相搏。

大仓城里现有熊百龄的“大罴部”和“万金堂”的一众弟子,无论是实力还是人数,都远远及不上龙宫部众,而曹暮云虽能调动粤境水师的大队人马参战,但普通官军的战力毕竟有限,真要与凶悍的海盗厮杀起来仍是难以敌得过。

如今“恶狗门”里最强的战部青云卫远在长沙城,若能够再训liàn

出一支具有实力的精锐,对当下与“黑龙宫”的这一战,以及今后“恶狗门”的发展都大有好处。而自从得到了“鹤行转轮刀”的刀谱之后,华不石早就迫不急待,想要试一试二叔所创的这一门刀法和阵法到底能有多大威力。

朱洪领命而去以后,华不石又写了三封信函,派人分别送往城中的三家商行,这三封信的目的都是一样,乃是为了借狗。

“紫霄大会”的犬王决战就在一个月之后举行,在这三十天内,把公主训liàn

成为能够战胜呷罗狸的斗犬,看上去象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却是华不石必须达成的目标。

对公主的训liàn

计划,华不石早就已经订好,在这个计划中,必须有四头实力不弱的斗犬辅助才行,如今吠天楼里只有一头宝亮,另外的三头,这位大少爷只能去借。别人要想借来斗犬自是不易,但华不石派人上门借狗却并不困难,只因为这三家商行全都是吠天楼的老主顾。

没过多久,三头斗犬已用大车运至了吠天楼,正是“易通行”的虎牙,“广源斋”的肥肥和“飞亚船行”的大猛。三犬一到,就立kè

被抬进了后花园,而院门也“咣噹”一声关上。

华不石早已来到了吠天楼的后花园里,命人从狗屋里把大白狗公主抬出来。木笼中的公主望着面前面带着诡异笑容的华不石,一双大圆眼中露出了畏惧的光。

“黑龙宫”的舰船围岛的这一段时日,大仓城里所有居民都提心吊胆,唯恐城池被海盗攻破,公主却是舒舒服服地过了一个多月的好日子,每天吃了就睡,也用不着卖命训liàn

。可是如今从华不石不怀好意的眼神中,大白狗已预感到这等好日子已经到头了,等待它的肯定是比先前更加痛苦的折磨。

这一次的训狗,华不石却下令不准许任何外人观看。吠天楼后花园的院门紧闭,门口和院墙之外均有“恶狗门”的弟子守卫,除了帮zhù

训狗的白奕灵和海红珠,就连吠天楼的伙计都不准靠近院门,更别说进院查探了。

看来这位大少爷已是打定了主意要保守机密,绝不让对手了解到他训liàn

公主的详情,准bèi

到一个月之后的犬王之战上,再给贡戈拉一个惊喜。

此后华不石几乎每日都是太阳升起时就进到后花园里,直到天黑方才出来,在外面只能隐约听到从墙内传出来的犬类的吠叫哀嚎声,却无法知dào

其中训liàn

的具体情形。

事实上,想要打探公主是如何训liàn

的确是大有人在,那些人倒并非是受贡戈拉的指使而来,而是大仓城里的赌徒们。

犬王之战的日期一经公布,大仓城里各家赌场堂口就纷纷开出了赔率。作为“紫霄大会”的最后一场决战,这场斗犬自是大受关注,不过刚一开始拿钱出来赌的人却并不多,其中的原因,便是赌场所开出的赔率太低了。

大部分赌场定出的赔率都是买十赔一,还有些赌当还开出了十五赔一或二十赔一,这也就是说花了十五两或二十两银子买呷罗狸获胜,最终也只能赢到手一两银子。

此等赔率在赌场看来自是合理的,因为这场斗犬也强弱之势本就是一边倒,去年的犬王呷罗狸对上大吃货宠物狗的公主,双方实力太过悬殊,结果全无悬念可言。

这么低的赔率自是难以激起人们下注的兴趣,赌徒们谁都想一夜暴富,押出十几两银子等上一个月以后才赢到手一两,还不如直接到赌场里去押骰子赌牌九来得爽快。

当然,如果敢押公主获胜,自也有一夜暴富的可能,不过谁也不会那么做,因为这已不是胆子是否够大的问题,简直就是头脑是否愚蠢了。

然而过了几日,城中众多赌场却纷纷改变了赔率,由买十赔一变为了买五赔一,然后又变为了买三赔一,最终直到买二赔一。这其中的原因,便是这世上果真有愚蠢之人,竟然拿出大把银子买公主获胜,把赌场的赔率硬生生地提了上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大笨蛋的名字很快就被人传了出来,正是吠天楼的老板华不石。据称这位华少爷一日之间在各家赌场里共下了五万银两的赌注,全都是买公主获胜。

买二赔一的赔率虽不算太高,却已能激起不少赌徒下注的兴趣。在不少人看来,押呷罗狸本就是稳赢不输的事,于是大家纷纷拿钱下注,数日之内,各家赌场的赔率又从买二赔一变为了买五赔一。

不过这等赔率并没有持续多久,只因为华不石再度出手,这一次他投下了十万银两,又将赔率强行提升为二赔一。在上一次赔率变化时没有及时抢到机会的赌徒们此时都纷纷押注,几天后赔率重新变为了五赔一。

关于赌场赔率的拉锯战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上演,当华不石第四次出手押注时,竟然一次拿出了二十万银两,一度将赔率提升到了买一赔一的程度,这使得大仓城里的赌徒们几乎疯狂了,许多不愿错过发财机会的赌徒掏空了口袋里的最后一两银子,更有胆大一些的甚至到处借钱押注。

就在这一个月之内,华不石总共在公主的身上押上的银两达到了五十万两之多,几乎是以一个人之力,与整个大仓城里的所有赌徒进行一场豪赌。对于这位“恶狗公子”为何要做这种事情,城里的人们有着各种猜测,而最终被大家所接受的结论,便是这位华少爷定然是发疯了。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这么想,尤其是“万金堂”与西班牙船主贡戈拉以犬王之战赌胜,押上的大仓港的独家贸易权的消息被各家商行知晓以后,又有了另一种传说,这华少爷懂得驱仙弄鬼之术,能让公主犬神附体,实力大增。

毕竟用正常的训犬之法,要让公主战胜呷罗狸几不可能,而“华神仙”和“白兰圣女”之名虽是在岛上的土著峇峇中传扬开的,但大仓城里的居民也大多听说过。

于是便有不少人企图来探看这位大少爷在吠天楼的后花园里到底是如何训狗,是不是象传言中的那般正在摆坛做法,招唤神鬼。只不过他们自是全都徒劳而返,华不石对后花园严密封锁,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偷窥得到。

而时光飞逝,转眼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过去,这一场豪赌的结果,也即将要揭晓了。

※※※※※※※※※※※※※※※※※※※※※※※※※※※※※※八月初八,是一个吉利的好日子,天气也相当不错,艳阳高照,在碧蓝的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

以往紫霄台从来没有象今天这般热闹,台上台下皆是人山人海,而周围的几条大街上也全都张灯结彩,彩旗飘舞,犹如过年一般。

“紫霄斗犬大会”虽是城中的大事,但是在以往来说,只与城中各家做远洋贸易的商人相关,与寻常的居民并没有太大的关系,然而这一次的犬王之争,却似乎变成了所有大仓城居民百姓的事情。

与“黑龙宫”海盗的大战大获全胜,围城之危解除以后,大仓城中紧接着又面临粮食短缺等诸多困难,一直就未曾举行过任何大型活动。如今派往大陆的运粮船只已陆续回港,大仓岛的海运交通已然恢复了起来,所有困难都已解除,商铺的生意也重新开张做了起来,城里的人们早就憋着劲想要大肆庆祝一番,斗犬大会也就成了最好的一个由头。

于是许多老百姓都上到大街上,聚集到了紫霄台周围,即便是犬王之争对他们来说事不关已,也至少可以凑个热闹。

而众多狂热的赌徒,也是今天的紫霄台能够如此热闹的重yào

原因。这一次犬王之战参与赌博的人数之多,押注银两之巨,远远超过了以往历届,会造成这等境况,华不石的大手笔下注功不可没。经过这一场单挑大仓全城赌徒的豪赌,“恶狗公子”继贪财、好色和心狠手辣等诸多恶名以后,“大赌鬼”的名声大概也是免不了了。

第五百零八章 时运不济

经过这一场单挑大仓全城赌徒的豪赌,“恶狗公子”继贪财、好色和心狠手辣等诸多恶名以后,“大赌鬼”的名声大概也是免不了了。

如今这位“大赌鬼”就在斗犬场地围栏之外,站在驯兽师专属的位置上,尽管四周围全都是狂热喧嚣的人群,他却面沉似水,至少外表显得十分平静。

此处位于紫霄台的正中央,是十八块斗犬场地中最大的一块,今天却依然人满为患,不仅场地周围的座椅上无一虚席,就连站的地方都没有。挤在外围的人即使踮起脚来,尽lì

伸长脖子,想要瞧看到场中的情形也不容易。

“万金堂”的几名主事人物都已到场,柴林和姚元孝端坐在椅上,神色之间均带着些许紧张,毕竟这一次犬王之争,押上的是数十万银两和大仓港的独家贸易权,对于门派来说可谓至关重yào



倒是司马如兰神情甚为轻松,与海红珠并肩坐在一起,二人有说有笑,似乎早就对这一场赌赛充满了信心,全不担心会输一般。

华不石却并没有司马如兰那么信心十足,他虽看上去很是镇定,内心其实颇为担忧。对于“大赌鬼”来说,最重yào

的只有一样,便是运气,可是一个月以来,这位大少爷却事事不顺,一点儿运气也没有,简直就是倒霉极了。

首先是莫问天从舞阳城里写信来,告知购买精铁之事受阻。“恶狗门”要购下矿脉所产的全部精铁,“神猴沈家”倒无异议,“铁剑门”却不肯答允,只因当下朝廷官兵与义军正在豫陕两境大战,对军器的需求极大,“铁剑门”已经与官府订立了协议,必须按时供给大量兵器甲胄,是以他们的精铁就不能卖给“恶狗门”。

随后楚依依又传来了消息,中原武林中的白道门派之争,竟然波及到了长沙府。

白道之争源起于万易岛上“崆峒”长老被杀一事,随后发展为川境的“唐门”、“峨眉”与陕鄂两境的“崆峒”、“武当”之间的争斗,双方都纠集了众多中小门派结盟对峙。按理说长沙城位于湘境,既非这些门派的地盘,城中的各家帮派也并未参与任何一方联盟,本是应当与他们的争斗毫无关系才是。

只不过结盟的双方,对彼此势力都有所忌惮,不敢轻易进入对方的地盘,于是就选定了鄂境和川境之间的湘境长沙府,作为了火拼交锋的战场。如今长沙城内外已聚集了数十家门派的几百名高手,分属于两大同盟,随时都准bèi

要大干一场。

而据楚依依传来的信息,长沙城日前已有过了数次冲突,不但毁坏了不少产业,也大大影响了城中店铺的生意,“恶狗门”也免不了受到了损失,这可真是王八打架,池鱼也跟着遭殃!

这两家联盟为何偏偏选在长沙城火拼,其中的原因不得而知,不过看起来无论是唐门峨眉,还是武当崆峒,显然都并没有把占据长沙城的地头蛇“洞庭帮”和“三大恶”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而在别人的地盘上火拼争斗,比在自己家里打架更加不用顾虑,至少打坏了东西都是别人的而不会心疼。

如今在长沙城“恶狗门分舵”的只有俞千里、厉虎和西门瞳,加上四十九名青云卫,即便实力不弱,但要与两大联盟数十家门派相抗却还差得远。更令华不石担心的,是这三小都缺乏主事的经验,一旦出了意wài

状况恐怕难以应对,被卷入到争斗之中定是得不偿失。

不得已之下,华不石只得去找父亲华天雄和二叔华地虎,请他们即日从大仓岛返回湘境,到长沙城去主持大局。尽管与“黑龙宫”的一战也缺乏人手,但湘境是“恶狗门”的根基,更是容不得有失。华天雄处事老辣,而且凶名在外,有他去到长沙城里,至少能使两大联盟都有所忌惮,火拼争斗时不至于全然不顾“恶狗门”的利益,华不石也就能略为放宽心一些。

对这位大少爷来说极不顺利的,还有在大仓城里招募弟子习练“鹤行转轮刀法”的事。随着长沙城中的情势危急,华不石须得两头兼顾,门派中人手的缺乏已到捉襟见肘的地步,如果能尽快把新的战部训liàn

出来,至少可缓一缓燃眉之急。只可惜朱洪在大仓城里挂着“恶狗门”的招牌征募弟子一个多月,也有过一些人前来应征,居然没有一人合乎条件。

沮丧之余,华不石倒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大仓城里居民虽是不少,却都是拖家带口从大陆上迁居而来,这些**多都从商为业,而城中十分富庶,所有人的日子都过得很不错,并不象中土大陆上各境有许多贫苦的人家。在衣食无忧的条件之下,本就不会有多少人愿意投入到江湖门派卖命。

即便有少数喜好练武的年轻人,要么是资质实在太差,要么便是因家境富裕缺乏吃苦耐劳的意志,依然是招募不得。“鹤行转轮刀法”乃是近身搏命的凶狠武功,对身体资质的要求虽不高,习练者却必须要有极为坚强的心志和不怕死的胆量才行,这些正是大仓城中出身富家的年轻人最为缺乏的。

看起来想要收到适合修习这门刀法的弟子,还是须得去中土大陆上招募才行,只不过华不石一时间却无法离开大仓岛,此事也只好暂且搁置下来。

一个月以来,各种事情皆不顺利,也使得华不石对今日“紫霄台”上的犬王之争满怀忧虑。一个月中数次重金下注,华不石已在这场斗犬赌赛上共押下了五十万两银子,而这些赌注押在不同的赌场,平均的赔率约为一赔三,如果公主取胜,便能瞬时赢来一百五十万两银子,而若是输了,则是血本无归。

而这一个月来,这位大少爷虽已尽lì

训liàn

公主,但今日大白狗能否取胜,他却并没有十足把握。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可惜如今缺乏运气华不石,老天似乎事事都在与他为难。

“华先生,你好!”忽听有人呼喊,华不石扭头看去,正瞧见了此战的对手贡戈拉。

这位一头银灰色头发的西班牙贵族,此时满脸红光,印堂发亮,嘴唇上的两撇小胡子也比平常翘得更高一些。若以面相之学来说,贡戈拉的运势显然比一脸倒霉模样的华不石要强盛得多。

“贡戈拉先生久违了!”华不石抱拳回礼道。

贡戈拉满脸堆笑,说道:“华先生,虽然我们两家的斗犬是第二次交锋,上一次你训liàn

的宝亮输给了呷罗狸,不过我依然认为华先生是世界上最好的驯兽师。所以今天,鄙人决定亲自指挥呷罗狸来赢下这一场斗犬比赛,也希望华先生和‘万金堂’能遵守之前订下的赌约,把大仓港的独家贸易权交给我们西班牙。”

如今斗犬还尚未开始,贡戈拉说话的语气就仿佛是呷罗狸已经赢下了比赛一般。

华不石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我们一定会遵守约定,却也希望贡戈拉先生若是输了,也莫要忘了覆行所答yīng

过的事情才好。”

贡戈拉“哈哈”笑道:“那是当然,本人一定不会忘记,虽然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就象太阳不可能从西方升起一样。”

此时只听得场边的狗童叫道:“双方驯兽师就位,斗犬进场!”

贡戈拉退回到围栏另外一侧,站在了与华不石相对的位置上,这位西班牙贵族果然要亲自出手指挥这一场斗犬之争,而那位黑人驯兽师萨克,则站在了他的身边充当助手。

八名大汉抬着两只大木笼,从专用的通道走进场来。木笼分别摆放在围栏的两边,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盖在笼上的黑布被掀去,参加犬王之争的两头斗犬终于正式亮相了。

呷罗狸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宽大而匀称的身躯极是健硕,银灰色的皮毛闪着油光,从肩背直垂到了地上,目光冷静而威严,尽显犬中王者的气质。

当盖在公主木笼上的黑布掀开时,却令得场边所有的观众都吃了一惊。

近一个多月来由于华不石的严格保密,外人完全不知dào

在吠天楼的后花园中所进行的是何种训liàn

,大白狗也从来没有当众露过面,而此时的公主却已与先前大有不同。虽然扁形脑袋上的宽吻大眼以及一身雪白的长毛依旧,但是它的身躯却明显已经苗条了许多,四条腿也不如原先那么粗壮,整个腰背全都瘦了一大圈。

现在公主身上,已经看不到半点肥壮浑圆的“大吃货”模样,站在笼中,看来倒颇有些窈窕淑女的优雅之态。

斗犬并不是选美,肥壮也并非是坏事,因为只有更大更壮的斗犬,方能拥有更强的力量,而瘦小的犬只则是不适合拼斗的。可是这一个月以来,不知这华少爷是如何训liàn

,居然把原本甚是壮硕的公主,练成了这般纤细瘦弱的模样。

第五百零九章 胡旋舞

斗犬并不是选美,肥壮也并非是坏事,因为只有更大更壮的斗犬,方能拥有更强的力量,而瘦小的犬只则是不适合拼斗的。可是这一个月以来,不知这华少爷是如何训liàn

,居然把原本甚是壮硕的公主,练成了这般纤细瘦弱的模样。

现在公主,至少比起从前又轻了二十斤,仅有五十斤左右,仅体重与呷罗狸相差,就达到了三十斤以上。在场边的观众中,不乏有懂得斗犬的行家,此时一见公主亮相的模样,都发出一声唏嘘,认定这场犬王之战根本就不用再比,胜负之数已全无悬念了。

这对于押注在呷罗狸身上的赌徒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使得他们更加确信必胜无疑。而这些赌徒的数量,已占到场边看客的绝大多数,一时间只听得四下欢呼叫好之声大起。

双方斗犬才刚一亮相还未开始拼斗,就已经有如此多人连连鼓掌叫好,倒也算得上是一件奇事。直到狗童高声喝令不准喧哗,场边众人才逐渐安静了下来。

执掌这场斗犬的狗童名叫薛成,是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长着一张同字脸,颌下留着短须已稍有些花白。这薛成在大仓城里声望不低,裁决斗狗亦有多年,极有经验,然而今日的犬王之争乃是“紫霄大会”最为重yào

的决战,又有先前宋二肉骨头事件的前车之鉴,这位薛狗童也就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一点疏忽。

他先来到两边的木笼边,依次检查双方斗犬的牙套和爪套都已戴好,又看清楚笼中并无肉骨头之类的杂物,然后才走到场地中央,开始宣读比赛的规则。这本是“紫霄大会”每场斗犬之前的必经程序,众人也就耐着性子听他逐条念完。

薛成读完规则,确认一切都没有出疏漏,向场边的鸣锣手作出一个手势。只听见一声清脆的锣响,这一场万众瞩目的犬王决战终于正式开始!

木笼拉开,两头斗犬全都跳进了场中。就在木笼打开的瞬间,对面的贡戈拉便大声发出了指令,呷罗狸已飞蹿而起,朝着公主猛扑而来。

以住这头西班牙斗牛梗在拼斗时,一开始总是有所保留而不会用上全力,不把对方的斗犬放在眼里。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或许是因为贡戈拉亲自在场边指挥,呷罗狸急于在主人的面前有所表现,一出笼就全力扑击,一点余地也不留!

呷罗狸是世界上最强的斗犬,竭尽全力的扑击犹如一道银灰色的闪电压顶而至,刚刚走出木笼的公主被对方的气势所慑,一个呆愣之下竟没有做出反应。

“嘭”地一声闷响,公主被呷罗狸扑了一个正着,整个身体象一捆稻草般被撞出了七八尺远,重重地摔在地上,又在沙地上滑行了两三尺,一时间已爬不起来。呷罗狸则扬着脖子仰天狂吠,显得得yì

非常。

就这么结束了吗?这一场最终的犬王之争,竟还不到一眨眼的时间就分出了胜负!

尽管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这场实力悬殊的斗犬最后的结果必定是呷罗狸获胜,可是就这样结束也未免太快了!狗童薛成把手中的黄旗举到了空中,却有些犹豫要不要挥下,毕竟这场赌赛关系重大,轰动了全城,受到大仓城里所有人的关注,如若是就这般草草结束,也实在太对不起观众了。

“公主,起来!”发出指令的正是华不石,眼下这种情势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呷罗狸的扑击的确是很快,但是公主原本也不致于毫无闪避就被扑中,大概是大白狗刚来到场地之中,还懵懵懂懂未及准bèi

,才会出现这等发呆走神的状况。

公主会发生这等状况也极是少见,看起来这位大少爷这一个月来糟糕之极的运气仍在继xù

,好象全没有好转起来的迹象。

大白狗显然是被刚才的那一次扑击弄得头脑昏沉,瞪着一双大圆眼却目光焕散,在地上挣动了两下,仍是没能够爬起来。

眼看着薛成手里的黄旗就要挥了下来,场边却传来了司马如兰的大叫:“公主宝贝!快起来呀!等下给你肉骨头吃!”

不知是因为听到了主人的呼唤,或是听到肉骨头的刺激,公主忽然脖子一场,大脑袋晃了两晃,耳朵倏然竖起,竟一个轱辘翻身爬了起来,“汪汪”地吠叫了两声,却是向司马如兰做出回应。

一时之间,场边的上千看客全都哄笑了起来。这头大白狗虽然模样变了少,体型比先前苗条纤细得多,但“大吃货”的本性却一点也没有改变,一听到有肉骨头吃就精神焕发,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狗童薛成见公主站了起来,也就垂下了手中的黄旗,让斗犬继xù

下去。

到此时华不石才松了一口气,刚才薛成差一点挥旗结束比赛,这位大少爷看在眼里,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一场犬王之争,他所押上的赌注太大,要是这般失败的话,实在是输不起。幸好公主终于及时爬了起来,而看情形只在肩胛上被呷罗狸划出了一道爪印,伤得不算重,应该不至于影响拼斗。

经过了这一惊一咋,浑身上下冷汗一出,倒也令得华不石的心情真zhèng

平定下了下来。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赌注已经下定,反正也没有了退路,不管当下的运道有多差,都只有奋力一搏了!

他大声喝道:“公主!胡旋舞!”

此时在贡戈拉的指示之下,呷罗狸已再次猛扑而上。看来这位西班牙贵族是打定了主意,准bèi

一鼓作气,尽快赢下这场犬王之争。

这一次呷罗狸扑击的速度并不比上一次慢,但是这一次的大白狗公主却已经集中的精神,不再象上次那般发呆,忽然之间四腿蹬出,身体在原地疾速地旋转了一圈,竟在瞬间就让过了扑到身前的利爪。

呷罗狸扑了个空,却由于用力过猛,险些撞在了一旁的白石围栏之上,踉跄几步才刹住去势站住。它并不停顿,转身再次扑来,公主竟又是在原地一转,再次闪躲开了西班牙斗牛梗的扑击。

贡戈拉连声喝令斗犬进攻,呷罗狸连扑了五次,公主也连转了五圈,居然将快若闪电的扑击一一闪过,未被伤到半点皮毛!

五次徒劳无功的全力猛扑,西班牙斗牛梗啮牙裂嘴,眼中却闪出异样的光芒。不仅是呷罗狸,场边的贡戈拉脸上的神情也惊疑不定,只因为他弄不清公主是如何闪避开自家斗犬扑击的。

两犬相斗,闪避对方的扑咬本属寻常之事,但犬类的闪躲,无非是向一旁蹿跳开来,象公主这种在原地旋转的闪避方式,却是贡戈拉从来未曾见过的。这绝对不会是犬类天生具有的本事,而定是经过后天的训liàn

才学会的。

公主的这几下旋转如此轻盈巧妙,四足蹬地犹如在冰面上滑行一般,纤细苗条的腰身伴随着雪白色的长毛飘舞,姿态动作十分优雅漂亮,令得贡戈拉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到时下在西方国度的皇室宫廷中最受人喜爱的一种舞蹈——巴雷。

难道那位华少爷这一个月对公主进行的神mì

训liàn

,竟是教会了它这种巴雷的舞步么?

贡戈拉果然没有猜错,这三十多天在吠天楼的后花园里,华不石的大部分精力,都用于训liàn

公主闪避扑击之上。他当然并不知dào

“巴雷”这个名字,公主的这种原地旋转的闪躲之术,被这位大少爷起名为“胡旋舞”。

“胡旋舞”乃是古时的舞蹈,起源于西域,唐朝时传入长安而盛行一时,相传四大美人之一的杨贵妃便极擅此舞。白居易长诗中有云:“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所描述的便是这种舞蹈。

公主的“胡旋舞”当然并不是那种真zhèng

的古代名舞,而是出于这头大白狗的自创。

早在数月之前,宝亮在斗犬大会上被呷罗狸打败的时候,华不石就已真切地认识到了西班牙斗牛梗的强dà

实力,亦知dào

这它是贡戈拉精心选种和培育出来的顶级犬只,以先天的血统而言,公主虽优于宝亮,也仍和呷罗狸有不小差距,即便服用“生猛丸”能够提升一些实力,也不会有多少胜算。

这场犬王之争若在数月前如期举行,公主即便是不敌呷罗狸,得到“紫霄排名”第二位也可算虽败犹荣,然而到数月之后的这一次赌赛,双方却都押上了重注,结果将直接关系到能否造出斩龙舰的大事,华不石无论如何也要想出办法,使公主有机会取胜才行。

先前华不石曾指挥公主和宝亮取胜过的波尔多、黑蟒等多头斗犬,虽然也都十分强悍,却均存zài

着一些弱点,比如波尔多性格暴燥,耐力不足,而黑蟒则是过于依赖先天体型条件的防御优势,进攻的手段不多。然而呷罗狸却与它们不同,它并没有明显的弱点。

第五百一十章 拙计

先前华不石曾指挥公主和宝亮取胜过的波尔多、黑蟒等多头斗犬,虽然也都十分强悍,却均存zài

着一些弱点,比如波尔多性格暴燥,耐力不足,而黑蟒则是过于依赖先天体型条件的防御优势,进攻的手段不多。然而呷罗狸却与它们不同,它并没有明显的弱点。

呷罗狸体型壮硕,力量强悍,同时又具有“西班牙斗牛梗”的灵活和速度,没有其它狗能在与它的相互扑咬中占到便宜。而哩罗狸的耐力亦是极好,上一次华不石曾试图让宝亮消耗它的体力把它拖垮,但是结果却是宝亮首先脱力而败下阵来。

面对这样一头全无缺陷的斗犬,想在实力上压倒它取胜,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力不能胜,就只能运用策略。华不石分析公主与呷罗狸的差距,首先是在力量上,公主要弱上不少,而耐力亦是不如对方,只有速度和灵活,两头斗犬大致接近。不过公主或许还有唯一的一个能胜过呷罗狸的地方,便是它的头脑,大白狗学习和掌握战术之快,一向令华不石颇为赞叹的,这足以说明它拥有超越普通斗犬的智慧。

于是这位大少爷想出的办法便是,放qì

弱点,而尽lì

让长处比对手更强。

斗犬的力量和耐力都受限于先天的血统,公主如今已经达到不弱的水准,无论怎样训liàn

也再难有本质的提升,于是华不石干索性不再对它做这些方面的训liàn

,而着重做速度和灵活性的提升,并且加强技巧的练习。

为了达到目的,华不石决定再次强制大白狗进行节食,让它的体重进一步地减轻。这对于以前一直都是宠物狗,惯常于好吃懒做的公主来说,自然是苦不堪言!

在训liàn

的方法方面,华不石也是别出心裁。他用布条包裹住公主的嘴巴和爪子,然后让它在围栏中与借来的几头斗犬轮番相斗。以公主的实力,本是强过虎牙和肥肥等一干斗犬,但是被包裹爪牙之后,却变成了只能闪躲而不能反击的境况。

饿着肚皮的公主本就体力不足,闪躲了一阵之后动作就缓慢了下来,连连被扑中咬到,虽有牙套等物保护不至于受伤,却仍是疼痛得很。在吠天楼墙外听到的狗的哀嚎声音,便多是公主所发出来的。

痛苦之极的魔鬼训liàn

进行了十日,公主的体重已轻了十余斤,行动的速度终于所提高,而为了在闪避时节约体力,大白狗竟然自己创造了一种在原地旋转的方式,而不须要向旁边蹿跳。这令得华不石颇感意wài

,惊异于公主聪明的同时,把这种十分特别闪避方式命名为“胡旋舞”。

这么一来,公主终于不会被轻易扑咬到,而最终脱力倒下的,常常是虎牙、肥肥等陪练的斗犬。正当大白狗满以为苦日子即将过去的时候,华不石却再次展现出了恶魔一般的心肠,决定改变训liàn

方式,将两头斗犬一起放进围栏里,一齐攻击大白狗。

犬王大会的对手呷罗狸,比虎牙、肥肥,甚至宝亮都强得多,公主现在虽然能够避得过这些斗犬的攻击,要想对付呷罗狸却还必须更快和更灵活。

两头斗犬的扑咬比一对一要难以应付得多,公主又重新回到了先前一般的痛苦之中,而随着节食减重,它的“胡旋舞”也在不断地改进,转动变成更加灵活,颇有了一些翩翩而舞的优雅之感。

当公主足以应付两头斗犬时,华不石把第三头斗犬放入了栏里,然后是第四头。直到了第二十八天上,公主终于能够在四头斗犬的不断扑咬之下,闪躲支撑半个时辰之久,到此“胡旋舞”也总算是大功告成。

这种训liàn

的方法大异于寻常,是华不石专门针对着呷罗狸的能力所设计的策略,也只有在速度和灵活之上超越呷罗狸,公主才能有些许获胜的机会。

呷罗狸最先的那一次扑击,公主完全是由于未作准bèi

,才被意wài

地扑中,如今它施展出了独门绝技“胡旋舞”,西班牙斗牛梗接连五六次猛扑,竟一点儿毛皮也未被碰到。

场地边的看客们经过了短暂的沉默,立时开始鼓噪了起来。以前从没有人见过“胡旋舞”这种原地旋转闪躲攻击的方法,却有不少人听说过武林高手会使的轻功,难不成这大白狗居然也学会了轻功不成。

有一些人开始拍掌叫好,其中叫好声最大的,却是司马如兰和海红珠。还有则是“万金堂”的弟子,而在大仓城里,司马如兰有着大批的崇拜者,此时见城主大小姐出声加油,他们自也不甘落后,纷纷大声呼喊,为公主喝彩助威。

为公主加油的人之中,还有一些是西方国度中各国的商人。“万金堂”与贡戈拉的赌约,大仓城里的船货商人都已听望子成龙,除了西班牙之外,其它西洋商人当然都希望大仓城能维持现今自由贸易港的现状,而不至变成西班牙与中土商人交yì

的独家商港。事关这些人的利益所在,他们全都变成了公主最忠实的拥趸。

不过大多数的看客则是在嘘叫。这些人当然都是在赌场里押了注的赌徒们,他们只巴不得呷罗狸立kè

把公主扑倒取胜,此时见公主一味闪躲,立时就开始起哄嘘叫了起来。

斗犬一开始,场边的看客们就变为了壁垒分明的两边,此时均是大声鼓噪,极是热闹。

而在围栏之中,呷罗狸却被激怒了!

看客们的高声鼓噪,只是刺激灰毛大犬的因素之一,更重yào

的原因却是公主的“胡旋舞。在以往的所有战斗之中,呷罗狸一直都是优雅而傲慢的一方,它的实力总是能强过对手,也永远都保持着王者的风度。

可是今天面对着这头大白狗,它的扑击却被对方用这种接近于戏耍的方式闪过,它反倒成了疲于奔命的一方。呷罗狸认为它的王者尊严受到了挑zhàn

,怒火顿时就从胸中燃起!

于是,它的扑击更加凶猛,速度也更快,转眼已扑击了二十余次,只是依然无法扑到公主一次。

两头斗犬在场中盘旋追逐,场边的看客们叫声雷动,两边的驯犬师此时却都沉默了下来。华不石一脸平静,贡戈拉也停止了对呷罗狸的喝叫,两个人都睁大眼睛紧盯着场中的相斗。

公主刚使出奇怪的“巴雷”舞步,闪躲呷罗狸的攻击时,一度令得贡戈拉十分惊异,但这位西班牙贵族对于这场斗犬取胜的自信,却并没有受到影响。

再花哨的舞步,也改变不了两头斗犬实力上的差距,贡戈拉不仅是商人,也是经验丰富的驯兽师,对此他坚信不疑。

公主学会了高明的闪避技巧,令得呷罗狸一时之间难以奈何了它,但仅凭这一点就想赢得犬王,却仍是差得远!大幅的减重固然令得大白狗的速度和灵活比先前提升了不少,但这也意味着它力量的减弱,斗犬不是仅靠闪避就能赢,而是必须把对方扑咬在地爬不起来才算是胜利。

公主即然不可能击倒比它强壮得多的呷罗狸,本身就已是处于不胜之地,而呷罗狸无论是力量还是耐力都远强于大白狗,赢下这场比斗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事实上遇到擅长防守的对手,呷罗狸也并不是第一次,去年它与黑蟒相斗时,也曾经一时无法攻破防守,但后来还是用不断地扑咬把对方硬生生拖垮。如今的公主虽然防守的方式不同,但最多也不过是第二个黑蟒而已,最终仍然逃不出失败的命运。

华不石当然并不这么想。这位大少爷自也知dào

,公主攻击力不足,是不可能击倒呷罗狸的,所以他的计划本就是不让公主战胜对手,而是要让呷罗狸自己累倒。

在赛前服食的“生猛丸”的公主,此时药性发作,体力正处于巅峰状态,而“胡旋舞”只要在原地旋转闪避,不须太多的蹿跳,自是费不了多少气力,而扑咬攻击的一方体力的消耗则要大得多。

在吠天楼后花园里训liàn

的最后几天,公主能应对宝亮、肥肥、虎牙和大猛四头斗犬的扑击,最后能把它们全部都累到力尽倒也,自己却还能支撑不倒,这呷罗哩就算比那四头斗犬强,想来依然会有精疲力尽之时。

而场中的情势也正朝着华不石所预想的方向发展,呷罗狸被激怒,使尽全力拼命扑咬,就更会加快其体力消耗的速度。

此时两头斗犬象是跳舞一般的盘旋纠缠,而贡戈拉和华不石都认为自己的一方胜算在握,俱是不动声色。只有场边的看客们大声叫喊,喝采喊好和嘘叫骂街的都有,只比谁的嗓门更大。

一刻钟的时间已过,场中的形势并未改变,场边的鼓噪声响却渐渐减弱了下来。就算嗓门再宏亮的人,连续叫喊了这么久喉咙也快要喊哑了。而与这些渐渐疲软的欢众相反,两边的驯兽师却均露出了凝重之色。

这是因为,对方斗犬的能力,都超出了他们的意料。

第五百一十一章 望外

一刻钟的时间已过,场中的形势并未改变,场边的鼓噪声响却渐渐减弱了下来。就算嗓门再宏亮的人,连续叫喊了这么久喉咙也快要喊哑了。而与这些渐渐疲软的欢众相反,两边的驯兽师却均露出了凝重之色。

这是因为,对方斗犬的能力,都超出了他们的意料。

贡戈拉本来满以为公主一昧闪躲,一定支撑不了多久就会被呷罗狸扑咬到,但是到了现在,大白狗的“巴雷舞”依然跳得优雅自如,呷罗狸不断扑击却没有碰到对方半点,全都是徒劳无功。此时贡戈拉已完全明白了对面华少爷的策略,即便他对自家斗犬极有信心,却也不由得开始担心呷罗狸的体力还能够支持多久。

而站在围栏对面的华不石,心里亦是七上八下。尽管从外表看来,公主的行动依然灵活迅速,但是华不石却很清楚,“生猛丸”的药效只有半个时辰,等药力一过,大白狗就会全身脱力动弹不得,也就必败无疑。如今时间已过去了一多半,呷罗狸全力扑咬了这么久,却还没有体力不足的迹象显现,这头西班牙斗牛梗的耐力实是比华不石预料的要好得多。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从开始相斗到现在已将近半个时辰,看客们的嗓子大多都已喊哑了,手掌都已拍痛,喝彩加油的声音变得稀稀落落,而华不石和贡戈拉的神情,却是越来越紧张。

这是“紫霄大会”举办了这许多年,持续的时间最久的一场斗犬,不仅在场上的两头斗犬都已经气喘吁吁,显露出了疲态,就连在场内当值的狗童薛成,也累得两眼发花,两腿发软。

薛成的年纪已不算小,裁判斗犬时为了瞧看得更清楚,必须要跟着两狗移动,也不由得他不累。在浑身大汗之余,薛成心下暗自嘀咕,这公主当真是最能折腾人的斗犬,上次宋二因为肉骨头事件被人耻笑了个够,这回这大白狗似乎又打定了主意,非要把他这把老骨头也累散了架不可,下回若是再遇上这大白狗的赌赛,现场当值之事是无论如何也要推给别人的。

不过说到疲累,场中的两头斗犬的境况比薛成犹甚,公主和呷罗狸,都已到达了快要脱力的边缘。而两边的驯兽师,贡戈拉和华不石都已不约而同地开始出声喝叫。

华不石不断叫喊着“胡旋!故旋!”,指示公主闪避攻击,而贡戈拉所喊出的是无人能懂的洋文,不过显然也是在催促着灰白大狗继xù

扑击。

这一场斗犬拼到了这种程度,出乎二人的意料,而此时却已到了要决出胜负的关键时刻。贡戈拉和华不石都很清楚,已方斗犬的体力已消耗怠尽,但对方的狗也同样支持不了多久,如今只看哪一方能再多支撑一刻,便可以获胜。

此时双方比拼的,不仅是呷罗狸和公主的意志,还有驯兽师对各自斗犬的操纵之力。

每一头职业斗犬在长时间的训liàn

之中,对它们的驯兽师均存有敬畏,在斗犬场上才会听从指令。华不石精通药理,懂得用药物来控zhì

斗犬的心智,在公主心目中,他是犹如恶魔一般的存zài

,听到了他的喝令自是不敢违抗,把最后一分气力也使了出来。

而令这位大少爷意wài

的是,贡戈拉对于呷罗狸的操纵,居然也并不比他弱。

在没有药物的作用之下,对斗犬的操纵能够达到这种地步,贡戈拉也绝对能称得上是顶级的驯兽师,他的自信也并非是没有道理的。华不石所面对的不仅是先天血统强过公主甚多的呷罗狸,这位西班牙贵族的训狗能力,也绝对不逊于这位大少爷。

场上的情形,场边的看客们也都瞧出端倪,又纷纷振作起精神,加油鼓噪之声再次大做。有些押注了赌徒们更是声嘶力竭,“吃货快倒!”“呷罗狸加油!”等喊叫声此起彼伏。

在场中最先支持不住的,果然是公主。从拼斗开始已经过了半个时辰,“生猛丸”的药力已过,公主终于体力耗尽,再也闪避不开对方的扑击。

“嘭”地一声闷响,公主第二次被呷罗狸扑中,身体再度飞出,重重地摔在了围栏旁边。而此时的呷罗狸同样也已用尽了最后的一点气力,将公主扑倒之后,也无力再上前去撕咬,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也栽倒了下去。

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尽管两头斗犬如今都倒在了场中爬不起来,但是公主被呷罗狸扑倒在先,所以获胜的斗犬便是呷罗狸!

一时之间,场边欢呼声雷动,所有的赌徒们都疯狂地叫好。尽管这原本是一场被认为一边倒的赌斗,但是公主使出“胡旋舞”这等古怪招式支撑了这么久,还差一点就把呷罗狸硬生生地拖垮,也令得这些赌徒们惊出了一身冷汗。最后如此惊险地赢了下来,他们全都喜不自胜,只感谢财神爷保佑他们发财。

而姚元孝、柴林和“万金堂”的弟子们,以及那些来自西班牙之外其他西方国度的一众商人们,俱是面容惨淡。根据与贡戈拉的赌约,他们都是损失最大的一方。

而站在围栏边的华不石,亦是目光发直,一时之间愣了在当地。为了这场犬王之争,他准bèi

了一个月,已做出了所有可能的努力,本以为学会了“胡旋舞”的公主大有胜算,谁知最后依然是折戟沉沙,而且输得如此可惜!

尽管华不石有些低估西班牙斗牛梗的耐力,但是拼到了最后,两头斗犬其实都已经力竭,谁先倒下都只有一步之差,公主先一步被呷罗狸扑倒,只能说是时运不佳。看来这一个月以来,缠绕在身边的倒霉运气,在最关键的时刻又起了决定的作用,让这位大少爷输掉了这场输不起的赌局!

却在此时,只听得在场边有**声呼喊道:“公主宝贝,快点起来呀!”正是司马如兰的声音。

场中的早已脱力的公主平卧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眼紧闭,哪里还能起得来?

司马如兰又喊道:“快起来啊,起来就有肉骨头吃!”

大白狗的耳朵动了动,一双大眼睛缓缓地睁开,显然听到了“肉骨头”的字眼对它的刺激不小,但依然倒在地上起不了身。

被强制节食了一个月之久的公主,每天只能吃到少量华不石专门为它调制的难吃至极的药粉糊,对于肉骨头的极度渴望已经深入到了大白狗心灵最深处。但凡还有一点力量,它定然会奋力起身,只不过体能的过度消耗加上“生猛丸”药力已过,公主身体内的力量已经完全被榨干,一丝也没剩下,到了如今实在是无法再动弹一下了。

但是接下来的一个东西,却令得情势大变。一大块肉骨头从场边被抛起,竟然直飞进了围栏内,落在了公主的前面数尺之外的沙地上!

如果说听到“肉骨头”的字眼,只能让公主受到模糊的刺激,现在一大块肉骨头就落在它的眼前,不但能瞧看得清清楚楚,就从上面发出的香味也能闻嗅得到,对这头大白狗的诱惑何止增加了百倍!

公主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力量,四脚趴着地,竟然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蹒跚走出两步来到肉骨头近前,一口咬在肉骨头上,才又重新扑倒了下去。

也就在此时,薛成手里的黄旗猛然挥下,他高声喊喝道:“比赛结束!本童宣bù

,获胜方为‘万金堂’的公主!”

就连华不石也认为这次犬王之战已经撤底失败,心中感到无比沮丧的时候,狗童薛成居然宣bù

公主获胜了!

“紫霄台斗犬大会”的规则,若出现双方斗犬都倒地不起的状况,判后倒下的一方获胜。公主虽然首先被对方扑倒,但随后又站了起来一会儿,而这时的呷罗狸却已经力竭倒下,所以按照规则,大白狗比呷罗狸后倒下,获胜的确实应当是公主。

薛成不愧是大仓城里最资深的狗童,虽然已累得直吐舌头,反应却依然神速,立kè

就做出了正确的宣判。

整个斗犬场地瞬时就已沸腾了起来,最为不满的当然是场边那些押了注的赌徒们。

明明先倒下的大白狗公主竟然反败为胜,都是因为有人把肉骨头扔进了场地,这简直就是第二次“肉骨头事件”,严重违反了斗犬比赛的规则,就这般判决公主获胜,他们哪里肯甘心!

赌徒们高声喝骂抗议,有些人还要攀爬到围栏里来找狗童薛成的麻烦,场地周围顿时就乱成了一团。然而“万金堂”对于这种状况早有准bèi

,继上一次赌徒闹事之后,这次姚元孝已有了经验,早早在“紫霄台”上布设了数百名持刀拿剑的弟子,他们现身出来,马上就制住了十多个带头的造次的家伙,场面立kè

就得到了控zhì

,其他的赌徒们也不得不安份了下来。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多吃几个棕子!

第五百一十二章 大罚三千

贡戈拉从围栏的对面走了过来,来到了华不石面前,拱手说道:“华先生竟能教会斗犬如‘巴雷舞’一样的闪避技术,令本人深感佩服!虽然结果有点令人意wài

,不过本人还是认为这是一场伟大的斗犬比赛,我们双方训养的斗犬都发挥出了最好的实力,所以本人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也将会覆行之前的承诺!”

贡戈拉乃是西班牙的王室贵族,同时也是精明的生意人。如今他知dào

输掉这场赌局已是无可挽回,就索性保持着优雅的风度爽快认输。毕竟以后西班牙的船队还要在大仓城做生意,这才是他最根本的利益所在。

华不石却感觉象是在作一场美梦一般,这个胜利来得也太过不可思议,直过了半晌他醒觉了过来,抱拳还礼道:“不敢,此局华不石赢得实在侥幸,惭愧惭愧!”

这一场斗犬华不石能够获胜,的确只能说是运气太好了。困扰纠缠在这位大少爷身边一个月的衰神终于离去,而为他带来好运的人,却是海红珠。

因为使得公主最后站起来的那一大块肉骨头,正是海红珠抛进围栏的。

司马如兰到紫霄台观看比赛时,随身带了一个大布袋,里面装着好几块肉骨头,本来是准bèi

等公主获胜之后,作为奖励之用。海红珠与她在场边并肩而坐,自是早瞧见这一大袋东西,当公主倒地不起,司马如兰的呼喊也难以回天的时候,海红珠索性从布袋里抓出了一块肉骨头,直接扔进了场去,才引发了之后令人瞠目的一幕。

这世上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海红珠不敢做的,这位海大女侠行事向来就不管不顾,至于斗犬比赛的规则,根本就没有被她放在眼里。

这显然是违反规则之事,当然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经过“紫霄大会”的众狗童商议裁决,对海红珠的胆大妄为之举提出严重警告,禁止她今后再上“紫霄台”观看任何斗犬比赛,并给予罚银三千两的处分。

扔了一块肉骨头就遭到这等处罚不可谓不重,三千两银子也确是不少,但是与犬王之争的胜负比起来,却完全是九牛一毛。

先后两次“肉骨头事件”,成就了大白狗此届犬王的称号,也让宋二和薛成两名资深狗童被同行耻笑。而颇为有趣的是,这一届号称“大吃货”的犬王公主,却成了自“紫霄大会”举办以来,历届犬王之中最出名的一个,直到许多年以后,依然被大仓城里的老百姓所津津乐道。

※※※※※※※※※※※※※※※※※※※※※※※※※※※※※※蹄声得得,十三匹骏马从山岭间驰过,沿着小径穿越过茂密的阔叶树林,来到了一片青翠的草地之上。

马上的骑士大多是背刀挂剑的武士装束,为首的是一名青年公子和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女,却均未持兵器。

那青年公子骑着一匹黑马,身材瘦弱,相貌普通,穿一身宝蓝色的绸袍,头戴四方巾,前额位置镶嵌着鸽蛋大小的羊脂美玉,而手上更是套着六七个金玉指环,全然是一幅富家阔少爷的打扮。

那少女则骑着白马,眉目如画,肌肤胜雪,一身雪白色的连衫长裙,却并未佩戴任何金银首饰,给人以清丽绝俗的画中仙子之感。

在这二人身后,却是一名虎背熊腰,方脸大耳的少年,端坐在枣红马上,犹如半截铁塔一般。

那阔少爷装扮的青年公子正是华不石,白衣少女则是司马如兰,方脸大耳的少年则是朱洪。随行的十名武士,正是“万金堂”城主府的护卫。

此处是大仓岛的南端,而今日已是八月十八,距离“紫霄大会”的犬王之争已过去了十天。

大白狗公主夺下了犬王,华不石在各家赌场里先后押下的五十万两,转瞬就变为了一百五十万两,大城中所有赌徒们的家底,在一日之间都全都装到了这位大少爷的口袋里。

而贡戈拉也答yīng

覆行赌约,到西方国度中为“万金堂”聘请顶级的造船师,三百门火炮和滑膛燧发火枪也尽快地运到。

制造斩龙舰的条件,似乎都已经具备了,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动手造船了。

造斩龙舰的头一件事,是要修筑起足够大的船坞,而华不石并不打算把新的船坞修在现有的大仓港内。

大仓港本是一个通商的口岸,海港内已有的二十多个船坞和多个码头,每日都有从各地前来的许多商船出入停泊,装卸货物。把建造斩龙舰这等庞然大物的船坞修在港口里,难免会影响其他商船的停靠和贸易,并不合适。

而“黑龙宫”是大仓城的冤家对头,在城中里定然安置有间客眼线,一旦得知“万金堂”开始修造斩龙舰,很可能就会派人前来破坏。在每天都有无数人流和货物穿行的港口上,要想防卫就困难得多。

把船坞修在港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大仓港是一个向陆地凹入的海湾,虽然这等地形有利于隔绝风Lang,可以利用峡道两侧的炮台抵御海上的进攻,但缺陷便是一旦被敌人封锁了峡道的出口,所有的舰船就全都被堵在了海湾之内无法驶出。这也是当初“黑龙宫”的海盗能轻易就阻断大仓城所有对外航道的原因。

是以华不石与司马如兰及“万金堂”的两位长老商议,拟在大仓岛上另寻地点再修筑一处港口和水寨,专门用于停泊战船,并把修造斩龙舰的船坞也建在新港内。如果以后再次发生外敌围岛封锁住海湾峡道的状况,新港水寨的战舰便可以与海湾里的舰船内外夹攻,敌人想要再阻断出岛的航道也没有那么容易。

建立战船专用的新港水寨,要先找到一处合适的地点,不仅地形必须易守难攻,而且要能够停泊斩龙舰这等巨型战舰,海岸边还必须要有足够的水深才行。

这几日之内,华不石和司马如兰在大仓岛四周的海岸寻找了多个地点,却并没有发xiàn

一处地方能够满足修建新港水寨要求。而今日他们来到了大仓岛的最南端,正是莫哩村的位置,大半年前华不石在海上遇难,被辛力咖的渔船搭救,正是从这里登上大仓岛的。

从小径穿过树林,再驰过一片草地,便能够瞧见山坡下面的莫哩村。

如今在华不石眼前的莫哩村,与当初他上岸时所见已是大有不同。

原先的莫哩村房屋虽然粗陋,却终归还是一个小型村落的模样,而现在那些房屋都已没有了,在原本村庄的位置,只有用木头搭起的十多个窝棚。而原来的小渔港也不见了,空荡荡的海边只剩下几段依然焦黑的残木。

“黑龙宫”围岛时,这里曾经被海盗摧毁过一次,莫哩村的村民们虽然已回到了这里,但眼下显然还没有把村庄重建起来。

这几日来华不石沿着大仓岛海岸探察地形,也曾见过了好几处被损毁的土著民部落,不过见到莫哩村如今的荒凉模样,他的心里依然升起了一股悲愤之感。骑马跟在他身后的朱洪,更是紧捏着双拳,忿怒的神情溢于言表。

“华先生,这里就是你说的莫哩村么?”

听到司马如兰询问,华不石才平定下心神,说道:“不错。这一带海岸的水深应有两丈以上,只是岸边不太平整,礁石似有不少,要找到一处适合修建水寨的地方恐怕也是不易。”

司马如兰眺望远处的海岸,道:“是啊,而且这里的海上的水流有些湍急,只是不知dào

那边小山后面的情形如何,我们过去察探一下吧。”

华不石道:“好,我们便从山后面绕过去瞧一瞧。”

众人正要拔马离开,忽听到有人高喊道:“华先生!朱哥哥!别走啊!”

众人循声望去,却只见一个男孩正从远处山坡下面飞跑了上来。这孩子十三四岁年纪,皮肤黝黑,穿着粗布衣衫,华不石倒是认识,正是辛力咖的儿子辛旺。

小辛旺原本被父亲辛力咖送到了吠天楼里当伙计,也曾在朱洪受伤时照顾他的起居饮食,只是前些日子围城之战结束以后,辛力咖要带着莫哩村的村民从大仓城离开,小辛旺却向华不石告假,要与父亲一同到海边去重建村庄,说等到村庄建好,再回吠天楼来。

他是辛力咖最大的儿子,年纪不大,却也是家里重yào

的劳力。华不石自是应允,让小辛旺随着父亲回去,算起来已有一个多月了。

小辛旺脚步轻健,很快就跑到了近前,说道:“你们别走啊!我爹早上还提起华先生呢,说要好好感谢华先生送我们的粮食的器物,现在先生都来了,就到村里去坐一坐,喝几杯果叠再走嘛!”

华不石道:“多谢你了!今日我们来此只为了探察岸边的地形,以找寻适合修建海港的所在,待得过几日我有了闲暇,再专程到莫哩村来拜访辛大哥吧!”

第五百一十三章 鹰翼堡

华不石道:“多谢你了!今日我们来此只为了探察岸边的地形,以找寻适合修建海港的所在,待得过几日我有了闲暇,再专程到莫哩村来拜访辛力咖大哥吧!”

小辛旺道:“华先生是想在岛上找地方修码头吗?我爹对这大仓岛最是熟悉,海岸边哪里有礁石,哪里有沙滩,各个地方的水多深多浅,他全都知dào

,华先生要是想找什么样的地方,只管问他就行啦!”

听到小辛旺所言,华不石眼前却是一亮。

辛力咖是世代居住在大仓岛上的渔民,在这座海岛上生活了一辈子,若说对此岛的熟悉,只怕还真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华不石当即对司马如兰道:“兰儿小姐,我们到山坡下的莫哩村去,去小辛旺的家里坐一坐如何?”

司马如兰道:“好呀,听说辛大哥曾经救过华先生的命,兰儿也早就想要见他一面呢!”

当下一行人纷纷下马,跟着小辛旺下了山坡,很快就来到了莫哩村里。

如今辛力咖的家,就是那十几个小窝棚之一,只用几根圆木搭建起来,四面和房顶则都是树叶遮盖。辛力咖并不在家中,辛旺把众人引到家里,便出门去找父亲,而吉吉则端来了“果叠”给众人饮用。

原来的村庄已不复存zài

,但“果叠”倒与以前没什么不同。这种上一次海红珠连闻都不愿闻的苦涩饮料,司马如兰倒是喝了一整杯。

盏茶工夫之后,辛力咖便与辛旺一同赶了回来。

经lì

过家园被毁,辛力咖依然显得甚是开朗,仿佛已从之前的灾难中恢复了过来,而有小辛旺在旁翻译,这位土著汉子与众人的交谈也就没有了障碍。

辛力咖和莫哩村民是较早从大仓城里出来的土著峇峇,回到海边已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由于原先的村庄已经完全被烧为了平地,渔船和码头也被海盗们毁掉,他们只能暂时搭盖起这些简单的窝棚,幸好现下正值夏季,气候暖和,暂时住在窝棚里也没有关系。

回到海边以后,辛力咖已造出了一只小木舟,可以在岸边捕捞鱼虾,而如今他正准bèi

和村民一起造一条大一点的渔船,大概再过二十多天就可以造好,到那时就可以象从前一般出海打鱼,以解决食物问题,而不必完全依靠大仓城所提供的救济粮食过日子了。

这位土著渔民一边说着,一边又对华不石和司马如兰千恩万谢,表示若没有他们的帮zhù

,莫哩村的村民们就算不被海盗所杀,恐怕也会饿死。

华不石这些日子一直十分忙碌,根本无暇顾及辛力咖和莫哩村民之事,先前曾答yīng

过等到战事平息定会帮他们重建村庄,可是除去在辛力咖离开大仓城时赠送了一些粮食器物之外,也并未提供更多的帮zhù

。此时面对着这位曾救过他性命的恩人,华不石心里却也颇感惭愧。

不过他随即心中一动,让小辛旺向辛力咖询问,是否愿意带领莫哩村的村民们帮忙修造港口和船坞,如果愿意的话,不仅村民的口粮和居住都不成问题,还可以领到银两工钱。

修筑新港船坞,乃至修造斩龙舰,不仅需yào

有造船师和各种工匠,还需yào

有大量的小工。而大仓城中的劳力本就不多,又刚刚经lì

过之前一场大战,想雇佣到人手并不容易。华不石本已与“万金堂”的两位长老商量过,打算到中土大陆上沿海各境去招募一些人手,但若要这么做就必须迁移大量人口,不仅在城中安置颇为麻烦,而且从大陆招齐再运送到大仓岛来也须花上不少时日。

莫哩村的村民中有不少精壮的渔民,若能帮忙正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辛力咖弄懂了华不石的提议后,立kè

就表示愿意,但又说他和村民以前只修过简单的小码头和小渔船,从没有造过远洋帆船和大船坞。华不石则示意无妨,只要他们肯出力qì

便可以。

辛力咖大喜,立时就表示如果是出力qì

,那就绝对没有问题。

而华不石随即说明了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寻找修建新港口水寨的地点,并说出了港口船坞对岸边的水深、地形地势等条件,请辛力咖帮忙想一想,是否有合适的地方。

辛力咖听小辛旺转述完华不石的话,沉思了半晌,才伸出了四个指头,又朝着几个方向连指了四下,华不石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说这岛上有四个地方符合这些条件。

事不宜迟,这位大少爷问辛力咖能否现在就带他们去看看那些地方,辛力咖则点头欣然同意。

任何看似困难的事情,但凡是用对了方法,立kè

就会事半功倍。

大仓岛本是不小,沿海的地形又十分复杂,华不石和司马如兰在岛上一连奔走探察了好几天,也没有找到适合修建新港的所在,而辛力咖居然一口气就指出了四个地点。

随后的两日,由辛力咖带路,引着华不石和司马如兰这一行人到这四处地方查看,果真如他如言,这四个地点无论是岸边水深还是地形地势,皆符合修筑港口的要求。而经过一番细加探察和比较,华不石与“万金堂”的几位首脑商讨之下,决定选其中的一处为修筑新港的所在。

这个所选的地点位于大仓岛的南部,与现有的港口相距三十里,却正巧就在莫哩村的附近。

既选好了地点,修筑港口之事也就马上开始进行。“万金堂”很快就调集起城中的工匠,并将各种建筑材料和应用之物运往海边,辛力咖也不再建造渔船,莫哩村全村都搬到了工地上,帮zhù

修建新港。

贡戈拉从西班牙国内请的造船师,至少还须两个月才能抵达大仓岛,船坞要等到他们到来以后方可动工修建,所是当下首先要建筑的是陆地上的堡垒。

新港位于大仓城外,与城池相距甚远,一旦有外敌攻岛便可以与大仓城遥相呼应,对来犯者形成夹击之势。不过这也要求新港不论是在海上或是陆上,都必须能防守住敌人的攻击才行。

造船和码头华不石虽不在行,修筑防卫堡垒却正是他最擅长的本事之一,舞阳城的华家大宅和长沙府的“恶狗门分舵”,都是这位大少爷所主持修筑的杰作。而如今要建防卫新港的堡垒,他便向“万金堂”大包大揽,愿意一力承担,司马如兰对华不石一直都言听计从,自是没有异议,乐得把此事完全交给他。

实jì

上修筑这个堡垒,比起舞阳城的华家大宅和长沙的分舵都简单不少,只因为那两处宅院均是在平地上,必须要在四面都布设起严密的防卫工事才能保证安全,而修筑新港的所在,却有着得天独厚易守难攻的地形。

新港虽然不象现有的大仓港那般位于海湾之内,但在两侧却均有一道石岭从陆地上直达海边,就象是苍鹰的双翼。石岭有三十丈高,甚是陡峭,只要在上面布设下大铁炮,简直就是天然的炮台,威力便可覆盖整条海岸。若有战船从海面上来袭,只要靠近岸边十里之内,便会进入火炮的射程而遭到轰击。

而防卫陆地上的攻击,港口两侧的石岭又成了难以翻越的城墙,本就没有一座城池的城墙能有三十丈高。而这两道鹰翼之间的约四五十丈宽的山峡,也就成了唯一需yào

修筑工事进行防御的地方。

华不石在辛力咖所指出的四个地点中选定此地时,早就已经想好了如何修筑防卫工事,他打算在山峡之间修筑起两道五丈高的石墙,而筑墙所用的石块,正好可以从两侧的山岭挖凿。

如此一座地势险要的堡垒,防卫之力将会更强过大仓城,只要有一两百人在石墙上防卫,即便数量多出二十倍的敌人想要从峡口强行进攻,想必也难以攻得下来。

这座堡垒,便起名为“鹰翼堡”。

要开把鹰翼堡修建起来当然也并非是容易之事,即便有莫哩村的村民加入,人手也大大不足。不过华不石也早就想好了办法,他找来辛力咖,请他帮忙到岛上其他的土著部落去招募人手。

以往大仓城里的居民与土著峇峇部落之间只有少许的交yì

往来,极少有人会雇佣土著民,其中的原因除了城中的汉人瞧不起土著民粗笨肮脏,还有双方的言语不通,难做交流,更主要的则是大部分的土著村落都不愿意与大仓城的人打交道。

在许多土著人看来,他们是这个岛的主人,大仓城的汉人则是不怀好意的外来者。

然而经过了这一次的海盗围岛,情形却已经大有不同。大仓城在土著民村庄被毁,陷入困境时开城门接纳他们入城,还无偿地提供食物和居所,许多土著民已把大仓城里的“万金堂”当成了救命恩人,而“白兰圣女”和“华菩萨”的传言亦是从他们之中传开,司马如兰和华不石在土著峇峇们心目中的威望,简直高过了神仙佛祖。

第五百一十四章 刺虎

当岛上的土著得知“华菩萨”要招募人手时,几乎没有人不愿意前来。仅仅五日,辛力咖就已招募到了三千余人,而这些人还是从各个部落中仔细挑选出来的最精壮的劳力。

人手和器物都已备齐,鹰翼堡的修筑也即时开工。华不石最先修筑的并非是工事的城墙,而是房屋住所。他早已设计好了整个堡垒的墙院布局,先动手兴建房屋,也可以让这三千多人有住的地方。

按照华不石的规划,鹰翼堡由数百进房屋院落组成,有兵士弟子们居住的营房,也有存储粮食、弹药和兵器的仓库,还有日常操练用的练武场,而议事厅,演武厅,伙房餐厅等各种设施也一应俱全。整个营寨规模不小,简直就象是一座小的城池。

这城池的规模当然还远不及大仓城,但容纳四五千人在其中却也绰绰有余。

由于建筑所用的石块乃是现成,木材可以在周围的森林中砍伐,而人力又十分充裕,加上华不石调度有方,堡垒建设的进度极快,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初见雏形。

只见海岸边的两道鹰翼一般石岭间,一排排的房屋和院落平地而起,大多都是用灰白色的石块砌成,高矮不等却排列有致,颇有一番新城的风貌。

两侧的石岭经过开凿,靠内一侧已凿出了上岭的阶梯,外侧则变得更加笔直陡峭,不留下任何可以借力攀爬之处,就算习练过“壁虎游墙功”的高手,想要爬上去也不可能。

在峡口之处,两道城墙也开始动工修建,建得既高且厚,比大仓城的城墙还更加坚固。

而鹰翼堡内的练武场一经建好,就已经有人开始在上面习练武功,正是朱洪新招募的战部弟子。

先前华不石想在大仓城里招募资质尚可的弟子,以修习“鹤行转轮刀法”,结果一无所获,只得把训liàn

新战部之事暂且搁置,打算等回到大陆上再说。但是这些日子招募土著村民修筑营寨,却令得这位大少爷灵机一动。

大仓城里的居民一向都日子安逸,所以难以从中招募到资质尚佳且意志坚忍的弟子,可是在峇峇族土著中,拥有不错资质的年轻人却有不少。

大仓岛上的土著民生活条件十分艰苦,从小就要与大自然的恶劣条件搏斗,并不缺乏坚强的意志力。而他们虽然未曾习练过基础武功,但是长年打鱼和狩猎,使得这些土著民身体强健,身手灵活,决非大仓城里的那些靠着家里经商赚钱,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可比的,甚至更强过中土大陆上所能招募到了人手。

更重yào

的是,大仓岛上的各个部落的土著峇峇,经过了村庄被毁的灾难,还有不少人的亲人被海盗杀死,他们对“黑龙宫”的海盗都恨之入骨,人人都渴望习练武功,报仇雪恨。

如今招入新战部习练刀法的三百人,是华不石从三千多修筑鹰翼城的土著民中亲自挑选出来的,全都是十七到二十岁的年纪,体格强壮,虎背熊腰,正是习练“鹤行转轮刀”和“虎搏阵”的理想体质。

原本这位大少爷只打算招募一百人,但是眼见有这么多资质不错的年轻人,便将人数增加到三百,按他的估计,这三百人经过优胜劣汰,最终能够练成刀法至少可达到两百人。

“虎搏阵”本就是擅于群攻的战阵,结阵的人数越多威力也就会越大。若这两百人的战部能够训liàn

出来,相信定会是一支极强的战力,在群战之中足以与中原的任何门派的弟子抗衡。

而战部的名称,华不石则命名为“刺虎士”,所谓“断鲛刺虎”,正是古代勇士的侠义行为。

先前在长沙城训liàn

青云卫时,只不过是一次训liàn

了百余人,最终练成四十九人,就已花费了近十万银两,而这一次华不石一次招募了三百人,全都要用名门大派之中栽培嫡传弟子一般来培养,没有三十万银子却是难能。

幸好前些日子的犬王之争,除了“万金堂”的四十万银两外,这位大少爷自己也投注了十余万两,如今这些赢来的钱顿时就要花掉一大半。

两个月之后,当贡戈拉从西班牙国内请来的二十名造船技师抵达大仓岛时,鹰翼堡已俨然建成。

这座位于两道石岭之间的灰白色堡垒,两面环山,一面是海岸,地势得天独厚,唯有的一条可进出堡垒的山峡,修筑了两道比城墙还高的石墙,门楼高耸,其上箭塔林立,守卫森严。

石墙的后面是排列有序的石屋院落,在堡垒中央的练武场上,数百名弟子正在操练,而海边的仓房之中已堆满了各种器物材料。虽然造船师未到之前不能动手造船,但是这些天以来华不石让土著民砍伐林木,锯成了木板,又从大仓城把各种修造船坞和斩龙舰的材料都运来了鹰翼堡,只等造船师一到,立kè

就可以动手开工。

在堡中的另外一侧的几排石屋中,却是热Lang滚滚,炉火朝天。

就在二十天前,“恶狗门神兵堂”的堂主欧师,带着一众铁匠来到了大仓岛,随船还运来了三百只精铁锭,共计一万五千斤,准bèi

用以铸造斩龙舰的钢铁龙骨。而当下他们加紧赶制的倒不并是龙骨,而是短刀和钢甲。

在华地虎的刀谱最后,绘出了两柄短刀和一副盔甲的图形,正是配合“鹤行转轮刀”使用的兵器。天赋资质普通,又没有内功根基的弟子,临战时须得用短刀和钢甲来弥补内力和硬功的不足,是以这些兵器的好坏对于他们战力极是重yào



欧师乃是铸造兵器的大师,由他带领众铁匠打造刺虎士的短刀和钢甲,自是驾轻就熟。而两柄状若手掌的奇形短刀,欧师将之起名为“剔骨刀”和“刮骨刀”,仅仅遮蔽肩头、前心和头颅三处要害部位的钢甲,则称为“三元甲”。

在造船师、匠人、小工皆已齐整,各种材料也全都备齐之下,新港船坞开始兴建。仅仅二十天之后,一座高达十丈的船坞,在鹰翼堡的海边耸立了起来。在这期间,莫问天又从舞阳城运来了两船五万斤精铁锭,加上陆续准bèi

的各种材料,斩龙舰终于可以开始修造了。

又经过了四十天,这世上第一艘钢铁龙骨的巨型战舰,已赫然出现在船坞之中。

从修筑鹰翼堡开始的三个多月中,华不石每日都在堡垒内安排调度人手,管理材料用度,处理各种事务,忙得不可开交,一次也没有回大仓城里的吠天楼,倒是杨绛衣和海红珠各自从城里到堡垒里来,看望了这位大少爷好几次。

而司马如兰、姚元孝和柴林等“万金堂”的首脑也三天两头地前来,探问造船的进度。事实上“万金堂”这几个月以来,也在招募和操练弟子,积极准bèi

着下一场大战。

※※※※※※※※※※※※※※※※※※※※※※※※※※※※※※转眼之间,已至十一月。

若是在中土大陆的内地各境,现在已是初冬季节。以往在湘西舞阳城时,这个时节多半已经下过了初雪,华家大宅中,珍娘定然已吩咐下人拿出了棉衣棉被。然而在南海上的大仓岛,气候虽然也有稍微见凉,却依然温暖得很,连夹衣也用不着穿。

时至黄昏,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鹰翼堡内的海岸边,华不石沿着木板铺成的道路前行,一直走向码头中央。

新港的码头已建成有些时日,平常时即便到了夜晚,此处依然会灯火通明,有不少匠人小工来回忙碌,但是今天码头上却空空如野,大概是因为斩龙舰已经完工的缘故。

通住船坞的木桥上,站着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正是曹暮云。在他的身后六尺之处,却是一位身着锦花袍的人,此人一头乌发披散,遮蔽了大半容颜,而仅露出的小半张脸却光滑白晰,犹如美玉。

华不石走到近前,向曹暮云一抱拳,又向那位花袍人说道:“原来秋先生也来了大仓岛,可真是久违了!”

这位花袍人,正是当日华不石与曹暮云在长沙的“快活岛”赌场首次见面时,他身边的那一位东厂高手秋横波。对于华不石的问候,秋横波并未答话,只是微微沉了沉头。

当日在赌场中见到秋横波时,从这位大内高手身上散发的先天罡气,曾一度令华不石感觉到冰冷刺骨的寒意,但是今日他站在曹暮云身后,却是精气内敛,除了容貌装束的异样,竟与一个普通人没有分别。

一个内功高手的真气,每时每刻都在身体四肢各处经脉中流转,其实也就在不断地修liàn

内力。当先天罡气已入化境,真气运转时自然会对周围的环境产生影响,秋横波身上散发出的寒意便是由此而来。

这等修liàn

先天罡气的高手,当然也可以收敛提运起体内的真气,使外人对他全无所感,但这必定是刻意所为,而提运真气的目的,要么是有意隐藏武功,要么就是做好了与人交手的准bèi



第五百一十五章 大变人心

秋横波此时显然已提运起了真气,而他的武功华不石早有所知,本是没有隐藏的必要,莫非他这么做的原因,竟是准bèi

要出手杀人么?

华不石心念疾转,立时就感受到了周围空气之中弥漫着淡淡的杀气,他的脸色已倏然变了。这位大少爷虽然不会武功,但感官知觉却一向十分敏锐,此时他已能确定,眼前的这位东厂高手心中定是存有杀人之意!

曹暮云已看出了华不石神情的变化,朗笑道:“华兄不必害pà

,秋横波昨日才刚刚抵岛,小弟定下今夜之约,只想让华兄看一场好戏,绝无伤害兄台之意。”

华不石沉默了片刻,才舒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在下身无武功,若要杀我也确是用不着秋先生这等高人出手。”

即不是要杀华不石,那么秋横波的目标又是谁呢?

三人所在之处正位于码头木桥的中央,木桥一头通往岸边,另一头则是通向船坞。从桥上望去,可以瞧看得到停泊在船坞内的斩龙舰巨大的船身。

曹暮云的目光望向巨舰,慨然说道:“如此巨型船舰,自嘉靖年后朝廷海防军备废弛以来,至今一百多年在大明之境都不曾再修造过,今日在大仓岛上竟能造出,实是难得。”

华不石道:“当日我们在万易岛上看见的那艘的宝船,其实也不比这斩龙舰小,可见我大明朝百年之前的造船之术就已十分先进,只可惜现在已然衰落了。”

曹暮云叹了一口气道:“当今的大明天子,并非不知dào

海疆的重yào

,只不过近年天下大乱,外敌和匪患太过严重,朝廷兵力财力尽皆馈乏,以致无力顾及,否则又怎会让沿海倭患肆虐,‘黑龙宫’的这些海贼在南海上横行这么多年。”

他话锋忽然一转,说道:“华兄认为,这艘斩龙舰可能够胜得过‘黑龙宫’的巨鲛舰么?”

华不石道:“斩龙舰船体大过巨鲛舰,其钢铁龙骨也比巨鲛舰更为坚固,又装配有现今西方国度最为先进的船炮,火力也会更胜一筹,没有不能强过巨鲛舰之理。”

曹暮云却道:“我看却是未必,再坚固的船舰,若无好的船掌指挥,只怕也会不堪一击。而就算有了好船掌,可若此人身份来历不明,敌友难辩,与‘黑龙宫’的这一战事关重大,我们仍不敢把此舰交予他驾驭。”

在大仓岛上,最擅驾船海战之人,无疑就是彭三。

华不石恍然道:“原来曹兄今夜想要对付的,是彭三爷么?”

当初曹暮云与华不石谋划进攻黑龙岛时,就曾提出要用强硬手段来逼问出彭三的来历,但是这位大少爷却一力反对,唯恐弄巧成拙坏了大事,此事也就耽搁了下来。后来华不石向楚依依传出消息,让她设法探查出彭三的来历,然而几个月过去了,楚依依那一头却依然没有回信。

这几个月来,曹暮云想必也在进行此事,可就连眼线遍布大明各境的“千花坊”都难以探听到的信息,官府和锦衣卫想必就更是难有所获。

曹暮云道:“如今斩龙舰已经造好,大举进攻黑龙岛的战事在即,我们若要用此人指挥大战,他的来历非得要弄清楚才行!”

华不石道:“曹兄此举,只怕仍是不妥。彭三爷若不肯说出来历,即便我们用强,也未必能有收获。”

曹暮云却嘴角一弯,露出一丝浅笑,说道:“此人来历不明,我们也就无法放心任用,他纵有通天的海战本领,既不能为我所用,又有何价值可言,莫如及早除去。”

这位暮云公子容貌俊美,举止言谈温文尔雅,颇有儒士之风,令人一眼看去便会觉得他定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可是正所谓人不可貌相,若论心计阴沉,杀伐果决,世上只怕并没有多少人能及得上他。

华不石瞬时已明白了秋横波身上的杀意的原因,相必曹暮云早已对他有所交待,今夜如果无法逼问出彭三的来历,就要诛杀此人,以绝后患。

华不石皱起了眉头,想要出言反对,一时却并没有开口。从适才交谈的语气,华不石便已知dào

曹暮云的心意已决,即便他反对,想必也不会有用。而华不石也根本就没有劝说曹暮云的机会,因为此时这位大少爷已瞧见一条灰色人影,正沿着海岸边的石径,朝着码头木桥上走了过来,看模样正是彭三。

这位彭三爷仍是穿着往日那件颜色已有些发白的灰布衫,宽裆裤,脚踩着洒鞋,一身乡巴佬装束加上丑陋不堪的相貌,更显得土得掉渣。

他瞧见了站在木桥上的三人,迈步上了桥走到了近前,躬身施礼道:“见过曹公子,见过华少爷!不知华少爷派人把彭三叫到码头来,可有甚么吩咐?”

华不石闻言有些愕然。今夜他根本没有派人去叫彭三,事实上他自己也是被曹暮云约来的,然而稍一转念,就立kè

想通了其中缘故,甚至明白了曹暮云为何把他约来此地。

曹暮云与彭三并不熟悉,若是贸然约他前来十分突兀,也定会引起彭三的戒心,而华不石多少总可算得上彭三的半个主人,以他的名义去叫,彭三自是不能不来。而彭三来到码头上,也正因为瞧见华不石站在木桥上,才会全无防范地走过来。这位大少爷在尚未自觉之间,就已临时充当了一个引诱彭三的饵。

看起来曹暮云布下今夜之局,倒还真费了不少的心思!

就在彭三走到近前之时,原本站在曹暮云身后的秋横波却忽然移动脚步,瞬时就绕到了另一侧,截断了彭三的退路。此刻彭三站在三丈宽的木桥中央,前方是曹暮云,身后是秋横波,在两名高手的包夹之下,就算他的武功再强,要交起手来也极是不利。

在他的身前虽还有一个不会武功的华不石,但是此时却起不到任何作用。

见到这等情势,彭三似乎有所惊觉,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但事到如今他就算再想要退走都已晚了。

华不石苦笑道:“今夜并非是在下请彭三爷前来,而是曹公子相邀,想来是有事情要询问三爷。”

彭三道:“不知曹公子有什么事要问俺?”

他说出此话时虽然依旧是惯常所用的那种低三下四的语气,一对眼珠却在四处乱转,显然是想要寻找间隙溜走。

曹暮云道:“别无它事,只想问一问彭三爷的出生来厉,从何处学得这一身高强的本领?”

到了现在,曹暮云也开门见山,直言相询,而他问话之时,目光凌厉,直盯向彭三的一张丑脸。

彭三却做出恍然之状,拍着胸脯道:“原来曹公子在这大晚上不睡觉,把彭三叫到码头上来,是想要查问俺的身份来历来着。哎,你想知dào

就早说嘛,何必搞得这么紧张,俺全告sù

你不就行啦!”

曹暮云道:“哦?那么就请彭三爷不吝见告。”

彭三道:“不瞒曹公子,俺祖籍在辽东海边,家里面是打鱼的,捞鱼抓虾是老本行。后来随了一个跑江湖耍把戏的师父,彭三这一身的好本事都是从师父那儿学来的。要说俺师父的字号,便是江湖人称‘八只手’的万天成万八爷,说起‘万记杂耍班’,在俺辽东老家那疙瘩可是没有不知dào

的。”

“后来俺出了师,就到南方来打把式卖艺,本想赚点钱好娶老婆,哪里知dào

刚到粤境就受了风寒,病倒在了南澳的客栈里,也多亏柴大善人请医相救。再后来彭三也没地方可去,也就干脆投到柴园干点杂活,这些事情柴家主全都知晓,他也是可以为俺证明的。”

这彭三脸上的表情倒是一本正紧,可说出的话却全是胡扯八道,连鬼都不会相信,而那所谓的万八爷,就算真有其人,仅从“八只手”的绰号便知定不会是什么高人,多半真是跑江湖变戏法的。

曹暮云盯着彭三的眼睛,说道:“彭三爷一身武功高明,却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

彭三道:“俺只会些江湖卖艺的把戏,哪学过什么武功,曹公子可是误会啦!要说俺的本事,什么口喷火龙,杯底藏花,还有那大变人心,可都是最在行的,曹公子要是不信,俺可以给你变一变,保管你瞧得过瘾!”

彭三睁着眼说瞎话,越扯越远,曹暮云听在耳中,却一点也不生气,对此情形他早就有所预料,也早就想好了对策。

他冷冷一笑,说道:“好一个大变人心!本公子有一位朋友,也曾学过一些变戏法的本事,今日要向彭三爷讨教几招,还请三爷不吝赐教!”

他目光一转,望向了秋横波,问道:“秋先生需yào

几招?”

秋横波露在外面的半边脸上全无表情,说道:“十招,我就能把他的心变出来。”

虽然华不石已见过这位东厂高手两次,这却还是头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而他的嗓音虽也透丝丝寒意,却轻柔悦耳,若只听声音,定会认为说话之人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第五百一十六章 罡气如冰

曹暮云道:“我这个朋友便向彭三爷讨教十招,只不过他的戏法只学了一半,仅能把人心给变出来,却变不回去,还请三爷不要见怪!”

却只见秋横波锦花袍的长袖一抖,已露出了一双洁白如玉的手。天下间男人的手大多数都粗壮而骨结突出,尤其习武之人的手就更是如此,但这秋横波的一双手却纤巧细致,十根手指有若青葱,简直比女人的手还美丽得多。

然而越是美丽的东西,却往往越是致命的。

先前秋横波一直收敛着他的气息,此时双手一从袍袖间露出,一股冰冷的杀意也随之而出,就象是剑术绝高的剑客拔出了长剑一般!站在一旁的华不石,不禁连退了五六步,尽管这种杀意并不是冲他而来,却仍然令得这位大少爷有难以呼吸的压迫之感。

彭三脸上早已失了颜色,叫道:“喂!有话好好说,莫要动手啊!”

秋横波却冷冷道:“十招,若你能接住,我便自杀。”

尽管先前彭三满嘴里跑龙舟,胡扯八道,但此时却已有些惊慌失惜了。无论是谁要面对秋横波这等绝世高手,都不可能轻松自如,彭三的胆子再大,却也不敢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

他忽然伸手一指秋横波的身后,叫道:“哎呀你看,黑龙王怎么来了?”两脚一蹬,却已向旁边滑出了七尺。

彭三所指的地方根本没有人,这种声东击西转移视线的手段,其实也算不上高明,但秋横波仍是顺着彭三手指的方向扭头看了过去,而彭三也趁机横蹿而出。

他站在木桥之上,被曹暮云和秋横波一前一后夹在中间,好象已经无路可逃,但那只是对别人而言,彭三所蹿出的方向正是木桥边缘,他打算直接跳到海里去。秋横波的武功固然厉害,水性却不一定好,而彭三精通水战,水性当然差不了,因此跳海逃生,是当下最适当的选择。

彭三的这一蹿不可谓不快,眼看就要跳出木桥时,却忽然发xiàn

一条穿着花袍人影已在他的面前,正是秋横波。刚才彭三喊出诈语时,秋横波明明回头去看,却在一眨眼的工夫就又拦到了彭三身前,此人的轻功身法几乎不能用快来形容,简直犹如鬼魅一般!

他好似受骗回头,只不过是故做姿态,只因为他知dào

彭三根本就逃不了!

彭三怪叫一声,一脚蹬在了木桥上,把桥板踩塌了一块,总算及时刹住来势,没有一头撞到对方的身上去,而身形又向一旁滑了开去。木桥上两面都是水,只要避开两头,能逃走的方向多的是。

他本是横向滑开,想要从一侧跳进海里去,但身形却忽然一滞,就象是水中的游鱼瞬时间被冻住了一般,原本迅疾的身法竟然凭空慢了数倍。而一只雪白的手掌地拂到了他的胸前,耳边却听见秋横波冰冷的声音:“一招。”

彭三再出一脚蹬在木桥上,“咯”地一声,又一块桥板被踩裂,他终于变换身形,堪堪闪过了对方一掌,但肩头却被秋横波手指的边缘带过,所到之处粗布衣衫就象是被烧过的纸灰般碎裂,一片片飞散开去!

能让衣衫瞬间化为飞灰,秋横波掌上的破坏力竟如此的可怕!

彭三还未站稳,洁白如玉的手掌又已拍到,而秋横波的声音又响起:“二招。”

早先华不石曾见过彭三与“静慈林庵”的黄莲大师,以及“粤境黑道盟”的常氏兄弟交手,皆是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法门出奇制胜,但是今天遇上的秋横波,与黄莲大师和常氏兄弟武功却皆非在同一层级之上。

在这等高手面前,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取巧的可能,而这位彭三爷就连想逃走都做不到!

秋横波出掌并不快,甚至可说是很慢,然而彭三一被他接近,身法却变得比秋横波的掌更慢,就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能够瞬时间冻结空气,阻碍着彭三的行动。修liàn

上乘内功的高手以罡气隔空伤人,大多是把内力汇聚于一点发出,秋横波却并非如此,他的罡气好似弥漫着身外三丈之内的每一寸空间,令得这一片区域内的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

华不石也曾搜集过有关先天罡气的消息,知dào

内功一旦进入先天之境,不仅威力更强,更可以随心所欲地运用罡气,发挥出寻常人难以想象的功用。秋横波用罡气冻结空间之能,想必便是他所习练先天罡气的一种特殊的运用之术。

而这等能力一旦使出,即便武功再高的人到了他的面前,也难免要处处受制,而普通的江湖高手,定然全无抵抗之力。

当秋横波说出“五招”的时候,彭三已是狼狈不堪,避无可避,只能出手拆解。秋横波的双手能化布成灰,彭三自是不敢硬接硬挡,只能用巧招刁拿他的腕脉以及推挡手肘。

然而越是贴近对方,他就更被秋横波的罡气所牵制,这位东厂高手出掌虽然不紧不慢,却总是比彭三快上了一步,而他掌上的招式更是巧妙,哪有那么容易能拆解得了?

当秋横波数到“九招”的时候,彭三已然陷入了绝境,秋横波翻手一击,掌化为爪当胸直抓了下来,彭三早已跟不上对方出手的动作,做不出任何抵挡之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手爪刺进自己的前心!

这就是秋横波的戏法“大变人心”,在这一抓之下,准能把彭三胸腔中的一颗红心给掏出来!

却也在此时,曹暮云的嘴里却忽然迸出了一个字:“停!”

这一声“停”,正喊在秋横波的手抓至彭三胸前之际,他招式几乎是贴着彭三的前心倏然停止,手掌虽是顿住,指风却尖锐如刀,拂在衣衫上,赫然已刺出了五个小洞!

要知秋横波这等人物,这一双手上已不知杀死过多少人命,沾过许多高手的鲜血,此刻招式虽是停住,彭三却只感觉自己到鬼门关前险险地走过了一遭,身上尽是汗水,却全都是凉的,脸上更是一丝血色皆无,脚下一软,“噗嗵”一声跌坐在了地上,竟已站不起来。

却只见曹暮云微笑道:“原来彭三爷果真是变戏法的出身,不谙上乘武功之道,倒是我等唐突,多有得罪了!”

彭三倒在地上,一时之间惊魂未定,口中嚅嚅地哪里还能说得出半句话来。

曹暮云却向华不石拱了拱手,说道:“今夜之事,是小弟有些鲁莽了,改日再向兄台赔罪!若无他事,小弟先行告辞了。”

就在刚才,曹暮云还斩钉截铁地说若不能探明彭三的身份来历,就宁杀勿纵,也不留后患,可是片刻之后这位暮云公子不仅喝止了秋横波杀人,似乎对于此事已经毫不在意,亦或是他真的相信了彭三的那一套鬼话么?

华不石拱手回礼道:“曹兄请便。”

曹暮云果真走了,秋横波也一声不出地跟在他的身后。二人沿着木桥走上了岸,消失在夜幕之中。

华不石望着坐在地上的彭三,忽然笑了笑,说道:“曹公子和秋先生都已走远,彭三爷可以起来啦!”

彭三在地上挣动了两下,想要爬起来,但两脚却依然发软,又跌回在地上,嘴里骂道:“那不男不女的妖怪真是厉害,可是把俺给折腾惨了!”

华不石脸上的笑意不减,说道:“彭三爷自称打把式变戏法出身,华不石如今倒也相信了一两分,至少三爷这做戏的本领,在下是望尘莫及。”

彭三瞪眼道:“华少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来?俺原本就是变戏法出身,刚才老命只差一点被那妖怪给取走了,哪里还能做甚么戏!”

华不石道:“江湖卖艺之人怎会有彭三爷的武功和海战本领?三爷的身份来历,曹公子已然知晓,否则也不会喝止秋先生杀人,你又何必再做假装。”

彭三皱眉道:“他知dào

?他知dào

什么,又怎么会知dào

?”

华不石道:“他自是从彭三爷刚才所使的武功路数之中知晓的。”

一个人的嘴上或许可以说谎,所修习的武功做不了假,尤其到了生死关头,肯定会使出生平最拿手的武功来求生,也自然就会暴露其出身和来历。

华不石接着道:“彭三爷最初要从木桥边跳海逃生时,用的是‘少林派’的‘流云步’,而后闪避秋先生的四掌,用的却是‘形意门’的身法,尔后与秋先生拆解了五招,一招是福州‘莲花门’的‘落地生莲掌’,一招是‘南拳’中的双响炮,到了最后三招,用的是‘徽南梅花门’的折梅手,对不对?”

彭三撇了撇嘴,道:“是又怎样?”

彭三脸上的表情虽是满不在乎,心中却不免有些惊奇。“恶狗公子”不会武功江湖上人人皆知,却没想到这位大少爷对于各种武功招式的见识居然如此广博,竟能把刚才交手时他所使一招一式的出处来历都讲得一点不差。

第五百一十七章 不说

彭三脸上的表情虽是满不在乎,心中却不免有些惊奇。“恶狗公子”不会武功江湖上人人皆知,却没想到这位大少爷对于各种武功招式的见识居然如此广博,竟能把刚才交手时他所使一招一式的出处来历都讲得一点不差。

华不石对彭三的反应并不在意,说道:“彭三爷虽用的是五家门派的不同武功,但少林的‘流云步’和‘形意门’的身法都是江湖上流传的大路轻功,而‘莲花门’的掌法和‘南拳’双响炮也差不多,只因为彭三爷想要隐瞒来历,自不肯轻易使本门的武功,只有到了抵挡不住的紧要关头,才会无所保留地使出最拿手的功夫。若要以此为据来做判断,‘徽南梅花门’的折梅手,应该才是彭三爷的本门武功。而三爷所使的折梅手,明眼之人一看便知,火候功力强过先前的几门功夫甚多,更可以证明此点。”

彭三道:“就算俺的折梅手使得好,那又如何?”

华不石道:“‘徽南梅花门’的乃是地处内陆的白道门派,门下极少有精通海战的弟子。事实上据本少爷所知,江湖上只有一个既精通‘梅花门’的武功,又擅长驾船海战的人。”

彭三嘴角瘪了几下,道:“是哪一个?”

华不石道:“此人名叫彭铁萧。传说这彭铁萧便是‘梅花门’现任掌门人的师弟,十年前叛出了门派,在辽东和鲁境一带纠集了一帮海盗,号称‘卷沙团’,专门打劫商船渔船,一度甚是猖厥,与沿海的几伙海贼强人并称为‘七大寇’。只不过‘卷沙团’五年之前在浙境劫掠时,却遭到另一伙海盗黑吃黑,全数所灭,首领彭铁萧也生死不知,去向不明。而颇为巧合的是,消灭‘卷沙团’的海盗,据说正是‘黑龙宫’。”

彭三哼了一声,道:“华少爷对于海盗的事情,竟然也知dào

得不少。”

华不石道:“此事并非是秘密,只要稍加打听便能知晓,本少爷能够知dào

,曹公子想必同样也打听得到,是以他便由此而断定,彭三爷就是‘卷沙团’的首领彭铁萧。”

如若彭三就是“七大寇”之一的彭铁萧,想必也正想找‘黑龙宫’报昔日“卷沙团”被灭之仇。眼下进攻黑龙岛正值用人之际,既然有共同的敌人,又不存zài

利益的冲突,曹暮云自然不会杀人,才会及时喝止秋横波,不加点破地径直离去。

彭三道:“海盗也好,江湖客的也好,都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连曹公子这等朝廷中人都不计较,华少爷又何必非把俺彭三的身份揭破呢?”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彭三爷这般辛苦作戏,不就是想让在下和曹公子认出你的身份么,又岂会害pà

被别人揭破?”

听到此话,彭三的脸却沉了下来,说道:“华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华不石道:“曹公子的眼光见识本是不低的,但彭三爷作戏的本领却更加高明,才会令得他误认‘折梅手’是你的本门武功。”

彭三道:“难道不是?难道你以为那不男不女的妖怪要杀俺是假的,到了生死关头,俺还不会使出拿手的武功来保命?”

华不石道:“秋横波要杀彭三爷当然是真,从刚才他身上的杀意便可知dào

,若曹公子晚叫一步,他那一爪就定是会抓下去。不过还有一件事曹公子却不知dào

,是以才会做出了误判。”

彭三道:“什么事?”

华不石道:“他不知dào

彭三爷身上,有一块刀剑不伤的软甲,此刻想必就放在衣衫之内,秋横波那一爪虽强,却并不能杀得了你。而彭三爷先前在闪躲秋横波招势之时,已借机踩断了这桥上的好几块木板,如果能让曹公子误认为你是彭铁萧当然最好,若是不成,秋横波那一爪即便便抓下,你还是可以借势倒地,撞穿桥面掉进海里,亦不会有性命之忧,我说得对不对?”

彭三身上确是有一块“灵鳖甲”,当日在南澳镇与常氏兄弟交手时曾以此物抵挡过刀剑,华不石只瞧看过一次,就没有忘记。

这次彭三的脸色真的变了。

今夜被约来此地,彭三早有所备,这一出戏法演得本也甚是完美,不但骗过了曹暮云,连秋横波那样的绝世高手也没有瞧出一点破绽,可是没想到竟然仍是瞒不过华不石。

如果这华少爷把此事告sù

曹暮云,他肯定不会善罢干休,多半还会杀人,而彭三也自知未必是那位修liàn

了先天罡气的花袍人秋横波的对手。

如果彭三现在立kè

逃走,倒是能够避免杀身之祸,但是好容易才等到的攻打黑龙岛的机会便会失去,这亦是彭三心里万分不愿的。

念及至此,彭三脸上那双三角小眼眯缝,却闪出了一丝凶光。

华不石脸上的笑意依然,说道:“彭三爷可是想要杀人灭口么?这可也并非是上策。本少爷今夜若死在此地,或者从此失踪不见,曹公子定会有所怀疑。他也是心机敏锐之人,你能骗过他一次,定是骗不了他第二次,到头来彭三爷的打算仍是免不了要落空。”

这位大少爷不仅看穿彭三的戏法,就连他心思也一眼就看了出来。彭三瞪着华不石,过了半晌才“嘿嘿”干笑了几声,道:“好啊!华少爷聪明得紧,看起来今日彭三想不认栽也不行啦,你想要怎样就说吧!”

华不石道:“在下只想要知dào

彭三爷的真实身份。”

彭三道:“华少爷的眼光如此高明,何不也猜一猜?”

华不石望着彭三那丑怪不堪的脸庞,沉思了片刻才道:“在下眼光短浅,确是猜不到。不过我却想到了一人,与彭三爷的出身来历或许有些关系。”

彭三道:“是什么人?”

华不石道:“‘黑龙宫’纵横南海,只是近十多年间的事情,在此之前,南海汪洋之上亦有一股海盗势力名闻遐尔,为首之人名叫万重霄,人称‘万海神’。”

大海能为远洋商人带来无穷的财富,同时也是劫掠者的天堂。在汪洋大海中的海盗,就与陆地上的黑道势力一般,在每一个时代中都有最强的王者,从古早时的海盗王拓拔擎天,到“万海神”,再到今天的“黑龙王”。关于种种海盗的传说,华不石原先所知并不多,直到近期才从楚依依的“千花坊”得到许多资料消息,不仅是“万海神”,还有“七大寇”、“卷沙团”等皆是如此知晓的。

彭三的小睛又眯缝了起来,沉声说道:“难道华少爷以为俺是‘万海神’?”

华不石道:“‘万海神’如果至今未死,至少也有七八十岁年纪,以华不石相人的经验,彭三爷的年龄只在三十八九岁之间,自然不会是他。不过除了‘万海神’一脉,在下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有如此高明的海战本事。”

华不石这般猜度,当然有其道理。彭三有炉火纯青的海战之能和一身上乘武功,应该不会是无名之辈,而且他的出身定然不宜为人所知,要不然也无须费尽心机想要骗过曹暮云。能让彭三不惜用“七大寇”之一的彭铁萧来作幌子,说明他的身份实是比彭铁萧还要重yào

得多。

彭铁萧虽也是海盗首领,但是“七大寇”其实算不上是真zhèng

的海中王者,“卷沙门”也只劫掠商船渔民,并不曾与大明官府为敌。可当年的“万海神”却是称霸南海的海盗王,还曾与大明官军大战过数场,令得朝廷水师损失不小,直到今天,官府将其视为头等重犯,通辑十万纹银。曹暮云若是知dào

彭三是“万海神”的后人,定是不会放过他的。

这也是华不石做此惴测的原因。

彭三咧嘴道:“华少爷把彭三想作‘万海神’的传人,可是太高看俺啦!”

他忽又沉下脸,盯着华不石的脸道:“只不知dào

华不爷信不信得过俺彭三,会帮你们剿灭‘黑龙宫’?”

华不石道:“此节华不石倒是相信。”

彭三道:“当真么?”

华不石道:“自是当真,否则刚才我就已经对曹公子说出实情了。”

彭三点了点头,忽然间一脸阴沉之色尽去,又变成了一幅嘻皮笑脸模样,说道:“华少爷既能信过彭三,也就不必狗拿耗子,多管俺的出身来历啦!所谓‘仗义皆是屠狗辈’,反正俺驾这艘斩龙舰帮你们攻入黑龙岛便是,是哪个的传人都不相干,华少爷你说是不是?”

听到此言,华不石也不禁哑然,看起来这位彭三爷已是打定了主意,抵死也不肯说出实情了。不过华不石倒也并不是非要知dào

彭三的身份来历不可,今夜的强逼之举本就是曹暮云的主张,而非他的主意。

彭三此时已从地上爬了起来,见华不石闷声不语,又“嘿嘿”干笑了几声,说道:“若华少爷没有别的吩咐,小人这就回去睡觉啦!哎,今晚真是倒霉,好好的一件衣衫,都被那个不男不女的妖怪给打坏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初战

一个月后。南海,汪洋之上。

天空虽是一片蔚蓝,甚是晴朗,但是海面上的风Lang却不小,即便是长达二十余丈的三桅炮舰,行驶时也被潮水冲击得起伏不定。

大明水师的黄龙旗在桅杆的顶端飘舞,千总赵旭海就站在战船甲板最前端的瞭望台上,遥望着从前方海面上出现的一些小黑点,一张胡须拉磋的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上一次大仓岛的围岛之战,赵旭海被派往城中送信,随后又有幸上了“金玉号”,经lì

了与对方旗舰的夺船之战,可谓是九死一生,险险逃得了性命。而这一次远征黑龙岛,大概是鉴于赵旭海上一战中的勇猛表现,提督沈犹龙竟任命他为先锋官,统领本寨的五十艘战船在舰队的最前方开路,对他这位拓林寨的千总可谓是信任有加。

对于沈大人的破格提拔,赵旭海的心里却是忧多于喜。

就在半个月之前,这位赵千总才刚刚娶亲结婚,夫人是潮州府城里的一家富户小姐,名叫翠芬。在新婚蜜月里接到帅令,不得不抛下夫人出征,赵旭海自是极不情愿,而他更加不愿意的则是战死。

如若此战得胜,他当然可以升官发财,夫人也能跟着沾光,可是这一伙海盗有多厉害,经lì

过上一次海战的赵旭海已深有体会,绝非是近海那些只有三两条小破船,只能欺负渔民和小商人的寻常水寇可比。龙宫部众是真zhèng

的南海之王,不论是战船的数量、大小还是火力,都比起朝廷水师更胜一筹。

海战与陆战不同,冲在最前面的船舰,一定是对方炮火的首要目标,与这等的强敌交战充当先锋,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可能性很是不小。

不过所有的不安也只能藏在心里,身为粤境水师的将军,赵旭海除了听命行事之外别无选择。

这一次远征黑龙岛,粤境水师派出舰船的规模空前,比上次去大仓岛时更多,提督沈犹龙调集了粤境六寨的全部水军,就连上次未及参战的琼州白沙寨的人马也加入了进来,仅朝廷水师的战船就有二百艘以上,船上兵士及万,而大仓城“万金堂”的战舰则有六十余艘,其中还有一艘巨型的斩龙舰。

说到斩龙舰,赵旭海初见时咋舌惊叹不已。他本以为上回遇到的巨鲛舰已是现今海上最大的战舰,可如今这艘斩龙舰不仅比巨鲛舰更大更长,两舷装配的三百门西洋舰炮,火力也远远超过了巨鲛舰,而且听说这巨舰的龙骨竟是用钢铁铸成,简直是不可思议。

只可惜斩龙舰虽强得过头,却是位居于中军的旗舰,保护不了冲在最前队的先锋,赵旭海想要在海战中保命,还得靠他自己。

“报gào

千总大人!前方发xiàn

二十艘船舰,距我们十二里,前桅打的都是黑龙旗!”有一名手下的兵士跑来报道。

“两军阵前,叫我将军!”赵旭海眼睛一瞪,没好气道。

按大明官府中的惯例,文官和辖制地方治安的武官称为“大人”,而统领正规军队的武官则称作“将军”。这等称谓当然也并不是区分得十分严格,大明吏制一向重文轻武,有许多统军的武官从前也是文官出身,亦常被人称作“大人”。直到近些年来战乱四起,武将在朝中的地位才有所抬头,“将军”的称呼也才似乎比“大人”更威风了一些。

赵旭海从未习文,乃是正牌的武官,所统领的潮州拓林水寨亦属正规水师编制,按说是理应被叫为“将军”的。只不过这些年来粤境水师极少经lì

战事,他这位水师千总也就无所事事,时常与潮州府的地方乡绅混在一起,许多人都叫他“千总大人”,就连手下的兵士听得多也,也就叫顺了嘴。

此时赵旭海的正是心情郁闷,听兵士叫他大人,顿时就想起了那位把新婚蜜月中的他征调回来的沈大人,心中不忿,立时出言喝斥。

那兵士也不知这位千总大人今天是吃错了哪副药,但总算还乖觉,连忙改口道:“是,赵将军!前方十二里外发xiàn

‘黑龙宫’的船舰二十艘!”

赵旭海统领的先锋营共有五十艘战船,其中有三艘三桅炮舰,十余艘中型福船,和三十多条小型鹰船。如果遇到“黑龙宫”大队舰船,赵旭海的先锋营自是只能退避待援,但若是只有二十艘敌船,却还不足为惧。

“二十?”赵旭海嘟囔道:“你们看清楚了,前面只有二十条敌船?”

那兵士道:“回将军,瞧得很清楚,只有二十条。”

赵旭海道:“周围海面上可还有其它的船只?”

那兵士道:“回将军的话,附近二十里之内,没瞧见有别的船。”

今日的天气甚好,舰船桅杆顶端哨兵的视线,足可以远眺到数十里外的海面,既哨兵没有瞧见别的船舰,可见“黑龙宫”在周围并没有埋伏。

赵旭海点了点头,说道:“下去吧!”

那兵士转身离去,赵旭海深吸了一口气,却对站在一旁的一名副将道:“孙副将,你可有高见?”

这孙副将名叫孙黎,乃是赵旭海在拓要水寨中的七品副将,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生得甚是白净,并不象大多数军人那般粗壮魁梧,虽然年纪不大,处事却颇为谨慎持重,很得赵旭海的信任。

孙黎道:“按照海图,我们已靠近了黑龙岛的海域,大军数百舰船前来,对方却只派出二十艘船出来迎敌,似乎有些奇怪,以末将之见还是小心些为好。”

赵旭海却摇了摇头,哈哈笑道:“我看也没什么奇怪,‘黑龙宫’的海盗大概是未曾料到我们会大举来攻,这些船定是海盗们寻常在附近巡逻的船只,如今我们只要趁其尚未作出反应冲杀过去,一定能占到便宜!”

先锋营的任务本就是要给中军开路,前方来的二十艘海盗船,在赵旭海看来倒是一个不错的立功请赏的机会。

他转头下令道:“来人!传我的将令,先锋营各船排列成攻击阵形,准bèi

迎敌!”

海战之中,列阵十分重yào

。赵旭海所列的阵形乃是大明水师中较为常见的“鱼头阵”,即小型快艘在前,三艘三桅舰并排在阵势的中央,而十余艘中型福船则成半圆形绕在旗舰的周围,位于阵势的后方,排成一个前尖后钝的鱼头形状。

这“鱼头阵”乃是一个攻守兼备的海战阵势,好处是攻击时可以集中各船的火力,而防卫时亦能有效保护好己方处在鱼眼位置的旗舰。

没过多久,双方的船舰相距已不及十里,从甲板上已能把前方“黑龙宫”的船队瞧看得清清楚楚,赵旭海一颗心已经完全放了下来。对面的海盗船大部分都是小型海鹘船和蜈蚣船,只有两艘中型的海鳅船混在其中,并无大型的船舰,更没有他最为害pà

的巨鲛舰。

双方船舰的数量相差一倍有余,海盗船中又没有大船,此时都只是散布在海面上,也并没有列出明显的阵形,看上去好似对于这场遭遇全无准bèi

一般。

“传令各船,给我冲杀过去!”赵旭海的手掌往腰刀的刀柄上一拍,大声喝令道。

只要击溃眼前的海盗船队,身为先锋官的赵旭海便可立下了此战的第一个大功,这位赵将军打的仗虽然不多,胆子也不算大,但毕竟是正牌的水师千总,对于这等摆在眼前能够轻易立功的机会还是不会放过的。

站在一旁的孙黎眉头皱了皱,似乎想要出言反对,但终于没有作声。这二十多艘海盗船的出现虽有些蹊跷,但毕竟数量太少,周围又无埋伏,孙黎也觉得对方决不可能敌得过先锋营五十多条船的舰队。

完全处于劣势的海盗船,到此时似乎才刚刚发xiàn

了先锋营的存zài

,他们自是没有要对阵叫板的意思,都纷纷转舵逃走。而当海盗船乱哄哄地调转过船头的时候,双方的船舰相距已仅仅剩下不到五里。

“各船开炮,给我打!”赵旭海喝令道。

四五里之距已经勉强到了火炮的射程范围之内,水师战船上的船炮纷纷开火,轰响声中,海面上火光闪烁,硝烟四起。而海盗船则各自拉起船帆,开始加速逃跑。

赵旭海大手一挥:“传令!各船加速追上去,别让他们跑了!”

海上作战比的就是船坚炮利,如今先锋营的船舰比对方多,火力也比对方猛,当然没有畏缩的必要!

这些海盗船在海面上分布得甚是散乱,看起来全无章法,但毕竟大多是小型船只,逃跑起来速度倒并不算慢。一时之间,二十艘海盗船在前,赵旭海的先锋营五十艘船舰列阵在后,在海上展开了一场拉力角逐。

借着海面上的风力,双方皆是全速行驶。一柱香之后,先锋营的五十艘船舰已追出了三十余里,最前端距离海盗船大约还有三里地左右,距离又拉近了不少,只是各船连连发炮,却大多落空,只有一两炮侥幸命中,却还没有击沉一条海盗船。

第五百一十九章 大破鱼头阵

借着海面上的风力,双方皆是全速行驶。一柱香之后,先锋营的五十艘船舰已追出了三十余里,最前端距离海盗船大约还有三里地左右,距离又拉近了不少,只是各船连连发炮,却大多落空,只有一两炮侥幸命中,却还没有击沉一条海盗船。

如果在海上正面交战,列出“鱼头阵”确是不错的选择,因为双方船舰一旦接近,便可以用擅长近战在的小型快艇缠住对方,而火力较强的大中型战船则在后面发射火炮攻击,但是象这般全速跟在敌人的后面追击,却绝非“鱼头阵”所长。

战船的火炮大多位于侧舷,舰首最多只有一两门,而按“鱼门阵”的阵势的排列,乃是小型船只在前,福船和三桅炮舰在后,这样一来,后方大船上火炮想要瞄准多受阻碍,而在前方海面上逃跑的海盗船甚是分散,勉强发射的火炮大多射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只因为赵旭海下令全速追击,“鱼头阵”前部的鹰船的速度较快,紧追在海盗船的后面,而三桅炮舰和福船速度不及小型快艇,却是越落越远,原本排列好的阵形也就被拉开,变成了小型船只在前,大中型的舰船在后的两个部分。

“将军!这般下去恐怕不妥,那些海盗船的速度比我们的船快,好象是故yì

在引诱我们追赶!”孙黎见此情形,终于忍不住说道。

赵旭海撇嘴道:“他们只不过是在逃命,过一会儿就会被我们追上,有什么不妥!”

但是经孙黎一说,赵旭海还是下令道:“传令!叫各船舰保持好阵形,不要拉得太远了!”

然而这道命令显然下得有些晚了,就在此时一直在怆惶逃走的海盗船已抢先一步采取了行动,忽然调转船头,竟朝着水师的船队迎面直冲了过来。

在先前的追逐中,水师船队前后之间的距离已被拉开,前方的小船距海盗船仅有两三里地,而后队的福船和三桅战船却被落下了六七里之多,也因为相隔太远,船上的火炮已无法打到海盗船。此时海盗船突然同时折返而至,比起先前面对先锋营调头逃走时要快得多,几乎就在片刻之间,就冲入了“鱼头阵”最前方的三十余艘鹰船之中!

“不好!他们是想要与我们近战!”在三桅战舰上的孙黎眼见这等情形,大声叫道。

“鱼头阵”的精粹,在于用后方大船上的火炮支援前方的小船,同时小船的存zài

也能对后方的炮舰起到保护的作用,令敌人无法靠近。但此时的形势,却是前方的小船与对方主力战成一团,而后方的炮舰一时之间却赶不上来。

赵旭海意识情势有些不对,海盗船此番调头也太快了些,而且整齐一至,全然不是先前那般乱哄哄全无指挥的模样,看来刚开始时他们的那般怆惶逃走,还真如孙黎所言是故yì

所为。

不过赵旭海倒也并不着急,因为三十对二十,即便没有后方大船上的炮火支援,先锋营的小型鹰船依然占有数量上的优势,仍是大有胜算。

可是,这位赵千总显然再一次估计错误。

双方的船只刚刚接近,海盗船队中的几艘中型海鳅船便抢先开炮,击沉了水师的两条鹰船,而船阵冲到了一处,很快又有四五条鹰船着火,另有几条则被海盗强行靠上登船,展开了短兵肉搏。等到福船和三桅炮舰驶近时,海面上已经乱成了一团,“鱼头阵”的前部已全部被冲散,鹰船与对方的海鹘船和蜈蚣船缠斗在了一起,却全面落入了下风。

也正由于双方的船舰在海上混战缠斗,船阵已不复存zài

,后面的大船即便驶入到火炮的射程之内,却因害pà

误伤己方船舰而不敢发射。

两军交锋,战力并不仅仅由数量来决定,陆战是如此,海战亦然。

粤境水师的兵士,长年在水寨中,难经一场战事,一旦双方短兵相接拼杀起来,就远远不是凶悍的“黑龙宫”海盗的对手,即便是船只在数量上占有优势,也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快去传令!叫鹰船分散,不要和海盗船缠斗!”赵旭海意识到了这般下去,先锋营的小型鹰船定然会损失惨重,高声喊喝道。

掌旗官把命令传了下去,先锋营先前与海盗船混战在一起的鹰船纷纷向四散驶开,脱离出战圈。

按照赵旭海的想法,虽一开始不慎损失了几条小船,但只要让己方的鹰船与海盗船分开,就能得到保全,然后再重新组织阵形,三桅炮舰和福船上的炮火也就可以发挥作用,此战仍可大占赢面。毕竟海盗船总共只有二十艘,且都是中小型的船舰,即便是近战再厉害,双方火炮对轰的话,仍不可能奈何得了先锋营的大船。

只可惜,战事并没有按这位赵千总的设想发展,海盗的主事者显然也并不想给赵旭海重组阵形的机会,水师的小型鹰船刚一撤开,二十艘海盗船就忽然分为了五路,竟分别朝着先锋营的三艘三桅炮舰和十余艘福船冲了过来。

而这时赵旭海才惊觉,就在刚才他又犯下了一个错误!海盗船与前方的鹰船接战,虽然先锋营肯定会损失一些小船,却至少能够挡住对方的反扑,而此时鹰船一撤,却让原本位于阵形中央,已经驶近战圈的三桅炮舰和福船全都失去了掩护,直接暴露在对方蜈蚣船和海鳅船的冲击之下。

“开炮!快开炮!决不能让海盗船靠近!”赵旭海叫道。

疾速冲过来的海盗船,就象是扑向羊群的群狼,三艘三桅炮舰上的一轮火炮攻击,居然尽数落了空,连一艘海盗船也没有击中!

这等情势,赵旭海并不陌生,甚至颇有熟悉之感!准确之极的预判,巧妙地闪避火炮,如幻影一般地驾船穿插靠近……一个念头从赵旭海的头脑中冒出,令得他差一点站立不稳跌倒在甲板上!

指挥海盗船队的主事者,定是有如彭三一般本事的绝顶海战高手!

难道今日竟然要败么?赵旭海脸上的冷汗已流了下来,如果说先前他还在想要杀敌立功,此时心里所想的却只剩下怎样保住性命了。

“快叫舵手转舵!调头后撤!”

虽然每艘三桅炮舰上都有两百名水军,但如果被海盗们登上船来,这些兵士多半还是抵挡不住,势必要被夺下。对方从一始的诱敌追击,到反扑缠斗,所打的就是要强夺三桅炮舰的主意,而若是旗舰被夺,赵旭海的这一战就撤底失败了。

此时海面上的战局形成了一个怪象,先锋营明明船多人多,却是一片大乱,二十多条小型鹰船散布在海面之上,无所适从,而三艘大型三桅炮舰则被三路海盗船追赶得落荒而逃,十多艘中型福船却又挤成一团,被另外两路海盗船冲到了近前。

这二十条海盗船,显然是从“黑龙宫”的船舰中专门挑选出来的快船,无论速度亦或是转向的灵活,福船和三桅炮舰都远远不及。

七八只蜈蚣船已分为两路穿插到先锋营的十余艘福船中,这些形状扁平,象昆虫一般趴伏在海面上的快艇,两舷和船首喷吐出一道道的火焰,射向福船的船身。这些福船本是按照阵势排列,相距甚是紧密,现在却挤作一团转向不灵,变成了火龙喷射现成的靶子,没过多久,就有数艘被引燃。

正由于被海盗船迫到了近处,这些福船上的火炮也失去了效用,甲板上的水师兵士只能用弓驽还击,却都被蜈蚣船的船顶坚固的外壳挡下,根本伤不到船上的海盗喽啰。

另外一面,三艘掉头逃走的三桅炮舰则被十多艘海鹘船越追越近,眼看就要被赶上。

到了现在,拥有五十多条战船的先锋营,竟被二十条海盗船弄得狼狈不堪,败象尽呈,先前所布下的“鱼头阵”已经撤底地崩溃了!

这五路海盗船不论是追击三桅炮舰,还是突入福船的阵形,都是从水师船舰两舷火炮难以瞄准的角度穿插而入,对方主将指挥船舰之法,竟与彭三当日攻破“千鳞水阵”所用的“刺鳍之术”如出一辙!

追击只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两艘三桅炮舰被陆续追上,各有三四艘海鹘船靠上了船舷,海盗们强行登船,双方人马已在甲板上厮杀了起来。粤境水师的兵士战力不强,短兵肉搏敌不过“黑龙宫”的海盗,这两艘三桅炮舰被夺下,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而赵旭海所乘的旗舰后面,四艘海盗船紧追不舍,已迫近到了百丈之内。

见此情景,这位赵千总面如死灰,嘴唇哆嗦,已说不出话来。他心中十分很楚,事到如今,无论再下任何命令,也不可能挽回这一场一败涂地的战局了!

过了良久,赵旭海才吩咐道:“孙黎,快去准bèi

小艇,我们一同弃船。”

孙黎脸上露出惊怒之色,道:“将军,万万不可!这条船是前锋营的旗舰,放qì

不得啊!”

第五百二十章 守船

旗舰一旦被夺,前锋营的其它船只都会失去指挥,赵旭海当然明白其中后果。

但此时他七魄已失了六魄,心中已全被惊慌恐惧占据,只想保住自己的老命回家,哪里还顾得许多,说道:“对方的船速太快,此船定是逃脱不了,兵士打不过海盗,我们留在这里也是等死,不如速回中军去搬求援兵!你快点去备船,要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逃跑就是逃跑,还要说成求援,赵旭海此话说出口来,连自己都觉是有些脸红。

孙黎瞪起了眼睛,大声道:“这一仗败得如此窝囊,我等领军之人难辞其咎,孙黎已决心与此船共存亡,赵大人若要逃命,就自己逃吧!”

这孙黎身为副将,平素里对赵旭海甚是恭敬,从不曾有过过违抗命令之事,想不到在今日的这紧急关头上,个性却如此刚烈。

赵旭海脸上青白不定,过了良久,才道:“那好,此船就交孙副将统领,我乘小艇到中军舰队去搬求援兵!”

他急忙吩咐手下的兵士准bèi

小艇,然而木艇还没来得及放入到海里,三桅炮舰的船身便传来一下巨震,一条海鹘船直撞在了舰船的右舷上,接着许多钩爪飞了上来,瞬时之间,杀声震天,数十名海盗沿着绳索向三桅炮舰的甲板攀爬了上来!

紧接着又是几下震荡,却是另外的三艘追来的海盗船也先后撞在船上。

“唰”地一声,却是孙黎已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大吼道:“水师营的弟兄们都听着!今日我等要拼死保卫船舰,决不能让海盗攻上甲板!”

他说完从瞭望台上跃下,摆刀当先冲向了已快要爬到甲板上来的海盗,“黑龙宫”海盗的凶残无人不知,所到之处决不会留下活口,而大船上的逃生小艇只有一两条,对于绝大多数兵士来说,被海盗攻占此船就是死路一条。

既然全无退路,也只有拼命一途,水师的众兵士听到孙黎的呼喊,各自挥舞着兵器冲杀了过去!

三桅炮舰是大型的战舰,按水师营编制船上应有为两百兵士,而这艘船乃是旗舰,人数又比寻常的战船多一些,兵士与船员水手相加共有近三百人。如今靠上来的四艘海鹘船上,海盗的人数相加亦是差不多三百人,一时之间,刀光剑影,血肉纷飞,双方在甲板边缘和两侧船舷上展开了一场肉搏战。

朝廷水师兵士的战力不如成年累月都在海上劫掠的“黑龙宫”海盗,但是三桅炮舰船大舷高,海盗们要想从海鹘船攀爬上来不太容易,站在甲板边缘防守的水师兵士占有地利之便,一时之间双方你来我往,形成了拉锯之势。

副将孙黎身先士卒,挥刀守在最前端,水师的兵士奋力抵挡攀爬上来的海盗,海盗数次攀上了甲板来,都被兵士们砍杀了回去,折损了二十多人。倾刻之间,三桅炮舰甲板的边缘就已全被鲜血染红!

赵旭海并没有参战,他正把一只小木艇拖向船尾,如今两侧船舷都被海盗船靠住,只有把小艇从船尾放进海里方能逃走。

这位赵千总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当然不会去做蠢事,更不会象孙黎那样为逞一时的血气之勇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赵旭海的新婚夫人还在家里等着他,但凡有一线逃生的希望,他也不会放过。

只不过这只船上逃生用的木艇实在不小,足有两三百斤重,赵旭海一个人想要拖动,却也是不易。

“喂!你们两个过来,快帮本将把这木艇抬到船尾去!”

赵旭海对两名水师兵士喝令道,哪知那两名兵士全不理他,提着刀径直冲到甲板前方去了。

赵旭海又伸手拉住了另一名兵士,“站住!快来帮本将军抬艇!”

那兵士却是一甩肩膀,竟把赵旭海的手臂甩开,说道:“赵大人自己抬吧,小的要去杀海盗!”说完也是跑向了甲板前方的战圈。

赵旭海识得这个兵士,正是专职探报军情的那个小兵,而从他眼中流露出的鄙夷之色,赵旭海也瞧看得清清楚楚。

赵旭海是正印的先锋官,也是拓林水寨的千总指挥使,这些兵士全都是他的手下。可是当兵的总有一些血性,即便是水寨中这些常年难经一战的兵士,瞧见赵旭海身为将军,却临阵脱逃的举动,亦是深感不齿,竟不肯听命帮他来抬木艇。

赵旭海心中又气又恨,心想若是有命回去,定要把这几个小兵都抓起来,狠狠抽上一顿皮鞭,好叫他们知dào

违反将令的后果。不过从现下的形势看起来,这艘船舰上的人今日大概都要死在海盗的手里,能够回去的机会定是不多了。

正在这时,忽听得从甲板上的战团之中传来几声凄厉的怪笑,赵旭海回头望去,却只见两道红影从船舷上飞蹿而上,落在了甲板上,竟是两名身披血红色斗蓬的人,他们均是蒙着脸孔,手中各提着一把形状夸张的钢斧,怕都有数十斤重。

赵旭海以前虽没有见过“九龙子”里的钱八斗和钱九空,不过仅仅从这二人直接跃上两丈高的甲板所施展的轻功,以及手中所持奇形兵器的份量,也能猜得到他们定是“黑龙宫”海盗中的高手。

“钱氏双妖”上得甲板,口中的怪笑不停,手中的巨斧连闪,水师的一众兵士在他们的手下全无反抗之力,只片刻之间,已有十余名兵士身首异处,被斩杀在了地上,原本守在甲板边缘的防线,也顿时就被切开了一个缺口。

对于钱八斗和钱九空这等心狠手辣,又习练过上乘武功的高手来说,杀死普通的兵士不过是举手之劳,比捏死蚂蚁也难不了多少。

此时赵旭海忽然脸色一变,叫道:“孙副将,不要去!”

他瞧见孙黎挺着刀,正朝两名披血红斗蓬的“黑龙宫”高手其中一人冲过去。虽然片刻之前孙黎还顶撞过赵旭海,但他终究是赵旭海的老部下,二人在拓林寨共事了多年,有些交情。赵旭海见他如此冒失地冲过去送死,心中仍是有些不忍,禁不住出声阻止。

但二人相距甚远,孙黎根本没有听见赵旭海的叫喊,即便听见,恐怕也不会理。他疾步而前,很快就冲到了钱九空的身前,举刀就砍!

钱家兄弟一跃上来便连杀了十余人,水师的兵士都已生出惧意,纷纷后退,钱九空正在得yì

,却没想到此时竟还有不怕死的人直冲上来,当下挥斧一格,挡开砍来的钢刀,抬起一脚飞出,蹬在了孙黎的前胸!

钱九空的这一脚运足了内力,孙黎被他蹬中,胸前的骨骼被踢断了好几根,手中的钢刀也脱手飞出,掉进了大海!但孙黎却顺势一把抱住了钱九空的大腿,大喝道:“大家一齐上啊,杀死此人!”

一边喊叫,血沫已从他嘴里直喷出来。

孙黎并未习练过上乘武功,但身为武官,平日也练过一些摔跤之术。他自知敌不过钱九空,拼着硬挨了一脚,死命抱住对方的大腿,喝令兵士们一拥齐上,只希望能一举斩杀了此人。

原本已退开的水师兵士们见此情形,又纷纷直冲而上,各举钢刀朝钱九空砍了过来!

钱九空虽是高手,被孙黎死死地抱住大腿,却也难以施展轻功身法闪躲,十几柄钢刀齐砍而至,令得他手忙脚乱,挥动巨斧东格西挡,“嗤”地一声,却是左臂上已被砍中了一刀!

周围兵士们眼见这妖魔一般的海盗高手受了伤,更是齐拥而上,举刀直剁!

却在此时,只见一条红影飞至,金铁交击声中,砍向钱九空的钢刀均被格开,寒光再闪,一名兵士已被割断了喉咙,倒在了地上。却是钱八斗发xiàn

弟弟危急,飞身来救,巨斧所至,顿时就逼开冲到近前的水师兵士。

而钱九空终于得了空闲,利斧挥出,砍断了死死抱着他大腿不放的两条手臂,再反手一斧,已斩下了孙黎的头颅!

孙黎被杀,“钱氏双妖”出手更不留情,瞬时又击杀了多人,守在甲板边缘的水师兵士只得后退,而海盗喽啰们也纷纷攀爬了上来。

钱氏兄弟绰号“双妖”,一向杀人无算,在南海上被人视为妖魔,不仅出手狠辣,一身轻功更是厉害,就算是普通的武功高手也难伤到他们。今日钱九空竟然被这群在他看来连蝼蚁都不如的水师兵士砍伤,不由得心中暴怒难抑,厉声喝叫道:“小的们,杀光这船上所有人,一个也不准留!”

先前借着甲板边缘的地利,船上的兵士还能勉强与海盗相抗,如今海盗爬上了甲板,水师兵士就更难抵挡,顿时死伤惨重,被杀得节节败退。

“拓林寨的兄弟!全都听我将令,退到甲板中央,结圆阵防御!”

就在水师兵士们抵敌不住,即将溃败时,忽然听到一声大喝声传来,而发出喊喝之人,却是千总先锋官赵旭海。

刚才眼见着孙黎身死,赵旭海心生悲愤,人人都有血性,他身为水师将军,当然也不例外。如果说先前他还一心想着逃命,但如今没有人帮他搬动木艇,逃走已不可能。既然面前只剩下一条死路,还不如堂堂正正的战死,总好过象老鼠一般被宰掉!

第五百二十一章 劈艇

眼见着孙黎身死,赵旭海心生悲愤,人人都有血性,他身为水师将军,当然也不例外。如果说先前他还一心想着逃命,但如今没有人帮他搬动木艇,逃走已不可能。既然面前只剩下一条死路,还不如堂堂正正的战死,总好过象老鼠一般被宰掉!

看来只好对不住在家里等着他的夫人,把这条老命抛在此处了!

对付“钱氏双妖”那样的高手,蜂拥乱斗只是白白送死,就算有孙黎那般不怕死的人上去缠抱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事实上刚才如果钱九空不是一时大意没有防备,孙黎根本抱不住他,就会被一斧砍杀。

为今之计,也只有结战阵防御,集中众兵士之力一起抵抗,或许还能支撑得了一时半刻!赵旭海身为千总,在军中已有多年,见识强过一般兵士,立时跑到了甲板中央,高声喝令,而他的这一声呼喊,大概是在今日之战他所传下的头一道正确的命令。

圆阵是最简单的步战军阵,凡是大明兵营中的军士都时常习练,即便是水师兵士也不例外。这种阵形其实就是围起数层同心圆形,内外层叠排列,共同抵御敌人,不过前后三层的兵士会有几种相互配合的攻防架式,比起混战乱打要强得许多。

从两侧船舷上,越来越多的海盗爬上了三桅炮舰的甲板,水师兵士抵敌不住,听到了赵旭海的命令,立时纷纷向甲板中央退却,按照圆阵的排列开始组阵。

虽然有些混乱,但圆阵本是他们十分熟悉的阵势,兵士们很快就排列集结了起来。经过刚才甲板边的拼杀,船上的兵士只剩下不到两百人,有一些人陷入到缠斗之中不及退下来,此时结成了阵形的兵士大约有一百五十人。

爬上了船舰甲板的海盗,很快就杀死了阵外的那些落单的兵士,然后呼啸着朝着圆阵冲杀了过来!

赵旭海站在阵中,早已把腰刀拔在了手中,此时高举过头顶,大声喝叫道:“众弟兄,死守不退,挡住海盗!”

一时之间,甲板上激斗再起。水师兵士虽比不上“黑龙宫”的海盗凶悍,但利用着圆阵之势互相配合,防御能力有所提升,而海盗则是一窝蜂般地涌上来,各自乱冲,一时之间却被挡住,不仅未能攻破对方的阵形,还折损了十多人。

钱氏兄弟冲到阵前,挥动巨斧一番疾砍,只杀伤了四五名水师兵士,竟也被拦挡了下来!

要知这圆阵虽然简单,却是各种军阵中极擅防御的一种,敌人一旦冲近,便有三层兵士合力抵挡,几种配合防守的招式也甚是严密,即便有人受伤或被杀死,旁边或身后的兵士立时就会填补上来,以保持防御的完整。

这等圆阵既已结成,放在两军阵前就能拦挡住对方强兵猛将的冲击,钱八斗和钱九空虽是强悍,要从外面强行攻破此阵也不容易,是以砍杀了一阵,虽伤了几名兵士,但是比起先前混战时这二人举手间就杀伤多人,根本无人能挡的情形已大有不同。

越来越多的海盗爬上三桅炮舰的甲板,已把船上兵士们结成的圆阵围在的中间。赵旭海站在圆阵的正中央,口中不断高声呼喝,指挥阵中的兵士御敌。

甲板上的拼杀持续了盏茶工夫,已有三十余名冲上来的海盗被砍杀,而水师兵士的死伤亦有三十多人,其中一半是伤在钱氏兄弟之手。水师兵士平日里疏于操练,近战的能力本是远远不如“黑龙宫”的海盗,在这等肉搏战中,双方伤损的比例相近,已属十分难得。

若是这般打下去,海盗即便最终能杀光船上的兵士占领此舰,也至少要付出上百条性命的代价。

却在此时,却只听得厉啸传来,两道红影冲天而已,横掠七丈,飞越过了三层兵士的头顶,落在了圆阵中央,正是钱八斗和钱九空!原来这双妖眼见从阵外无法突pò

,竟施展出轻功,直接纵入了阵来!

圆阵只是军阵,并非武林门派中的奇门阵法,是以此阵虽能应对大队人马的冲击,对于拥有绝顶轻功的武功高手直纵入阵,却并无防御之道。

钱氏双妖一进阵内,各挥巨斧,已砍杀了身边的几名兵士。组成圆阵的兵士对阵外的敌人可以配合攻防,在阵内却没有这样的能力,双妖倏然纵跃进来入,顿时就造成了阵形的混乱。

赵旭海见势不妙,大喝道:“大家莫慌!内圈的兄弟,一齐挡住那两人,其他人往右舷撤!”

在这等境状之下,只有让兵士奋力抵挡双妖一时,让其他人先行撤开,再设法另行结阵,否则被钱氏兄弟和外面的海盗夹击,圆阵立时就要被攻破。

然而,这一声喝令却也被阵中的钱氏兄弟听见。钱八斗一转脸便瞧见了赵旭海,立时看出了他是这条舰船上的官兵首领,冷笑道:“好个狗官,敢在此鬼叫,就先取你的性命!”

寒光一闪,挡在钱八斗身前的两名兵士就已在巨斧之下身首异处,接着他大步前蹿,朝着赵旭海直冲了过来!一旁有几名兵士上前想要阻挡,却被他挥出几斧砍倒在地。

没有战阵之助,水师的兵士在钱氏兄弟这等高手面前,几如草芥一般!

尽管赵旭海早已有了战死的觉悟,但眼见钱八斗手提着沾满了鲜血的巨斧向自己走来,依然感到一阵战慄,握着钢刀的手心也渗出汗来。

不过他并没有后退,反而持刀迎着钱八斗走上前去!赵旭海十分清楚,在这妖魔一般的海盗高手的面前,他恐怕连一个回合也撑不到便要被杀,但此时这位千总将军已横下了一条心来,到死也决不示弱!

他娘的,死便死吧!今日之战一败涂地,本都是他的责任,他早就是个该死的人!

何况孙黎也已死了,现在还在黄泉路上大概没走远,他追上去也好大家做个伴!

赵旭海迈步向前,与钱八斗在圆阵的中央相遇,他举刀便剁,却被巨斧一扫,兵刃相交钢刀脱手飞出,掉落到数丈之外,而钱八斗的钢斧已朝他头顶直劈而下!

赵旭海眼睁睁地看着斧刃从头上落下,却忽听见身后传来了粗重的风声,一道黑影已破空飞来!

“咔嚓”一声,钱八斗的巨斧已将一件物事劈成了两半,却并不是赵旭海的脑袋。此物比人的脑袋大得多,竟是一整条木艇!

木艇横空飞来,被劈成两半掉落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这正是赵旭海本想要乘坐逃生的那一条木艇,先前他一个人拖不动,只得留在船后的甲板上,没想到竟有人把它扔了过来,正好挡住了钱八斗的一斧,救下了赵旭海的命。

这条木艇足有近三百斤重,从船后直扔过来,需yào

何等的力量!

赵旭海一直面对着钱八斗,此时却眼见着这个妖魔般高手的脸上,居然露出了畏惧的神色,颤声说道:“战神……”

战神?这就是连钱八斗这种海盗也会害pà

的人么?

赵旭海回头望去,却见一名身材有若半截铁塔,方脸大耳的灰衣少年就在身后十丈开外,正朝着圆阵走了过来,原本围在圆阵外面的众多海盗喽啰,竟纷纷向两旁闪躲,没有一人上前阻挡。

在三桅炮舰的船尾,靠着一条小舢板,显然这少年是乘着舢板而来的。

上一次去到大仓城,赵旭海并未在城中久留,所以没听说过“战神”朱洪的事,然而“巨魔王”胡六阳被“战神”击杀,在龙宫部众中却无人不晓,此时一见到这个少年,哪里还有人敢上前去送死。

钱八斗一把抓住了赵旭海的肩头,钢斧的斧刃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对走过来的少年喝叫道:“不准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他!”

朱洪却并不停步,仍是朝着钱八斗一步步走来。

钱八斗的嗓门更加发干,喝道:“站住!再走一步我一定杀了他!”

朱洪这才停下了脚步,距离钱八斗和赵旭海却只有三丈。

从刚才迎向钱八斗时起,赵旭海就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此时亦无所惧意,开口叫道:“小兄弟!你能杀这海贼的话就尽管动手,不用管我!”

朱洪凝视着赵旭海,道:“好,我不管你,必杀这海贼!”

钱八斗厉声道:“他是这船队官军的主将,你敢不管他的死活么!”

朱洪的目光移到了钱八斗的脸上,道:“此战大败,他身为主将指挥不利,本来就是死罪,我为何要管他的死活?”

赵旭海道:“不错!赵某战死在这里好过回去问斩。海贼,你有胆就杀吧!”

钱八斗的脸色有些发白,手上钢斧一抖,斧刃已划破了赵旭海脖颈上的肌肤,喝道:“闭嘴!”

当日在大仓城门内,钱八斗亲眼见过朱洪掌毙胡六阳,今天再见到这个少年,他自知不是对手,心下早已怯了。他拿住赵旭海当人质,本想让对方有所顾忌,但现下的情形,却又不知dào

朱洪对赵旭海的生死是否真的在乎,从这少年的脸上,瞧不出一点可让他做出判断的神情。

第五百二十二章 不馁

钱八斗拿住赵旭海当人质,本想让对方有所顾忌,但现下的情形,却又不知dào

朱洪对赵旭海的生死是否真的在乎,从这少年的脸上,瞧不出一点可让他做出判断的神情。

他毕竟是心肠毒辣的海盗,心中一横便有了计较,一把抓住赵旭海腰上的皮带,手上一较力,已将其提了起来。赵旭海身材不算矮小,至少也有一两百斤,被这钱八斗单手提在空中,竟全无反抗之力。

钱八斗狠狠道:“好!你既然想死,老子就成全你!”说罢手臂运足了力量猛然挥出,将赵旭海朝朱洪面前的甲板掷了出去!

钱八斗手中的钢斧本已抵在了赵旭海的脖子上,要杀人只是举手之劳,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力qì

,他此举的目的,只为了拿赵旭海的性命来试探朱洪的反应。

如若朱洪在乎赵旭海的性命,必定要伸手去接,不会让他撞死在面前。在这等距离之下,只要朱洪俯身去救人,后心必定要露出破绽,钱八斗便可以一斧砍下去,就算杀不了朱洪,总也能把对方砍伤。

而若是朱洪当真不救赵旭海,钱八斗则打定了主意,立kè

抽身逃走,凭借着他的轻功要保住性命总还能做得到。

眼看着赵旭海大头朝下已撞到了朱洪身前的甲板,朱洪果然伸手去接,钱八斗心中暗喜,抢上一步冲到近前,抢起巨斧便要直劈而下!然而也在这一瞬时,钱八斗却发xiàn

朱洪虽然俯身伸手,却并未当真接住赵旭海,而是身法倏然一变,双掌朝他迎面直拍过来!

这少年耍诈!这念头顿时从钱八斗心中掠过,这少年作势去接,其实根本不想救人,而只是要引他过来。钱八斗在惊愕之下,急忙抽回钢斧,来挡朱洪的掌势,却又挡了一个空!

朱洪拍出的这两掌竟也是虚招,他身形一转,双手抱住了赵旭海的腰,在这位赵千总的脑袋几乎要撞上甲板时,已将他接在了手里,再轻轻地往地上一放。

原来这个少年,还是想救赵旭海的!

钱八斗此时才明白了过来,却太晚了。朱洪转身接住赵旭海时,后背空当完全暴露在钱八斗的面前,只是他已不及反应了。

他刚变过了一次招,再想变招速度已慢,而高手相争,胜机本就只存zài

于一刹那间,等到钱八斗明白了过来,朱洪早已放下了赵旭海,按掌而立,哪里还有半点破绽可寻?

这位方脸大耳的少年外貌敦厚,看起来甚至有些老实木讷,可与敌人拼斗时的巧计应变却是一流,连陆秋鸿那种老狐狸都败在他的掌下,钱八斗又哪里能够占得到便宜!

钱八斗的判断失误,亦是由于他太过畏惧对方的掌力,一见朱洪双掌作势拍来,就忙不迭的撤招回挡,以至于失掉了伤敌取胜的良机。到了此时,钱八斗所想的已不是能否伤到对方,而是要为他自己的性命担忧,因为朱洪的震山掌力已迎面而来!

如果说刚才钱八斗还有机会凭借着轻功退走逃命,现在这种机会也已失去,他简直是自己送到了朱洪的面前,而在“战神”如泰山压顶般的掌力之下,他哪里还能脱身!

“呯呯咚咚”的连续震响,钱八斗口血纷飞,仓惶后退,他手里钢斧的斧柄被击成了弯形的扁担,又扭曲成了麻花,再也把握不住,掉落在地上。他终于也体会到了当日“巨魔”胡六阳在大仓城门口的感受!

“九弟……快来救命啊!”

钱八斗用最后的力量嘶喊道,却得不到回应,他扭头顾望,哪里还能找得到弟弟钱九空的影子。

先前钱家兄弟双双纵入一众水师兵士结成的圆阵,钱八斗提斧来杀赵旭海,钱九空则冲向其它的兵士。朱洪刚一现身,钱九空便已瞧见,心惊胆战之余已打起了逃走的主意。而钱八斗想拿住赵旭海当人质的算计失败,被朱洪的掌力逼住,钱九空哪里还有半点迟疑,立kè

飞身纵出圆阵,向船舷边的海盗船上逃奔而去。

兄弟之情固然重yào

,自家的性命更重三分,与其两人一齐送命,不如逃得了一个是一个,总不能让钱家断了香火。钱九空也是聪明人,当然不会犯与钱八斗一样的错误。

钱八斗牙啮欲裂,心中无比忿恨,却并不是恨朱洪,而是恨他的兄弟。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出手救下过钱九空,没想到弟弟竟无情无义,在这等关头扔下他独自逃走!

而此时,朱洪的铁掌切在了钱八斗的脖子上,他的颈骨顿时被巨力震断,就象他的钢斧一样扭曲成奇怪的形状,然后身体“噗嗵”一声直直地栽倒,再也站不起来了。

海盗中最凶悍的钱八斗被击杀,钱九空也逃遁而走,甲板上的水师兵士顿时士气大振!

先前布下的圆阵早就被冲乱。可是到了现在,这些兵士们已用不着阵形,一个个高声叫喊,挥舞着兵器向海盗们砍杀了过去。

“黑龙宫”的海盗喽啰眼看着连两位龙子都撑不住场面,哪里还敢接战,只恨少生出两条腿,先行逃命再说。

转眼之间,甲板上的情势就完全逆转了过来,海盗在人数上本来还稍占优势,却一哄而散地直接溃败了下去,纷纷手忙脚乱地从两舷逃回到海盗船上。四条海鹘船上的海盗也急忙拉帆起航,好离开三桅炮舰,生怕那威猛无比“战神”追上船来,把他们全都杀光。

由于海鹘船走得太快,有不少海盗还未来得及逃回船去,只得跳进海里逃生,而留在大船上的残余海盗则很快就被水师兵士们围杀。

兵士们先前都以为此战已败定了,全船的人都难逃被杀死的结局,没有想一个被称为“战神”的少年横空出世,以一人之力扭转了战局,大家都得以死里逃生,还把海盗杀得大败。惊喜交加之余,所有人都不由得高声欢呼起来。

经此一战,“战神”之名不仅在大仓城里人人知晓,在中土大陆的各营水师之中也广为流传开来,沿海的各路海盗水寇,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就会心里打颤,闻风而逃。

三桅炮船上的海盗都被清剿干净,朱洪走到赵旭海的面前,问道:“赵千总没有大碍吧?”

此时的赵旭海披头散发,衣甲散乱,腰上挂着空刀鞘,佩刀也不知掉落在了何处,脖颈上被钢斧割出伤口还在滴着血,可谓是狼狈不堪。

他脸上满是羞愧之色,道:“小兄弟,是曹公子派你来的么?先锋营现已大败,赵旭海指挥不力,实在无颜再回去,请小兄弟杀了我吧!”

赵旭海上次到大仓城并没有见过朱洪,见这少年武功高强,便猜测他多半是曹暮云属下锦衣卫中的高手。

朱洪摇头道:“我叫朱洪,是‘恶狗门’的弟子,师父只是命我乘船前来查探战况,并没有杀赵将军的权力。”

赵旭海叹了一口气,道:“原来小兄弟是‘恶狗门’的弟子。哎,今日之败都是赵某的过错,实是惭愧得很!”

朱洪却瞪着赵旭海,说道:“赵千总,现在这条船上的海盗已经被打退了,你不去指挥调派船舰杀敌,却在这里唉声叹气做什么!”

赵旭海愣了一愣,道:“前锋营的舰船已损失了大半,剩下的也都被冲散,对面指挥海盗船之人定是一个海战的高手,赵某比他差得太远,现在已经一败涂地,无能为力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朱洪却已出言打断,问道:“赵千总我且问你,你怕不怕死?”

这话若是交战之前问起,赵旭海当然怕死,但就在刚才,他已把一条老命豁了出去,此时大声道:“身为朝廷的将军,死就死了,有什么可怕!”

朱洪点头道:“刚才钱八斗拿你的性命要胁,你所说的话,我就知dào

你并不怕死。不过赵将军既不怕死,为什么却怕指挥船舰和对方的高手一战?难道这比死还可怕么!”

“你说已经一败涂地,我却瞧见海面上还有不少先锋营的战船,而且就算只剩下我们这一条船,难道就不能打了么?”

听到朱洪的话,赵旭海就象是被人当头重重地敲了一棒。

这世上确实没有多少东西比死还可怕,性命都能豁得出去,还有什么可害pà

的!

先锋营打到现在确是损失惨重,两艘三桅炮舰被对方攻占,福船半数着火,鹰船也已被烧沉和抢走了不少,但是剩下的船只至少还有二十来艘,也未始就不能够再战!

先前被对方以少打多,赵旭海败得窝囊无比,又发xiàn

海盗战船的主事者有着如彭三一般的海战本事,他早已信心全失,以致气馁绝望,只想着如何才能保命回家,根本不敢再和对方交手。但现在他反正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哪还有什么须要担心的!

他好歹也是大明朝廷水师的千总将军,统领拓林水寨多年,就算本事比不过对方的海战高手,至少也还可以拼上一拼!

赵旭海对朱洪抱拳道:“赵某明白了,多谢朱兄弟提醒!”

他走到了一名水师兵士面前,一把拔出了那兵士的腰刀,又三两步走到船舷边,挥刀斩断了一根粗索,大喝道:“我赵旭海拿人头立誓,今日定与海贼决一死战,若不能杀退敌人,赵某的脖子有如此索!”

第五百二十三章 直取

赵旭海走到了一名水师兵士面前,一把拔出了那兵士的腰刀,又三两步走到船舷边,挥刀斩断了一根粗索,大喝道:“我赵旭海拿人头立誓,今日定与海贼决一死战,若不能杀退敌人,赵某的脖子有如此索!”

他扔下腰刀,叫道:“传我的将令!全船兵士水手就位,立kè

转舵调头,直冲被夺的三桅舰,我们要把它们再抢回来!掌旗官何在,把令旗给我,本将要亲自指挥调动各船!”

先锋营的三艘大型炮舰虽已被夺走了两艘,但海盗登船厮杀,定然也会有所伤损,而且刚夺下的战船一时间也难作操控。如今这条船上有“战神”朱洪的存zài

,不怕与海盗短兵相搏,正好可以调头回去,把那两艘失去的三桅炮舰再抢回来。

赵旭海又想到当初彭三在“金玉号”上,同时指挥七组战舰切入“千鳞水阵”的情形,而先前海盗船只分做了五路,想必对方海战之能尚且不及彭三。赵旭海虽是没有那样的海战本事,但调集起海面上残余的先锋营船舰还是能够做得到。

只要把残余的船舰集结起来,再组成阵形,也就有了与海盗船队的一搏之力!

甲板上的兵士们都应声听命而去,赵旭海则接过两面发令的大旗,咬着牙攀着绳梯,朝船上最高的一处指挥塔爬去。

※※※※※※※※※※※※※※※※※※※※※※※※※※※※※※当赵旭海在三桅炮舰的指挥塔上,调动先锋营残余的战船与海盗船队决一死战时,距离三十里之外,曹暮云正站在窗边,手举着长筒千里镜,遥望着海面上的战事。

曹暮云所在之处是一间大厅,此厅甚是宽敞,并不比大仓城里城主府的议事厅小。厅内桌椅茶几俱全,用的都是上好的红木家俱,墙角的香炉熏着檀香,挂在窗边的一串风铃正轻轻作响。

若是在陆地上,这样的一间厅堂并不算什么,只不过此厅却并不在陆上,而是在船上。

除了斩龙舰,这世上大概也没有其它的船舰上能有如此一个大厅。

斩龙舰船长四十六丈,宽九丈,甲板出水近五丈,设有六层船舱,连船后的舵楼都有三重,计两丈七尺高。在海面上,斩龙舰就如同一座雄伟矗立的高城,而这个大厅,正位于船舱的顶层,就象是城墙上的角楼。

海面上的风Lang不小,但是在斩龙舰这等巨型的船舰上,却并不会感觉到太强的震荡。厅内除曹暮云外,还有九人,分属于参与此次出征进攻黑龙岛的三方势力。

“万金堂”的几位首脑,除了姚元孝在大仓城留守,大小姐司马如兰,柴林和熊百龄皆在厅中;而“恶狗门”则有四人,华不石、杨绛衣、海红珠和白奕灵;代表朝廷一方的则是东厂高手秋横波,以及广东提督沈犹龙。

秋横波依然一身宽大花袍,一人独自站在大厅的一角,没有人愿意靠近他。而那位沈犹龙大人年近五十,面容清瘦,五缕长髯飘在胸前,模样甚是端正,他头戴乌纱帽,穿一身官服束带,上面缕绣着一只开屏的孔雀,正垂手站在曹暮云的身后,脸上是一副下属面对上司,诚惶诚恐的神情。

沈犹龙虽有三品官衔,执掌粤境一方的兵权,但是曹暮云不仅是皇子,还是奉有秘旨可调遣各地官员的钦差,即便没有品级,亦是十分特殊的存zài

。沈大人在官场多年,在这位“暮云公子”的面前应当怎么做还是很清楚的。

此时曹暮云的脸色并不太好kàn

,只因为先锋营的五十艘战船与“黑龙宫”二十艘小船交战的经过,他已从千里镜中瞧看得清清楚楚。

“沈大人,”曹暮云放下千里镜,沉声说道,“先锋赵旭海是你指派,看来大人对用人之道颇有见地呀!”

沈犹龙面容顿变,“噗嗵”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道:“犹龙用人不当,请曹公子恕罪!”

曹暮云摆了摆手,道:“起来吧!战事还没有结束,胜负尚难意料,我并无责怪沈大人之意。何况让先锋营去打头阵,本就只为试探‘黑龙宫’之举,就算是败了,也没甚么大不了。”

沈犹龙道:“是,是,多谢曹公子不怪之恩!”他又磕了一个头,才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心中却对赵旭海暗自记恨,盘算着等那家伙打完仗回来,定要好好惩处一下才行。

曹暮云却将目光投向了华不石,说道:“粤境水师苦无良将,实是惭愧!不知华兄对此战如何看待?”

华不石此刻坐在圆桌前,正瞧看着手中的海图,而图上所绘的正是黑龙岛的方位。听曹暮云相询,他才抬头道:“此地距黑龙岛尚有六十里,如今先锋营所遇到的,只不过是二十条小船,并非龙宫部众的主力船队。以小弟之见,对方想必与我们同样想法,此战亦不过是试探之举。”

曹暮云道:“华兄是说,对方的主力舰队也与我们一样,在远处观望战事,伺机而动么?”

华不石道:“小弟猜想多半如此。”

曹暮云一转头,道:“传帅令!派出十艘哨船,搜寻周围五十里海面,发xiàn

大队海盗舰船速以烟火传信!”

门边有传令兵士应声而去。

“曹公子此举恐怕用处不大。”说话的却是柴林,这位南澳柴园的家主负手站在窗边,“这周围的海面有不少小岛,皆是便于船舰隐蔽的所在,‘黑龙宫’的海盗比我等熟悉这片海域,若有心要把船队藏起来,我等恐难找得到,而即便能找到,交战的地形也多半会对我们不利。”

曹暮云道:“海盗久据此海域,自是占有地利之便,我们远道而来,也只有先设法找到他们再做进攻的打算。”

“我看呀,咱们也不用找来找去那般麻烦,直接冲到黑龙岛去把他们的老窝端掉不就行啦!”说话之人正是海红珠。

此次远征黑龙岛,华不石本是要把海红珠留在大仓城里,但是她一听说司马如兰和杨绛衣都来,也非要跟着前来不可。华不石被纠缠不过,也只好带上她,此战粤境水师和大仓城的兵力占据优势,又有秋横波这等绝世高手坐镇,龙宫部众虽是凶悍,只要海红珠老老实实地待在斩龙舰上,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位海大女侠出的主意也和她的个性一样直来直去。司马如兰听到耳中,却眼前一亮,说道:“海姐姐说得对!我们直接打到黑龙岛去,就不怕他们的主力不出来!”

曹暮云皱眉道:“难道我们不管先锋营的战事了么?”

先锋营首战不利,但双方的主力都还未出手,如果派船去支援,很可能要被对方拖住更多的兵力,而若不去支援,先锋营却有可能被对方消灭。

在战场上的用兵之道,便是要力求“制人而不受制于人”,曹暮云很清楚这个道理。

柴林道:“对方的这等打法,便是想要用少量的船舰缠住我们,主力却潜藏于暗处伺机出击。刚才华少爷派了朱兄弟过去,如今那边的战局好似有所变化,一时还不至于溃败。柴某也认为应当直接杀往黑龙岛,对方老巢危急时,主力就不得不现身与我们决战。”

曹暮云又举起千里镜,眺望远处海上的战事,果然瞧见先锋营的旗舰已脱出了几艘海盗船的围攻,原本被冲乱的水师船只也开始移动集结,确是有所转机的模样,比先前一盘散沙的颓势要好了许多。

他的目光又望向了华不石道:“华兄之见如何?”

华不石道:“在下也赞成兰儿小姐和柴家主之见,我们的目标是黑龙岛,用不着在此地与对方的小股船舰多做纠缠,只要我们的主力船队离去,那二十艘海盗船与先锋营交战就没了意义,想必也会撤走。只不过龙宫部众行此计策,定也会料想到此节,我等想直接攻打黑龙岛,恐怕还没有那么容易。”

曹暮云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好,我们就去黑龙岛。‘黑龙宫’有甚么诡计,等他们使出来时再做计较。”

他随即喝令:“传帅令!各船拔锚启航,保持阵形,直驶黑龙岛!”

※※※※※※※※※※※※※※※※※※※※※※※※※※※※※※黑龙岛所在海域,位于七洲洋的中部,距离粤境沿海一千三里,距琼州岛八百里,与琉球则有一千一百里。就位置而言,黑龙岛比大仓岛还更为靠近中土大陆一些。

黑龙岛并非是一座孤岛,在周围的海域中,还有大大小小的数百座岛屿。这些岛上大多皆无人烟,还有一些岛屿在潮水涨起时还会被淹没,形成所谓的“暗岛”。这些“暗岛”的存zài

,使得船只驶住黑龙岛变得有些困难,必须要知晓航路才行。

从上一次大仓岛之战被俘虏的海盗口中,曹暮云早已把前往黑龙岛航路逼问了出来,也详细地标注在了海图之上。但是即便是“黑龙宫”的海盗,也并不能够知dào

这数百座群岛的所有情况。

第五百二十四章 通吃

粤境水师的大队舰船绕过了先锋营与海盗船交战的海面,沿着航路全速前进,六十里的水路只用了两个时辰,午时过后,船队已驶近了黑龙岛。

黑龙岛位于群岛的中央,亦是整片海域里数百座岛屿中较大的一座,即使比大仓岛小,却也小不了太多。从远处的海面上望去,岛上山峦起伏,地形甚是崎岖。大部分的山都不高,且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森林,只有在岛屿中部,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那座山峰呈青黑颜色,其上寸草不生,在岛上众多山峦之中,颇有鹤立鸡群之感。通晓地理之学的人能知dào

,这样一座奇特的山峰,定是远古时期的火山喷发形成的。不仅是这座山峰,整个黑龙岛乃至周围的群岛,其成因可能都是如此。

华不石所料不错,当水师大队舰船朝黑龙岛驶来之后,二十艘海盗船的舰队也不再恋战,转头退走,先锋营也不敢轻易追敌,调转航向,跟随着大队舰船而来。

如今粤境水师和“大仓岛”的两百艘战船,已停泊在了黑龙岛十里之外的海面之上,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条峡道。

无独有偶,黑龙岛的港口与大仓城一样,居然也是在一个海湾之内,若要上岛,同样须得通过海湾前的峡道才行。

斩龙舰舱顶厅内,曹暮云观望着前方的岛屿和海峡,脸上再度露出了迷惑的神情。只因为面前的海面上空空如也,峡道之中和海湾之内都看不见一艘船只,而峡道两侧的岸也并无如大仓城那样封锁海岸的炮台。

整个黑龙岛的港口,竟然似乎完全不设防一般。

根据抓获海盗的口供,“黑龙宫”至少还有八艘巨鲛舰,以及上百艘各种战船,这个港口本应当设有重重防卫才是,可是如今这些战船全都没有踪影,莫非黑龙王拜了诸葛亮为师,也摆起了空城计不成?

曹暮云立时下令,派出哨船探察峡道和周围的海岸,搜寻对方船只的踪迹。

探哨很快就回来了,报gào

的结果却令人颇有些意wài

。在海湾之内以及两侧海面上皆没有发xiàn

敌船,而黑龙岛沿岸也没有适合船只靠岸的地点,在面前的海峡水面五尺之下,却拉满了铁链和沉木。

这些铁链沉木,显然并非一日之间能够拉好的,看起来“黑龙宫”应对来袭也已准bèi

了不少的时日。

“黑龙王也不知想玩什么花样,竟做出这等布设,难道他以为在水下拉了铁链,我们就不能登陆了么?”曹暮云道。

柴林低头沉吟着,说道:“铁链和沉木在水面之下,比放在水面上更难拆除,而五尺水深,只有舢板和海鹰船能勉强通过,对方此举,想是要拦下我们的大船。”

司马如兰道:“那我们就把大船停在海湾外面,换乘小船上岛,反正在海湾里也没有海盗的战船阻挡,只要上了岸,船舰也就没有用了,对不对?”

柴林道:“这么做自是可以,不过……不过……此事似乎总有些不太对劲。”

“你们可玩过赌大小么?”坐在桌前的华不石忽然开口说道,“黑龙王在岛前摆下这座空城计,便是要与我们赌一赌大小。”

司马如兰愕然道:“赌大小?是什么意思?”

华不石道:“赌大小乃是赌当里最常见的玩法,庄家摇出骰子,闲家可以押大或是押小,押中便能赢钱,押不中则被庄家吃掉。”

他说得不明不白,海红珠早已不耐烦了,撇嘴道:“喂!你这大赌鬼整日不务正业,不是去赌场就是逛妓院,谁要你说这些事情!黑龙王到底有什么诡计,快点说出来!”

海红珠心直口快,说者无心,一旁的杨绛衣和司马如兰听了,脸上却均是一红。

华不石脸皮甚厚,倒不在意,微笑反问道:“龙宫部众有上百战船,数千人马,你说他们的主力现在何处?”

海红珠道:“我哪里知dào

,大概都在岛上吧,要不然就在海上。”

华不石道:“这就对了。如今我们并不知dào

对方的主力在何处,如若是在岛上,我们自是可以登陆上岛与他们决一胜负,可若是在海上,我们弃了大船登岸,他们的战船再忽然杀出,停在海湾外的大船岂不是全无还手之力,就象是在赌大小时押错了点,所下注钱就会被吃掉一般。”

海红珠听得似懂非懂,柴林却已是明白了,接口说道:“如果‘黑龙宫’的主力在海上,想必也就藏在这片海域的群岛之中,我们可派哨船搜寻,或只须在这海湾外面建起水寨停泊守卫,他们失了老巢的补给,也耗不过我们,终是要现身出来。”

华不石道:“不错,如今我们的实力强过龙宫部众,无论他们岛上或是在海上,只要我们猜对了,便可以赢过他们,若猜错了却极是不利。”

柴林眉宇皱得更深,道:“这可是不太好猜,这般看起来,我们切不可冒然登岸,还是先在在海湾外扎下水寨来,四下探查一下境况再做打算较是稳妥。”

华不石却展颜一笑,道:“柴家主可知dào

,赌钱时最忌的是什么吗?”

柴林原本是“少林派”的弟子,门规之中便有戒赌这一条,即使后来还了俗,他也极少去赌场,当下道:“柴某不知,请华少爷指教。”

华不石道:“赌钱最忌便是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不论是押什么,但凡在赌场中见到有人下注时瞻前顾后,买定也不肯离手,多半就是要输的。”

曹暮云哈哈大笑道:“华兄果然是赌钱的大行家,难怪在斗犬大会上能够赢下大仓城里所有赌徒的银两!”

华不石道:“曹兄过奖了,大仓城中的斗犬之赌,小弟只胜在赌本丰厚,财大气粗,才能以一敌千,侥幸取胜。”

曹暮云道:“哦?那如今我们这一局的赌本也是不薄,只不知若让华兄押注,是押大还是押小呢?”

华不石凝视着曹暮云的眼睛,道:“曹兄也是开赌场的老板,你说若有闲家的赌本足够多,能压死庄家,要怎么赌?”

曹暮云心中一动,说道:“莫非华兄想要大小通吃?”

华不石道:“正是。诸葛孔明设下空城计,吓退了司马懿十万兵马,如若当初司马懿分出一半兵马攻城,会是什么结果?”

黑龙王用铁索沉木隔断峡道水路,让水师船队的大船不能驶入海湾,所打的算盘不可谓不精,但他却未必能够料到,这一次攻岛的三方势力,实力已经增强了许多,绝非当日在大仓岛外的海战时可比。

在朝廷方面,曹暮云调齐了粤境六大水寨的人马,还多了一位绝世高手秋横波加入,“万金堂”则造出了斩龙舰,又有熊百龄和三百“大罴部”的回归,而“恶狗门”新训liàn

出来的两百名“刺虎士”更是一支绝无仅有的生力军,在这等况状之下,即便兵分两路,也未始就没有与龙宫部众对抗之力。

曹暮云俯掌道:“好!那我们就大小通吃,让黑龙王这大庄家两头都赔!”

※※※※※※※※※※※※※※※※※※※※※※※※※※※※※※曹暮云同时传下了安扎水寨和准bèi

船只登岸的命令。

由于能通过峡道的小型海鹰船不多,所乘人数也有限,这一次出征粤境水师六营水师共有一万兵士,曹暮云决定带三千精兵上岸,加上“万金堂”的三百大罴部和“恶狗门”的二百刺虎士,共计三千五百人。

而在高手方面,朝廷一方曹暮云带着秋横波上岸,“万金堂”则是司马如兰和熊百龄,而“恶狗门”的华不石准bèi

带上杨绛衣和朱洪。

登岸的人数虽未及全部兵力的一半,却都是此次出征的人马中最强的精锐,加上三方势力的高手尽出,上了岸即便与海盗的主力相遇,也足有应战之力。

如此分兵,在海湾外的水寨中还有水师七千多兵士和大仓城的近千余弟子,由提督沈犹龙和柴林坐镇,又有擅长海战的彭三驾驭斩龙舰,龙宫部众的舰队若敢来攻打,定然讨不到好去。

华不石不会武功,留在船上本是更加安全些,不过他仍是决定要上岸。出于本能直觉,华不石认为登岸的这一路人马更加重yào

,若只能赌一边,他一定会赌黑龙王将主力布设在了岛上,而非岛外的海面上。

见这位大少爷要上岸,海红珠也吵闹着非要跟随,这一次华不石却毫不松口,搬出她从大仓城出发前曾立下的此行一切都听从吩咐的承诺,又把白奕灵留了下来陪她,这位海女侠才总算勉强被安抚住。

半个时辰后,四十条海鹰船和百余只舢板快艇已准bèi

好,三千余人纷纷上船,划桨启航,向海湾峡道中驶去。

海湾里并无“黑龙宫”的船舰,岸边也没有火炮巨驽之类的防卫设施,众人乘船穿越峡道和海湾十分顺利,很快就驶到了海湾内的港口,在码头岸边停靠登陆。

第五百二十五章 龙趾镇

曹暮云下令集结,留下了一百名兵士看守船只,大队人马出港口朝内陆进发。

这一次出海远征,战船所带的马匹本就不多,而乘坐小型鹰船登陆也无法运载太多坐骑,是以只带到岛上十来匹战马,让曹暮云、华不石等主事者和高手骑乘,大部分的水师官兵和二派门下弟子皆是步行。

港口的外面便是一条青石大路,沿着大路前行,走出五里地,转过了一个弯来,面前展现出来的景象,却令得所有人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们的眼前,居然出现了一片十分繁华的街市。只见青石大路的两旁,房屋楼宇林立,连墙接栋,门外还挂着许多招牌,有酒楼、饭馆、妓院、赌坊,以及各种店铺,一应俱全。

这种景象若在寻常的城镇都市中瞧见,本是不足为奇,可是竟然会在黑龙岛这种海盗巢穴的所在出现,则着实有些令人难以置信。而乍一看来,这片街市的繁华程度,几乎不下于大仓城里的最热闹的“兰花街”!

如果说刚才的港口上没有半个人影,在这街市上却有着不少人,只是从他们的衣着形貌便可看出,这些人并不是海盗,而是普通的老百姓。

瞧见曹暮云等一行走近,这些人眼中虽然也颇为畏惧,却并没有逃走,仿佛对于持刀佩剑的人,他们并不感到意wài



曹暮云与华不石对望了一眼,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迷惑,显然他们都不明白为何在黑龙岛上会有这等街市的存zài



曹暮云当下说道:“华兄,兰儿小姐,我们进前面那间酒楼去瞧瞧吧!”

他所指的酒楼,就位于街市正当中,三层的小楼雕墙峻宇,修建得甚是气派,在楼前的招牌上题写着“太白居”三个字。

“太白居”本是苏杭一带的老字号酒楼,在大明各境的繁华大城中有许多分店,却没想到在这黑龙岛上竟然也开了分号。

水师的兵士和两家门派弟子留守在门外的大街上,而三方主事人和一众高手则下了坐骑,一同走进了酒楼。

一进楼门,曹暮云便给秋横波递了个眼色,这位花袍高手随即纵上楼去,片刻之后又飞纵了下来,手里却多提了一个人。

秋横波把那人扔在地上,道:“他是这间酒楼的老板,公子有话可以问他。”

被提下楼来的酒楼老板,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一身紫罗长衫,头戴着文士方巾,足蹬棉布鞋,衣着整齐,是一幅儒生的打扮。他体格纤瘦,长相也甚是清秀,但举止却十分笨拙,显然不会武功。

曹暮云上下打量着此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可吴逸轩,见过这位公子。”酒楼老板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脸上多有惊惶神色,但出言倒颇为有礼。

曹暮云又问:“这里是什么所在?”

那名叫吴逸轩的酒楼老板道:“这里是黑龙岛,公子难道不知么?这个小镇名叫龙趾镇。”

曹暮云盯着吴逸轩的眼睛,忽然面色一沉,喝道:“我当然知dào

这里是黑龙岛,也知dào

此处是‘黑龙宫’海盗的巢穴,你在这地方开酒楼,想必就是海盗的同党了!来人,把他拿下砍了脑袋!”

吴逸轩大惊,两脚一软已跌跪在地上,大声道:“公子饶命啊!小人并非海盗的同党,我也是大明朝的良民,是被他们给抓来的呀!”

曹暮云下令杀人,其实只为吓唬这吴逸轩,此时一摆手,便阻止了提刀上前的兵士,道:“好,你且说是怎么回事,若有半句假话,就以勾结海盗的罪名一刀杀了。”

吴逸轩连忙磕头道:“小人不敢说假话,当真是良民,公子千万莫要冤枉好人啊!”

这吴逸轩的口齿甚是伶俐,在他讲说之下,曹暮云也华不石等人很快就明白了此地的情况。

这个镇子叫龙趾镇。在黑龙岛上,这样的集镇还有四个,龙趾镇最靠近港口,也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龙宫部众皆是亡命之徒,平日除了杀人劫掠,也需yào

喝酒、赌钱和玩女人,黑龙王在这岛上建起这些集镇,便是为麾下的海盗们提供吃喝玩乐之所。

这些集镇上有七八百到千余居民不等,龙趾镇上的人口则有一千五百多,所有的这些老百姓,包括这位吴逸轩在内,都是被“黑龙宫”的海盗抓来的。他们之中有的乘船在海上被劫掠后带到了岛上,还有一些人则是“黑龙宫”的海盗直接到中土沿海各境的村镇里抓来的。

吴逸轩原本住在浙境,也曾是酒楼的掌柜,海盗把他抓到岛上以后,便叫他重操旧业开起了这间“太白居”酒店,至今已经有三年之久了。

这些人被掠到了岛上,平日里自是饱受欺压,但海盗们倒也不会轻易杀死他们。吴逸轩还算是较晚到此的,就是龙趾镇居民之中,来到这座岛上七八年之久的也有不少,甚至更长的时间,其中一些人已经在此地结婚生子了。

就此节来看,黑龙岛与大仓城居然也有几分相似之处,都从中土大陆上的各境迁移了大量人口到岛上居住,而有所不同的是,大仓城的繁荣,所依靠的是远洋贸易,而黑龙岛则是通过在海上劫掠商船来获取财富。

听吴逸轩说完,曹暮云道:“吴老板自称是浙境人氏,那苏州‘太白居’的掌柜吴敬德,你可识得么?”

吴逸轩道:“那正是小可的叔父,原来公子认识我家大掌柜。”

“太白居”乃是大明境内数一数二的大酒楼,由苏州吴家世代经营,吴敬德正是当前一辈的家主,被家中后辈称为“大掌柜”。

曹暮云听到此话,也就消除了怀疑,神色和缓下来,说道:“原来你是吴家的少东主。在下曹暮云,与令叔倒不算太熟,只到苏州‘太白居’喝过几回酒,有过一面之识。”

吴逸轩面露惊喜之色,道:“尊驾就是名扬京师的‘暮云公子’!小人实是有眼不识泰山,”他说着连连磕头,说道:“求曹公子可怜小人,带我回中土大陆去,吴逸轩感激不尽,就是我叔父也会对公子感恩戴德!”

曹暮云道:“吴少东主不必多礼,先站起来说话。如今朝廷大军到此,便为剿灭‘黑龙宫’海盗而来,等到清剿完海盗,带你回中土大陆自无问题。”

吴逸轩大喜,口中连声称谢,又磕了十几个响头才爬了起来。

等吴逸轩站直了身体,曹暮云问道:“吴老板,你可知dào

‘黑龙宫’的海盗如今在何处么?”

吴逸轩道:“回曹公子,那些海盗昨日都去了码头,就从小人这酒楼的门前经过,想是都乘船出海去了。”

曹暮云道:“出海了?有多少人?”

吴逸轩道:“那些海盗一个个都凶神恶煞,小人也不敢多看,大概总有个五六千人的模样吧。”

曹暮云眉头微颦,道:“龙宫部众的海盗总共多少,你可知dào

么?”

吴逸轩道:“具体之数小人哪能知dào

。早先时倒还多些,几个月以前听说他们去攻打甚么大仓岛折损了不少,现在约摸估计五千八千也说不准。”

曹暮云道:“如此说来,‘黑龙宫‘的海盗就算没有全部出海,至少也走了一大半?”

吴逸轩道:“是啊。如果还有一些没出海的,大概也在黑龙城里,反正这两日在龙趾镇上没有瞧见一个。”

曹暮云神色一动,道:“黑龙城?是什么所在?”

吴逸轩道:“黑龙城便是那群海盗修建的城堡,在岛屿的中央,要走十几里山路才到得了,平素里海盗不准我们这些平民靠近,否则便要格杀勿论。去年过年时,他们曾吩咐酒楼送酒过去,小人倒在远处瞧看了一眼,是一座黑乎乎的石头城。”

曹暮云道:“你既去过一次,想必知dào

路径,能带我们前去么?”

吴逸轩的脸上露出害pà

的神色,过了半晌才道:“如若暮云公子答yīng

带小人回浙境,逸轩自当遵命,要不然海盗知dào

了我给公子带路,过后定会来取我的性命。”

曹暮云伸手拍了拍吴逸轩的肩膀,微笑道:“吴老板尽管放心,本公子答yīng

带你回去大陆,就不会食言,而且我们此行便是要去剿灭‘黑龙宫’,只要过了今日,那些海盗自家的性命都保不住,哪里还能再去找你。”

问完了吴逸轩,曹暮云又吩咐手下叫来了街镇上的几个居民询问,他们所言与吴逸轩也大致相同,昨日确有数千海盗人马从此地经过,去了港口。

看起来黑龙王当真是在岛上摆下空城计,准bèi

在海上与他们决战。曹暮云倒并不担心海湾外面的水寨会被攻击,有八千之众驻守,加上一个精通海战的彭三,绝对不会有失。如今他所想的,是趁着龙宫部众离岛,端下他们的老巢。

按吴逸轩所言,那个名为“黑龙城”的堡垒,便是这帮海盗在岛上的巢穴,只要占领此城,这一战就已经立于了不败之地,“黑龙宫”在海上的舰队再强,也支撑不了多久。而对于曹暮云来说,此战的目的并不是非要消灭“黑龙宫”海盗,而是要夺取他们的财宝,占领其巢穴无疑是首要的目标。

第五百二十六章 三人行

对于曹暮云来说,此战的目的并不是非要消灭“黑龙宫”海盗,而是要夺取他们的财宝,占领其巢穴无疑是首要的目标。

他与华不石、司马如兰略作商议,当即决定即刻出发,争取在天黑之前赶到黑龙城。

从龙趾镇出来,沿青石路一直前行,又经过了两个街集,却都不及龙趾镇大,穿过这些街镇之后,前方便是一大片山林。

由于大部分兵士皆是步行,队伍行进得并不快。

酒店老板吴逸轩在前面带路,曹暮云等一众高手骑马走在队伍的前端,而这一路之上华不石却与吴逸轩相谈甚欢,交上了朋友。

这吴逸轩虽然是一个生意人,举止言谈却颇有书生的气质,他家里世代经营酒店,对于中土各境的许多种美酒佳酿十分熟悉。华不石自己的酒量虽差,对于品酒之道倒也知晓不少,而二人皆不会武功,各骑在一匹马背上边走边聊,称兄道弟起来,不知不觉之间便走过了十多里山路。

除了这一对不会武功的闲人,在一路之上其他人却自各小心戒备,兵士们也都剑拔弩张,提防有海盗的突袭。幸好这岛上的山林并不十茂密,道路也算不得陡峭崎岖,并没有适合埋伏突袭的险绝之地,也没有瞧见半个海盗的影子。

当天色将黑之时,黑龙城就已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斩龙舰上。

五层船舱的一间屋子里,海红珠正一个人坐在椅上生着闷气。

这屋子不算大,却十分干净整洁,一色的红木家具,桌椅几台俱全,就象普通人家起居厅里的摆设。从窗户可以瞧见外面的海景,而圆桌上泡着茶,还袅袅地冒着热气。

寻常的帆船上不会有这样的地方,然而象斩龙舰这种有六层船舱巨型的舰船,房间充裕,这舱房连同着里面的一间卧房,便是专门给海红珠居住的。

自从华不石一行人离船上岛以后,海红珠就怒气冲冲地回到了这里,心中极是不忿那个花花少爷把自己留在船上,分明就是瞧她不起!

海红珠虽也知dào

自己的武功不算太好,不过这几个月来,她每日都在勤加习练“飞燕诀”,如今剑法已经大有进境,而那个根本就不会武功的华不石凭什么看不起人?

这一次前来黑龙岛,海红珠对华不石软磨硬泡,好容易逼得那大少爷答yīng

带她前来,本想着能找机会展露身手,好让华不石对她另眼相看,谁知到了关键的时候居然是这种结果,那她此行岂不是全无用处!

更令海红珠生气的是,绛衣姐姐和兰儿妹妹都和华不石一起上了岸,偏偏把她留在了船上,实在太不公平!

她越想就越气,伸手抓起桌子上的茶盅,甩手便扔了出去。

茶盅并没有落在地上摔碎,却被一只手给接住了。一道人影走进了屋子,正是白奕灵。

“哎呀,海姐姐可别乱摔东西呀!”白奕灵把茶盅放回到桌上,说道:“公子师父把海姐姐留在船上,是为了怕姐姐上岸有危险啊,他可心疼姐姐了,临走时还吩咐灵儿一定要照顾好姐姐呢!”

海红珠气闷无比,道:“谁要他多事,我自己就能照顾自己!”

白奕灵却全不生气,笑吟吟地站在一旁,瞧看着海红珠气鼓鼓的模样。

海红珠更加烦闷,待要赶白奕灵出去,却忽然灵机一动,立时就收住了脾气,说道:“灵儿妹妹,你的公子师父上岛去了,你难道不担心么?”

白奕灵道:“为什么要担心?海姐姐放心好了,公子师父智计高明,处事又机敏,从来不用别人为他担心的。”

海红珠撇嘴道:“我知dào

他诡计多端,不过这次上岛去的曹公子啊,熊先生啊一个个都武功高强,就只有他不会武功,要是出了意wài

,肯定是他第一个吃亏被杀,对不对?”

白奕灵连连摇头道:“才不会呢!公子师父虽不会武功,可有绛衣姐姐和二师兄保护着,哪里会出意wài

!以前也有过许多坏人想害公子师父,却没有一个能够成功!”

海红珠道:“是么?可是我听说上回你们遇到的那个很厉害的日本武士,叫乔什么的,也只是黑龙王的手下而已,所以黑龙王自己的武功肯定更高得多,你那公子师父以前遇到的敌人中,有这么厉害的人么?”

听到此话,白奕灵却是噎住了。当日在大仓岛外的巨鲛舰上,乔双愁刀法之强,白奕灵是亲眼见到的,而黑龙王比乔双愁武功更高亦是毫无疑问的事。在此之前,华不石所遇到过的敌人,好象真的没有如此强dà

,无论是竺真颜还是岳寒山,都不如黑龙王可怕。

如果黑龙王要杀华不石,即便有杨绛衣和朱洪在他身边,也未必能够保护得周全。

想到这里,白奕灵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海红珠看在眼里,轻笑道:“所以我说他上岸去,实是鲁莽得很,一不小心就定会没了性命。”

白奕灵道:“那可怎么办呢?公子师父已经走了,也不能再把他拉回来。”

海红珠道:“我倒有一个好办法。不如我们找一条小船,悄悄地划上岛去找他,等他有了危险,我们也好救他的性命。”

白奕灵的脑袋立kè

摇成了拔郎鼓,道:“不行不行!公子师父交待灵儿,定要留在船上照顾海姐姐,决不能上岸去的!”

海红珠皱眉道:“你明知他有了危险难道也不相救么?那好吧,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找船去!”

她说着站起身来便要往门外走。只见白影一闪,却是白奕灵已拦在了门口,说道:“公子师父叫灵儿照顾海姐姐,灵儿不能离开,也不能让姐姐随便上岛去!”

海红珠跺脚道:“你真把那恶少爷的话当皇帝老儿的圣旨么!他说什么你都不敢违背,等他被黑龙王杀了,你再要后悔可就来不及啦!”

她急得满脸通红,心中却是知dào

这个小丫头的武功比她要高,如果执意阻挡,她想离开还当真不易。

白奕灵见海红珠生气,倒也有些心软,说道:“海姐姐别生气啦,公子师父上岛去也未必一定出事,再说我们两人都不会划船,就算找到了小船,也划不到岛上去。”

海红珠想了想,道:“这倒是一个难处,不过没有关系,我们找一个会驾船的人一起去不就行啦!”

白奕灵道:“如今上哪儿去找会划船的人,还是算了吧!”

在斩龙舰上粤境水师的兵士和“万金堂”的弟子会驾船的人虽然有不少,但肯定没有人敢违反将令,私自送她们到黑龙岛上去,而“恶狗门”中的弟子皆是来自内陆,会驾船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海红珠道:“我去试一试看,若实在找不到就算了,不过如果找到了,灵儿妹妹可不准再阻拦我上岛去,你可答yīng

么?”

白奕灵道:“那好吧,海姐姐如果能找到,灵儿就随姐姐一起去。”

她一来认定海红珠找不到敢驾船送她们上岸的人,二来心里也确是有些担心华不石的安危,也就一口答yīng

了下来。

海红珠嘻嘻一笑,道:“好,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把那人找来!”

她说完出门而去。白奕灵见海红珠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却有些纳闷,不知她要去找哪一位胆大包天的好汉,竟敢违反将令驾船上岛。

没过多久,海红珠就回来了,而且果然找来了一个人,此人身高四尺,矮小得很,且只有十三岁,实在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正是小辛旺。

这次出征攻打黑龙岛,因为小辛旺熟悉土著语和汉话或许能够用得到,华不石才把他一同带来。辛旺既不是水师兵士,也非“万金堂”或“恶狗门”的弟子,所以也就用不着遵守什么命令,而他从小在海边的渔村长大,划船当然更不成问题,海红珠去把他找来,还真是找对了人。

听到海红珠说要他驾船上岛,小辛旺立kè

就表示同意,说道:“我也想到岛上去找朱洪哥哥,就送海姐姐和灵儿姐姐一起去吧!”

海红珠找来了会划船的人,白奕灵也无法反悔,只得依约同行。

斩龙舰上的舢板本就不少,三个人很容易就找到了一条,叫甲板上的水手帮忙,抬到船舷边放入到海里,三人再从绳梯爬到了舢板上。

船上的不少兵士都识得海红珠和白奕灵,知dào

她们是“恶狗门”华少爷的夫人和弟子,见她们要乘坐舢板离船,都以为定然是奉了将令,就无人敢多事加以阻拦。

而小辛旺划船的本事果然不错,片刻之后,一船三人就离开了斩龙舰,驶到了海湾峡道之中。而这时候斩龙舰上的主事者才觉察到不对,似乎有人在船上大声呼喊,命令小舢板快划回去,却哪里还有用处。

海面上的风Lang其实不小,坐在大船上并不觉得,到了小舢板上却起伏颠簸个不停。

第五百二十七章 金四爷

海面上的风Lang其实不小,坐在大船上并不觉得,到了小舢板上却起伏颠簸个不停。

小船穿越过峡道,从波涛间已能够隐约瞧见海湾内的港口,以及停泊在那儿的数十条海鹰船,正是先前的大队人马登陆上岛所乘的船只。

海红珠皱眉道:“那么多船停在码头上,肯定留下了人看守,我们这般过去定会被发xiàn

,到时候那些人不准我们上岸去找人,定会来麻烦啰嗦,可怎么办?”

小辛旺道:“不要紧,我沿着海岸悄悄划过去,只要小心一些,他们多半是发xiàn

不了的。”

海红珠大喜,一拍小辛旺的肩膀,道:“好啊,就这么办!还是你这小鬼头的办法多!”

海岸边的礁石颇多,加上风Lang甚大,都能遮挡住视野,船上三人都伏低了身子,小舢板沿着岸边划行,果然无人发xiàn

,很快就靠近了港口码头。

码头上的许多船只都横七竖八地停泊在岸边,小辛旺驾着小舢板停靠过去倒是不难,但是在码头边的木桥上就站着七八个兵士,出码头的道路上更有不少人把守,想要不被他们瞧见登岸出码头去,却是不容易。

这一回小辛旺也没有了主意,舢板靠到了岸边,三个人都蹲在船上想不出办法。

却也在此时,变故突生!只听得一声惨叫从岸边的木桥上传来,一名水师兵士捂着脖子倒了下去,而其他人等尚未反应过来,也一个接着一个地栽倒!

“这是怎么回事?”海红珠惊道,想要站起身来瞧个究竟,却被白奕灵伸手按住脑袋强压了下来。

“有人从水里发射暗器,定是‘黑龙宫’的海盗!我们不要被他们发xiàn

!”白奕灵低声道,她所修习的也是暗器之术,眼光见识自是比海红珠要高得多。

三人曲身藏在舢板上,略微探头瞧向码头,却见从木桥之前的水中忽然蹿出了十余人,转眼之间已爬到桥上,这些人身上都穿着乌青色的紧身水衣水靠,背上斜背着刀剑,手里拿着奇形的短弩。

显然他们是从海中潜游到近处,刚才在水面下发出弩箭,瞬时就射杀了木桥上的七八名兵士。

码头上的另外数十名兵士,此刻才刚刚惊觉敌人来袭,各自拔出兵器,但在这些从海里钻出来的青衣水鬼手里的弩弓再次发射之下,顿时又倒下了一片。

一名校尉从怀里掏出了烟火筒,伸手拉住引弦想要向空中发射信号,却感觉手臂上忽然一轻,接着鲜血狂喷,剧痛袭来,一双手竟然已齐腕而断!

一个身材魁伟的青衣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面前,那支烟火筒已经到了对方的手中,而黑衣人另一只手上正握着一柄滴着血的钢刀。小校张开嘴,还未及叫出声来,青衣人的刀又在他的颈前划过,他就象是被砍倒的木桩一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海红珠、白奕灵和小辛旺三人藏身在舢板上,对这一切都瞧看得清清楚楚。那魁伟的青衣人从岸边蹿出,一步就纵掠出十丈,砍断小校的手腕夺下烟火筒,再挥刀杀人,不仅出手极是狠辣,而且轻功更是高强得很。

白奕灵的眼力甚好,已看清此人满脸黄色卷须,狮鼻阔口,相貌十分凶恶,手里所持的钢刀长仅有二尺,刀背上满是锯齿,这等短兵器在水中使用显然也甚是适合。

从岸边不断有青衣水鬼爬出,这些人显是龙宫部众中的精锐,比寻常的海盗更加凶悍。木桥上和岸边的数十名兵士,很快就全部倒下,在码头各处把守的兵士,也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就被杀死。战斗仅在十余息的时间之内就已结束,曹暮云留守在码头上的百名兵士,竟没有一人逃脱!

青衣水鬼们纷纷来到码头上,共计六七十人,一人走到那黄须恶汉的面前,躬身行礼道:“禀告金四爷,点子全都解决了!”

那被称作金四爷的黄须恶汉一扬手,把夺下的烟火筒扔进了海里,说道:“你们把码头内外和那边的仓库搜查一遍,看看还有没有残留的官军藏在其中,找到就立kè

杀了!龙王大人吩咐过决不能走漏了风声,我们在此地守到天黑,再把这些船全都凿沉,断去了官军的退路便是大功一件!”

那水鬼应声称是,转身而去。于是数十名青衣人四下散开,分头在码头上各处搜寻了起来,而那金四爷走到了码头中央一站,目光向周围扫望,监视着全场。

先前金四爷所站之处,距离海红珠等人所藏身的小舢板并不太远,是以他所讲的话三个全都听到耳中。如今海盗水鬼们开始四处搜寻,三人已不敢再从船边露头,把舢板上一张防雨用的大油毡拉了过来盖在船板上,三人全都蜷伏在油毡的下面。

“他们要凿沉所有的船,我们怎么办?”海红珠低声问道。

“海姐姐别急,他们要等天黑才会凿船,现下暂时还不会发xiàn

我们。”白奕灵道。

三人之中白奕灵的武功最高,也跟着华不石有不少时日,毕竟有过一点江湖经验,事到临头也比海红珠要沉稳得多。

海盗们等到天黑才凿沉船只,是为了不让人发觉,如若现在港口中的船只都沉了,海湾外面的大船上的人就定会瞧见,马上就能知dào

事情有变。

当下最为紧要的,自是把信息传递出去,没有了烟火筒,发信号已不可能,如今只有赶上已经上岛的华不石和曹暮云一行人,把此事告知他们。黑龙王做此切断退路的布设,多半在岛上还另设下的埋伏,如若华不石一行人没有准bèi

,就定然会十分不利。

不过此事又谈何容易?从刚才那黄须恶汉杀那小校的手段,以及被手下称为“金四爷”,此人多半就是“九龙子”中的老四,如今他就站在码头中央,想要从舢板上岸出码头,就一定会被他瞧见。

“九龙子”中的任何一人都是绝顶高手,就连钱八斗和钱九空之流,白奕灵也自知打不过,何况是这金四爷,一旦被他发xiàn

,恐怕连逃脱都不可能。

海红珠早已心急如焚,说道:“灵儿妹妹你说怎么办呀?我们不如冲出去吧,能跑得了一个是一个,也好快去送信!”

白奕灵道:“不行!我们要是这般贸然出去肯定一个也跑不了,全都会被他们抓到!现在只好等一等看,待有了机会再走。”

海红珠道:“要是一直没有机会,那我们岂不是一直都走不了么?那恶少爷上岛去一定有危险,没人给他送信可是糟糕!”

白奕灵道:“这些海盗既封锁得如此严密,害pà

消息传出去,公子师父他们一时间定然还不至有事。现在离天黑只有半个时辰,若是实在没有机会,等到天黑下来我们再走,能逃出去的机会也大一些。”

按海红珠的意思,自是立时就冲出码头去送信,但她也知dào

白奕灵的年纪虽小,但武功比她高,见识经验也都强过自己甚多,既然白奕灵说逃不出去,想必是真的,于是也只得耐着性子趴伏在船板上,等待更好的逃走时机。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小舢板上的三人被油毡布盖着,加上心中着急,都出了一身大汗,却并没有找到一个可以逃走的机会。

数十名海盗早已把码头内外和那些空仓房都搜查了一遍,如今散布到四处守卫,那位金四爷却一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此人是最可怕的一个敌人,只要他不走开,海红珠等三人就休想逃出码头去。

天终于渐渐地黑了下来,海面上的风Lang也小了一些,港口内外一片幽暗静谧。

一名海盗喽啰走到金四爷的面前,躬身道:“四爷,弟兄们准bèi

了一点肉干和水酒,请四爷到那边屋里去用。”

时间已晚,这些海盗们想必也都饿了,只是身为头领的金四爷若不吃饭,他们也不敢吃,于是才派出一人来请。

那金四爷点了点头,道:“好,大家快些吃,吃完了饭就开始动手,凿沉这些船!”

那海盗喽啰应声称是,陪着那金四爷一起向一侧的库房走去。

金四爷走了,逃出港口的机会终于来了!

白奕灵低声道:“就是现在,我们快走!”

她掀起油毡,从船板上站了起来,伸手一扶船帮,就跃出了小舢板,再双中一点,纵出三丈,已从木桥上跳到了码头岸边。

海红珠和小辛旺也连忙爬出舢板,跟在白奕灵的身后。

白奕灵轻功高强,此时把“追风步”施展出来,纤巧的身形犹如一只白鸽,瞬时就掠过中间的一大片空地,来到了码头的大门边。

在门边有三名身着黑衣水靠的海盗守卫。远在五丈之外,白奕灵手指连弹,寒光闪动中,其中两人立时栽倒。余下的一人惊觉有变,张口想要叫喊,舌头上却忽然被钉上了一根银针!

第五百二十八章 精兵

远在五丈之外,白奕灵手指连弹,寒光闪动中,其中两人立时栽倒。余下的一人惊觉有变,张口想要叫喊,舌头上却忽然被钉上了一根银针!

他只觉得舌尖好象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并不十分疼痛,但刹那间整个嘴巴和咽喉就已麻木,全然叫不出声来!接着脸上又是一疼,又被钉上了三根银针,他只隐约瞧见眼前白影闪动,一名白衣少女掠到了身前,随即便失去了知觉,如烂泥一般软倒了下去。

白奕灵疾发暗器,射杀了把守在码头出口处的三名海盗,不但出手迅捷,轻功身法亦是极快,在他们未曾倒地之前,就已跃到近前,伸手扶住他们的身体,再缓缓放倒,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这些海盗喽罗的武功都不算强,只要不惊动那位金四爷便殊不足惧。白奕灵知dào

象金四爷那种高手,耳目知觉定然十分灵敏,此时虽然已经走进了仓库屋内,但外面只要稍有响动,想必就能听到,所以出手才会如此谨慎。

除掉了门边的三名海盗,其他的海盗喽啰守望之处都相距甚远,而此时天色已暗,无法瞧见此处的情形。白奕灵向后边的海红珠和辛旺做了一个快点跟上来的手势,便当先跃出了码头的大门。

辛旺身形矮小,行动却甚是灵活,猫着腰迅速跑过码头中央的一片空地,而海红珠则是落在了最后。

海红珠习练过“飞燕诀”,轻功本是不弱,按理说不至于跑得比小辛旺还慢才是。不过先前趴在船板上,蜷伏的半个多时辰,她心中焦急,大概也由于姿势不佳,压得两条腿酸麻不堪。直到后来逃走的机会忽然出现,白奕灵一声低叫,大家起身就跑,海红珠的两条腿上却根本用不上力qì

,所习的轻功更加使不出来,只得跟着辛旺的后面,一瘸一拐地踉跄前行。

这种因为血脉不畅而造成的酸麻感觉,本是正常的现象,只要稍过一会儿便可消失,但一时之间的确会令人肢体乏力而影响行动。眼见着白奕灵和小辛旺都跑出了码头的大门,海红珠心中大急,拼命加快脚步想要追上去,无奈却力不从心。

她好容易跑到了门边,一个不小心,脚下绊到先前被白奕灵射倒的一名海盗喽罗的尸体,身体顿时就失了平衡,“砰”地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跤海红珠双膝直接着地,直撞得生疼无比,手掌也擦破了一块皮。而也在此时,只听得从仓房里传来了一声断喝:“什么人!”一条青影已从屋里冲了出来,正是那黄须恶汉金四爷!

海红珠跌倒的声音并不算响,却已经足够让金四闻听到动静。而因自己摔这一跤被海盗发觉,海红珠情知坏了大事,直吓得手足无措,加上膝盖上疼痛,一时几乎要流下泪来。就在此刻,一条白影已掠到了身边,一把拉起了海红珠的手臂,携着她向码头外跑去,正是白奕灵见势不妙,折返回来救人。

海红珠两腿酸软,被白奕灵携着跑出了码头的出口,金四爷却已经瞧见了她们,厉声喝道:“站住!”身形飞纵而起,向大门掠了过来。

呼喊声使得码头周围的海盗喽啰全都反应了过来,一个个高声呼喊着,提着兵器追赶而至。

一出码头,辛旺也正是门外,而前方是一条通往岛内的青石大道。白奕灵心知若沿着大路走,目标太过明显,定然很快就会被追兵追上,当下拉住海红珠的手往路边的山坡上跑去,又对辛旺喊道:“快点跟上!”

而此时金四爷已追出了码头的大门,凝目四处观望,瞧见了逃到山坡上的三人,大喝道:“他们逃上了山!小的们,快给我包抄过去,决不能让他们跑了!”

※※※※※※※※※※※※※※※※※※※※※※※※※※※※※※黑龙城依着岛中央那座最高的山峰而建,地势颇是险要,但堡墙本身却并不太高,仅有三丈左右,与中土大陆上普通城镇的城墙高度不相上下。

在城墙之下,也没有护城河,只有一片百余丈宽的赤黄色的沙砾土地。

“黑龙宫”是南海上睥睨各方的霸主,而此处是龙宫部众的老巢,在修建这座堡垒时,黑龙王大概并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大队人马攻打,所以并没有把这个城堡造得太坚固。

曹暮云站在沙砾的边缘,凝目朝远处的黑龙城观望了许久,说道:“城上的守卫不到三百,没有大型的守城器械,仅有一些普通弓驽,应该可攻。”

不仅曹暮云,此次攻岛三方势力的主事者如今都在此地。司马如兰绣衣如雪,手里握着带鞘长剑,显得英姿飒爽,而华不石则倒背着手,凝望着前方的城堡,面上露出沉思之色。

在他们身后,花袍人秋横波团袖独站一侧,杨绛衣背负巨剑亭身玉立,熊百龄和朱洪这一老一少,则象是两座巍然的铁塔一般。

他们来到城前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三方的兵士和弟子也早已各自排开,咋一看去,给人的观感却是截然不同。

曹暮云所带来的是粤境水师中的三千精兵,一个个盔明甲亮,刀枪鲜明,在队伍的前方还立着一面两丈多高的黄龙大旗,旗上绣着斗大的金字“明”,确是好不威风!相比之下熊百龄的三百大罴部,衣甲却散乱得多,大部分人都没有穿戴甲胄,仅用几块兽皮斜围在肩腰之上。

但是这些人一个个都高大健壮,没有一人矮过七尺,比曹暮云的水师兵士硬生生高出一个头来,他们的兵器全都背在身后,尽是板斧、砍刀一类又厚又重的大家伙。这三百名彪悍无比的巨汉站在一起,就当真如同是三百头熊罴林立,令人望上一眼就立时生出畏惧之心。

“恶狗门”的两百刺虎士,在三方人马之中不仅人数最少,也是最不起眼的一群。大仓岛上的峇峇族土著本就比中原人矮小,这两百人的身高不仅比不过大罴部,就连水师兵士也大有不如。精钢铸制的“三元甲”本也算是显眼,但此时他们每人身上都套了一件黑色布衫,头上也戴着黑布毡帽,把钢甲和头盔都严严实实地遮盖了起来。而且更令**跌眼镜的是,这些人皆是空着两只手,好象根本就没携带兵器。

“剔骨刀”和“刮骨刀”皆是尺许长的短刀,藏在衣服之内,从外面是看不出来的。

这么一来,与盔甲鲜亮的官军和彪悍凶猛的大罴部站在一起,这两百刺虎士就好似是随军运送物资的杂工一样,全然不象是战士,让人想不轻视都难。

听了曹暮云所言,华不石道:“城墙上人数确实不多,守卫也不严,只不过对方是否隐藏人马在墙后却还难说,必须攻上一攻才能知dào

。”

司马如兰秀眉一轩,道:“好,我们就攻一下试试看!熊叔叔,请你率大罴部攻城!”

熊百龄还未答话,曹暮云却伸手拦住,道:“且慢,还是让水师兵士打头阵较为妥当,霍镇抚听令!”

官军队列中的的一名武官端步走出应声道:“未将霍金诚在!”

曹暮云道:“你点齐五百兵士,准bèi

攻城!”

上岛的人马是三方势力的精锐,虽然曹暮云对华不石带来二百刺虎士的实力把握不定,却能看得出熊百龄的大罴部战力定然不弱。如今城上的敌人虚实不明,只是要做试探进攻,曹暮云倒不想让大罴部无谓损伤,是以才抢先下令官兵攻城。

那霍镇抚应命而去,熊百龄则望向司马如兰,见城主大小姐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做声。

这次远征黑龙岛的官军都是水师,本就没有多少攻城器械,何况这次是乘小船上岛,就算有投石机和大钢炮也带不上来。那镇抚霍金诚倒还是有些办法,叫兵士们到旁边的树林中砍伐树木,很快就制做出了六架云梯。

等到准bèi

停当,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水师的兵士们点燃了火把照明,霍金诚一声令下,五百名兵士立时抬起云梯,呼喝呐喊着向黑龙城冲了过去。

此时在城墙之上却并无半点火光,夜幕之下,整座城堡却显出了几分肃杀神mì

的气息。

城前是百丈宽的一片沙砾地,看起来甚是平整。转眼之间,水师的兵士们就已冲到了城墙前五十丈之内,却忽听得“咣噹”一声,跑在最前的几名兵士脚下一软,竟掉进了一个大坑里!

“小心!有陷阱!”有人高喊道。

“哎哟,我的脚给扎穿啦!”

“奶奶的,这底下全是木钉!”

原来这黑龙城虽然没有挖护城河,却在城外的沙地之上挖了好些八九尺深,丈许宽的陷阱,其中倒插尖木,上面则覆盖着树枝和浮土,官兵们一窝蜂般地冲到近前,不少人一脚踩上就跌落了进去。

也在此时,只听见一阵弓弦声响,羽箭如同雨点般从城墙上射了下来!

第五百二十九章 熊罴之士

一阵弓弦声响,羽箭如同雨点般从城墙上射了下来!

脚下有深坑,头上有利箭,水师兵士们不由得一阵大乱,惨叫哀号声不断,顿时就折损了二三十人。这些朝廷官兵外表看上去很是齐整,但平日都缩在水师营寨里,久疏战阵,是以刚刚遭遇到敌人攻击,立时就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站在远处的曹暮云见此情景,眉头不禁紧皱了起来。

镇抚霍金诚大声呼喝,将腰刀拔到手中,嘶声叫喊都往前冲,谁敢后退立斩无赦,前方的兵士们才总算没有溃退下来。

其实在沙砾地上所挖的陷阱毕竟有限,只要被踩踏了下去,后面的兵士便可知dào

避开,而从城墙上射下的箭支也不算太多,只射了一阵子就稀疏了下来,大概是因为守城海盗的人数有限之故。

又死伤了十多人以后,官兵终于顶着盾牌冲到了城墙前面,驾起云梯开始攻城。

这一场攻城战打得实在窝囊,水师兵士本就不擅长攻城,而临时制做成的云梯也甚是窄小,一众官兵向上攀爬得十分艰难,好容易勉强爬到了垛口,也被城上的海盗砍杀下来,难以登上墙去。

不过城墙上的守卫看来确是不多,除了一些弓弩之外也没有什么太强的手段,不能给攻城的官兵带来太大的伤害。

战事持续了一柱香的时间,曹暮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一拍剑柄,喝令道:“鸣金收兵!”

听到锣声敲响,一众攻城的官兵忙不迭地掉头就跑,又被海盗的箭弩从背后射倒了十几人,才总算撤tuì

了下来。

这一番冲上前攻城的五百官兵,掉进陷坑,被羽箭射伤,被海盗砍杀,加上爬云梯时不惧跌落下来摔伤的,共折损了八九十名兵士,如今退下来的仅有四百人左右,却是一个个盔歪甲斜,甚是狼狈。

那霍金诚跪伏在曹暮云的面前,磕头道:“末将攻城不利,罪该万死,请曹公子责罚!”

曹暮云阴沉着脸道:“霍金诚,你身为六品镇抚将军,这些就是你麾下的精兵么?”

大明朝的军制腐败,官兵的战力低下,在各州各府都差不多,曹暮云也并非不知dào

,这次攻城也只为试探,折损了百十名兵士他本不会放在心上。只是令得曹暮云气忿的,是这次攻城空耗了时间,全然没有达到一点试探的效果,这五百精兵没有一个攻上城去,就算城墙里当真埋伏了“黑龙宫”的大队人马,也不可能引得出来。

面对曹暮云的斥责,霍金诚满脸惶恐,只顾着跪地磕头,哪里还敢应答半句。

熊百龄走上一步,说道:“攻城之事,交给老夫和大罴部吧!盏茶之内,定然攻上城去!”

曹暮云脸色稍霁,道:“那就有劳熊先生了!若攻到城上时遇到埋伏,还请熊先生不要恋战速撤回来,我们再另做打算。”

熊百龄道:“曹公子放心吧,老夫自有分寸!”他又转脸对司马如兰道:“兰儿侄女等一等,熊叔叔这就帮你拿下黑龙城!”

先前熊百龄曾经率众投奔“黑龙宫”,犯下了背叛门派的大罪,虽然司马如兰并不在意,还想让他复任“万金堂”的副堂主,但熊百龄心中却极是内疚,抵死也不肯。这一次攻打黑龙岛,熊百龄早已下定决心要奋勇杀敌,为了洗雪前耻,也为报答司马如兰对自己的信任。

司马如兰拉住熊百龄的手,说道:“熊叔叔可要小心些才好!”

先前官兵攻城,制作了六架不堪大用的云梯,大罴部却另有办法。只听熊百龄喝令一声“砍树!”,这些彪壮的巨汉们立时拔出背后的巨斧和砍刀,对旁边的树林招呼,几乎片刻工夫就砍断了三十多棵大树,并削成四五丈长的圆木。

接着熊百龄叫了一声:“列!”

三百大罴部顿时排成了三十列纵队,将那些圆木扛在肩上。熊百龄再喝一声:“冲!”这些熊罴们“吼”地一声,一齐迈开大步,朝城墙冲了过去。熊百龄也举步而前,跟在队伍之后。

这些熊罴巨汉虽然看起来粗豪不堪,着装也甚是杂乱,但行动整齐划一,令行禁止,无一点违背,显然是真zhèng

久经训liàn

的精锐,比起看上去盔甲鲜亮,可一冲锋就乱哄哄的官兵,仅从气势上就能看出截然不同!

先前曾经让水师兵士们哭爹喊娘的陷阱,在大罴士的面前浑若无物。这些巨汉们虽然并未修习过真zhèng

的上乘轻功,但胜在身高腿长,大步一迈,就已纵越过丈许宽的大坑。

走近城墙三十丈内,墙头上的海盗弓弩手又开始放箭,但同样难给大罴士造成威胁。先前砍伐的那些圆木本是被他们扛在肩上,此时一声吼叫,就都被单手托到了头顶。这些圆木皆甚是粗大,一举过头顶,立时就挡下了大部分的羽箭。

而熊罴们的另一只手上,则持着砍刀、巨斧等兵器,这些兵器本就又厚大大,简直不比普通的盾牌小上多少,随手遮挡之下,余下的射向他们的箭支也被尽数挡开。

无论是陷坑还是弓弩,不仅未能伤到大罴部一人,就连稍稍拖慢他们的脚步也做不到!

熊百龄跟在队伍之后,跨过陷阱还是如履平地,向他射过来的羽箭,也被巨掌一挥就击落在地上。

三百大罴部,比先前三百官兵冲到城墙前面要快得多。而一到墙边,只听得这些巨汉们又是一声大吼,三十根圆木已倒竖而起,搭在了石墙之上,发出沉重地撞击声!接着他们一个个攀着圆木,已朝城墙顶端爬了上去。

熊是会爬树的,这些大罴部的巨汉们攀爬圆木的速度,决计不比黑熊慢。而且他们向上攀爬的时候,仅仅到两脚和一条手臂,另一只手上则握着兵器,不断地挡下从城墙上射来的飞箭。

转眼之间,三十根圆木上已爬满了人,而爬到最顶端的巨汉已与城上的海盗短兵相接。只听得兵刃的交击之中,几声惨叫声响起,却是城上的海盗被砍杀,巨汉们已攻上到了墙顶!

从砍木开始直到攻上城墙,确实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而三百大罴部打到现在,也还未损伤一个人。见此情形,站在远处的曹暮云不由得生出感概,暗忖这才是真zhèng

的熊虎之士,如若官军之中能有三成的部队能有如此本事,大明朝也不至于落到现今这般内外交困,及及可危的境地。

而华不石凝望着已快到攻到城墙之上的大罴部,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熊百龄训liàn

出这等精锐战部实属难得,能够让没有习练过上乘武功的弟子战力达到这等程度,恐怕已经到极限了。

不过,这位大少爷对身后二百刺虎士的能力却也更加期待。要知dào

数百名习练上乘武功的弟子组成的战部,不仅“万金堂”不会有,就连中原七大门派,想必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熊罴们当真勇猛无比,短兵相交之下,即便是凶悍的“黑龙宫”海盗也不是对手,很快就有十多人爬上了城墙,眼看着海盗们已抵挡不住,城墙被要被大罴部攻下。

却在此时,只听得一声尖利的笑声响起,一道紫影出现在了城墙之上,三名大罴部的巨汉连哼也未哼出一声,就从墙顶直直地跌了下来。

虽相隔甚远,但曹暮云和华不石都是目光锐利之人,立时就看清了那道紫影乃是一个人。此人身材挺拔,足有七尺,头上戴着束发金冠,身着紫袍,前胸绣着龙纹,高领大袖,竟似是皇帝所穿冕服的样式。在他脸上却戴着一个乌黑发亮的龙首形状的面具,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紫影所到之处,大罴部的巨汉们一个个倒下,竟似全无反抗之力的稻草人一般。只在转瞬之间,本已爬上了墙头的十余头熊罴,已一个不剩全被打得倒跌了下来。而城上的海盗喽啰士气大振,高声呼喊着:“龙王!龙王!”各挥兵器,重新占据了墙头。

先前冲到城墙下并攻上墙头,大罴部的巨汉们没有损伤一人,想不到这个紫袍人一出现,举手之间就伤了十多人!

莫非此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黑龙王么?曹暮云与华不石对视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迷惑。不过此处既是“黑龙宫”的老巢所在,黑龙王在这里出现也并不足为奇。

城墙下发出一声大吼:“大罴部,强攻!”

这吼声正是熊百龄所发。这须白斑白的老人一步就来到墙根之下,再一提气蹿起丈余,一脚蹬在架在石墙上的一根圆木上。那圆木“咯”地一声,几乎被一脚踩断,而熊百龄却借力再升上丈余,落在了墙头之上。

大罴部的巨汉们本就都是悍勇之人,此时见家主已纵上的墙头,顿时一个个暴吼连声,死命向城上攀爬,又与海盗们砍杀在一处。

熊百龄上到城头,却并不理会旁边的海盗喽啰,他早已看准了那名紫袍人的所在,大步走了过去,有几名海盗喽啰想来阻挡,却被他巨掌一挥,就打得骨断筋折。

第五百三十章 对决

熊百龄上到城头,却并不理会旁边的海盗喽啰,他早已看准了那名紫袍人的所在,大步走了过去,有几名海盗喽啰想来阻挡,却被他巨掌一挥,就打得骨断筋折。

“不好了!熊叔叔有危险,我们快冲过去救他!”司马如兰急道。

熊百龄的“惊熊掌”固然是极刚猛的掌法绝学,但前次在吞鲸岛的密窟中他断去一臂,武功大有折损,此时要去单挑黑龙王,定然是不会有胜算。司马如兰心中焦急,抓起长剑就想要冲上去。

曹暮云伸手拦住,说道:“兰儿小姐且慢,我们先观望一下再说!”

攻城本就是试探之举,墙头的那个紫袍人是否真是黑龙王尚且难说,城中也不知是否还另有埋伏,此时冲上前去自非明智之举。

司马如兰却哪里肯听,叫道:“不行,我不能让熊叔叔出事!”

也在这时,只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道:“我去会他!”话声未落,一道身影已疾闪而出,向城墙飞射而去。

竟然是秋横波!

这位花袍人先前一直独站在一旁,半闭着眼睛一言未发,官兵攻城铩羽而回,他的面上也没有动一点儿颜色,仿佛此间事情全然与他无关一样。直到城墙上那紫袍人出现,秋横波露在乌发外的那一只眼睛才倏然张开,冒出刺骨的光芒,就象是本已冬眠的野兽忽然发xiàn

了可供裹腹的猎物一般!

这或许是因为武功已至绝顶的高手所发出的气息,令同具有绝世武功的秋横波,在城下百丈之外也能感应得到。

在城头上,熊百龄已与紫袍人动上了手。

熊百龄大吼一声,身形跃起六尺,左掌朝对方当头拍下。“惊熊掌”刚猛无匹,这一击借助了纵起下坠之力,更是威势惊人!

紫袍人斜迈出一步,闪开了这一击,而熊百龄暴吼连连,单掌连击,瞬时攻出了七八掌。一时之间墙头上劲风呼啸,青石的垛口被打塌了三四个,近处的海盗喽啰们仅被这等气势就逼得纷纷后退,站立不住。

熊百龄虽然只剩下一条手臂,但此时急于想着要立功赎罪,情知这紫袍人多半就是黑龙王,已生出了拼命之心,掌法使出,威势竟也不比原来双手俱全时弱上半分!

但那紫袍人却只轻移数步,熊百龄的掌势便尽数落空,连衣角也未能沾上半点。

当熊百龄的第八掌击出时,紫袍人倏然伸手在掌缘一拔,似乎只是轻描淡写全未使力,熊百龄一个巨大魁梧的身体却被这一拔带得横飞而起,跌出了三丈开外,“砰”地一声落在地上,将地上的青石砸碎了好几块,嘴角却流下一缕鲜血!

“蝼蚁之辈,不配与本王动手。”紫袍人冷冷说道,嗓音中并不包含一丝情感,但所说的话,却带着无比的轻蔑之意。

熊百龄双目喷火,目眦欲裂!刚才紫袍人的那一拔一带看似轻巧,熊百龄却只觉得一道巨力袭来,竟比他的“惊熊掌”力更为霸道的,不仅令他整只手臂都酸麻无比,更让他前胸如受重击,身不由己地跌了出去,竟受了不轻的内伤。

经此一招,熊百龄已是十分清楚,这紫袍人的武功比他要高得多,就算他双手俱全,也根本不是此人的对手!

此人应是黑龙王无疑!就连站在远处观望的曹暮云和华不石,心中也做出了如此判断。

相貌和衣着皆可以假装,此人戴着面具,就更是让人看不见容貌,但是一个人的武功却绝计做不了假。在此岛之上,能如此轻易就击败熊百龄的人,恐怕除了黑龙王之外没有第二个!

此时,却有一个更加的阴冷的声音道:“他不配与你动手,那我呢?”

紫袍人缓缓转身,便瞧见了秋横波。

秋横波无声无息就站在了城墙上,旁人甚至没有瞧清他是如何上来的。他双手拢在袖中,象是怕冷一般,而周围三丈之内的空间也仿佛结成了冰。

虽没有熊百龄跳上城头时的那般威猛声势,但秋横波身体周围所散发出来的极度危险的气息,却令墙头上的海盗喽啰们都心生畏惧,竟没有一人敢于靠近袭击!

由于脸上覆盖着面具,无法瞧见紫袍人的表情,他盯着秋横波,脑袋略微沉了沉,算是点头。而也在此时,一人已纵跃而起,朝这紫袍人飞扑而至!

扑过来的人并非秋横波,而是熊百龄。

尽管紫袍人声言熊百龄不配与他动手,但熊百龄却并不这般认为。自从那日在吞鲸岛的密窟中,司马如兰恳求他率门人弟子回大仓城时,这位老人就已发誓要改正以往的错误,把这条命拿来效忠“万金堂”!

这一战对熊百龄来说,不仅是为“万金堂”而战,更要洗刷曾经的罪过和耻辱,为了他自己,也为了熊家,所以,他绝不能就这般认输!

紫袍人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奈之色,他轻移一步,就闪开了直落而下掌势,反手横切,拍向了熊百龄肋下。有秋横波这等高手在前,紫袍人不愿和这个老人再多做纠缠,只想就此一击解决了对方。

这一切又快又准,而以紫袍人的霸道功力,这一击足以致命。熊百龄身体扑在半空中,本就不易变招,眼看着就要被击中,这魁梧的老人却不管不顾,猛然发出了一声暴吼,右臂扬起,“嗤”地一身,袍袖倏然裂开,一道寒光飞起,直砍至紫袍人的头顶!

熊百龄的右臂齐肘而断,仅留着一只空袖袍,此时却出其不意地从袖中伸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弯刀来!

原来他失了右臂之后,早在断肘上装了一柄精钢打制的弯刀,此刻用机括弹出,在关键时刻变为一招厉害的杀手!

只因为两人本已贴近,相距不及盈尺,这一刀倏然砍到头顶,即便反应再快的高手恐怕也难以应对。只可惜紫袍人并非是寻常高手,只听“叮”地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却有一剑横出挡住了弯刀。

紫袍人的右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三尺长的青钢剑,而他左手仍是去势不变,切在熊百龄的肋部,闷响声中,熊百龄再次被打得倒飞而出,却从城墙上直跌了下去!

几乎与此同时,一道人影幽灵般掠到了紫袍人面前,两只雪白如玉的手掌横击而至,却是秋横波出手了!

高手相争,胜负只在于瞬息之间的机会把握。紫袍人虽一掌击飞了熊百龄,但刚才的那一刀毕竟使得他略有分神,像秋横波这等狠辣人物,从来就不会管什么单打独斗的规矩,只要有一丝的机会,他就不会错过!

“砰砰嘭嘭”地接连数击,秋横波的手掌皆拍在了对方的剑上,紫袍人已连退了五六步,忽见寒光一闪,又一柄青钢剑出现在他的左掌中,此人的兵器原来是双剑。

剑乃是百兵之君。江湖上用剑的高手不算少,但使用双剑的人却很少。在大多数剑术名家看来,使双剑简直就是画蛇添足,并非一件聪明的事。因为双手持剑多半令攻击的力道分散,剑势也必定不如只用一把剑强。

但无可否认的是,用双剑防守定会比只有一把剑好,因为能用于挡格的兵器毕竟多了一把。

只不过紫袍人虽有双剑,却依然难防得住对方的双掌。秋横波一招占先,便步步紧逼,绝不肯放松好容易抢到手的一点优势,每一掌都是奋力抢攻,将紫袍人迫得连连后退!

秋横波的可怕并不仅在他的掌上,更在于遍布于身体周围的罡气。

城墙上的温度,似乎瞬间骤降到了冰点,惨呼声中,站在左近的两个海盗喽啰被纵横于空间里的无形罡气所袭,口吐鲜血萎顿在地,倾刻间就已一命呜呼。一旁的海盗们直吓得纷纷转身退逃,再不敢靠近二人相斗的十丈之内。

这个人简直就是一个妖怪!连手指头都没有触碰到,竟然也能硬生生杀人于无形!

紫袍人却并不象当日彭三那般被秋横波的罡气所制,他行动虽也受到影响,却依然有足以相抗之力。双方交手都不快,但正因为速度慢,更能让人将他们出手的一招一式都看得清清楚楚。

站在城外华不石,对江湖上的各种武功本是见多识广,此时看着城头上秋横波和紫袍人相斗,只觉得每一招都妙到绝巅,也险到极处。即便是在远处观望,却也令得这位大少爷有喘不过气来之感。

象他们这般的高手,世上只怕并没有几个,能如此清楚地观看到二人的交手对决,亦是极为难得的机缘。

紫袍人在秋横波的招招进逼之下,双手各持一剑奋力抵挡,身上渐渐散发出淡金色的光芒,犹如围绕着一层金色薄雾,正是黑龙王的独门绝学“神龙劲”。他一步步地往后退,二十余招之后,已被逼到了城墙上的一处转角,身后就是数丈高的石头箭塔。

秋横波连出数掌,已封死了紫袍人的所有退路。而正当他要借机强攻,以决出胜负时,却有变故突生!一道寒光从紫袍人背后飞出,直袭秋横波前额的印堂要穴!

第五百三十一章 迷路

一道寒光从紫袍人背后飞出,直袭秋横波前额的印堂要穴!

若是机括暗器,发动时至少会有声响传出,这一道寒光迎面刺来,不仅全无征兆,更没有一点声息,比起熊百龄先前的那一刀,何止快了一倍!

秋横波惊叱一声,瞬时已暴退了五丈,原本半遮在他脸面上的如瀑黑发,已被削去了一大片。他的眼中闪过惊疑不定的光,却只见那道偷袭他的寒光如今正凝立于空中,竟然还是一柄青钢剑!

原来这紫袍高手的兵器,亦非双剑,而是三剑!

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些人使用双剑作兵器,但同时能用三柄剑的高手,只怕除了这紫袍客外再没有一个。因为人最多也只有两只手,能够用这么多剑的人,大概只有在马戏园里表演的杂耍戏子。

紫袍高手当然不是戏子,他的剑也并不是表演给人看的,只是杀人之用!

刚才的一剑突袭已扭转了双方交手之势。秋横波侥幸闪过突袭,紫袍人同样不会给他喘息之机,立时疾攻而上,三剑齐出,将他逼得连连后退!

第三柄剑是三剑之中最厉害的一柄,紫袍人也只有两只手,他的第三柄剑,竟是用罡气操控!

这是传说中的驭剑之术!寻常的内功心法,绝不可能有此能力,到了此时,秋横波才明白黑龙王的“神龙劲”,与他的“冰极神功”一样,亦是先天罡气的一种。

到了此时,曹暮云却已无法再观望下去了。秋横波是已方最强的高手,如今已落了下风,若他败阵只怕再无能制住那个紫袍人。

而那紫袍人有如此高强的武功,定是黑龙王本人无疑,只要趁现在他身边的兵力不足将其拿下,“黑龙宫”的财宝就不愁得不到手!即便对方城中真的藏有伏兵,此时也到了戮力一战的时候!

唰地一声,曹暮云已伸手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喝令道:“所有人听我帅令,攻上城去,活捉黑龙王!”

曹暮云仗剑挥出,官兵已争先恐后地向前冲去。

华不石凝望着城墙上的拼斗,眉宇间略露犹豫之色,但终于还是说道:“如今我们三方联盟只有联手对敌,方能不致有失,姐姐,朱洪,我们也冲过去吧!”

※※※※※※※※※※※※※※※※※※※※※※※※※※※※※※在山坡上跑了数百步,海红珠腿脚上的酸麻才渐渐消去,但刚才摔那一跤带来的痛楚却依然存zài

。手掌上被擦破了一块皮,膝盖也肯定被磕破了,要不然也不会这般疼痛,所幸的是她总算有了一点气力,终于可以施展出轻功了。

此时三人已逃进了树林里,那位金四爷也已到了山腰上,正展开身形疾追而来,三十多名海盗喽啰则向山坡的两侧包抄,试图形成包围。

“海姐姐,你腿脚好些了吗?”白奕灵问道。

“好了!”海红珠咬着牙,点头答道。

“那咱们就分头走!”白奕灵做出决定,“无论谁能脱身,都快去给公子师父送信!”

“好!”海红珠再点头。

分头逃走虽是无奈之举,当下却也算明智的选择,不仅脱身的希望更大,而且就算一时逃不掉在树林里藏身,一个人的目标也较小,不易被海盗们发xiàn



于是三人在林中分手,各自选定了一个方向奔逃而去。

三人之中以白奕灵的轻功最好,自是最有可能脱身。海红珠习练了好几个月的“飞燕诀”,若是正常发挥的话,也会有几分逃走的希望。唯有小辛旺不会轻功,跑不了多快,但是他的身形矮小,在树林里最容易隐藏,只要找一个地方躲起来,海盗们想要找到也不是那么容易。

黑龙岛上的森林并不算茂密,但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在林间的光线更是黔淡,海盗们想要辨清他们逃走的方向并不容易,这对于三人来说是十分有利的。

海红珠朝着所选定的方向施展出轻功发足狂奔,很快就跑过了好几个山头,身后已经瞧不见追兵。

那金四爷若不是没有来得及赶上来,便是去追了别人,没有朝海红珠逃走的方向追过来。而其他海盗喽啰都不会轻功,奔行没有这么快,就算想追也定然追不上了。

又跑过一个山头,追兵似乎已经被拉得很远了,海红珠才慢下了脚步。跑了这么久,她早就累得气喘吁吁,膝盖上的摔伤也更加疼痛,而且很快,她就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这一路奔逃得匆忙,慌不择路,在森林里要绕开树木,也不可能保持直线奔行,所以到了现在,海红珠已经昏头转向,迷失了路径,不知该当往哪儿走了。

如果是白天,她大概还能勉强辨认出东南西北,可现下却是黑夜,树林里全都是一片阴暗,到处看上去都差不多。天空中倒也有不少星星闪烁,据说有些人能通过星象辩认方向,海红珠却从来没有学过那种本事。

若是这般一直继xù

向前逃,也不知会跑到何处去,而且不辨方向地蒙头乱走,就算不会撞上海盗,又怎么能找到华不石那个恶少爷去报信?海红珠在一棵大树下站住,不由得苦恼了起来。

忽然传来一声叫喊,立时把她踌躇的心情打断。

“哈哈,小兔崽子,这下可抓住你了!”听来正是那金四爷的嗓音。

海红珠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已被追上,连忙伸手握住背在身后的长剑剑柄,转身四下顾望,却并没有瞧见半个人影。

“你可跑不了啦!四爷定要一刀杀了你!”隔了一会儿,又有一声叫喊传来。

海红珠这时才弄明白,金四爷发xiàn

的不是她,也并非在对她叫喊,从声音来分辨,似乎与此处还有一些距离,好象是在山坡的另一侧。

即然金四爷发xiàn

的不是自己,那么必定是白奕灵或者小辛旺。灵儿妹妹的轻功比她高,按说此刻应当已逃出很远,不会被金四发xiàn

,未习练过轻功的辛旺倒是很有可能被追上。刚才金四的喊声中有喊喝道“小兔崽子”,想来定是小辛旺被抓到了。

念及至此,海红珠的心“砰砰”直跳了起来。

先前三人从码头上逃出本来十分顺利,并未被海盗们发xiàn

,是她不小心摔了一跤,惊动了金四爷,才令得大家都被追杀。如今辛旺被抓到,可以说全都是海红珠的过错。

小辛旺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本也是被海红珠强拉过来驾船送她们上岛的,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她非要内疚死不可。

去救小辛旺!海红珠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金四爷身为“九龙子”之一,武功高强自不必说,手下更有不少海盗,想从他的手里救人谈何容易,对于仅仅练了几个月“飞燕诀”的海红珠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做得到。不过这位海大女侠一旦下了决心,从来就不顾后果,这世上似乎没有她不敢去做的事情。

她拔出长剑握在手里,辨明刚才叫喊声音所传来的方向,迈步走了过去。

海红珠在树林之间识别方位的能力极差,幸好过一段时间,便有金四爷的喊叫声陆续传来,不是说要杀人,便是要拷打逼供,使得海红珠总能够遁声而行。而金四爷所在方位也比想象得要远不少,她翻过了两座小山,呼喊声仍在前方。

如果海红珠稍有一点儿江湖经验,便会知dào

金四爷的呼喊隔着如此远的距离还能传过来,定是运用内力发声方能做得到,而且这般不停地大呼小叫,其中必然有诈。只可惜海红珠从未行走江湖,无论是在乡下武馆里,还是在“恶狗门”的华家大宅中,都没有人与她讲过这些事,她也就想当然地以为那是金四爷天生嗓门大之故。

而此时她一心只想救人,生怕赶不及会让小辛旺被杀,是以反而尽lì

加快脚步,遁着喊叫声直奔而来。

爬上了第三座小山,又穿过了一片树林,海红珠终于瞧见了金四爷。那黄须恶汉就站在林间的一块空地的中央,一只手提着明晃晃的锯齿刀,另一只手臂果然抓着一个矮小的身影,好象是小辛旺的模样。而四周围瞧不见有其他的海盗,仅有金四爷一个人。

金四爷似乎已经极为不奈,喝道:“问你这么久,你还不肯说其他人逃向了哪里,本大爷留着你也没有甚用了!这便一刀先杀了你,再去追那两个丫头!”

他说着一扬锯齿刀,便向小辛旺的脖颈上直砍了下去。

海红珠已来到了近外的树林里,眼见情势危急,哪里还忍耐得住,大声叱道:“黄胡子恶鬼,不准伤人!”从林中冲出,挺剑向金四爷后心直刺而来!

她轻功总算不弱,从金四爷的斜后方疾冲而至,这一剑也刺得甚是迅急。黄须恶汉好似全无所觉,站在那儿动也不动,直到剑尖已刺到他衣衫上时,才忽然手臂往后一背,用手指在剑脊上一弹。

只听见“铮”地一声,钢剑远远地荡了开去,海红珠手腕酸麻,虎口疼痛,兵刃几乎脱手飞出。

第五百三十二章 怕鬼

黄须恶汉用手指在剑脊上一弹,只听见“铮”地一声,钢剑远远地荡了开去,海红珠手腕酸麻,虎口疼痛,兵刃几乎脱手飞出。

金四爷哈哈狂笑道:“小娘子,你可是回来救他么,那大爷就还你吧!”

他倏然转身,手臂一挥,小辛旺的整个身体已朝海红珠直飞了过来。

海红珠连忙伸手去接,却是被来物重重地撞在胸前,胸口和手臂上都咯得生痛,她这才瞧看清楚,黄须恶汉扔过来的根本就不是小辛旺,而一件布衣包裹一根大木桩!

海红珠惊道:“小辛旺呢,你把他藏到哪儿去啦?”

金四爷似笑非笑,望向她的表情就象是瞧看着一个白痴,摊手说道:“小辛旺?你说的是那个小破孩?他逃进这山林里就没影了,本大爷又怎知dào

他藏在了哪里。”

小辛旺根本就没有被海盗们抓到,先前的那些叫喊只不过是这黄须恶汉要引她前来的诡计而已,海大女侠果然不负所望,巴巴翻过了好几个山坡,乖乖地跑过来自投罗网!

海红珠惊怒交加,转身想走,金四爷却吹出一声口哨,十余名青衣海盗已从四周围的树丛中走了出来,拦住了海红珠的去路。她已成了被猎人网住的小麻雀,哪里还能走得了!

既逃不了,也只有拼了!

海红珠一咬牙,挺起长剑,朝着金四爷当胸就刺,黄须恶汉咧嘴怪笑,伸出手指又是一弹,剑锋就被远远弹了开去!

若论武功,十个海红珠也不是金四爷的对手。

这位海女侠拼命进攻,刺出了十几剑,但每一剑都被对方轻描淡写地闪开或用手指弹开。而黄须恶汉的反击却犀利而有效得多,很快海红珠身上就受了五六处刀伤,还有几次锯齿刀的刀锋从她的脸上和颈边划过,只差一点儿就要割破她的脸面或切开她的喉管,只吓得她连声惊叫。

所幸的是,海红珠所受的伤都不算重,仅是被划出几道并不太深血痕。金四爷似乎并不想要一下子杀死她,而是要象猫捉老鼠一样地戏耍,故yì

用刀锋险而又险地划过要害部位,借此来吓唬她。

十几招之后,就算海红珠头脑不算十分机灵,也已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这黄须恶人的武功实在比她强得多,真要杀她只怕一招就足够了,之所以拖了这么久,只是为了要用她为饵,引白奕灵和小辛旺出来,就象先前用一根木桩为饵引她回来自投罗网一样!

海红珠又气又急,却毫无办法,索性不再做挡架,只管挥剑乱砍,无论锯齿刀的刀锋如何险而又险地从她身边划过,她也咬紧牙关不再吭一声。

这般乱斗了数招,金四爷怪笑道:“看来你已知dào

本大爷留着你不杀的用处啦,不过也已经太晚啦!”

他忽出一指,点中了海红珠了腰上的“京门”穴,海红珠全身一软,顿时失了气力,长剑失手坠地,而对方的锯齿刀已搭在了她的脖颈上。

金四爷制住了海红珠,脸色一沉,冲着一侧的树林厉声喝道:“穿白裙子的小丫头,出来吧!否则本大爷立时就一刀杀了她!”

只见那一侧树林边的大树上枝叶一抖,一条人影跳了下来,正是白奕灵。

海红珠咬着牙不出声,便是希望白奕灵和小辛旺千万不要回来,以免重蹈她的覆辙,此时见白奕灵也已回来了,心中大急,不由得流下泪来,叫道:“灵儿妹妹,快逃走啊!快去给那恶少爷送信,不要管我!”

白奕灵轻叹了一声,说道:“公子师父嘱咐过我定要照顾好海姐姐,你若出了事情,灵儿如何向他交待?哎,灵儿本就不该与海姐姐分开的!”

在树林里分头逃走原本是更容易脱身的好计,但白奕灵却并没有想到,海红珠完全没有江湖经验,独自一人逃走更加凶险。如果先前二人待在一起,白奕灵自是能听出金四爷传声有诈,也就不会让海红珠做出自投罗网之举。

只不过事已至此,再去说这些已是全无用处了。

海红珠听了此言,立时想到今日的祸事,全都是她一手惹出来的,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还害了白奕灵,不由得又是后悔又是惭愧,忍不住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

金四爷却暴喝一声:“不准哭!你们两个,去把那个小丫头抓过来!”

两名海盗应声上前,抓住了白奕灵的手臂,将她押到金四爷的面前。海红珠的一条命就悬在对方的利刃之下,白奕灵只好束手就擒,并不反抗。

“还有一个小鬼就藏在这附近的山里,你们去给我再仔细搜找一遍!”黄须恶汉大声吩咐道,他挥手指使海盗喽啰,手中的钢刀的刀刃似乎在无意之间离开海红珠的咽喉远了一些。

就在此时,抓住白奕灵双手的两名海盗忽然无声无息地软倒了下去,在他们的手背上各插上了一根银针,而白奕灵双手十指连弹,已发出十二枚银针,射到了金四爷的脸上!

白奕灵年纪虽小,却也出生于黑道世家,所习练又是以暗器为主的功夫,这等诈降偷袭的手段当然驾轻就熟。金四爷怒叫一声,翻手回刀抵挡,一阵细密的金铁交鸣声响过,顿将那十二枚银针尽数磕飞!

白奕灵已趁势一把抓住了海红珠的手臂,叫道:“海姐姐快跟我走!”拉着她施展轻功向后疾掠而走。

然而,白奕灵还未及掠出三丈远,忽然间“哎哟”一声,却是膝弯上的“合阳穴”被击中,顿时脚下一软倒在了草地上。而这等变故,海红珠根本还没有能反应过来,拉着她逃走的白奕灵跌倒,她也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金四爷一步就抢到近前,挥手探出,已封住了白奕灵和海红珠身上数处要穴,嘴里嘿嘿笑道:“早就知dào

小丫头不会这么乖,本大爷不让你试上一次,你定是不会死心的!”

这黄须恶汉相貌生得粗鲁,其实心机却也不浅,早已看出了白奕灵诈降靠近救人的打算,却不露一点儿声色,还故yì

制造出机会让她出手。而金四爷的武功也实在高明,又早已提气准bèi

,在两丈之外用罡气打穴又快又准,简直比精通隔空点穴的粤境“鼎湖派”名宿钟不老还强得多。

白奕灵咬牙怒视金四爷,而后知后觉的海红珠到此时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又嘤嘤哭泣了起来。白奕灵道:“海姐姐不要害pà

,这个恶人不敢伤害我们,否则公子师父和朱洪师兄一定不会放过他的!过不了多久,公子师父就会把我们都救出去。”

金四爷听到耳中,撇嘴道:“小丫头说的师父可就是那‘恶狗公子’么?过了今夜,你们‘恶狗门’和‘万金堂’,还有朝廷来的那些官兵全都要去见阎罗王,他们连自己都救不了,还顾得上你们么?”

白奕灵大眼睛一瞪,说道:“才不会呢!公子师父和二师兄都厉害得很,你就算设下诡计埋伏,也休想害得了他们,到时他们定会找你算帐!”

金四爷“嘿嘿”笑道:“本大爷什么都怕,可就是不怕鬼,他们很快都要变成鬼,小丫头拿他们来吓我,岂不是白费。”

他走上一步,凑到近前盯着白奕灵和海红珠瞧看,满是黄须的丑脸上露出色迷迷的表情,伸出一只大手去摸海红珠的脸颊,说道:“不过你们倒也不用害pà

,小娘子和小丫头都生得不错,本大爷定会先陪你们好好玩上几天几晚,不会那般容易就杀的,若是待候得好了,说不定还可收了做压寨夫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从树林中忽然传来了一个悠悠的声音:“金四离……你当真不怕鬼?”

这声音甚是尖利,虽不算很响,甚至有些隐隐约约,但听到耳中却清清楚楚,还带着嗡嗡的回响。

“什么人!”金四爷握紧了锯齿刀,厉声喝道。

先前他吩咐手下的海盗喽啰搜山,把这周围的树林早就已细细搜过了一遍,却不知何时竟又有人潜近。而以金四爷的耳力,竟然一时间也听不出刚才的声音到底是从何处传来的,只觉得那语声忽远忽近,似乎就在三五丈处,又似是从百丈之外传来一般。

只听见那声音“咯咯”怪笑了十几声,才慢悠悠道:“金四离,你怎么脸上出汗,莫不是刚才说了谎,还是怕鬼?”

暗夜之中,若不是在极近之处,是不可能瞧看到脸上的汗水的,金四离闻言心中更是大震,喝道:“装神弄鬼,你能吓得了谁!快给本大爷滚出来!”

那声音悠悠道:“我早就已出来了,只不过你瞧不见而已!”

金四爷四下顾望,哪里能瞧见半个人影,咬牙道:“胡说!你不肯出来,等一下被本大爷抓到,定要扒皮抽筋!”

他运足耳力,想要从声音中判断对方到底藏身在何处,只可惜那声音实是虚无飘渺得很,根本无从分辨。

那声音似乎又猜到了金四爷的心思,“咯咯”笑道:“好了,不用东张西望啦!告sù

你吧,我就在你身后十五丈处。”

金四爷倏然回身,果见在十五丈之外,树林的边缘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并不算高大的黑影。

第五百三十三章 龙壁

曹暮云负手而立,站在一面巨大的石壁前。

这石壁有五丈高,二十丈宽,位于宫殿的尽头。在石壁上刻着九条龙。石壁本是黑色,这九条龙全都是黑色,每一条形状各异,却都张牙舞爪,尽显穷凶极恶之态。

半个时辰之前,曹暮云挥兵攻到黑龙城的城墙下时,在墙顶的紫袍人立时舍下秋横波飞纵而走。即便黑龙王武功盖世,与秋横波决斗时,也不可能还应付得了曹暮云、杨绛衣、司马如兰和朱洪这许多高手,逃走是别无选择之事。

首领逃走,守城的海盗们更无斗志,大罴部的巨汉和官兵大军蜂拥而上,几乎在片刻之间就拿下了城墙。

这座黑龙城,似乎并不如料想中的那么大。城中并无平民,除了原本守在城墙上的数百海盗之外,完全是一座空城。

城里的房屋也大多甚是低矮,呈现出整齐的军营式排列,与华不石所建的“鹰翼堡”的布局竟也有些相似。唯有在堡垒的最里端,有一座极是雄伟高大的宫殿。

这座宫殿是用乌黑颜色的巨石砌建而成,门前大柱擎天,额匾上刻着三个大字:“海神殿”。

进城之后,曹暮云并没有在城中其它地方停留,几乎直接带兵奔向了这座宫殿,赶到了殿前,他正遇到了秋横波。

“公子,横波一路追黑龙王而来,他逃入了宫殿就不见了。”秋横波说道。

一直遮蔽着他大半脸孔的乌发,如今已被削去了一大片,露出的脸颊润白如玉,容貌竟比起女子还要美上三分。只不过他的眼神却依然寒冷如冰,令人不敢对视。

曹暮云率兵走进宫殿的大门,便瞧见了这面雕刻着九条巨龙的石壁。

这座宫殿之内空间极大,却是一片空阔,除了墙边的十几只青铜灯架,寻常神殿中具有的高台神龛等物这里一概皆无,也没有任何家具摆设。用大块黑石铺成,光滑如镜的地面上,反射出灯架上的点点火光,却更让此殿显得格外清冷。

在这样的一个别无它物的殿堂内,内侧的这一面九龙石壁也就变得分外显眼。

曹暮云刚刚站在石壁前瞧看了一会儿,华不石和司马如兰就也赶到,与他们同来的还有杨绛衣,朱洪和熊百龄。

熊百龄在城墙上被那位紫袍人击中了一掌,但所幸对方在骤遇突袭之下,掌力未能完全发出,加之他皮坚肉厚硬功了得,是以被打下城墙断了两根肋骨,却并无性命之碍。熊百龄生性悍勇,此时已包扎好了伤处,跟着司马如兰走进来,浑如无事之人一般。

“这大殿想是黑龙王平日断事传令的地方,本是应当有不少家具物事,不过现在都已搬走,只不知为何要搬走,而且被搬去了何处?”华不石凝目观望着殿堂四周,开口说道。

曹暮云道:“那些都是无关紧要之事。黑龙王被秋先生追赶,逃进这大殿中随即不见,此处如此空旷,除了大门和前窗,也并无其他的通道,华兄认为他逃到何处去了。”

华不石道:“若是如此,他定是从机关密道逃了。”

曹暮云点头:“我也这般想。”

他随即转脸喝令道:“来人,仔细搜查这座大殿,找出其中的机关密道!”

上百名兵士拥入殿中,把大殿的四壁,地面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在每一块黑色的石块上都用刀柄或钝器反复敲击,探查石块后面是否是空的。忙碌了一柱香的时间,却全无发xiàn

,没有找到半点机关密道的影子。

眼见着兵士们已查遍了全殿,曹暮云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在大殿内走了一圈,最后还是停在了那面石壁的面前,忽然“呛”地一声,长剑已拔在手中,寒光飞出,已刺在了石壁上所雕刻九条龙其中之一的龙首上。

曹暮云原本惯用的“缠丝剑”,已在万易岛外的大风暴中丢失,如今他手中的的剑名为“画影”,是秋横波专程从京师为他带来的一柄削金斩铁的宝剑,虽不如“缠丝剑”那般可以随意弯曲,但锋利程度却犹胜一筹。

这一剑力道十足,刺在壁上火花四溅,却只在那龙首上留下了半寸深浅的小坑。曹暮云收剑而回,嘴角轻扬,却是露出了浅笑。

华不石道:“曹兄莫非对这面龙壁有所怀疑么?”

曹暮云道:“这面石壁坚硬无比,远胜其它三面墙壁,若是我要在此殿中布设机关密道,一定会设在此壁之后。”

秋横波道:“我进殿时就检查过此壁,壁后似乎并无空心孔洞。”

其实不仅是秋横波,先前在大殿内搜找的百余兵士,也有多人敲击过这面巨大雕龙石壁的各处,从传出响声听来,后面也应该是实心的。

曹暮云道:“石壁后面尺许之内若是空心,自是可用敲击查出,石板厚达三尺以上,便不易辩识得出来,如果厚度超过五尺,即便耳力再好也听不出来。这座大殿依山而建,在此石壁后面五尺之外设一条密道通住山腹之内,外人就万难发觉。”

这座“海神殿”位于黑龙城的最里端,后面便是岛上那座高耸入云的黑石山峰,而这石壁正是位于大殿的最内侧,在此壁后挖掘密道进入山腹,确实是最合理的。

华不石道:“曹兄言之有理。不过此壁若厚过五尺,石质又如此坚硬,我等不明开启之法,想要强行凿穿它只怕也不容易。”

曹暮云扬眉一笑,说道:“这倒不用担心,既知dào

这石壁后面可能藏有机关秘道,就算石壁再厚,也自有办法对付。”

他冲一旁的兵士挥手道:“来人,炸开此壁!”

曹暮云此次远征黑龙岛的目的,消灭海盗倒还在其次,最为重yào

的目的,是要取夺龙宫部众这许多年来在海上抢掠所得的无数财宝。而他一早就听说这些财宝藏在一处名为“水晶宫”的所在,想必是一个设有机关埋伏的密窟。

所以此行之前,他早就准bèi

好了破除各种机关的办法,象这般坚厚的石壁,自也难不倒他。

曹暮云一声令下,顿时就有兵士抬进来了十多只大木桶,里面全都装满了火药。而另有兵士则拿过大铁锤和钢钎,开始在九龙壁上挖凿孔洞,用以安放火药,准bèi

强行炸开石壁。

不久之后,十余桶火药就都已安放完毕。一众人等全都退到远处,有兵士引火折点燃了引信。

震耳欲袭的轰鸣声响彻了整个海岛,“海神殿”内石屑纷飞,烟雾弥漫,过了许久才渐渐尘埃落定。

曹暮云和华不石等人再次走近时,周围的地面上已满是碎石,一片凌乱的景象,最里侧的那一面石壁,被炸穿了一排窟窿,壁上的九条石龙也已不复存zài



走到石壁的近前,众人却都吃了一惊。曹暮云所料不错,这面石壁果然足有五尺余厚,只不过被炸穿的石壁后面,却并无想象中的通往山腹里面的暗道,而是一道露天的峡谷。

原来这里本是一个峡谷的入口,“海神殿”建在了此处,这面巨大的雕有龙壁的石墙正好挡住了峡谷的入口。如今龙壁被炸穿,这个入口便也显露了出来。

从殿内向峡谷中望去,却只见这入谷的通道有二十丈宽,两侧皆是陡峭如刀削的山崖,而谷内迷迷濛濛地弥漫着许多雾气,显得甚为神mì

莫测。

“传我帅令,各队兵士集合,准bèi

入谷!”曹暮云并不迟疑,立时就传下令去。

“海神殿”内别有洞天,这处峡谷多半便是“水晶宫”的入口,只要进去就可能获取到无尽的财宝,曹暮云已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转头对华不石道:“华兄,你也集结一下贵门下的弟子,我们一同进峡谷去吧!”

华不石却沉吟了片刻,道:“此处峡谷的入口如此隐密,想必是黑龙岛的要地,在谷中很可能布设有其它的埋伏,这般贸然进去只怕不太妥当,不如等到明日天明之后,我们再进去探谷如何?”

曹暮云道:“华兄太过谨慎了!就算黑龙王布下机关埋伏,又怎能奈何得了我们数千大军?如今‘黑龙宫’的大部分海盗已离岛而去,正是留给我等的大好时机,如若等到明天,难免要夜长梦多,说不定又有所变故。小弟已作决定,今夜是定要入谷的!”

他见华不石低头不语,显是仍不赞成入谷,又转向司马如兰,问道:“兰儿小姐可愿率众与我们一同入谷么?”

司马如兰道:“如果华先生不进谷,兰儿和‘万金堂’的弟子也在峡谷外面守卫好了。”

听到此话,曹暮云的脸色微微一沉。

按照三方早先所订立的联手攻打黑龙岛的协议,凡在岛上发xiàn

的金银财宝,都归曹暮云所有,而各种缴获的船只和粮草器物,则由“万金堂”和“恶狗门”平分。“水晶宫”是海盗的藏宝窟,从其中寻找到的宝藏都是曹暮云的,华不石和司马如兰不愿前去,曹暮云倒也可以理解。

只不过若没有“万金堂”和“恶狗门”相助,曹暮云仅带着水师的官兵入谷,战力自是大有削弱,风险也就会大了几分。

第五百三十四章 水晶宫

若没有“万金堂”和“恶狗门”相助,曹暮云仅带着水师的官兵入谷,战力自是大有削弱,风险也就会大了几分。

此时却忽然听得华不石道:“兰儿小姐愿意与我一同留在谷外,华不石自是求之不得,不过熊伯父的大罴部,还是随曹公子的水师大军进谷去更为妥当些,若真的遭遇到海盗的主力,还可以有所接应。”

华不石此言说出,令得曹暮云颇感意wài

。这位大少爷先前一直都在低着头沉思,好象是在考lǜ

什么难解之事,而如今他脸上的神情却已霍然开朗,仿佛心中的难题已然解开了一般。

杨绛衣蛾眉轻凝,望向华不石的眼神有些异样,好似也意识到了什么,而司马如兰却对这位“华先生”一向言听计从,凡是他的安排,几乎想也不想,便习惯性地点头答yīng

了下来。

华不石随即转向曹暮云,说道:“今夜进谷或许会有凶险,不过曹兄既然已作了决定,小弟也不阻拦,就率‘恶狗门’的弟子在此海神殿中守卫,也好为曹兄的大军断后。”

就算要进谷探察,断后也是十分重yào

之事,有华不石率众在谷口守卫,曹暮云自是可以放心,而对于“恶狗门”那两百名毫不起眼的土著军团,他本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所以听到这位大少爷这般说,曹暮云心中原本生出的一丝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当下拱手道:“那就有劳华兄,小弟再留下二百水师兵士,协同华兄和贵门弟子一同守卫此地!”

二百水师兵士的战力,自是远远比不上“万金堂”的大罴部,对于曹暮云来说无足轻重,而他主动提出留下军士,倒确是出于一片好心,担心华不石所带来的那些土著弟子不足以担当守卫断后的职责。

华不石也不推辞,说道:“如此就多谢了,曹兄只须留下二百名弓箭手交我指挥便可。”

曹暮云道:“就依华兄之言。”他心中忖想华不石要二百弓箭手,肯定是为了守卫城墙,当下也不以为怪。

※※※※※※※※※※※※※※※※※※※※※※※※※※※※※※水师的兵士很快就集结了起来。曹暮云分出二百名弓箭手,由一个名叫胡靖的把总统领,吩咐他在殿外留守,一切听从华不石的指挥,而其他兵士以及大罴部近三千人,则列成纵队,从被炸开的石壁向山谷中浩浩荡荡地开进。

这三千兵士人多势众,加上有曹暮云、秋横波和熊百龄三名高手坐镇,就算在谷中遇上黑龙王也有不须惧怕。

这条山谷甚是开阔,足有五十丈宽,两侧均是陡峭无比的山崖,正是岛上那座最为高耸的黑石山峰。山崖顶上倒不虞有人埋伏,因为象这等百丈高的绝壁,就算是轻功高手也不可能攀爬得上去。而山谷间弥漫着的淡淡的ru白色雾气,在众人的头顶百十丈之处缓缓地涌动,却令得谷中更增了几分神mì

和诡异。

这条山谷,其实是黑石山峰上的一道裂缝,只是在岛上远处却看不出来,大概就是因为有这许多雾气遮掩的缘故。

熊百龄自告奋勇,要带领大罴部在头前开路,曹暮云略一犹豫,也就同意了。

山谷比预想的要长,前行的道路也甚是曲折,所幸并没有分岔,只是一路向前。走出了七八里地,依然没看到尽头,而头顶上的白雾比先前更浓,已变成了迷濛一片。

“队形散开,注意探察,小心敌人埋伏!”曹暮云喝令道。

虽然龙宫部众的大部分人马都已离岛,按理说不可能还有多少人可以埋伏,而小股海盗的埋伏,对于数千大军来说是无足轻重的,但是曹暮云还是保持着足够的小心谨慎,决定步步为营,而不想轻易冒进。

却在此时,只听得最前方的熊百龄一声大叫:“出谷口了,对面山腰上一定就是水晶宫了!”

曹暮云闻言心中一喜,纵马而前,很快就来驰到了队前,而秋横波则如影随形地跟在他的身后。

前方果然就是谷口。一出谷口,面前便霍然开阔,头顶上的云雾也已然淡也许多,能瞧见夜空上的点点的繁星,而眼前更是一片极为宽阔的谷地。

原来那座黑石山峰的中间竟是空的!

这谷地足有十余里,谷中散布着许多巨大的黑色石块和石柱,矮的有一个多高,而高的则有两三丈,参差罗布,犹如一片黑压压的森林。而谷地四面皆是笔直峭立的千丈高崖,就象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天井。

数万年前,地底的火山想必就是从此处喷发而出,如今曹暮云和一众兵士已然来到了在火山口当中。

火山喷发时,此处定然是熔岩滚滚的洪炉地狱,没有生物能够在这里生存。然而千万年时光已过,曾经的火山早已经死去,在山口下的这一片谷地却活转了过来,地表如焦炭般漆黑颜色的岩石缝中,已有些许草木丛生而出,却令得整个谷地都显出淡淡的生机。

奇险无比的天井地形,和黑压压的岩石森林,并非最能吸引人们目的物事,因为就在这个谷地另一侧的半山腰上,数百丈高处,赫然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如果说山谷外面的海神殿只是一座如宗寺庙堂般的雄伟大殿,位于对面山腰上的宫殿,却绝对是那种在皇宫中的才会有的建筑,是真zhèng

的帝王才能拥有的地方。

若不是帝王,哪能建得起这种宫殿!而就算用“金碧辉煌”,也不足以描述其豪华!

曹暮云久居京师,紫禁皇城也曾经进去过许多次,皇宫内院的各种宫殿他更是见过不少,可是他却觉得对面山腰上的宫殿,比他从前所见的任何一座都华丽得多。

即便相隔十里之遥,从谷地的这一侧也能看出,修砌宫殿的砖乃是纯金所铸的,在琉璃灯光之下泛着金灿灿的光晕,而在壁角和流檐上,镶嵌着无数珍珠宝石,璀璨如星辰,屋顶的碧紫色瓦则似是美玉雕制,玲珑剔透,夺目生辉。

这一定是例是传说中的水晶宫!只有神话故事中拥有无尽珠宝的龙王所住之处,才能够如此地华贵美丽!

这种地方就连曹暮云都未曾见过,其他的众人就更不消说,一时之间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得眼睛发直,目眩神迷,浑然忘乎所以。

“所有兵士听令,前进,冲过这片谷地!”

曹暮云高声发出喝令,才使得这些水师兵士们醒觉了过来,三千人马顿时就在谷口排列好了队形,向谷地对面宫殿的方向开了过去。

每个人都兴奋得两眼发光,嘴里吞咽着口水,胸中热血直往上涌,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不少!

这些普通的兵士当然不敢奢望能瓜分那座宫殿里的所有财宝,但是只要拿到了其中的一粒宝石,一块金砖,这下半生也都可以衣食无忧。而就算宫殿里的宝藏尽为朝廷所得,给他们这些兵士的封赏也定然是少不了的。

盆地中央的这座宫殿,简直就是他们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在这种诱惑面前,已无人在乎通过谷地的这十多里路程,而面前这些黑色怪石形成的森林也完然不值一晒。每一个兵士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对面山腰上金光闪闪的宫殿不肯移开。

然而,当他们走过了数里之后,越是逼近,那座本来好象近在咫尺的宫殿,却忽然变得模糊了起来,不仅原本那夺人眼目的光华大减,景象就象是倒印于水中的浮影,竟有了细微的摇晃!

曹暮云骑马走在队列的最前端,也最先发觉了这等变故。他脸色大变,双足一点从马背上飞纵而起,施展出轻功瞬时已掠起数丈,跃上一块巨石顶端,他赫然发xiàn

,对面山腰上的那一座金砖碧瓦的宫殿,竟然就在这一瞬时撤底地消失不见了!

秋横波紧随在曹暮云的身后飞纵而至,站在石顶放眼四望,亦是带着满脸的惊奇诧异之色。

片刻之后,熊百龄带领着大罴部,以及水师的兵士们也都来到了近前,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方,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幅难以置信的表情。

幻象!那座宫殿竟是一个虚无飘缈的幻象,此时已然随风散落而去,没有留下半点的痕迹!

“这……这是怎么回事?”即便心计深沉如曹暮云,也难掩内心中的惊怒和失望,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是不是黑龙王会使妖法,把那座宫殿给搬走了!”水师的兵士之中有人叫道。

“不可能,那么大的宫殿哪里能说搬走就搬走,我看咱们定是中了障眼法!”另一人道。

“不好!那伙海盗里面,肯定有会使妖术的人!”又有人道。

“闭嘴!不得胡说!”熊百龄断喝道。

他环顾四周,沉声说道:“老夫曾听人说过,在汪洋大海上或万里沙漠中,有所谓‘海市蜃楼’,人们在远处能看见虚幻仙境,走到近前就会消失不见。刚才我们所见的宫殿之景,想必便是这种幻境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 布局

熊百龄环顾四周,沉声说道:“老夫听人说过,在汪洋大海上或万里沙漠中,有所谓‘海市蜃楼’,人们在远处能看见虚幻仙境,走到近前就会消失不见。刚才我们所见的宫殿之景,想必便是这种幻境了!”

关于“海市蜃楼”,曹暮云倒也曾经听说过,那是极为罕有的条件下才会出现的奇异天象。而这几乎是传说一般的存zài

,许多人都不相信,真zhèng

见过的则更少,今夜出现在此地,也实是太过巧合了。

却在此时,忽听有人叫道:“哎呀,我们刚才进来的那个谷口到哪儿去了!”

听到此言,众人回头顾望,却只见这个谷地内四面八方全都黑黝黝的石林,看不到一条缝隙,他们进谷的来路果然已经找不到了!

如果说刚才那座宫殿消失不见,还可用“海市蜃楼”来解释,这回数十丈宽的谷口也消失不见,却绝非是任何自然现象所能说得通了。

曹暮云喝令道:“所有兵士都有了!后队变前队,我们退回去!”

这个位于火山口内的谷地显然有古怪,尤其在暗夜中就更是不利,曹暮云已有些后悔先前没有听华不石的劝告,等明天天亮再进来查探。

然而,这片黑石森林进来容易,想要平安退出去却并不是那么容易了。

大队人马刚刚想要调头后退,却只听到鼓声响起,无数喊杀声音从石林中传出,夹杂着一阵飞箭和暗器,顿时就有十余名水师兵士被射倒!

附近的兵士待要上前迎击,但对方却只射了一阵乱箭,便即退走无踪,而从另外一个方向却又出现了突袭。

一时之间,似乎到处都是敌人,三千兵士竟多方被袭,狼狈不堪。

走进入这片石林之中,兵士们的队形本就十分松散,一旦受袭就更加乱成一团,而对方海盗无论是潜近突袭还是退走,密集林立的岩石都是最好的掩护,令得官兵们防不胜防,也不易追击。

熊百龄怒哼一声,喝道:“大罴部,随我出击!”提着巨掌冲出去迎敌,却忽有一人飞掠到他身边,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正是曹暮云。

“熊先生且慢!”曹暮云道:“听我的号令,收拢队伍,列阵防守!”

经过了刚才的一阵失望和惊怒,这位“暮云公子”已然恢复了冷静,他意识到在这一片黑石森林地形复杂,如若贸然出击,肯定要吃大亏。

从各个方向传来的声音作判断,敌人现在不过是在用暗箭骚扰,并没有真zhèng

冲杀过来。三千水师兵士毕竟人多势众,只要不是大股海盗来袭,是无须害pà

的。

“不准乱跑!”

“聚拢队形,结圆阵防守!”

“举盾,提防暗箭偷袭!”

官军中的几名统制和千总将官大声喝令,兵士们才总算是稍稍镇定了下来,纷纷依令立盾防御,在黑石林的中央结起了防御阵形。

曹暮云再度纵身跃上了一块巨石顶端,放眼四望,却只几四面八方尽是黑乎乎犬牙交错的一整片石林,薄雾笼罩着在石林上空,不仅已找不到先前进来的那个谷口,竟然连方向也辨认不清了。

“秋先生,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曹暮云开口问道。

秋横波如影随形地跟在曹暮云的身后,在那张本就毫无表情的的脸上此时更加寒意逼人,缓缓说道:“若横波没有看错,这片石林之中,被人布下了奇门阵法。”

“你是说奇门遁甲之阵?”曹暮云目光闪动,凝眉说道。

所谓奇门遁甲阵法,乃是传说中才有的东西,与战场上的军阵和江湖门派中高手所结成的刀阵剑阵皆不相同,更多与妖法和道术相关。世上最出名的奇门阵法,自要数三国时诸葛武候用石头布设的能挡十万大军的八阵图。

曹暮云虽然也算见多识广,对奇门遁甲的阵法却也仅是略有听闻,到底这种传说中的阵法是何种模样却是一概不知。此刻听了秋横波之言,不由得心中一震,问道:“何以见得?”

秋横波道:“寻常的埋伏,只是利用地形之便,奇门遁甲却可用道法妖术转换天地造化,公子请看这个罗盘。”

他从袍袖中伸出手,将一个巴掌大的罗盘递给曹暮云。

罗盘是指示方向之物,在茫茫的大海上能用它辨明南北,在这个并不算太大的黑石林中,有了此物本是不至于迷失方向的。曹暮云把罗盘接在手中,却见其中的指针竟在不停地乱转,就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指在不断地拔动一般。

他心中一沉,道:“罗盘失灵,或许只是偶然,我们还可以用星辰天象来辨识方向。”

秋横波却道:“公子请细察天空中的星象,可能够用于辨认方向么?”

对星象曹暮云倒是略知一二,此时正值定昏亥时,只要找到北斗星的位置,便可以辨明方向。他凝目向天空中望去,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因为在天穹之上,赫然可见四组北斗七星,分别位于四个不同的方位上!

※※※※※※※※※※※※※※※※※※※※※※※※※※※※※※曹暮云带着三千兵士从石壁洞口进入山谷之后,华不石并未在石壁前面多做停留,立kè

转身走出了海神殿。

二百名刺虎士和曹暮云所留下的二百名弓箭手都列队站在殿外。

把总胡靖上前抱拳道:“末将胡靖,听从华少爷的吩咐。”

这位胡靖约三十来岁,长脸短须,身材壮硕,看起来甚是精明强干,而那两百弓箭手队列齐整,倒也确是粤境水师的精兵模样。

华不石稍一拱手,道:“胡把总请了!如今时间紧迫,我也不再多做客套,请胡把总率领手下兵士,按照本少爷吩咐的去做就是!”

他说着伸手一指海神殿旁边的一幢屋子,道:“叫兵士把那栋房子拆了!”

胡靖闻言就是一愣。如今刚刚夺下黑龙城,曹暮云带着大队人马进谷而去,他们只不过是留下守卫断后而已,何来时间紧迫一说?而且这位华少爷要拆房子,也不知是何用意。

他正想张口询问,华不石却是目光一凛,道:“快些去做,切不可耽搁!”

“是。”胡靖只得应声答道。反正曹暮云临走时,已明令他和二百弓手听从华不石的指挥,这位大少爷既要拆房子,那他们动手便是。

华不石又道:“朱洪,你带刺虎士也去拆房子,把这栋、这栋,还有那边的一座都拆了,后面的那一栋二层石楼拆去西侧的一半!”

朱洪并不多言,领命而去。

华不石转身对司马如兰道:“兰儿小姐,请你派门下弟子到到城墙上去,注意观望城外,一有情况就速速回来报gào

。”

“万金堂”的三百大罴部已随曹暮云入谷而去,司马如兰身边只有十余名城主府的护卫。她也不迟疑,立时按这位大少爷所说的吩咐下去。

黑龙城中除了海神殿外,其它的房屋皆不高,大多只有一层,只有少数是二层小楼,排列得方方正正,甚是密集整齐,全都是石头砌成。

这等石头房子,要拆起来当然并不太容易。

胡靖领着二百兵士找来几根圆木,数人合力抱着去撞击屋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那栋屋子拆倒了。而在同一时间之内,二百刺虎士却已拆掉了五座房子。

这些所穿衣衫和身上皮肤皆黝黑一片的土著民,拆起房子来根本不用工具,只用肩膀直撞了过去,而一撞之力,竟然也不比胡靖手下兵士多人合抱的大圆木要小,再厚实的石墙,两三名刺虎士只须撞上了几下,就立时倒塌了下来。

指挥着兵士拆屋的胡靖向那群刺虎士们偷瞟了几眼,惊讶得直咋舌头。这些土著民一个个身材都不算高壮,想不到竟有这么大的力qì

,他料想就算是熊百龄手下那三百名壮如熊罴的巨汉,大概也没有这等本事。

胡靖当然并不知dào

,这两百刺虎士本就是华不石从大仓岛上数万名土著民中亲手挑选出来的身体素质最佳者,又经过优胜劣汰而来,他们不仅习练有上乘武功,数月以来用于锻筋锤骨的珍贵药材,就花费了数十万银两之巨。

若论身体的力量和筋骨的强悍,这些刺虎士绝不亚于名门大派中修习多年内功的嫡传弟子,自不是仅依靠体格粗壮,只用常规的方法训liàn

的大罴部可比。

华不石在海神殿外的街上疾走了一大圈,不断地伸手指点,又指出了十余座要拆的屋子。

刺虎士们拆房的本事实是惊人,很快就把所有被点到的屋子一座不剩地拆倒。而华不石又下令将拆下来的石块和木头,分别搬到几个路口之处堆搭了起来。

整个过程之中,杨绛衣和司马如兰都跟在华不石的身边。她们心中虽然颇感奇怪,但也都知dào

这位大少爷一向攻于心计智谋,此时见他一直忙于盘算指挥,也就没有出声询问。

第五百三十六章 招魂

整个过程之中,杨绛衣和司马如兰都跟在华不石的身边。她们心中虽然颇感奇怪,但也都知dào

这位大少爷一向攻于心计智谋,此时见他一直忙于盘算指挥,也就没有出声询问。

直到所有要拆的屋子都已拆倒,石块木头也都在指定之处堆砌好,华不石才舒了一口气,嘴里喃喃道:“这般布置一下,大概总可以一战了,哎,他总不能把所有的龙宫部众都带来吧!”

司马如兰终于忍耐不住,问道:“华先生拆掉这些房屋,可是要搭建工事,用来防守海盗来袭么?”

对于布设防卫工事,司马如兰倒也算得上通晓。

司马逐风一度希望女儿执掌大仓城,是以从小就教她各种排兵布阵的战法,布设防卫工事亦是包含在其中。她见华不石命人拆掉这许多房屋,堆搭石块也是为堵住的几个路口,显然是在利用城中的这些建筑,布设成一个圆弧形的防线。

只不过在司马如兰看来,这个防线却实在算不上严密。

首先防卫圈布设得太小,仅在海神殿前三十丈的范围内,一旦被海盗围困住就全无回旋的余地。而且就是如此小的一个防卫圈,也还有两处未曾封住的豁口存zài

,敌人仍是可以冲得进来。

而在防卫圈外,华不石也叫刺虎士们拆掉了一些房屋,却不知是什么用意。

留有破绽是布设防卫工事的大忌,就象要守城时修起城墙,又挖好了护城河,却偏偏不关城门,而且放下吊桥一样。即便司马如兰只懂纸上谈兵并无实战经验,也能轻易地看出来。

其实这黑龙城里的房屋本就低矮,大多数只有丈许来高,要攀爬上去也不算太难,并不适合防御,所以华不石费这许多气力来做布设,最多只能算聊胜于无,肯定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不过这位大少爷本人对此却好象全无所觉,满脸都是得yì

之色,对这个漏洞百出的工事显得甚是满yì

,微笑道:“兰儿小姐果真聪明!一点不错,在下此举正要在此布设下防线,好抵挡住三千海盗精锐的攻击。”

三千海盗精锐?

司马如兰的下巴几乎掉到地上,张着嘴老半天说不出话,过了半晌才道:“华先生怎知会有三千海盗要来?而且既要布设防守,何不直接利用城墙,却要守在海神殿前的这一点点方寸之地?”

黑龙城的城墙虽然不算坚厚,却也至少有三丈多高,先前城墙上只有数百海盗守卫,还让强行攻城的官兵吃了不少亏,无论怎么看,守卫城墙似乎都比利用这些低矮的房屋,另外再布设一道防线要容易得多。

华不石却摇头道:“黑龙王摆下这出空城计,就是想要把我们引入城中,又岂会白白留下城墙让我们防守,定会在上面做了手脚。况且就算城墙没有问题,却有三百丈,实在太长了些,他们的三千之众如若一齐上来强攻,我们这么一点人手要分散守卫,根本就守不住。”

司马如兰情知华不石所言是实,道:“华先生既能料定有三千海盗来攻,刚才怎的不让曹公子多留一些人马下来,就是把熊叔叔的大罴部留下来,也好得多呀!”

华不石笑道:“人若留得太多,他们就会有所顾忌,不一定先来进攻我们,只有让海盗认为很穷容易就能一口吞掉我们,才会毫无忌惮地前来,我们也才好与海盗的主力好好地打上一仗!”

司马如兰心中仍然有诸多不解,又问道:“可是海盗的五千主力不是已经从港口离岛而去了,龙趾镇上的人都瞧见了,莫非他们说谎么?”

华不石道:“他们自是不会说谎,不过那些居民只不过瞧见有五千海盗去了港口,却并不知dào

是不是龙宫部众的主力,况且即便真的乘船离岛,也还可以回来。黑龙王在岛上留下三千之数只是我的估计,若他再精明些,也许会留得更多。”

他脸上虽仍带着微笑,眼中却隐隐闪过一道寒光,就那象是恶犬瞧见了肉骨头时露出的神色。

司马如兰还想再问,忽见远处有人急奔而来,正是先前被派到城墙上去察看城外动静的城主府护卫。

“禀城主大小姐,华少爷!从城外远处来了海盗在的大队人马,至少有三四千之众!”那城主府的护卫气喘吁吁,大声禀告道。

华不石却只轻轻地摆了摆手,道:“知dào

了,他们来得果然不慢。兰儿小姐,把城墙上的弟子都撤回来吧,我们只须守住海神殿即可。”

他转身道:“胡靖!”

那位胡把总带着手下兵士,好容易拆倒了两座房子,本是坐在一旁休息,刚才却也听到了那名城主府护卫的禀告,不由得大惊失色,此时见华不石呼唤,赶忙上前应道:“末将在!”

华不石道:“你率手下弓手,退到海神殿前,准bèi

好弓箭排列成横队,听我的号令射箭,可明白了么?”

胡靖答道:“末将明白!”他心中打鼓,不由得插口道:“华少爷,城外有数千海盗攻过来,我们要不要派人进山谷里去告知曹公子,请他回来支援?”

华不石却淡淡一笑道:“不用了。若我没有料错,如今曹公子一行,恐怕已经被黑龙王设法困住了,多半不可能回来支援,眼下的这一战,只有靠我们自己来打!”

城外有三四千海盗,而他们这一方却只有四百来人,人数相差几乎十倍,胡靖听华不石说竟要靠自己来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也瞬间就吓得没有血色。

这位华少爷莫不是疯了么?

司马如兰急道:“华先生刚才说进了山谷的人都被困住了,会不会有危险?”

她所担心的当然不是曹暮云,而是与曹暮云一起进山谷去的熊百龄。

华不石道:“兰儿小姐放心,曹公子并非鲁莽之人,他们一行人多势众,又有秋横波这等高手坐镇,黑龙王最多也只能困住他们一时,不至于有危险的。倒是如今我们的这一战,对方来的数千海盗应是龙宫部众中的精锐主力,须要小心应付才是。”

※※※※※※※※※※※※※※※※※※※※※※※※※※※※※※这世上一百个人中,大概有九十九个都怕鬼,金四离也不例外。

但是当他瞧见树林旁边所站的矮小的身影时,却气不打一处来,喝骂道:“混帐小鬼!竟敢装神弄鬼吓唬本大爷,看我不活扒了你的皮!”

那矮小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小辛旺。

先前从码头上追出来时,金四离就已经瞧看得很清楚,在山坡上逃奔的三人之中,两个女子的轻功不弱,小辛旺却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土著小孩,根本就不会轻功。也正因为如此,手下的海盗一时间没有抓到小辛旺,金四离也并不担心,知dào

那个小孩定然逃不出多远,只要仔细搜查附近的几座山林,就肯定会找到。

却没想到这个小破孩居然自己了跑出来,还鬼吼鬼叫地他吓了一大跳,也由不得金四离不怒。

“来人,把那小鬼给我抓起来!”金四离大喝道。

一名海盗喽啰立时应声而上,走向了树林边的小辛旺。海红珠喊道:“小辛旺,快跑呀!别给他们抓到了!”

在她看来,小辛旺一个十三岁的小孩,不可能打得过这些凶恶的海盗,刚才就应当及早逃走,这般贸然现身出来,实在是不应该。

小辛旺站在原地,并没有逃跑。那海盗喽啰见他只是一个小孩,自也没有放在眼中,三两步就走到近前,一伸手便抓住了他的后领,要将小孩一把拎起来。但是海盗喽啰尚未及使力,小辛旺右手挥起,一道蓝光疾飞而出,一下子便缠住了他的脖颈!

那海盗喽啰还未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已两眼暴出,仰面倒在了地上,咽喉处格格作响,挣扎了两下竟不动了!众人这才瞧看清楚,缠住他脖颈的,竟是一缕青绿色的火苗,而海盗喽啰被这缕火苗缠住脖子直到气绝身亡,只是一忽儿的工夫!

鬼火!寻常的火焰不可能是这样蓝绿颜色,而且即便被烧到,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致人死命!

那海盗喽啰的尸体倒在地上,蓝汪汪的火焰仍在他的脖颈上燃烧,印得小辛旺的一张脸蛋上亦是一片紫绿之色,只听得那悠悠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今夜鬼门关大开,阎罗王招人,一共要招十四只魂魄,你们就认命吧……”

这山坡上连同金四离在内,一共正好是十四名海盗,除掉先前白奕灵打倒二人和眼前被烧死的一人,余下的十一人听到这个声音,个个心中发颤,皆有魂飞魄散之感。

金四离怒喝道:“胡说八道!他只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小孩,大家一拥齐上,乱刀砍死了他!”

这些海盗本都是穷凶极恶之辈,虽然心中害pà

,但骨子里仍是有一股悍勇之气,又仗着已方人多,顿时一个个提着刀斧兵器,向小辛旺逼了过去。

第五百三十七章 旧识

这些海盗本都是穷凶极恶之辈,虽然心中害pà

,但骨子里仍是有一股悍勇之气,又仗着已方人多,顿时一个个提着刀斧兵器,向小辛旺逼了过去。

金四离也一手提着钢刀,跟在众海盗喽啰之后。

望着凶神恶煞般缓缓逼近的海盗,小辛旺依然站在原地未动,那死去海盗喽啰的尸体上的火焰已渐渐变小熄灭,是以众人也瞧看不清这个小孩当下脸上的表情如何。

就在众海盗已靠近小辛旺身前丈许之内时,金四离却忽然之间蹿了出去。这黄须恶汉体型魁梧,身法却极是迅捷灵活,象幻影一般从众海盗之间穿越而过,身形飞纵起,“嗤嗤”连响,左手已隔空点出数指,而右手中的钢刀也直劈而下!

他的目标却并不是被众海盗逼住的小辛旺,而是小辛旺右侧的一棵大树。

先前那个上前去抓小辛旺的海盗喽啰,看上去像是被这小孩右手上挥出所施放出的火焰杀死,其实那一道青绿色的火焰,却是从右侧的一棵大树之后射出来的。只是由于速度太快,一众海盗都没有发xiàn

,唯有金四离目光锐利瞧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不会武功的土著小孩不可能有杀人的本事,也发不出那种古怪的声音。刚才那个声音悠扬飘荡,令人分辨不出方向,只有武林高手的内功传音方能如此。

所以根本就没有鬼,小辛旺也不过是一个幌子,对方只是利用这个孩子吸引一众海盗的注意,好从一旁出手突袭,而眼下这名高手,就躲在小辛旺右侧的大树后!

金四离叫海盗喽啰们上前围杀小辛旺,也不过是把他们当成掩护,而突袭大树后面的高手,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定是不会错,而他出手攻击也丝毫不留余地,力图一击就杀死对方!

大树后果然有一条黑影,几声沉闷的声响,金四离隔空发出的几道罡气已尽数命中,而他的钢刀也劈中了对方的颈部,顿时“咔嚓”一声一刀两断!

那黑影如同一只木桩般倒在地上,金四离却大惊失色,只因为他倏然发xiàn

,这一刀砍中的并不是人,根本就是一根大木桩!

这根木桩上面还套着一件布衣,正是他先前用引诱海红珠上当的那一根。金四离制住了海红珠之后,这根木桩就被扔到了一旁,不知何时竟跑到了大树后面,让他自己也上了一个大当。

也在这一瞬时,三道蓝光已袭到了金四离的头顶,原来那名高手并未藏在树后,而是爬到了树上!

金四离再想闪避已来不及了,他奋力抽刀格挡,“呼”地一声,鬼火就已燃遍了整个刀刃,并向刀柄上蔓延而来。他甩手扔掉钢刀,另一道鬼火却如游蛇一般飞到他的颈前,钻进了他的脖颈!

蓝绿色的火焰瞬时缠住了金四离的脖子,他大张着嘴巴,喉头发出“格格”的声音,仰面倒了下去。这位黄须恶汉,竟重蹈了先前那名海盗喽啰的覆辙!

比先前那名倒霉的手下略好一些的是,金四离在倒下去之前总算明白了两件事。

其一是杀他的人,是一个中等身材,一身灰布长袍的人,只可惜此人的脸上戴着一张厉鬼面貌,无法瞧看得到他的真zhèng

面容。而第二件事,是这个灰袍人的武功,实在比他自己要高得多,就算他没有上当,对方不用突袭手段,他也定不会是此人的对手。

金四离是“九龙子”中的老四,已算得上是绝顶高手,但刚才一时失了先手,无法在对方的鬼火面前支撑一招就被杀,这个戴着面具的灰袍人定有着不下“九龙子”排名前三者的武功,甚至能与黑龙王一较高下!

“妈呀,有鬼啊!”

“快逃命啊!”

金四离一倒下去,其他的海盗喽啰就撤底被吓破了胆。不论这个戴着厉鬼面具的家伙是不是真zhèng

的鬼,却绝对与鬼一样可怕,没有人还敢往前走,纷纷惊呼着转身逃走。

只可惜他们一个也逃不掉。数道青蓝色的火焰迸射而出,分别钻入了这些海盗喽啰的身体,他们只跑出了数步,就一个个跌倒在了草地上。

小辛旺向海红珠和白奕灵跑了过来,大叫道:“海姐姐,灵儿姐姐,你们还好吧!我在那边的山坡上遇到这位大叔,他答yīng

来救我们!”

原来三人在山坡上分头逃走之后,小辛旺跑过两个山坡,正想在灌木丛里找一个地方藏身,却忽然发xiàn

一个戴着厉鬼面具的灰袍人拦在面前。小辛旺想要转身逃走时,灰袍人却一步就赶了上来,将他一把抓到手中,而小辛旺立时全身失了气力,一点也不能动弹。

灰袍人并不伤害小辛旺,却喝问他为何会来此处,小辛旺才知这人好象并不和追杀他们的海盗们一伙。小男孩甚是机灵,决不肯随便说出三人上岛之事,正在支吾之间,远处却忽然传来了金四离运用内力发出的喝叫声。

灰袍人一听到喝叫声,立时提着小辛旺飞纵而来,藏身在树林之内。他的轻功极为高明,即便手中提着一个小辛旺,海盗喽啰们在林中来回搜找,也都能轻易避过。而后来海红珠遁声前来,与白奕灵双双遭擒,这灰袍人就叫小辛旺现身诱敌,而他自己则躲在一旁的大树后,演出了刚才的那一出装神弄鬼的好戏。

灰袍人举手间就已击杀了所有海盗喽啰,优哉游哉地来到海红珠和白奕灵面前,随手凌空虚点,二女只感觉身体一震,被封的穴道立时就已解开。

只听得灰袍人道:“此处是‘黑龙宫’海盗的老巢,你们两个小姑娘和一个小孩儿偷跑到岛上来,难道不怕送掉性命么?”

他的嗓门尖利,甚为古怪,正是先前装鬼吓人的那个悠悠的声音。

海红珠答道:“我们才不怕,我们要去找华不石!”

灰袍人“咯咯”笑道:“刚才那个黄毛小子说的其实没错,黑龙王已经设下了天罗地网,‘恶狗门’和‘万金堂’,还有上岛朝廷的官兵今夜大概都活不了,你们去找他,岂不还是去送死吗?”

海红珠惊道:“你胡说!他们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不行,我现在就要去给那恶少爷送信!”

虽然海红珠嘴上不愿承认,但“黑龙宫”的海盗占领码头,断去了上岛众人的退路,却是她亲眼所见,可见海盗在岛上设下埋伏肯定是真,华不石等人此刻多半正处于危险之中。

海红珠一向都是风风火火的脾气,念及至此便已等不及了,从草地上爬了起来,马上就要冲下山坡去。

白奕灵连忙一把拉住她,说道:“公子师父现在在哪儿我们都不知dào

呢,海姐姐要上哪里去找他?”

海红珠这才想到,华不石一行上岛已有大半天时间,也不知去到了哪里,如今天色已全黑了,她又迷失了方向,想要找到他们根本不可能,不由得跺足急道:“那可怎么办?”

白奕灵却道:“海姐姐别急,灵儿有办法。”她大眼睛一转,望向了站在一旁的灰袍人,道:“这位大叔既知dào

黑龙王设下了埋伏,也定会知dào

公子师爷现在在哪儿,对不对?”

灰袍人道:“不错,我当然知dào

,不过却不会告sù

你们这两个小丫头。”

白奕灵道:“大叔刚才救了我们的性命,灵儿和海姐姐都是十分感激的,大叔就好人做到底,带我们去找公子师父,好不好?”

那灰袍人却嘿嘿一笑,道:“我们素不相识,本大叔为何要帮你们?我看你们两个小丫头还是快点回去吧,也省得在这岛上白白送掉了性命。”

白奕灵望着灰袍人,忽然抿嘴一笑,道:“大叔认识我们足有一年多,怎么现在又说素不相识呢?”

“认识一年多?你这个小丫头莫不是认错了人?”灰袍人的眼中露出诧异的光。

白奕灵却十分肯定地道:“灵儿才不会认错呢!大叔就是柴园的彭三爷,对不对?”

海红珠瞪大了眼睛,她实是不敢相信这灰袍人会是彭三。彭三五短身材,又是满嘴的东北土腔,而眼前的灰袍人却高得多,嗓音虽有些古怪,说的却是标准的官话,实在甚为不同。

灰袍人冷哼了一声,道:“你说我是彭三,真是瞎猜乱讲!”

白奕灵道:“公子师父教过灵儿辩识体形和瞳孔的办法,就算大叔遮住面孔,又故yì

垫高身材,还假装出奇怪的嗓音,也瞒不过我的。”

她轻笑一声,道:“我说的可对么,彭三爷?”

厉鬼面具后的那双眼睛瞪着白奕灵,过了半晌之后光影一闪,却是灰袍人已把脸上的面具取下,露出来的正是那一张又粗又瘪的丑怪脸庞。

这位仅用一招就击杀了金四离的灰袍高手,居然真的就是彭三!海红珠张开嘴,半天几乎合不拢来。

“好丫头,算你赢啦!没想到师父的鬼怪精灵,做徒弟的也这般难缠!”彭三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认出了俺,俺也就不能再让你们回大船去啦!”

瞬时之间,他的嗓子也变回了那个满嘴东北哩音的乡巴佬。

第五百三十八章 战意

“好丫头,算你赢啦!没想到师父的鬼怪精灵,做徒弟的也这般难缠!”彭三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认出了俺,俺也就不能再让你们回大船去啦!”

瞬时之间,他的嗓子也变回了那个满嘴东北哩音的乡巴佬。

“那彭三爷可是愿意带我们去找公子师父了吗?”白奕灵问道。

彭三却斜睨了她一眼,道:“当然不是。你们认出了俺,那就帮俺去做些事情吧,至于华少爷,就是让他自生自灭去!”

白奕灵还未答话,海红珠已叫道:“不行!我才不听你吩咐,我要去找华不石!”

彭三却目露寒光,恶声恶气道:“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听俺的吩咐,老老实实地帮俺做事,二是俺再点了你们的穴道,让你们在这山坡上躺上个一个晚上,等岛上的事情完了,再回放了你们。怎么样,你们想选哪一样啊?”

听到此话,海红珠和白奕灵的脸色都有些发白。这彭三的武功之高,比那黄须恶人金四爷还强得多,要点穴制住她们自是易如反掌,而要是在这山坡上躺一夜,光是面对着这许多海盗们的死尸,就能让她们抵受不了。

彭三见她们惊恐的模样,忽然咧嘴一笑,道:“两个小姑娘可真是经不起吓唬!嘿嘿,放心吧,俺要你们做的事,就是为了救华少爷,如今他身陷在重围之中,也只有俺才能够救得了他的小命!”

※※※※※※※※※※※※※※※※※※※※※※※※※※※※※※华不石站在海神殿前的十八级台阶上,表情虽是肃然,却带着一股意气风发的神气,似乎一点儿也没有陷入了重围,需yào

别人来救他小命的自觉。

他的身前有朱洪护卫,身边一左一右站着杨绛衣和司马如兰两位美女,台阶前方则是把总胡靖和列为三排横队的二百名弓箭手。

所有的刺虎士们结成一个方阵,站在海神殿前的空地之上,这些人依然是毡帽遮头,一身黑布衫,毫不起眼的模样,但若是细察,便可以看出每一个人的眼睛里的目光都有些异样,这些目光中有兴奋和狂热,更包含着仇恨。

他们每一个人都知dào

,“黑龙宫”的大队海盗就快要杀来了。几个月前,那些海盗摧毁了他们的家园,杀死了他们的亲人,而现在,血债血偿的时候终于到了!

华不石凝目望向这些土著战士,过了良久却并未开口。

敌众我寡,即将到来的必是一场恶战,华不石本来还想说一些鼓舞士气的话,但此时这位大少爷却发xiàn

,这些人的士气根本无须他来鼓动,他们每一个人都早已战意爆棚。他们都怀有复仇的信念,恨不能马上和海盗们拼杀个痛快!

“四千海盗,半柱香之后即至,大家先行打坐调息,际时听我的号令迎敌。”华不石终于没有多言,只是简单地传下命令。

“是!”二百刺虎士齐声应道,顿时齐唰唰地盘坐在了地上。

根据城墙上“万金堂”弟子的探报,龙宫部众的大队人马已经抵达城外,如若直接冲进城来,只怕片该即至。在这种时候,华不石竟如此自信地声称海盗半柱香之后才会到,而且还好整以暇下令刺虎士打坐调息。

杨绛衣素知华不石的智谋和判断之能,倒是不以为异,司马如兰望向这位大少爷的眼光,却不由得露出一丝惊奇。

华不石显然也看出了她的心思,微笑道:“黑龙王设下空城计引我们入城,自也会提防我们用同样的计策对他。他们见城墙上无人把守,定然会要派人探察,布布为营,不敢贸然冲入,所以我才算定他们至少在半柱香之后才敢进来。”

司马如兰点头:“原来如此。”

先前刺虎士拆毁房屋搭建防御工事,毕竟消耗了不少体力,在大战之前有这片刻时间的调息恢复,战力便不至于受损。这片刻的歇息对于普通兵士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对于习练了上乘武功的人来说,有半柱香时间运功调息,却足以让体内的真气达到巅峰状态。

在强敌当前之际,还能如此不急不燥,做出精细判断并加以利用,足以说明主事者的沉稳镇定。司马如兰一双美目望着华不石,心中却又对这位大少爷多了一分钦佩之意。

负责守望的十名“万金堂”的弟子已撤回,城墙之上空无一人,而“黑龙宫”的海盗果然在城外观望了许久,直到半柱香的时间之后才敢冲进来。

天近二更,城里本是一片漆黑,这四千海盗点起的灯笼火把却象是一条条的火龙,一进得城来,便分为了四路,向海神殿的方向迅速席卷了过来,站在殿前台阶顶端的华不石、杨绛衣和司马如兰,对此都瞧看得一清二楚。

“朱洪,结阵拒敌!”华不石沉声说道。

“是!”朱洪应声答道。他上前几步,走下了台阶,大喝道:“刺虎士,百人一组,结虎搏阵!乾位,艮位拒敌!”

华地虎所创的虎搏阵,在“鹤行转轮刀谱”中仅用了五页来记载,其中所列出了一些简单的阵势排列和结阵者相互配合攻防的招法,虽然颇有借鉴军阵之处,但其本质仍是江湖门派火拼格杀用的刀阵。事实上华地虎在创立这门阵法之时,心里认为能有三五十名弟子结阵已属不少,而要面对的敌人也不会太多,毕竟普通的江湖门派争斗,不太可能达到在战场上两军拼杀那种规模,即便“中原七大门派”那种名门大派,要集结起数百名高手也不可能做到。

然而华不石的野心却非二叔所能意料,他一次就招募了数百名土著,最终训liàn

成二百名刺虎士,人数一多,除了一般的结阵攻防之外,便还可以做出分阵应敌,以及各分阵之间的夹攻配合、互作掩护等等大型军阵中才有的变化。

华不石这几个月在鹰翼堡里,花费了不少气力对虎搏阵进行增补,加入了许多进退穿插的内容,并且按照八卦方位设定出了一整套指挥口令,以便于临战时的变阵调度。如今的虎搏阵,应敌时攻杀防守的招式固然还是华地虎所创的内容,却多了许多组阵变化,已经颇有点象战场上军阵的模样了。

或许因为在城门外所做的无谓耽搁,使得龙宫部众的主事者大为恼火,如今大队海盗一进城来,连队形也没有排列,就迫不及待地朝海神殿直冲而来!

此时海盗定是已经探明了对方的确切兵力,而他们看来,四千海盗要吃掉海神殿前的四百人,一个冲锋便足以解决问题,连骨头都不会剩下,根本就用不着再做组队列阵那么麻烦。

海盗们一个个挥刀提斧,犹如凶神恶煞一般,刺虎士分为两队,拒守在利用房屋搭建的临时防御工事的两处豁口之处。在犹如潮水一般疯涌而至的大队海盗的面前,由百人组成的方阵却是显得十分单薄,完全不可能抵挡住的样子。

站在台阶之下的弓箭手当中,已经有一些人开始打哆嗦。一旦海盗冲过刺虎士结成的方阵,海神殿前的所有人都会成待宰的猪羊,只怕一个也活不了。

“稳住!听我的号令!”把总胡靖大声喝叫,他自己背上的衣衫其实也早已被冷汗所浸湿。

双方人马终于正面对撞在了一起,兵器相交迸出火星,喊杀和惨嚎声并起,鲜血和残肢四散飞溅!

胡靖吓得闭上了眼睛不敢观看。他料想华不石定会下令开弓放箭,只是他手下这两百弓箭手的齐射亦是不可能对如此疯涌的敌人造成实质性的阻击,海盗马上就会冲到近前,海神殿前这看起来简陋无比的防御也立kè

就会宣告崩溃。

然而过了半晌,胡靖并未听到华不石的喝令,而从前方传来的兵器交击,砍杀和嚎声却不断传来。他睁看眼睛,却惊奇地发xiàn

先前所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海盗完全被挡在了豁口这外,那两百个一身黑衣的家伙,居然一步也没有后退!

胡靖并不是武林高手,又相隔数十丈远,对于豁口之处双方交手的情形看得不太清楚,他只瞧见一个个海盗挥舞着兵器冲上来,那些黑衣土著竟然用身体去硬挡对方兵器的劈砍,而一旦贴近,海盗便惨嚎着倒了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没有一个海盗能在虎搏阵前支撑一招,只在片刻之间,冲上来的海盗已被杀死了百人之多,在两个豁口外的道路上,已经倒满了尸体。

这简直不是拼斗,而是单方面的屠杀,这些平日里杀人不瞬眼,凶悍无比的海盗们,此时就象是在栽种在田里的庄稼,而刺虎士则象是农夫的镰刀,一片一片地收割着他们的性命!

到了此时,才听到了华不石沉稳的声音:“胡把总,叫弓箭手射杀爬上屋顶的敌人,不要让他们进来,豁口处的海盗无须去管!”

胡靖这时才如梦初醒,连忙依言传下指令。

第五百三十九章 守殿

到了此时,才听到了华不石沉稳的声音:“胡把总,叫弓箭手射杀爬上屋顶的敌人,不要让他们进来,豁口处的海盗无须去管!”

胡靖这时才如梦初醒,连忙依言传下指令

华不石又对司马如兰道:“兰儿小姐,让城主府的护卫守在台阶下面,以防爬进来的海盗冲击弓手队列”

司马如兰应道:“好!”她挥了挥手,十余名“万金堂”的护卫立时遵命而去

瞧看着眼前的战事,司马如兰心中的惊异,其实一点也不比胡靖少

她自幼习文练武,见识眼光都比胡靖之流强得多,刚才战事一起,司马如兰就看出守在豁口处的两百刺虎士,所使的是一门上乘刀法,而这刀法与所结成的阵形配合,实是极为玄妙尽管海盗一个个俱是身高力壮,却大多只练过一点粗浅的武技,且一窝蜂般乱哄哄地冲上来,与修习上乘武功的武者所结成了刀阵硬碰,无异于以卵击石,一拼杀起来自是立刻就成了一边倒之势

前些日子华不石从大仓岛的土著部落里招募弟子,在鹰翼堡里日夜操练,司马如兰也曾听人说过,但是她却没有想到这位大少爷仅仅四个月的时间,就能练出如此强悍的一支战部她看得出这些一身黑衣的土著战士,无论是出手的力量,速度,亦或是硬功内力,皆能达到高手之境,而一个拥有二百名一流高手的帮派,除了“中原七大门派”中的“少林”和“武当”,恐怕再没有其他的门派可比

刺虎士的实力其实并没有司马如兰所想的那么高经过四个月的训练,这些土著战士对于“鹤行转轮刀法”固然已经习练得十分纯熟,但距离高手之境还差得远,他们不仅欠缺实战的磨练,一身强悍的硬功也是用药水硬生生地泡出来的,并且大多得益于身上盔甲的保护,比不上那些习练过多年内功的真正的高手

只不过这些缺陷,在结成了虎搏阵之后,都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结阵对敌,只须听从指挥战阵的朱洪的指令攻守即可,并不需要各人的应敌经验,而也正因为战阵一成,所有人气息相连,内力和气势都结合在一起,才令得司马如兰产生出了这二百人皆是一流高手的错觉

在对刺虎士的超强战力深感惊异的同时,司马如兰也明白了华不石所布设的漏洞百出的防御工事的作用,这位大少爷搭建这些工事的目的,其实并非要把海盗的阻隔在外,而是要将他们引到豁口的位置,给虎搏阵创造出正面迎击的条件

防御工事只是死物,只有与守卫者的战力相配合,方能发挥出最大作用

这城中的房屋并不太高,本是难以阻挡住敌人的攀爬,但是当海盗们发现对方的防御圈并没有围死,自然就会顺着道路向两处豁口处拥过来,避重就轻本就是人们的天性,既然有路可走,就没有人愿意去爬墙而他们所走的道路,也正是华不石先前下令拆倒城中的房屋所开辟出来的

海盗的这一轮冲击本就没有章法,只是一窝蜂般乱涌了过来,自然是哪儿能走就往哪儿冲,结果却是一头撞到了这位大少爷事先布设下的最为坚强的刀锋上

而即便有少数海盗试图从屋顶上爬过来,也被等在墙后的二百名弓箭手乱箭射死大半,再加上城主府护卫的围杀,没有一个人能够靠近厚殿前的台阶

盏茶工夫之后,远处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鸣锣声,蜂拥而来的海盗们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了满地的尸首

这一轮攻击持续的时间并不算久,龙宫部众便折损了三百人左右,两处豁口之处的死尸已堆起老高,却没有让结阵防御的刺虎士后退一步!

而正面迎敌的二百刺虎士中,仅有五六人受了一点轻伤,两百弓手和十余名城主府护卫无一人受伤,守卫一方的战力丝毫无损

“清除路面!”朱洪喝令道

刺虎士们走上前去,拉起横倒在地面上的海盗尸首,扔到一旁搭建的防御工事之上,到处散落的兵器也被扫到了一边,还有一些尚未死透的海盗则被补上一刀片刻之间,路面上除了遍流的鲜血之外,已别无它物,而原本用房屋和木石搭建成的防御工事,又凭空增高了一层

海盗们退到了百丈以外,依然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与厚殿遥相对峙

“他们都退回去了,想必一时之间不敢再冲过来了吧?”司马如兰望着远处那一大片明晃晃的灯笼火把,出声问道

华不石道:“当然不是他们有四千之众,皆是龙宫部众的精锐,损失数百人只不过略伤了一点皮毛,片刻以后就会再攻过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下一次攻来,对方主事者定会吸取教训,不会象此次这般毫无章法地胡乱冲上,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对付了!”

这一轮攻击海盗的大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们过于轻敌,全没有把守在厚殿前的数百人放在眼中,才会一窝蜂地乱冲上来而如今远处海盗的大队人马中有不少灯笼火把在不断地移动,显然正在进行调度,准备下一轮攻击

华不石瞪着眼睛一眨也不眨,举目观望着远处的海盗人马,似乎想要从那些晃动的火光中看出对方在做何种动作

司马如兰看在眼中,不免有些的,正想要再询问时,却瞧见一旁的杨绛衣满脸镇定之色,显然对这位大少爷充满了信心,于是也闭上嘴巴,把想问的话吞回到了肚子里

华不石忽然一拍手掌,叫道:“他们在暗地运送箭支,定是想要用弓箭突袭!朱洪,下令刺虎士退到防御墙后!胡靖,快叫弓手退入厚殿内!”

他转脸对司马如兰道:“兰儿小姐,你和城主府的护卫也退到大殿里去吧!”

虽然胡靖的手下也有二百弓手,但对面的龙宫部众人多势众,弓箭手肯定比他们多得多,一旦用箭雨突袭,若没有提防定会吃上一个大亏

朱洪一声喝令,豁口处结阵的二百刺虎士立时退入了防御墙,把总胡靖也大声呼叫,领着二百弓箭手忙不迭地躲进了殿门司马如兰却只是挥了挥手,让十余名护卫进入厚殿,她自己却站在华不石的身边,并不后退

华不石并未料错,就数息之后,只见听远处传来一阵弓弦声响,整个天空都倏然一黯,无数飞箭如同暴雨一般地呼啸着落了下来

刺虎士们已退到了防御墙后,而其他兵士也已退入大厚殿,这些抛射而来的飞箭自是射不到他们华不石站在大殿外台阶的正中央,本是箭雨最为密集之处,却只听得两声清鸣,在他左右两侧的杨绛衣和司马如兰双双拔剑,寒光闪动之下,所有射向三人的飞箭都被击飞

而在台阶之下的朱洪随手出掌,射到他近前的羽箭也纷纷坠地

弓箭的射程只有三十丈,龙宫部众人马集结之处距离厚殿却有百丈之遥,他们有意让火光来回移动,假装出正在调度人马准备再次冲上来的涅,却是暗地里叫弓箭手潜近到三十丈之内,用飞箭突袭

这条计策本也能算得上高明,在黑龙城里到处都是房屋,利用这些房屋做掩护,在夜色中潜近本是不易被察觉,只可惜他们运送箭支时,却并未逃过华不石的眼睛

海盗弓手人数显然不少,在数轮齐射之后,百丈之外的大队人马此时开始涌动起来,借着弓箭的掩护又冲击过来

华不石一直站在台阶顶端,射向他的飞箭都被杨绛衣和司马如兰仗剑挡开,这位大少爷似乎全无所觉,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远方,见海盗们再度冲了过来,他的嘴角才露出了一丝微笑,说道:“来得好!这一次再狠狠咬他一口,看看黑龙王还能不能沉得住气!”

这一次龙宫部众的进攻,并不象前次那般毫无章法的乱冲,而是从城中的各条路径上排成队列逼近看来这些海盗已吸取了前次冲击失利的教训,已将厚殿前的数百人当成了实力相当的劲敌来对待

天空中飞箭不断地落下,为逼近的海盗大队人马做掩护,刺虎士并不能象上次一般到豁口处结阵迎敌,否则就须得正面应对箭雨,这对于只用短刀近战,并没有装配盾牌的土著战士十分不利华不石只是盯着渐渐逼近的海盗,也并未说出叫刺虎士冲出去迎敌的命令

大队海盗很快就已靠近防御墙在墙外十丈之处,忽然间一声呼喝,海盗们举起兵器开始加速猛冲了过来他们并非仅仅冲向两处豁口,更多的海盗直接往房屋上攀爬,显然龙宫部众的主事者十分清楚对方人手有限,无法防住整道防御墙,是以下令海盗们强行攀墙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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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章 碾压

在墙外十丈之处,忽然间一声呼喝,海盗们举起兵器开始加速猛冲了过来。他们并非仅仅冲向两处豁口,有许多海盗直接往房屋上攀爬,显然龙宫部众的主事者十分清楚对方人手有限,无法防住整道防御墙,是以下令海盗们强行攀墙而入。

胡靖的弓手已经退到了海神殿内,一时之间也无法再射箭阻敌。很快就有数十名海盗攀上墙顶,更有不少海盗已从无人防守的豁口处径冲了进来。

海盗弓手的飞箭袭击此时已然停止,因为若再射箭,便要伤到自己人了。而一直没有发出命令的华不石,直到此时才开口道:“朱洪,在台阶前结阵御敌!”

朱洪应声答是,喝令道:“刺虎士,离位结阵,坎兑位迎敌!”

现在才做反应,已经来不及阻止海盗们冲入防御墙了。当二百刺虎士结成虎搏阵时,冲入了防御墙的龙宫部众已有数百人,并且不断还有大股海盗从豁口涌入和攀墙进来,大有将虎搏阵一举包围吞没之势。

然而两百刺虎士又岂是那么容易被吞掉的!

只听朱洪连喝数声:“艮、震位,散!坎、离位,合!”

原本简单的虎搏阵,在华不石的精心增补之下,已有了一套取八卦方位为名称的指令,只见结成方阵的刺虎士们进退有序,忽尔分散,忽尔合击,片刻之间,靠近台阶的数十海盗便倒了下去!

“乾位,刺!巽位,扑!”朱洪发出了攻击的指令。

虎搏阵中的二百人忽然变为了两股,穿插到大群的海盗之中,再交错扑击,顿时又倒下了数十具尸体!

如果说海盗们此次冲击,只是为了冲入海神殿外的防御墙,那么他们此时已经达到了目的。只可惜他们虽然冲得进来,所要面对的却是比先前一轮更加凶猛的攻击。

华不石在搭建这道防御工事时,并没有在墙内留下太多的空间,防御墙距海神殿的台阶仅有三十丈。司马如兰一度认为只有这么一点点空间,会使得守卫者没有回旋的余地,殊不知dào

这三十丈,正是二百刺虎士结阵攻击的最佳距离。

华不石筑起此墙,本来就不是想要踞墙而守的,而是为了创造出有利的地形,让虎搏阵的威力得以完全发挥。

这道防御墙的存zài

,不仅能减缓海盗冲进来的速度,而且让他们一旦进来就不容易再出去。毕竟两个豁口的空间有限,而无论是攀墙进来或是出去,都没有那么快。

冲入墙内的数百名海盗,片刻之间就己倒下了一半,而后面的海盗仍在不断地涌入,二百刺虎士结成的战阵却好象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猛虎,把送到嘴边的肥肉一口一口地吃掉。

这一次的搏杀就近在眼前,司马如兰也可以更加清楚地瞧看到刺虎士攻杀的招式。对于海盗们砍来的兵器,这些土著战士往往并不闪避,反而疾速扑向对方,欺到了近身之后,或用肩撞,或用头顶,再用双手中的短刀划过,眨眼间就能杀死敌人。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大规模的战阵拼杀,又重又长的兵器一向都被认为更具杀伤力,古往今来在战场上冲杀的将军,所用的兵器大都是长枪大戟,使用仅尺许长的短刃近身搏命的打法,实是险到了极处。

然而做为凶险的代价,这种战法杀人的速度也是最快的,二百刺虎士扑击敌人,从来就不需yào

使出第二招,不谙上乘武功的海盗一旦被刺虎士近身,两柄短刃的刺杀是他们无可抵挡的。

正因为如此,经过虎搏阵几个开合交错的变化之后,海盗们就象是稻草一般成片地倒了下去,很快又演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之势。

拼斗之中,刺虎士经常硬接对方的兵刃砍击,经过这数轮的搏杀,套在他们身上的黑布衣衫大多碎裂开来,露出了贴身穿戴的亮闪闪的头盔和胸甲,而原本银白的精钢战甲,很快就被鲜血所染红,变成了一片红彤彤的颜色。

远处再度传来了鸣锣之声,海盗们连滚带爬地转身后退,转眼又退到了百丈之外。

这一轮的攻击,从飞箭突袭开始,也仅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海盗们在海神殿的台阶前留下的尸体,却足有六七百之多,要说折损的数量,比前番还多上一倍有余。

这一次刺虎士是独自应敌,没有弓手的支援,但却有地利之便可以依仗,用虎搏阵把冲入墙内的海盗一口口地吃掉,所受的伤损仍是不多,仅十一人受伤,其中有三人的伤势稍重,另外八人则是皮肉上的轻伤。

虎搏阵的一个好处,便是对结阵人数并无限定。朱洪下令伤者出阵包扎,三名重伤者被抬到一旁,其余的人则依然在台阶前列阵而立。

现在时间已过了三更,正是长夜之中最为幽暗的时候,月亮早已不见了,天空中似也被鲜血染成了紫灰色,一片迷濛混沌,就连繁星也显得暗淡无光。

华不石站在台阶上,遥望着远处的海盗人马,喃喃说道:“两番冲击,损伤千人,下一次攻击对方也该要辜注一掷了吧?”

“就算那些海盗辜注一掷冲过来,我们也一定能够稳操胜券吧!”说话的正是在华不石身边持剑而立的司马如兰。

打退了海盗的两次大举攻击,她早先心中所有的疑虑都已尽去,对这位大少爷所搭建的防御工事,以及台阶下刺虎士的战力已是充满了信心。

华不石却微微一笑,道:“天下哪里会有稳操胜券的战事,何况如今敌众我寡,胜负更是难料。我们只能见招拆招,就看看对方的主事者底有何本事了!”

这一次龙宫部众并没有急于攻上前来。

三人站在海神殿前的石阶上,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远处的火把才再度开始晃动,接着人影攒动,黑压压的海盗人马缓缓地挪动了过来。这次进攻比先前两次的冲锋都缓慢得多,海盗们列成了一排排密集的阵形,甚是整齐,倒有点象是正统军队的气势。

而大队海盗前进的路线,也不象前两次顺着城中的路径行走,而是朝着海神殿的方向径直碾压过来,伴随着几声闷响,挡在他们前方的房屋居然一座座轰然倒塌!

见到此景司马如兰吃了一惊,颦眉道:“那是什么声音?莫不是他们把火炮拉出来了么?”

华不石凝望了片刻,说道:“应该不是。这些海盗要往来奔袭,为求行动轻便不会带有火炮,而且刚才也未瞧见有爆zhà

的火光。我猜想他们大概刚才从城外砍来树木,临时制做了几架投石车。”

先前两次杀退海盗的冲锋,除了依靠刺虎士所结的虎搏阵之威,华不石搭建的防御墙也无疑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对面的主事者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这一次专门弄来了攻城器械,想要步步为营,不惜摧毁一路上所有房屋,也不留下任何可用作防御的建筑。

这些临时制做的投石车虽是粗糙,射程也仅有二十丈左右,用于攻打坚城自是不够,不过对付城中的低矮房屋,和华不石搭建的简陋的防御墙倒是绰绰有余。

如此一来,刺虎士便没有地形的优势可以依仗,只能与海盗们正面硬拼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要不然兰儿和绛衣姐姐冲过去,毁掉那几架投石车!”司马如兰道。

华不石摇头道:“不可。对方既用此计,定会对投石车严加防范,而且即便毁掉这几架,他们也还可再造,无甚大用。”

他忽然扬眉笑道:“也罢,对方想要决战,我们就与他们决战!防守本就不是制胜之道,一举打垮这三千海盗,看黑龙王还出不出来!”

华不石轻咳一声,沉声说道:“朱洪,海盗一近石墙三十丈,你就带领刺虎士分两路冲出,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既守不住,不如强攻出去,进攻本就是最好的防守!

如若是龙宫部众一开始就用这种方式强攻过来,华不石肯定不敢让刺虎士这般冲出去。这些土著战士虽然经过了四个多月的训liàn

,已熟习了上乘刀法,但终究没有经lì

过战事,无论是经验和信心都尚有缺陷。

然而有了之前的两场守卫战,每一个刺虎士都已经杀人见血,两度大败海盗也带给了他们坚强的信心。所谓“久战方成劲旅”,这些土著少年从一开始挑选,便是以心志坚强为最重yào

的标准,而他们本身又对海盗抱有刻骨的仇恨,经lì

了这两战之后,已足以让整个战部发生改变。

朱洪的两条浓眉拧在了一起,说道:“我们都攻了出去,若海盗冲到海神殿前唯恐回防不及!”

率领二百刺虎士去迎战三千海盗,朱洪并不畏惧,他所担心的却是师父华不石的安全。

华不石却晒然一笑道:“你们结阵强攻出去,在墙外与海盗交手,对方大队人马应该冲不过来,即便有小股的海盗来袭,有姐姐和兰儿小姐在我的身边,加上二百弓手保护,也当无大碍。”

第五百四十一章 冲阵

华不石晒然一笑道:“你们结阵强攻出去,在墙外与海盗交手,对方大队人马应该冲不过来,即便有小股的海盗来袭,有姐姐和兰儿小姐在我的身边,加上二百弓手保护,也当无大碍。”

朱洪想了想,才点了点头。

华不石望着朱洪的眼睛,忽然柔声说道:“这一战甚是凶险,你也小心一些,冲出去之后须利用刀阵做掩护,切不要逞强独战,以免出了闪失。”

朱洪道:“是,徒儿遵命!”

在五小之中,华不石内心里最喜欢的,其实就是这位颇有侠义之气的少年。虽然他们师徒二人的性格截然不同,平日里朱洪对华不石一向秉执对待尊长之礼,总是毕恭毕敬,而私下里他们也没有过多言语的交流,但此时短短的一句话,就足以表达彼此相互关心之意。

朱洪领命走下台阶,华不石随即叫来千总胡靖,吩咐他将二百弓箭手分布于台阶上防守,若有海盗逼近就立时乱箭射杀。

布置完了一切,远处的大队海盗也已渐渐地逼近了。

※※※※※※※※※※※※※※※※※※※※※※※※※※※※※※三千海盗结成五个方阵,缓缓向前推进。

投石车不断发射石块,砸在周围的石墙屋舍上,另有走在阵势前方的七八十名海盗抬着圆木横冲直撞,沿途的所有房屋,全都被夷为了平地。看起来龙宫部众宁可舍弃掉黑龙城里的所有建筑,也要一举把蜷缩在海神殿前的几百只老鼠给围杀干净!

只不过他们想围杀的却并非老鼠,而是老虎!

当最前端的海盗走近距离防御墙三十丈时,朱洪一声大喝,早已分为两队做好了突击准bèi

的刺虎士从两处豁口直冲而出!由于前方的房屋已被扫平,他们冲出石墙之后,面前已无障碍,而两处豁口的方位,正好形似是兽中之王张开的大嘴!

华不石在布置防御工事时,显然也曾考lǜ

过向外突击的情形。刺虎士一冲出石墙,就形同两排利齿,而利齿一合,对方阵势前方的那些抬着圆木准bèi

拆墙的海盗喽啰便被一口吞掉,当利齿再度张开时,吐出来的是七八十具尸体!

“坎位结阵,离位,断!”

朱洪的喝令声灌注了内力,震得所有人的耳朵嗡嗡作响!

几乎是在瞬时之间,所有的刺虎士已结成了一个虎搏大阵,冲向了龙宫部众五个方阵最前面的一个。嘶喊,惨呼,夹杂着断体残肢四散飞溅,虎搏阵就象是一把利刃直插而入,仅数息时间之后,海盗的方阵已被直切而断!

猛虎出柙,势不可挡!

做为“鹤行转轮刀”和虎搏阵的创立者,二叔华地虎若是见到这等情形,一定会感到无比骄傲。他生性好武,但一辈子从没有与人动手搏命,却将所有的勇气都贯注到了这门刀法和阵法之中,而今日这群身怀着对海盗的仇恨,心志无比坚忍的少年,正是将他的勇气淋漓尽致地发挥了出来。

龙宫部众的其他方阵,此时才有所反应,开始向刺虎士们包抄过来,但虎搏阵进入海盗丛中,犹如划过皮肉的锋刃,所到之处只留下一地的鲜血和残尸!

先前的两战只是防御,到了此时,才是真zhèng

意义上的进攻。

之前两战刺虎士几乎不曾折损,这一次却是直接攻入多于己方十余倍的海盗阵中,没有石墙工事的保护,虎搏阵只得四面对敌。即便他们都习练过上乘刀法,武技硬功都强过海盗甚多,仍难免会有所损伤。

但是,也正因为少了阻挡和桎梏,他们击杀敌人的速度也快了数倍!

强悍的战部,必须经过血战磨炼方能成形,只有在生死搏杀中存活下来的人,方能化茧成蝶,成为真zhèng

的勇士。今夜这场恶战是刺虎士的首战,却也是让他们真zhèng

成为无坚不摧的铁血战部的一战。

龙宫部众的方阵,与虎搏阵一触即溃,全然无法阻挡住刺虎士们的攻击。海盗毕竟不是正规军队,凶悍有余而纪律不足,勉强结成的阵法当真厮杀起来也难以保持。当双方冲杀了一阵之后,战场上的形势便演变成了数千人地对虎搏阵乱战围攻。

散兵要冲击战阵,本就极是不利,何况是虎搏阵这等有上乘武功相配的坚阵。很快海盗们就损伤惨重,在空地上留下了二百余具的尸体,而虎搏阵中十余名受伤者,则被转移到阵形的中央进行包扎。

折损两三百人,对于超过三千之众的海盗来说只是不到一成,余众如果舍命攻击,双方人数过于悬殊,胜负依然难料。但是先前两度被杀退,这一次又瞬时就死了这么多人,就算是亡命之徒,也会心生惧意,有许多海盗开始畏缩,对虎搏阵的围攻顿时有所减弱。

这么一来,虎搏阵就更加显得坚不可摧,而海盗们则死得更快!

却在此时,只听得一声厉啸,一条人影冲天而起,如苍鹰般扑到了虎搏阵前,向当先的一名刺虎士一掌直拍而来!

虎搏阵一旦结成,周围的数名刺虎士自会配合攻防,眼见着来袭者定是高手,一时间已有四柄短刃同时刺出。但只听到“铮铮铮铮”四声,来袭者的掌力硬生生震开了四刀,拍中了那名刺虎士前心上的钢甲!

二百名刺虎士所穿戴的“三元甲”,乃是铸铁大师亲手打造,不仅寻常刀剑难伤,就算是神兵宝刃要想刺穿也是不易。有钢甲的保护,加上刺虎士用药水浸泡出的一身横练硬功,被一只肉掌拍中,本应无碍才是。

然而,这一掌拍上,钢甲却倏然龟裂,“砰”地一声粉碎,而那名刺虎士闷哼了一声,已被击得倒飞而起,在空中口血已然喷出,一身硬功竟也毫无作用!

此时众人才看清扑过来的人,是一个又胖又矮的中年壮汉,却是穿着一身棕黑绸衫,腰系玉带,头顶束发冠帽,脸上棱角分明,一双绿豆小眼之中透着凶狠的光。

一掌击碎“三元甲”,就连熊百龄的“惊熊掌”也做不到,此人不仅一掌震开四刀,还打碎钢甲击伤刺虎士,掌力之雄厚令人咋舌。

一人被硬生生地击飞,虎搏阵顿时出现了缺口,一旁的几名刺虎士还未及弥补,这矮胖壮汉已冲入到阵中,连出三掌拍击而出!

三声沉闷的响声,每个人的耳鼓都被震得发麻,四周的空气都几乎凝结了起来!矮胖壮汉的三掌竟被一个人硬接了下来,而他也被硬生生地震退出丈许,退到了虎搏阵之外。

矮胖壮汉又后退几步,才站稳了脚步,抬头定睛瞧看时,却见接他三掌的,竟是一个方脸大耳的少年,而二人掌力相交,这少年也被震退了二丈有余,站到虎搏阵的中央。

刚才的对掌是这矮胖汉子道先出手,这少年硬接时虽然退得更远一些,二人的掌力其实却是在伯仲之间,并未分出高下。

“本人霍三问,你是谁?”矮胖汉子喝问道。

“朱洪。”朱洪的嘴里迸出两个字。

从名字可知,这矮胖汉子是“九龙子”中的老三,想必也就是统领这数千龙宫部众的主事者。眼见着手下的海盗们损失惨重,这位霍三爷已经忍耐不住,才决定要亲自出手破阵。

“朱洪?你就是传言中的战神?”霍三问道,“难怪能接下我的龙吞掌!”

朱洪双目如刀盯着对方,并不回答。

霍三问沉着脸,目光中凛冽之意亦是逼人,双掌一横,再度纵跃而起,向虎搏阵直扑而来!

海神殿前的石阶上,华不石望着远处朱洪与霍三问的交手,满脸都是凝重之色。

“朱洪能胜过那矮胖的汉子吗,要不然我去帮他?”司马如兰说道。

相隔数十丈,她自是听不到刚才霍三问报出姓名,但从先前裂甲的一掌,便能看得出那人是极难对付的顶尖高手。

华不石摇头道:“不用。那人虽是厉害,但朱洪有虎搏阵相助,应对他不至有失,兰儿小姐还是陪在我身边好些。”

他这句话说出,似乎颇含有暖昧之意,司马如兰不由得脸上一红,一时之间低头不语。

此时却忽听得杨绛衣道:“我们三人还是一起躲进大殿去吧,这座石殿虽然不足为峙,但总比留在外面安全一些。”

司马如兰闻言不由得大感惊奇,问道:“绛衣姐姐,为什么要进殿去呢?”

现下朱洪和刺虎士正在墙外与海盗人马大战,只有在殿外台阶上才能瞧得见双方交战的情形,杨绛衣却忽然说要躲进海神殿去,让司马如兰有些摸不着头脑。

华不石却并无意wài

之色,仿佛早已经明白杨绛衣言中之意,只眨了眨眼,说道:“原来姐姐已知dào

我的打算了。”

杨绛衣浅浅一笑,道:“从你不阻止曹暮云带兵进谷,我就已经猜到了。你行事一向都爱用奇谋,这一次拿自己当做诱饵,不觉得太冒险了么?”

第五百四十二章 钓大龙

杨绛衣浅笑道:“从你不阻止曹暮云带兵进谷,我就已经猜到了。你行事一向都爱用奇谋,这一次拿自己当做诱饵,不觉得太冒险了么?”

华不石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一次我们攻入对方巢穴,若还不能击杀黑龙王,日后只怕再无此机会,要行险棋引他现身,亦是迫不得已之举。”

此次远征,联手三方的目的其实各不相同。曹暮云率领粤境水师前来,只为夺取“黑龙宫”的财宝,对能否消灭龙宫部众并不在意,而以“万金堂”和“恶狗门”的立场,却至少要重创“黑龙宫”的海盗,最好能够杀死黑龙王,否则留下后患,他日龙宫部众再攻上大仓岛,际时没有朝廷水师援救,大仓城定难保全。

司马如兰却听得甚是诧异,问道:“华先生,绛衣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啊?黑龙王不是已逃到那个山谷里去了吗,又怎么会在这里现身出来?”

杨绛衣道:“那紫袍人到底是何人尚且不知,就算他真的是黑龙王,相必也有办法从山谷里出来。我们现在人单势孤,对他来说,岂不正是一个突袭的好机会么?”

司马如兰睁大了眼睛,似有所悟。她本也是十分聪明的女孩子,只不过缺少一些诡谋经验,而经过杨绛衣这一提点,很快就明白了华不石的计策。

原来这位大少爷是要拿自己为诱饵,把黑龙王引出来!

这次远征的三方势力实力相加虽强过海盗,但黑龙王在港口海湾里做下布设,其实早就算定他们会分兵上岛。而留下这一座防守疏松的城堡,又有意暴露从九龙壁后进入山谷的通道,便是要让上岛的兵力再进一步分散,以便于个个击破。

华不石索性将计就计,让曹暮云带兵从龙壁入口进谷,再吸引海盗大队人马来攻海神殿,让刺虎士冲出去与海盗人马决战,无疑正是对方高手来袭创造了最好的突袭机会。

先前华不石对朱洪所言,虎搏阵只要拖住海盗的主力人马,殿外有弓手防守,大队海盗冲不过来,而小股海盗也不足为惧,是以无须担心他的安全。却有一件事华不石没有说,就是如果龙宫部众的高手来袭,即便只有几个人,这些普通的弓手也肯定挡不住。

华不石轻轻一笑,说道:“若不是对姐姐和兰儿小姐联手颇具信心,华不石也不敢做此安排。如今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只看那位黑龙王敢不敢来了!”

当日在巨鲛舰上杨绛衣和司马如兰联手大战乔双愁,所发挥的天赋令得华不石大为惊叹,这几个月杨绛衣又修习了佛家内功心法“易筋经”,武功大有长进。只不过她们这一次所面对的敌手,却很有可能是比乔双愁更强的黑龙王。

而这位大少爷所下的饵不只有他自己,还有司马如兰,这也是他把兰马如兰留在身边的原因。当然相对而言,华不石不会武功,全无自保之力,对方高手来袭时会更加危险。

依杨绛衣的提议,三人退进了海神殿中。此时把总胡靖和二百名弓箭手已到殿外的台阶上去防守,整个大殿内一片空空荡荡,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十来只青铜灯架上的烛火发出忽明忽暗的光,却令得四下显得更为阴森。

对于今夜之战,司马如兰心里原本并不害pà

,可听说黑龙王随时都可能现身,一时之间却也不禁紧张了起来,一颗心在胸口怦怦直跳。

她朝华不石看过去,却见这位大少爷神色如常,又望向杨绛衣,见她亦是镇定自若,似乎全无所惧,司马如兰也强迫自己稳住心神,镇定下来。

在以前司马如兰一向都没有太多的好胜之心,可是自从见到杨绛衣以后,她只觉得这位绛衣姐姐的武功心智,样样强过自己,却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一些要与她相较而不肯服输意识。

“谁在那儿?”杨绛衣忽然喝道,手中的“赤雪剑”一摆,剑尖指向了大殿角落上的一片阴影。

“别……别误会,是我是我呀……”一个人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体形纤瘦,面容清秀,头戴文士巾,身穿紫罗儒衫,正是龙趾镇上的酒店老板吴逸轩。

先前一行人由这吴逸轩带路来到黑龙城,攻城的时候一阵混乱谁也没有对他多加留意,而进了城以后这位吴老板就不知去向了,没想到原来也躲到了海神殿里。

杨绛衣垂下巨剑,问道:“吴老板,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逸轩走到近前,一边走一边说道:“小可本是跟……跟着曹公子的大军进城的,后来他们都进了那个石壁后面的山谷,我就留在这大殿里啦!唉呀,外面一下子来了那么多海盗,可是把我给吓……吓坏了,若是被他们抓……抓到,一定会杀了我的!”

他脸色苍白,说话声音哆嗦,还有些结巴,显然是被惊吓得不轻。

司马如兰毕竟心地善良,说道:“吴老板用不着害pà

,有我们在这儿,不会让海盗伤到你的。”

吴逸轩道:“那可就多谢……多谢了,如今有那么多海盗在外面,华兄可千万不要丢下小弟不管呀!”他一面说着,迈步朝华不石走了过来。

华不石却忽然后退了两步,道:“你且站住!吴兄刚才说,你一直都在这座海神殿里么?”

吴逸轩停下了脚步,愕然道:“是啊,小弟进了这黑龙城,就随曹公子的兵士来到了这里,华兄难道不相信?”

华不石上下打量着吴逸轩,忽然道:“吴兄此话不尽不实。刚才曹公子率大军进了山谷之后,我曾下令水师兵士搜查过这座海神大殿内外,看看有没有海盗隐藏,为何却无人禀告找到了吴老板你呢?”

吴逸轩道:“小弟又不是海盗,先前还为你们带过路,那些兵士都识得,见了小弟不以为怪,自不会向华兄禀告。”

吴逸轩此话说出,华不石微笑不语,杨绛衣和司马如兰却已经双双挺起了手中长剑。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说谎!”司马如兰大声叱道。

吴逸轩所言本是并无破绽,只不过先前曹暮云带领三千兵士从龙壁进谷之后,所留下的水师弓手一直都在海神殿外列队,直到海盗的要用箭雨突袭时华不石才让胡靖带兵进入大殿躲避,从始至终都没有叫人搜查过大殿。

华不石只是用言语试探,而吴逸轩的应答却正好说明,他先前定然不在殿中。杨绛衣和司马如兰一听,也立kè

就知dào

了这位吴老板并没有说实话。

吴逸轩愣了一下,脸上的颜色青白交替,忽然间展颜一笑,说道:“原来华兄是用诈语相欺,传说恶狗公子一向都狡诈机变,我本应当想到才对。”

他片刻之前额头上还流着冷汗,脸色也还苍白不堪,但瞬时间就已经看不到半点惊慌害pà

的表情,反倒露出了一幅悠然之态。面对着杨绛衣和司马如兰二人手中的利剑,吴逸轩背着手站在当地,却有几分洋洋自得的神气。

华不石盯着他的眼睛,说道:“要说狡诈机变,你我彼此彼此。不知吴兄的真实身份,可否不吝见告?”

吴逸轩笑道:“刚才在殿外华兄不是一直在说及下饵钓鱼之事么?本王不才,便是华兄想要钓的那一条大鱼了。”

黑龙王?!

这位年纪最多二十岁出头,看上去比华不石还小上好几岁的吴老板,居然就是名震天下的海上霸主黑龙王?

传说中的黑龙王乃是有着三头六臂之能,犹如魔王一般杀人不眨眼的怪物,可是这位吴逸轩面容清秀,体形纤细,看起来就象是一个连杀鸡都杀不死的文弱书生,令人实难与黑龙王联系在一起。

不仅司马如兰和杨绛衣的脸上均露出了不能置信的表情,就连华不石望向吴逸轩的眼神,也充满了惊诧。

吴逸轩道:“本王姓龙,草字上霆下祖,便是这座黑龙岛的主人,你们若要叫我黑龙王也无不可。”

他目光斜睨华不石,轻描淡写道:“怎么华兄不相信么?”

直过了半晌,华不石才缓缓道:“我怎能不信,若不是黑龙王,何人有如此高明的敛息之术,就连秋横波也瞒得过。”

到了此时,这位大少爷已经看出吴逸轩虽然身形纤弱,眼眸之中却有光华隐隐,而且气息悠长,显然是内功修为极其深厚的徵象。

习练过武功的人要扮成不会武功的模样固然不难,但是要想瞒过秋横波那种绝世高手却几乎不可能,尤其是在有意试探之下仍能够敛藏自身的真气不被发觉,只有二人功力相若或是高过对方,方有可能做得到。

先前在龙趾镇的酒楼上,秋横波曾亲手将吴逸轩抓下楼来,肯定出手试探过他是否身具武功,却并未发觉有异,足见这位“吴老板”绝非常人,恐怕也只有黑龙王才做得到。

华不石拱了拱手,道:“如此说来,华不石应当称呼吴老板为‘龙王大人’了,真是失敬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劝盟

华不石拱了拱手,道:“如此说来,华不石应当称呼吴老板为‘龙王大人’了,真是失敬了!”

龙霆祖淡然道:“名字只不过是称谓,华兄想要如何叫都没有关系。”

华不石道:“龙王大人身为一岛之主,南海上的海盗王,竟不惜屈尊到酒楼里当老板,还亲自引路带我们来黑龙城,待客礼节之周到,实令华不石受宠若惊得很!”

华不石言语中颇带嘈讽之意,龙霆祖听到却一点也不生气,说道:“其实龙趾镇上那家‘太白居’,确实是本王所开,我时常到那酒店里当几天掌柜,岛上的龙宫弟子在酒楼里喝酒,却全都不知dào

。”

他嘴角一翘,轻笑道:“其实比起做这龙宫之主,当酒店老板反倒轻松惬意得多,还能时时品鉴各种美酒佳酿,实是人生之快事,华兄亦是爱酒之人,想必定能明白我的心意!”

华不石道:“过奖,龙王大人的心思,在下哪里能猜得透?”

龙霆祖道:“华兄可是猜不到为何本王亲自引路把你们接来黑龙城么?说实话,那位秋先生武功高强,又修习了先天罡气的神功绝学,就是本王要想瞒过他装成不会武功的模样确是不易,也并无完全的把握。”

华不石道:“哦?那龙王大人为何要做出这等冒险之举呢?”

要知dào

先前在龙趾镇上,如果这位“吴老板”被秋横波发xiàn

身具绝顶内功,当时有曹暮云、熊百龄等众多高手在侧,就算他武功再高,也有寡不敌众被众人围杀之虞。

龙霆祖双眸如星,目光投向华不石,说道:“其实本王此举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要会一会华兄,一睹兄台的风采。”

华不石不禁哑然失笑,说道:“我既不是绝代美人,也非甚么英雄豪杰,龙王大人何至于为了见华不石一面,而甘冒此奇险?”

龙霆祖的脸上却并无笑意,一本正经道:“当日乔双愁从大仓岛回来,对本王说起交战的经过,又讲述在巨鲛舰上败于华兄之手的事,本王早就想亲眼一睹‘恶狗公子’的风采,就算要再多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华不石道:“当日围岛之战,打败乔双愁的并非是在下,华不石身无武功尽人皆知,只怕要让龙王大人失望了。”

龙霆祖摇头道:“当日若非华兄找出了乔双愁的刀路,他又何致于失败?大仓城被围四十余日,华兄凭借孤城困守,还收容着数万土著,筹谋处事之能,实令本王佩服。乔双愁刀法虽好,海战之术亦得了本王的真传,却并无华兄的谋略,如若本王的麾下有华兄这等能人,也不至于会有当日之败。”

华不石轻笑道:“龙王大人如此抬爱,莫不是想让华不石弃暗投明,改投到‘黑龙宫’里来当差吧?”

龙霆祖依然盯着华不石的双眼,道:“本王正有此意。”

华不石眉梢一挑,似讥讽,又似讪笑,道:“想不到龙王大人也会说笑。”

龙霆祖却正色道:“本王知dào

,华兄乃是一派主事之人,想让你投入‘黑龙宫’门下,就算拿出‘九龙子’之首的位置,华兄多半仍不会情愿。是以本王退而求其次,提议你我双方结为盟友,共图大计,华兄之意如何?”

华不石面带微笑,却不置一词。

龙霆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若华兄愿意与我们‘黑龙宫’结盟,本王可以保证,不仅东海和南海尽归你我所有,而且在三年之内,我们便可称霸中土大陆上两域十三省,黑白两道绝无一家势力敢不归顺于本王和华兄!”

华不石目光一动,问道:“此话当真么?龙王大人有何办法,能在三年之内称霸中原各境呢?据在下所知,龙宫部众一向只在海上活动,是极少上岸的。”

如若能够称霸大明江湖,对华不石来说当然是不小的诱惑,这本就是他一直以来的理想。只不过要在数年之内达成此事,即使是少林武当这等武林中最大的门派,或者“天下盟”那般统领着天下黑道的联盟势力,也不敢夸下这样的海口。

如果说出此话的人不是黑龙王,华不石定然会把它当成是胡言妄语一笑置之。但是龙霆祖把它当做双方结盟的条件提出来,应当不是简单的口出狂言,至少会有所依仗才是。

这种依仗绝非寻常的几股江湖势力,或者数个绝顶高手就能达成,定须有足以左右整个大明天下的力量才行,华不石一时间却实在想不出黑龙王的依仗会是什么。

龙霆祖道:“本王敢向华兄保证,自当是有实现的把握,至于如何实现,华兄答yīng

了结盟,我自会将详情相告。天下没有任何一家门派,还能提出本王的这等条件了,华兄何不考lǜ

一二?”

华不石低头沉吟,过了一会儿才道:“不行,此事我还是不能答yīng

。”

龙霆祖道:“华兄不答yīng

,敢是因为大仓城之故么?其实我们‘黑龙宫’与大仓城并无真zhèng

的利害冲突,你我联盟一成,本王可以答yīng

今后龙宫部众不再侵犯大仓岛,与他们化敌为友亦无不可。”

他此话才一说出,司马如兰已抢先道:“华先生,别听他胡说八道!黑龙王害死了我爹爹,又杀死了‘万金堂’许多弟子,谁要和他们化敌为友!”

龙霆祖却冷冷一笑,说道:“司马小姐,在此之前你我双方本就是仇敌,你父亲确是被我指使所杀,不过他何尝又不想杀我?古往今来两军交战,阴谋杀戮本就无可厚非。你们‘万金堂’有不少人死在我们手中,可龙宫部众亦有不少被你们杀死,这其中的帐,又怎么能算得清楚?”

他目光转向华不石,说道:“华先生与‘万金堂’结盟,无非是因为看中大仓城的繁荣富裕,在城里有利可图,其实本王的财富更多过大仓城,建设和治理之能也绝不在司马逐风之下,你们来到黑龙岛上,沿途所见的那些街镇的富足,便不在大仓城之下。”

华不石摇头道:“在下不肯答yīng

,并非因为这个缘故。若我没有记错,曹暮云与‘黑龙宫’也曾经有过盟约,可龙王大人背信弃义,在万易岛外欲置他于死地。华不石今日如若答yīng

结盟,恐怕过不了两日,亦会重蹈了曹公子的覆辙,这叫我如何能信得过你?”

龙霆祖眨了眨眼睛,说道:“华兄只知dào

龙宫部众一向都在海上行动,极少上陆地行事,却一定不知其实近五年以来,本王的大部分时间都并未留在这黑龙岛,而是在中土大陆上的各境中行走。”

他一直在劝说华不石答yīng

结盟,此时却忽然岔开了话题,倒令人颇有些意wài



华不石道:“是么?想是龙王大人在这岛上待得腻了,才到大陆上去游玩散心?”

龙霆祖道:“游玩散心自也不错,不过本王在中土大陆上所做的主要事情,却是结识当朝官吏。大明朝廷之中的权贵大员,东林、齐、浙、楚各党,甚至阉党宦官,本王都识得不少,若非如此,我又怎会知dào

曹暮云奉密旨南下,利用他定下刺杀司马逐风的计策。”

听到龙霆祖又提起刺杀父亲之事,司马如兰牙关紧咬,一双美眸直冒火星,立时就要仗剑上前,却被一旁的杨绛衣伸手拦住。

华不石恍然道:“原来龙王大人先前所说的称霸中原,敢是想利用朝廷之力么?”

龙霆祖却不做答,反问道:“华兄可知,我是在南海上的海盗王,那些官宦大员明知本王的身份却还愿意与我交往,甚至以兄弟相称,是何缘故?”

华不石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龙王大人为人豪爽,出手阔绰之故。”

龙霆祖大笑道:“华兄果然聪明!朝廷的那些官吏,不论品阶高低,少则数千两,多则万余两银子送上,他们就什么事情都肯做,不要说是与我交朋友,便是叫他们跪在地上给我磕头,只怕也都愿意。”

他“哈哈”笑了几声之后,面色却又忽地一沉,道:“这样的一群全无操守的官吏,如此一个破败不堪的朝廷,早已腐烂到了根上,那个皇帝老儿朱由检,比起商纣夏桀也不惶多让,被他人推倒覆灭只是早晚的事,我等要称霸中原,这些人又如何能够靠得住!”

当今朝廷的昏庸腐败,华不石自也是深知,对于龙霆祖之言却也无可辩驳,只得轻叹了一声不言不语。这位大少爷心里却在暗忖,黑龙王如若不是依靠官府之力,又怎能在数年之内一统大明江湖,莫非他所依仗的竟是大明朝的外敌么,那他花费这么多的银两结交朝廷官吏又是目的何在呢?

龙霆祖见华不石低头不语,又道:“那曹暮云虽也有些本事,在官府里也算是少有的俊杰人物,只可惜头脑过于愚腐,而他曹家与大明朝廷关系也太深,无法抽身而出。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并非本王要对他背信,那一场交yì

本就只是一条利用他的计策而已。”

第五百四十四章 七剑

龙霆祖道:“那曹暮云虽也有些本事,在官府里也算是少有的俊杰人物,只可惜头脑过于愚腐,而他曹家与大明朝廷关系也太深,无法抽身而出。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并非本王要对他背信,那一场交yì

本就只是一条利用他的计策而已。”

他目光再望向华不石,说道:“当日与曹暮云订立协议,他并未能见到本王一面,你我结盟却不一样,本王为了迎接华兄来此,不惜冒险亲自现身引路,其中的诚意,华兄也应当能够有所了然吧?”

华不石却轻抚手掌,说道:“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结盟之事不必再提了,并非华不石不能领会龙王大人的诚意,只因为你我所行之道全然不同之故!”

龙霆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问道:“华兄此言何意?难道你不想让‘恶狗门’称霸江湖么,你我所行之道有何不同?”

华不石道:“本少爷的处世之道最重信义二字,获取利益只用公平交yì

的手段,对待良善平民决不强取豪夺,龙宫部众却专事劫掠,在南海上滥杀无辜,你我并非同道中人,是以我只会与‘万金堂’结盟,而不会和‘黑龙宫’合zuò

!”

龙霆祖嘴角一撇,冷笑道:“我本还以为华兄是率直坦诚之人,却没想到你也和江湖上那些白道门派一般,满嘴的仁义道德,装腔作势!你莫要忘了,贵门的掌门,令尊华天雄便是黑道强人,还曾在‘黑风录’上排到第五十六位,强抢豪夺,杀人劫掠之事他还做得少么?这世上的事,本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为王,所谓道义,不过是虚伪之辈嘴上说说,这等简单道理,以华兄的聪明难道还没有想明白?”

华不石却正色道:“你所言不假,我爹爹确实曾是黑道中人,不过自华不石出生之日起,他就已经洗手退出了黑道。这二十五年以来,‘恶狗门’绝没有劫掠过一个良善平民,也未滥杀过一条无辜的人命。华不石虽然不敢妄称侠义,却只会凭着心中的准则行事,龙王大人处世之道与在下截然不同,只怕是不能相容的!”

华不石的这一番语说得十分坚决,语气间颇有几分凛然正气,龙霆祖听到耳中,脸色却已越来越阴沉。

他已经完全理解了华不石所说,沉声道:“想不到本王的一片好意,华兄却不肯领受!如此说来,你我今日只能一战到底,别出它途了?”

华不石与龙霆祖四目对视,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对方脸上露出的失望之色,华不石看在眼中并不虚假,这位称霸南海的黑龙王确实想要与他结盟,所提出的条件亦是绝无仅有,只可惜华不石却不能答yīng



这位年轻得有些过头的海盗之王,亦是当世少有的俊杰,如若有可能的话,华不石并不希望与他成为敌人,但事到如今,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龙霆祖,曹暮云和华不石三人有着不少相似之处,他们的年纪皆是不大,却都怀有雄心壮志,拥有超越常人的谋略手段,且心志坚忍,杀伐果决。他们若能结成朋友,定是少有的知己,可若是变成了敌人,必定是最为难缠的生死仇敌。

只可惜这等仇敌却是无可避免,因为他们的志向皆不相同,彼此根本就不能够相容。

龙霆祖的脸上依然带着失望的神情,但只在瞬时之间,眼眸之中却有一道精光疾闪而过。

这道精光似有似无,若不是特别留意,决计看不出来。华不石与他相对而视,却是已瞧见了,他猛然色变,喝叫道:“快闪!”却是一把抓住了司马如兰的手臂,将她向拉向自己的身边。

铺在地上的石板倏然爆裂,数道寒光飞射而出!

劝说不成,这位黑龙王翻脸竟是如此之快,而且用暗袭手段出手之果决,全无一点儿迟疑和犹豫!

与先前在城墙上的那个紫袍人一样,这数道寒光从石板下飞袭而出,并不机关埋伏。

机关暗器再快,弹射发动时亦会有细微的响动,对于听觉聪敏的武功高手来说,至少还会有一丝反应的时间。而龙霆祖的暗袭却是全无声息,也全无征兆地发出,数道寒光破石而出,分袭杨绛衣和司马如兰二人,令人全无提防的可能。华不石若不是看出了龙霆祖的目光有异,以及对于骤然出现杀机的下意识反应,定是无法觉察得出来的。

“叮叮”两声脆响,杨绛衣手中“赤雪剑”抵下了两道寒光,第三道寒光尽lì

躲闪,却从耳边划过,衣衫割裂,玉肩上顿时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血痕。而司马如兰幸得被这位大少爷拉得后退了一步,数道寒光从她身前险而又险地掠过。

所有的寒光从地底下疾射而出,全都汇集到了龙霆祖的身前。而此时华不石才看清楚,这些寒光原来全都是剑。

共有七柄剑!

先前那位紫袍人用三柄剑做为兵器,已是有些匪夷所思,而这位黑龙王的兵器,竟然是七柄剑!其中两柄剑被龙霆祖分持于手中,象是两支突起的龙角,另外的五柄则全都悬浮于身前的半空中,就象是恶龙的一整排牙齿!

握在他手中的龙角剑长三尺四寸,宽两寸,而悬空的龙牙剑长二尺一寸,宽九分。

若非是先天内功已练至化境,是不可能以罡气驭剑的。紫袍人能驭一柄剑伤敌,已属于世上少有的神功奇技,还一度出其不意地把秋横波杀得节节后退,大落下风,而这龙霆祖竟能同时驭起五剑,莫非他的先天罡气竟然比那名紫袍高手更加强dà

五倍?

龙霆祖的年龄不会超过二十三岁,精研过“辨体识人”之术的华不石对此确信无疑。

一个年轻人或许可以参悟高明的剑法绝学,或是掌握奇妙的武学招式,但是他的内功修为却必定有限。只因要提升内功修为绝非短期之功,必须经过长年累月的刻苦修liàn

方能有所成就,似朱洪那般在多种巧合之下,全身经脉受伤垂死,最终破蚕化蝶而强行提升内力的,本就是天下绝无仅有的机缘。

而就算是朱洪的内功,也未必及得上那名紫袍人,更不要说一身罡气比紫袍人还强上五倍的龙霆祖!

能以七剑为兵器,用罡气同驭五剑,龙霆祖的内功修为,已非用几甲子的功力可以衡量,只能够用“超凡入圣”来形容,天下间只怕再没有比他内功更强之人!

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能这等修为,华不石实在想不到他是如何才能练成的,莫非这世上真有生死轮回的奇术,这位黑龙王有巧夺造化之能,能将前世修成了内功带到今生不成!

难怪秋横波无法探察出他隐藏武功,也无怪乎像乔双愁那种绝世刀客,也会被他收为己用!

龙霆祖却望着华不石,傲然说道:“‘神龙劲’盖世无双,七剑齐出天下无人能争锋!刚才本王手下留情,未伤及华兄,只想多给华兄一次对结盟之事再作考lǜ

的机会,不至做出后悔莫及的决定!要知曹暮云秋横波和那三千兵士,此时正陷在千石谷的‘万丈红尘阵’中,孟一笑足以困住他们一日一夜,你的那个徒弟与霍三问交手,能够自保就算不错,他们都不可能前来援救!”

龙霆祖要杀华不石确实不难,如果刚才从地下射出的七剑攻击的目标是华不石,他不会武功,纵使提前有所意识,亦多半躲不过去。

龙霆祖此时已不是在劝说,而是在威胁。

不过,如果说先前的结盟条件还令得华不石颇有些心动的话,他却绝非是会受人威胁的人,龙霆祖的语反倒激起了这位大少爷的抗拒之意。

华不石淡然一笑,说道:“今夜之战,在下的谋略本已用尽,战局发展到现在,华不石已是无用之人。龙王大人若有本事,就先杀了我又有何妨?”

他说得甚是轻松,仿佛要死的人并非他自己。杨绛衣和司马如兰却不约而同地上前了一步,挺剑而立,把这位大少爷护在了身后。

龙霆祖盯着华不石,见他面上全无惧意,心中倏然一动,立时就明白了他的言中之意。

如今曹暮云的大队水师兵士在山谷中被困,龙宫部众的人马却在海神殿外和刺虎士们鏖战,今夜这一战双方都注定会损失惨重。而华不石的计策,本就是以自己为饵,只为引黑龙王现身决战,他所赌的机会,便是杨绛衣和司马如兰二女联手与黑龙王这一战的胜负。

到了现在,华不石的计策其实已然达成,他身无武功,在双方交手时不仅起不了甚么作用,还需yào

杨绛衣和司马如兰的回护。而如果龙霆祖此时杀了他,对于此战非但没有益处,却反而会令二女没有了牵累而奋力一搏。

在华不石决定以自己为饵时,就已经押上了自己的性命,所以此时也就全无所惧了。

第五百四十五章 家仇

龙霆祖目光如刀,眼中的寒意更盛,说道:“华兄不顾自家性命,只为了要搏一点点取胜之机,果然是好胆识!不过本王并不是乔双愁,你以为这两位姑娘联手就能胜得过本王,实是犯了大错!”

华不石道:“拼杀搏命,胜负本就没有定数,龙王大人的罡气驭剑之术世上无双,但天下武功博大精深,各有求胜之道,龙王大人又怎知没有人能胜得过你!”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神色镇定自若。司马如兰适才见到龙霆祖驭使七剑,心中本已有些胆怯,只觉得这黑龙王的武功诡奇,高过自己太多,这一战定是凶多吉少,但此时华不石紧握着她的手,说出这一番话来,竟使得她又凭空多了一点自信。

少林武功,本就是天下武学的正宗,司马如兰身为少林弟子又岂能临阵畏惧!这位大少爷明明不会武功,却总能给人带来莫名的信心!

龙霆祖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好!我就先杀了这两个小姑娘,最后才杀你,叫你输得心服口服,没有话说!”

他话声未落,原本悬浮在身前的五柄钢剑骤然疾射而出,而龙霆祖本人也腾身而起,双手两柄龙角剑同时分刺而出,一时之间,整个海神殿内寒光闪闪,到处遍布剑qì

罡风,声势骇人!

杨绛衣紧握巨剑赤雪,司马如兰也把青钢剑横在胸前,皆取守式严阵以待。

以二敌一,她们本应当占有些优势,但龙霆祖的七柄剑竟从七个不同的方向直袭而来,犹如七名绝顶剑客运剑合击一般,反而一出招就抢到了先手!

然而就在此时却突生变故,七柄剑还未刺到二女的身前,瞬时停顿在了半空中,只因为在空间中忽然出现了七道的火光,竟同时缠在了七柄剑的剑刃之上!

青蓝色的火焰忽地燃起,立kè

包裹住七柄剑,每一柄剑都“嗡嗡”作响,仿佛想要摆脱火焰的纠缠,一时之间却又无法达成。

龙霆祖的脸色骤变,猛然暴喝一声,双掌一振,手中的龙角剑已将火焰斩碎,而另外的五柄剑上青光大作,随着几声哔剥声响起,也脱出了青色火焰的束缚,飞回到他的身前。

“你既已来了,就出来吧!”龙霆祖朝着海神殿角落上的阴影之处在大声道,他的语气平静,却已不象先前那般狂傲。

殿内众人的目光全都投向了那处黑漆漆的角落,却只见一个身着灰色长袍,头上戴着厉鬼面具的人从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

这灰袍人走到近前,取下了覆盖着脸孔的木制面具,随手扔在了地上。

“彭三爷!”

华不石,杨绛衣和司马如兰全都识得此人,司马如兰更是忍不住失声叫出了他的名字。

彭三对华不石眨了眨眼,目光却立时转向了龙霆祖,说道:“八年了,进这海神殿的机关密道居然还没有改,莫非是为了等我回来么,霆祖师弟?”

彭三称黑龙王为师弟!他竟然是龙霆祖的师兄!

龙霆祖面无表情,答道:“不管这机关密道改与不改,万师兄都定会回来,对此家父早有所料。”

彭三咬着牙道:“他自是知dào

我会回来!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我只要有一口气在,又怎会放过那个老贼!”

龙霆祖道:“无论如何,家父也是传授万师兄武功的授业师父,而且如今已然羽化登仙,师兄言语间还须尊敬他老人家一些为好。”

彭三的眼睛瞬间瞪圆,厉喝道:“你说甚么,龙贤真那个老贼已经死了?”

龙霆祖道:“家父已辞世两年有余。”

彭三双目血红瞪着龙霆祖,过了片刻才突然放声狂笑起来,叫道:“不错,那老贼定是死了!要不然你有怎会当上黑龙王,‘神龙劲’又怎能达到三重天!他奶奶的,阎罗王真是不长眼!我隐姓埋名了八年,苦练武功,就为了有一日能手刃那个老贼,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没想到阎罗王却抢先一步把他抓了去!哈哈哈,象他那种险恶小人,不得好死也是应该,就算进了地狱也定是要下油锅,挖心肝,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双目喷火,越说越是激动,说到最后,丑脸之上一片扭曲,泪水已从眼角流了出来。

龙霆祖却面色平静,不疾不徐道:“家父在世之时已完成了南海霸业,一身武功天下无dí

,故去时乃是无疾而终,极是安乐,又岂是你能诅咒的?这世上的事一向都是强者为王,败者为寇,海上陆上皆是如此,你们父子只是败在太过愚蠢,又怎么能怨别人阴险?”

彭三的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喝道:“我父子只是错信了龙贤真那个老贼!没有我万家的‘海神诀’,你们‘黑龙宫’单凭着武功,哪里能够称霸南海!他妈的,背信弃义,口蜜腹剑,那老贼就是天下最阴险的小人!”

龙霆祖道:“用‘海神诀’交换‘神龙劲’,本就是你父亲万重霄首先提起的,你们万家的武功不强,也只有家传的海战之术能拿得出手。当年‘黑龙宫’在南海上不断壮大,声势日盛,已经强过了‘万海神’,难道家父还要一直仰万重霄的鼻息,受他的气么?”

彭三道:“当年我父亲几时让龙贤真受过气,只把他当成了兄弟对待,更没有让他吃过半点亏!龙贤真那个禽兽却因为看上了素心,竟下黑手暗袭父亲,真是下流无耻之犹!”

他喝骂时头发都要竖了起来,显是对龙贤真痛恨之极,而心中亦是无比愤nù



龙霆祖却依然不紧不慢地道:“林素心只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就算姿色再美,家父也不至因为她而做那些事。你父亲万重霄蠢就蠢在不知dào

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时至今日,万师兄居然还是不明白!就算‘万海神’和‘黑龙宫’能在南海上平起平坐,均分利益,又哪里比得上一家独霸的好?”

“当年家父若不先下手为强,万重霄终有一日也会对‘黑龙宫’的势力壮大生出忌惮之心,同样也容不下我们,这本就是弱肉强食之理。万重霄的武功差得远,若单打独斗也敌不过家父,只不过多有部众保护不易得手,家父用暗袭杀他自也理所当然。”

彭三怒极反笑,道:“好!你说你们‘黑龙宫’武功天下无dí

,我便要看一看怎生个无dí

法!父债子偿,龙贤真死了,他欠我的杀父夺妻之仇,还有我万家数百条人命,就落在你的身上!我们就在此决一死战,看看谁能活得过今夜!”

彭三说着双手一摆,数团火焰已在手指间燃起,幽蓝的颜色映在他一张忿怒之极的丑脸,直如青面獠牙的恶鬼一般,与先前他所戴的那张面具的模样竟也差不多。

彭三与龙霆祖交谈时,华不石,杨绛衣和司马如兰三人就站在近处,虽未发一言,却都已对这位彭三爷的身份了然。

他果真是“万海神”的后人。而从二人的对话之中,也大致听出了当年“万海神”与“黑龙宫”的一段仇怨。华不石随即想到,彭三当年在南澳镇抱病投入到柴园,定然也是怀有目的,他想必早就知dào

柴林在“万金堂”中的长老身份,想要借助“万金堂”之力报仇。

毕竟在“万海神”的势力瓦解之后,在南海之上能勉强与“黑龙宫”相抗的,也只有大仓城的“万金堂”。而这一次三方势力联手大举攻打黑龙岛,正是彭三报杀父夺妻之仇的最好机会,他才会潜入岛上,并通过密道进入海神殿中。

龙霆祖盯着彭三,冷冷说道:“万师兄,你明知本王的‘神龙劲’已达三重天境界,还想与我交手争胜,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就算再加上两个姑娘,你们三人联手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彭三眼神凌厉,瞪着对方,说道:“我要杀你,无须杨姑娘和司马小姐帮忙,是不是不自量力,你立kè

便知!”

龙霆祖的脸色忽然变了变,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你手指上的那种青蓝色火焰,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三绝焰’?”

彭三道:“你也知dào

‘三绝焰’,倒还不算孤陋寡闻!我还可以再告sù

你,今夜的战局,你已注定要一败涂地,困在千石谷中的曹暮云和秋横波,过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带着水师兵士杀回来,到时候‘黑龙宫’留在岛上的数千部众,会一个不剩地被消灭,海上那些余党更加不值一提,今天便是你们‘黑龙宫’在南海上撤底覆灭的日子!”

听了此话,龙霆祖的脸色终于开始发白,说道:“你竟能破‘万丈红尘阵’么?不对!就算你真有本事破阵,但人在此地哪里还能分身去千石谷!”

彭三眉梢一挑,道:“这座‘海神岛’本就是我‘万海神’一脉所有,岛上的机关阵法,父亲早已传授给我。至于分身破阵,我上岛时凑巧救下了华少爷的夫人和那个小丫头徒弟,已把破阵之法告sù

了她们,倒用不着自己前去!”

第五百四十六章 宝殿

彭三眉梢一挑,道:“这座‘海神岛’本就是我‘万海神’一脉所有,岛上的机关阵法,父亲早已传授给我.至于分身破阵,我上岛时凑巧救下了华少爷的夫人和那个小丫头徒弟,已把破阵之法告sù

了她们,倒用不着亲自前去!”

听了彭三此话,华不石却是大吃了一惊,问道:“彭三爷救下的可是红珠和灵儿,她们怎么也上岛来了?”

彭三道:“她两人带了一个土著孩子偷偷上得岛来,在山坡上被金四离捉住,不过华少爷用不着担心,现在她们已然脱险,全都好得很,”

他略为一顿,目光瞥向龙霆祖,道:“金四离那个小子,已经被我杀了!”

听到此话,龙霆祖的脸色逾发阴沉,说道:“万师兄杀我龙宫高手,此次前来报仇想必势在必得了?好,你我就到水晶宫中决一生死,本王也想看一看‘三绝焰’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般厉害!”

彭三冷笑道:“到水晶宫去动手?你又想玩甚么花样!你们龙家父子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我却不会再上你的当!杀你在哪里都是一样,我看这海神殿就不错!”

龙霆祖道:“水晶宫乃是本门藏宝的秘地,华少爷一行此番大举攻岛,不就是为了得到其中的财宝么?本王并非保守之人,今夜之战谁最终胜了,那些财宝就归他所有!而万师兄你,难道不想见一见林素心么?”

龙霆祖说及水晶宫里的财宝之时,彭三全然未动声色,但听到林素心的名字,却令他的一张丑脸猛然一颤,喝问道:“你说什么,素心她……她竟还活着么!”

龙霆祖道:“林素心的年纪比万师兄还小,当然还活着,而且容颜风姿不减当年。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家父的宠妾,我自是不会为难于她。只不过这两年来她一个人待在水晶宫里,难免会有些寂寞……”

他的话尚未说完,彭三已怒吼着打断道:“胡说!素心是我万展鹏的妻子,龙贤真那老贼用卑鄙的手段霸占了她,真是无耻之犹!”

龙霆祖道:“家父当年扫平‘万海神’部众,称霸南海之后,林素心就心甘情愿地跟着家父,并非被甚么手段所强迫。万师兄如若不相信,等一下见面时可以当面问她便知。”

龙霆祖的语气平淡,说话时脸上也没带有任何表情,彭三却已经气得咬牙切齿,额头上青筋一道道暴起。任何一个男人,听到别人说起自己妻子的这种事情,都不可能忍耐得住。

他吼叫道:“好!我去水晶宫见见她,也让你多活上一时半刻!”

龙霆祖也不迟疑,手臂一挥,悬于空中的五柄剑已全被收到掌中,隐没在两只长袖里。他的目光转向华不石道:“本王带万师兄到水晶宫去,华兄和两位姑娘若有兴趣,也可以一起来。”

华不石当然要去。

他能够料想得到,彭三既然专门上岛报仇,必定对杀死黑龙王颇有把握,而龙霆祖也似乎极是忌惮“三绝焰”。不过这场对决关系到整个战局的胜败,更决定所有上岛众人的性命,如此关键的一战,华不石自是绝对不能错过。

而且这位大少爷也想亲眼一见传说中的“水晶宫”到底是何等模样。

※※※※※※※※※※※※※※※※※※※※※※※※※※※※※※龙霆祖转身而行,走向了海神殿的深处,彭三、华不石、杨绛衣和司马如兰依次跟在他身后。

很快众人就走到了大殿的尽头,龙霆祖径直从那而被火药炸倒的龙壁前走过,来到了一个角落,伸手在石壁上轻拍了几下,只听见一阵“轧轧”声响起,一个门洞顿时出现在角落之上。

石门仅有三尺来宽,却厚达五尺,极为沉重。这座海神殿内也不知藏有多少暗道机关,却都布设得甚是隐密,专门为防止外人敲击察探,先前那些水师兵士在殿中仔细搜找过许久,却什么也没有发xiàn



彭三道:“原来那龙贤真那个老贼在山腰上青石佛塔的所在修筑了水晶宫,当成窝赃藏宝之地,难怪你能引得曹暮云走进那千石阵。”

龙霆祖道:“这座海神殿依‘龙眼峰’而建,其中的密道修建得如此巧妙,若不加以利用岂不可惜?万师兄既然通晓这个密道,也应当知dào

这一路上并无机关埋伏。”

彭三冷哼了一声,道:“就算你布设了埋伏,以为便能奈何得了我么?”

别说彭三本来就对岛上的密道十分熟悉,他这等武功绝顶之人,知觉反应亦是十分灵敏,要想用机关暗器伤他绝非是一件易事。

这条密道其实就在那面九龙壁的旁边,但石门后面却并非山谷,而是一条蜿蜒的青石阶,十分陡峭,盘旋向上。

原来这座位于岛屿中央的高耸入云的山峰名叫“龙眼峰”。

从远处观看,此峰的是一片黝黑颜色,半掩在迷濛的白雾之中,令人难以瞧得清楚,而到了近处细看,就能发xiàn

这山上的石质乃是一种灰黑色的晶体,却并非普通的花冈岩石。这种晶体十分坚硬,略微发出金属的光泽,在平滑之处犹如镜面一般,能够清晰地反映出倒影来。

除了华不石之外,众人的武功均自不弱,此时各自施展轻功沿着石阶向上疾跃,杨绛衣则挽住华不石手臂,携着这位大少爷一起飞纵,紧随在众人之后。一盏热茶工夫之后,就已爬至百丈以上。此时弥漫于山间的云雾已渐渐被他们踩在了脚下,而青石台阶也终于到了尽头。

此处已是龙眼峰的山腰,登上石阶,便是一片十分平坦的空地,一座建筑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这正是先前曹暮云等人在谷地里所见到的那一座金砖碧瓦的宫殿!

水晶宫并不在千石谷的对面,反而就在石峰内侧,先前引得曹暮云和水师大军进入黑石林的幻像,其实只不过是这座宫殿在对面山壁上的投影,所以一旦走到了石阵之中,由于所处位置的变化,宫殿也就会在众人的眼前隐去。

这只是最为寻常的镜面反射现象,即非传说中的“海市蜃楼”,更不是什么道法妖术,不过在暗夜之中,山谷里又到处都弥漫着层层雾气,没有人能够瞧得出其中的真相。

琼楼玉宇一般的宫殿矗立于龙眼峰山腰上的云雾之间,几如仙境一般。就象是曹暮云当初见到这座水晶宫一般,华不石等人看到此景,亦是有些眼睛发直。

龙霆祖从山路间跃上平台,并未做片刻停留,引着众人来到宫殿前,再踏着白玉阶径直走入殿中。

华不石也能算是富家的大少爷,并不是没有见到财宝,但是他平生所见的财宝相加,只怕也不及这座水晶宫里财宝的一成。

这宫殿没有山下的那座海神殿大,却也并不算小,而银锭元宝在这个地方,已可算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象小山一般随地乱堆着!

黄澄澄的金块砌成了墙,钻石和玛瑙堆成了堆,珍珠则被装在斗里,就象是庄稼丰收时农家仓库里的谷物一般成垛地放着,也不知有多少斗!

这些便是南海上的海盗王十余年来所劫掠的财宝!

一时之间,就连一向精于计算的华不石,也估算不出在这座大殿中宝藏的财宝到底价值几何,但至少有上千万两银子,却是可以肯定。就算大明朝廷的国库之内,恐怕也不会有这么多的财富!

对于眼前成堆的财宝,彭三并没有多看一眼,厉声问道:“龙霆祖,你说素心在水晶宫里,她人现在何处?”

龙霆祖道:“她当然不会与和这些财宝在一起,而是住在宫殿后面的精舍之中。”

彭三道:“带我去见她!”

龙霆祖道:“万师兄请跟我来。”

堆放财宝的所在,只是水晶宫的前殿。穿过前殿往后走,却是一条玉石铺地的曲径回廊,这道回廊两端燃点着长明灯,壁上还镶嵌有许多颗夜明珠,宝珠的柔光与长明灯的火光交错辉映,令人不由得生出亦幻亦真之感。

彭三紧跟在龙霆祖身后,而华不石、杨绛衣和司马如兰则走在彭三的后面,五个人穿过回廊走入到后殿。

水晶宫的后殿是寝宫的模样,虽然壁柱之上也有不少玉石明珠的装饰,依然极尽富丽堂皇,却没有像前殿那般把无数金银珠宝堆积起来。

而从殿后一间侧门走出,众人却忽然发xiàn

,已置身于一个十分精致的小花园中。

这个花园内布置得极具匠心,园中栽种有不少奇花异草,此刻虽然已是冬季,却依然有花朵争相怒放,更有不少含苞欲放的蓓蕾。众人都没有想到,在堆满了财宝的宫殿后面,居然还有这样的一个景致如画的所在。

小花园的中央,还有一个冒着腾腾雾气的泉池。

就在泉池的正对面,一间雅居竹舍房门微敞,门额之上题着写“养生斋”三个篆字。龙霆祖走到了门前,说道:“家父仙去之后,林素心就独居在此处,至今已有两年之久,万师兄若想要见她,只管进去就是。”

华不石放眼向花园四周观望,又将目光投向那座泉池,眉头不禁微蹙了起来。

第五百四十七章 美人薄命

华不石放眼向花园四周观望,又将目光投向那座泉池,眉头不禁微蹙了起来。

彭三却是紧走几步,来到了那竹舍的门前,抬手推开了半掩的竹门,径直走了进去,口中喊道:“素心,你可在里面么?”

龙霆祖随在彭三的身后走进小舍,而华不石三人亦是不敢迟疑,全都迈步跟入。

竹舍之内甚是宽敞,进得房门,只见墙上挂着的一幅仕女图,乃是当朝名家唐伯虎所画,屋内妆台俱全,正是女子所居住的闺房摆设。

墙边桌上的烛台上燃着红烛,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飘荡在空气之中,而正前方却有一道纱幔,隐约可见幔内是一张床榻,而床榻边沿上正有一人坐起。

此时已是深夜,莫非那位林素心已上床歇息了么?

彭三在房中站住,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向纱幔之内,问道:“素心,是你么?”

龙霆祖道:“林素心,你不是天天都想要见万师兄么,如今他已来了,你怎么不出来相迎呢?”

他嘴里说着话,上前伸手一拉,已将那道纱幔拉开。

此时不仅是彭三,竹舍内华不石,杨绛衣和司马如兰的数双眼睛,全都紧盯着床塌边的那个人影。而纱幔这一拉开,那人便完全暴露在众人的眼前,果然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她斜坐在床沿上,柳眉凤目,黑发如瀑披在肩上,肌肤有若凝脂,淑ru挺秀,腰身纤巧,婀娜的身材毫无遮掩地展现在众人眼前,而玉面上泛着红晕,娇羞不可方物,更显娇艳绝伦!

但是令得所有人惊愕的是,这个绝色女子竟然身无寸缕,完全没有穿衣服!

彭三一眼就已认出了这个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林素心,过去了八年时间,她竟一点儿也没有变!她为什么没有穿衣服?莫非是因为众人的突然闯入,她刚刚从床榻上被惊醒,还来不及披上衣物么?

没有一个丈夫,愿意自己的妻子在外人面前赤身**,彭三不及多想,已一步跨到床榻前,拿起了搭放在一旁的轻丝罗衫便要给妻子披上。

却在此时,只听得华不石大叫一声:“彭三爷小心!”

彭三心中一凛,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时,面前林素心的整个身体已裂成两半,一股黄烟从其中直喷了出来,同时机刮射响,六支蓝汪汪利箭朝前胸射来,而身后尖利的破空声响起,竟是龙霆祖的五柄飞剑疾袭而至!

原来这竟是一个陷阱!毒烟,毒箭,和疾袭而来的飞剑,每一样皆是致命之物!

彭三立时屏住了呼吸,不让毒烟吸入鼻中,身形疾转之下,毒箭便全都射空,而随即手掌一伸,便要发出“三绝焰”抵挡龙霆祖袭来的飞剑。

他不愧是绝顶高手,反应实是极快,应对也极是合理,三种致命的袭击立时已躲过了两种,只可惜最后的一种,他却无法抵得住!

就在最后的一刹那,彭三忽然发xiàn

指掌间的“三绝焰”竟然无法发出,而与此同时,龙霆祖的五柄飞剑已尽数刺入了他的身体!

竟是床边的那件罗衣上被做了手脚!

彭三此次潜回黑龙岛,志在报仇雪恨,从在海神殿现身开始直到前来水晶宫,他一路之上都极是小心,时刻提防着各种可能的暗袭。可就是来到这间竹舍中,见到妻子赤身**的瞬时之间,他的心神稍有恍忽,竟然就落入了龙霆祖的陷阱!

花园、竹舍、幔帐之中的林素心模样的假人,全都是早已作好的布置,龙霆祖算准了彭三见到妻子没有穿衣衫,定会伸去拿床边的罗衫。

对于这一切彭三全无所觉,倒是先前华不石在屋外时,就感到这个花园甚是古怪,那便是所有的东西都太过整齐了。

园中花草泉池十分雅致,各个角落俱是纤尘不染,正因为太过整齐干净,就不似是有人在此长期居住的模样。只不过虽然心中怀疑,他一时却并未说出,直到幔帐拉开,精通医道的华不石才立kè

看出了帐内的林素心并不是一个活人,马上出声提醒,却已经晚了一步!

罡气所驭的飞剑,本就是令人最难防范的暗袭手段!

鲜血飞溅中,五柄剑从彭三身上透体而过,就象是恶龙的牙齿划过猎物,而龙霆祖发出一声冷笑,双手中的两柄龙角剑也疾斩而出!

彭三站在当地,鲜血从五道剑创中狂涌而出,一时间却并未倒下去,而龙霆祖的剑锋已斩向他的颈颈,立时便要将他的头颅砍掉!

金铁交鸣,火星飞溅。

龙角双剑的攻击被一柄巨剑硬生生地挡下,出手救人的正是杨绛衣!

彭三遇袭时,杨绛衣和司马如兰虽在竹舍内,却相距三丈开外,变故发生得太快,她们根本无法及时援手。直到此时杨绛衣才挥剑而前,挡下了龙霆祖的斩杀,而司马如兰已掠至彭三的身边,一把扶住他的身躯,带着他疾掠五丈,退回到华不石的身边。

“快把他平放在阶上!”华不石一边说着,手上没有半分迟疑,从怀中拿出一只玉瓶,从瓶中倒出一颗黄豆大小的赤红色丹药,塞进了彭三的嘴巴。

这丹药名叫“夺命丸”,却并非是杀人夺命的毒药,而是在重伤失血时吊住一口气,从阎王手里把性命抢夺回来的奇药。华不石手上不停,立时用小刀划开彭三的衣衫,从另一只玉瓶中倒出金创药,敷在他的创口上。

彭三的五道剑创全都在躯干之上,三道在胸前,两道在腹部,皆有两寸来宽,十分吓人。对于救死扶伤,这位大少爷出手极是熟练,上药之后又掏出银针,捻指疾刺,瞬时已闭住了彭三的几条经脉上的数处要穴。

华不石的金创药本是特制,加上及时闭穴,彭三各处创口上泉涌的鲜血竟然很快就止住了。

杨绛衣挡下了龙霆祖的一招后,也抽身飞退,与司马如兰一同仗剑回护在华不石的身边。而龙霆祖却并不追击,只是站在原地,眯缝着眼瞧看华不石动手施救,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的伤势怎样,不会有事吧?”司马如兰忍不住问道。

华不石微叹了一口气,道:“彭三爷内腑受创,伤得极重,如今只能暂且止血,希望能够救得了他的性命。”

“万师兄的肝、肺、脾、肾诸多脏器都受剑创,任督二脉中的膻中、尾吕二穴被切断,就算你妙手通天能够救活了他,也是个武功尽失,连站立起来都不能的废人,又有什么用呢?”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正是龙霆祖。

华不石抬头望向五丈之外的黑龙王,缓缓说道:“你说的不错,我能救活他的机会本就不大,即便能够侥幸保住性命,武功也一定保不住,肯定会变为瘫痪。”

此话一出,杨绛衣蛾眉微蹙,司马如兰脸色已有些发白。

这位彭三爷一直深藏不露,其实却是一位绝顶高手,他的“三绝焰”就连黑龙王也十分忌惮,今夜之战如若有他相助,本来是大有胜算的,没想到情势急转之下,这个希望破灭得如此之快,就连他的性命也是堪忧。

杨霆祖望着华不石,说道:“其实刚才司马小姐救他逃开时,本王就可用飞剑取他的性命,华兄可知我为何没有出手,还让你为他上药施救?”

华不石的目光与杨霆祖遥相对视,却不发一语。

杨霆祖道:“本王是想让万师兄留下一口气,好能听我把事情的原委告sù

他。”

彭三并没有失去知觉,他躺在台阶上,身上染遍了鲜血,虽然已经难以说出话来,但是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杨霆祖,目光之中充满了不甘和愤nù

,只恨不能用眼神杀死这个仇人!

杨霆祖面色自若,悠然说道:“这水晶后后面的小花园并非是本王布设,而是出自家父之手。他老人家料事如神,早知dào

有一天万师兄会找上岛来寻仇,也算定到时你定会练成了‘三绝焰’来破我龙家的武功,是以专们去寻来了能克制天下所有罡气化焰的玄冰丝,织成了罗衫的模样,放在床边让万师兄去拿。”

他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万师兄可知dào

放在这床榻上的假人为何会如此惟妙惟肖,让师兄你也难分出真假么?只因为这个假人本就是林素心,乃是家父用她的人皮所制成。当年家父手刃万重霄,消灭了万家在南海上的势力,本想要娶林素心为妾,没想到她抵死不从,后来还自缢而亡。是以家父才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剥下了她的人皮制成假人。”

彭三的眼中喷着火,牙关几乎被咬碎。血沫从他的嘴角淌了下来,也不知是因为身上所受的剑伤,还是在极度愤nù

之下咬破了嘴唇。

杨霆祖脸上的笑意更浓,又道:“要说起林素心,倒的确是贞烈得很呢,不仅抵死不嫁给家父,叫她写一封书信,引万师兄出来也不肯答yīng

。殊不知她活着的时候虽然不肯,死了以后却是身不由己,结果还是一样!”

第五百四十八章 战起

杨霆祖脸上的笑意更浓,说道:“要说起林素心,倒的确是贞烈得很呢,不仅抵死不嫁给家父,叫她写一封书信,引万师兄出来也不肯答yīng

.殊不知她活着的时候虽然不肯,死了以后却是身不由己,结果还是一样!”

“当年剥下林素心的人皮,乃是家父亲自动手,足足花费了三个时辰,那时本王的年纪还不大,家父却叫我站在一旁观看。万师兄可知dào

么,剥一个绝色美人的皮,可真是令人见过一次便会永生难忘之事!后来本王也曾经想过再找来一个女人,试一试把她的皮给剥下来,只是却再也找不到象林素心那般风姿绝代的俏美佳人了,实在是可惜啊……”

“住口!黑龙王,你……你这个大恶人!你禽兽不如!”

忍无可忍,发出了怒叱的是司马如兰。

从龙趾镇上的酒店老板吴逸轩,到海神殿中现身出来的黑龙王,这位龙霆祖本是气度不凡,相貌也生得甚是英俊,举止言谈间颇有儒士之风。司马如兰虽然明知dào

他是强仇大敌,却并没有对他产生出太多的反感。而在海神殿中当彭三说父债子偿,要对龙霆祖出手之时,司马如兰甚至还有点觉得,把父辈的仇怨放在这位年轻的黑龙王身上来报,似乎不太公平。

然而到了现在,司马如兰看到龙霆祖的朗眉星目,俊美无瑕的脸庞,却象是看到了天下最令人恶心的蛐虫一般!当日在大仓岛外巨鲛舰上与乔双愁决斗时,司马如兰曾以为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东洋武士乃是世上最令人憎恶的人,而到了现在她才发xiàn

,眼前的龙霆祖比乔双愁还更加邪恶百倍!

杨霆祖的目光移到了司马如兰的身上,嘴角再度扬起,莞尔笑道:“对了,本王倒是忘记了司马小姐你!等到此战之后,我定会在你身上试上一试,说不定能找回当年剥林素心人皮时的感觉也未可知。”

司马如兰紧咬着嘴唇,只感觉身上被杨霆祖的目光扫过的地方,就象是被毒蛇爬过了一般,而心中出离的愤nù

和憎恶使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龙王大人现在就得yì

,难道不嫌太早了么?”说话的却是华不石。这位大少爷依然镇定如常,目光之中却增加了一丝凛然之意。

“你麾下的人马在海神殿外与本门的刺虎士交战损失惨重,曹暮云秋横波很快就会带着水师兵士从山谷中脱困杀出,今夜之局,龙王大人依然是败多胜少啊!”

杨霆祖道:“华兄所言不错,今夜本王的手下损失不小,算上被杀的金四离和钱八斗,‘九龙子’中已有五人折损在你们的手下,直到现在,你们还占有着一些优势,不过有一件事情,华兄大约还不知晓。”

华不石问:“何事?”

杨霆祖道:“那就是现在的这等局面,乃是本王早就已经安排好的,引你们分兵上岛,让你们有机会攻进黑龙城,都是本王故yì

所为。只因为若不能让万师兄看到可以报仇的好机会,他又怎么会潜上岛来呢?”

他淡淡笑道,犹如在闲话家常,“南海之上,最不缺少的便是海盗,区区几千人马,本王只用数月便可以招募得到。在‘九龙子’里,也只有一笑双愁三问,还能勉强算得上本王的臂助,其他人死了伤了,也都无关紧要。拿他们的命换万师兄的命,本王倒还是乐意之极,毕竟万家的‘海神诀’太厉害,他又练有克制‘神龙劲’的武功,终究是本王的心腹大患,若不设法除掉,我总是不能安心啊!”

当日围岛一战,乔双愁大败而回,龙霆祖便已知dào

“万海神”的后人肯定躲在大仓城里,否则对方决不可能有如此厉害的海战能力。而相对“万金堂”和朝廷的水师,他更在意的是要除掉万展鹏,是以此次三方势力联手攻岛,他才会故yì

定下这等计策。

华不石引诱他现身的同时,龙霆祖亦是在引诱万展鹏出现,以便斩草除根!

这位黑龙王视人命如草芥,对于自己麾下的亦同样无情得很,为了达成此计,竟不惜牺牲数千海盗。

杨霆祖又道:“本王还也可以告sù

华兄,龙宫部众五千人马和一百余艘舰船,如今已经摆好‘五龙阵’,包围了你们在海湾外面的水寨,只等天一亮本王就会亲临海上,指挥他们发起攻击。没有万师兄在水寨中指挥,单凭着沈犹龙和粤境水师营的那些草包,华兄以为能有多少胜算呢?”

双方都分兵而战,海湾外的水寨中足有八千人马,还有斩龙舰那种超级巨无霸的战舰,本是不须惧怕“黑龙宫”战船攻击的。可是正如杨霆祖所言,没有彭三指挥,沈犹龙虽为广东提督,却本是文官出身不谙战阵,想要破“五龙阵”谈何容易,这一仗定然是凶多吉少。

龙霆祖好整以暇,嘴里滔滔不绝地讲说,把计划毫无故忌地合盘托出。只要彭三一除,此战他就已经稳操胜券,而身为强者,让对手痛苦绝望本就能够带来快感,尤其使华不石这样的对手失去希望,更是一件令他愉快的事。

然而,对方的反应却并未令龙霆祖觉得太愉快,只因为他并没有在这位大少爷脸上瞧出一丝绝望之色,华不石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语气也平静得很:“黑龙王,你的算计并非是天衣无缝,实在不甚高明。”

龙霆祖撇嘴道:“哦?莫非华兄还有反败为胜的手段么?”

华不石摇头道:“我本就没有失败,何来反败之说?你莫要忘了,彭三爷现在还没有死,他仍是可以回到水寨中去指挥战事,你想要在此地杀他,也没有那么容易!”

龙霆祖看了华不石一眼,又扫过一旁的彭三,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华兄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万展鹏已经是废人一个,本王要杀他也不过举手之功,你以为依靠两个姑娘联手,就能挡得住本王杀人?”

华不石只是凝望着龙霆祖,却微笑不语。

华不石在此之前并不知dào

彭三的身份,更不知他会上岛来找黑龙王复仇。彭三的出现,对于这位大少爷来说本就是一个异数。所以如今彭三虽然重伤,却只不过是又回到了先前的对峙局面而已,这本就华不石所布之局,他当然不会那么容易失去信心。

拼杀搏击,胜负本无定数,也只有打过才知dào



杨绛衣的赤雪剑和司马如兰的青钢剑早已双双出鞘,与先前在海神殿中不同的是,现在她们心中都增加了一分愤nù

,也多了一个杀死龙霆祖的理由!

龙霆祖站在当地,嘴角依然挂着冷笑,双手的两柄龙角剑交错于胸前,五柄龙牙剑呈五星之势悬浮于空中,锋刃寒光闪闪,夺人眼目!

双方都已下定决心一战,这等对峙仅持续了瞬间,三人九剑,已战在了一处!

这间竹舍本来并不算小,屋内足有六七丈的空间,只不过对于九柄剑的搏杀来说,却实在太小了。

纱幔刹时就被划开,梳妆台倒地断成了三截,屋子中央的圆桌更是被剑风切成了碎片!

华不石抱着彭三往后退,一直退角落里,才将他的背靠在了壁上。此时彭三身上伤口处的血流已经止住,只是一张丑脸表情呆滞,双目直直愣愣地盯着前方,却又不知在看什么。

先前听到龙霆祖说起林素心殉死之后,他就变成了这一幅表情,既看不出愤nù

,也没有悲伤,即使有着一口气,却仿佛已经死去了一般。

当初在巨鲛舰上对阵乔双愁,是杨绛衣和司马如兰第一次联手应敌,而如今双战黑龙王,二人无论是各自的武功,还是配合的默契,均非当日可比!

司马如兰初时一手持剑,另一只手则捻指成环,同时使出“五堂剑法”和“拈花指”两门少林绝技,但数招之后,便弃剑仅用“拈花指”对敌,再度与杨绛衣的“伏魔剑法”形成刚柔相济之势。

司马如兰天资聪颖,武学天赋本就极佳,以往武功的不足多是因为极少与人拼斗,临敌经验的欠缺之故。

然而就在近几个月当中,她先后与熊百龄,乔双愁等高手拼斗过招,在吞鲸岛的密窟内还突袭过梁五德,并与恐怖无比的巨蛇搏斗。这些皆是关乎生死命运的搏杀,使得司马如兰的武功和临敌经验都大有进境。

杨绛衣的进步则比司马如兰还更加明显,“大力伏魔剑法”在她手中使出,气势浑厚,威力大增,这自是修习了禅门内功心法“易筋经”的缘故。也正由于二女的武功修为各有长进,出手时心有灵犀的配合也更加默契。

不过黑龙王同样不是乔双愁可比,他比乔双愁要强得多!

乔双愁的刀法虽然快至无影无形,但是刀路终究有限,只要对他的九路刀法了然,便可以做出预判。龙霆祖的七剑合击却是千变万化,尤其五柄罡气驭使的龙牙剑,在空中飞刺挑转,全无路数可循,令人难以提防。

面对杨绛衣和司马如兰的联手进攻,龙霆祖信手拆挡,七剑盘旋飞击,嘴角却始终带着一丝冷冷的浅笑。三人出手都是极快,转眼三十招已过,一时间竟没有分出胜负。

第五百四十九章 金刚不坏

华不石瞪着双眼,紧盯着竹舍内的战局.

此时屋内的家俱或碎或裂,或是被推到了墙边,空间已经大大开阔,而正因为没有了遮挡,在屋子中央三人的交手也越来越凶险!脚下的青砖地板上,赫然出现一道道寸许深的痕印,全都是被杨绛衣的巨剑斩出,龙霆祖的七柄剑却并没有有划出一道印记来。

而华不石脸上的神色也逾发凝重起来。

他自能看得出来,杨绛衣已竭尽全力出手,所以才会控zhì

不住剑势在地面上斩出这些痕印。相对而言,龙霆祖却能对剑法掌控自如,收发有度,依然未尽全力,仅从这一个细节,双方实力的高下便可以立见。

“大力伏魔剑法”和“拈花指”皆是少林祖师达摩老祖亲创的绝技,也正好是一刚一柔的绝佳搭配,而杨绛衣和司马如兰天资秉赋都极高,联手之下刚柔并济,纵使对手的武功再强,也足有一拼的实力。这正是华不石今夜敢于布下此局,与黑龙王决战的原因。

然而如今在二女联手合击之下,龙霆祖依然应对自如,出手时犹有余力,令得华不石心中惊诧,难道这黑龙王竟然真的强到了这种地步么?

他毕竟见识不凡,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关键,那便是杨绛衣的剑法出手时似乎总有所牵系,才影响了所发招式的威力。而华不石也迅即明白过来,杨绛衣心中所牵系的,正是他自己。

华不石身无武功,此时与彭三一起躲在墙角,龙霆祖乃是心计深沉险恶,行事不择手段的的人,难保不会出手突袭,正是因为杨绛衣把一部分注意力随时放在这位大少爷的身上,才不能够一心一意地对敌。

杨绛衣的关心固然令得华不石极是感动,但是在这种时候为了他而分心,实是一种重负,也并非明智之举。

想明白此节,华不石开口叫道:“黑龙王伤不到我,姐姐只须敛定心神尽lì

施为便是!”

他说着伸手去拖受伤的彭三,便要向门边走去。既然留在竹舍内会令杨绛衣分心,不如带着彭三暂时出去,反正在这个地方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此时却听到龙霆祖大笑道:“华兄且别忙着走,本王还有事与你叙谈呢!”

以龙霆祖的阴鸷和机智,自然早就瞧出了杨绛衣对华不石的关心维护,却不肯让他轻易地退出去,只见空中寒芒顿起,五柄龙牙剑已齐飞而至,竟向华不石直刺了过来!

只见黄影一闪,却是杨绛衣飞掠而至,挡在了华不石面前,赤雪巨剑挥出,已招住了五剑!在另一侧的司马如兰双臂连扬,三指点向龙霆祖,正是“拈花指”中的绝招“无相缘灭指”!

龙霆祖驭剑飞击而出,司马如兰正好在他身后的位置,只听见三声闷响,却是三记缘灭指所发出的罡气,尽数击中了龙霆祖的后背!

而几乎与此同时,挡开了五柄龙牙剑的杨绛衣,手中“赤雪剑”直劈而下,已当头砍在了龙霆祖的前额上!

竟然胜了么?黑龙王就这般被杀了?不仅是杨绛衣和司马如兰,就连华不石在这一瞬间也有些愕然。毕竟在先前的拼斗中,龙霆祖一直都应对自如,未落半点下风,难道竟然因为一招不慎而致败落么?

“快点退开!”一声大喝发出,开口的却是倒在地上,一直都在呆呆出神的彭三!

但是,这一声喊喝显然还是有些晚了,两道犀利的寒光闪过,两柄龙角剑已从龙霆祖手中分别刺出!

司马如兰惊呼一声,右肩已然被龙角剑穿透,向后连退了五六步,一跤跌坐在地上。杨绛衣虽没有吭声,娇躯也疾退丈许,重重地撞在墙上,巨剑撑地,左手捂着腰部,鲜血已从指缝间直涌而出!

就在一招之间,司马如兰和杨绛衣已双双中剑受伤,而龙霆祖却在当地,龙角剑握在手里,五柄龙牙剑盘旋于身前,体表却隐隐有一层金色辉光闪动,竟然丝毫无损!

司马如兰自幼修气,一身内力已然不弱,“拈花指”又是少林绝技,被结结实实地点中,就算是坚木也会被击出一个窟窿,而杨绛衣的“赤雪剑”更是削金断玉的宝刃,一剑砍下连铜人也会被劈成两半。龙霆祖居然硬受了三指一剑,不仅全无所碍,连油皮都没有擦破一点,而且就势反击,立时就刺伤了二人!

“金刚不坏神功?!”华不石惊呼道。

寻常的硬功,比如铁布衫,铁裆功之流,只能在一定程度上使筋骨坚硬一些,能承shòu寻常的攻击不受重伤,而“金刚不坏神功”却是佛家的至高无上的**,相传大成之后修者刀枪不入,水火不浸,几成不死之身。不过这种**早已在武林中失传,近百年以来从来没有听说有人真zhèng

练成。

龙霆祖竟能硬接“拈花指”力和“赤雪剑”的劈砍,恐怕也只有传说中的“金刚不坏神功”方能有这等本事。

“这不是金刚不坏,而是三重天的‘神龙劲’……”说话的却是靠在旁边墙上的彭三,“他的罡气覆盖全身,刀剑拳掌都伤他不得……”

“三重天的‘神龙劲’竟如此厉害!”华不石心头剧震,脸上终于失去了一向的镇定自若,“那这世上哪里还有人能够敌得过他?”

内功高手能发出罡气伤人已属难得,而隔空取物、凌空驭剑则只有内家宗师方能做得到,这龙霆祖不仅的同驭五剑,还同时用罡气覆盖全身而硬接神兵宝刃的攻击,内功之强简直可说是逆天的存zài



华不石一度认为杨绛衣和司马如兰联手,二女的武功刚柔相济,总能够与黑龙王拼上一拼,到了现在方才知dào

黑龙王的“神龙劲”三重天竟然有金刚不坏之能,那么就算杨绛衣和司马如兰的招式再巧,配合再精妙,也全然不会有取胜的机会!

幸好彭三出声喊叫,杨绛衣和司马如兰有所反应,才在刚才那一刹那间避过了要害,否则刚才龙霆祖的那两剑齐出,定会从司马如兰胸前穿心而过,且拦腰斩杀了杨绛衣!

饶是如此,二人所受的伤都不轻,此时勉强站起,在华不石身前并肩而立,而包括华不石在内,三个人的脸上均露出惊骇之意。

“茧火之光,岂给与皓月争辉,你如今可明白了本王神功的厉害了么?”终于瞧见华不石变了脸色,龙霆祖冷笑道。

“无耻之徒……只不过是得到先人传下内功真气,有什么可以得yì

!”彭三却瞪着眼喝骂道。

“得传先人的内功真气?”华不石又是一怔。

彭三道:“不错,‘神龙劲’有传递内力的秘法,他们龙家每代的继承人,都得到上一辈家主传输功力,否则他哪有如此强的内功!”

原来如此!

华不石心中顿是省悟。能够吸传内力的奇功秘法,他虽然未曾见过,却也听说过这一类的传说,“神龙劲”原来有这等秘法,龙霆祖的内功其实是从先辈继承而来,难怪他年纪轻轻,就有这等能同驭五剑的绝世功力!

而华不石亦是知dào

,这等吸传功力的秘法,必然会有一些缺陷,首先是得传功力者自身的资质不能太差,如若体内的经脉不够强悍,却硬要把功力灌注其中,必定会无法承shòu而爆体身亡。

而另外一个缺陷,便是传承而来的功力毕竟不是自身修成,身体上定然有一处经脉要穴是承shòu功力的所在,这处要穴十分脆弱,只要被兵器指掌击伤,立时就会功力尽溃,这也就是所谓的“罩门”。

先前见到龙霆祖展现出来的绝世功力,以及连“赤雪剑”也劈砍不伤的“金刚不坏”之能,华不石一度以为此人的武功已经天下无dí

,再没有可能与他相抗,但此时听到彭三一说,却又看到了一丝的机会。

即使龙霆祖全身上下都刀枪不入,但既然有“罩门”存zài

,至少还有一处弱点!

当然,现在这个弱点还仅是存zài

于理想之中,想要加以利用几无可能。人身上的穴位有数百处,经脉要穴也有三十六处之多,想找到哪里是“罩门”并不容易,而且象龙霆祖这等高手,对自己的“罩门”必定会严加防守,绝不会让人伤到,如今杨绛衣和司马如兰都受了伤,能攻破他驭剑术希望就更加渺茫。

不过即便希望不大,当下的情势却已经别无它法,只能一试。

华不石低声问道:“彭三爷,你若没有受伤便能杀这黑龙王,可是知晓他的罩门所在么?”

彭三道:“不知。但当年家父曾用‘海神诀’交换‘神龙劲’,是以了解他们家传武功的弱点,我习练‘三绝焰’使为破解龙家的家传罡气,就算不知他的罩门所在,也能伤得了他。”

龙霆祖驭剑和护身,凭的都是“神龙劲”的先天罡气,如若能够破解自是大有胜算。只可惜彭三受伤太重,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况且任督二脉穴受伤,武功已然尽失,这辈子也休想再使出“三绝焰”来,龙霆祖也就完全没有了顾忌。

第五百五十章 临阵习艺

此时在竹舍之内,杨绛衣,司马如兰再度与龙霆祖拼斗在了一起,明知击中也无法伤到对方,她们只得摆出守势,而龙霆祖剑势犀利,一时之间局面便已及及可危,二人只怕已支撑不了多久。

华不石全然没有放qì

之意,眼眸转了一转,问道:“‘三绝焰’是什么武功,彭三爷可有密籍带在身上?”

听到华不石此问,彭三也禁不住怔了一怔,答道:“这个……‘三绝焰’是禅门的密传绝技,乃是一种运用真气化焰攻敌之法,密籍现下并不在我身上。”

彭三潜上黑龙岛本是来杀人报仇的,当然不会把武功密籍这等累赘物事随身携带。

华不石道:“彭三爷可记那密笈的内容么?可否将**的修liàn

口诀赐告,让我想一想是否可能及时练成。”

此话一出,彭三几乎要背过气去!

在这等千钧一发,随时都要没命的关头之上,这位华少爷居然想要及时练成“三绝焰”?!

任何一门功夫,即便是最为普通的末流武功,也不可能一时半刻就练得成,“三绝焰”乃是上乘武功绝技,即便拥有上佳资质的人,也须得经年累月修习方能有成。彭三为了报仇,自己便是苦练了八年才有如今的小成之境,华不石竟然想要立kè

就练成,天下哪里能有这种事情,岂不是异想天开么!

瞧见彭三脸上的表情,华不石当然知dào

他在想什么,说道:“在下天生体质孱弱,自不是由我来练,彭三爷若是方便只请将修liàn

之法赐告,我们权且试一试看吧!”

反正如今已至绝境,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彭三也没有什么可以保守的,当下忍住身上剑伤疼痛,强行提起精神,把“三绝焰”的修liàn

密笈从头开始,诵读给这位大少爷听。

“三绝焰”的密笈足有七八千字之多,彭三习练此功多年,早就已记得滚瓜烂熟,此时诵念出来自是一个字也不会错。

华不石却只听彭三念了两百多字,便开口说道:“‘三绝焰’的要义我已知dào

了,筑基之法和攻防招式全都跳过,彭三爷只要把内功心法的修liàn

口诀念给我听就行了!”

筑基之法和招式的解析自是占有密笈的不少篇幅,幸好彭三对此功十分熟悉,当下依言跳过这些部分,直接诵背内功心法的习练口诀。

听了两百多字,华不石又打断道:“运功行气之法也不用念了,三爷将罡气化焰的密要部分诵读出来就行了,尽量念得快些,我能够听得明白。”

竹舍之中激战不止,兵刃交击不断,剑风和罡气乱飞,杨绛衣和司马如兰都受了不轻的伤,面对龙霆祖七剑之威,早已落入了下风,随时都有可能不支败落。华不石却盘膝而坐,合上了双目,凝神倾听彭三的诵念。

“三绝焰”密笈中的内功心法有两千来字,罡气化焰的密要乃是其中的关键,有六十多句口诀,共计四百余字,彭三念得极快,只用了数息时间就把这六十句口诀尽数念完。而直到彭三念完,华不石依然闭目而坐,似是在冥思苦想,过了片刻才睁开了眼睛。

他随即大声道:“姐姐能否独自抵挡黑龙王盏茶时间,让兰儿小姐过来!”

杨绛衣手中巨剑疾挥,挡下龙霆祖的攻势,道:“兰儿妹妹快去吧,让绛衣独战他一阵!”

高手相搏时皆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先前华不石和彭三的对话虽然不算大声,但是在竹舍中拼斗的三人其实都听到了一些端倪。

常言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磨枪或许还有一点用处,可是在当下这个关头想临阵练成“三绝焰”,简直就是白日做梦!只用一盏茶的时间,就算习武资质举世无双的天才也没可能!

龙霆祖听到耳里,心中暗自冷笑,手上的攻势却有意略有放缓,并不逼得太紧。虽然先前他用计刺伤了二女,此战已经稳操胜券,但杨绛衣和司马如兰的武功一刚一柔,联手合击之下刚柔相济,实力大增,如果二女一心一意地防守,一时半刻间要击杀她们并不容易,肯定要费上一些手脚才行。

华不石呼唤司马如兰过去,正好拆散她们联手之势,龙霆祖便可以个个击破。这位年轻的黑龙王心计过人,自是乐得有这样的局面出现,所以当司马如兰撤身退出战圈时,他一点也没有阻挡。

见司马如兰来到了近前,这位大少爷往地下一指,说道:“兰儿小姐快些坐下,我教你‘三绝焰’罡气化焰的行功口诀,你若能够及时习得,便有机会胜得了龙霆祖。”

司马如兰应道:“是。”立时就在华不石的身前盘膝坐了下来。

她刚刚脱离剧战,兀自有些喘息不止,胸口起伏不停。华不石稍待了一会儿,等到司马如兰喘息略有停歇,才轻咳了一声,连续念出一大段口诀。

华不石念得不快,一字一句十分清晰,自是为了让司马如兰能听得清楚。而此时,最感惊异的人却是坐在一旁的彭三,他一双三角小眼瞪得老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因为他听出,华不石所念出的这些口诀,正是“三绝焰”的罡气化焰之法,但是与密笈中所载却并不相同!

“三绝焰”中有关罡气化焰之法的口诀共有六十多句,全都生涩难懂之极,寻常人要读懂领悟其中的任何一句,恐怕都得花上不少的时日。而刚才彭三只背过一遍,他本还想着华不石定然无法记忆得下来。

而此时他听到华不石念出的口诀只有四十六句,与原文虽有相似之处,却又不尽相同,变得浅显易懂得多,而从真气运行的经脉路径,到炼气化焰之法,每一个细节均说得十分具体。

华不石所念出的口诀,竟然是经过了简化的“三绝焰”修习之法!这位大少爷只听过一遍,不仅将“三绝焰”原有的口诀完全记下,而且参悟透撤,竟然还能在片刻之间就做出简化和改动!

想修改一门上乘武功的心法口诀,若非真zhèng

的武学宗师,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就算自身对这门武功已经参悟透撤,甚至已经修练大成,要做成此事也是难于登天,至少彭三就自知绝对没有这个本事。

华不石身无武功,当然不是甚么武学宗师,他之所以能改动简化“三绝焰”的口诀,固然因为这位大少爷天生具有过目不忘之能,且心思敏捷,悟性极高,而最为重yào

的原因,还是他对于人体经脉穴道,以及血脉流转之道的深刻了解。

师承医圣孟无命,擅长银针刺穴,又在机缘巧合下得传苗疆毒门“七绝刺血秘术”,华不石在研习人体的气血运行方面,天下间几无人能比得上,说他是宗师亦不为过。而“三绝焰”的罡气化焰之术,也正是内功心法中的气血运作之法,正是华不石平生最精通之道。

“三绝焰”能化焰伤敌,实是一门极是神奇的武功,而听到彭三所念诵的口诀,华不石立时就明白了其中的“罡气化焰”,正是佛家所谓“三昧真火”的具化应用。

黑龙王的“神龙劲”乃是五行属木的心法,有传递内功的奇术,能够代代相承,就犹如是古树枝叶之间的嫁接再生。五行中离火克乙木,佛家的“三昧真火”对上木属性的罡气,当然无往而不利,所以“神龙劲”的驭剑术才会被“三绝焰”所克制。

杨绛衣和司马如兰都是世上少有的习武质资奇佳之人,旁人绝没有可能临阵练成“三绝焰”,华不石却认为她们并非全无机会。

华不石让司马如兰来练,一是因为知晓她从小修习佛门武功,十八九岁的年纪,就已练成数门少林绝技,天赋之聪颖,恐怕连她的爹爹司马逐风都远及不上她。而另一个原因,则是杨绛衣还有可能独自抵挡龙霆祖一时,而司马如兰则做不到。

招式是用不着学的,司马如兰所习多门少林绝技中攻防招式都已不少,完全可以在应敌之时灵活运用。基本的练气之术也不用学,只因为禅门内功心法的炼气运功之法有共通之处,且相去无几,这样一来也就减少了一大半需yào

修liàn

的内容。

而唯一要习练的,只有“三绝焰”中“罡气化焰”的应用技法,也就是专门克制“神龙劲”的那一部分,此术是这门武功的精髓所在,在其它武功里亦是没有的。

要在短时间内练成“罡气化焰”之术当然不容易,华不石听过彭三念诵过一遍,便觉得其口诀虽然极是精深,却过于奥涩,即便司马如兰十分聪颖,但毕竟见识不够,肯定无法在瞬时参悟。于是这位大少爷索性按照他自己对这门心法的参悟理解,把此心法口诀大大修改了一番,力求浅显易懂,一听便知。

华不石当然也知dào

,他所修改简化的口诀未必就十分准确,但此时情势危急,只求速成,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如若把原来的口诀背诵给司马如兰听,只怕还没等她参悟出来,杨绛衣就已支撑不住,大家都要一起丢掉性命。

第五百五十一章 禅定

华不石当然也知dào

,他所修改简化的口诀未必就十分准确,但此时情势危急,只求速成,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如若把原来的口诀背诵给司马如兰听,只怕还没等她参悟出来,杨绛衣就已支撑不住,大家都要一起丢掉性命。

司马如兰的记忆之能,亦不在华不石之下,只听过一遍口诀,立时就已全都记住,当下闭目运功,按照秘法提运真气。

一旁的彭三见此情景,直看得目瞪口呆。他一向自翊天赋不差,悟性也很不错,否则也不可能把“三绝焰”这等绝世武功练成。然而今日所见,华不石的在片刻间就参悟心法,而司马如兰也只听过一遍口诀就立时开始运功炼气,莫非当今世道已改,习练内功也变成了象吃饭喝茶那般容易的事么!

遇见一个天才只是侥幸,若是连续遇见了两个人都聪颖无比,就难免会令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笨了,此时的彭三也正有着这等感触!

而此时感觉惊异的,并不只有彭三一人。龙霆祖倒是没有留意华不石和司马如兰在一旁如何练功,令他大感惊异的,却是面前的杨绛衣。

先前二女联手,应对龙霆祖的罡气驭剑已经及及可危,如今少了一个司马如兰,他立kè

催动七剑加强攻势,满以为只用片刻时间就可以击杀这个手持巨剑的黄衣美女。谁知二十余招下来,杨绛衣居然守得滴水不漏,无论他的七柄剑如何猛攻,一时竟全然攻不进她的剑圈!

龙霆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坚韧的剑法,更没有想到这样的剑法,竟是一个外表看来如此纤弱的女子使出!

其实此时的杨绛衣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她所受的伤本就比司马如兰更重,而腰间的剑创无暇包扎,虽封了穴道,却依然一直血流不止,大概是因创口太深之故。

不断失血,也就伴随着体力和内力的迅速流失,她只觉得头脑昏沉,手中的巨剑也似乎越变越重。如果不是这几个月来她把“易筋经”内功心法练至了第四重,此时恐怕早已真气不继而无法支持了。

“大力伏魔剑法”的守式森严,无懈可击,却须得耗费大量真气和体力,此时支撑着杨绛没有倒下的,只有她那一股宁死也不肯服输的意志!

当初在“恶狗别院”的玲珑屋内,她也曾经累到力尽虚脱,却仍然决心要练完十八式剑法不肯倒下,现在的她依然凭借这一股意志力苦苦支撑,决心要与龙霆祖缠斗到底,直至转机出现。

她决不能让华不石被杀死!

龙霆祖的剑势倏然一转,刺向了坐在墙角的三人。他一向攻于心计,知dào

杨绛衣必然要回护华不石等三人,眼见着久攻不下,立时就改变了目标!

金铁交鸣,火星四溅,杨绛衣拦在了三人身前,奋力挡下了飞刺而来的龙牙剑!而龙霆祖不肯放松,连催罡气,七剑齐飞,剑剑都刺向墙角的三人。

防护四个人,当然比防守一人要困难许多,“大力伏魔剑法”的守势再严密,也难免要露出破绽。只听见“嗤”的一声,血珠飞溅,杨绛衣的左肩上被划中了一剑,虽伤得不深,她的处境却已是更加不妙。

对于眼前的剧战,华不石端坐在墙角连眼睛都未眨上一下,似乎全没有瞧见一般。他只是望着司马如兰,忽然开口说道:“兰儿小姐,真气运行之先,须得敛定心神,若不能专注,便无用处。”

或许是因为经lì

过多次生死之变,亦或死亡对这位大少爷本就并不遥远,是以在这等危急的关头,华不石反而比平常更加沉稳镇定,倒是司马如兰心神恍惚,全然无法做到静心入定。

敛定心神,对于久习内功的高手来说,本是极简单的事。司马如兰自幼就修习禅门内功,根基深厚,往日练功时只须瞬时便可以安然入定。但是坐在静室里打坐练功,和在刀剑交击中,随时都会被砍杀的境况下静心入定,完全不是一回事!

司马如兰虽然闭目盘腿端坐,却不自觉地将注意力放在竹舍内的拼杀之上,尤其是杨绛衣中剑受伤,令得她心神一阵摇荡,差一点就要一跃而起。这本来也是人类的正常反应,这世上本就没有几个人象华不石那般看穿了生死,在这等情形之下依然保持心如止水。

听到这位大少爷的提醒,司马如兰低头应道:“是。”

然而说来容易做来太难,此刻竹舍内兵刃相撞,罡风呼啸不断,杨绛衣与龙霆祖交手的一招一式全都传入耳中,司马如兰又哪里能静心入定得下来?

过了片刻,她终于忍耐不住,睁开了眼睛。她心知这般下去根本就没有用处,肯定无法练成“三绝焰”,与其这般Lang费时间去做不可能做到的事,不如直接与龙霆祖拼了,也省得杨绛衣一个人独自支撑!

司马如兰本已经做出了决定要一跃而起,可是当她一睁开眼睛,却正好与华不石正面相对。她只瞧见一双清澈而深邃的眼眸,竟如古井一般平静无波,眼神之中带着已然看透尘世的淡然,却又蕴含着无尽希望,广阔得能容纳世间所有的一切!

是什么竟让他拥有这样的眼神?

司马如兰心头剧震,一刹那间就已然怔住,一双眼睛似乎被紧紧吸引,竟再难移开,她只觉得自己一辈子恐怕也忘记不了这个眼神了。

过了良久,她才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华先生,兰儿能拉着你的手么?”

华不石没有回答,做为回应,他只是伸出手,握住了司马如兰的一对柔荑。

两个人面对面抵膝而坐,彼此相距不过尺许,双手十指紧扣握在一起,司马如兰再次闭上了眼睛。

或许沉稳和镇定也会传染,亦或是因为紧握着华不石的手,让司马如兰有了与他生死与共了无遗憾的决绝之心,这一次她很快就已入定。

尽管剑刃交击的鸣响依然在耳边回荡,而随时会被杀死的危机也一点没有解除,但是她几乎在瞬时间就抛开了所有杂念,进入了浑然忘我之境。

“大智度论”有云:一切禅定,亦名三昧。

“三绝焰”乃是佛门的“三昧真火”具化而来,要练成罡气化焰,运功行气的技法只在其次,最为重yào

的却是须参悟佛家“三昧”的真义。

在静室中的入定只不过是静心,并非禅定。真zhèng

的禅定,乃是看破一切世情,超越了生死之后的宁静。世上本没有一个人能在盏茶时间内练成“三绝焰”,只因为没有人会在这般刀光剑影,生死一线之间还能安然入定。

达摩祖师面壁十八年,最终顿悟只在一瞬之间,其实佛家的了悟,本就仅需yào

一瞬间!

杨绛衣已支撑不住了。

她奋力挡下所有刺向墙角的剑,自己身上的伤口却又增加了三道,其中最重的一道就在右手前臂之上,血涌出,淌在手里的巨剑上,“赤血剑”的剑柄和剑刃都沾上主人的鲜血,颜色似乎变得更加妖艳!

她只好把巨剑交到左手。

除去墙角一隅,竹舍的壁上已全是深浅不一的剑痕,却都是龙霆祖的七剑所划。这是因为龙霆祖已使出了全力相攻,对于飞剑力度的掌控已不如先前那般精准和自如。

龙霆祖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将“神龙劲”罡气发挥到极致,剑势狂涌而出,只想尽快击杀这个黄衣女子。

本以为三五招内就能够击杀她,却拖到了二十招,三十招,四十招,到现在对方竟已挡下了一百余剑!

如今已容不得再Lang费时间了!

龙霆祖虽不认为司马如兰有可能练成“三绝焰”,但若是被困在千石谷的秋横波和曹暮云出来了,也会是一件麻烦事。“万丈红尘阵”一旦被破,孟一笑恐怕阻挡不了他们太久,所以他必须尽快解决眼前的这几个人,出去调集人马应敌才行。

龙霆祖连催罡气,“神龙劲”运至极致,他全身光华大做,犹如神魔下凡,又好似有一条金色的神龙盘绕于身侧。七柄剑狂风暴雨般疾攻而上,每一击都能切金断石,定要一举把对方斩杀于剑下!

左手使剑本就不如右手熟练,力量也大有不及,杨绛衣咬牙再挡十余剑,巨剑却已被荡开,两柄龙角剑的剑光直刺到胸前!

杨绛衣已经无可抵挡,但也无须再挡,只因两道青焰横出,迎上了疾飞的剑刃,龙角剑顿时被凌空卷住,再也无法向前刺出半分!

一道白影跃至身边,司马如兰已与杨绛衣并肩而立!而两道青焰,正是从她的指间发出!

是“三绝焰”!司马如兰竟然真的在一盏茶的时间之内,就练成了禅门绝技“三绝焰”!

“绛衣姐姐,辛苦你啦!就现在开始,这个恶人交给小妹来对付吧!”司马如兰说道,语气之间充满了自信。

自信来自于能克制仇人武功的“三绝焰”,也来自于使她能够练成绝技的那个人!

第五百五十二章 反败

“绛衣姐姐,辛苦你啦!就现在开始,这个恶人就交给小妹来对付吧!”司马如兰语气间充满了自信。

自信来自能克制“神龙劲”罡气的“三绝焰”,亦是来自于使她能够练成绝技的那个人!

“我们联手杀他!”杨绛衣说道,她虽没有司马如兰的自信,却有着无比的坚强。

龙霆祖强运真气,振臂将两柄龙角剑抽回,他的脸色已然剧变,比白纸还更苍白,就连身上的层层金光也开始摇摆不定。

绝不可能,一定是看错了!世上怎会有人在片刻间就练成“三绝焰”!

可是刚才飞卷而来的那两道火焰,他的罡气触之即溃,分明就是专门克制“神龙劲”的禅门绝学“三绝焰”!肯定不会错,否则他的龙角剑又怎会如此轻易就被挡下?

“你……你……你竟然炼成了?”龙霆祖实在不能相信,忍不住开口问道。

司马如兰并不作答,右手的手掌一展,三团火焰已从指间迸出,左手伸出,又多了两团烈焰,五焰齐出,已向龙霆祖迎面飞至!杨绛衣也早有默契,巨剑挥起,拦腰横扫而来!

这一番拼斗,情势与先前已经截然不同。

其实司马如兰初习“三绝焰”,仅是刚刚能够做到罡气化焰,且并未习练过弄焰术的招式,如果龙霆祖全力抢攻,也未必就一定不能伤她。然而眼见对方练成了克制自己家传罡气的绝技,龙霆祖惊骇之余,心神已大受打击,加上司马如兰表现出的无比自信,更令他不敢贸然强攻,仅以守势试探。

错过了最初的机会,司马如兰过人的天赋得以发挥,很快就掌握了“三绝焰”的运用之法,而手上使出的招式,则是她最为擅长的“拈花指”。

同是以指力发出罡气攻敌的禅门绝技,“拈花指”和“三绝焰”本是有共通之处,以“拈花指”的招式,驭使罡气化焰同样威力惊人,这本是华不石早就意料到的情形。

而这么一来,二女的武功又重新变成了一刚一柔的绝佳配合,有了杨绛衣的回护,龙霆祖就算再想强攻伤害司马如兰,也做不到了。

眼见渐渐落入了下风,龙霆祖又惊又怒,剑法中终于开始露出破绽。

他本是世间少有的绝顶高手,无论天赋或武功,皆不在任何人之下。拥有天下无双的家传罡气,使得他与别人交手永远都占有绝对的强势,可如今罡气一旦被克制,最大的依仗瞬时失去,顿时就令他乱了手脚。

剧斗之间,龙霆祖狂吼一声,五柄龙牙剑飞击坐在墙角的华不石,却被杨绛衣挥剑尽数挡下,而司马如兰的五道青焰已飞到了他的身前。龙霆祖用龙角剑挡开两道,又尽lì

闪开了另外两道,最后的一团火焰终是无法闪开,击在了他的肩头上!

能挡住神兵利刃的护身罡气,在“三绝焰”面前却一触即溃,青焰直穿而过犹若无物,“嘭”地一声结结实实地击中了龙霆祖,他惨叫一声,肩上的衣衫碎裂,人已被击出三丈开外!

纵横无dí

的南海霸主黑龙王,何曾有人能够伤得了?这是龙霆祖有生以来头一次中招受伤,疼痛袭来之时,他已无心恋战,双足一顿,便从竹舍的门口直蹿了出去。

这大概也是龙霆祖平生首次败阵逃跑。他轻功绝顶,一出了竹舍的门,瞬时就掠过小花园中的泉池,逃出了数十丈远。

司马如兰毫不迟疑,已纵身直追了出去。

司马逐风虽是被曹暮云刺杀,其实却是受黑龙王在背后主使,而这些年来“万金堂”有无数弟子死在“黑龙宫”的海盗手上,其中有司马如兰的叔叔伯伯,也有她的师兄师弟,她和龙霆祖有不共戴天之仇,当然不肯就这般放他离开!

杨绛衣却是略一犹豫,停下了脚步没有去追。追杀黑龙王固然重yào

,可是把不会武功的华不石和受了重伤的彭三留在这间竹舍里,她却并不放心。

华不石脸色却是一变,说道:“姐姐快追上去帮兰儿小姐,这里没有其他的敌人,小弟留下不会有危险的!”

龙霆祖虽是败了,但为人阴险狡猾,对此处的地形又十分熟悉,司马如兰一人去追其实甚是凶险,杨绛衣虽然有些迟疑,终是听从华不石的吩咐,也仗剑追了出去。

只不过这一耽搁,却已落下了司马如兰四五十丈之远。

少林派的“八步赶蝉”的轻功,本是武林中最好的轻功身法之一,司马如兰的身形疾如闪电,远比飞蝉更快。眨眼间她就追出了百丈,此时早已出了那座小花园,却只见前方的龙霆祖几个飞纵,蹿跃过数道墙垣,却忽然沉身坠落,闪身钻进了一座大门。

这座大门,正是先前他们进来的时候经过了一次的水晶宫的大门。

司马如兰使了一个“千斤坠”,落在了门前。大门早已敞开,她双足一点,也冲到了大门之内。

龙霆祖逃得虽快,司马如兰追得也一点不慢,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宫门,其实仅相差不及一息的时间。

水晶宫的大殿内依然金银遍地,成堆的珠宝熠熠生辉,却全然瞧不见龙霆祖的影子。司马如兰待要仔细搜找,数十颗玛瑙和钻石却忽然凭空飞起,迎面朝她激射而来!

这自是龙霆祖用驭剑之术来操纵宝石暗袭!司马如兰十指弹出,五道青焰疾飞而起,空间中纵横的罡气与青焰一触,瞬时尽数消散,所有的宝石都“乒乒乓乓”地散落在地上,而与此同时,她却忽然听见从身后传来破空之声!

司马如兰反应不慢,掌指挥动,青焰反卷,却只听“嘭”地一声巨响,却与从身后袭来的物事撞了个正着!五道青焰居然没有挡住此物,司马如兰这才看清楚,从背后飞过来的,竟然是一整块汉白玉石的门板!

水晶宫的大门足有两丈多高,两块汉白玉门板各有丈许宽,四五寸厚,至少有千斤之重!原来龙霆祖用罡气激起宝石只是为吸引司马如兰的注意,他自己一进宫门,就藏身在石门之后,只等待着机会利用门板突袭!

再想闪躲已来不及,司马如兰只得运掌相抗,闷响声中,石板已撞在她手掌之上,巨力震荡,令她胸口一闷,如遭重击!而耳边只见到龙霆祖从深咙里发出的狂吼,巨大的石板犹如山岳一般压了下来!

龙霆祖此时就在石板的后面,运起全身的劲力猛推石板,直压向司马如兰。他心知自己的罡气会被“三绝焰”克制,所以驭剑突袭肯定难以得逞,才想出了这么一条计策。

石板既宽且厚,此时他和司马如兰被石板隔在两边,无法正面接触过招,他也就不用畏惧对方的佛门青焰,而此时二人比拼的,也只有各自的力qì

而已。

男人的力qì

天生就大过女子,龙霆祖的内力也比司马如兰深厚得多,再加上石板飞砸而下的惯性之力,他自然占有绝对的优势。

司马如兰咬牙硬抗,却根本无法抵挡得住,顿时被石板推得踉跄后退,金元宝堆成的山坍塌而下,装满了珍珠的玉斗也被撞翻,无数颗圆润的珍珠在地板上滚动!

大殿中成堆的金银财宝,被石板横扫而过,顿时四散洒落。

司马如兰被龙霆祖隔着石板运劲硬推出十余丈远,却全然没有抽身避闪的机会,她的身后已是水晶宫的石壁,再没有退路。“呯”地一声巨响,司马如兰的后背重重地撞在石壁之上,双掌虽终于抵住了石板,但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却再也压制不住,从口中直喷了出来!

石板倏然裂成两半,却是被龙霆祖一掌劈断,而他的另一掌,已印在司马如兰的肩井穴上!司马如兰骤然遭石板重击,本已受了内伤,一口真气未及提运起来,又哪里还能再做抵抗,要穴顿时被击中,全身酸麻,一跤跌倒,萎顿在了地上。

司马如兰的应敌经验比从前有所提高,可比起龙霆祖却还差得太远,加上追敌心切,是以一进水晶宫的大门,便踏进了对方的陷阱,立kè

就中了暗算!

寒光一闪,龙角剑已出现在龙霆祖的手中。剑尖低住司马如兰的脖颈,他仰天大笑,声音凄厉,犹如夜枭的啼啸一般,而一张本算得上英俊的脸上尽是狰狞之色,已全没有了先前那般儒雅书生的气质。

今夜的这一战,即便是老辣如龙霆祖也不免感到惊心动魄,挡下他百余剑而不退的杨绛衣,临阵练成了“三绝焰”的司马如兰,都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纵横南海的黑龙王,竟然败在两个女子的手下落荒而逃,也着实是令他汗颜。

不过这一切都无关紧要,最终的胜利者依然是他!

彭三已受重伤失了武功,这个小姑娘也立kè

要死在自己手里,杀掉他们,世上就没有人还会使“三绝焰”,龙家的“神龙劲”依然无dí

于天下,黑龙王也仍是能够独霸南海!

这等反败为胜的狂喜,让龙霆祖情不自禁地狂笑起来。

第五百五十三章 火海

彭三已不足为惧,这个小姑娘也立kè

就要死在自己手里,杀掉他们,世上再无人还会“三绝焰”,龙家的“神龙劲”依然无dí

于天下,黑龙王也仍是能够独霸南海!

这等反败为胜的狂喜,让龙霆祖情不自禁地狂笑起来。

笑声止歇,龙霆祖倏然扭头望向门口,杨绛衣手持巨剑,正从水晶宫的殿门外纵入。

看清楚屋内的情形,杨绛衣的额上已冒出冷汗。她先前在竹舍里只不过稍做犹豫没有立即追赶,没想到仅这片刻的时间,司马如兰就已经落到了对方的手里,而黑龙王心狠手辣,恐怕绝不会给她救人的机会。

“有本事就放了她,我与你单打独斗!”杨绛衣厉声喝道。

“放她?你可知本王为何不一剑杀了她?”龙霆祖又发出数声夜枭般的大笑,说道:“我先前说过,会象对待林素心那般,把这个小丫头的人皮完完整整地剥下来,所以才不会用剑伤了她的皮肤!哈哈哈,本王现在就已等不及了,这便一掌毙了她,再杀光你们这些蝼蚁!”

他脸上已是一派疯狂神情,龙角剑一收,提起左掌,朝司马如兰当头直击而下!

司马如兰身受重伤,且穴道受制,早已全无抵抗之力,杨绛衣远在十丈开外,根本来不及救援,眼看着司马如兰受这一掌必死无疑,她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然而就在此时,龙霆祖手掌击下的速度却忽然间变慢了,至少比先前慢了数倍之多,而他身边的温度,瞬间降至了冰点,极寒之意似乎将空气都冻结了起来!

身穿花袍的人影犹如幽灵一般出现在龙霆祖的身后,一双比白玉更美的手掌横空而出,击在了龙霆祖的后心上!

是秋横波!

这位东厂高手已从千石谷的奇门阵法里脱出,不知何时潜入到这座水晶宫中,却一直隐藏着身形,只为等待时机给龙霆祖致命的一击!

秋横波的“冰极神功”亦练至先天之境,此时全力出手,就算拍中了钢铁也会一击而碎。然而这两掌击在龙霆祖的后心上,却是如中败絮,发出“波”地一声轻响,竟全然无法着力!

秋横波意识到不妙,身形一滞想要抽身疾退,龙角剑却已从龙霆祖腋下穿出,刺进了他的胸膛!

鲜血溅起,秋横波已倒跌了出去。

这一切皆在在电光火石之间,即便是秋横波的掌力,竟也无法攻破“神龙劲”的护身罡气!而站在门边的杨绛衣虽然知dào

龙霆祖的罡气有“金刚不坏”之能,之前还吃过大亏,却只因为变故发生得太快,全然来不及出声提醒。

龙霆祖虽未被秋横波的掌力伤到,他出剑回刺,却也不得不收回了击向司马如兰的一掌。此时秋横波重伤跌出,龙霆祖再高提右掌,向司马如兰头顶拍下!

龙霆祖的心腹大患,只有练成了“三绝焰”的司马如兰而已,其他人根本不能对他形成多少威胁,对此这位黑龙王心里自是十分清楚。是以他才决定不管其他,先杀死司马如兰再说,剩下的秋横波、杨绛衣等人也就不足为虑。

然而,龙霆祖的第二掌才刚刚举起,还未来得及拍下,肋下却忽然一疼,鲜红的液体涌出,他不敢置信地发xiàn

自己胸前,竟赫然凸起了半截剑尖!

剑是“画影”,正是曹暮云的剑!

原来潜藏在水晶宫内的的并不只有秋横波,还有曹暮云。

水师大军从千石谷脱出,退回到海王殿中,九龙壁旁边的密道入口并未闭合,很快就被兵士发xiàn

。曹暮云立时带人进入,沿着石阶爬上山来,找到了山腰上的水晶宫。

曹暮云和秋横波最先到此,是因为他们轻功最高,把其他人全都落在了后面。而二人才刚进宫门,就瞧见龙霆祖逃了进来。曹暮云识得这位酒店吴老板,也立时发xiàn

此人的武功之高,实是大出意料,于是与秋横波分别在大堂内躲藏起来,侍机突袭。

秋横波的掌力未能伤到吴霆祖,反而被他反手一剑刺伤,曹暮云在突刺时也更增加的几分力量,他所刺的正是龙霆祖肋下的天池穴,“画影”直没至柄,剑刃透过身体从前胸直穿而出!

“画影”虽然是宝剑,其实并不比杨绛衣的“赤雪”锋利多少,龙霆祖“神龙劲”三重天的先天罡气既能挡下“赤雪”,这一剑本应是伤不了他。之所以透体而入,唯一的原因,便是所刺之处正是龙霆祖得传内功的罩门!

天池穴虽是人体络脉上的大穴,却是位于肋骨上方的腋下位置,本是极难被人攻击到的部位,若在平时,龙霆祖对于罩门要害的防守极严,绝不可能被旁人的兵器拳掌击中,却也正因为他举起手掌急于要杀司马如兰,才在无意之间露出了这一处破绽。

人身上有数百处穴位,经脉要穴也有三十六处之多,曹暮云为何会独独会选中这一处要穴刺击,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简直已不是巧合能够解释,或许只能说是天意!

八年前龙贤真击杀万重霄,剿杀和吞并了“万海神”的部众,同时拥有万家的“海神诀”和龙家祖传的“神龙劲”,从此“黑龙宫”独霸南海,无人能敌。

这些年来,龙宫部众劫掠的商船不计其数,杀死的人命亦数不胜数,积累下了无尽的财富。两年前龙霆祖继承黑龙王之位,得传到龙贤真的内力,他的野心比父亲更大,已不满足称霸于海上,而是要图谋整个大明江山!

为了达成目的,他不惜与外敌勾结,置生灵涂炭于不顾!

拥有富可敌国的钱财,麾下有孟一笑,乔双愁等绝顶高手追随,而兵法战法,心计权谋,龙霆祖无一不是出类拔粹,一身武功更是已至无dí

之境!他年仅二十三岁,天下间就已无人是他的对手!

只不过天意如刀,不能容忍龙霆祖这等霸者的存zài

,刺出这致命一剑的,却是曾被龙霆祖利用去刺杀司马逐风,又被他背叛的曹暮云!

或许,正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才会生出这等因果报因。

龙霆祖大吼一声,罡气迸发,七剑齐飞,向曹暮云席卷而去!曹暮云却早已撤身飞退,纵出到数丈开外,“画影”剑拔出,飞溅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犹如彩虹!

五柄龙牙剑与空中的血雨一同坠地,“罩门”是龙霆祖身上唯一的要害,一旦受伤,“神龙劲”先天罡气立kè

溃散,瞬时就已无法驭剑。此时的龙霆祖不仅武功全失,性命也仅在呼吸之间!

他目眦欲裂,眼中象燃着两把火,脸色血红,神色已完全疯狂,他当然不肯甘心,他明明已拥有一切,掌控了一切,又怎么会遭到如此失败!

“曹暮云!你……你想抢夺这殿中的财宝么……哈哈哈……我要叫你什么也得不到!”

龙霆祖狂叫着,几步扑到墙边,一把抓下壁上的一盏长明灯,全力一砸!长明灯碎裂,灯油四溅,火焰“忽”地一下已从墙壁上猛然蹿起!

这座水晶宫之所以在暗夜中也十分明亮,是因为宫内宫外燃着许多盏长明灯,而所有灯油却从壁中的暗设的管道流入。龙霆祖砸碎油灯,点燃了传送灯油的管道,熊熊火焰顿时就燃烧了起来,迅速向四下蔓延开来。

烈火烧到他的身上,龙霆祖却全不避让,反而纵声狂笑,有若颠狂!

“不好!他要放火烧殿,快点救火!”先前被龙霆祖的武功所震慑,曹暮云未及上前阻止,此时才反应过来,立时大喝。

无数财宝都堆在这间殿内,若是被一把火烧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然而,殿内堆的也只有金银宝石,既没有水,也没有其它可用于灭火之物,想要救火又谈何容易?只见浓烟滚滚,烈焰飞腾,片刻间就已蔓延到四壁上,整座水晶宫,瞬时变成了一片火海!

※※※※※※※※※※※※※※※※※※※※※※※※※※※※※※千石谷中的“万丈红尘阵”,乃是利用谷中的雾气,八方岩壁的镜面反射,以及黑石林的特殊布设,使进入石阵中的人马产生幻影而迷失方向,再借助弓箭暗器的骚扰,令入阵者四面受敌而被困其中。

破解此阵的方法其实并不复杂,只须石阵中在几处特定的位置点起孔明灯,用细线牵系升起到半空中,便能用灯光为被困在阵中的人马指引方向,消除谷内雾气和岩壁光影所产生的幻境,此阵也就随之而破。

彭三到海神殿中去找黑龙王之前,已将破阵的方法告sù

了白奕灵和海红珠。她们进千石谷破阵,把被困的曹暮云,秋横波和大队人马救出,就成了此战的转机。

而在水晶宫里击杀黑龙王,无疑是今夜最为关键的一战,龙霆祖一死,此役就大局已定。

华不石命人将龙霆祖的两柄龙角剑用竹竿挑起,不断高喊“黑龙王已毙!”。

三百大罴部和三千水师兵士一起从海神殿冲出,黑龙城中残余的海盗人马立时就开始溃败逃走。

第五百五十四章 乘大船

三百大罴部和三千水师兵士一起从海神殿冲出,黑龙城中残余的海盗人马立时就开始溃败逃走。这些龙宫部众与刺虎士厮杀了一夜,本就已经死伤惨重,再一听闻到首领被杀,更无半点儿斗志。

霍三问却未能逃得了,在混战中被朱洪和熊百龄联手击杀。

“恶狗门”的刺虎士,经lì

此战折损三十余人,还有七八十人受了伤,伤损相加超过了一半。但是龙宫部众的死伤人数,却比刺虎士多了足足二十倍。

两百人的战部与四千“黑龙宫”的精锐海盗正面交战,一夜之间杀敌两千以上。这一战之后,刺虎士之名在南海上传扬开来,令得各方势力为之胆寒。

天亮之后,夜间在海面上出现的上百艘海盗船队并没有向海湾之外水寨发动攻击,而是纷纷退却,想来他们也得知了黑龙王被杀的消息。而此时,彭三已经回到了斩龙舰上,虽然身负重伤,已无法亲自挥旗指挥,他却仍是传令船队分路出击。

经过半日的激战和追杀,粤境水师和“万金堂”的船队击沉了二十余艘海盗船舰,俘获了十多艘,其余的海盗船都逃去无踪,海上的战事才算告以终结。

一战功成,大获全胜,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从黑龙岛夺取的财宝,并没有曹暮云早先预想的那么多。水晶宫中的金银珠宝本是不少的,却被龙霆祖临死前放起的一把火烧掉了一大半,当水师兵士们爬上山腰,众人一起动手把大火扑灭时,大殿里的财宝大约只剩下了三成。

尽管如此,这些财宝的价值也有二三百万银两,倒是足够曹暮云此次所奉密旨要筹集的军费之数了。

“黑龙宫”的崛起,至今已有十五年以上,独霸南海亦有八年之久,到最后的覆灭却仅仅在一日一夜之间。

虽然孟一笑和乔双愁逃得了性命,但黑龙王已死,“九龙子”大半被杀,龙宫部众遭到重创,就算孟一笑等人还想要东山再起,也绝非短期之内所能做到。

曹暮云下令将黑龙岛上的港口、城墙、村镇建筑全部摧毁,住在岛上的平民亦被遣散,有些被送回中土大陆,也有不少自愿迁往了大仓城。

这座南海上最大的海盗巢穴,从此不复存zài

,而大仓城至少在数年之内是不必担心再有海盗敢来侵袭了。

事实上此战之后的十年间,孟一笑和乔双愁皆是不知所踪,未曾在中土大明露面,南海上虽然还有“七大寇”,以及不少零星的匪患存zài

,但是如“黑龙宫”这般独霸一方的强dà

海盗势力却再未出现过。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一年当中没有什么节日能比过年更加重yào



年关总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而今年过年,又是大仓城始建的十五年来,最为热闹的一个年关。

腊月二十四是南方的小年,亦称掸尘日。

城里的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不少门户上的大红春联已贴了出来,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不时响起。街边的商铺店面全都开着张,店里店外挤满了客人,生意甚是兴隆。

人们的脸上都带着喜气,并不愿在家里掸尘,而是都想到街上来走走逛逛。

攻打黑龙岛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

长久以来,“黑龙宫”都是大仓城的心腹大患,不仅是对“万金堂”而言,还有城中所有做远洋贸易的商人,乃至平民老百姓,“黑龙宫”都是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

而如今,这个令人不能安睡的梦魇终于被除掉了!

虽然那一战的情形大多数人都知之不详,但大家都已知dào

“黑龙宫”已经不复存zài

,从此以后不用担心商船被龙宫部众劫掠,可以安心地住在城里,不必害pà

有大队海盗前来攻城杀人。

这已足以让每一个人喜笑颜开。

所以,今年比以往每一年都更热闹喜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黄昏时分,华不石从城主府出来,骑着马穿过兰花街返回吠天楼。似乎被街上的人群所感染,他的脸上亦沾着不少喜气。

“喂,华少爷!快来瞧一瞧的啦,新到货的胭脂水粉,给夫人买几盒吧!”

“正宗西湖龙井茶啊,要多少给您送到府上去啰!”

“哎哟华少爷呀,好久没来啦,快进门喝几杯!”

“本药铺所有药材八折贱卖啦,华少爷不多买点么?”

在大仓城中住了大半年,城里的许多商贩都已识得了华不石,走过这条并不算长的兰花街,就有不少人争着与这位大少爷打招呼,拉生意,令他颇有些回到了湘西舞阳城的感觉。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店家都欢迎华不石。在前方二十步外有一间装修甚是豪阔的铺面,门口的红漆大柱上醒目位置贴着一张白纸,上写着八个大字:

“恶狗公子不得入内!”

那间铺面门额上挂着金字招牌“顺发堂”,乃是一家赌场。

事实上不仅是“顺发堂”,整个大仓城里的赌当堂口的门口,都贴有不欢迎华不石进门的标识。经过“紫霄大会”那一场斗犬赌博,华不石赢光了大仓城里所有赌徒的家底,而且赢得不明不白,颇有作弊之嫌,如今城中已没有人还会再与他赌钱了。

瞧着那张白纸,华不石只有苦笑。

在吠天楼的大门前下马,伙计立时就迎上,从华不石的手中接过缰绳,躬身问候道:“老板回来了!”

如今的华不石,已成了吠天楼唯一的老板,因为曹暮云已把他的一半份额让给了这位大少爷。

黑龙岛一战以后,曹暮云直接与粤境水师的舰队一起回了大陆。既然已经得到了“黑龙宫”的财宝,他急于赶回京师去复旨,也就无暇再到大仓城来了。

那日在海上分手前,曹暮云专门来找华不石,向他辞别之余,又把这位大少爷拉到斩龙舰顶舱外的平台之上。

其时大风呼啸,海面上的Lang涛甚大,即便是巨型的斩龙舰,在Lang潮间依然有些起伏不定。曹暮云依然一身白衫,稳稳地在舷边负手而立,犹如玉树临风,华不石却没有他的轻功身法,只得扶着围栏才能站得住脚。

“此次远征黑龙岛,多亏有华兄和贵门的弟子,我们方能一战而胜,”曹暮云扬眉说道,“若要论功劳,华兄该当居首才是!”

华不石道:“曹兄过奖了,最终刺杀黑龙王的一剑乃是曹兄所为,小弟又怎敢争功?”

一道海Lang冲击在斩龙舰的船舷上,船身摇荡,华不石连忙用双手抓紧木栏,以免跌倒。

曹暮云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今日海上的风Lang不小,正如当今天下之势,处在风雨飘摇间,想要立足,只看华兄是否能抓得住木栏了。”

华不石目光一闪,问道:“曹兄此话何意?”

曹暮云道:“这艘斩龙舰坚实庞大,我们在此舰之上,只要抓紧站稳,便可以不惧狂风巨Lang,华兄以为,当今天下最大的船舰是哪一艘?”

若论船舰,世上只怕没有再比斩龙舰更大的船了,但华不石当然知dào

曹暮云是另有所指。他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最大的船自非大明朝廷莫属。只不过小弟无德无能,亦没有报效朝廷的雄心大志,只怕要让曹兄失望了。”

曹暮云微笑道:“华兄即非没有才能,也不是没有志向,只不过是志不在此而已。我知你们江湖中**多都只考lǜ

一门一派的利益,华兄身为一派主事者,只想着扩展自家的门派势力,不愿卷入其他纷争,小弟自也理解。”

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华兄应当明白,无论在江湖还是在朝廷,其实皆没有分别,在这世上本就是实力至上。‘恶狗门’的势力不断发展壮大,并不仅是江湖中的事,亦会引起各方势力的忌惮,冲突在所难免。若没有一艘大船可乘,或许便会覆灭于在狂风大Lang之中。”

华不石皱起了眉头,道:“曹兄所说的各方势力,可也包括大明朝廷么?”

曹暮云凝视着华不石,坦然道:“所有冲突纷争,都是源起于利益,朝廷亦是有朝廷的利益所在,自然也包括在内。”

闻听此言,华不石一时间默然不语。

曹暮云虽然没有直说,华不石却已完全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江湖与朝廷,本就密不可分,而身在江湖,想要独善其身又谈何容易?白道上的名门大派与大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武当”和“崆峒”这些一向受朝廷扶植自不必说,即便是“少林”、“唐门”等门派,在官府中恐怕亦是有所根基,大明朝野中党争不断,这些门派势力亦是朝中党派拉拢利用的对象。

而更加重yào

的,则是大明朝廷不会容许有过于强dà

,却不受其操控的力量存zài

。如果“恶狗门”的实力不断壮大,真如华不石所设想的那般,成为大明之境首屈一指的大帮派,那么所要面临的对手就不仅有黑白两道上的江湖势力,终有一日将会是整个大明朝廷。

第五百五十五章 换装

曹暮云虽然没有直说,华不石却已完全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曹暮云又道:“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以华兄的才能和‘恶狗门’的势力,若得到我曹家的引见任用,定然可以大有作为。是一起坐上这条大船,你我同舟共济,还是乘一叶孤舟背道而驶,却只看华兄如何做决定了。”

他的语气虽然平正温和,目光却紧盯着华不石,颇有咄咄逼人之意。

华不石沉吟了半晌,才苦笑道:“依曹兄所言,难道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么?”

曹暮云道:“除非华兄不打算发展‘恶狗门’,否则这个选择,是迟早都要做出的。”

华不石点了点头,忽然抬眼与曹暮云对望,问道:“当日在吠天楼,你我交换的条件,如今可还作数么?”

先前华不石为曹暮云切脉拔毒时,曾经以帮曹暮云筹集到二百万银两为条件,交换曹暮云将来的三次倾力相助。如今攻破黑龙岛,曹暮云已得到了价值超过三百万银两的财宝,华不石也可算是完成了承诺。

曹暮云道:“曹暮云说过的话当然算数,华兄但有所命小弟无有不从。只不过在当今的朝廷中党派林立,均在竭尽所能培植势力,打压对手,并非我曹家能够一家独大。如若华兄不早做决断,事到临头时,只怕小弟也未必能保得住华兄的门派。”

华不石道:“曹兄只须记得当初的约定就好,华不石自不会让兄台去做为难之事的。”

他忽然弯了弯嘴角,展颜笑道:“反正如今‘恶狗门’在中土大陆上声名尚不显著,想来还不致招来他人过多忌惮,小弟的选择也就不必急着做出。等过得两年本门实力有所发展,就算华不石到时决定投效朝廷,搏得的功名地位想必也比现在更高,是不是?”

曹暮云望着华不石,过了良久才道:“不错。只希望到了那时,华兄所做的选择会明智一些。”

华不石脸上的笑意不减,说道:“曹兄尽管放心,你我既是知已,华不石最不愿意做的事,便是与兄台为敌。”

曹暮云也哈哈一笑,道:“华兄抬爱,彼此彼此!”

二人相对大笑,携手一同到船舱中去喝酒,而曹暮云倒也甚是大方,一开口便将吠天楼的一半份额赠给华不石,只说回到京师就无暇再顾及大仓城的生意,权当做为告别之礼。

从黑龙岛回到大仓城后,近一个月以来,华不石待在吠天楼里的时候却是不多,几乎每日都奔波于城主府及各大商号船行之间,尤其是西班牙船主贡戈拉的宅邸,更是这位大少爷最常前往之处。而他与这些商人决所谈之事,当然是生意。

湘境本就是大明境内茶叶、瓷器的主要产地,湘绣亦是十分有名,而这些正是售卖到西方国度能赚得最大利润的几种货品。华不石早已打定了要做远洋贸易的主意,现下大仓城往西方国度的航路已然通畅,又没有了“黑龙宫”海盗的威胁,正是最好的时机。

洽谈经营生意本就是华不石所擅长的事,海上的船货贸易与在陆地上的交yì

虽有所不同,但以这位大少爷的聪明才智,很快就已熟悉掌握。如今华不石在大仓城中并没有助手,所有的生意都只能由自己出面去谈,购货运货等事宜也全得亲自安排,这一个月下来他却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只可惜莫问天已经回了舞阳城,珍娘也无法前来帮忙,否则倒还能够轻松一些。

进了吠天楼的大门,穿过前厅,华不石直接回到自己所住的庭院,刚在屋内的桌边坐下,品了两口清茶,却忽听见屋门之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门外何人?”华不石出声问道。

人影一闪,一个窈窕的身形从门边跳出,正是海红珠。

“人家练了好久的飞燕诀,你怎么都能发xiàn

?你的耳朵果然比兔子还灵!”海红珠一边说一边从门口走了进来。虽是背着手,华不石仍能瞧见她在身后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

“原来是红珠娘子大驾前来,进来请坐吧!”华不石微笑道,这些天忙于生意,他倒也有不少日子没有瞧见海红珠了。

海红珠却并不在椅上坐下,而是来到华不石的身前,忽然在他的眼前站定,问道:“漂亮吗?”

华不石一口茶几乎从嘴里喷出,咳了两声,才答道:“娘子天生丽质,自是漂亮得很。”

海红珠脸上一红,道:“不是问这个,是问你这身衣裙好不好kàn

!”

听了此话华不石才留意到,海红珠穿着一件淡红色的窄肩宽袖的罗绸上衣,下身则是烟纱散花及地长裙,腰间用淡黄色软缎系成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她平常总喜欢做短装打扮,今天却穿这一身富贵人家的淑女小姐的长裙装束,确是有些不同寻常。

只可惜身上的衣裙虽然华美,海红珠的头发却仍是如往日一样用丝带象马尾巴似的束在脑后,脚下更是蹬着一双只有武人才穿的薄底快靴,是以仍然不象是淑女,看上去反倒甚是奇怪。

被华不石上下打量,又见这花花少爷脸上露出古怪神色,海红珠的俏脸更红,嗔道:“到底好不好kàn

,你说话呀!”

华不石老实道:“这衣裙好kàn

是好kàn

,不过穿在娘子的身上,仿佛并不十分相配。”

海红珠道:“哦?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原来是不相配。”

她明眸一转,又道:“不要紧,你等一等,我换一件衣服再给你看!”

她说着便提着那个大包袱走进里间屋子,还瞄了华不石一眼道:“不准进来哦!”便反手将门上的丝帘拉了起来。

里间本是卧房,华不石瞧着这位红珠娘子走了进去,也猜不到她想要捣什么鬼,只得坐在桌前等候。

海红珠很快就出来了,这一次却是换了一身大红颜色的短袄,袖口和胸前都用金线绣着牡丹花,下身着百褶长裙,亦是一身大家小姐的衣装,只不过她的头发和靴子仍是没变,还是那一副不文不武的模样。

“这件大红短袄用浙绸所制,裁剪缝制的手艺不俗,衣服上的牡丹花乃是正宗的川绣,很是不错!”

这一次华不石不再提是否相配的事,只竖指称赞道。

海红珠果然大喜,道:“原来你倒是行家,连这衣料和绣工的出处都瞧得出来!你稍等片刻,我再换一件给你看!”

原来海红珠提来的那个大包袱里面,装的全都是女子穿的衣裙,而她到卧房里一件一件地换穿出来,除了第一次之外,随后华不石都一概称好,令海红珠听得十分欢喜。

华不石倒是颇感莫名其妙,当海红珠换了第五身衣裙出来时,不禁问道:“红珠娘子买来这许多衣服,莫不是想开绸缎庄么?”

海红珠却是一拍手掌,道:“你这花花少爷果然是聪明,我已经打定主意啦,要在大仓城里开一间专门售卖衣服的铺子,要你拿银子入股呢!”

华不石听得一怔,说道:“是么?娘子且把详情说来让我听听。”

原来从黑龙岛回大仓城之后,海红珠整日待在吠天楼里无所事事,便去到街对面的悦来酒店里找店小二小茜儿聊天。小茜儿虽然只有十六岁,却是出生于商人之家,精明能干之极,对大仓城里也十分熟悉,整日带着海红珠在城里乱逛,把城里各条街上的绸缎庄都转了个遍。

喜好美丽的衣服大概是所有女子的天性。海红珠的容貌本就甚佳,只不过在乡下长大,家境不算好,所以对于衣装打扮一向并不讲究。而如今有小茜儿带着瞧看到这么多漂亮的衣裳,使得海红珠眼界大开,欢喜不已,一个月下来便花了百余两银子,买了许多衣服。

象小茜儿这种精灵小鬼头,带海红珠去逛绸缎庄当然不会没有目的。她的一个远房叔伯在城里开了一家绸缎铺,名为“瑞福记”,专门从浙境苏杭一带购入绸缎布料,运到大仓城来制成衣服售卖,只不过近一段时间生意不好,有意将铺面顶出去。小茜儿心知华少爷是有钱的大财主,就想劝说海红珠将那间绸缎铺盘下来,她也可以从中捞得不少好处。

海红珠被小茜儿说得心动,只不过要想要盘下那间绸缎铺,光铺中各种丝绸布料的存货就须得千余银两,何况还有雇伙计、请裁缝等诸多花销,华不石每月给的几十两零花钱却是远远不够。

今日在小茜儿的鼓动之下,海红珠便来找华不石要钱,而这一出换装的把戏,自也是小茜儿给她出的主意。

海红珠虽然没有讲得太多,只说那间“瑞福记”绸缎庄有多么好,生意如何兴隆云云,但是以华不石精明,一听之下立时便知晓了内情,就连那个小鬼头小茜儿的心思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不过在他看来,这倒并不是一件坏事。

第五百五十六章 探病

海红珠虽然没有讲得太多,只说那间“瑞福记”绸缎庄有多么好,生意如何兴隆云云,但华不石何等精明,一听之下立时便知晓了内情,就连那个小鬼头小茜儿的心思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不过在他看来,这倒并不是一件坏事。

与海红珠成婚已一年有余,对他们这一双有名无实的夫妻,父亲华天雄只怕早已有所怀疑。如若再让海红珠回舞阳城的华家大宅去,她性格憨直不知掩饰,说不准何时便会闯出祸来。其实在舞阳城中,华大少爷和夫人不和的传言已经有了不少。

所以,这位海大女侠留在大仓城自是更加妥当些,只不过华不石若是强行把她留下,却又怕她不肯。如今海红珠自己提出要在城里开店,正是这位大少爷求之不得的事,至于盘下一间绸缎庄的花费,倒还没有放在他的心上,虽是可以预料,以海红珠大大咧咧的个性,且不通生意之道,赔掉老本大概是免不了的。

当下华不石连连点头,道:“好啊!红珠娘子既想当老板娘,为夫哪有不赞成之理?盘下那间店面需yào

多少银两,我回头吩咐帐房拿给你便是了。”

海红珠大喜,在华不石身边的椅上坐下,脸上却又红了红,道:“我当老板娘,那你就是老板啦!明日我就带你到那店面去瞧一瞧,其实也不算远,就在东门大街上,出门只须走上百十步就到了。”

华不石却皱眉道:“这些天为夫十分忙碌,实是没有空闲,待娘子的绸缎庄开张之日再我去瞧瞧便是了。至于盘下店面的事,我会让灵儿帮你。”

海红珠却嘟起了嘴巴,道:“你是老板,不瞧看一下自家的店面怎么行!以后我们还要一起经营这绸缎庄,不过你既识得那么多的衣料绣工,想必没有问题的。”

华不石脸上一愕,说道:“我这老板只是挂名,绸缎庄由娘子全权作主便是了,等过上几日,把城中的生意安排妥当,我便要回中土大陆去,也不能在大仓岛久留。”

听到此言,海红珠的脸色却彻底沉了下来,低着头道:“这大仓城有什么不好,如今也不再有海盗来攻城了,好容易有安生的日子可以过,你怎么又急着要走?你若是走了,我盘下绸缎庄做甚么?”

华不石赔笑道:“娘子既然喜欢大仓城,不妨就留在这里,经营绸缎生意也是正道。若娘子觉得孤单,为夫回到舞阳城后便叫令兄海大山也过来,你们兄妹二人在一处我也可以放心些。”

海红珠却忽然抬眼瞪着华不石,咬着嘴唇道:“谁要你放心!哥哥来了你却走了有什么用?你若不肯留下来,我……我也不用盘那店面啦!”

华不石望着海红珠,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此时他心中己然明了,海红珠想要盘下店面,原来是想留住他,想要与他一起经营那间绸缎庄。只不过海红珠却并不明白,平凡的日子并不是华不石心中所想,至少在实现理想之前,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完成,又岂是一间小小的绸缎庄所能留住的。

过了半晌,海红珠拉住了华不石的手,说道:“陪我去瞧一瞧那间绸缎庄嘛!灵儿只是个小女孩,哪里能知dào

好坏。”

其实在华不石眼中,海红珠和白奕灵一样都是小女孩,此时被她拉住手臂,撒娇似地央求,这位大少爷也颇感无奈,说道:“要不然让姐姐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海红珠却又嘟起嘴道:“杨姐姐生病了,哪里还能陪我去。”

华不石闻言却是一惊,问道:“姐姐生病了?这是何时的事,我怎么不知dào

?”

当日水晶宫内与黑龙王的一战,杨绛衣受了不轻的伤,华不石亲手为她包扎上药,如今已过去了一个多月,按理说应当已经痊愈了。近十来天华不石一直忙于生意之事,难得回吠天楼一趟,也就未曾见过杨绛衣,此时忽然听说她病了,令他吃了一惊。

海红珠道:“杨姐姐生病有好几天了。不过你且放心,我上午还去瞧看过她,应是没有大碍,只是脸色不太好,不爱吃东西。”

听说杨绛衣没有大碍,华不石才略微放下心来,却又禁不住皱起眉头,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生病了呢?哎不行,我得先去瞧一瞧姐姐,绸缎庄之事回头再说吧!”

海红珠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这位大少爷却片刻也不肯耽搁,立时就起身出门,向东厢杨绛衣的住处而去。

行至半路上,华不石却又调头来到后厨,吩咐大师傅做几样精致小菜。待得小菜做好,他又拿过一碟浙境的点心千层糕,一同放入到食盒中,一手提着便朝东厢走来。

此时天色已有些黑了,周围的庭院之内甚是空荡,自鹰翼堡建成以后,朱洪和“恶狗门”的大半弟子都搬了过去,在吠天楼内的人也就少了许多。

在小跨院的门外,透过窗纸,华不石便已瞧见屋子里点有烛火。他进了院子来到屋前,轻叩了几下房门,只听屋内有人应道:“是公子么,请进来吧!”正是杨绛衣声音。

想来她早已听到了脚步声音,也听出门外来的人是华不石。

推门而入,却见杨绛衣合衣半躺在床榻上,脸色略有些苍白,人也消瘦了一些。她身材本就颇为苗条,如今就更令人觉得纤弱。见她要翻身下床,华不石连忙伸手阻挡道:“姐姐有病在身不必起来,只管躺着就行啦!”

他把食盒在桌子上放好,在床边坐下,伸手拿过杨绛衣的右手,把三根手指按在玉腕之上。

习武之人体质本就比常人要好,尤其是修liàn

了上乘内功的人,若非受伤、中毒等特殊的情形,寻常本是不易得病的。杨绛衣的内功已然不弱,所以华不石听说她病倒了才会如此意wài



诊脉半晌,华不石才收回了手指,眉心微微有所筹蹙,说道:“想来是因为先前受了剑伤之故,姐姐的气血稍有不足,且心神不安宁,大概是睡眠不够造成。不过这些都不打紧,待我开个补气宁神之方,明日叫伙计去抓药煎了,姐姐吃上几副药,休息三五天就好啦!”

以华不石的医术,诊脉当然不会有错,令他稍觉奇怪的,是这一点问题本也算不上甚么大毛病,怎么会弄到不思饮食的地步。不过既知杨绛衣果然没有大碍,这位大少爷心里的大石放下,脸上也露出笑容。

药方片刻就已写好,华不石折起放进自己口袋,打算回头再吩咐下人去抓药。

他又来到床边坐下,说道:“这些天小弟忙于门派之事,未能前来看望姐姐,想必姐姐不会怪我吧?如今我们和贡戈拉的船货生意已经谈好啦,与‘万金堂’也订下盟约,他们答yīng

把鹰翼堡交予‘恶狗门’,再过十几天船坞里的大型货船就能造出来了。我估算了一下,今后每年在这大仓城中的贸易,我们便可赚到五十万银两以上,比舞阳城的精铁矿脉还能多上一倍。”

杨绛衣道:“是么,那可要恭喜公子啦。”

华不石听杨绛衣语气平淡,似乎对他所说的并不感兴趣,只道是因生病不适之故,也并不在意,伸手打开食盒,把几碟小菜和那盘点心都取出摆到桌上,说道:“听说姐姐没有吃饭,小弟特地叫厨子做了一些吃的。”

他拿起一块米糕,展颜笑道:“这千层糕的滋味不错,待我先喂姐姐吃一口。”

杨绛衣却伸手接过华不石送至嘴边的千层糕,又放回了盘中,说道:“多谢公子,绛衣现在吃不下东西,还是等到饿时再吃吧。”

自从湘境岳阳楼与杨绛衣相识,直到两人互相订立了换命的约定,几度同生共死,华不石早已把她当成了红颜知己,在许多时候都能心意相通,彼此间做一些亲密举动也全没有顾忌。只是今日杨绛衣的态度却十分冷淡,颇有拒他千里之外的意味,令得华不石颇感愕然,不知如何是好。

他伸手握住杨绛衣的手,柔声问道:“姐姐怎么了?可是不爱吃点心么,你想吃什么,我便吩咐厨房去做,好不好?”

杨绛衣却将手抽回,淡淡说道:“不用费事了,这些小菜便很好。”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你与‘万金堂’订下了盟约,这些日子可都和兰儿妹妹在一起吧?”

听了此话,华不石才似乎有些恍然,说道:“原来姐姐是在意此事!我早就已说过啦,和兰儿小姐只是朋友而已,城里的那些流言诽闻全然不实,前些日子柴家主曾向爹爹提亲,我都一口绝拒了,姐姐难道这般还不肯相信我么?”

杨绛衣道:“兰儿小姐才貌双全,家世也很好,人家既是上门提亲,你又何必要拒绝?”

华不石没有料到杨绛衣会如此说,偷眼查看她的神色,亦是无悲无喜,猜不出真实心思。而他有心再做辩解,一时也不知要如何开口,只得沉着脸不说话。

第五百五十七章 成全

华不石没有料到杨绛衣会如此说,偷眼查看她的神色,亦是无悲无喜,猜不出真实心思。而他有心再做辩解,一时也不知要如何开口,只得沉着脸不说话。

二人在床边相对无言,过了好一阵子,杨绛衣才又开口道:“绛衣已有许久没有回华山,近日想回门派一趟。”

华不石闻言又是一惊,但随即强自定下神色,道:“好吧,我让灵儿陪姐姐一同去。”

杨绛衣到“恶狗门”已经两年有余,虽然师父华清真人已死,但她毕竟还是“华山派”的弟子,下山这么久要回门派一趟无可厚非,华不石自也不便阻挡。尽管在这位大少爷的心里,其实是万分不愿杨绛衣离开的。

却听得杨绛衣道:“绛衣回华山行程未定,也不知dào

何时才能回来,公子身边需人服侍,灵儿妹妹还是留下吧!”

华不石道:“此去华山虽是不近,不过小弟不久以后也会回中土大陆,姐姐回来时只须到舞阳城找我,来回一趟三四个月必定够了,我想还是让灵儿跟随着姐姐,一路上也好有人照应。”

杨绛衣道:“绛衣此次回去,一是回门派复命,二来还想为师父守灵,或许在华山留上数年也不一定,还是不用灵儿相随了。”

一听此话,华不石的脸色瞬时就已煞白,他此时才明白,杨绛衣根本不是只想回华山一趟,而是要离开“恶狗门”,不再回来了!

他一把抓住杨绛衣的手,大声道:“为什么?姐姐为何要离开?可是因为兰儿小姐么,姐姐到底要怎样才肯相信我呢,难道要我诅咒发誓?好吧,那我就诅咒发誓,如若华不石对兰儿小姐……”

华不石的话还没有说完,杨绛衣已伸手堵住了他的嘴。

“兰儿妹妹的资质天赋比绛衣更好,又是‘万金堂’的大小姐,娶了她就可以得到整个大仓城,那天在水晶宫里,兰儿妹妹练‘三绝焰’时望向你的神色,绛衣就算再愚钝,也能看得出她对你有所钟情。”

杨绛衣的语气平和,听不出表情:“你和兰儿妹妹本就是天做之和,娶了她对发展门派,实现你的理想都大有好处。公子何不答yīng

和她的婚事,把绛衣忘了,这样我虽然离开,也会安心一些。”

若是用理智来权衡,杨绛衣的这番话本是没有错。司马如兰的天赋不在杨绛衣之下,年纪又小,假以时日,武功达到绝顶之境的机会自是极大,而“万金堂”坐拥大仓城,门下帮众弟子都不少,又有熊百龄、姚元孝和柴林等众多高手,如果双方联姻,华不石就成了大仓城的城主,掌控的人马势力立时就可以增加一倍以上,得到的产业资财更是不计其数。

而司马如兰才貌俱佳,善良温柔,也会是十分理想的妻子。

只不过爱情,却并不总能用理智和利益关系来权衡!

此时的华不石,已经从最初的惊异和焦急中缓和了过来。他本是极为沉稳镇定的人,只因猛然听杨绛衣说要离开太过意wài

,他才会一时间情急失了常态,此刻脸上又恢复了平静。

他望着杨绛衣,一字一句道:“尊师华清真人已经仙逝,姐姐与‘华山派’的其他人已经没有多大关系,根本就没有回去的必要,我知你一定不是当真想走!姐姐说要走,若不是对华不石有所误会,就定有难言之隐,对不对?”

杨绛衣垂目道:“绛衣只是感到累了,也觉得兰儿妹妹强过绛衣甚多,与公子更加相配。”

华不石摇头道:“不对,你说的一定都不是真心话!”

他再次抓过杨绛衣的手掌,说道:“当初在长沙城,姐姐曾说今后我们二人都要敞开心扉,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相互谅解,一起去面对的,这些话小弟从来不曾忘记!可是今**为何不肯对我说出真心话,难道姐姐说过的话,自己也做不到么?”

杨绛衣想要将手抽回,但这一次却被华不石紧紧抓住不放,她叹了一口气,道:“如果绛衣的武功今后再无进境,永远也成不了高手,你还会这般想要留住我么?”

华不石怔了怔,道:“姐姐此话何意?”

杨绛衣道:“前日我曾对你说过,要练成‘易筋经’后六层**,须得参悟‘佛性’,你可还记得么?”

华不石道:“我当然记得。姐姐的‘易筋经’内功已修到第四层,想必已经参透‘佛性’了吧?”

杨绛衣道:“不错,我已经知dào

‘佛性’是什么了,其实它并不难参悟。佛经有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所谓‘佛性’,便是断绝七情六欲,四大皆空,无色无我的心境。”

华不石脸色一僵,他本是极为聪明的人,立时就明白了杨绛衣所说的“佛性”之意。无色无我,四大皆空,舍却七情六欲,方能达到“佛性”的心境,说来似乎简单,世上真能做得到之人却并没有几个。

上百年来,“少林派”有无数门人弟子,却没有一人能够练成“易筋经”,便是因为无人能真zhèng

达到“佛性”的心境。“易筋经”号称“少林七十二绝技”之首,是最强的佛门内功,但凡有资格去参悟修习的弟子,必定是在门派中资质极好,身份地位都不低的佼佼者,而这些人又怎么会没有欲望?

出人头地,争强好胜,浮名虚利,无法看破这些,就不可能达到四大皆空,就连司马逐风,由于一心想要建成大仓城,同样免不了欲望之累。

杨绛衣亦是练不成“易筋经”,因为她心中有情。而她的情,正是牵系在华不石的身上。

爱情亦是七情之一,窥不破爱情,就永远到不了“佛性”的境界。

杨绛衣开始修习“易筋经”的四个月,华不石的大半时间都在鹰翼堡,忙于建造斩龙舰和训liàn

刺虎士等事,几乎没有与她见面,杨绛衣心境平和,便将内功心法炼到了第四层。

然而这等忘情,却只是一时之功,在黑龙岛一战之后,杨绛衣的“易筋经”**不但没有寸进,反而大有退步,她已十分清楚,只要留在华不石的身边,就绝不可能舍却七情六欲,达成“佛性”之境的。

华不石咬牙道:“‘易筋经’既有这许多的见鬼的禁忌,那就不必练它了!小弟再去为姐姐另找一门禅门心法,少林的心法不行,便去寻普陀的,我看那位灵音大师的内功心法便是不错,最多花费些银两,想来定是能寻得到!”

杨绛衣却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修liàn

‘易筋经’不成,绛衣的心中已有魔障,再改修任何禅门内功,恐怕都难至大成之境了。”

听到此话,华不石额头上的冷汗已涔涔而下。如果杨绛衣练不成佛门内功,“大力伏魔剑法”便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她的武功也就永远达不到绝顶高手之境。

这位大少爷仍不死心,又道:“那不练禅门内功也罢,我们去另找一门武功,若许也能适合姐姐修习也未可知!”

杨绛衣玉面之上露出了一丝苦笑,美目凝望着华不石却并不言语。

世上每个人的资质各不相同,要找到一门适合修习的武功本是极难,尤其是象杨绛衣这般天生资质万中无一的人,能够习练“大力伏魔剑法”,亦是万中无一的机缘所在。天下间各门各派的武功虽然有成千上万,再想另外找到一门适合她修习的武功却是谈何容易,所谓机缘,本就是可遇不可求,一旦错过,恐怕一辈子也不可能再达成。

更何况,他们所拥有的时间本就不多。

研习过“识髓真经”,精通辨体识人之术的华不石,对此当然十分清楚。

过了良久,华不石的目光才终于垂了下来,但片刻之后又重新抬起头,说道:“姐姐,我们过几日就乘船离开大仓岛,返回舞阳城!”

杨绛衣摇头道:“绛衣不随公子去了,只回华山便是,你也无须为了我放qì

兰儿小姐,这本就是最好的结果。”

华不石却握着杨绛衣的手,柔声说道:“姐姐不必气馁,一切都等我们回了湘境再说。二叔内功高深,说不定能想出解决之道,等到了舞阳城,我会日日都陪在姐姐身边,总能够找到办法的。”

杨绛衣眼睑微微颤抖,热泪已然盈眶,却被她咬紧嘴唇,强忍住没有掉落下来。

从相识到相知,再到订下了换命的约定,几次在险境之中的生死与共,得知华不石所患绝症时的失落痛苦,在翠溪河畔那个狂乱的夜晚里表白爱意,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少爷早已成了她心目中无比重yào

的人,甚至比师父华清真人还重yào



她何尝不想和华不石一起返回湘境,又怎会不愿意每日都陪在他的身边?只不过她却知dào

,华不石现在所说的话,只不过是安慰她的言语,都不可能会实现。

二叔华地虎的内功虽高,见识也很渊博,却不可能有办法解决修习“易筋经”的难题,这本不是功力高低所能解决的事,否则“少林派”近百年来又怎会从无一人修成这门内功。

华不石不会放qì

梦想,那本就是他不惜耗费仅有的十年寿命去追求的目标。他虽然拥有超越凡俗的智慧,可自身却不会武功,必须要有武功绝顶的高手帮zhù

才行。

这本就是华不石当初与她结识,又费尽了心思把她留在身边的目的。

只可惜现在能够帮华不石的却并不是她,而是司马如兰。而她的存zài

,反倒成了华不石与司马如兰之间的障碍!

最初听白奕灵说起华不石和司马如兰所传的诽闻,杨绛衣并未在意,后来又在大仓城中听到了许多关于“华菩萨”和“白兰圣女”传言,她依然没有放在心上。这位花花少爷的个性她早已了若指掌,也相信华不石是爱她的,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然而在黑龙岛上,当她见到华不石与司马如兰双手相握,以及司马如兰望向这位大少爷的眼神时,杨绛衣心中却酸楚难当,这才知dào

她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度。杨绛衣看得出司马如兰对华不石的钟情,亦能看出华不石对这位兰儿妹妹也并非全无感觉。

她还看出,兰儿妹妹望向她时,目光之中所带着的羡慕,司马如兰冰雪聪明,心中的感觉恐怕和自己也是同样的吧?

杨绛衣决定离开,固然有和这位花花少爷赌气的原因,却也是为了成全华不石与司马如兰。不仅是成全他们的两情相悦,亦是为了成全华不石的理想。

只要她离开,华不石想必就会和司马如兰成婚,她相信兰儿妹妹定会全心全意地帮zhù

华不石实现他的报负,他们二人本就是天生的一对!

而她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过客而已!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不离

“华公子在大仓城中的生意还未安排妥当,无须为绛衣改变行程,我明日独自返回华山便是。今后如若有缘,再和公子相见吧。”杨绛衣冷冷地道,脸上并无表情。

她口中虽然说着有缘相见,但心中却很明白,就此一别只怕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

“不行!”华不石瞪圆了眼睛,“姐姐莫要忘了我们在恶狗别院里订下的约定,十年之内我会帮姐姐报尊师被害之仇,而你也答yīng

过把一切都交予我,听从我的吩咐!”

杨绛衣依然神情淡然,说道:“绛衣既然离开,那个约定也自是取消,家师之仇从今日起与华公子再无关系。哎,师父被害的大仇,本就应当是绛衣自己去报才对。”

“你自己报仇?”华不石咬牙道:“魔道势力庞大,无生老祖武功盖世,没有‘恶狗门’相助,你又怎么能报得了仇?”

杨绛衣轻叹了一口气,道:“事在人为,绛衣只能尽lì

,报不报不了仇却已与公子无关。而且离开了公子,绛衣或许能够忘情,亦有一线希望能练成‘易筋经’。”

听到此话,华不石如同被惊雷击中,怔怔地不能出声。她说得没错,只有离开他,方有可能练成“易筋经”,也才有可能为她师父华清真人报仇!

“现下天色已晚,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公子就请回去歇息吧,多谢你提来的饭菜和点心,待会绛衣饿时自会吃的。明日绛衣离去,也就不再去向公子辞行了。”

说话之间,她用力一抽,将手掌抽离了华不石的抓握。

当初华不石让杨绛衣修习“易筋经”,本是因为对她的习武天赋极有信心,明明知dào

“少林派”近百年来无人能够练成此功,却仍觉得杨绛衣有希望可以练得成。

而抄录密笈之时,他也没有认真地研看,抄完就直接拿给了杨绛衣,而在随后的数月之间,又因为要忙于修筑鹰翼堡,造斩龙舰和训liàn

刺虎士等事,根本没回过吠天楼,也不曾陪她一同研习。

会出现如今的这等后果,华不石只觉得是自己一直的疏忽所致,心中只后悔不已,只觉得不应该把此功拿给她练!

此时见杨绛衣执意要离去,神情甚是决绝,全无回转的余地,他心中焦急万分,已然控zhì

不住情绪,猛然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她,叫道:“不行!我不准姐姐去华山!生死约定,怎能说取消就取消,尊师的仇我一定会帮你报,你承诺过的话也一定要遵守!我就是要姐姐陪在身边,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杨绛衣本是半卧着,被这位大少爷一扑,二人顿时一起滚倒在了床上。杨绛衣下意识地挣动,想要把他推开,可是平素里没有几两力qì

的华不石,此刻也不知从何处来的力量,双臂死死地缠抱着她纤腰不肯放手,一时之间竟然令她无法挣脱得开!

以杨绛衣的武功,若是当真全力推开他,体弱如华不石本是无法抱住的。可此时却见这位大少爷两眼泛红,额上青筋暴起,双臂收紧,显然是用尽了全力在拼命地抱她,杨绛衣有些害pà

用力挣动之下会令他受伤,只得暂时停止了挣扎,嗔怒道:“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绛衣已决定回华山,公子这般强做挽留又有何用!”

“我不放!我不准姐姐离开!”华不石眼中象是着了两把火,大声咆哮:“既有了生死约定,姐姐就是我的!我死也不会放手的!”

从最初的相识开始,华不石对待杨绛衣就一直温和有礼,这是因为他知dào

杨绛衣的个性外柔内刚,吃软不吃硬,所以在任何时候他都是笑脸相对,想方设法哄她开心,就连一句重话也不曾说过。然而到了现在,杨绛衣要绝然离开时,这位大少爷终于方寸大乱,完全失去了常态,竟用上了这等霸王硬上弓的强硬手段!

杨绛衣还想要再说,却连一个字也无法说得出口,只因为已紧紧拥住了她的华不石竟然得寸进尺,伸嘴来吻她的嘴唇!

促不及防之下,杨绛衣顿时被华不石的双唇重重地吻了个正着,二人唇齿相碰,她几乎快要窒息。

绝对不能失去她!

一定要证明!拼死也要证明,他是深爱这个女子的!

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走,才会留下来和他在一起!

这是华不石心中仅剩的念头,而他用以证明的方法,就是最简单直接的一种!

温文尔雅的大少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都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外表而已!当心中最重yào

之物受到威胁,即将失去的时候,华不石终于显露出强横霸道的本性,此时的他和凶恶的野兽并没有多少分别!

杨绛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华不石,她从来没有想到,这位一向沉稳镇定如同湖水,对于任何事都能处变不惊的恶狗公子,竟然会疯狂至此!

她不得不开始抵抗,因为若再不抗拒,只怕立时就要被他得逞了!不仅自尊决不容许她在这种境况下被这恶少爷欺负,而且这也绝非是她想要的结果。

必须离开他才行!只有这样才能成全他和司马如兰,也才能使他顺利地实现平生的报负,此时不能心软,更不能妥协!

因为不想伤到对方,杨绛衣并没有使用武功,仅凭着本能的力量扭动挣扎,华不石则是不顾一切,象发了疯一般地扑咬而上,犹如一头瞧见了肉骨头的恶狗,要把她整口吞下肚去!

狂乱之中,杨绛衣束发的丝带被扯下,一头青丝如瀑布般散落!

她嘴里湿湿咸咸地,都是鲜血的腥味,定是华不石强吻她的时候牙齿撞到嘴唇而磕破了,也不知血是她的还是他的,亦或两个人的都有!

二人在床上翻滚,简直就是在进行着一场生死搏斗。

华不石终于还是支撑不住了。他虽然张牙舞爪来势凶猛,又抱着拼命之心,但毕竟天生体质孱弱,就算拼掉最后一分气力,就算杨绛衣不用武功,他依然无法得逞。

一切终于归于平静,这位大少爷象被打败的斗犬一般倒卧在床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满头满身都是汗水,全身也都没有了气力。到了此时,他才终于冷静了下来,心里已十分清楚,即使用上这种野蛮的手段,他也根本没有机会!

杨绛衣仍是要离开,他还是留不住她!

但是,就像是为了表达最后的不甘和决心,华不石的一双手臂依然环抱着杨绛衣的纤腰,手指死死地扣在一起,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

这位大少爷不再做更多的侵犯,杨绛衣也就停止了挣扎。其实她也甚是狼狈,青丝凌乱披散,脸颊潮红,同样大口喘着气,嘴唇上血迹斑斑,衣领被拉下,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肌肤,或许是因为紧张之故,在烛光下可见到香肩和玉颈上全都是鸡皮疙瘩。

两个人面对面地侧卧在床上,鼻尖相抵,虽是如此靠近,可二人之间的距离却又似乎无限遥远!

“对不起。”过了许久,华不石才开口道,嗓音嘶哑,“小弟一时情急,冒犯了姐姐,恳请姐姐宽恕!”

杨绛衣闭着眼睛,似乎心中已气恼之极,根本不愿答理这位大少爷。

“不管姐姐是不是生我的气,也不管姐姐是否非要执意离开,有一些话,华不石都必须要告sù

姐姐,”华不石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

“最初遇见姐姐的时候,确是因为姐姐拥有极高的习武资质,能助华不石达成梦想,我才会用尽心机想要留住你。不过,自那一夜在锦溪河畔表明了心迹以后,或许是从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我就不再是这般想的了!”

“从那时开始,我只希望和姐姐长长久久地待在一起,无论那理想能否实现,也不论姐姐练不练得成绝世武功,我都不想和你分开!我对姐姐的心意与所有外物无关,与当初我们订下的协议亦是无关,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希望与你一同去面对,生死相依,不离不弃,这本就是我许过的承诺,也是华不石此生的心愿!”

杨绛衣的眼睑有些颤动,却依然紧闭着,玉面之上的神情依然看不出是气恼还是悲伤。

华不石痴痴凝望,又道:“小弟身患绝症,本以为只有短暂的数年寿命,无法与姐姐长相厮守,是姐姐使华不石消去了顾虑,‘乾元绝脉’虽然是绝症,却也并非全无希望,只为了要与你在一起,我也会竭尽全力,寻找到治愈之方。”

泪水从他眼角涌出,只是华不石双手环抱佳人,却无暇擦拭,又道:“我知dào

姐姐心中所想,离去只为了成全我和兰儿小姐,但姐姐却不知dào

,若没有你在身边,华不石的一颗心便已死去,再也不可能爱上其他人!”

蛾眉之下,睫毛抖动得更加剧烈,杨绛衣的娇躯也微微颤栗,但美目依然紧闭着不肯睁开。

“我生平也没有做甚么太大的恶事,老天爷本不该待我太差才对。今生能够遇到姐姐,本就是华不石前世修来的福份,只愿上天能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可以陪在姐姐身边,一起和和美美度过此生的时光,余愿已足,再也别无它求!”

“姐姐可知dào

么,不论是为尊师报仇,亦或是其他的事情,但凡力所能及,我都愿意为你做到,就算力所不及,我也会拼上性命为你做到,只求姐姐能够留下,就算一天,华不石也感激不尽!”

美目仍然未睁开,但大颗的泪珠却已流了出来,滚落而下,不断滴在床枕之上。

内功的瓶颈、师父之仇、赌气和委屈……在一刻似乎全都变得轻如鸿毛。练不成武功又如何?报不了师仇又如何?杨绛衣只觉得能够陪在华不石的身边,比所有的一切都重yào

一万倍!

他已经拼尽了一切力量,环抱紧扣着她,死也不肯放手,其实她又何尝愿意放手?

任何事情都不能分开他们两人,只要能这位大少爷在一起多一刻,她愿意付出一切,也可以不顾一切!

带着酸楚的快乐,同时饱尝苦涩和幸福,或许这就是所谓爱情的滋味!

华不石还想说下去,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因为一双纤纤玉手忽然捧住了他的脸,而温软的柔唇已堵住了他的嘴巴。

(第四篇完)

第五百五十九章 小宁宁

仲夏七月,鄂境甘林镇。

已经有三个月没有下一滴雨了。

太阳就象是一只刚出炉的大炊饼,颜色焦黄,炙热烫手,冒着腾腾的热气。天地间的一切都被这只大炊饼给染黄了,草木早已枯黄,地里的庄稼也是一样,道路上浮着黄色的尘土,已有尺许来深。这些尘土随风飞扬而起,又把镇子上的大小房屋也涂成了土黄色。

就连天空中,也是一片灰濛濛黄澄澄的,不复以往的蔚蓝。

只可惜这炊饼虽大,却并不能吃。

湖广省本是大明境内最大的粮食产地,素有“鱼米之乡”之称,甘林镇位于鄂境北端,汉水之畔,水土肥沃,出产的稻米也是出了名的香脆,常常会进贡到京城皇宫里给皇上吃。不过这都是以往的事了,如今的甘林镇别说种水稻,就连最耐旱的黑麦,也种不活几亩。

比连续三年旱灾更糟糕的,是连续四年的干旱,灾年米贵如珠,镇外路边的那些杨树皮,都已被剥光啃尽。

啃光树皮的,倒并不是甘林镇本地的人。甘林毕竟靠着汉水,尽管连年干旱,原本百余丈宽的大江变成了数丈宽的小溪,但终归还是有一点水可以用于浇田,种出一点点粮食糊口。可受旱的并非只有甘林,而是整个鄂境,并不是所有的府县地域都有河流经过的。

庄稼没有收成,唯一的活命之道,便是出走。从鄂境去往豫境,紧靠着官道的甘林镇乃是必经之地,是以这几个月以来,镇内镇外,街边路上,随处可见成群给伙的流民。也就是他们,啃光了树皮。

这些流民越来越多,已经足有数千人,他们拖家带口,随身却都没有带粮食,更没有银两,那些树皮和青草,也很快就要不够他们吃的了。

不过这世上既有吃不饱饭的饥民,亦会有吃香喝辣的富人。

“临江楼”是甘林镇上最大的酒楼,位于镇子中心的大街上,紧临着汉水。虽然如今的汉水,已经变成了一条小溪,风景大打折扣,但临江楼的生意却甚是红火,一点折扣也不打。

才刚到晌午时分,楼前的栓马桩上已系有二三十匹座骑,上下两层的酒楼厅堂内,各桌上的客人已是坐满了一大半。此处是官道必经之地,往来湖广和河南两省的客商一向都不少,而这临江楼本就是南北百里地界最大的酒楼。

坐在东首临窗四张八仙大桌前的二十多个客人最是豪阔,却一个个背刀挎剑,身着劲装,皆是江湖上的武人装扮。

为首的三条汉子,背上全都斜背着钢刀,刀身裹在青布中瞧看不见,只有刀柄露在外面,上面系有的金银丝线编成的飘坠,形状有若翎毛,甚是特别。

居中的一人四十来岁,青须白面,粗眉环眼,在他左右手的二人一个三十五六岁,一个则年纪更小些,虽无胡须,容貌却与青须汉子有些挂相,显然是三兄弟。

“凤翅帮”是鄂境蕲州一带的不算小的白道门派,门中传承的“五凤朝阳刀”亦是豫境武林中颇有名气的刀法,据说比湘境五虎镖局的“五虎断门刀”还厉害三分。而这三人正是“凤翅帮”的帮主关雄和他的两个弟弟关豪和关杰,江湖上人称“凤翅三英”。

坐在周围的四张八仙桌前,与关家兄弟一同吃酒的,全都是“凤翅帮”门下的帮众弟子,只有关雄对面的那一位中年人除外。

此人身材魁梧,即便坐着也足有六尺,比“凤翅三英”都要高上一头,一张古铜色的方脸,亦是没有胡须,却棱角分明,颇为威武。与其他人的武者装束不同,他身边并无携带兵器,只套着一件玄黑色的长袍,大袖之下露出一双大手,骨节突起,却显然是外门功夫练到极致之象。

在他的右手拇指上,却是套着一只寸许来宽,黑黝黝的钢制指环。

“罗汉拳”是江湖闻名的外门拳法,这黑袍壮汉便是豫境“罗汉门”的长老,名叫戚元浩,据说一式“挟山超海”已练至十成火候,人送外号“铁臂哪吒”。

比起“凤翅帮”来,“罗汉门”在豫境的势力则更大得多,不仅占有归德府和汝宁府的大部分地盘,还有一个极大的靠山,便是七大门派之首的“少林派”。“罗汉门”本就是“少林派”的旁支,掌门人“六省拳王”方长生,也曾是少林的俗家弟子。

是以尽管戚元浩大马金刀地坐在椅上,神情倨傲,身为“凤翅帮”帮主的关雄,对这位“罗汉门”长老仍是十分恭敬客气,他的两个兄弟也陪着笑脸,举起酒碗连连敬酒。

宴席十分丰盛,还开了好几坛陈年的绍酒。为了招待戚元浩,关雄所叫的本就是临江楼里最好的菜色,鸡鸭鱼肉摆了一整桌,山珍野味亦是不少。

满桌酒菜的香气,顺着大堂飘到了临江楼的大门外,也飘进了大街上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的鼻子里。这小女孩抽了抽鼻子,脸上露出了垂涎欲滴的神色,迈开脚步便往酒楼的大门内跑去。

街上路边有那么多的流民,临江楼这种高档的酒楼,当然并不是随便就能进的。看门的店伙小二一见有小孩往里乱闯,立时喝叫一声:“站住!”伸手便将小女孩的后领提住,一把抓了回来。

这小女孩的身上的衣衫甚是脏旧,显然便是那些流民的孩子。那店伙小二喝道:“哪里来的小丫头?去去去!这里是有钱大老爷们喝酒的地方,不是你能进去的!”

他极不耐烦,准bèi

将小女孩随手扔开,可定睛一看她的脸,却不禁呆了一呆。

这女娃儿居然美得很!小苹果脸儿白里透红,乌溜溜的眼睛,好象宝石一样璀璨,额前流海齐整,一头长发在脑后飘逸,用一条翠绿色丝带松松地系着,墨黑油亮,有若是最上等的绸缎一般。

就在伙计发愣之际,小女孩已挣脱了他的抓握,跳下地来,只是被店伙拦在酒楼的门口无法进去,开口道:“让我进去!”

嗓音娇脆,犹如玉珠落盘。

店伙回过神来,问道:“小姑娘叫什么名字?你一个人可不能进去,家里的大人都在哪儿?”

他这般询问,是因为瞧见这小女孩的容貌清丽可爱,身上的衣裳虽然脏旧,但布料似还不错,而且是书香人家小姐常穿的大袖圆领的锦绣裙样式,于是猜想这女娃儿或许并非流民,而是随着家中大人出门时走失了,大概玩耍弄脏了衣裙,才会如此模样。

小女孩答道:“我叫宁宁,爹爹妈妈都在松籽坡上。”

松籽坡是一个小山坡,就在甘林镇外不远,是从各地前来的流民们的汇集之所。那山坡上长满了松树,树上常常结有松籽才得此名,不过现今那儿一粒松籽也没有,就连树皮都难找得到。

原来还是流民!

店伙计一张脸登时拉长,便要把她赶走,小女孩却忽然上前抱住店伙的大腿,说道:“店家叔叔,我爹爹妈妈一整天没有东西吃了,宁宁想到酒楼里卖唱,赚钱给他们买馒头吃,求叔叔让我进去好不好?”

被这样一个小女孩抱着腿央求,即便是铁石心肠也会心软。店伙计实是无法再伸手赶她,只皱眉道:“你一个小女娃儿,哪会卖甚么唱?还是到镇外去找你爹娘吧!”

那宁宁道:“我真的会唱!在老家时爹爹妈妈常带宁宁到茶馆里去,那些卖唱的姐姐唱的小曲儿宁宁都会,爹爹还夸我唱得比她们都好呢!”

她说着从腰间拿出了两块半尺多长的竹板,道:“叔叔要是不信,宁宁这就唱给你听!”

能时常到茶馆里听人唱曲,这个小姑娘原本的家境应该不错,想来至少也是小康人家的女儿,这从她身上衣衫的布料和冰雪可爱的模样也能看得出来。

可是大旱一来,鄂境各地整个村整个镇,甚至整座城的人都变成了流民,就是这样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也只能跟着父母离乡背景出来逃难,忍饥挨饿不说,还落到要来酒楼里卖唱。

这是甚么世道,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店伙在心里暗道。

他见小姑娘拿出竹板,当真要开口唱给他听,当即一拍她的小脑袋道:“行了行了不用唱啦,进去吧!不过可得仔细些,莫要得罪客人,要不然掌柜责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

“谢谢叔叔!叔叔放心,宁宁一定不会得罪客人的!”宁宁大喜,迈开小腿一溜烟就进了大门。

临江楼共有两层,皆是四面通敞的厅堂,没有雅间,而楼下的空间更大,客人也更多一些。

宁宁在楼下大厅的中央找到一张空桌,双手撑着往椅子上爬。只因为她实是太矮,若不站上椅子,也就比八仙桌高不了多少,客人们根本瞧看不见。待爬上了椅子,她将两块竹板亮出,“噼噼啪啪”地敲击了起来。

竹板声音响亮,顿时就吸引了厅内所有吃客的注意。

敲了二十多下,宁宁才停住,她轻咳了一声,张开嘴唱道:“金碧佳人堕马妆,鹧鸪林里采秋芳……穿花贯缕盘香雪,曾把风流恼陆郎……”

这本是茶馆里说书卖唱的艺人惯常用的开场白,亦称作“定场诗”,小宁宁大约也是惯常听见,此时敲着竹板半念半唱,学得倒是有板有眼。只是她年纪幼小,嗓音清脆稚嫩,与寻常说唱的艺人自不相同,却是别有一番风趣。

甘林镇本也算不得甚么大地方,酒楼里难得一见有卖唱的,咋见到这精灵一般的小女娃儿,大堂中的客人皆感有趣,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第五百六十章 刁难

甘林镇本也算不得甚么大地方,酒楼里难得一见有卖唱的,咋见到这精灵一般的小女娃儿,大堂中的客人皆感有趣,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宁宁拿竹板在桌上“啪”地一击,脆声说道:“小女子黄若宁,祖籍鄂境荆州,身无长技,就会唱上几句小曲,只为给大伙儿逗趣取乐!各位叔叔大爷,官人老板们想听甚么曲儿,只须说上一声,宁宁立时就开口唱来,若听得高兴了,赏下一文半文小钱,宁宁感恩戴恩,让财神爷保佑您金银满屋,子孙满堂,一出门就踢到大元宝啰!”

这等唱诺切口,亦是艺人们常用的,这小宁宁的记性倒是不差,竟一字不差地说了下来。她虽然年小身矮,站在椅上也不及寻常人高,身上穿的衣裳也甚是破旧,但是面对着满堂的酒客却是落落大方,全无怯场之感,加上粉妆玉琢般的可爱面容和一头黑亮飘逸的长发,令得大家全都眼前一亮。

在靠着墙角边的一张桌前,坐着一男一女两位年轻的食客,桌子上摆着两三样清淡小菜和一小壶黄酒。

听着宁宁的唱诺,那男子说道:“这小姑娘的头发真是漂亮,就好象姐姐的头发一般,姐姐小的时候,想必也就是生得她这个模样吧?”

那女子抿嘴一笑道:“你可是过奖啦!我小时候可没有她这般可爱,而且只会练剑,不会唱曲儿。”

那男子却是痴望着对面的女子,说道:“姐姐终于笑了!你已有两天没有笑过一次啦,从舞阳城出来,一路上姐姐也只笑过七次,加上这一次才八次而已。”

那女子却又颦起了眉头,微嗔道:“你真是闲着发慌,尽去记这些无聊的事做甚么!”

此时宁宁已唱完了诺,酒客之中有人叫道:“小女娃儿,你都会唱些甚么曲,倒是说来听听啊!”

小宁宁道:“古往今来,南北十三省,但凡数得上来的词曲名儿,咏情咏物的,咏花咏树的,只要客官能点得出来,宁宁就会唱。”

此话说得口气甚大,亦是卖唱艺人常用的惯口,被宁宁学了过来。不过人家专门以卖唱维生的艺人,学得多识得多,旁人要点甚么曲目自可唱得出来,这小宁宁却只不过是十来岁的小孩儿,就算平素里进常听曲儿,能学唱出来的也定是有限。

此时却听得有人粗声粗气道:“好一个什么都会唱!你唱一曲要多少钱,本大爷要点一支来听!”

说话的正是坐在东首窗边八仙桌前的关杰,而这位“凤翅帮”的三当前说出此话之时,一张胖脸上却满是怒意。小宁宁一个小女孩儿,自是惹不到关杰发怒,让他生气的,是与他同坐在一张酒桌上的“罗汉门”的长老戚元浩。

这姓戚的也太不给面子!

虽说“罗汉门”的势力确是比“凤翅帮”大一些,但大家都是江湖同道,“罗汉门”在豫境,“凤翅帮”在鄂境,两家门派的地盘隔着几百里地,按说身份地位本也分不出高低上下。此次是“六省拳王”方长生亲自发贴,邀请“凤翅帮”前往开封府商议结盟之事,这戚元浩也不过是一个送贴的长老,在一路上却对“凤翅帮”的众人不冷不热,甚为傲慢。

今日到这临江楼喝酒,由他们三兄弟做东相陪,戚无浩依然我行我素,聊天客套上句不接下句,三兄弟敬过来的酒三杯也喝不上一杯,仿佛全未把他们兄弟放在眼里,实在颇为可恶!

也就在刚才,三兄弟正谈起去年冬天,“凤翅帮”在汉水上大战水寇头目“三撮毛”刘阿三的事,正讲得唾沫横飞,到了热闹之处,小宁宁却开始唱诺。戚元浩立时扭过头去瞧看那个小姑娘,竟全不理会他们三兄弟,弄得桌前的气氛好不尴尬!

大哥关雄毕竟是一派的掌门,随手端起杯酒喝下也就算了,老三关杰性格却一向火爆,实是咽不下这口气。但戚元浩毕竟是客人,关杰当然不能够向他出言问罪,只好把怒气撒到了卖唱的小女孩身上。

小宁宁哪里会知dào

这其中的内情,听说有客人要点曲儿,小脸上顿时充满了光采,语带着兴奋地道:“多谢大爷捧场!小女子唱曲儿一文一支,听得喜欢可再打赏,不知这位大爷想听甚么曲儿?”

关杰道:“你不是什么都能咏么,那就唱一支咏勾栏妓馆的曲儿来听听!”

世上哪有什么咏勾栏妓院的曲儿,就算真有,大概也是一些yin词小调,小宁宁又哪里会唱?

见小宁宁站在那儿半晌没有作声,关杰道:“说了半天却不会唱,当真是扫兴之极!女娃儿,你既然唱不出本大爷点的曲儿,就不准在这里卖唱,快些滚出去!”

小宁宁冰雪可爱,酒楼里许多食客对她都存有好感,这关杰故yì

寻衅为难,令得众人心中愤慨。只不过这关杰一身武者装束,背上还背着兵器,显然是江湖门派里的凶霸人物,且一旁还坐着众多“凤翅帮”的弟子,旁人自是不敢招惹他,是以一时也无人出声。

宁宁的小脸儿涨得通红。想到一家人的口粮已尽,父母亲还在镇外的山坡上捱饿,本想到酒楼里卖唱能够赚几个买馒头的钱,也好容易让那店伙叔叔放了她进门,若这般被赶了出去,就再没有希望了。

她心中一急,叫道:“我会唱!”

关杰略为一愣,道:“哦?你既会唱就唱吧,大爷有的是赏钱!”

小宁宁定下神来,清了清嗓音,敲起竹板,果然唱了起来: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今年恨探梅又晚……江楼楚馆,云间水远。清昼永,凭栏翠帘低卷……”

“坐上客来,尊前酒满,歌声共水流云断……枝可插,更须频剪,莫待西楼,数声羌管……”

这本是北宋女词人李清照所做的“殢人娇”,其中提及“江楼楚馆”,倒也勉强可算是咏勾栏妓院的。小宁宁用竹板击出节拍,用时下流行的小曲儿咿咿呀呀地唱出,童稚的嗓音虽与词中的意境不符,却别有一番风味。

一曲唱完,酒楼之中顿时便响起掌声,还有一些食客大声叫好,只听得“叮叮当当”连响,已有五六枚铜板扔了过来。先前关杰有意为难小宁宁,食客们都瞧得明白,却不敢招惹他,此时小宁宁唱完一曲,大家高声叫好,也算是变着方儿地让关杰好kàn



就连那戚元浩也面露微笑,说道:“小姑娘唱得不错,原来在鄂境之中倒也并非没有人材。”

听得此话,关杰的脸色更加难看。戚元浩的这句话简直就是摆明了说,他们“凤翅帮”和关家三兄弟全都是草包,连一个小姑娘也不如!

小宁宁却既没听见戚元浩的话,也没瞧见关杰的脸色,此时她眼里所看到的,只有那五六枚铜板。五六枚铜板就是五六个大馒头,足够她和爹娘吃上一顿有余。

“谢谢大爷大叔们打赏!”宁宁忙不迭地从椅子上爬下来,蹲身去捡地上的铜板。

一声脆响,一块碎银扔到了地上,足有二两多重。宁宁更是大喜,爬过去捡,然而手才刚刚触到银子,忽然有一只马靴横出,踩在了银两之上。惊愕间抬头望去,小宁宁才瞧见了关杰阴沉着的那一张圆脸。

“小女娃儿,你说点一曲只要一文钱,我这有二两银子给你,可能找得开么?”关杰斜睨着小女孩道。

宁宁涨红着脸,道:“这么大的银子,宁宁也找不开,要不然宁宁再为大爷多唱几支曲儿,好不好?”

二两银子便是两百文钱,两百个大馒头!宁宁的眼里放着光,就算叫她再唱十支二十支曲儿,她也是愿意的。

“好啊!”关杰道,“不过大爷们都是武人,对听小曲没甚兴趣,只爱看耍拳卖艺。”

“可是……宁宁只会唱曲儿,不会耍拳……”小宁宁低声说道。

“这也不打紧!”关杰说道,伸手一指在桌前坐着的戚元浩,说道:“这位戚长老,是‘罗汉门’的高人,他适才夸赞你本事不错。今日我‘凤翅帮’摆宴招待戚长老,自是要让他尽兴才行,你只须在这里连翻一百个跟头,这块银子便可以拿去!”

翻跟头人人都会,可是连翻一百个跟头,若没有习练过武功不可能做得到。关杰有意刁难小宁宁,又把戚元浩的名号抬出来,便是有意要让这位“罗汉门”的长老难看。

戚元浩皱了皱眉头,说道:“关老三,何必为难一个孩子,还是算了罢!”

关杰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关雄,见他没有甚么表示,心知掌门大哥也站在自己的一边,便道:“戚长老不必客气!我们‘凤翅三英’今日摆宴,戚长老既不喝酒,也不说话,只对这小女娃儿感兴趣,若不叫她好好表演一番,又怎显得出我们‘凤翅帮’对戚长老的敬意!”

凭心而论,戚元浩倒并非有意想要得罪“凤翅帮”。他武功高强,个性本就倨傲,这关家三兄弟的本事平庸,却整天价不住地大吹牛皮,实是咶噪得很,这才爱搭不理。到了此时,戚元浩才知dào

这三兄弟想来已对他生出了意见。

“凤翅帮”毕竟是掌门师兄方长生发帖邀来的结盟对象,戚元浩却也不便与关家兄弟翻脸,当下冷哼了一声,不再答话。

关杰和戚元浩说话之时,小宁宁的眼神却一直定定地瞧着地下,不肯离开那块亮晶晶的银两。她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还看不懂大人之间那些明争暗斗的事,甚至没有意识到关杰一直在为难她。

“多谢这位大爷打赏,宁宁这就翻跟头给戚大爷看!”

二两银子对宁宁的意义,不只是馒头,还有包子、肉饼,甚至还有她以前最喜欢吃的冰糖葫芦。她根本抵挡不了这些诱惑,为了得到银子不惜做任何事情,也全然忘了自己是不是能翻得了一百个跟头。

第五百六十一章 倚多为胜

二两银子对宁宁的意义,不只是馒头,还有包子、肉饼,甚至还有她以前最喜欢吃的冰糖葫芦。她根本抵挡不了这些诱惑,为了得到银子她不惜做任何事情,也全然忘了自己是不是能翻得了一百个跟头。

宁宁站起身来,撩起裙摆别在腰上,又卷起两臂上的袖卷,便要开始翻跟头。然而才刚刚弯下腰,从一旁却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把她扶了起来。

“小妹妹,不要翻了,哥哥给你银两好不好?”

扶她的是手虽并不十分有力,却甚是温暖,说话的声音也透着温着亲切,小宁宁抬眼看去,才发xiàn

一位年轻的公子不知何时来到了身边,正是刚才坐在角落桌前那一男一女两名食客中的男子。

他身穿一件宽大的白衫,长簪束发,眉眼鼻梁并不十分英俊,却让小宁宁感到一种和蔼善意,而这种感觉,已超越了容貌的美丑之外。

小宁宁的心骤然狂跳,倒并不是因为看见这位白衣公子,而是瞧见了他的另一只手上,正拿着一锭五两重的小元宝,递到了她的面前。

五两银子,在宁宁眼中已是一笔了不起的财富,她从来没有想过卖唱还能得到如此收获!

她眼前全是金星,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连忙伸手去接。一旁的关杰却已粗眉倒竖,喝叫道:“臭小子很有钱么,竟敢来管关三爷的闲事!”抢在小宁宁之前向白衣公子手中的银锭抓了过去。

关杰的手并未能碰到银锭,只因为一张木椅突然滑了过来,椅角不偏不倚,正撞在了他膝侧的曲泉穴上!这一撞的力道实不算小,而且曲泉穴乃是下盘要穴,被倏然击中哪里能站立得住?还未等关杰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再“砰”地一声重重地坐了一个屁股墩!

“想要别人翻跟头,你自己何不先翻几个!”说话的人,正是和年轻公子同坐在一张桌前的女子,刚才的那张椅子显然也是她推过来的。

关杰何曾吃过这种亏?他也顾不得臀部疼痛,立kè

便从地上暴跳而起,几乎想也未想,便翻手拔出背后的凤翎刀,一步就跃到那女子身前,挥刀直劈而下!

“铮!”地一声,只见空间中刀光一闪,却中关杰的凤翎刀脱手飞出,插在三丈之外的一根木柱之上。关杰则倒跌而出,这一次却在空中连翻了两个跟头,才屁股着地,又重重地坐回了地上!

窗前四张八仙桌边的凤翅帮众忽拉一下,全都站了起来,唰唰脆响连声,已有数人拔出了兵器。只有戚元浩仍然端坐着未动,左手二指似是无意转动着拇指上的指环,眼中却也射出寒光,向那名女子打量了过来。

这女子只有二十多岁,容颜清丽绝美,发髻高挽,用一支玉簪别着,上身罩着轻罗短衫,下身则是浅黄色的长裙,腰系丝绦,身材甚是纤秀,在右手青葱一般的指间,拿着一根竹筷。

刚才挑飞关杰的钢刀,将他打得倒跌而回的,竟只不过是一根半尺多长的竹筷子!

这女子上前几步,来到白衣公子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而此时小宁宁已拿到了那锭小元宝,紧紧地拽在手里,缩身躲到了白衣公子的身后,小脸上却露出了既满足又惶恐的神情。

那白衣公子面带微笑,伸手揉了揉宁宁额前的碎发,柔声说道:“用不着害pà

,这里的强人虽多,却抢不到你的银子,更伤不到你。”

“臭小子,竟敢和‘凤翅帮’做对,你们莫不是不想活了么!”喊话是“凤翅三英”中的老二关豪。

白衣公子面上笑意不减,悠然说道:“你们‘凤翅帮’也太没有出息,连小女孩儿的银子都要抢。也罢,刚才这位关三爷已经翻了三个跟头,若他再翻九十七个,凑足了一百之数,本少爷也不会吝惜,定赏他三五两碎银。”

关豪大怒,便要挺刀上前,却被身边的大哥关雄一把拉住。

“你们几个,快去瞧瞧三爷有没有受伤!”关雄转过脸吩咐道。

几名“凤翅帮”弟子赶忙上前去搀扶地上的关杰。这位关三爷的这一跤比先前那一下还跌得重了许多,屁股几乎摔裂成了好几瓣,此时正捂着后臀哼哼叽叽,不过看起来倒也并未受甚么重伤。

关雄将目光投向那白衣公子,大声道:“本人是‘凤翅帮’的大当家关雄,请问两位姓名,从何处而来?”

他是一帮之主,心眼自然稍多一些,不象他的两个兄弟那般冲动,眼见着对方武功不俗,唯恐是大有来头的人物,是以先出言询问。

却听得那白衣公子答道:“本少爷姓石名潇,这位是家姐石雪,我们姐弟一向都在湘境做些小生意。”

石潇?石雪?做小生意?关雄从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两号人物,想必不是来自于名门大派,既没有后台,那就没甚么可怕的了!

现下临江楼里有除了他们“凤翅三英”,还有二十多名“凤翅帮”弟子,再加上一个“铁臂哪吒”戚元浩,对方就算再厉害,也不过只有两个人,拼杀起来肯定寡不敌众。关雄心中暗自盘算清楚,脸上的神情也顿时阴沉了下来。

“姓石的,今日我‘凤翅帮’摆酒宴客,你二人来此捣乱,还无缘无故打伤我三弟,不留下两条命来做交待,难道想走么!”知dào

对方没有什么来头,关雄的语气立kè

变得强硬了许多,眼神中也布满杀气。

那石潇侧目望看着关雄,忽然嘴角一弯,展颜笑道:“这酒楼人人来得,你们能宴客,我们也能来吃饭。关帮主,你可是认为,我们姐弟名不经传,又只有孤身两人,你们‘凤翅帮’的爪牙却有二十多只,所以就想要来一个倚多为胜?”

这位石公子倒是聪明得很,一句话便说中了关雄的心中所想。

关雄冷哼了一声道:“我们‘凤翅帮’的威名,在鄂境地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你们两个无名小辈有甚么资格与我们单打独斗?今日在这里的都是我帮中的好兄弟,有人挑衅生事又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自当一齐出手料理!”

这位关帮主的口才倒真是不错,明明就是想要依多为胜,却也被他一张利口讲得振振有词,似是天经地义的至理一般,而且他说话之时面不改色,一张脸皮的厚度也堪称一绝。

“不要打!不要打呀!”一个五十多岁的大胖子一边叫喊一边从楼梯上跑了下来,正是临江楼的掌柜,“各位好汉千万莫要动手啊!小老儿一家老小都指望着这间酒楼过活,各位都是大英雄,大侠士,可得给小老儿留下一条活路呀!”

这么多人火拼起来,这间临江楼大概也剩不下几把桌椅,就是把整座酒楼都拆散了也不奇怪。尽管明知“凤翅帮”的众人十分凶恶,但为了保住自家的酒楼买卖,这胖掌柜也不得不跑出来哀求央告。

石潇瞟了一眼涕泪满面的掌柜,说道:“关帮主,要想拼斗我们到门外去如何?也免得砸坏了老板的家什。”

在酒楼之内空间有限,虽然食客们都已逃开,却还有不少桌椅挡路,群殴起来不易施展,到门外地方空旷倒是更适合围攻。关雄略一沉吟就已想明此理,点头道:“好,在哪儿受死都由着你!”

石潇与姐姐石雪对视了一眼,便一同向门外走去。小宁宁则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紧紧跟在白衣公子身后,生怕被落下。她虽然不太懂事,却也明白现在已经得罪了这一伙强人,只有这一对漂亮的哥哥姐姐才能保护她。

关雄朝手下的弟子喝道:“大家都出去,给我围住他们,别让跑了一个!”

他说罢走到戚元浩身前,拱手道:“这两个点子十分猖狂,请戚长老一同出去,为我兄弟观敌瞭阵如何?”

戚元浩是“罗汉门”的长老,“六省拳王”方长生的师弟,虽然为人倨傲无理,武功却是一等一的高手,有他帮手定然万无一失,这位“凤翅帮”主关雄倒也并不是全无头脑。

戚元浩的眼光见识,均非“凤翅三英”可比,他早就已看得清楚,先前那名黄衣女子用竹筷出手,用的是一式极为刚猛的剑法。以一根竹筷当剑,仅一招就硬生生地击飞钢刀而刺倒关杰,那女子的武功和内力显然均比关家三兄弟强得多。

不过也正如关雄所想到的,“凤翅帮”足有二十多人,就算武功不济,一拥齐上也会有几分威力,而那名为石潇的公子似乎并不会武功,对方真能出手的其实只有那名黄衣女子一人而已。

实在不得已时,戚元浩也会不吝亲自出手,想来应是可以制得住那名女子。“凤翅三英”究归是师兄方长生发帖邀请的客人,戚元浩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还未进豫境,就在这甘林镇上栽一个大跟头。

念及至此,他瞟了瞟关雄,也不答话,起身站起向门外走去。

临江楼外是一大片空地,石潇、石雪和小宁宁三个人站在空地中间,二十余名“凤翅帮”弟子已将他们团团围住。二十多把钢刀寒光闪闪,杀气腾腾,只等着关雄一声令下,这些弟子们就要一拥齐上,把被围住的三个人乱刃砍杀!

就在关雄一声进攻的喝令将喊未喊之际,那石潇却忽然说道:“且慢!”

关雄瞪眼道:“你已死到临头,还有甚么话说!”

石潇却悠然一笑,说道:“本少爷只想再确认一番,你们是不是当真不顾江湖规矩,一定要倚多为胜?”

关雄怒道:“废话!打得赢你们就算数,管他娘的人多人少,这便是你大爷家的规矩!”

他这句话刚一说完,就突然听见背后有人道:“他奶奶个熊,二十多人围攻两个人,这个规矩倒是不错!这般算起来,咱们这两百人围杀这二十几个兔崽子,也算公平得很啦!是不是呀,石头老大?”

第五百六十二章 扩张

关雄这句话刚一说完,就突然听见背后有人道:“他奶奶个熊,二十多人围攻两个人,这个规矩倒是不错!这般算起来,咱们这两百人围杀这二十几个兔崽子,也算公平得很啦!是不是呀,石头老大?”

他大惊回头,赫然发xiàn

两匹黑色骏马,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空地之上。

马背上的两名骑士,说话的是一个乱发蓬头,满脸胡碴的凶人,身上斜套着一件又脏又旧的黄布衣,已几乎失了本来颜色,腰带上却插一柄游光闪动的宽刃剑;而另一人却是一名美少年,面如冠玉,凤眼修眉,穿一身黑绸轻装,两手空空未带兵器,只在马鞍桥上挂有一只两尺来长圆筒形状的牛皮套,也不知dào

里面装的是什么。

就在这两人的身后,竟还有一整支马队!

所有的马都是一色的矫健良驹,马上的骑者也皆是身着劲装的彪壮汉子。每个人的腰上都挎着同一制式的马刀,身后背着皮革制成的筒套,与那黑衣美少年马背上的牛皮套颇为相似,只是更加粗长一些。

马队疾冲而来,二百余骑转眼间就驰到了酒楼前的空地上,将关家兄弟和二十余名“凤翅帮”的弟子全都团团围在了当中!

而这支马队,其实还仅是前队,但见后面的官道上尘烟滚滚,数十辆大车缓缓驶了过来。车轮辘辘,每辆大车上都盖在油毡,瞧不见车内装有何种货物,而车首俱插着绣着虎纹的镖旗,护在车前车后的趟子手和镖师,至少也有百人之多!

“凤翅帮”的弟子们一个个脸色煞白,心惊胆寒,连帮主关雄也目瞪口呆,渗出的冷汗瞬时已浸湿后背上的衣衫!

原本以为己方二十多名弟子人多势众,欺负对方两个人能够稳占上风,没想到人家竟跟着一整队人马,足足两三百号人,十个打他们一个还绰绰有余!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只怕连求饶的余地都没有!

只听见那位白衣公子石潇轻笑道:“关大当家,打得赢就算数,不管人多与人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规矩,那本少爷可就不客气啦!”

他说着话手掌一抬,只听见“呛”地一声,却是所有的骑士的马刀都出了鞘!

二百多人同时拔刀,却只听见了一声鸣响,这些人动作一致,足见得一定是训liàn

有素的精锐战部,而马队的阵列亦是十分齐整,比起“凤翅帮”那稀稀落落的二十多名弟子明显强得许多。

双方的实力悬殊已是毫无疑问,马队只须一个冲锋,这二十余名“凤翅帮”弟子恐怕立时便会被斩杀干净,一个也活不了。

“莫要动手,且听我一言!”忽听一人高声喝叫,正是戚元浩。在情急之下,这位戚长老使用了内力发声,一句话喊出,震得四下里嗡嗡作响。

石潇的手掌举在半空中没有挥下,目光转向了戚元浩,沉声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先前在酒楼里,戚元浩并未认出这一对姐弟的身份,直到瞧见那两名骑士现身,又瞧见了那些镖车上的旗号,他才倏然想起了江湖传闻中的一个人,内心顿时一凛。

“在下‘罗汉门’戚元浩,见过石少爷!”戚元浩深吸了一口气,拱手说道,“恳请石少爷卖戚某几分薄面,饶过关家兄弟和‘凤翅帮’众弟子的性命!”

他先前对关雄兄弟没有一分好脸色,此时对这位石潇公子倒是礼数周到,十分客气。

只可惜石潇却并不卖帐,冷冷说道:“戚长老之名,本少爷倒也听过,不过今日‘凤翅帮’想杀我姐弟在先,本人却不能轻饶他们!何况你我初次见面,素无交情,我又为何要卖给你面子?”

戚元浩道:“戚某确与石少爷首次见面,不过在下有一位同门师兄,想必与石少爷有些交情,只望能够看在他的份上关照一二。”

石潇道:“哦?你的那位师兄是谁?”

戚元浩道:“戚某的师兄,是粤境南澳镇的柴林柴大善人,石少爷一定会识得吧?”

石潇目光如星,上下打量着戚元浩,最后落在了他拇指上所套的黑黝黝的铁环上,过了片刻才微微一笑,说道:“看来戚长老已经猜到了本少爷的身份了。好罢,既是柴家主的师弟,我就给戚长老一个面子。”

戚元浩大喜,连忙拱手道:“多谢石少爷宽宏!”

石潇的面色却又倏地一沉,道:“不过我看这些人刀上所系的凤翎甚是漂亮,本少爷有些喜欢,戚长老可否也卖本少爷一个面子,叫他们把刀全都留下如何?”

※※※※※※※※※※※※※※※※※※※※※※※※※※※※※※二十多柄系着凤翎的钢刀,已一把不剩地扔在了地上。

眼看着戚元浩带着关家兄弟和“凤翅帮”众弟子狼狈离去,那位腰带上插着阔剑,乱发蓬头的黄衣凶人嘴角一撇,道:“做掉他们不过举手之劳,石头老大何必心软?”

石潇淡然道:“‘凤翅三英’无足轻重,‘罗汉门’却是开封府的大门派,我们要到豫境建立分舵,又何必先树下强敌?”

他略为一顿,又道:“何况‘铁臂哪吒’戚元浩武功不弱,就算我们能够围杀得了他,想必也要付出代价,让霹雳营有所损伤,得不偿失。”

黄衣凶人却不服气,说道:“不过是一式‘挟山超海’,我倒不相信他有多厉害,等下次再见到了,定要和他打一架不可!”

这黄衣凶人,就是“恶狗五小”中从不怕死的厉虎,而石潇和石雪,正是华不石和杨绛衣的化名。

被戚元浩认出身份,华不石并不感到惊奇,因为现如今“恶狗公子”之名早已经传遍江湖,就算还未达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也差不太多了。

大年过后不久,华不石就和杨绛衣一起乘船返回了中土大陆,把大仓城中鹰翼堡和吠天楼的事务交给莫问天主持。

在大仓城最后的月余时间,华不石已把船货贸易的诸项事宜全都安排妥当,而莫师爷本就精于算计,尽管是从舞阳城匆匆赶来,接手处理起来却还是绰绰有余。

在离开大仓岛之前,华不石还治好了彭三的伤。

或许是运气不错,加上华不石的医术高明,痊愈后的彭三并未象预料的那般全身瘫痪,可以像常人一般行动自如,只不过被利剑伤及到任督二脉的数处要穴,他的一身武功却是再无恢复的可能了。

即便没有了武功,万家的“海神诀”仍是极高明的海战之术,彭三依然是指挥海战的良将。只不过黑龙王被杀死,“黑龙宫”已经不复存zài

,万家的大仇得报,他已厌倦了江湖生涯,执意坚拒了“恶狗门”和“万金堂”的招揽,决定乘船远渡重洋,到西方国度去寻找新的生活。

人在江湖,最终能够平安隐退,本就是一种难得的幸运。事实上,大多数江湖人的结局都没有这么好,死在刀剑之下是更为常见的结果。

让海红珠留在大仓城,费了华不石不少气力,最后还是从舞阳城赶来的海大山说服了她。花钱盘下“瑞福记”绸缎庄,把海大山接来大仓岛,兄妹二人一起经营店铺,华不石倒也放心了不少。

海大山老实稳重,与海红珠的个性截然不同,而在这世上若还有人能管得住海大女侠,大概也非海大山莫属。

“过几个月,我就到舞阳城去找你!”华不石在码头临行之时,海红珠把他拉到一边,大大咧咧地说道。

华不石听得又惊出一身冷汗,海女侠说得出做得到,胆大妄为又全无江湖经验,若孤身乘船乱跑着实令人担心。这位大少爷赶忙劝阻,又道自己也不会留在舞阳,你来了也找寻不到,而且等到大陆上的事情结束,就一定会回来大仓岛来看她云云。

华不石连哄带骗,还被迫得许下誓言,才总算让海红珠勉强答yīng

,会好好地待在大仓城里等他。

回到大陆上,这位大少爷果然没有在舞阳城里久待,而是立时开始着手发展“恶狗门”的势力。六个月的时间,就已在粤境和闽境的十三处府城建立起了分舵,“恶狗公子”之名也比先前更加响亮得多。

之前江湖上流传的“恶狗公子”华不石,无非是贪财、好色、心狠手辣的大恶人,而如今在这诸恶之上,又多一项,便是“有钱”。

粤闽两境十三处“恶狗门”分舵的建立,各个府城地盘的扩展,与其说是拼杀吞并而来,不如说是买下来的。

“有钱”固然有时会令人讨厌,但同样也有让人喜欢的时候,而且能让人喜欢到连诸多恶行都变得无所谓。这其中差别仅在于此人是慷慨大方还是小气吝啬。

华不石大方得很,一点也不吝啬,当然是最受人喜欢的那一类有钱人。

在粤境与“南海”,“鼎湖”,“丹霞”,“静慈林庵”这四大门派结盟,在闽境也与最大的白道门派“南少林”和“武夷派”双双结盟,华不石一共花费了五十余万银两,所以“恶狗门”建立十三处分舵,一路扩张地盘几乎没有遇到半点阻力。

在十三城建立十三处分舵,虽然是用买来的,各个分舵的事务却仍是要有人打理,扩张来的地盘也必须有足够多的帮众弟子看守保护才行。原本在舞阳城“恶狗门”中的一干大小头目,纷纷被派往两境各地的分舵主事,就连华天雄的大徒弟,那位大老粗尹天仇,亦被指派到粤境雷州府去兼任了一方分舵的舵主。

而一直都跟在这位大少爷身边的白奕灵,也被华不石派了出去与朱洪一起,负责维持两境沿海各处分舵的安全。

第五百六十三章 银两与实力

由于门派里的人手空前匮乏,在这半年之内,华不石把招贤榜贴遍两境各城,只为广募人才,但结果却有些差强人意.虽有许多江湖武人慕名而来,其中有几人的功夫也还算是不错,但真zhèng

的高手却并没有招到半个。

要说到最大的收获,还是华不石亲自上门招进门派来的。只不过此人却是一位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南澳七巧园的东主舒凤小姐。

华不石请来舒凤,自是有所考lǜ



十三城分舵建立,“恶狗门”已成了纵跨三省的大帮派。门派的战力固然急需提高,但是经营牟利,赚取银两却也是重中之重。建立这些分舵所花费的银两,都是由大仓城中的船货贸易,以及舞阳城矿脉开采的精铁打造售卖兵器赚来,而如若不能让这些分舵各自盈利,总是依靠门派里的其他产业来支撑,终非长久之计。

懂得经营的人才,在“恶狗门”里本就没有几个。华不石自己倒是精通,却要总揽大局不能分身,珍娘也算是一个,但只能留在舞阳城的华家大宅里,莫问天则早已去了大仓岛,更加指望不上。

上门求见舒凤,华不石满嘴的花言巧语和哄骗手段再度奏效,许下优厚的条件之后,终于把她说动。于是“恶狗门”便多了一位长老,舒凤也就成了“聚金堂”的副堂主,掌管粤闽两境十三处分舵所有产业和地盘的经营。

舒凤不仅擅长经营,又是武林中前辈宗师张松溪的后人,人脉甚广,江湖中**都要卖她几分面子,由舒凤出面打理“恶狗门”各处分舵的事宜也会减少许多麻烦。四个月以后,十三城的分舵虽还没有开始赚钱,但收支却也渐渐趋于平衡,不至于象始建时那般一直消耗门派的银两。

粤、闽两境的扩张初告完成,华不石接下来想到的便是鄂境,只不过这一次却极不顺利。

扩张地盘本不应当如此燥进才是。任何一家门派声名和实力的积累,均非一日之功,正如修习武功一般,必须先打好根基方能有成。“恶狗门”刚刚把势力发展到粤闽两境,若经lì

数年,等门派的名声树立,资财积累,网罗和训liàn

出了足够多的高手,再进行地盘的扩张才顺理成章得多。

江湖上所有的名门大派,皆是经lì

几十年甚至百年的发展,才达成如今的声名成就。

然而华不石却不能用这种按部就班的方式来发展“恶狗门”,只因为他根本没有几十年时间可用,当初的十年之约只剩下八年,要想达成理想,唯有行走险途!

同属于湖广省,鄂境和湘境本是地域更近,在一个月之内,华不石先后拜访武昌、汉阳、黄州、承天等各州府城的诸多白道门派,却没有一家门派愿意与“恶狗门”结盟,就连在粤闽一直无往不利的砸银子战术也全然失灵。

经“千花坊”的耳目探听消息,华不石很快就弄明白了其中原因。而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便是“武当派”已向各家门派发出密帖,不准“恶狗门”的势力扩展到鄂境。做为“中原七大门派”之中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武当派”是鄂境白道的唯一领袖,没有一家门派敢于逆忤“武当派”的决定。

银两固然是不错的武器,但真zhèng

能够起到决定作用的,仍然是门派的实力。

“恶狗门”能在粤闽二境有所发展,是因为两境之中,其实并无一家门派的势力强dà

到足以掌控全境。无论是“南少林”还是“武夷派”,亦或粤境白道四大门派,最多也只不过与“恶狗门”实力相当,“恶狗门”越境建立分舵,他们若是强硬对抗难免损失惨重。所以华不石拿出银两交好结盟,这些门派权衡利害,自是不难做出选择。

花费巨额银两,只是让“恶狗门”的扩张变得更加迅速,其实并不能改变江湖上强者为尊的本质,若没有实力当后盾,只靠砸银子是没有用的。

如今鄂境的“武当派”,就决非粤闽两境的门派可比。

一年以前的“万易大会”以后,“武当”和“崆峒”一度与西南各境的“唐门”、“峨眉”发生了冲突,双方各自纠集起上百家中小门派,结成了联盟在湘境的长沙城对峙。

几场火拼下来,不少结盟的中小门派损失了许多高手和弟子,甚至还有几家全派覆没,趋于式微,不过四家名门大派倒是筋骨完整,只略伤了少许的羽翼。

眼见双方战力相当,再打下去只能两败俱伤,四家大门派便开始谈判和解。

此次冲突表面上的原因,乃是“崆峒派”长老翁一白被杀一案,而其实背后的根源,却是双方在鄂川两境边界上的地盘和产业的划分。近年来川境“唐门”不断向东北发展,侵占了陕境和鄂境不少地盘,“崆峒”和“武当”才借题发挥,掀起了这一场火拼争斗。

双方首脑经过数次谈判,商定了地盘的划分等实质性的事宜以后,“蜀中唐门”的副门主唐紫鳞修书承认,当日下令击杀“崆峒”长老翁一白,实是一时的误判,并向“崆峒派”掌门飞云子致歉。

这么一来,“崆峒派”争下了面子,翁一白的“沉冤”也得以昭雪,名声得以保全,飞云子也就宽宏大度不再追究,这场遍及大半个中原武林的争端才算是告一段落。

如果说当初“蜀中唐门”和“峨眉派”还可以与“武当派”叫一叫板,“恶狗门”却还差得太远。而这等差距的存zài

,有多个方面。

以弟子论,不算“武当派”分布于各地的旁支门派,仅是武当山上正式传艺的弟子,便有三千人之多,而“恶狗门”在舞阳城的总舵和各地分舵的帮众弟子全部相加,也仅有七八百人而已。

以高手论,武当山上九座道观的宫主,皆是成名多年,武功已达化境的人物,那位参加“万易大会”的宝境真人,便是九宫之一青岩宫的主事。而天柱峰太和殿还有七十二名剑修高手组成的“两仪剑阵”,更不要说当今的掌门宝铉道君,素有“天下第一剑”之称。

在“恶狗门”里,仅是掌门华天雄稍有些名气,可是年纪却已经不小,而“恶狗五小”也只在近一两年才在江湖上暂露头角,虽然能算是年轻小辈中的佼佼者,但要和武当九宫之主相较,都全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武当派”没有把“恶狗门”瞧在眼中,也是理所当然之事,鄂境的其他门派也决计不敢为了银两就与“恶狗门”结盟,以免开罪“武当派”。

天壤之别,是别人眼中“武当派”和“恶狗门”的差距,不过以华不石之见,两家门派的力量对比倒是并非如此悬殊。

在这位大少爷看来,青云卫、刺虎士皆是实力坚强的战部,足以与武当的“两仪剑阵”对抗,俞千里和朱洪的武功,也不见得就比九宫宫主差多少,而真zhèng

的差距,只是门派中没有能与宝铉道君这等绝顶人物相较之人。

缺少真zhèng

的顶级高手,就注定了“恶狗门”只能是次流的门派,终是不能与“中原七大门派”这种名门大派争霸!

对此华不石当然早有料及,当初发xiàn

了杨绛衣的天赋潜能之后,这位大少爷曾经一度把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这也是为何他不远万里,不惜付出重金代价,要为杨绛衣寻得一门佛门内功心法的原因。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个希望到最后还是落了空,尽管华不石竭尽全力把杨绛衣留在了身边,但她已是无法练成“易筋经”内功,武功终难达到绝顶之境。

“恶狗门”实力不足,与“武当派”正面为敌当然行不通,华不石又想到另一个办法,便是请舒玉小姐去做说客,试图说服“武当派”的主事者给“恶狗门”在鄂境发展的机会。

然而这一次就连舒玉也无功而返,宝铉道君直言拒绝,不留一点儿余地。尽管舒玉的外公张松溪曾是当年的武当掌门,但是既关系到门派当下的利益,前辈的情面仍是不够给的。

无奈之下,华不石只能放qì

了在鄂境建分舵的打算,灰溜溜地返回了湘境。

回到舞阳城,这位大少爷倒有一个意wài

的惊喜,便是遇见了传授医术的师父“医圣”孟无命。孟医圣年过七旬,平生云游天下,居无定所,自从在舞阳城授业三年后离去,华不石就再未与他见过面,至今已过了十年。

十年以前的华不石,还是对尘世满怀着怨恨的少年,一度为了寻找能杀死千万人的绝毒而远赴苗疆,而如今他的心性已然大变,往日的偏激早已不复存zài



孟无命对这个弟子一直心头记挂,此次前来舞阳,华不石却正好去了鄂境,他足足住了一个月,才把华不石等了回来。在这一个月当中,孟医圣本是住在华家大宅,几天后就搬到了恶狗别院,服待他起居的却是孙巧云。

拜入华不石的门下之后,孙巧云就很少得到师父的指点,只因为华不石待在舞阳城的时候实在不多,她只能自己去研看“拙手补石集”和“品功阁”内所藏的众多医书典籍,纵有疑惑之处也无人指点。如今师祖孟无命的到来,正是给了她求教解惑的好机会。

第五百六十四章 以貌取人

拜入华不石的门下之后,孙巧云就很少得到师父的指点,只因为华不石待在舞阳城的时候实在不多,她只能自己去研看“拙手补石集”和“品功阁”内所藏的众多医书典籍,纵有疑惑之处也无人指点。如今师祖孟无命的到来,正是给了她求教解惑的好机会。

这一个月,孙巧云几乎天天待都在孟医圣身边,而孟无命对这么一个乖巧伶俐的徒孙也十分喜欢。待得华不石从鄂境回来,师徒叙谈之间,孟无命便说到要带着孙巧云一起到各境游医。

医术的提高,经验最是重yào

,仅靠着研看典籍是无法达成的。当初华不石亦是外出游历了数年以后,医术方有大成。

其实这位大少爷早就有让孙巧云出门游历之想,只不过孙巧云一介娇弱的女子,孤身出行颇有不便,才一直耽搁了下来。如今孟无命要带她出行游医,自是令华不石喜出望外。要知这位医圣师父脾气甚是古怪,一生中也只收了华不石这么一个徒弟,而当年对华不石也只是口授医术,并无得他示范身教的机缘。

交谈之中,华不石得知此事是孙巧云自己向孟无命提出,而孟医圣实是喜爱这个小徒孙,便一口答yīng

了下来。

孟医圣在舞阳城又盘桓了十余日,才带着孙巧云离去。

孟无命走后,华不石又开始考lǜ

发展门派势力一事。此时他已然明白,除非拥有与“七大门派”相较的实力,否则再想找到可以扩张地盘的区域已是十分困难。

鄂境和东面赣境的各州府,皆是“武当派”的地盘,已是不用再想,西南的川贵滇一带则是“蜀中唐门”和“峨眉派”的势力范围,定然也不会有什么希望。无奈之下,华不石却想到了豫境。

豫境与湘境并不接界,中间隔了一个鄂境,而且嵩山少林就在河南,“少林”比“武当”实力更强,“恶狗门”更加是招惹不起,按说也不会有什么发展的可能。

华不石会做此想法,只因为现今的豫境并不太平。大明朝境内近年来义军纷起,据说有十八路之多,如今至少有十路义军都汇聚在陕境和豫境之内,他们攻城掠地,杀官夺粮,正把局势搅得一片大乱。

越是混乱,就越有可乘之机,所谓混水摸鱼便是此理。

“八路闯将”李自成的兵马,如今也正在豫境之内,他是马五花的胞弟,和华不石也能称得上是兄弟,且双方一直都有兵器售买的往来,“恶狗门”若在豫境建立势力,想必能够得到他的相助。

有了这些条件,华不石便决定亲自去往豫境一趟,看看有没有图谋发展的可能。

舞阳城中有一批刚刚打造好的兵器,正要由“五虎镖局”的副总镖头苗有武押送运往豫境,华不石便准bèi

顺道一同启程。

此次豫境之行,除了带上杨绛衣、厉虎和西门瞳,华不石还把新近训liàn

出来的战部“霹雳营”也一同带了出来。

早在大仓岛的围城之战时,华不石便见识过贡戈拉手下火枪队的厉害,后来与这位西班牙船主订立赌约,这位大少爷便加上了三百支最新式的火枪这一项赌注,而赢来的火枪,全部被他带回了大陆。

华不石从大仓岛刚回到舞阳城,就吩咐西门瞳招募人手,着手训liàn

火枪队。

西门瞳修习的是上乘武功,眼力,反应,手法,灵巧皆非寻常人可比,加之天生聪颖过人,很快就学会了火枪射术,且练成了一手百发百中的枪法。

他从“恶狗门”原有的弟子中挑选出数十人,又新招募了二百余人,凑成了三百之数,在舞阳城的郊外找到一处地点,搭修起了临时营地,大张旗鼓地开始训liàn

。由于发射火枪所需的只是眼力和技巧,并不要求有多高习武质资,寻常的少年人均可达到,是以招募人手也就没有那么困难。

不过西门瞳招人却有他自己的标准。

或许是认为象他这等翩翩美少年,要带着一群长相歪瓜裂枣的家伙训liàn

太过丢脸,西门瞳选人的标准便是必须要相貌堂堂,身材彪壮,但凡是生得丑陋矮小者一概不收。于是,这三百人就全是英武壮硕,气宇轩昂的美男子,战力的强弱姑且不说,一齐走在街上却肯定能令人侧目相望。

除了火枪射击,西门瞳还让这些弟子习练马术、基本的刀法以及列阵冲杀之法。火枪是远程武器,威力固然不小,受限亦是颇多,装填弹药更需yào

时间,一旦被敌人靠近便大大不利。这些弟子既然不会上乘武功,自也习练不了轻功,骑马代步能让他们的移动快上许多,而阵列和刀法,则可令他们被敌人欺近或来不及装填弹药时,也不致全无反抗之力。

招募时都以貌取人,挑选马匹时西门瞳当然也不马虎,而且不吝惜银两。寻常的马匹二三十两就能买下一匹,西门瞳买马却都百两以上,所挑选来的也尽是骠壮的骏马良驹,又找来了手艺最好的匠人,做出上等的牛皮鞍辔。

这些弟子本就高大英俊,如今骑上了高头大马,穿着定制的紧身劲装,挎着崭新的马刀,说不得有多么的威风神气!

训liàn

营地本是建在城郊的荒山上,距离城门还有数里之遥,但不久以后,居然变成了舞阳城中的女子最为向往的地方。

在训liàn

营的木栏之外,成日都聚集一大群莺莺燕燕,大姑娘小媳妇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那儿等候观望,只想多瞧一眼在营地里的英俊少年,向他们递上一眼春波,亦是希望那些美少年能望上自己一眼。

一时间,这也成了舞阳城一道独有的风景线。

西门瞳虽然注重外表,对于训liàn

却毫不马虎,甚至比杨绛衣训liàn

青云卫,朱洪训liàn

刺虎士还更严厉三分。他本就是极为好胜之人,任何事情都力求要做得比别人更好,习武是如此,训liàn

战部亦是如此。

六个月之后,原本的三百人已变成了两百,剩下的少年们也个个脱掉了一层皮,但火枪射术、刀法和马术尽皆大进,而且令行禁止,纪律极为严明。就连华不石从鄂境回来后见到,也把西门瞳大大地夸赞了一番,并将这支战部定名为“霹雳营”。

不过西门瞳所在意的,只有他们的能力,在其它方面并无禁令,这些美少年们在训liàn

之余,和舞阳城里的姑娘小姐太太们生出了多少情爱纠葛,令得多少丈夫嫉妒若狂,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华不石对于豫境并不熟悉,此行前去发展势力别的人都可不带,唯有楚依依是少不了的。不过此时楚依依却并不在舞阳城中,而是因“千花坊”的事务去了闽境。为了不耽搁行程,这位大少爷决定不等她回来,只用飞鸽传信,让她直接从闽境前往会合。

而信中定下的会合之地,正是鄂北的这座甘林镇。

六月底从舞阳城出发,穿越湘鄂两境,行至鄂北共用了二十余日。

此时七月过半,正是天气最为炎热的时节。装运着兵器的镖车行进不快,华不石便让西门瞳、厉虎和霹雳营保护着镖队在后面慢慢走,他自己则和杨绛衣策马先行,先行抵达到甘林镇上。

进了镇来,二人到临江楼里小坐歇息,却正巧遇见小宁宁卖唱,关杰有意为难,也才管下了这么一桩闲事。

西门瞳跳下马来,上前说道:“师父,刚才收到了‘千花坊’的传讯,依依夫人和卜望如今才刚渡过长江,恐怕最快也要后日方能到此,我们可是要在这小镇上等他们么?”

华不石点头道:“不错,等依依夫人前来一同进豫境更加妥当些。我们就先在镇上找客栈住下,让霹雳营和镖队也扎营歇息好了。”

他转过头一瞧身后的小宁宁,道:“西门瞳,这个小妹妹的父母就在镇外的松籽坡上,你把她送回去吧!”

西门瞳应声称是,对小女孩招了招手道:“小妹妹,快过来,我送你去找爹娘!”

先前跟着华不石走出酒楼,直到“凤翅帮”的众人离去,小宁宁一直面带惊恐之色,此时听到呼唤,她看了一眼西门瞳,却忽然跑向华不石,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这位大少爷的大腿。

忽然被这小女孩抱住,华不石倒有些错愕,柔声道:“小宁宁乖,不用害pà

,那些坏人都已经走啦!让西门哥哥送你回去爹妈身边,好不好?”

小宁宁一摇脑袋,却不说话。先前在酒楼里卖唱时,她倒是伶牙利齿,口才甚佳,此时一张小嘴却好象是被缝住了,一声也不吭,苹果脸蛋儿通红,只抱着华不石的腿不肯放手。

杨绛衣道:“‘凤翅帮’的那些人如此凶恶,她多半是被吓坏了,不如我们一起送她回去吧!”

华不石颔首,俯身说道:“那哥哥姐姐送你回去,好不好啊?”

小宁宁想了想,小下巴才终于点了点。

第五百六十五章 黄氏夫妇

松籽坡不远,就在甘林镇东面三里地。

华不石和杨绛衣牵着小女孩沿路而行,还未走到松籽坡,就遇见了小宁宁的父母。

刚出了镇子,迎面就有一对中年夫妇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满脸俱是焦急之色,而小宁宁一见到他们就大叫着“爹爹妈妈”,直扑了过去。

那妇人伸手抱住了宁宁,嘴里嗔怪道:“你去哪里啦!刚才娘在路边听别人说,甘林镇上有坏人要杀人呢,可把娘亲给吓坏了!你可千万要听话,不准再乱跑了!”

华不石眼见这对夫妇中的男子大约四十来岁,长面黑须,头发略有蓬乱,模样甚是落拓,而那妇人也就三十六七岁,脸形与小宁宁依稀有些相像。虽然他们所穿的衣服均十分破旧,但面色却甚为白晰,手掌上也没有生出老茧,显然并不是惯做农活的庄稼人。

那男子上前拱手道:“在下黄伯如,敢问两位贵姓大名?”

华不石还礼道:“小可石潇,这是家姐石雪,我们在甘林镇的酒楼吃饭,恰巧遇见了令爱,便把她送了回来。”

那黄伯如道:“这可多谢石公子了!哎,这个小丫头太不听话,整日到处乱跑,我们可都拿她没有办法,若没有公子送她回来,定会把我们急死!”

华不石微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黄先生不必客气。”

小宁宁却从母亲怀里探出身来,大声道:“宁宁才没有乱跑呢,宁宁是去赚钱!”她一边说着,把那锭五两重的小元宝从怀里拿出了来。

黄伯如见了那锭元宝,脸色却是一变,道:“你什么都不会,如何能赚钱?这元宝是从哪儿得来,老实说,可是偷来的?”

小宁宁道:“才不是偷的,是他给的。”她说着用小手指向华不石。

黄伯如沉脸道:“石公子送你回来,你还拿人家的钱,怎么象话!快把银子还回去!”

小宁宁嘟着小嘴,却把银锭又藏回了怀里,不肯交还。

华不石道:“黄先生莫要见怪,令爱在酒楼里卖唱,这锭银子乃是本公子打赏给她的。”

“卖唱?这丫头怎会去做那种事?”黄伯如皱起了眉头,过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唉,都怪我们做爹娘的没有本事,才让孩子落到这个地步!”

原来小宁宁到临江楼去卖唱,她的父母并不知晓。

华不石心头恻然,问道:“不知黄先生家乡何处,为何会来到此地呢?”

黄伯如又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可说来话长了。我们都是从江陵来了,从祖上算起来在那儿住了上百年,可如今也不得不逃荒出来了。”

华不石和黄伯如述谈了片刻,便已了解了他们一家的境况。

黄伯如祖籍荆州府夷陵镇,本也算是鄂境中的富庶之地。他家里祖辈皆是读书人,其父还曾经中过举人,只不过京试未能通过,也就没有为官。

在夷陵镇,黄家也算是康富人家,家族里人丁不少,也有数十亩田地祖产雇人耕种,日子过得本是不错。然而连续四年的天灾,却令得整个夷陵一带的农人都没了生路,不得不外出逃荒,夷陵变成了孤镇,黄伯如也只得弃了祖业,与家族中的众人一起向北迁移。

黄家本还是有一些财产,只希望能找到一处可以安生的所在,再购置产业定居下来,然而一路向北,整个鄂境全都遭了旱灾,田原荒芜,又哪里有可以定居的地方?

而天灾亦是伴着人祸,行至宜城一带的官道,竟在途上遭遇到了黑道强人劫道,黄家所有的银两资财都被劫掠一空,所幸那伙强人并未杀人,留下了黄家百余口人的性命。

告到官府,宜城县衙门却不受理。只因为按照大明朝的律例,流民本就是非法,况且如今各处盗匪四起,这等劫掠之事官府就算想管,也管不过来。官府衙门不仅不能为黄家追回被劫的银两,还勒令他们返回原籍,不准再外出逃荒。

若留在夷陵能有生路,黄家又何须出来?此时回去,更加是死路一条。没有办法,黄家只得继xù

往北行,走了十余日,来到这甘林镇已是山穷水尽,身上分文皆无,口粮也全都吃光,只得与其他的流民一起露宿在松籽坡上。

黄伯如一家的境遇确是凄楚,可是在当今的乱世之中,类似这般遭遇其实也甚是寻常,在各境的无数流民饥民中,也不知dào

发生了多少。

听完黄伯如的讲述,华不石问道:“却不知黄先生现今有何打算?”

黄伯如道:“唉,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能有何打算呢?只听说豫境并未受灾,我们一家本是想要到那边去,寻找个所在安生立命,只不过现下失去了盘缠,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华不石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银票,说道:“令爱冰雪可爱,我们姐弟在酒楼里与她相遇也算是颇有缘份。这百两银票黄先生可拿去,想必足够你们一家前往豫境的盘缠了。”

黄伯如连忙摆手道:“我们萍水相遇,初次相见,黄伯如怎能拿石公子这许多银两,这可万万使不得!”

一百两银子,对于独霸一方的江湖门派自是不值一提,可是在普通老百姓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这位黄先生毕竟是读书人,已经落拓至此却依然保有几分风骨,不肯白白接受别人施舍的钱财。

华不石道:“实不相瞒,本公子久居湘境舞阳城,家里做一些生意买卖,手头甚是宽裕。这样吧,这百两银子就算是石潇暂时借予黄先生的,待得你们一家在豫境找到了合适之处安顿下来,日后赚到了钱再还给我如何?”

“借钱”和“施舍”只不过是称谓的不同,华不石借出银子,并没有真要对方归还之意,却是让黄伯如有了可以接受的理由,且对这位公子石潇大生好感。问明了这位石公子的居处地址,以便日后可以归还以后,黄伯如也就伸手接过了那张银票。

事实上,黄家如今的境遇也使得他没有更多的选择。

尘土滚滚的官道上本就不是适合述谈之地,送出了银票,华不石便拱手告辞。

然而他才刚要转身,黄夫人却忽然道:“石公子且慢走!”

华不石望向她,这位黄夫人脸上露出了一些踌躇的神情,却还是开口道:“石公子,妾身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公子能否应允?”

华不石道:“夫人但说无妨。”

黄夫人道:“小女宁宁今年九岁,虽是平素有些调皮,但总还算是乖巧,妾身想让她跟随在石公子身边,或为书僮或为丫环,就是不知公子愿不愿意收容?”

此话一出,黄伯如的脸色却已变了,一把拉住了夫人,斥道:“你在胡说甚么!我们就算再穷,也不能把宁宁送给他人!”

黄夫人却已是垂下了泪来,哽咽道:“妾身听说前面的官道上有许多盗匪,专门劫掠往北方逃荒的人,就算有了盘缠我们多半也走不到豫境……妾身倒是没有甚么,宁宁已经吃了许多苦,为了赚钱还到酒楼里去卖唱,我怎么忍心再让她冒危险?这位石公子是心善之人,让宁宁跟着他,定会比跟着咱们要强些……”

天下没有一家的父母愿意与自己的骨肉分离,若不是迫不得已,黄夫人也不会想把如此可爱的小女儿送给别人。黄伯如情知妻子所言是实,一时间心头满是苦涩,身躯微微发颤,竟说不出话来。

“不要!我不要当丫环!”

娇脆的声音响起,却是倚在黄夫人怀中的小宁宁大声抗议道。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眼眶也已经泛红,眼看着泪珠就要滴落了下来。

华不石轻咳了一声道:“黄夫人,本公子并不缺少书僮和丫环,实是无法收下宁宁,还请夫人见谅一二!”

他略一沉吟,又道:“本公子的运货镖队现下正在甘林镇中,两日之后要启程向北去往豫境,如果你们愿意,倒是可以与我们一路同行。”

听华不石说不能收容小宁宁,黄夫人的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但听到他说出的后一句话,却又顿时转忧为喜。

乱世之中盗匪横行,黄家从夷陵老家出来就遭遇过了一回黑道劫掠,才会落到了现在这等穷困潦倒的境地,黄夫人早已成了惊弓之鸟,而如今听说有镖队可以同行,却是安全得多了。

在黄夫人想来,只要能够平安到达豫境,全家便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也用不着再和小女儿分开,这怎能不令她喜出望外?

黄氏夫妇虽然欢喜,华不石做此决定,却颇有些犹豫。只因为他先前已听黄伯如说过,黄氏整个家族从夷陵逃荒出来,共有一百来人,其中还有许多体弱的老弱妇孺,此去豫境的一路上要带着他们,实在是一个大累赘,这可比施舍百十两银子还要麻烦得多。

然而见到小宁宁可爱又可怜的模样,以及黄伯如夫妇落拓的境况,这位大少爷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纵然有些麻烦也就认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尾随

这一次前往豫境,华不石带的人马不少,仅霹雳营就有两百人,而押送二十余辆镖车的“五虎镖局”的镖师、趟子手、车夫赶脚等随众相加也有不下百人之多。

甘林镇只不过是官道上的一个小集镇,镇上仅有的一间驿站也仅有不到十间客房,安置不下这么多的人马。所以,除了华不石杨绛衣等几人在客栈里住下,其他大队人马都在镇子外面扎营露宿。

留在甘林镇只为了等待楚依依一行前来会合,本也别无他事。第二天早晨,华不石从驿站客房里起床,随便梳洗了一下,就去找杨绛衣一起吃早餐。

从大仓岛回到中土大陆以后,华不石和杨绛衣就从未分开过,无论是在舞阳城,还是到粤境、闽境和鄂境建立分舵发展势力,两个人都是结伴而行。只不过这几个月以来,杨降衣却一直闷闷不乐,多半的时间都颦着眉头,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其中的原因华不石当然也知晓,而他也千万百计地想要逗她开心,收效却是甚微。

如今难得有了两日的闲暇,这位大少爷当然不肯放过机会,吃过了早点之后,便拉着她一起骑马出镇,到汉水河畔去观看风景。

与二人一起外出的,还有一头同样是愁眉苦脸的大白狗,正是公主。

华不石在大仓岛的最后一个月,除了处理一些船货贸易的事宜,几乎天天都待在吠天楼后院里陪着杨绛衣,直到最后要离开的前一日,才去了城主府一趟,却是向司马如兰辞行。

或许是因为早有所料,听到华不石说出要离开大仓岛时,司马如兰依然云淡风清,并没有露出太多的不舍之意,只是一双美目之中神情有些复杂。二人述谈了片刻,华不石正要告辞之际,她却抱出了大白狗公主,说要送给华先生。

大仓城里的所有人都知dào

,公主是城主大小姐最为心爱的宠物,当初亦是因为这头大白狗的关系,华不石才与她相识,因而结下了情谊。这个礼物华不石本是不想收,可面对着司马如兰的眼神,推辞拒绝的言语他竟然无法说得出口。

最后也只好收下。

直到华不石答yīng

收下,并保证以后一定会把公主带在身边好好照顾,司马如兰玉面之上才露出了笑容。而做为回赠,华不石把宝亮也送给了司马如兰。

宝亮从此后与美女相伴倒也罢了,可对于公主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噩耗!一直最疼爱它的女主人竟要把它送走,从此以后还要落入到大恶魔华不石的手里!大白狗不肯甘心,张大嘴巴发出无比凄厉的哀鸣声,以表示抗议,想要让主人收回成命。

只不过司马如兰的表情决绝,并无改变成命之意,而华不石也不给它更多抗议的机会,眼睛一瞪,只对它说了一声:“跟我走!”

可怜的公主只得乖乖跟在华不石的身后离开了城主府。毕竟长期以来,对于恶魔的恐惧已经根植在了大白狗的灵魂最深处,它是无论怎样也不敢对这位大少爷的命令有所违抗的。

凭心而论,从大仓岛来到中土大陆,公主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太坏。每日好吃好睡别无它事,也无须训liàn

,几个月下来它的体重已增加了二十来斤,虽还算不上胖,却也绝非当初参加犬王之争时蜂腰细臀的模样了。

不过大恶魔就是大恶魔,以前被欺负得太狠,公主心中对华不石存有的仍然大都是恐惧,想要它象喜爱以前的女主人一般地喜欢他,却是不可能。

这次前来豫境,公主一直都恹恹的,大半时候待在马车里,无精打采地打瞌睡,华不石倒也无暇去理会它。直到今日无事,他才算想了起来,要把大白狗带出来蹓一蹓。

两骑一狗出了甘林镇,沿着汉水河畔缓缓地前行。

汉水本是长江最大的支流,从丹江口流入鄂境,经过襄阳、宜城等地,在汉阳汇入长江之中,沿途八百里,尽是一片沃土,乃是鄂境中最盛产粮食的地带。

如今甘林镇外的汉水,河面虽已经干涸了大半,但河床依旧宽阔。牵着马在河畔行走,两岸青草遍野,一片翠绿的颜色,风景原本也不算太差。

只不过风景的好坏,往往要取决于品赏之人的情绪心境。华不石身边有一位闷闷不乐的绛衣姐姐,加上一头垂头丧气的大白狗公主,就算真的有大好的良辰美景,也会变成了大煞风景。

就在此时,公主的两只耳朵却忽然支愣了起来,大圆眼中放出凶光,对着一处草丛“嗷嗷”叫唤。

华不石和杨绛衣皆是感官十分灵敏之人,虽然没有公主的嗅觉,却也立时听到草丛方面有轻微的呼吸声音传来,显然是有人藏身于其后。

从杀手集团“天杀”到“魔道净土宗”,还有黑道“天下盟”,江湖上想要取华不石性命的人不在少数。这几个月在各境奔走,二人一直都小心防范,此时竟发xiàn

有人潜到了左近,心中均是一凛。

这次豫境之行,二人本意是扮作一对行商的姐弟,而“赤雪”巨剑过于显眼,杨绛衣就把它留在了马车上,并没有随身携带。此时她上前一步,立掌挡在了华不石身前,叱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那儿,快点出来!”

草丛动了两下,却无人应声。过了半晌,才有一个人缓缓从后面伸出头来,却是一个满头乌溜溜的黑发,扎着翠绿色丝带的小脑袋,和一张红彤彤的可爱的苹果脸。

“小宁宁!”

“你怎么会在这里?”

华不石和杨绛衣皆颇感意wài

。要知此地已出了甘林镇六七里地,与松籽坡正好处于相反的方向,按理说小宁宁是不应跑到这里来玩才对。

小宁宁怯生生地从草丛后面出来,似乎想要走来过却又不敢,眼眸带着惧意。

华不石自是知dào

她在害pà

什么,转头对大白狗道:“公主,回来吧,她没有危险。”

大白狗听到了吩咐,耳朵顿时重新耷拉了下来,眼神也变得无精打采,鼻中哼哼了两声,跑到一旁玩草去了。

“石哥哥!”大白狗走了,小宁宁再无所惧,飞快地跑了过来,却是一头扑到华不石的身上,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又被小女孩抱住大腿,华不石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眼见小宁宁闭着眼睛,一脸幸福的模样,这位大少爷心中一动,问道:“你是从甘林镇一直跟着我们出来的,对么?”

小宁宁的脸蛋涨得通红,却还是点了点头。

华不石皱眉道:“你一大早就跑了出来,父母可都知dào

么,他们找不到你,定会着急。”

小宁宁道:“我和娘亲说过啦,要去驿站找石哥哥和石姐姐玩。”

听说黄夫人已然知晓,华不石总算放了心,说道:“好吧,那你就随着我们,一起到河边走一走好么?”

小宁宁又点头,一旁的杨绛衣却忽道:“哎呀!她的脚怎么了,好像全都肿了!”

华不石低头望去,果然发xiàn

小宁宁露在裙下的两只小脚丫上红通通的,有不少淤青的痕印,竟然真的肿了起来。

从甘林镇出来到汉水河畔,华不石和杨绛衣乃是骑马而行,虽没有纵马疾驰,可对于一个全然不会轻功小女孩来说,要想跟上也不容易。小宁宁原本穿的是一双布鞋,极不适合奔行,她早就把鞋子脱了下来打着赤脚,这些淤肿,就是在这一路光着脚奔跑时磕碰所致。

华不石立时就想明了其中缘故,二话不说,只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朝向河边走去。

把小宁宁放在河畔的一块大石头上。杨绛衣用双手捧来河水,为她清洗脚上的淤肿之处,华不石则拿出伤药轻轻地敷上,然后用纱布为她包扎。也幸好这位大少爷精通医术,治伤药物和绷带纱布等物事皆是随身携带,才能够如此方便。

“哎,你这个傻孩子,伤了成这样怎么也不叫一声呢?”杨绛衣眼见小女孩两只脚掌和脚踝之处都是红肿青紫,心疼之余不由得嗔怪道。

小宁宁却红着小脸道:“其实也不太疼,石哥哥的药涂在脚上好清凉,好舒服!”

华不石道:“你的脚受了伤,须得好好将养不可以乱动,这几日是不能再出来玩了,等一会我就送你回到爹娘的身边去。”

小宁宁却咬了咬嘴唇,说道:“我不要回去,宁宁想跟在石哥哥的身边!”

华不石皱眉道:“不行,你这般样子,黄先生和黄夫人瞧见一定会担心。”

小宁宁一双小手却抓紧华不石的前臂,乌黑的眸子里满是固执,显然是极不愿意。

从甘林镇光着脚丫拼命跑出来七八里路,弄得脚上全是淤伤却不吭一声,只是为了要跟上石哥哥。先前华不石只觉得这个小姑娘的一头乌发与杨绛衣有些相象,此时却忽然感觉她的眼神竟也象极了杨绛衣,同样固执而坚持,绝对不肯妥协,一时间令得这位大少爷瞧得痴了。

第五百六十七章 定亲

从甘林镇光着脚丫拼命跑出来七八里路,弄得脚上全是淤伤却不吭一声,只是为了要跟上石哥哥。先前华不石只觉得这个小姑娘的一头乌发与杨绛衣有些相象,此时却忽然感觉她的眼神竟也象极了杨绛衣,同样固执而坚持,绝对不肯妥协,一时间令得这位大少爷瞧得痴了。

杨绛衣道:“小宁宁,你这般喜欢跟着石哥哥,昨**娘说要把你送到他的身边当丫环,你为何不愿意呢?”

小宁宁道:“宁宁才不要当丫环,我要当……我要当……那个……”

她说到一半,忽然把脑袋埋了下去,双颊生晕,居然害羞了起来。

瞧见小女孩的可爱模样,杨绛衣嘴角一弯,问道:“你要当什么?”

小宁宁脸上的红云更浓,低低的声音道:“宁宁要当……石哥哥的妻子。”

这小女孩竟然想当华不石的妻子!

这位大少爷满脸惊愕,一口气几乎没有能够喘上来,杨绛衣却“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说道:“你的年纪才这么一点点大,怎么能当别人的妻子呢?”

小宁宁却睁大眼睛,说道:“我才不是一点点大,再过一个月宁宁就满十岁了!”

小宁宁的表情如此认真,仿佛在她的心目中,十岁就已是一个了不起的年纪,已经可以嫁人了一般。

杨绛衣强装成一本正经模样,说道:“好吧,就算宁宁已经足够大啦,可是这个石哥哥既不会武功,长得也难看,除了有一点钱就再没甚么长处,宁宁为何要嫁给他呢?”

小宁宁道:“才不是呢!石哥哥长得最帅气,笑起来很亲切,心地又善良,是世上最最最好的男人,宁宁一定要嫁给他当妻子!”

被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说成是世上最好的男人,而且一定要嫁给他,华不石不晓得是应当高兴还是尴尬,满脸都是啼笑皆非的神情,也不知要如何开口。

杨绛衣又装成愁眉苦脸模样,道:“小宁宁,有一件事情姐姐还得告sù

你,这石哥哥已经娶过妻,有了正房夫人啦,那可怎么办?”

听说华不石已有妻子,小宁宁才低下头来,脸上露出失落之色。不过颓丧的神情仅维持了一瞬,她就又重新恢复了自信,抬头说道:“就算石哥哥有了夫人,我也要嫁给他!有许多男人都能娶三四个妻子,而且宁宁嫁给了石哥哥,一定比他原来的夫人要好!”

杨绛衣强忍住笑意,道:“他原来的那位夫人,姐姐也是认识的,又温柔又漂亮很是不错呢,宁宁怎样能比她好呢?”

小宁宁的漆黑眼珠转了几转,好象认真地考lǜ

着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才道:“宁宁不用吃什么好的,穿什么好的,最容易养活了!还有宁宁什么活都会干,一定把石哥哥服待得好好的!还有……宁宁可以天天唱曲儿给石哥哥听,石哥哥喜欢听小曲儿,对不对?”

小宁宁尚不满十岁,自还不知dào

男女之间的事,此时说要嫁给华不石,多半也只是小女孩心中对异性产生的懵懂的好感而已。不过她的这一番表白,却也能听得出来绝对是真心实意,令得华不石在哭笑不得的同时,亦有几分感动,伸出手把小宁宁抱在了怀中。

杨绛衣却已忍不住吃吃地笑出声来,说道:“行啦,这门亲事由姐姐作主,就这般定下来啦!天下间哪里还能找得到这么好的妻子,你这花花少爷可没有异议吧?”

华不石的目光却凝望向杨绛衣,忽然道:“姐姐可有好些日子没有这般笑过了,如果能让姐姐天天这么开心,无论要小弟做什么事,我也都是愿意的。”

杨绛衣俏脸上原本满是笑意,听到此话却立时泛起了一抹菲红,娇美俏丽不可方物,令华不石瞧得两眼发直,怔怔地愣在当地。

“石姐姐真美!”过了好一会儿,倒是小宁宁说出了这位大少爷的心里话,“宁宁好羡慕石姐姐!”

杨绛衣道:“宁宁也很漂亮呀,为何要羡慕姐姐呢?”

小宁宁道:“石姐姐有好厉害的武功,酒楼里的那些坏人都不是姐姐的对手,如果宁宁有姐姐这般厉害的武功,就不怕强盗来抢我们的银子,也不用再受那些坏人的欺负了!”

乱世中的颠沛流离,让她小小年纪就已经体会到了身为弱者被欺凌的痛苦,知dào

了世间的残酷和盗匪强人的凶悍。

杨绛衣伸出手,轻轻抚过小宁宁的头发,说道:“宁宁,从今以后你就跟着哥哥姐姐吧,有我们在,就再没有人还能欺负你!”

小宁宁喜道:“真的吗?姐姐可要说话算话,我们拉勾儿!”

杨绛衣伸出小指,和小宁宁的指头轻勾了一下,微笑道:“当然说话算话。”

※※※※※※※※※※※※※※※※※※※※※※※※※※※※※※从在甘林镇的第二天起,华不石就多一个小尾巴。

不是丫环书僮,当然更不是妻子,华不石只是带着小宁宁而已,不管走到哪里,这个小女孩都跟在他的身边。

小宁宁不仅是小尾巴,还是开心果,杨绛衣数个月以来的闷闷不乐,也终于烟消云散了。

毫无疑问,这个小女孩的固执和坚强有些象她,而娇憨可爱的个性又总能令她忍俊不禁。所谓物以类聚,也许正因为相似,使得杨绛衣似乎在小宁宁的身上瞧见了幼时的自己,才会对小宁宁如此疼惜喜爱。

几天时间下来,三人一狗,不仅游遍了汉水河畔,还走遍了小镇周围的所有山丘谷地。小宁宁脚上红肿走不得路,便和华不石同乘在一匹马上,她总喜欢把小脑袋埋到华不石的怀里,和这位大少爷之间简直比真zhèng

的夫妻还亲密三分。

甘林镇附近的风景自也谈不是优美,但是心境一好,就算是一无是处的穷山恶水,在游者的眼中也能够变为良辰美景。

这种悠闲的日子过了三天。到了第四天上,运兵器的镖队和“恶狗门”的大队人马便离开甘林镇,启程北行了。

楚依依仍然未至,却不知是因为何事耽搁,华不石决定不再等待。其中的原因,一是带着黄家上路,去豫境这一路的行程定是走不快,就算不等楚依依,想必她在数日之内也能够赶得上来;其二则是甘林镇上已经没有足够的粮食可以消耗下去了。

镖队和霹雳营相加足有三百多人,马匹的数量亦是有两百六七十匹。象甘林镇这样的小村镇,自是难以支撑这么多人马的口粮消耗。更何况从南方过来的流民越来越多,如今聚在松籽坡上的人已有两三千之众,这使得镇上的粮食更加紧张。

黄氏家族共有一百余人。华不石命人把驿站里仅有的三辆马车雇来,让黄家的老弱妇孺乘坐,黄伯如夫妇也坐在其中的一辆车上,而其余大部分人则只能步行。

西门瞳、厉虎和二百霹雳营开路,二十余辆镖车居中,而黄家的百余人口走在最后,一行人出了甘林镇,沿着官道向北行进。

离开甘林镇走出里许之后,华不石赫然发xiàn

,跟在队伍最后面的,并不仅是黄氏家族的百余人口,还另有许多流民,他们成群结队,扶老携幼,浩浩荡荡,竟然多达千人以上!

原来大部分甘林镇外的流民,都是想要去往豫境的,一听说有过往的镖队要往北行,也就全都跟了上来。

如果说黄家的百余人口已是一个大累赘,再要带上这上千的流民可就更加麻烦。押送镖车的副镖头苗有武见此情景,便要下令手下的镖师去把这些人全都赶开,不准他们跟在队伍的后面,华不石却摆手阻止,只说道他们若愿意跟,就让他们跟着吧。

这些流民原本都是鄂境各地无辜的百姓,只因为天灾之故才离乡背景逃荒出来,如今“恶狗门”虽然没有能力帮zhù

他们在乱世中求得生路,但护送他们走过这一程,以免除沿途盗匪的劫掠之忧,却是这位大少爷可以做得到,也不吝去做之事。

鄂北一带的地形皆是丘陵山地,即便是官道,也颇为崎岖难行。为了不甩下后面的流民,大队人马行进的速度只得放得很慢,清晨从甘林镇出发,直到晌午时分,才走了不到四十里地。

华不石也不着急,与杨绛衣二人策马在队伍的中部并排缓缓而行,小宁宁则与华不石同骑在一匹马上,却已经倚在这位大少爷的怀里快要睡着了。

前队的人马忽然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只见一名霹雳营的弟子快马驰来,在华不石的马前提缰停住,抱拳说道:“禀告石少爷,前面的路边发xiàn

了几具尸体,西门公子请石少爷前去察看一下。”

华不石闻言神色一动,伸手拍醒了小宁宁,让她回到车厢里去和父母同乘,自己则与杨绛衣纵马飞奔,朝着前队而来。

灾荒乱世,人命犹似草芥,饥民病饿而死时常都会发生,在道路上发xiàn

尸体也并不算稀奇的事。西门瞳既下令队伍停下,又专门派弟子来找华不石前去察看,想必所发xiàn

的尸体定有些不同寻常不处。

第五百六十八章 杀人者

灾荒乱世,人命犹似草芥,饥民病饿而死时常都会发生,在道路上发xiàn

尸体也并不算稀奇的事。西门瞳既下令队伍停下,又专门派弟子来找华不石前去察看,想必所发xiàn

的尸体定有些不同寻常不处。

西门瞳和厉虎都已到了队伍的前面,一旁还站着数名“恶狗门”弟子,而那一片尸体散乱地倒在路边,竟有十六具之多。从尸体所穿的衣着和模样来看,果然都是流民。

见华不石到来,西门瞳、厉虎和一众弟子都拱手施礼,这位大少爷略一摆手,目光却投了路旁边的尸体,过了片刻才道:“厉虎,你可看出了什么?”

厉虎道:“尸体已检查过,他们都只是普通流民,被剑所杀,大约是在两个时辰之前,太阳刚出来的时候。”

华不石道:“还有呢?”

厉虎道:“杀人者剑法不弱,都是一剑致命,大概有五六人。”

华不石皱眉道:“五人还是六人?”

厉虎沉吟了片刻,道:“应是六个人,不过杀人者只有五个,还有一个人没有出手。”

华不石道:“何以见得?”

厉虎道:“十六个人身上的剑伤,是被五柄剑刺出来的。从这些人倒地的位置可知,被杀之前他们已被逼到路边,却又不敢从侧面逃走,在那个方向定是还有一个人,而且此**概形貌凶恶,令得他们感觉畏惧而不敢靠近。”

华不石颔首,深吸了一口气道:“从地上的脚印可能找出甚么线索么?”

厉虎道:“道路上的痕迹本就杂乱,杀人者离去之时又有意扫去的足印,是以看不出来,只知dào

他们是骑马离开的。”

“会不会是沿途的黑道强人劫掠杀人?”说话的是杨绛衣。

华不石却摇了摇头,道:“应当不是。杀人者既武功不弱,若是黑道中人也定非寻常的喽啰。这些流民一看即知身无长物,黑道中的高手又何须抢劫他们?”

杨绛衣蛾眉颦起,道:“那么是谁,要无端杀害这些的无辜的流民呢?”

现今鄂境里的流民成千上万,卑贱如同蝼蚁,也不受大明律例的保护。十几个流民死在路上,就算报到了官府衙门,只怕也无人理会。所以杀死他们,本是连掩饰痕迹都没有必要。

然而杀死这十六个流民的却是五个用剑的高手,杀人之后又十分小心地扫去了足迹,显然是不愿被别人查知其身份,却是为何?而除了五名杀手之外,那未曾出手的第六个人又是何方神圣?

一时之间,华不石也猜想不出其中的缘由,过了良久才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把他们都埋葬了吧!我们继xù

前行。”

丈许深的大坑挖在路边,十六具尸体被放入坑内,铲土掩埋。

这此流民死在此地,其名姓自不知晓,更不知dào

他们从何而来,家乡何处,还有没有亲人朋友,被埋入了大坑,他们也就在这世上永远消失。不过有所谓“入土为安”,在现今的乱世之中,或许也只有死亡才是他们苦难的终结。

队伍继xù

前行,走过数里之后,就遇到了第二批尸体。

这一次的尸体有八具,同样是全无反抗之力的流民,同样被剑所杀,倒毙在路边。行凶的时间,亦是一两个时辰之前,而现场的脚印亦是被清扫干净,不留痕迹。

而在随后二十里官道边,类似的尸体竟遇到了八批,每一批被杀的流民从数人到十几人不等,共计一百一十三人。

发xiàn

尸体的事,已经传到了跟在队伍后面的流民耳中,许多人都开始恐慌,担心被杀死的命运会降临到他们自己的身上。杀人者比强盗更加可怕,有一些人已开始犹豫着要不要继xù

向前走,还是回甘林镇去,这也使得流民们行进的速度更加缓慢。

眼看着第八批尸体被掩埋,杨绛衣脸色铁青,美目之中已经满是怒火。每发xiàn

一批尸体,她心中的愤nù

就增加一分。

“到底是什么人干的!这些流民手无寸铁,都是一些可怜人,为什么要杀害他们!”

华不石却依然神色如常,只不过目光变得深邃了许多,道:“姐姐不用生气,这些流民被杀的原因,我们现今虽不知晓,想必终能查得出来。若有可能,我也定会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他望向前方的官道,又道:“传令行进时加强戒备,派出斥候到队伍前方探路!”

最后一批发xiàn

的尸体,就死在一个时辰之前,这说明那些杀人者就在前方不远的官道上。如果轻装简从加快速度,倒也并非没有可能赶上,可如今队伍的后面拖着数千需yào

保护的流民,前进的速度却实在快不了。

“师父,让我骑快马先行一步,或能追上这些一路杀人的家伙们!”西门瞳请命道。

华不石略一沉吟了,才道:“也好,你带五十名霹雳营弟子一起去,小心莫要中了埋伏,若遇到强敌就发烟火信号。”

“师父放心!”黑衣美少年应声答道。

命令传出,五十名霹雳营的弟子骑马出列,在黑门瞳的率领之下绝尘而去,而大队人马和镖车则依然沿着官道缓缓而行。

西门瞳的五十骑其实并没有前行多远,只因为仅奔行了五里之后,就发xiàn

了第九批尸体,而这一次的情形,却与先前的八批全不相同。

发xiàn

第九批尸体的所在,在一处名为“七方岗”的谷地里。官道蜿蜒着从山谷中穿过,两侧皆是十余丈高的石崖,这种谷地在鄂境的山地丘陵地带并不算罕见,却是对伏击突袭来说十分有利的地形。

这一次被杀的尸体共有二十六具,而他们的身份也非流民,而是江湖门派中人。

这些人西门瞳全都识得,只因就在不久前还曾在甘林镇上见过面,正是“凤翅三英”和门下了二十二名弟子,而“罗汉门”长老戚元浩的尸体竟也赫然在其中!

一出七方岗山谷,便是一处分岔路口,而路面上的马蹄印记全被清扫干净,已是无法再追踪下去,所以西门瞳只派人回报,守在山谷中等着大队人马到来。

华不石与杨绛衣、厉虎赶到之时,山谷内的尸体并未移动,依然保持原来的模样。

而这一次华不石并未开口询问,而是亲自来到了近前,把这二十六具尸体仔细查看了一遍,尤其是在戚元浩的尸体前,这位大少爷反复查看了良久,脸上露出十分凝重的神色。

“全都被钝器所杀?”厉虎一边检查着尸身,拧眉说道。

与先前那些流民身上一剑致命的伤口不同,这些尸身皆是骨断筋折,血肉模糊,不是头骨碎裂,便是胸腔凹陷,死状凄惨之极。一般来说,只有被铁锤或钢杵一类蕴有巨力的钝器所砸才会如此。

华不石却摇了摇头,道:“不是。钝器之伤虽也能打碎骨肉,却不会流出这么多的血,而这些人受伤之处不仅损及骨肉,连血脉也完全断裂爆开,应当是被掌力击打所致。”

掌力杀人虽然也会留下类似于铁锤的钝伤,但是高手的掌力蕴含有内力,击中目标时真气袭体,立时能震断对手的经脉,却是与寻常的钝器有所不同。

西门瞳伸手在旁边的石缝中拔出一块钢刃,却是被震断的半截钢刀。

在甘林镇上华不石已缴了“凤翎帮”众人的兵器,这柄刀想必是这两日间他们又找人打造的。西门瞳望着刃上的断口之处,说道:“若是用掌杀人,此人的掌力倒是着实不弱。”

华不石道:“何止是不弱?我从来就没有见过掌力比他更强的人!”

这位大少爷并非见识浅薄之人,擅长用掌的高手更是曾经见过不少。朱洪的“震山掌”本就刚猛无匹的掌力,还有“九龙子”中霍三问的“龙吞掌”,熊百龄的“惊熊掌”,甚至花袍人秋横波的“寒冰掌”,均是威力足以开山裂石的掌力。

难道这些人的掌力,竟然全都比不上这名杀人者么?

厉虎忍不住道:“石头老大,你会不会把那个杀手估计得太强了?”

华不石却不作答,只观望着周遭,说道:“此人想必就是六人之中先前一直未出手之人,那些流民不值得他出手,他先杀戚元浩,再杀关家兄弟和‘凤翅帮’弟子,这里的二十六人,全都是死在他一人之手。”

他用手一指戚元浩的尸身,说道:“戚元浩是‘六省拳王’方长生的师弟,据传一式‘挟山超海’已练至了十成火候,他与这杀人者对击的一拳的正是用的这一招式。那杀人者不仅一掌将其手上血肉筋骨全都震碎,就连拇指上所戴的钢环也被打裂,且劲力直透心脉致死,我实在想不出江湖上有谁能有这等本事。”

厉虎走到近前,伸手想要抓过戚元浩尸身的手臂来查看,然而才刚一触及,戚元浩的整条上臂就“噗”地一声碎裂开来,就在瞬时之间,手臂上筋骨皮肉竟完全化为了齑粉!

那枚黑黝黝的钢环也掉落在地上,变为了两半!

第五百六十九章 埠口桥

厉虎才刚一触及,戚元浩的整条上臂就“噗”地一声碎裂开来,就在瞬时之间,手臂上筋骨皮肉竟完全化为了齑粉,那枚黑黝黝的钢环也掉落在地上,变为了两半!

饶是胆大如斗的凶人厉虎,也不禁吓了一大跳,惊叫道:“他奶奶个熊!这是什么古怪玩意儿,莫不是变戏法么!”

以一掌将对方的手臂击成齑粉的武功,若是戏法,也定是十分可怕戏法。

厉虎紧拧着一双粗眉,杨绛衣和西门瞳神情肃然,四周围的“恶狗门”弟子脸上更俱是变了颜色,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由得生出了惊惧之感。

过了半晌,华不石才道:“把这些尸体都埋了吧!杀人者的武功虽高,不过目标却不是我们,且又不想暴露身份,此时想必早已经走远了。”

到了此时,这位大少爷已经明白了在先前的路上,那八批流民被杀的原因。

杀手的目标,其实是戚元浩和“凤翅三英”这一干人,之所以杀死流民,只是因为那些流民在路上见到过他们的形迹。

为了灭口,就屠杀一百余条人命,这些杀人者出手之狠辣自不必说,他们的小心谨慎亦是可见一斑,而如此着意隐藏形迹的背后到底有何阴谋,却是不得而知了。

“我倒是希望他没走远!”厉虎冷笑道,“本来要和这戚元浩打一架,没想到这个老家伙先一步被人打死了,那也只好找杀他的人斗一斗!”

这个从小就在群殴拼斗中长大的少年,头脑里根本就没有“害pà

”这一回事,对手越强,反倒就越能激发起他骨子里的凶性。

而站在一旁的西门瞳虽未出声,但是从他的目光神色之间亦能看得出,这位美少年心中的想法大概也和厉虎也差不太多。

※※※※※※※※※※※※※※※※※※※※※※※※※※※※※※掩埋完二十六具尸体,队伍继xù

向北行进。

烈日高照,官道依旧崎岖难行,但道路边总算没有再发xiàn

尸体,想来事实正如华不石所料,杀手杀了戚元浩和“凤翎三英”就已达成了目的,此刻早已经远走高飞了。

黄昏时分,队伍已前行了七十多里地,来到了鄂境与豫境交界之处,一条大河正横在了众人的面前。

此河名为唐河,是汉水的主要支流,而这个地方名为双沟,是唐河与另外一条支流白河的交汇之处。唐河从东面流过来,白河则由西而至,正如群山之中的两道大沟,想要进入豫境,就必须渡河而过,否则就至少要向东绕行三百里地才行。

这个季节的唐河与汉水一样,水量亦是不丰,宽大的河床干涸了一大半,仅有中央十余丈宽的一道水流经过,原本在岸边临水的船埠已全然暴露在了陆地上。站在河岸上一眼望去,数里之内瞧不见一艘渡船。

既没有船,想要过河就只能通过搭在河上的一座石桥。

这座石桥甚是雄伟,长约五六十丈,宽一丈有余,足以让运货的大车通行。此桥的桥墩均是用大块的青石垒成,桥面上两旁均有铁索牵系,吊在两岸边的粗大石柱上,显得甚是结实牢固。在石柱之上刻着三个大字:“埠口桥”。

霹雳营和镖队的人马行至石桥前,便被在桥边守卫的兵士拦住。这里是联结着二省官道的交通要隘之地,一向是有朝廷官兵把守的。

应付官兵的盘查,对时常押镖行走于各境的副总镖头苗有武来说自是驾轻就熟,他甚至还识得守卫此桥的校尉。而镖队行近桥边,苗有武早已来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此时跳下马来,掏出通关公文交予那名小校查验。

然而这一次查验交涉却花费了不少时间,那名守桥的校尉看过公文,却指着跟着镖车后面的大队流民连连摇手。半晌之后,苗有武沉着脸退了回来,骑上马来到了队伍当中的华不石身前。

“苗镖总,可是过桥遇到了难处么?”华不石见苗有武神情有异,开口问道。

“华少爷,看起来我们也只得把后面的流民都扔在这儿啦!”苗有武道,“把守石桥的官兵校尉说了,如今河南总督府衙门颁布了命令,不准他省的流民私入豫境,尤其是从鄂境过来的灾民,更是绝不容许放过桥去。”

“岂有此理!鄂境受了大旱,灾民不往豫境逃荒还能到哪儿去?那些当官的自己作威作福,竟全不顾老百姓的死活么!”听到此话,一旁的杨绛衣已忍不住大声道。

华不石连忙伸手拉住她,转过脸对苗有武道:“此事我早已听说,不过那政令只是一纸空文而已,何时当真地执行过?我看那名小校只不过想索要一点银两,镖总就先做打点,请他通融一二放我们和流民过桥,要花多少银两,本少爷不会让苗镖总吃亏便是了。”

苗有武却苦着脸道:“若只花一点银两就能打发过去,苗某早就作主给了,又怎敢再让华少爷破费?如今我们自己过桥倒是容易,若想要带流民过桥,恐怕不是百十两银子能打点得了的。”

华不石道:“哦?那小校竟如此贪心么?”

苗有武道:“倒不是那个小校贪心,而是如今在桥对面的山岗上,已驻扎了从南阳府过来的五百官军人马,据说是来这里清剿匪患的,领头的将军的是南阳总兵尤世禄尤大人。若只有三五个流民混在镖队中过去倒也罢了,如今我们队伍后面可跟着有一千多灾民,这么多人过桥,哪里能瞒得住山岗上的官军,那小校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徇私放人的。”

华不石皱眉道:“尤世禄?却不知是何许人也?”

苗有武道:“我已向那小校打听过了,这尤世禄乃是新到豫境的武官,原先在辽东与北蛮打仗还立有些战功,被皇上赐封为正五品‘武德将军’,派到南阳府担任总兵之职。据说此人生性傲慢,且颇有些来头,到了本地之后就连知府大人也未曾放在眼里,如今整个南阳府,就只有他说了算。”

华不石道:“他虽为人傲慢,却未必不爱钱。”

苗有武摇头道:“华少爷有所不知,这些从京师御派下来的官员确是爱钱,可是一个个都贪得无厌,眼界又高,就算拿几百上千的银两,能不能打点得过去还在两说之间!我等已护送这群流民走了这么远,如今还要为他们花费大笔钱财,实是不值得!以苗某之见,还是我们自己过桥,把他们留下来算啦!”

华不石却是一摆手,说道:“有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此时甩下他们,这些人进不得豫境亦是没有活路,千余银两能救下千条性命,也并非不值!”

他一提缰绳,道:“苗镖总,我们就过河到官军的大营里,去拜见一下那位尤将军吧!”

到军营里去求见总兵大人,杨绛衣是女眷自不便前往,华不石只带着西门瞳随行,和苗有武三人一起来到桥边。

守卫石桥的校尉不敢阻挡他们,三人策马过河,向对岸驰去。

一过石桥不远,便是一座山坡,坡下是甚为茂密的树林,而在坡上果然扎有一座营寨,寨前旌旗飘动,最高的一面杏黄大旗上绣着斗大的一个“尤”字。

大明朝各州府地方的军队战力普遍不强,就算是华不石先前所见过的粤境水师所谓的“精兵”,当真要打起仗来的表现亦是差强人意。不过乍一瞧见到这处营寨,却与寻常的明军有所不同。

依山扎营,此营却又并不是位于山顶,而是扎在半坡上的平缓地带,山下的官道和平地皆在寨墙上弓箭的射程之内,这样既可以借助山势地形使营寨易守难攻,又可免除被敌人在山下围困之虞。而营寨内外的岗哨,以及各处防守箭塔也布设得颇有章法,华不石本也是个中行家,一望之下便能瞧出其中的门道,心下暗忖这尤世禄不愧是镇守边关的将领出身,对于统兵作战还是有些本事。

来到了营门前,苗有武拿出通关文书交于守卫的兵士,只说要求见尤总兵。兵士进去通禀,片刻之后出来告知三人,说尤总兵在偏帐接见。

所谓偏帐,就是位于营寨中央的中军大帐旁边一座较为矮小的帐篷。

进了营寨,却只见到处都是提刀拿枪的兵卒。三人跟着引路的兵士,来到了偏帐前,只见门外除了几名持枪的守卫,在一旁的木槽旁边还拴着一匹战马。

这匹马头高七尺,身长九尺有余,长得极是骠壮,全身都覆盖着红色的短毛,就连脖后鬃毛亦是一片赤红,只有四只马蹄的上方有各有一块雪花般的白点。而套在背上的马鞍,不仅十分精致,而且镶金镀银,两只脚镫更是金光闪闪,竟似是用纯金打造的一般。

霹雳营的那些坐骑本也能算是百里挑一的好马,可要是与这匹战马相较,无论是座骑本身或是所用鞍配,却都还差得太远。

第五百七十章 官威

偏帐之中,立有数名军士,正中帅案前坐着的一人显然就是尤世禄。他身材虽不算高大,却生得方面长髯,脸色略微有些黝黑,穿一件深青色的短襟绸袍,大红箭袖,黑牛皮长靴,乃是一身武将装束,腰带上挂着长剑,更显得相貌堂堂,甚是威风。

华不石等三人走入到帐中时,这位尤总兵正低着头在瞧看手上的通关文书,仿佛对三人全未瞧见一般。

华不石抱拳道:“在下湘境‘恶狗门’华不石,参见尤将军!”

此次的豫境之行,他为了掩人耳目化名为石潇,但是这封通关文碟本是长沙知府衙门所开具,上面写明了委托舞阳城“恶狗门”运送官粮的事由,是以来到了此地,倒也没有再掩饰身份的必要。

坐在桌案前的尤世禄依然眼皮也未抬一下,旁边却有军卒喝叫道:“大胆的草民,见到我们总兵大人还不下跪!”

正五品的将军是不小的官,按照大明的律例草民见官确是应当下跪行礼。

只不过江湖门派却并非寻常的草民,往往是称霸一方的豪绅大户,不少门派在地方上的势力甚至超过了官府。是以若不是在正式的公堂之上,一般白道门派的主事者见到朝廷官员也只行所谓江湖之礼,并不下跪参拜,这也是众所皆知的未成文的规矩。

这军卒喝叫三人下跪,显然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华不石未动声色,他身后的西门瞳却目光一寒,瞪了过去。

那军卒本来还想继xù

喝叫,却只见一道凌厉如利剑的目光射向自己,带着凛冽的肃杀之意,直吓得连打了几个寒战,竟硬生生地把要喊的话吞回了肚中。

似西门瞳这般修习过上乘武功之人,一旦展露杀意,要威慑一个寻常的兵卒自是轻而易举。

坐在桌案前的尤世禄虽然未曾抬头,但帐内的情势却已是瞧在了眼内,一张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华不石却展颜一笑,说道:“在下曾游遍江南各境,所见过的宝马良驹不在少数,却从未见过帐外槽前那匹红马一般神骏骠壮的座骑!今日前来真是大开了眼界,就算后汉三国时关公所骑的赤兔宝马,想来也不过如此!”

这位大少爷极擅察颜观色,口才更是颇佳,此行前来面见尤世禄,只为了请求他略做通融,放逃荒的流民进入豫境,实不愿与官军对立冲突。眼见着帐中气氛紧张,这尤世禄马上就要发作,才开口大赞门外的红马,以图缓和气氛。

那匹红马所配的鞍辔华贵,显然是这位尤总兵心爱之物,华不石自也能够看得出来。而对爱马之人来说,称赞他的好马往往比称赞本人更能令他欢喜。

听了华不石之言,尤世禄的脸色果然好kàn

了不少,开口说道:“江湖门派中人果是有些眼光,此马乃是皇上御赐给本将的座骑,名为踏雪赤龙驹,自非寻常地方能够见得到的。”

华不石称羡道:“原来是御赐的宝马,难怪如此不凡!”

尤总兵脸上露出了得yì

之色,“啪”地一声,将手上的通关文碟放在桌案上,说道:“你们既有文碟,凭着它便可以通关过桥,来找本将还有何事?”

苗有武上前一步,躬身说道:“禀告总兵大人,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押粮的镖队行至半路,遇上了一些旧识朋友,只因老家遭的旱灾要去往豫境谋生,华少爷一时心软便答yīng

带他们一同前往,谁知这一路上的灾民越聚越多,如今已有近千人跟在了镖队后面,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想……”

苗有武尚未说完,尤世禄却已将手掌一摆,打断道:“本将奉明宣大都督张宗衡大人之命,率南阳府兵马驻守于此,一是为堵截豫境的匪寇,二来便是把守埠口桥,不准鄂境流民进入河南,以免他们前去投奔贼寇。你们要带这许多流民一起过桥,岂不是让本将军失职么?”

苗有武赔笑道:“尤总兵太过言重了,这些流民都是一些老弱妇孺之辈,不过是想到豫境谋条生路而已,哪能去投奔贼寇?大人放他们过桥,乃是大发善心救了他们一命,又有谁敢说大人半句不是呢?”

他说着话,却朝华不石递了一个眼色。

华不石自也会意,悠然笑道:“尤大人的踏雪赤龙驹虽是天下无双的宝马,不过所用的鞍具却太过平常,只怕是无法般配呀!”

其实那匹赤红马固然神骏,所配的马鞍亦是御赐之物,镶金配银极为华贵,华不石如此一说,却使得尤世禄不禁一怔,问道:“你此话何意?”

华不石却不答话,手腕一转,掌上已多了一把折扇,“啪”地一声打开。整个帐内瞬时间俱是一亮,却只见扇面之上正托着一颗鸡蛋大小的宝珠。

“夜明珠!”尤世禄的两只眼睛睁得老大,也如同宝珠一般闪闪发亮。

华不石道:“这颗夜明珠乃是在下半年之前在南海中的一座岛屿上偶然所得,所谓宝珠配宝马,尤将军赤龙驹的鞍配上如果镶了这颗珠子,必定般配得紧!”

夜明珠本就是希罕之物,寻常的夜明珠大多只有指甲盖大小而已,华不石拿出的这颗宝珠却有鸡蛋一般大,且色泽圆润,若论价值定会在千两银子以上。而且就算有银子,要买到这样宝贝也不容易。

尤世禄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和蔼得多,咧嘴笑道:“华少爷真是有心人,竟知dào

本将的马鞍上少了一颗宝珠,哈哈哈,那些流民嘛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

他说着伸出手去拿纸扇上的夜明珠,然而手指还未触及就倏然停住,一双眼睛盯着纸扇之上所提的那一行字,脸色却是一变。

扇面上写的正是“东临碣石”四个草书,而下面还有一个“曹”字的落款。

这纸扇就是当日在长沙城的“快活岛”赌场里曹暮云所赠的那一把,扇上的这几个字正是曹暮云的叔父,当今东厂的厂公提督曹化淳亲手所题。此扇华不石本是不常使用,只是这一次前来豫境却带在了身边。

尤世禄伸向夜明珠的手已缩回,双目眯缝,神情却瞬时冰冷,沉声道:“华少爷拿出此珠,可是想要收买贿赂本将么?”

华不石心中一愕,不明白这位尤总兵的神色为何变得这么快,嘴上说道:“岂敢岂敢,在下拿出此珠,只不过想请尤将军赏玩品鉴,绝无贿赂之意。”

尤世禄道:“本将奉命把守埠口,公务在身,无暇赏玩,华少爷把珠子收回去吧!”

他面色阴沉,语气生硬,竟与先前刚刚见到夜明珠时的贪婪模样似乎换了一个人一般。

苗有武道:“那流民过桥之事……”

尤世禄冷笑道:“明宣大都督早已颁下命令,不准鄂境流民进入豫境,本将岂能知令不遵。你们镖队自己过桥便罢,若带了一个流民过桥,就休怪本将不客气!”

他一拍桌案,站了起来,喝道:“传我将令!把前几日捉到偷偷渡河的那二十多个流民全都削首,将尸体悬于河边,以儆效尤!”

一旁顿时有兵士应声而去。

也不是何何缘故,这尤世禄的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传令杀人,显然亦是有意杀鸡儆猴之举。西门瞳的凤目一凛,双手已捏紧了拳头,便要迈步上前,却被华不石一把拉住。

“我等今日前来实无恶意,尤将军莫不是有所误会?”华不石道。

尤世禄却冷哼了一声,道:“本将执行公务,有何误会可言!来人,送这三人出营!”

※※※※※※※※※※※※※※※※※※※※※※※※※※※※※※半个时辰之后,华不石已回到了桥南。

虽然知dào

尤世禄忽然翻脸定是有所原因,华不石试图出言解释,那位尤总兵却全然不理,更是不留情面,几乎是把三人轰出了营来。而那颗夜明珠自也无法再送得出去。

此时天色已晚,华不石下令就地扎营,等到明日再行过桥。

入夜,篝火点燃,帐篷已然搭起,二十余辆镖车围成了一圈,霹雳营的弟子和镖行的镖师趟子手们则在四下守卫。而后面的大批流民则只能露宿在树林里,不过幸好此时正值七月,气候炎热,在野外露宿倒也不是问题。

华不石盘膝坐在篝火前,在他的身边还坐着杨绛衣和苗有武,西门瞳和厉虎则站在一旁。

“老大,要我看,咱们不如直接冲过去,把那姓尤的营寨砸个稀巴烂!”厉虎撇着嘴大声道。

“尤世禄营中不过五百人马,霹雳营拿下他们应是没有问题,”说话的却是西门瞳,“不过现下我们与官兵为敌恐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厉虎道,“你就是太过胆小了,先前若是我陪老大去,早就把那姓尤的狗官一剑杀了,现在咱们都已经过了桥!”

厉虎一向都天不怕地不怕,对于官府更是全无一点儿好印象。

听到这位凶人的话,苗有武变了脸色,连忙道:“官军可是万万杀不得的!华少爷,我看咱们现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把那些流民留下了!”

第五百七十一章 研毒

篝火映照之下,华不石眸中微光闪烁,却一直沉吟不语。

强行冲过埠口桥,与尤世禄正面交锋当然不妥。尤世禄是奉命驻守于此的朝廷将军,攻击他的营寨无异于杀官造反。“恶狗门”乃是白道门派,至少在表面上还须得遵守王法,如若明目张胆与官府做对,不仅在豫境发展的计划落空,便是回到了湘境也会惹下天大的麻烦。

以门派的大计来说,按苗有武所言把这些流民扔下应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们与“恶狗门”本全无干系,而且从甘林镇到这里,已经护送他们一路走了这么远,华不石也可算是仁至义尽了。

然而,眼下如若丢下他们不管,这些流民过不了埠口桥也就进不得豫境,在鄂境根本没有活路,只怕全都要饿死,这上千条的人命,又岂是能够就这般轻易舍弃的!

再想起小宁宁的可爱模样,华不石就更加不忍心这么做。

若先前没有去求见过尤世禄,或许还可让霹雳营蒙上面孔扮成黑道强人突袭官军的营寨,以掩护流民过桥。可如今尤世禄已看过了通关文碟,对华不石等人的身份一清二楚,那二百名霹雳营弟子也都在桥南亮过了相,若再想假扮黑道却是谁也瞒不住。

这委实是一个令人两难的选择,华不石沉吟了良久,满目筹蹙,却依然无法做出决定。

眼见这位大少爷愁眉不展,杨绛衣伸过纤手,轻轻抓握住他的手掌,柔声说道:“不用太着急,我们慢慢地想,总会有办法能帮到小宁宁一家,对不对?”

望着佳人的俏脸,华不石也终于露出了笑容,点头道:“姐姐说的不错,有你陪着小弟,又怎会想不到办法!”

也在此时,华不石目光一转,眼中却登时一亮。杨绛衣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立时瞧见有数人进了营地,正朝向篝火的方向快步走了过来。

走过来的共有四人。最前面的是穿着一身轻紫纱裙的美貌少妇,正是楚依依,在她身后紧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少年,是孟欢和另外一个玄色短装的少女。而走在最后的一人则是一名身着灰布衫的矮胖汉子,相貌虽是普通,目光却有些阴森。此人杨绛衣倒也识得,正是当初华不石在长沙城外所收的毒门弃徒,“神蝎上人”卜望。

四人还未走近,华不石已从篝火边站起身来,大声道:“依依夫人姗姗来迟,可是让华不石日夜思念,望眼欲穿啊!”

楚依依来到近前,曲膝施了一个万福礼,笑道:“只因为半路上马车坏了,妾身才晚来了一日,华公子这般说,难道就不怕绛衣姑娘生气么?”

杨绛衣双颊生晕,嗔道:“他爱想谁就想谁,我又为何生气!”

楚依依妙目瞧向二人,脸上笑吟吟的却不说话。她身后的孟欢和玄衣少女均向华不石抱拳行礼,而那卜望却是一声不响地走到华不石身侧垂手而立,一副顺从无比的忠仆模样。

当初卜望被收服之后,华不石带着他从长沙回到舞阳城,命人在城外的山野里盖起一座木屋,让他独居于其中。

自那以后,每个月华不石都会到木屋来看望卜望一次,带给他一包药粉以及一百两银子,探查一下卜望的脉象,又从他的手臂上抽走一小瓶血液。

对这位通晓“七绝刺血术”的主人,卜望自也不敢有半点反抗之心。

从“苗疆毒门”被师尊赶出来以后,卜望流落到江湖上,一直都是以杀人为业,目的只为了赚钱,如今既有银两送来,虽是不多,却也勉强足够他花用,也就无须再出去杀人了。而更重yào

的是,华不石所给的药粉对于他来说,比银两的价值还要大得多。

毒门弟子一经“易血”之后,就须得日日让毒虫蜇咬,维持血液中的毒性,否则便会死亡,这本是十分痛楚之事,而到了寿命终结时,还要经过十天的坐化散毒,更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要受一番极大的痛苦煎熬。

华不石给卜望的药粉有着止痛的功用,在被毒虫蜇咬的时候服用,便可减轻一大半的痛楚。要知dào

毒门中人满身剧毒,体质和神经早已异化,与常人绝不相同,寻常的麻沸药剂对他们全无用处,华不石所给的药粉自是比黄金珠宝更加宝贵!

以华不石的医术,要配制这等药粉其实也不太容易。只因为毒门中人血脉里的剧毒时常都在变化,所以止痛药的配方也要不断做出变更方能有效,这也是他每月都要探查一次卜望脉象的原因。

就这般过去了好几个月,华不石并未安排卜望去做任何事情。有一回前来探望时,华不石仔细地探查过卜望的脉象,才开口问道,愿不愿意彻底除去血液中的剧毒。

毒门弟子从小被“易血”原本就不是出于自愿,而“易血”后不仅要终身忍受以身饲毒之苦,而且满身剧毒,旁人不能靠近,想要结婚生子也做不到,完全失去了人伦之乐。也正因为如此,大多数的毒门弟子皆是性格偏激,杀人如麻,视他人的性命如无物。

尽管除去了血中的剧毒,就意味着武功尽失,但卜望本就算不上什么毒门高手,唯一的专长便是驯养蝎子,失去能力却可以回归到普通人的生活又怎么会不愿意?

不过他也知dào

,这种事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一经“易血”之后,毒功就会逐渐改变人体内的脏器、筋骨、血脉,以致整个身体机能,正如修习内功者的锻筋锤骨,这等改变是无法逆转的。“苗疆毒门”上古时就已存zài

,至今已有千年之久,从来就没有过一个已经“易血”的弟子还能化去体内剧毒。若真的有这等本事,简直比“七绝刺血术”还神妙得多。

卜望回答愿意之后,果然听得华不石说道,暂时还无法化去他血液中的剧毒,不过如果不断地用各种药物进行试验,却还是有些希望能够做得到,而要做这等试验,就必须定期从他的体内抽取毒血才行。

每个月抽一瓶血,对于卜望来说自不算甚么,他当下满口答yīng

,对华不石的效忠之心也更加坚定。实jì

上就算没有化去血毒之事,华不石每月拿来的能令他减少痛苦的药物,也足以让卜望感觉跟着这位主人实是幸运之极了。

又过了几个月,定期前来探看卜望的人不再是华不石,而变成了一个小姑娘。那个时候华不石已动身前去南海参加“万易大会”,就把给卜望送药和银两之事交给了孙巧云。只因孙巧云的医术未成,探察脉象配制止痛药物尚可勉强做得了,抽血研毒的试验却只得停了下来。

华不石这一去便是一年多,卜望这位毒门弟子居然也在舞阳城郊的山野里老老实实的住了一年有余,木屋内外大小蝎子虽养了一大群,却没有再杀一个人。

半年前华不石回来,抽血研毒也就再度开始,而这位大少爷却并不再让卜望住在郊外,而是不定期派给了他一些任务,皆是门派中的一些护卫和押送之类的事务。对华不石来说,这也是迫不得已,只因为“恶狗门”的迅速扩张,数月之内便在粤闽两境开设了十三处分舵,门下的高手缺乏,已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前些日子华不石把卜望派住了闽境的一处分舵,而这一次要前来豫境,便发信让同在闽境的楚依依带着他一同前来。孙巧云现今已随着医圣外出云游,华不石要给卜望配制止痛药物,也只有让他跟在自己的身边。

楚依依带来的那名玄衣少女,华不石却不识得,开口问道:“依依夫人,这位姑娘可是贵坊门下的弟子么?”

楚依依道:“不错,她名叫墨羽,是解坊主的嫡传弟子,甚是聪明乖巧,此次依依前来豫境顺便把她也带了来,或许能帮上些忙。”

她随即对那少女道:“墨羽,快过来给华少爷见礼!”

墨羽先前已经行过了一次礼,此时又再度走上前来给众人一一施礼。

华不石定睛瞧看,只见这名少女眉如墨画,眼似点漆,瓜子形的小脸白嫩如玉,一头乌发用黑网巾包着,一身短装打扮十分利落。在她右脚的小牛皮靴筒上,露出半截短刀的乌木刀柄,想来便是她的兵器。

“千花坊”是专事窥探情报的门派,门下的女弟子一向都十分娇媚动人,楚依依自己便精通媚术,对付男人很有一套。然而这个名为墨羽的少女却似乎不太一样,虽然相貌也算得上秀美,但衣着朴素,行为举止间全无妖媚之态,反倒有点小家碧玉的味道。

给众人见礼之时,墨羽也显得甚是拘谨羞怯,小脸上始终泛着红晕,尤其是走到西门瞳的身前施礼时,更是低着头轻咬嘴唇,目光直直地垂在地上,不敢与面前的美少年对望一眼。

第五百七十二章 三党之争

介shào

见礼已毕,大家重新在篝火前坐定,楚依依道:“华公子把人马驻扎在石桥前面,想来定是遇到了难处,进退不得,依依可猜对了么?”

华不石苦笑道:“我的心思,自是逃不过依依夫人所料。”

他当下把从甘林镇出来之后众多流民跟随,以及日间去求见尤世禄的经过述说了一遍,又道:“那位尤总兵初见到夜明珠时,本来似乎已被打动,可是忽然之间却又翻了脸,就连宝珠也不要了,实令华不石颇有不解。”

楚依依却嫣然笑道:“这其中的原因,依依却是知晓。”

华不石道:“哦?却不知是何原因?”

楚依依道:“公子可曾听说过当朝的三党之争么?”

华不石道:“我向来对朝廷之事所知不多,还要向夫人请教。”

楚依依道:“其实朝廷党争与我们江湖中人的关系本也不大,就是‘千花坊’也未曾刻意去打探这些消息,妾身亦是只知一个大概,若有错漏处还请公子勿怪。”

她美目瞟过华不石一眼,却见他也正瞧向自己,显是专注于听她往下说,便道:“如今大明朝的皇帝朱由检,最恨手下臣子结党营私,不过他虽是不想,却欲防无力,当今朝中其实满目皆党,比起前朝皇帝时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数出朝廷中的党派,至少也有十几派。皇帝生性多疑,又喜听谗言,朝中大臣若不结党自保,用不了几日便会被他人攻讦而丢掉官位乌纱,甚至性命不保,是以结党亦是他们不得不为之举。在这十几党中势力最大的却只有三家,在现今朝中斗争最为激烈的亦是他们。”

“三党之中根基最深的要属东林。当年顾宪成修复无锡城西的‘东林书院’,邀诸多江南士大夫讲学清议于其中,此党便由此而源起,至今已存zài

了两朝。熹宗皇帝时东林党人一度受魏忠贤的打压,如今魏忠贤已被皇帝除掉,他们自也得到了机会东山再起。当今朝中有多位掌权的重臣皆属此党,像吏部尚书赵南星,礼部尚书钱谦益便是。”

华不石道:“在下也曾听人说过东林党,实称得上当朝第一大党,却不知另外的两党却是甚么?”

楚依依道:“另**公子想必也会知晓,便是宦党,为首之人是当今秉笔大监王承恩,以及东厂提督曹化淳。宦党虽没有东林党那般规模,却执掌着京畿地带的兵权,最得皇帝的信任,南北直隶府的数万驻军和把守皇宫的锦衣卫都被他们控zhì

,且东厂又拥有监视朝臣的特权,实是不可小视。公子先前结识的曹暮云,就是此党之中的重yào

人物。”

华不石点头,又问道:“那第三党却不知是何等人物?”

楚依依道:“要说第三党嘛,势力规模其实最大,只因他们并非只有**,而是诸家联合。原本朝中有齐、楚、浙、秦、宣党等多家势力,皆是执掌着一境地域的治理之权,但是以**之力,全然无法与东林和宦党相抗,于是这些党派结帮联手,组成了所谓的‘五王党’。”

“‘五王党’之名,本是从当朝的五家亲王而来,即是简怀王朱由(木学),齐思王朱由楫,怀惠王朱由模,湘怀王朱由栩和惠昭王朱由橏。不过其实这五家亲王只不过是挂名而已,此党真zhèng

的实权,则握在辖制各境的巡抚和官员手中,而在京师朝廷中的主事者却是内阁大学士温体仁,据说此人很快便要升任为内阁首辅。”

大明朝的吏制中不设宰相,内阁首辅总揽着朝廷日常政务大权,实与丞相没有多少分别。“五王党”的首脑若能升任此职,其权势之大不仅不在东林和宦党之下,反而犹有胜之。

华不石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那尤总兵一瞧见我手中的折扇,倾刻就拉下了脸皮,他定是以为我们是宦党曹化淳的部属势力,而他所系的党派多半与宦党不睦,才会有此一变!”

楚依依道:“公子所猜的不错。尤世禄和他的上司明宣大总督张宗衡,皆是东林党人。在朝中三党互为大敌,水火不容,时时都在借机争斗,只唯恐抓不到对方的把柄,尤世禄就算再贪心,也不敢收取公子的贿赂。”

对于朝廷中的党争,华不石确是一无所知,本来只道是拿出了那把折扇,或许能让事情变得容易一些,哪曾料到会生出这种弄巧成拙的状况。而事到如今,就算再要想去解释也无济于事,那位尤总兵定是不肯相信了。

以往“恶狗门”只不过是盘踞于湘境一方的小门派,和当地的官府衙门或还有些往来,朝廷中的政党之争却实在无与他们全然无关。但是正如当日在南海上曹暮云所言,门派一旦发展,就无可避免地会介入到各方势力的争斗之中,其中亦是包括大明朝廷,就算想要置身于事外也不可得。

华不石轻叹了一口气,道:“看来经过此事,我也应当得到一点教xùn

,日后须得对朝廷党争有所留意才是。也要请依依夫人帮我,叫‘千花坊’多搜集一些此类情报信息,华不石也好有所见闻,不致于一无所知而犯下错误。”

楚依依道:“妾身遵命。”

她停顿了一会儿,又道:“如今跟在队伍后面的千余流民,公子准bèi

要如何处置?以妾身之见,也只得暂将他们留下,别无他法了。”

华不石眼眸转了两转,却忽然哂然一笑,道:“我们既已把他们带到了这里,自是要把他们带入豫境去。先前我虽没有主意,你们一来,我便有了计较啦!”

说话之间,他的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瞟向了垂手站立在一旁的卜望。

※※※※※※※※※※※※※※※※※※※※※※※※※※※※※※第二天一大早,华不石就下令拔营过河。

他自己一马当先,身旁一左一右是杨绛衣和楚依依两名美女,马后还跟着一头半人高的白毛大狗,以及两百人高马大的霹雳营弟子,当真是威风凛凛,气派不凡。而“五虎镖局”的苗有武和一众镖师趟子手赶着二十多辆大车跟在队后,尘土滚滚,车轮辘辘,依次从石桥上通过。

埠口桥头的官兵,仔细分辨通过石桥的马队,又瞪圆眼睛朝每一辆大车上不住探看,却没有发xiàn

其中藏有一个流民。尤世禄不放心石桥边的守卫,还特地派了两名参将带着数十兵士前来监督,亦是全无所获。

既未携带游民,又持有通关文碟,官兵自是没有阻拦的理由。

在石桥北面的岸边,一排木桩上悬挂着二十余具衣衫褴褛的无头尸体,却是昨日尤世禄下令斩杀的被抓到偷渡过河的流民。过桥之时,华不石的目光扫过那些尸体,却迸射出了一丝愤nù



不过这丝愤nù

一闪而逝,只是从他眼底迅疾掠过,并没有被守卫在桥头的官兵和参将发觉。

草菅人命的并不只有江湖中人,朝廷官兵亦是如此,想要在乱世之中救助苍生,平息杀戮又谈何容易?

但也正因为不易,才更须得去做!

上千流民留在了南岸,其中也包括了小宁宁一家和黄氏家族的百余人。看着已过了河渐渐远去的镖队,以及河对岸悬挂着的那一排尸体,每个流民的眼中都流露出被抛弃以后的绝望。

这世上本就没有救世主或菩萨活佛,“恶狗门”的镖队也不是。

唯一一双没有失去神采的眼睛,长在一张红通通的苹果脸上,正是小宁宁。也只有她才认定,石哥哥和石姐姐一定不会抛下她,就算镖队已经越行越远,看不见了踪影,她依然相信他们一定会回来接她的。

小宁宁目光一转,瞧向了站在路旁的那个身穿粗布衣衫的胖叔叔。她早上还曾经瞧见这个叔叔和石哥哥在一起。

不过,令小宁宁颇感惊异的是,那个胖叔叔竟忽然不见了。

真奇怪!他明明没有过桥,刚才还站在那儿,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呢?

在桥头监督的两名参将,眼见着镖队已经走远,便带领着手下的兵士回营寨复命。

大营中央的中军大帐里,尤世禄就坐在桌案前,听完了两名参将的禀告,这位总兵大人的脸色才稍霁。

对于朝廷来说,江湖门派实是令人头疼的存zài

,他们盘据一方,培养各自帮众弟子,一些大门派还拥有人数不少的战部,战力犹胜于官军。这些人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利用得好自是不错的助力,若用不好却是很危险。这“恶狗门”想必是湘境中不小的江湖门派,仅从那两百人彪悍威武的马队就能看得出来,而且那“恶狗公子”又有宦党做后台,实是一伙不太好惹的家伙。

尤世禄虽然早算定,对方身为白道门派,一定不敢强行向官军动手,却也不得不小心防范。如今听说他们抛下了那些流民已经过了石桥,自然是再理想不过的结果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 虫海

尤世禄虽然早算定,对方身为白道门派,一定不敢强行向官军动手,却也不得不小心防范.如今听说他们抛下了那些流民已经过了石桥,自然是再理想不过的结果了。

“你们看清楚了,他们都已经走远了么?”尤世禄仍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

“禀将军,瞧看得一清二楚!他们三百多人马和二十几辆大车已走出了十几里路,在官道上都瞧不见影子了,末将等才回来复命。”那名参将回禀道。

“嗯,很好。”尤世禄满yì

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忽又问道:“那些流民现在怎样?”

“他们都聚在南岸的河边,瞧见桥边吊挂的尸体,定是不敢过来了。”参将答道。

尤世禄道:“虽然不敢过来,但千余人全都聚在桥边终是麻烦,最好尽快解决掉。你们二人各领五十名兵士过桥去,把他们全都驱散了,若有滞留不走者格杀勿论!”

两名参将应声称是。

然而二人还未及离去,忽听得外面有人喊道:“不好啦!毒虫来啦!”

一名小校连滚带爬地奔入了大帐,跪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禀告道:“启……启禀将军,从树林里出来了好多……好多毒虫,朝咱们的营寨爬过来啦!”

尤世禄一拍桌案,喝道:“混帐!不过是山野里的几只毒虫,有甚么可以大惊小怪!叫在营外守卫的兵士踩死就是了!”

那小校道:“不行……不行啊,太……太多啦,已经要爬进……爬进大营啦!”

尤世禄脸色一沉,才意识到事情定是不同寻常,手握剑柄站起身来,道:“你们几个,跟本将出帐去瞧瞧!”

出了营帐,尤世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几只毒虫的确不值得大惊小怪,不过成百上千,甚至成千上万只毒虫,却绝对是可怕万分的东西!官军的营寨扎在山腰,距离山下的树林只有二三十丈,却只见一大片毒虫如同海潮一般从树林里爬了出来,直朝着营寨蜂涌了过来!

这些毒虫种类繁杂,有蛇类、蛤蟆、蜈蚣,甚至还有不少蟑螂和老鼠,而其中最凶猛的则是一大群比巴掌还大的毒蝎。营寨的寨墙上本是有不少防卫器械,都是巨驽弓箭之类,面对这些密密麻麻的虫类却是无效,而毒虫倏然涌至,兵士们一辈子也未见过这等情景,脚下早已软了,即便想守也来不及,忙不迭地后退逃走。还有两三个未及逃走的,登时被虫潮吞没,发出的惨叫声凄厉之极。

只在片刻之间,营寨前方的寨墙就已被占领。这些毒虫布满了整座木墙,一只只张牙舞爪,翘尾吐信,似是得yì

得很!

这是驱虫术!

尤世禄毕竟是久经阵仗的将军,见识非普通的兵士可比,他曾经听说过在湘西苗疆中,有能够驱使毒虫的异术,以前他未曾见过,今日倒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给我用火!点起火把驱赶毒虫!”尤世禄喝令道。

火把很快就点了起来,但收效却并不显著。只因为大多数毒虫都不畏浓烟,除非拿火把去烧灼才能将它们赶开,而兵士们心中畏惧,根本不敢走得太近。

如果浇上十几桶桐油,放上一把大火烧过去,自是可以解决问题,可是如今被毒虫盘踞的寨墙一侧有着不少军械器物,若要放火就得把半个营寨和连同毒虫一起烧掉,更是不妥。而对方的那位驱虫者想必早已料及了此节,才故yì

让毒虫都爬在木墙和附近帐篷上。

营中毕竟有五百兵士,大家一起拿着兵器和木板等器物扑打,加上拿火把驱赶,总算渐渐控zhì

住了局势,将毒虫阻挡在寨墙的附近。这些毒虫来势汹汹,但数量仍是有限,大约也就是万余只左右,并不是当真源源不断。而在尤世禄厉声喝令之下,营寨中的众兵士惊魂稍定,也不似先前那般害pà



兵士们排成一排缓缓推进,一点一点地把毒虫往营外驱赶,烧死踩死拍死了几千只虫类之后,终于夺回了寨墙。而剩下的毒虫开始逃走,纷纷蹿入了营寨外面的树林,消失于草木之间。

这一场忙乱,足足花了个把时辰。尤世禄站在营地之中,眼看着遍地腥臭无比的虫尸,耳边听见十多名被毒虫蜇咬的兵士惨叫连声,心中气恼无比。

此时却有一名小校跑过来,跪地禀道:“将军,不好了!埠口桥边的守卫都被杀了,那些流民全都过了桥,逃进豫境去了!”

“什么!”尤世禄暴跳而起,“快带我去看看!”

尤世禄带领兵士赶到埠口桥,果见十余名守卫尽皆倒在桥头路边,原本聚在桥南的那一大群流民早已没有了踪影。不过仔细察看之下,守卫们倒并未被杀,只是全都晕过去了而已。

泼河水,掐人中,扇巴掌,终于把昏死过去的守卫尽数弄醒,他们的口供却更令尤世禄气恼。所有守卫所说几乎都如出一撤,皆是听到山上的营寨方向有骚动,心中惊惶之间,忽然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dào

了。

驱使毒虫攻击山上的营寨拖住大队官军,又打昏桥边的守卫放流民过桥,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

尤世禄的心里其实十分清楚,罪魁祸首定是“恶狗门”无疑!

要想在十余名守卫都没有觉察时就打昏他们,非要有上乘的武功不可,能够这么做的只有江湖门派中的高手,而驱虫术来自于湘西苗疆,“恶狗门”也是湘境中的门派,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只不过如今尤世禄手里却没有半点证据。“恶狗门”的镖队早在此事发生之前,就已过了桥扬长而去,他们大可以把此事推得一干二净,完全不用承认。

至于驱使毒虫攻击营寨,就更加摆不上台面来说。

并非所有的人都知dào

这世上有驱虫的奇术,而放流民过桥本就是尤世禄的失职。如果尤世禄对河南巡抚说,他率领的五百兵士是被一大群蛇虫老鼠拖住了一个时辰,才未能及时阻止流民的话,只怕尚未告倒“恶狗门”,他自己就已经丢人到家,这正五品的南阳总兵也不用再干了!

尤世禄久在大明北境的边关驻守,统兵作战本是很有一手,向来以骁勇而闻名,又是皇帝御封的“武德将军”,却没想到才刚调任到豫境不久,就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而且还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位“恶狗公子”如今正在怎么样地笑话他!

想到被皇帝御封之事,尤世禄的脸色忽然剧变,一把抓过旁边的一名兵士,喝问道:“本将的御赐宝马呢?踏雪赤龙驹到哪里去了!”

那兵士吓得全身发抖,道:“将……将军,小的不知dào

,没……没……没瞧见……”

尤世禄一把扔开他,喝道:“快去给我找来!”

宝马良驹是不能圈养的。就算没有行军战事,若成日关在马厩里,也定会让马匹生出肥膘而折损马力。尤世禄对那匹御赐宝马宝贝异常,自是照顾得无微不至,每天早晨都叫兵士牵着到营寨外面去骝马。而先前毒虫攻击营寨的时候,正好是兵士出去骝马的时间。

踏雪赤龙驹很快就找到了,却是被五六个人抬来的。这匹赤红色的宝马良驹依然鞍辔分别,华贵无比,只不过身上却至少有七八十处大大小小的被毒虫蜇咬的伤口,早就已经气绝身亡了。

“将……将军,我们在树林……树林边找到宝马,就……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尤世禄须发倒竖,下巴上的长髯抖成一片,眼泪都飙了出来,“呛”地一声拔出了腰间佩剑,翻手一剑砍了出去!那个倒霉的兵士一句禀告还没有说完,脖子上就被砍了一剑,尸体直挺挺地栽倒了下去。

其他兵士已吓得屁滚尿流,全都趴跪在了地上。

尤世禄脸上肤色本是黝黑,如今已经变成紫色,几乎要滴出血来。他厉声喝道:“都给我起来!集合所有的人马,本将要把他们追回来,一个个千刀万剐!”

声音凄厉,在河岸边回荡,犹如是野兽的嚎叫。

※※※※※※※※※※※※※※※※※※※※※※※※※※※※※※当踏雪赤龙驹的尸体抬到埠口桥边时,华不石也并不如尤世禄想象中的那般洋洋得yì

地看笑话。恰是相反,他的脸上正满是愁容。

杨绛衣,西门瞳,厉虎都在这位大少爷的身边,卜望也赶着一个大篷马车跟了上来,在他们身后,正是那上千流民。

卜望不仅擅长养蝎,而且有招唤毒虫之技,这本是“苗疆毒门”弟子人人都会的本事。昨夜华不石命他用药物招聚毒虫,经过一整个晚上,卜望已把附近山林中的毒虫全聚集了起来,加上他自己养的毒蝎,组成了那一支毒虫大军,等镖队过了石桥以后,便开始攻击官军的营寨。

而西门瞳和厉虎,则施展轻功潜近桥头,打晕守卫的兵士,然后引着一众流民过桥。

这本是一个很不错的计策,执行得也甚是顺利,卜望的毒虫足足拖住了尤世禄一个时辰之久。只不过华不石却没有想到,这一千余流民行进的会如此缓慢,紧赶了这一个时辰的路,才走了二十多里地,简直比昨天走的速度还慢。

第五百七十四章 枉然无计

这本是一个很不错的计策,执行得也甚是顺利,卜望的毒虫足足拖住了尤世禄一个时辰之久。只不过华不石却没有想到,这一千余流民行进的会如此缓慢,紧赶了这一个时辰的路,才走了二十多里地,简直比昨天走的速度还慢。

这也并不能怪流民们。这些人之中本就有一大部分是老弱妇孺,昨日全力行走了一整天,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今日再往前走,速度变慢亦是理所当然。

进入豫境,官道变得更加曲折,道边的丘陵也变为了山地。瞧看着大队流民在崎岖蜿蜒的道路如同蜗牛一般地爬行,华不石心中的焦急却是无以言表。

一匹白马从后队奔来,飞快地驰到近前,骑在马上人的却是楚依依。

“公子,留在埠口桥的暗哨发信过来,尤世禄已率领着五百骑兵追来了!”楚依依道。

华不石倒吸了一口气,道:“是么?真是怕甚么来甚么!”

按照华不石的先前的想法,尤世禄本是不应追来的。

虽然他也知dào

,对方想必会猜出这一切都是“恶狗门”的做为,但是尤世禄所奉的将令,本是驻守在埠口桥边堵截豫境的义军进入鄂境,防止流民过桥不过是次要的职责。

一千多流民进了豫境也算不上甚么大不了的事情,而尤世禄率领兵马擅离营寨,如果桥口防卫空虚放过了义军反而是大过。所以正常来说,尤世禄实是没有道理领兵来追流民。

这位大少爷哪里能想到,他所设下的毒虫之计,无意间把尤总兵爱若性命的御赐宝马给咬死了,如今的尤世禄对“恶狗门”和流民都已恨之入骨,竟不顾一切地点齐了营寨里所有的兵马倾巢而出,非要把他们追到不可。

如今流民只不过走出了二十余里地,而尤世禄的兵马全都是骑兵,双方行进速度相差悬殊,只怕用不了多久,官军就会追上来。

“卜望!”华不石道,“你的毒蝎还能再阻挡追兵一阵么?”

卜望的毒蝎,就装在他所赶的那一辆大篷车里。此时他却苦着脸道:“主人,奴才养了好几年的蝎子,刚才攻寨就损失了一大半,逃走时又来不及全部收回,现在车里面就只剩下了几十只,哪里还挡得住官兵的马队?”

几十只毒蝎拦在路上也经不住马队一踏,自是不会有任何用处。

华不石蹙起眉头,又道:“我们必须要加速前进才行!西门瞳,叫霹雳营的弟子下马步行,把马匹让给流民骑乘,或许能走得快一点!”

西门瞳应声称是,立时传令了下去。

片刻之后,霹雳营的美少年们已全部下了马,把各自的马匹都让给了流民来骑。不过这只是无奈之计,仅让队伍前进得稍微快了一点,并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流民之中走得最慢的,是老弱幼孺之人,他们本就占了半数以上,其中大多又都不会骑马,就算把这些人放在马背上,让其他人着牵马行走,霹雳营的两百匹马也不够骑乘。如若不想把他们扔下,大队人马也只好与他们一起缓缓而行。

“公子,照这般下去,我们恐怕还是要被官军追上!”楚依依道。

华不石当然知dào

,如今他们行进的速度仍远不如从后面追来的官兵马队,他沉吟了片刻,道:“官道更适合马匹奔行,我们不能再沿着大道走了,到了前面的路口就转向小路进山!依依夫人,前面的小道通住何处?”

楚依依想了想,答道:“那条小路向西而行,应是去往伏牛山脉。”

华不石点了点头,随即目光一转,对厉虎道:“你领五十名弟子殿后,清除路上足迹,再制造一些假象,好叫官兵误以为我们继xù

从官道上逃走,至少要让他们错追出一段路去!”

厉虎道:“老大放心,我至少让他们多兜上二三十里地!”

如果说换马并未收到甚么实效,改道诱敌之举总算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厉虎本是暗杀的专家,故布疑阵也是一把好手。尤世禄果然中计,领着大队骑兵继xù

沿官道上追了下去,等到发xiàn

追错了路再折返回来,已经耽搁了半个多时辰。

如果是正常的行军逃亡,有这许多时间已经足够跑得没了踪影,只可惜流民前进的速度始终是太慢了。当留在后方的暗哨发出消息,尤世禄已兜了一圈回来,带着人马转上了小道追过来时,一千多流民们紧赶慢赶,也才仅仅走出了三十里地。

虽然小路比官道更难走,对骑兵的奔行速度有所影响,但官兵马队依然比流民要快得多,而尤世禄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非要一追到底,不报御赐宝马被杀之仇就誓不干休。

“厉虎,西门瞳,你们各带一些弟子砍倒路边的树木,横在路上点火燃烧阻拦追兵!”华不石吩咐道。

他们所走的这条小道本就是山路,两旁皆是树林,厉虎和西门瞳遵令而行,很快就砍倒了不少树木,横在路上放起火来。

此举依然只是权宜之计。

砍树也需yào

花费气力和时间。官兵的马队足有五百人之多,尤世禄亦是领兵经验丰富的将领,无论是扑灭火焰,或是从路边的树林中再开辟出一条道路绕行而过,也都消耗不了太长的时间。

双方奔行速度的悬殊差异,本就是不可能改变的。纵然华不石智计百出,也仅只能够多拖延一时半刻而已,最终仍是难免要被追上。而且到了现在,这位大少爷已不免生出了计穷之感。

再走了十余里地,从后方的山岭之间,已能隐隐地瞧看到扬起的烟尘。从尘土的距离来判断,尤世禄和五百官军骑兵已迫近到二十里之内,要追上来只在一盏茶左右的工夫了。

“传令队伍停下,我有话要说!”华不石喝令道。

霹雳营,镖队和千余流民很快就全都停了下来。

这位大少爷调转马头,提缰登上路旁边的了一处小山坡,杨绛衣、楚依依、西门瞳和厉虎也都随着他驰上小坡,而山坡下正站着一大片黑压压的流民。

“大家都仔细听好了!”华不石大声喊叫道,“如今后面的官兵已经迫近,我们若是一起奔走定然不能脱身,是以只得分道而行!从现在开始,大家都散入到四周围的树林之中,各自寻找方向逃走,应当能觅得生路!”

从流民通过埠口桥时算起,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众人首先是沿着官道走了近三十里地,又从小道奔行,算起来已经进入豫境五十里有余。此处位于群山的包围之中,四下里山高林密,如果众流民分散开来,各自钻进深山老林里逃走,身后的官军骑兵即便追至,只因战马不能在密林中穿行,也难以分头搜找,这些流民能逃得性命的机会自是极大。

而只要流民都逃开了,霹雳营和镖队就可以轻装而行,即便是被官军追上,尤世禄也没有证据指认镖队带流民入境,自也不能拿他们怎样。华不石毕竟还是不想与官军正面为敌,以免落下造反的罪名,招惹下大麻烦。

这本是一条好计,也是华不石眼下能想到的,可使这些流民逃得性命的唯一的计策。

然而,当他把这些话喊完,山坡下黑压压的一大片流民却全都呆立着不动,并没有分散逃开。华不石只道他们没有听明白,又扯着嗓门大喊了一遍,终于有少许几个流民开始向树林里走去,但绝大多数人却仍是站在坡下不肯移动。

“西门瞳,你来喊!”华不石吩咐道。

西门瞳习练了上乘内功,此刻运起内力发声,站在坡下的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然而他把华不石刚才的话又喊过一遍,竟还是甚么效果,至少八成以上的流民依然动也不动地站在坡下,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

西门瞳待要再喊第四遍时,华不石却伸手拉住了他手臂,沉声道:“不用喊了。”

就在西门瞳喊话之时,华不石一直都盯着坡下的流民,从他们的眼神之中,这位大少爷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些流民并不是没有听明白他喊的话,而是不愿意离开!

虽然“恶狗门”的镖队把流民从鄂境一路护送到豫境,又带着他们通过了埠口石桥,但是依然不能令他们完全信任。华不石叫这些流民分头去逃命,这些人却只认为,这位“恶狗公子”是想要抛下他们,所以他们不肯走!

乱世之中人如蝼蚁,流民的性命,恐怕就连蝼蚁的命也不如。可是,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即便在别人眼中卑贱如同蝼蚁的人亦是一样,只要还有活路,没有人愿意死。

后面的官兵已经迫近,如果被追上就一定难逃被杀之厄,挂在埠口石桥边的尸体已说明了这一点!在这些流民的眼中,唯有“恶狗门”的镖队才有可能救他们的性命,他们又怎么肯走!

这就好像是落水快要溺毙之人,无论碰到任何东西都会本能地死死抱住,即便明知dào

用力抱住了来救他的人,很可能会使两个人一起溺死,也绝对不肯放手一样。

第五百七十五章 闯字旗

落水快要溺毙之人,无论碰到任何东西都会本能地死死抱住,即便明知dào

用力抱住了来救他的人,很可能会使两个人一起溺死,也绝对不肯放手。

看着山坡下的黑压压的人群,华不石面露苦笑,心中只有无奈。他亦是明白,这些流民既然认定只有跟住镖队方有活路,恐怕用任何言语也难以说服他们离开,何况官兵追来在即,也没有更多时间可以耽搁。

一对夫妇带着孩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到了华不石的马前,正是黄伯如夫妇和小宁宁。

黄伯如拱手道:“石公子,黄伯如已决定带家人从山林中逃命,特来向公子告辞。多谢石公子近些天的关照,救命的大恩,容伯如一家日后报答!”

他语气诚挚,充满感激。而小宁宁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华不石,却满是不舍离开之意。

黄伯如躬身做了一揖,便要牵着小宁宁离去,华不石却忽然道:“且慢!”

这位大少爷刚才眼神中还满是无奈和犹豫,此时却似乎已恢复了坚定,开口说道:“既然大部分人都不愿走,黄先生一家也不用离开了,本公子定当保护你们周全!”

他目光一转,高声传令道:“西门瞳,叫霹雳营找回座骑,在山道上集结,准bèi

列阵迎敌!”

用毒虫掩护流民过桥,一路疾行奔走,千方百计甩掉追兵,其实都只为了不与官军正面冲突。可是到了此时,华不石却已经没有了选择,若还想保住这千余流民的性命,这一仗就非打不可!

这一仗若是一打,杀官造反的罪名就算是坐实,以后很可能会祸患无穷。

每个人都会有冲动而失去理智的时候,华不石亦不例外。他也不知dào

现下做出如此决定,是否是一时的意气用事。

霹雳营的弟子很快找回了各自座骑,纷纷上马集结,把流民和镖队护在后面。

“华少爷,华少爷!千万不可呀!”一骑驰上山坡,正是苗有武。

这位副总镖头气喘吁吁,显是焦急万分:“华少爷,你可得想清楚些,那尤世禄是南阳府的总兵,攻击官军就是谋逆造反,这可是全家杀头的大罪呀!”

华不石却双眼一瞪,厉声道:“尤世禄带兵追来,见到这些流民,定要拿我们问罪,那些镖车之中装的可并非是粮草,到时被他们找出来亦是大罪一件!事到如今,已是你死我活之局,我们还有得选择么!”

“恶狗门”和“神猴沈家”售卖兵器给李自成的义军,让“五虎镖局”帮zhù

运送,苗有武当然很清楚那二十辆大车里装的是什么,也自是知dào

华不石所言是实。

他面如土色,身子晃了两晃,几乎从马背上跌下去。

华不石眼中寒光闪动,说道:“苗镖总倒也不必担心,尤世禄不过有五百骑兵而已,霹雳营对付他们绰绰有余,若再加上你手下的百余镖师趟子手相助,叫他们尽数覆没于此也并非做不到!一个五品将军带兵擅离营寨失踪不见了,谁又知dào

他去了哪里?官府就算要找,也寻不了我们的麻烦!”

这位大少爷森然一笑,又道:“我知苗镖总并非糊涂之人,现在应当怎么做,应当是明白得很吧?”

苗有武在“五虎镖局”当这副总镖头已十年有余,也可算得上是**湖。但是他心中却也很明白,镖局与江湖门派是多有不同的。

镖局押镖,凡事都以忍为上,以和为贵,能不打就不打,说白了只不过是给别人赶车跑腿的,遇上剪径的小贼或能唬上一唬,真要遇到强悍的势力,只能求对方卖个面子给一口饭吃。而江湖门派却不一样,任何的一点利益都是靠拼杀争夺而来的,尤其是“恶狗门”这种本就是从黑道起家的门派。这位华少爷若没有杀伐果决的手段,又哪能在短短二三年把门派发展到如今的规模?

杀尽尤世禄和五百官兵灭口,是苗有武连想也不敢想的事,这华少爷却没有半点儿犹豫就做出了决定,看来江湖上传言“恶狗公子”心狠手辣,全然一点不虚!

苗有武额头上的冷汗已直淌而下,声音亦是有些发颤,道:“苗某明白……苗某明白,镖队里所有的镖师和趟子手,全都听从华少爷的调遣。”

他心里丝毫也不怀疑,如若此时再说出不肯与官兵为敌的话,这位华少爷只怕立时会把他和“五虎镖局”的百余人先行灭了口。

听到此话,华不石总算是满yì

地点了点头,他举目观望了一下周围的地形,道:“厉虎,你带领五十名弟子,到那一面的山坡上去,砍伐一些圆木放在路边,且隐藏好身形。待官军的大队人马过来,听我号令杀出断其后路,用圆木阻住路口,决不能让他们退走!”

厉虎道:“老大放心吧!他们只要敢来,就一个也跑不了!”

华不石又道:“西门瞳,你带余下的霹雳营弟子,在山道上摆‘三段阵’迎敌,也伐一些树木摆在阵前当作障碍,防备对方的骑兵冲击!”

西门瞳应声而去。

华不石的目光转向苗有武,说道:“苗镖总,你去把手下的镖师和趟子手都集合起来。”

苗有武的心脏咚咚直跳,应道:“是……是,不知华少爷想要让他们做甚么?”

华不石道:“叫他们分为两路,埋伏到山路两侧的树林里去,等下战事一起,敌人四散溃逃之际,拦截杀死逃进了树林的官军兵士,不准放走一个人!”

苗有武连声应是,也领命而去。

此地本是一段颇为崎岖的山路,如今大车和流民们都被挡在后面,前方霹雳营弟子和“五虎镖局”的众人各行其事,很快就依照着华不石的命令做好了布设。

等到一切都准bèi

好,从远处扬起的烟尘来看,尤世禄的大队骑兵已追近到了十里之内。

华不石跨马站在山坡上,望着远处渐行渐近的尘土,满脸皆是肃然之色。尽管他的外表看起来沉稳镇定,其实心中亦是十分紧张。

只因为他知dào

,眼下这一战实是颇为艰险,其实并没有多少把握。

尤世禄是从北境调任豫境的武将,长年在边境征战,与寻常的明朝地方武官不同,他手下骑兵的战力,也远强过一般的明军。虽然先前卜望用毒虫袭击尤世禄的营寨似是占了便宜,但那不过是使用了巧计,如今两军要正面交锋,所凭的只有真刀真枪的本事。

此战乃是霹雳营的首战,即便这些弟子训liàn

有素,以往却并未经lì

过战事,要面对数量超过一倍的五百骑兵,要想取胜已不容易。至于“五虎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不过是在镖行里混碗饭吃的江湖人,不仅武功有限,更不能指望他们拼命,如果霹雳营能大占上风,他们或许还能做一些截杀残敌的事,如若不然,这些人自也是靠不住的。

而这一战华不石不仅要胜,还必须全歼才行,不能让一人漏网,否则击杀官军之事泄露出去,“恶狗门”日后的麻烦肯定少不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空谷之中山风呼啸,眼看着追兵扬起的尘土已推进到了前方的那座山岭的后面。所有人的心跳都比往常更快,所有的视线都盯在山路转弯之处,只等着大队官兵从山后面绕出来。

然而,却只见山后的大片的尘土不断地飞扬而起,却居然不再向前移动,从山风之中隐约传过来了一阵喊杀之声和兵器交击的鸣响!

华不石神色一动,奇道:“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有人抢在了我们之前截击了官军?”

“孟欢,你过去探查一下!”楚依依吩咐道。

孟欢答yīng

一声,立时翻身下马,展开轻功向山上径直纵跃而去。

这里的山路曲折盘旋,从山岭上直接过去当然更快,而翻越山林对于练有上乘轻功的高手来说自都不算是难事。

半盏茶的时间以后,孟欢就回来了。

“依依夫人,华公子,我看到一支队伍在山后与尤世禄的骑兵交锋,所打的是‘闯’字旗号。”孟欢禀道。

闯字旗,那多半就是“八队闯将”李自成的义军!

华不石惊喜交加,问道:“有多少人马,可能够胜得了尤世禄的骑兵么?”

孟欢道:“打‘闯’字旗的人马大约五六百人,其中有不少长枪手,且有地利之便,似是早做了埋伏,孟欢回来时瞧见他们已经占得了优势。”

双方兵力相若,在山路地形上马匹却是奔行不便,不利于骑兵冲击力的发挥,而长枪更是擅克骑兵,加之是伏击截杀,义军能占到优势并不奇怪。听孟欢这么一说,华不石已放下心来,知dào

尤世禄今日肯定讨不到好去。

尤世禄被截住无法追来,流民们的性命得以保全,“恶狗门”也不必与官兵交手,也免得落下造反的罪名,这样的结果自是再理想不过了!

半个时辰之后,一杆赤色大旗从山路转角之处出现,红彤彤的旗面在山风中飘扬,其上绣着一个大大的“闯”字。

第五百七十六章 白袍小将

半个时辰之后,一杆赤色大旗从山路转角之处出现,红彤彤的旗面在山风中飘扬,其上绣着一个大大的“闯”字。

旗帜下有一彪人马,沿着山路行进了过来。这些人全都是步兵,其中果然有不少长枪手,虽然他们的衣甲和兵刃都算不上齐整,但列队行走时所有人的步伐规整化一,举止行动不紧不慢,从容不迫,不仅显得训liàn

有素,而且颇有一种凛然生威的气势。

这种气势,只有经lì

过许多次生死之战的队伍才可能具有。

现下西门瞳率领的霹雳营也在山路上列阵,相比之下,霹雳营人高马大,装备精良,每一名弟子都英挺彪壮,但仅以气势而言,却明显要比对方要逊上不止一筹。

对面的队伍在阵前五十丈外停住。

“借问一声!前面路上是不是从湘境来的石公子的镖队?”队前一名骑在马上的将官高声喊喝道。

“你是什么人!”西门瞳并不回答,却是反问道。

尽管已经猜到对方多半是友非敌,不过好胜心作祟,西门瞳眼见自己训liàn

的战部气势上被对方压过,不由得心中不悦,语气也难免透出了几分敌意。

那将官却并不生气,只是展颜一笑,朗声答道:“在下姓李名过,是这批镖货的货主。要算起来,石公子还是我的叔父。”

“原来是李过将军,久仰大名!在下便是石潇。”答话的是华不石,此刻他骑马立于霹雳营阵势后面的山坡上,也正遥望着阵前的那名将官。

这一次他随着镖队一同前来豫境,事先已给李自成传递过消息,而李过是李自成的堂侄,也是他手下的大将,这位大少爷早就听人说起过。

“恶狗门”和义军的兵器买卖毕竟是非法的勾当,须得掩人耳目,当初李自成到湘境舞阳城谈生意,化名为田大官人,而如今到了豫境,却要轮到华不石化名为公子石潇了。

马蹄声响,却是对面的那位将官单骑飞驰了过来。到了近处,华不石才瞧看清楚李过的模样,竟也是一位剑眉星目的美少年。

他约莫二十来岁,头顶着亮银头盔,一身雪白战袍配着银白色的钢甲,坐骑亦是一匹白马,而马鞍前所挂的兵器,是一杆丈许长的白缨枪。若论容颜俊美,他或许比西门瞳稍逊,但身上所具的英武之气却较西门瞳犹有过之。

三国时的常胜将军赵子龙,大概也就是这个模样吧?瞧见这位白袍小将,不仅是华不石,想必不少人心中都会生出这个念头。

“让他过来吧。”华不石吩咐道。

西门瞳一挥手,霹雳营的阵形闪出了一条通道。李过策马通过,来到山坡之上,却翻身下马,单膝点地,朝华不石一拜道:“侄儿李过,参见叔父大人!”

华不石本是家中独子,素无兄弟,长了这么大也从来就没有人叫过他叔父,何况对方是一位身高七尺的堂堂将军。他连忙跳下马来,伸手把李过扶住,说道:“李将军这可太过多礼了,石潇实是担当不起!”

李过却道:“石公子与我堂叔是结义的兄弟,便也是我的叔父,今日初见叔父,李过自当行礼参拜!”

华不石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本公子最害pà

这些俗礼,若将军不见外,叫我一声石公子便了,切莫再提叔父之事。”

李过道:“既然石公子有命,小侄自当遵从。不过也请石公子直呼李过的名字便可,莫要再叫我将军了。”

※※※※※※※※※※※※※※※※※※※※※※※※※※※※※※十日之前,李自成接到了华不石要随着运送兵器的镖队入豫的消息,便吩咐李过领五百兵士到豫鄂的边界地带接应。

李过的人马其实已经到了好几天,也探知了埠口桥边驻扎的官军的情况,却不敢靠得太近,只得把营寨扎在数十里之外的山里,每日派出斥候,探查埠口桥的动静。

“恶狗门”的镖队和千余流民一过桥,李过便得到了消息。等到他领兵前来接应时,却又从斥候的口中得知,尤世禄竟领着五百骑兵随后紧追了过来,而镖队也离开了官道,走上了去往伏牛山的小路。

李过对这一带山地的地形十分熟悉,于是当机立断,引着人马从山中一条小径插到前方,寻找到一处合适的所在,让部队在道路两侧的树林里埋伏起来,放过了镖队和流民之后,等尤世禄和大队骑兵追至,才突然从林中冲出截杀。

刚才的这一仗,李过和义军们打得甚是痛快。尤世禄的骑兵虽然也算是精兵,但是在狭窄弯曲的山路之间,却是难发挥发骑兵冲击的威力,加之他们一大早就从埠口桥追出,在官道上兜了一大圈,全力奔行了半日,追到现在人力和马力都消耗过半。而义军以逸待劳布设下埋伏,早已做好了应对骑兵的准bèi

,双方一开打就大占便宜。

对于尤世禄来说,今日实是霉星高照的一天,一大早营寨被袭,宝马良驹被毒虫蜇死,领着大队骑兵追出,兜了半日的风却什么也没追到,接着又遭遇到义军的埋伏。

在飞箭和长枪的攻击之下,官军骑兵立时损失惨重,不少兵士被击伤落马,而大队人马连阵形还未及结成就开始溃散。尤总兵眼见着大势不妙,立kè

传令撤tuì

,调转马头走为上策。

也幸亏他见机得早,肩头虽被射中一箭,总算依靠着几名参将和亲兵的奋勇护卫,才杀出了义军的包围圈,只可怜手下五百骑兵却折损了一半以上,只有不足两百人随着主将狼狈逃了回去。

李过的部队多是步兵,尽管击溃了官军却也无法追赶,便整顿起人马列队而行,前来会见华不石。

听完了李过的讲述,华不石对这位白袍将军麾下义军的战力,不免要再度刮目相看。原本在华不石想来,义军大都只是揭竿而起的农民,未经过正规训liàn

,要算真zhèng

的军人都甚是勉强,应当不会有多强的战力。

这一想法本也并没有错。如今大明各境共有十几路义军,有许多声势着实是不小,动辄人数便有数千上万,甚至两万三万之众者亦是不乏。而这等规模的义军,与数千编制的官军部队正面做战,亦是少有胜绩,而且往往是一触即溃。大明朝官军的战力本就不强,要这般比起来,义军的实力就更是不堪了。

李过所率领的这支部队,绝非寻常的义军可比。华不石这般认为,并不仅是因为他们能够击溃尤世禄的骑兵,而且之前“恶狗门”的镖队从他们埋伏圈中通过,竟然一点儿也未能发觉有异。

虽说先前是因为追兵迫近,又带着大群的流民急于赶路,才没有如平常那般小心谨慎,但华不石一向自翊警觉,厉虎和西门瞳等人亦是感官十分敏锐的高手,他们带领着霹雳营从有义军埋伏的山路上走过全无察觉,便足可说明对方的潜伏实是毫无声息。

五百人并非小数目,这等埋伏若没有非凡的本事是做不到的。而如果这些义军是敌人,“恶狗门”的镖队恐怕也同样难逃中伏被突袭的后果。

按照约定,双方核对过信物,李过再命人查验过大车上的兵器数量,二十辆镖车就算是顺利移交给了货主,而苗有武和“五虎镖局”的众人也总算卸下了押运的重责。

经lì

过这半日的奔逃,几乎要和大队官军马队大干一场,苗有武依然惊魂未定,如今虽然已经平安无事,他却也不敢原路从埠口桥回去,生怕再遇上那位倒霉的尤总兵。与手下镖师商量之后,苗有武决定向东绕行三百里,从信阳地界返回鄂境。好在如今镖车已经交出,他们皆可以骑马简装而行,便是绕路也只不过多走两三天行程而已。

“五虎镖局”的众人向东离开,华不石则决定随着李过的义军一同向西北而行,去见一见那位天下知名的大英雄,也可称做是他义兄的李闯将。

如今李自成的人马就在豫西的崤山之中,在那儿义军建有一处山寨,名为“碧萝寨”。李过领兵出来之时,李自成已叮嘱过他,一定要把这位“恶狗公子”接来崤山一聚,是以他竭力相邀,华不石也就一口答yīng

了下来。

去向已定,而令这位大少爷头疼的,却是一直跟在队伍后面的千余流民。

这些流民本是从鄂境逃荒到豫境来,如今既然已经进入了河南省的地界,后面也再没有官兵追赶,至少暂时是已然安全了,本应当散去,各自去图谋生路才对。

然而,他们却大都不肯走,仍是要跟随着“恶狗门”的人马。

如果说先前官兵迫近时不走,是因为不够信任华不石的话,如今他们不走,却是因为这些流民相信,只有“恶狗门”的人马,才是唯一会保护他们的人。

虽然豫境中没有旱灾,但亦是盗匪横行,并不安全,这些流民不被官府所容,要寻找一个合适去处,谋得生路自也不容易。先前华不石为了保护他们,不惜下令列阵迎击官军,是这些流民亲眼所见,如今既然没有别的去处,当然是先跟着“恶狗门”的人马走更加安全一些。

第五百七十七章 碧萝山

虽然豫境中没有旱灾,但亦是盗匪横行,并不安全,这些流民不被官府所容,要寻找一个合适去处,谋得生路自也不容易。先前华不石为了保护他们,不惜下令列阵迎击官军,是这些流民亲眼所见,如今既然没有别的去处,当然是先跟着“恶狗门”的人马走更加安全一些。

终于赢得这些流民的信任,华不石实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从甘林镇起就带上的这么一个大包袱,原以为只须护送他们一两日,进了豫境这些流民就会自行离去,没想到却变成了这种结果。

“石公子不用着急,就让他们跟在后面吧!”出言劝慰的却是李过,“碧萝山寨里已经有了上万的流民,公子把这千余人带去,鸿基叔父想必也会收容的!侄儿这次出来所带的粮草还算充足,大家只省着点吃,此去崤山一路上倒也不会让他们挨饿。”

“如鸿基兄能收容他们自是最好,不过这一路之上可要拖累李将军了!”华不石道。

李过笑道:“石公子怎说这等见外的话?李过也是贫苦出身的人,并非没有怜悯之心,就算公子不提我也会带上他们的!”

※※※※※※※※※※※※※※※※※※※※※※※※※※※※※※此去崤山有十日的路程,要经过伏牛山和熊耳山,皆是豫境中的大山脉。

为避开官军,大队人马不能行走官道,只能在山野中的小道上穿行。好在李过对这些山地的路径皆是熟识,并没有迷路之虞。

豫境中的山脉都不是很高,也算不上险峻,但山上树木却大多幽深茂密,山间的道路甚是曲折难行,也都是盗匪时常出没的地带。

李过率领的义军和“恶狗门”霹雳营共有近八百人马,寻常的黑道土匪自是不敢来打他们的主意,就算在山野间扎营,也没有受到骚扰。

人马晓行夜宿,行进得并不快,十日之后,已来到熊耳山与崤山的相交之处。

“石哥哥快看,那边的山峰好高好大好好kàn

!”小宁宁欢声叫道,脸上满是兴奋之意。

这十来日的路途不再有危险,小女孩的玩性甚大,不甘心和父母坐在马车里,就缠着要和华不石一起骑马。于是每天华不石都抱着她同乘,就象是当初在甘林镇上带着她游玩时一般。

当日甘林镇周围的风景其实并不算佳,远比不上豫境中的山林景色。小宁宁以往在荆州老家从未出门远行,更没有过这等大山,如今整日都兴高采烈,把这一路上的行程当成了游山玩水一般。

顺着小宁宁手指看去,华不石果然瞧见远方的山脉比前几日所见的伏牛山和熊耳山都高大挺拔得多,尤其是有一座巍峨的险峰高耸入云,极是雄伟,当即问道:“李过将军,那边可就是崤山了么?”

李过道:“不错。此处已经到了六百里崤山的山口,远处那一座最高的山峰便是碧萝山。”

“我要爬到那座最高的山上去玩!”小宁宁叫道,“石哥哥带我去,好不好?”

华不石莞然笑道:“好吧,等我们走到了山下,哥哥姐姐就带着宁宁上山去玩。”

那座山脉虽然看似就在眼前,其实还相距着数十里地,当真要走到山下,至少还需yào

半天的时间。

小宁宁的圆脸之上露出喜色,但片刻又嘟起小嘴,拉拽着华不石的衣服叫道:“宁宁现在就要去,石哥哥让马儿走快一点嘛!”

她本就是一个似粉团儿般可爱的小女孩,这般撒起娇来,就连华不石也大感吃不消,只得应道:“好了好了,石哥哥这就让马走得快些。”

却在此时,只听见前方“咣铛”地一声,竟是一声铜锣敲响,然后“咚咚咚咚”的却又是一阵鼓点的声音。这位大少爷不由得一惊,连忙抬眼看去,却见前方远处的山路上旌旗飘扬,竟有不少人马出现。

黑道强人现身劫道时,倒是时常会敲铜锣放响箭,但是这般又敲锣又打鼓的却不多见。

一旁的李过却喜道:“石公子,是鸿基叔父带着碧萝寨的弟兄们,下山来迎接你啦!”

华不石定睛凝望,果然瞧见这些人马均是与李过的手下一般的装束,亦打着“闯”字大旗,而三匹马正飞驰了过来,骑在中间一匹黑马上的人高颧深眼,长着一只朝天鼻,正是曾在舞阳城中见过一面的“八队闯将”李自成!

当日在栖凤楼中,李自成装扮成一个没有钱嫖妓的乡巴佬,差一点就被龟奴赶出门去,而此时却是一身戎装,青袍黑甲,头上所戴的宽沿皮毡帽顶红缨飞舞,腰上挎着四尺长的重铁剑,全然是一幅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当日的那种穷酸萎琐?

片刻之间,李自成已纵马驰到了近前。他翻身跳下马来,把缰绳随手一扔,几步就走到了华不石的马前,朗声笑道:“上次见到石兄弟一面,已是两年前的事,如今兄弟来了我豫境的碧萝山寨,当哥哥的定要亲手给你牵马坠镫才行!”

他说着便伸手来拉的华不石座骑。

华不石哪能当真让李自成为自己牵马,也连忙跳下马来,伸手握住他的大手,说道:“鸿基兄千万莫要客气!小弟此次前来,已是多亏了兄长派李过将军前往接应,才能够平安到此,日后只怕是还要给鸿基兄增添不少麻烦。”

两掌相握,李自成大声道:“石兄弟还说我客气,自己怎生说出如此见外的话?你我兄弟本是一家人,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只要石兄弟开口,当哥哥的决没有第二句话!”

他一边说着话,猿臂一揽,给了这位大少爷一个大大的熊抱。

“洞庭帮”帮主马五花,本就是长得甚是丑怪的人,李自成是他的胞弟,自也有几分挂相,相貌之丑怪并不在其兄之下,而举止言语的爽朗不羁亦是同出一辙。华不石被他这一把抱住,尽管有些突兀,却顿时就想起了当日在长沙城中与马五花结拜时的义气,心中不由得一暖。

二人搂抱片刻,李自成才总算是松了手,说道:“听石兄弟的口气,是不是有甚为难的事情?若是有尽管说来,也好让当哥哥的帮你!”

华不石的为难事情不是别的,正是跟在队伍后面的流民无处安置。

虽先前听李过说过,李自成的碧萝山寨中已收容了许多流民,但这千余流民毕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要收容下他们,所消耗粮食便不在少数,而他与李自成之间就算有马五花这一层结义兄弟的关系存zài

,却也仅是第二回见面,这等要求自是不太好开口。

华不石正想着要出何开口时,一个娇脆的声音道:“石哥哥,你答yīng

要带宁宁到那边山峰上去玩的,快点走嘛!”

说话正是小宁宁。她早先瞧见李自成生得丑怪,一直缩身躲在了华不石的身后,到此时才跳了出来,却用小手直拽华不石的长衫下摆。

李自成乍见到这么一个精灵般的小女孩,脸上顿时笑意盎然,问道:“这小姑娘是谁,可是石兄弟的亲戚?”

华不石摇头道:“她是从鄂境荆州府而来,家乡受了旱灾,随着父母到豫境谋生,一路之上一直都跟着小弟。”

他俯脸对小宁宁道:“快去告sù

李叔叔你叫甚么名字,今年几岁。”

小宁宁毕竟家教良好,也甚是乖巧,立时上前曲膝福了一礼,说道:“小女子黄若宁,今年十岁啦!给李叔叔请安!”

李自成哈哈大笑,伸手把宁宁扶起,抚着小女孩额头上的乌发,说道:“好个可爱的小丫头!等回头有了空闲,李叔叔带你到碧萝山上去玩个遍!”

他忽然若有所悟,道:“石兄弟,你的为难之事,莫不就是跟着你们的这些流民么?嗨呀!这点事情兄弟何须放在心上?只要他们愿意,都可在我们碧萝山住下来,只要我李闯将还有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他们饿着!”

听了此话,华不石不由得有些动容,躬身一揖道:“若是如此,小弟便要替这些流民谢过鸿基兄了!”

在当今乱世之中,流民饥民遍地都是,低贱如同草芥,没有人把他们的生死当成一回事,更绝少有人愿意帮zhù

他们。就连华不石自己,亦是只能够护送他们一程而已,若要收容下这许多人,这位大少爷也自知没有能力做到。

如果说先前华不石心中的那一分感动,只是因为李自成的长得与马五花相像,此刻的感激,却是因为李自成愿意收容下这些流民的仁义心肠。

李自成却似是毫不在乎,一把将华不石扶住,说道:“你我本就是兄弟,何须这般见外?来来来,我再给你引见几个人!”

李自成要向华不石引见的,就是与他一同骑马过来的两人,他们皆是李自成手下的大将。一个白脸短须,身材挺拔的将军名叫田见秀,而另一名脸膛颜色黑如锅底,虬髯满腮,身形如同粗铁柱的巨汉则是郝摇旗。

按照李自成的介shào

,这位田见秀乃是他的陕境米脂县的同乡族弟,还曾经中过秀才,而郝摇旗本名叫郝永忠,只因曾经当过掌旗官,且做战十分骁勇,大旗在他手中从未倒过,才得了这么一个“好摇旗”的外号。

第五百七十八章 猴娃猴娃

按照李自成的介shào

,这位田见秀乃是他的陕境米脂县的同乡族弟,还曾经中过秀才,而郝摇旗本名叫郝永忠,只因曾经当过掌旗官,且做战十分骁勇,大旗在他手中从未倒过,才得了这么一个“好摇旗”的外号。

以华不石的眼光,自能看得出田见秀身具武功,虽然不是顶尖的高手,但放在江湖上,亦可算是内外兼修的好手。而郝摇旗显然是那种天生力大的猛人,这种人只要习练一些简单的枪棒,到了战场上冲锋陷阵,便可成为以一当百的勇将。

李自成呵呵笑道:“外面有人传言我李闯将是托塔李天王下凡,麾下有四大金刚护法。那便是他们两人,再加上你已经见过了李过,这四大金刚嘛,石兄弟已识得三个啦!”

所谓天王下凡,金刚护法,自都是无稽的流言,而这三个人之中,也只有那郝摇旗身高体壮,一脸煤炭颜色有点儿金刚的模样,李过和田见秀一个相貌英俊,一个外表斯文,实在不象甚么金刚。

华不石道:“却不知还有另外一位我还未识得的金刚是谁?”

田见秀道:“那便是刘宗敏刘大哥,现下碰巧到洛阳府附近打粮,不在山寨里。他的武功和本事,比我们三个都高得多,真要说金刚,其实只有他才能算得上。”

他说出此话之时,郝摇旗和李过皆站在一旁,脸上却并未有半点不服气之意,可见那位刘宗敏确是李自成麾下的头号大将。

李自成介shào

完田郝二将,华不石把西门瞳,厉虎,杨绛衣,楚依依等人也一一介shào

,一时之间众人相互见礼,甚是热闹。

当介shào

到杨绛衣时,李自成笑道:“上次在舞阳城中,石兄弟的身边有一位天仙般的沈三小姐,如今到了豫境,又有这位如花似玉的雪姑娘相伴,石兄弟的艳福不浅,让当哥哥的好生羡慕,自叹不如啊!”

华不石面皮虽厚,此时也不免脸上一热,讪讪道:“小弟无才无貌,哪比得上鸿基兄这等盖世英豪,兄台可是取笑啦!”

李自成却用力一拍着华不石的肩膀,大笑道:“象石兄弟这般智勇双全的好男儿,有女人喜欢是理所当然,也不用害噪!做哥哥的刚才说的只是玩笑话,其实你嫂子的容貌人才也很不错,等上了山寨我就叫她出来,让石兄弟见一见!”

谈笑声中,众人都各自上马,李自成与华不石两骑并肩而行,一齐向碧萝山而去。

这一次为迎接华不石,李自成所摆下的排场实是不小。

他不仅亲自率领田郝二将和数百名兵士下山接出了三十里,而且在这一路之上五里地就搭起一个彩棚,十里搭一个大彩棚,且找来了了许多吹鼓乐手,彩旗飘舞,锣鼓喧天,还有喇叭唢呐“吱吱呀呀”的吹奏,简直就比豪门大户迎娶新娘还热闹得多。

不过别人结婚迎娶都在城里,这碧萝山是一片荒郊野地,也能摆出这等排场来,可就更加难得。

李自成眼见小宁宁与华不石同骑在一匹马上,蜷着身体靠这位大少爷的怀中,觉得有趣,说道:“宁宁,你是个女娃儿,却趴在我兄弟的身上,难道不羞么?”

小宁宁小脸儿涨得通红,却道:“我是石哥哥的妻子,才要他抱着我!”

李自成哈哈笑道:“原来你竟是我的弟妹!你们是何时成的亲?”

小宁宁一本正紧道:“我们还没成亲,不过我以后会嫁给他的!”

李自成笑得更加爽朗,说道:“象我兄弟这般人才,与他相配哪有那么容易!你想要嫁他,可有甚么本领?”

小宁宁只有九岁,哪里会有甚么本领,她红着脸想了半天,才期艾道:“宁宁会唱曲儿。”

李自成却故做惊异道:“哦?唱曲儿可也是一门了不起的本领,你且唱一支来让我听听,若真的唱得好,我便许你嫁给我石兄弟!”

象小宁宁这等如仙童般的女娃儿,谁见了都会喜欢,更想逗她一逗,就连李闯将也不例外。

小宁宁却是当了真,抿着小嘴道:“好,那宁宁唱了,李叔叔可要说话算话!”

李自成笑道:“李叔叔说话一向算话。”

小宁宁从怀里掏出了那两片竹板,噼噼啪啪地敲打了起来,一清嗓音,开口唱道:“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一首“蝶恋花”是时下最为流行的词牌小曲,小宁宁在茶馆中听过许多次,也是自认为学唱得最好的一支。此时她用心唱来,虽然童稚的声音不能表达词中意境,但清脆悦耳,也极为好听。

李自成听完,却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这曲儿把人都唱得憔悴啦,怎么能让我的石兄弟开心快活?还是李叔叔教你唱一支,你若是学唱得好了,定会让我石兄弟听了高兴,说不准立时就娶了你当媳妇!”

小宁宁咬了咬下唇,道:“真的吗?”

李自成笑道:“那当然假不了,你可愿意学?”

小宁宁小脸儿红扑扑的,头埋得更低,却点了点头。

李自成道:“你可要小心听仔细了,若学不会可怪不得我!”

他见小宁宁果然睁大眼睛瞧看着他,一幅全神贯注用心倾听的模样,这才干咳了两声,扯起喉咙高声唱道:

“猴娃猴娃搬砖头,砸了猴娃脚趾头……猴娃猴娃你不哭,给你娶个花媳妇……”

“娶下媳妇阿达睡?牛槽里睡!铺啥呀?铺簸箕!盖啥呀?盖筛子!枕啥呀?枕棒槌!棒槌滚得骨碌碌,猴娃媳妇睡得呼噜噜!”

他还未唱完,只听见“咣铛”一声巨响,却是在队伍前边开路的一只大铜锣给敲破了。

※※※※※※※※※※※※※※※※※※※※※※※※※※※※※※华不石见过“铁水山庄”那种依山而建的庄院,也见过“黑龙城”那种利用石山布设了许多机关埋伏的堡垒,而他自己设计建造的“鹰翼堡”,亦是借助两道山岭的天然地势而令防守更加坚固。

碧萝山寨与这些堡垒却均不相同。

碧萝山本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山上多有陡峭险峻之处,如若利用这些地形修筑防御工事,定可使得山寨易守难攻。然而如今的这座碧萝山寨却并没有利用山势,而是从山脚往上不远,在并不陡峭的所在就修筑起木墙,几乎把整个山坡都围了起来。

是以碧萝山寨与其说是驻扎兵马的绿林山寨,倒更像是一个极大的村庄。

华不石精通此道,一眼就看出了这么做的弊端。只因为堡垒的防守除了要占据高处借势拒敌之外,更为重yào

的便是尽量减少对方可以直接攻打的方位。孤桥和山间的隘口之所以易守难攻,便是因为来犯的敌人兵力再多,却只能进攻一点,守卫方只须利用地形据守住要害之处,便可以达到一夫当关而万夫莫开之效。

从李过手下兵士的擅战,华不石便知李自成制军有方,绝非是寻常的义军首领可比,他本应当也知晓此节才对。这位大少爷在山下时心中有所疑惑,然而一进了山寨,他立kè

就明白了李自成如此修建碧萝山寨的用意。

因为只有这么布设,才能够有足够的空间让流民们生活和居住。碧萝山寨里有一万以上居民,在山坡上地势平缓的地带,用土木茅草塔建起了数百座房屋居住,整个山寨本就是一座极大的村庄。

如果把山寨建在山顶,虽是能借助山势让营寨易守难攻,却无法保护得了山坡上的这些流民,是以只有沿着山坡筑墙,才能把这些流民的房屋全部围护住。

进了山寨的大门,众人骑马从这些搭建起房屋之间穿过,可以看得出其中居民大多是妇孺和老人。

李自成道:“这些流民,也都是从各方逃难到豫境来,其中的青壮之**都加入了义军,在这里住的是他们的父母和妻儿。如今这个世道令得大伙儿都活不下去,由不得不起来造反。他们既然投奔我而来,李鸿基不才,便是闯也要带他们闯一条活路!”

造反是杀头灭门的大罪,如果是太平盛世,大家都有平安的日子可过,又有谁会铤而走险?

从前在湘境之中,华不石即便知dào

民间百姓的疾苦,却并没有过这般切身的感受。此次前来豫境,亲眼所见沿途之上饥饿穷困、时时挣扎于生死边缘的逃荒者,和尤世禄这等将流民的性命视若无物,随意杀戮的朝廷将军,对所谓官逼民反的含义,才有了深刻的体会。

李自成又道:“别人都说我们义军造反,是为了发财当皇帝,他娘的!发不发财倒是无所谓,皇帝我确是想要当一当!我李鸿基要是做上了皇帝,定会比朱由检当得好些,要干的头一件事就是先把搜括民脂民膏的贪官恶吏全杀了,把他们的财产和田地都分给穷人,以后大家也不用纳税交粮,都能吃饱饭,娶上媳妇,过安生的好日子!”

第五百七十九章 高夫人

李自成这番话说出,一旁的田见秀,郝摇旗等人皆是随声附和,许多义军兵士和寨中的居民更是大声叫好。

倒是“恶狗门”的一众人等皆较为沉静,华不石亦是缄默不言。杀官造反当皇帝,固然是义军日日念到的事,但江湖门派自有其利益所在,却是不会这么想的。

李自成在碧萝寨的义军兵士共有三千人,基本都是步兵,并没有多少马匹。这大概是因为这周围方圆数十里皆是山地,骑兵的优势不易发挥,而且马匹需yào

消耗粮草,喂养甚是不易之故。

从山下直至进入山寨的一路之上,华不石见到的这些义军兵士军容齐整,皆是与李过所率领的那五百人一般的训liàn

有素,且又久经沙场的战士。这三千精兵的战力,也已足够傲视一方,难怪“八队闯将”李自成在诸路义军之中声名赫赫,各境无人不晓。

李自成麾下义军的战力之强,其实与华不石倒也不无关系。这位大少爷亦是注意到,义军兵士所持的兵器,身上的甲胄,多是出自于“恶狗门”和“神猴帮”的铁匠工坊。这两年以来,双方交yì

的各种兵器价值多达三四十万银两,李自成从湘西购来的刀枪铁甲,不仅装配了自家的兵士,肯定还有不少转让给了其他的义军部队。

碧萝山寨虽大,聚义厅却算不上雄伟,仅是位于半山腰的一座用土坯和灰石砌成的大屋。屋前的旗杆上挂着一面用红缎做成的“闯”字大旗,迎风飘扬。

众人在屋前各自下了马,李自成携着华不石的手,一同走进了聚义厅的大门。

屋内颇为敞亮,家具摆设却很简单,只有几把普通的木制桌椅,全然没有多余的装修陈饰。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一只大木匾上写着斗大的“义”字,而另外的三面墙壁上皆贴挂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地图。

这些地图足有数十张之多,有崤山、熊耳山和伏牛山等山脉的地形详图,也有距崤山较近的洛阳城周边的路线图,还有汝宁府、归德府,甚至较远的开封府各个县镇的地图。有些图绘制得十分精细,也有一些画得粗广,所有的图皆甚是陈旧,显然经常被触摸查看。

李自成见华不石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图上,呵呵笑道:“这些地图,便是我们碧萝寨粮食的来源了!图上所标的都是豫境各地的豪坤地主,有钱大户的所在,山寨若缺少了粮草,就上门向他们去借。”

所谓“借”粮,自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的那一种。华不石恍然,果见大多数地图上都标记了许多红圈,而其中有不少红圈上又打上了黑叉,大概便是已经被借过了粮的地主大户了。

华不石被李自成拉着手臂,在厅内正中的大桌前坐下,“恶狗门”的一众人等和几名义军将领也尽皆分主客位坐定。伴随着一声“开席”的吆喝,大盆大碗的酒菜便不停地端了上来。

李自成摆下的这场接风宴颇为丰盛,虽然没有都市大酒楼里那么多的菜色花样,但也尽是崤山中的山珍野味,在寻常地方反倒难以吃得到。而所备的酒,也是寨子里用土法酿制的地瓜酒,入口甚甜,酒劲却是极大。

酒席之间,李自成把自己的夫人叫出来与华不石相见。令得这位大少爷有些吃惊的是,这位李夫人竟然是一位雅淡温宛的大家闺秀,相貌亦是十分秀美动人!

“她娘家姓高,小名叫婉容,为兄与她成婚已有三年多啦!”李自成大大咧咧地介shào

道,“当日我到舞阳城,石兄弟在那家叫甚么‘栖凤楼’的妓馆里摆酒,找来了许多美女作陪,如今石兄弟到了我们山寨,哥哥却找不出别人相陪,就让你嫂嫂陪着石兄弟喝上几杯吧!”

高婉容脸上一红,横了李自成一眼,道:“你莫要胡说,石公子是读书人,可不象你这般粗人,甚么话都能讲出口,惹得别人笑话!”

李自成哈哈大笑,说道:“好好!你们都是斯文人,只有我是大老粗,这总行了吧?”

华不石道:“鸿基兄可是说笑啦!当日在舞阳城中小弟对兄长实是招待不周,如今有嫂夫人在此,又有幸与这许多英雄豪杰同席饮酒,小弟可是受宠若惊了!”

高婉容嫣然一笑,道:“石公子如若觉得高兴,那就多喝几杯,只当是在自己家中便是了!”

这位李夫人知书达礼,又伶俐乖巧,有她作陪,加上田见秀郝摇旗李过等人轮翻敬酒,华不石的酒量本就不大,很快就已喝得头晕眼花,趴在桌上起不了身,由杨绛衣扶着到后面休息去了。

而华不石虽是醉倒了,这场接风大宴却并没有完,厉虎、西门瞳、孟欢等人的酒量皆是不小,与山寨里的一众义军将领和大小头目斗酒划拳,吆喝吵闹直到天黑,才总算是尽兴而散。

※※※※※※※※※※※※※※※※※※※※※※※※※※※※※※第二天一早,楚依依便带着孟欢墨羽离开了山寨,而华不石和“恶狗门”的众人,则在碧萝寨里住了下来,那两百名霹雳营弟子,亦是在山腰上扎营安顿。

华不石决定暂时在碧萝寨住下,固然是李自成盛情挽留之故,更重yào

的原因却是在尚未能明了豫境当下的形势之前,一时之间他也无事可做。

如今豫境中的形势,比起鄂境湘境等地还错综复杂得多,并不仅仅是有多路义军齐聚于此的关系,各州府黑白两道上的江湖势力亦是动荡不安。“少林派”是本地最大的门派,甚至可算是大明朝境内实力最强的白道门派,可如今却似乎依然无法完全掌控住豫境的混乱形势。

华不石此行的目标,是在本地建立分舵发展势力,不过在弄清楚豫境当下的局势之前,他自是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这位大少爷才派楚依依先行出去打探消息,而自己留在山寨住上几天,也正好让霹雳营的弟子在这一路长途旅程之后休整一下。

高婉容实是李自成的贤内助。

碧萝山寨中义军的练兵,打仗,布防的事宜,自是李自成说了算,而粮食配给,内眷安顿,军备发放等诸多内务事情,则全都由高婉容掌管。她就是碧萝寨的大管家,将一应日常杂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华不石在寨中住了几日,对这位“闯将夫人”之能也不由得佩服不已。

华不石在山上的住处,也是高婉容亲手安排的,她所安排的这个地方,也实在是一处绝佳的所在。

在碧萝峰的后山有一条瀑布,名为碧云瀑,瀑布旁边不远之处建了一个小院,院中三间石屋,观景和居住俱佳。

华不石虽是李自成的贵客,但毕竟不是义军,而他从湘境远道而来,化名为石潇,本也是不希望被外人得知与义军有所瓜葛,以免招惹来麻烦。是以高婉容把他的住处安排在了后山的这座石屋,不仅地方清静,不会受到前寨义军兵士日常训liàn

的打扰,也不易被外人瞧见,更加安全。

而杨绛衣与高夫人一同住在碧萝寨中,西门瞳和厉虎则被安排在后山上的另一座小院居住。

华不石在碧萝寨一住便是五日,这五日他过得一点儿也不孤单。

每天未到晌午,李自成就带着李过来到石屋拜访,有时还有郝摇旗和田见秀相随,且提着几只食篮,里面装的全是酒菜。碟碗在桌上排开,酒坛的泥封拍掉,几人便在石屋中坐下,大吃大喝了起来,直到天黑方才散去。

李自成外表看来粗豪,才智见识却是不低,尤其对行军布阵等用兵之法颇有见地,华不石对此也甚是精通,但他所经lì

的战事终是远不及李自成多,与他交谈之间,这位大少爷自也受益不少。而李过和田见秀也都是文武双全的将才,唯有郝摇旗既没读过书,对于兵法武功皆所知无几,是个直来直去的大炮筒,仅只酒量甚豪,若有他前来,桌上的酒便有一大半都是被他喝下。

一开始大家彼此间还稍有些生疏客气,几日下来,就俱是混得熟了,也就没有了顾忌,说文论武,天南地北无话不谈,而交情也就慢慢建立了起来。

这使得华不石不由得记起当初在长沙城孙家老宅,他亦是天天摆宴请马五花来吃酒,连摆了十五天。虽然如今碧萝寨里的酒菜不如那时“湘江五鱼”找来的,长沙城中最好的美酒佳肴那般精致,但是吃酒之人的性情义气,却是与当日殊无二致!

只可惜五天之后,李自成却不是能再来陪华不石吃酒了,因为他有要下山去晋境辽州“金梁寨”参加举义大会。

如今在豫晋两境的义军不下十余路,以“紫金梁”王自用、“闯王”高迎祥,以及“八大王”张献忠三家兵马最多,实力最强。这一次的举义大会便是由“紫金梁”王自用发起,邀高迎祥、张献忠等各路义军头领,拟组成三十六营人马,共商合兵攻打两境各州府县城的大计。

第五百八十章 缩骨功

如今在豫晋两境的义军不下十余路,以“紫金梁”王自用、“闯王”高迎祥,以及“八大王”张献忠三家兵马最多,实力最强。这一次的举义大会便是由“紫金梁”王自用发起,邀高迎祥、张献忠等八路义军头领,拟组成三十六营人马,共商合兵攻打两境各州府县城的大计。

李自成的碧萝山寨虽然一向都独自征战,但是在名义上却是归属“闯王”高迎祥的麾下,如今接到了书函,也少不得要去参加。

李自成第二天一大早就下了山,此去辽州的路程不算近,十日八日之内定是回不来的。李过和郝摇旗随着李自成一起前去晋境,而田见秀则须得主持山寨防务,无法再来找华不石吃酒,瀑布边的石屋也就冷清了下来。

接下来的两日,华不石不是与杨绛衣一起散步聊天,便是陪着小宁宁玩耍,过得倒也悠闲自在,就是楚依依一直都还没有传递消息回来,也不知她对豫境的局势探听得如何,令得这位大少爷略有些心急。

这一日清晨,华不石坐在窗前品茶观景,也瞧看着桌边的小宁宁。小女孩正提着一支毛笔,俯身趴在木桌上,对着一张白纸专心致意地临贴写字,在石屋之内除了他们两人,便只有大白狗公主蜷在墙角里打着磕睡。

石屋的窗户正对着碧云瀑布,看出去的景致极好。

但见瀑布由山上倾泻而下,共有三十余丈高。在十丈之处的石壁上凸出了一道横起的石梁,水流先行飞击在石梁上,又再落下二十丈,掉入到瀑底的深潭之中。这整条瀑布,就象是盖着一条白布的巨大石阶,湍流砸击石梁,珠玉飞溅,激起一阵阵氤氲水雾。

在两侧的山壁上,由于受到瀑布水气的滋润,植物生长得十分茂盛,绿苔荫荫,青草如碧,其间还盛开着不少各种颜色的小花。而层层白雾弥漫飘荡,如同一道柔纱轻挽,看上去竟有几分江南山色烟雨迷濛的诗意之感。

华不石的目光本是一直望向窗外,此时却忽然一转,投向了院门。只因为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正沿着门外的石径走了过来。

前面的女子穿着一身碧绿色印花的曲裾长裙,腰系丝绦,脸上薄施粉黛,姿容秀美,正是高婉容,在她的身后却是跟着一名仆从模样的汉子。二人走得不慢,片刻间便已来到近前,且进到了小院之中。

华不石连忙站起身来,拱手说道:“李夫**驾来此,真是稀客!”

此时高婉容和那仆从已迈进了石屋的门槛,而这位李夫人却只是站在当地,一时并没有出声说话。

华不石转过头,对趴在桌上的小女孩道:“宁宁,石哥哥这儿有客人到访,你先回去写吧,记得今日一定要把这几个字临好了。”

他说着随手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笔来,在白纸上写下几个字,递给小宁宁。小女孩十分乖巧,把字纸接到手中,应道:“好的,那宁宁先回去了!石哥哥再见,高阿姨再见!”

眼看着小宁宁出了院门跑远,华不石才忽然转过脸来,沉声说道:“阁下既然来了,就先坐下喝一杯茶如何?”

他说这一句话的时候,目光并不是看向高婉容,而是盯着垂手站在高婉容身后的那个仆人。

此人看起来三四十岁,中等身材,既不高也不壮,额上长着一对扫帚眉毛,其下的眼睛小而圆,鼻梁略有塌陷,嘴巴却是不小。他一头稀疏的黑发挽在头顶,用一根木簪别着,穿着土灰色的粗布衫裤,垂身而立,手掌掩在袖中,脚下蹬着一双麻鞋。

除了长得甚丑之外,此人与普通的仆从全没有分别,实是一点儿也不起眼。

见华不石望向自己,这名仆从模样的汉子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道:“石少爷可是在对我说话么?”

华不石沉着脸道:“本少爷自是在与你说话!你挟持李夫人来此,无非是要找本少爷,如今已见到我,何不解了她的穴道?”

原本蜷在墙角睡觉的公主,此时已然惊醒,大概感受到主人华不石对那汉子的敌意,大白狗脖后的刚毛顿时竖了起来,咧着嘴发出低吼,露出雪亮的利齿,摆出了要扑咬的架势。

华不石却摆了摆手,道:“公主,回来吧!此人是顶尖高手,你想去咬他可咬不到。”

大白狗虽有所不甘,却不敢违背主人的吩咐,啮着牙退回了墙角。

那仆从模样的丑汉脸上的惊异表情隐去,却忽然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容,道:“恶狗公子果然警觉,不但看出了这个女人被点中了穴道,竟还能知dào

本人武功高强。”

他说话之间,手臂扬起,“嗤”地一指从袖中点出。高婉容全身一震,嘴里“啊”轻叫出声,显是被封住的穴道已解开了。

隔空解穴,较之隔空封穴更难,即便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也未必能够做得到。这汉子随手点出,就能轻而易举地解开穴道,却仿佛全然不费半点气力一般。

高婉容穴道初解,手捂着胸口,向华不石道:“石公子,他……他……逼着妾身带路前来……还打倒了十几个亲兵……”

华不石却淡然道:“此人想必是来找我的,却连累嫂夫人受到惊吓,实是对不住。”

他目光一转,又望向那仆从模样的汉子,道:“以阁下本事,何必与不会武功的女子和兵士为难?”

那丑汉哼了一声,说道:“你藏在后山这等隐密的地方,不让她带路我又怎生找得到?你尽可放心,那些被打倒的兵士不过是被点中穴道,过上三五个时辰便能自解。”

华不石道:“如此说来,你真的是为我而来,却不知要找本少爷有何贵干?”

丑汉的脸上又露出冷笑,道:“刚才你还说要请我坐下喝茶,难道忘了?”

华不石眉头微颦,道:“尊驾来找我,难道就是为了喝茶?”

那汉子道:“不错!我现下只想先喝一口茶,就算杀人也只等喝完了茶再说!”

他此话说得凶恶,华不石眉头皱得更深,与对方对望了片刻,才道:“好,那就请坐!”

那汉子也不客气,两步来到桌边,一屁股在椅上坐了下来。华不石亦在他对面坐下,伸手端过桌上的茶壶,又拿过一只茶盏,提壶往杯中沏到茶水。而那汉子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高婉容,喝道:“你也坐下!”

高婉容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她先前被这汉子制住,知他武功高强,此时也不敢违抗,颤颤巍巍地走了近前,在另一张椅上坐下。

华不石对喝茶一向讲究,此番出行豫境亦带了不少好茶,壶中的茶叶便是上品的铁观音。他沏满了一盏,抬手放在了那名汉子的面前,道:“请。”

那丑汉注目盯着茶盏,衣袖一拂便端了起来,“咕咚”一声已倒进了大嘴里吞了下去。他一杯茶喝得甚是爽快,似乎全不怕烫,也不畏惧茶水里有没有下毒。

华不石拿过空茶盏,又沏上一杯,再放到那丑汉面前。丑汉随手拿起,又喝了下去。

华不石连倒了三杯,丑汉全都是一口喝干。三杯之后,华不石不再倒茶,说道:“阁下说要喝一口茶,如今已饮过了三杯,若还有别的事情,不妨可以做了。”

那丑汉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道:“真是奇怪!我只见过有人急着赚钱发财讨媳妇,却没见过急着要送死的人!”

华不石道:“你是来杀我的?”

那丑汉道:“不错!莫非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华不石道:“本少爷手无缚鸡之力,阁下却武功不凡,自是可以杀得了我。只不过你何不现出本来的相貌?反正我已是将死之人,即便认出了阁下的身份来历,亦传不出去。”

丑汉眼中精光一闪,道:“哦?本人天生的模样便是如此,你以为是假的么?”

华不石盯着那丑汉的脸,说道:“阁下的模样或许是不假,却用‘缩骨功’改变了身形,以为本少爷看不出来么?”

“缩骨功”乃是一门内外兼修的奇门功夫,相传练成此功者,身体四肢的各处骨骼关节皆可随意地弯曲,脱臼,甚至变形,从而改变人的高矮和体形。

这门功夫修习十分不易,可是用途却并不大,除了易容改扮时用来改变身形,便是用“缩骨术”可钻过常人无法通过的狭窄洞口之类,大概只有偷窃或者盗墓的时候,才会有用武之地。也正因为无甚用处,此功虽然人人知晓,当真去练的却也没有几人。

那丑汉扫帚眉下的一对圆眼盯着华不石,过了半晌才道:“本人的‘缩骨功’练了十几年,还是头一次被人看出了破绽,华少爷眼光不浅,令本人佩服!”

华不石却淡然道:“本少爷精研过一本有关‘相体识人’的典籍,若非如此,也瞧不出阁下的秘术。”

那丑汉大嘴一咧,好似在笑,但脸上的凶恶却并不稍减,忽然“咯”地一声轻响,却是他的右臂平白伸长了一寸!

第五百八十一章 入瀑

那丑汉大嘴一咧,好似在笑,但脸上的凶恶却并不稍减,忽然“咯”地一声轻响,却是他的右臂平白伸长了一寸!

只见这丑汉坐在椅上,身体一阵急剧颤动。只听见“咯咯咔咔”如爆豆一般连响,他竟然从一个中等身材,既不高也不壮,体形还略有些干瘦的人,变成了一个身高八尺,膀大腰粗,肌肉贲张的彪形巨汉!

若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人的身体竟会在瞬时之间就发生如此惊人的变化!

而这丑汉的身形虽变,身上的衣衫却不会变,原本甚是合体的灰布上衣,此时已成了袖长仅及肘部的短衣,而下身裤子亦是刚刚及膝,袖口和裤腿皆是撑破,倒是脚上穿的麻鞋本就甚大,并没有被胀破。

对于这丑汉身形的变化,华不石却并未露出惊奇之色,他的目光却是紧盯在对方的一对手掌之上。

先前在“缩骨术”的作用下,丑汉的手臂不长,手掌半隐在袖子里,看不出有何奇特之处,而此时秘术消去,这位大少爷才忽然发xiàn

,这绝非一双寻常的手掌!

这手掌比普通人的手至少要大一倍,其上骨节棱棱,一道道凸起的筋骨犹如铁条钢丝,指甲修得很短,而在每一个指节之处都隐隐发出金属般的光泽。

这两只手掌,给华不石的直觉观感就好似绝世的利器一般,他毫不怀疑这一双手掌的威力,就算的钢刀利剑,只怕也经不住此掌一击!

这种手掌在世上当然并不多,很可能眼前就是唯一的一双!

华不石的脸色剧变,他倏然间想起当日从甘林镇出来的路上,所发xiàn

的“凤翎帮”众人的尸体,以及戚元浩尸身上筋骨皮肉寸断,一触即溃的手臂。

戚元浩的绰号叫“铁臂哪吒”,手臂上的硬功已练到了极致,能与他平生最强的一式“挟山超海”正面对碰,反击碎其手臂的,恐怕就只有丑汉的这一双手掌!

这个丑汉,便是当日杀死戚元浩和“凤翅三英”的人!

心念转动,华不石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他先前并未太过惊慌,是因为对于这丑汉的武功没有做出正确的判断,而如果此人就是一招杀死戚元浩的人,恐怕在碧萝山寨之上,已无人是他的对手。

随着身形的改变,这丑汉身上的威势比起先前亦是大大不同,只见他缓缓站起身来,凌厉杀意从体内弥漫而出,忽然瞪眼喝道:“都出来吧!你们藏在墙外,就以为我发xiàn

不了么!”

三个人依次从院门外走了进来,正是杨绛衣,西门瞳和厉虎。而在小院四下的墙顶上,忽然出现了上百个密集的身影,每个人的手中都持着火枪,百余个黑洞洞的枪口全都指着房屋之内,正是霹雳营的弟子。

杨绛衣提着“赤雪”巨剑,厉虎的“蛇翼”亦握在手中,西门瞳则抓着牛皮枪套,三个人走进屋子,在门边站住。

丑汉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三个人,逐一把他们打量了一番,又向院墙上的那上百弟子瞧了一眼,眉头却皱了起来,道:“三个高手都到了,一个也不缺,很好!不过这些火枪却是有些麻烦!”

“你若让我师父和李夫人出去,我们可以不用火枪!”开口说话的却是西门瞳。

此时小院被上百名火枪手团团围住,就算丑汉的武功再高,血肉之躯也不可能挡得往火枪子弹。当然华不石和高婉容也在屋内,火枪手亦是不敢轻易射击,生怕有所误伤,是以双方都有所忌惮。

丑汉却是哈哈一笑,道:“不行!你们三人和华少爷今天一个别想走!好容易等来了你们几个,别说是几把火枪,就算把红夷炮架在门外,难道我就会害pà

?”

华不石脸色微微一变,道:“你早就知dào

他们会来,所以刚才坐下喝茶,就是为了等他们?”

丑汉道:“那是当然。刚才你写纸条交给那个小丫头,让她出去求救的时候我就已经知dào

了。”

先前华不石瞧见二人走进屋来,就已经看出了不妥,于是不动声色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叫小宁宁拿去临摩,看似见有客人前来把她支走,其实那张白纸所写的内容却是让小女孩去找杨绛衣求救。

想不到华不石的这一番做为,早已被这丑汉识破,而他亦是不加点破,却不紧不慢地说话喝茶,竟然是为了等待对方的救兵前来。

华不石心中惊骇不已,料想这丑汉定是对自己的武功极有自信,便有对方的高手到来也丝毫不惧,只是不知dào

这丑汉为何要这么做?

此时却只听见院门外的远处又有一阵嘈杂之声传来,循声看去,却有数百名义军兵士正沿着山间小径朝着这边冲了过来,最前面的一名白脸短须的将军正是田见秀。想来先前这丑汉制住高婉容,逼着她带路来见华不石,就已有人去报知了田见秀,此时他才带着兵士前来救援。

这丑汉脸色一沉,道:“这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本人倒是有些不习惯,华少爷,看起来只好劳烦你陪我到瀑布里洗个澡了!”

说话之间,他忽然巨掌一伸,向华不石抓了过来!

丑汉与华不石本是隔着一张桌子,只是他身高臂长,数尺宽的木桌对他来说几乎全无所碍,一把就抓住了华不石的腰带,手上一较劲,把华不石整个身体都提了起来!

杨绛衣,西门瞳,厉虎皆是大惊,一齐飞身冲上,想要过来抢救这位大少爷,但那丑汉却仍是快了一步,双足一点已挟着华不石从窗口直穿而出,令得三人全都扑了个空。

百余名霹雳营的弟子在院墙外面所布下的包围圈,其实只有三面,只因为这石屋的背后只有一块巨岩,岩石的对面就是碧云瀑,除非从院子里穿过,根本无法绕得过去。而这道瀑布向上是十余丈的垂直高崖,往下则是二三十丈的深潭,即便轻功绝顶的高手想攀爬上高崖也做不到,而跳下深潭更是九死一生,是以倒也不必再做拦截。

此时丑汉从窗户跃出,正是这一面未设伏兵的方向。他一只手提着百十斤重的华不石,两个起落已掠出了十余丈,来到了正面瀑布的岩石上,竟自毫不停留,再飞身蹿起,朝着瀑布直纵了过去!

这一下可苦了华不石,冰凉的水流冲下,顿时就把他全身浇得透湿,而这水流乃是从十余丈的高崖上直落下来,冲击力量之大,更象是巨锤直接砸在了他的身上一般!

所幸的是,这等情形仅只是在一瞬间就已过去,那丑汉提着华不石从水帘当中一蹿而过,已站在了瀑布后面那道石梁上。

这块巨岩与碧云瀑布相距六七丈远,而石梁在瀑布的后面,与巨岩更有着十丈以上的距离。这丑汉提着一个人,其间又有冲击力极大的水流阻隔,居然还能横纵十余丈,跳到石梁之上,仅是这一手轻功身法,就已足够惊世骇俗!

而此时杨绛衣,西门瞳和厉虎已先后从石屋的窗子跃出,追到了紧临着瀑布的巨岩上。

“你们最好站住,否则本人不小心失了手,让华少爷掉到了下面的深潭里,可怨不得我!”丑汉冷冷地喝道。

虽然隔着瀑布,而且此处水声轰鸣,震耳欲聋,但他的声音却一字字清晰传出,显然是运用了内功传声之术。

杨绛衣等人顿时都依言站住,不敢再上前。如果说先前在石屋之内,霹雳营的火枪对于这丑汉还有一定的威胁,如今隔着一道爆布根本瞧不清里面的情形,也就无法瞄准,而华不石又落在对方的手里,情势更加不利得多。

“你到底想要怎样?”杨绛衣喝问道。

丑汉道:“很简单,你们三人一个一个地进来,若哪一个的武功能胜得过我,本人便把华少爷还给你们,否则的话,只有请他到下面的水潭里去喝几口水了!”

这石梁在瀑布中央,离下面的深漂足有二三十丈,华不石不会武功,若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决不仅是喝几口水而已,必定要摔死无疑。

而这道碧云瀑的上下左右皆无出路,中间的石梁也是横在半空中,两侧皆是光滑的石壁,丑汉挟持着华不石站在石梁上,除了直接从正面纵跃进去救人之外,也没有任何其它的办法可想。

厉虎第一个已是忍耐不住,大喝道:“好,我先去宰了这丑八怪!”话声未落,他的身形已飞纵而起,朝着瀑布直扑了过去!

掠出十丈远,再穿越过由崖顶落下的水帘而跃上石梁,绝非寻常的江湖高手所能做到。厉虎的身形的去势并不太疾,眼看着落入到瀑布之中,就要被水流冲得直坠而下,他手中却有寒光一闪,竟一剑刺了出去。

“蛇翼”本是宝刃,长达五尺,只听见“叮”地一声,却是剑尖刺中了石梁边缘,厉虎的身形借力纵起丈余,以一个甚是诡异的角度在空中一折,已翻身落到了石梁之上。

第五百八十二章 两战

“蛇翼”本是宝刃,长达五尺,只听见“叮”地一声,却是剑尖刺中了石梁边缘,厉虎的身形借力纵起丈余,以一个甚是诡异的角度在空中一折,已翻身落到了石梁之上。

他用这种方式跃上石梁,当然并非只为了显露一手剑法和轻功。厉虎的外表乱发蓬头,脸上胡须老长,不修边幅,总让人觉得他行事也会鲁莽马虎,其实却全不那么回事。

在瀑布外面受到水帘的阻隔,难以看清里面的情形,从如此远的距离径直地跃入,被对方出手突袭的话定会猝不及防而掉下深潭。厉虎深知此节,才会在进入水帘之时借剑势纵跃而起,以一个对方料想不到的角度跃上石梁。

不过他跃上石梁时,那丑汉却只是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并没有出手突袭。

瀑布的后面自比起外边要黑暗得许多,天光隔着水帘透入,水影浮动,在岩壁上忽明忽闪摇晃不定。厉虎眯起眼睛,瞬时间就已适应了此处光线的变化,也瞧清楚了石梁上的情形。

这石梁长约五丈,宽有三丈,顶上的岩石只有七八尺高,只因外面的一截有瀑布水流冲下,是以只有内侧丈许的空间可以站立。而这石梁上长年也无人进来,生满了青苔,又湿又滑,如若不是轻功高强之人,恐怕连站立都很困难。

那丑汉就站在石梁的正中央,一只手掌抓住华不石的腰带,把他提在空中,另一只手却向厉虎招了招,道:“出手吧,让我看看你有甚么本事!”

他说话之时,脸上却带着甚是轻蔑的神色。

厉虎二话不说,已猱身而上,朝丑汉刺出了七剑!

经过了这数年的苦练,厉虎的剑法已非昔日在舞阳城与竺真颜的黑道强人交手时可比,但只见石梁之上丈许宽的空间内剑光霍霍,似有无数条银蛇飞蹿而起,朝着那丑汉扑咬而来!

但所有的银蛇,瞬时就全被一只手掌所按住!那名丑汉仅用一只左手御敌,而且两脚站在石梁之上并未移动,竟然把厉虎的剑势化解得干干净净!

华不石被对方挟制,如若丑汉把这位大少爷放到身前挡剑,厉虎定是投鼠忌器不敢强攻。而这丑汉并未这么做,反而右手提着人,仅用一只左手出招,这等情形之下还能够轻描淡写地挡下了厉虎七剑,足可见他的武功实是比厉虎高得多。

不过厉虎与人动手,从来就不在乎武功的高低这种事,对方满不在乎地挡下七剑,只会更激起他心中的凶性。这黄衣少年眼睛中厉色一闪,又翻手再刺七剑!

先前厉虎刺出的七剑,其实并未保留实力,后面这七剑就算他想要刺得更快更猛,也做不到。不过这七剑一出,丑汉却赫然发xiàn

,他再想要挡拆已困难了何止一倍!

只因为这七剑全都是贴着岩壁和岩顶刺出。

瀑布后的石梁空间甚是狭窄,厉虎的“蛇翼”剑长五尺,在此地挥动颇受限制,本是不易发挥出全部的威力。然而,紧贴着岩壁刺过来的剑却是不同。

丑汉用原来的方法拆挡,厉虎的剑势一偏,剑锋一碰石壁,竟瞬时就反弹了回来,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又刺到了丑汉身前!

“蛇翼”是可以随意弯曲的软剑,先前出手刺击时与一般的长剑并没有太大的不同,现在厉虎却有意剑身沿石壁疾刺,借着丑汉的拆挡之力,或者他自己手腕抖动,剑刃在石壁上一触便立时折反刺下来,不仅剑势更快,而且刺击的距离也缩短了一倍有余!

石梁之上的空间并不大,而“青蟒剑法”本就是招式极尽诡异的杀人剑法,如今剑刃在石壁上反弹,再向丑汉刺过来的方位和刺击速度就更令人难以捉摸,饶时这丑汉武功再高,反应再快,再想抵挡也是不易。

只听见“叮叮叮叮”四声脆响,却是厉虎的前四剑全都触及石壁反弹而至,丑汉手掌疾挥,才勉力挡开。而这四剑之后,这丑汉已不得不移动脚步躲闪退避,无法再象先前那般从容不迫地应敌拆招。

他连退了数步,只听见“嗤”地一声响,却是厉虎的剑尖挑中了丑汉的衣袖,从袖口到肩上划开了一道二尺长的裂缝,几乎把整件衣衫都割成了两片,也差一点就要把他的臂膀砍了下来!

丑汉的脸色已有些变了,他手上招式亦是忽变,竟不再拆挡厉虎的剑势,而是向“蛇翼”剑的剑刃直抓了过来。厉虎手腕一抖,剑刃反卷,丑汉这一把抓了空,却就势一拳打在了剑刃之上,闷响声中,厉虎已被击出了三丈之外。

丑汉喝道:“好剑法!不过火候仍差了一点!”

他倏然身形一闪,已突前三丈,站在了厉虎的身前,大嘴一张吐气发声,一拳平胸直击而出!

厉虎刚刚被一拳迫退,双方内力通过兵器相撞,他胸口膻中穴气血翻腾,心知功力与这丑汉相差甚远,而此时对方又一拳直击而来,他却已经退到了石梁的尽头,再无可闪避,只得运剑硬挡。

“嘭”地又一声闷响,厉虎已被击出了石梁,竟倒飞十丈,竟跌回到了瀑布前的岩石上。

厉虎的后背刚一着地,便立时一个鲤鱼打挺重新跃起,待要再次冲进瀑布时,却有一只手在他肩上一拍,道:“师弟先歇一会儿,把他让给我!”

说话的正是西门瞳。

虽然隔着水流,在岩石上瞧不见厉虎与丑汉在瀑布内是如何相斗,但是这位四师弟倒跌而出,且脸色苍白,显然是已受了内伤,吃了不小的亏,西门瞳自是不会让他再进去。一句话说完,他已使出一个鹞子翻身,向瀑布后的石梁飞纵而去。

厉虎纵入瀑布之时,曾借用长剑点刺石梁借力,在空中变换身法,只为了提防对方出手袭击,此时西门瞳却是径直飞纵了进来,似乎全无防范对方可能的突袭一般。

那丑汉冷笑一声,喝道:“好小子,这般容易就想进来么!”迎着西门瞳一拳打出!

先前厉虎纵入时这丑汉未曾出手,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并没有把对方这几个年轻小辈放在眼里。然而厉虎使出诡异的反刺剑法划破了他半边袖子,也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以这位老兄的武功和身份来说,已经是大丢了颜面!

此刻这丑汉心中颇有恼羞成怒之意,也再不敢托大,是以眼见着西门瞳竟敢径直纵入瀑布来,便毫不留情地出拳攻击。

西门瞳身在空中,无法闪身,只听见“嘭”的一声,丑汉的一拳已经击中了他的双臂!

然而,这丑汉却的拳头触及对方,立时就感到他这力达千钧的一拳根本无处着力,竟有一大半的拳力被引向了空处,只有小半力量作用在对方身上,而这俊美少年却在空中一个翻身,倒转身体脚踏在了上方的岩壁上,把洞顶的岩石生生踩裂了一块,顺势把拳力全然化解!

以力打力,四两破千钧!

原来这个黑衣少年直接纵入瀑布并非一时大意,而是早就有了应付突袭的办法!

也在同时,丑汉倏然发xiàn

自己一条左臂已被对方双手刁住,西门瞳原本倒转的身形翻落而下,竟是借着下落之势拿住了他的关节!

“咯”地一声脆响,丑汉的一条左臂被扭转了一整圈,肘部关节己然脱臼,西门瞳飞身欺入,双手齐出,又拿向了他右肩和右肘的关节,同时双足横起,挡住了丑汉可能起脚攻击的方向!

以贴身短打和擒拿术来说,西门瞳已算是做得极好,不但借力打力巧妙异常,反转关节的时机也拿捏得恰到好处,且全身皆无破绽,没有留给对手一点儿反击的空隙,江湖上绝大多数精通拳法的高手,恐怕都难应对得了这等招式。

只可惜这丑汉却并非普通的高手!

正当西门瞳扭断对方一条左臂,双手又同时拿住了对方右肩肘部的两处关节要穴之时,他自己的肩头竟忽然反被一只巨手捏住,一声脆响,右手上臂的关节已被卸脱,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扔了出去!

西门瞳倒跌丈许,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勉强站定时,右臂已无法抬起,脸上满是惊异的神情。

只听那丑汉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本事倒还算不错,不过用擒拿术拿我,这世上可还没有人能做得到呢!”

刚才西门瞳明明已占据了优势,可是在最后的关头竟然被丑汉忽施手法反制,而反擒西门瞳肩头的,正是这丑汉先前就已经被扭断的左手!

片刻之间,西门瞳脸上的惊异神情尽去,左手一扶右肩,“咯答”地一声,已把右肩上被卸脱的骨环接上。这等接驳关节自是十分疼痛的事,但他的脸上却未露出半点痛苦的表神,只沉声说道:“你练过缩骨功,难怪脱臼的关节可以自己复原,是我大意了。我们再来打过!”

丑汉盯着西门瞳,道:“你的胆子倒是不小,既知dào

我全身关节都不怕擒拿,你又能用什么来制我?”

第五百八十三章 六省拳王

丑汉盯着西门瞳,道:“你的胆子倒是不小,既知dào

我全身关节都不怕擒拿,你又能用什么来制我?”

他从先前西门瞳所用的手法,已看出这黑衣少年所习练的是一门专擅借力打力,反制关节的上乘武功,而他所习练的缩骨功正是这一类武功的克星,若要交手便是会占尽便宜。

西门瞳却不答话,飞身直欺而上,只听得一阵密集的噼啪闷响,双方手臂交击,已斗在了一起。

西门瞳的“燕青拳”本就是以奇巧取胜的拳法,此时他全力施为,身形展转腾挪,手上招式千变,几可令人眼花缭乱。而那丑汉先前两拳击退厉虎,拳上力道本来极为雄厚沉稳,但此时却动了好胜之心,竟并不用拳力取胜,同样使出了奥妙多变的招式,与西门瞳见招拆招,以巧打巧。

一时之间,双方已翻翻滚滚对拆了三四十招,那丑汉一手提着华不石,仅以一只手应敌,竟也能与西门瞳斗得旗鼓相当,未落下风。以此而论,这丑汉的拳法显是比西门瞳更高。

然而就在此时,情势突变,西门瞳忽然疾转欺近丑汉的身前,右臂连转三圈,已拿住了他的手腕!

明知dào

擒拿术对丑汉无用,先前二人拆招之时,西门瞳一直都仅以拳脚攻击,并未再使用反制关节之术,此时忽然使出,丑汉也颇有些讶异,要收臂回夺,却发xiàn

一条左臂竟被对方锁住而抽不回来。

“锁”字诀亦是擒拿术的一种,其目的在于限制对方的行动,而非攻击对手的肢体关节,这种技巧其实比起直接折断关节更加困难,也更危险得多,只因为如若一招未成,未能把对方锁住,出招者自己的便会空门大露,失去防卫之力。

西门瞳的这一式“锁”字诀却用得极是完美,右臂缠卷住丑汉左臂,拇、食、中三只手指皆按压在对方上臂筋骨穴位之上,令得对方臂上的肌肉无法发力,这等锁臂之技,本就是“燕青拳”绝招,也是他与对方交手这四十招,才等来的一个机会!

眼见着一招功成,他左手挥起,一个乌黑的长形物事已出现在掌中,正是一柄三管的火枪,黑洞洞的枪口已抵在了丑汉的脑门上!

对方通晓缩骨术,全身关节都不怕反制,正是西门瞳所习武功的克星,而这丑汉功力高深,拳法招式巧妙,比他犹有胜之,仅以武功而论,西门瞳自知绝对没有取胜的可能。但是他却知dào

自己还有一个机会,便是运用火枪。

西门瞳的火枪乃是一柄特制的三管燧发枪,比寻常的火枪略短,精准和威力却都犹有胜之,乃是当今西方国度中最先进的火枪制造技术的产物。这柄火枪一直装在牛皮套中,先前纵入瀑布时并未被水流淋湿,是以仍是可以发射。

单单用火枪要想对付丑汉自是不易,只因拔枪瞄准和扣动扳机的瞬时,象对方这等高手已经足以做出反应,是以西门瞳只能先用“锁”字诀,限制住丑汉的左臂,让他无法避闪,这才掏枪射击!

一切都只发生在眨眼之间。西门瞳心知这是唯一的可乘之机,只因为如若这一击不中,对方就会有了防范,再想锁住丑汉的手臂便是绝不可能了,是以此时他毫不犹豫地一齐扣动三只扳击,要三枪齐发,将这丑汉射死!

然而扳击虽已扣下,枪声却并没有响。西门瞳大惊看去,才发xiàn

丑汉的一条左臂以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角度弯曲了过来,竟从他的锁闭之术中脱出,抓在了火枪枪管的后方!

丑汉所抓的位置,正是燧发火枪撞针的所在,他的手掌挡住了撞针,火枪自是无法发射。在西门瞳尚未及做出反应之时,只觉得手上一震,火枪已被丑汉夺了过去,而他双肩同时被拿住,“咔答”一声,竟全都被转脱了臼,身体也被一股巨力甩出,不由自主地倒摔了出去!

一声巨响,西门瞳的身体被仍出三丈,重重地撞在岩壁之上,再跌在地上。他嘴角溢出鲜血,已是受了不轻的伤,且两只手臂皆从肩部关节处被所卸下,动弹不得,一时之间竟爬不起来。

丑汉哈哈笑道:“我早已说过,擒拿之术对本人无用,‘锁字诀’亦是一样,你还想试,活该要吃苦头!”

他嘴上说得轻松,其实心中亦是后怕不已。他自己当然知dào

,西门瞳的“锁字诀”配合着火枪出手是何等危险,若不是数月之前他才刚刚把“缩骨功”练到圆满境界,就无法使出刚才的挣脱之术,恐怕今日当真就要被这个黑衣少年用火枪射死了!

也正因为如此,这丑汉反击之时才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全力,用浑厚的内功一招之间就把西门瞳震伤,又连卸了他双肩的骨骼关节。以丑汉的身份地位来说,原本是不应该对一个小辈施出如此重手法的。

此时只见得“哗啦”一声水响,整条瀑布的水帘竟被一柄巨剑劈出了丈许宽的裂缝,一道纤巧的人影已飞纵而入,落在了石梁之上。

虽然在瀑布外面瞧不见水帘后面的情形,但是从丑汉的言语,以及双方交手时发出的声音,杨绛衣听出西门瞳已经败落,当下提起“赤雪”剑飞斩开水流,直纵而入。

一进瀑布,杨绛衣凝目观望,已察看清楚了石梁上的情形,转头对西门瞳道:“你还好么?”

西门瞳俯跌在地上,双肩着地已无法动弹,却咬牙道:“好得很!绛衣姑娘用不着管我,只须对付那个丑八怪!”

杨绛衣点了点头。她自也看出西门瞳双肩上的骨骼已断,且受了内伤,然而面前的这名丑汉武功之高,实是极难应付大敌,当下却无法分身给西门瞳接骨治伤。所幸这黑衣少年的伤势虽重,看起来在一时间还不至于有危险。

“放下华公子,我与你决一高下!”杨绛衣一双美目瞪着丑汉,大声喝道。

那丑汉斜睨着对面手持巨剑的纤秀女子,冷笑了一声,道:“要我放下他么?只看你有没有这等本事!”

这丑汉先前与厉虎和西门瞳交手,虽然过程甚是惊险,却都是一只手提着华不石,以单手应敌,即便是被西门瞳的火枪指住脑袋,几乎被射杀,他也未曾放下华不石腾出右手来应对。此时只对付杨绛衣一个女子,他就更不觉得有必要用到右手了。

然而很快,他就知dào

自己错了,这个女子的剑法,实是他所见过气势最强的剑法!

先前厉虎的剑法虽然犀厉,走的却是奇诡莫测的路数,是以遇到丑汉雄浑无匹的拳力便就无法抵挡得住,而西门瞳的拳术招式虽巧,丑汉拳法的巧妙亦不在对方之下,是以交起手来他单手亦尽可抵挡得住。

而杨绛衣的剑法,本身就是光明正大,一招一式直来直去,以气势为先,全无投机取巧之处,丑汉仅用得上一只手,气势和拳力都大受影响,想要拆挡可就吃力得多了。而此时他也意识到,这名女子的武功,竟比先前的那两个少年都高不少!

交手十剑之后,丑汉退了七步,已靠近了石梁的边缘。杨绛衣却忽然收剑而回,退到三丈之外,沉声道:“放下华公子,我与你决一高下!”

这句话她刚才已经说过了一次,那丑汉根本不屑一顾,此时重新再说,丑汉脸上的神情却已俨然不同,他心中已经明白,实在没有人能用单手抵挡这女子的剑法。

丑汉目光如炬,盯在杨绛衣的脸上,过了片刻才道:“好,我放下他!”

他退后两步,来到石梁的角落,把华不石放在石上,再上前三步,深吸了一口气,双拳一扬,双腿微曲,摆开了一个“古松挂月”起手架势。

这是他上到这道石梁之上头一次摆出拳势,刹那之间,石梁之上的空气已几乎凝固,就连从洞顶澎湃而下的水流,也似乎被他身上所散出的罡气所激,纷纷往外飞卷而出!直到此时,这名丑汉才倾力而为,把绝顶高手的威势发挥了出来!

而杨绛衣抱剑在胸,所摆出的正是“大力伏魔剑法”中最稳健的的“移山势”,剑势如宏,却全然没有示弱之意!

眼看着拼斗一融即发,却忽然有一个声音道:“且慢动手!方门主,你已逐一试过了我们的武功,难道还非要拼一个两败俱伤么?”

说话之人,正是墙角的华不石。他先前被丑汉提在手上,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此时蜷卧在石梁的角落,全身衣衫湿透,头发和脸颊上也尽是水滴,模样甚是狼狈,但两眼却是炯炯有神,直盯着丑汉,声音也沉稳得很。

那丑汉眼睛一横,粗眉拧起,道:“你刚才叫我甚么?”

华不石道:“你就是‘罗汉门’的掌门,我自是应当称呼前辈为方门主了。”

这名丑汉,居然就是号称一对铁拳打遍六省无dí

手的“六省拳王”方长生!

第五百八十四章 冤枉

这名丑汉,居然就是号称一对铁拳打遍六省无dí

手的“六省拳王”方长生!

华不石与这位方拳王从未谋面,此时能够认出他的身份,却还多亏了厉虎先前刺出的一剑。正是那一剑划破了这丑汉的整片衣袖,让这位大少爷瞧见了他手臂之上纹着的一头张牙舞爪的猛虎烙印。

龙虎烙纹,本是“少林派”弟子通过“木人巷”试炼之后在手臂留下的迹记,当初司马逐风的身上便有此烙纹,还曾被楚依依认出,与华不石详细讲说过此事。

能通过“木人巷”试炼的,只有“少林派”中极少数最为顶尖的嫡传弟子,近二十年来,俗家弟子之中只有二人有此本事,除了司马逐风之外,便是这位“六省拳王”方长生。

司马逐风面容清矍,颇有大侠风范,而这方长生在江湖上的名头比司马逐风还响亮许多,却生得五大三粗,甚是丑陋,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方长生依然紧崩着脸,说道:“华少爷既然认出了本人,想必也应当知dào

我因何而来?”

华不石道:“在下猜想,方前辈此来应是为了戚元浩被杀之事。”

方长生的脸色更加阴沉,手腕一翻,张开手掌,一只断为了两截的精钢指环已出现在掌心中,厉声道:“戚师弟当日受吾之命,到鄂境去给‘凤翅帮’的关氏兄弟送信,在甘林镇上却与你们‘恶狗门’的镖队发生了冲突,于是你们便在路上伏击,刺杀了戚师弟和‘凤翅帮’帮众二十五人,是不是!”

先前“恶狗门”的镖队一行在官道上发xiàn

了戚元浩和“凤翅帮”众人的尸体以后,曾把他们全都安葬,这只精钢指环也随着戚元浩的尸身一起埋入了地下,如今却又出现在方长生的手中,想来“罗汉门”定是找到了当日的埋尸之地,又把那些尸体挖了出来。

眼见方长生声色俱厉,华不石却气定神闲,道:“方前辈手持这个指环,想必也见过了令师弟的尸首了?”

方长生道:“见过了又如何!”

华不石道:“前辈既见过,又何必非把这杀人罪名拿来冤枉我们?”

方长生眉头一凝,道:“华少爷此话何意?”

华不石用手撑地,在石梁上坐直身子,道:“令师弟和‘凤翅帮’的二十五人,皆是被人用重手法徒手击毙,令师弟更是被杀人者一招击碎了整条上臂,同时震断心脉而亡。在下刚才初见到方前辈时,还以为你便是那个杀死戚元浩的人,直到得知了前辈的身份方知不是。”

这位大少爷轻咳一声,又道:“试想江湖上有方前辈这般沉猛拳力的人有几个?方前辈既然调查过甘林镇上发生的事,想必也探知了当日我本少爷身边高手只有三个人,前辈适才逐一试过他们的武功,应当明白他们皆无此能才是。”

方长生一双圆眼盯着华不石,过了半晌脸上的阴沉神色才渐渐淡去,嘴角一弯,道:“不错,方某人一向不会冤枉好人,戚师弟并非死于你们之手。”

华不石的脸却板了起来,道:“方前辈是宗师高人,自然不会冤枉好人,不过今日之事,前辈打算要如何交待呢?”

方长生愕道:“甚么如何交待?”

华不石道:“方前辈挟持本少爷在先,又接连打伤我门下高手,这等无端上门伤人之举,前辈难道不应当对我‘恶狗门’有所交待么?”

方长生盯着华不石,忽然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华少爷,‘罗汉门’下的弟子不少,你可知dào

为何我今日一个也不带,只身上碧萝山来?”

华不石道:“为何?”

方长生道:“只因为碧萝山上有纵有千军万马,方长生一人亦能够来去自如!如若你们是杀害我师弟的凶手,今日就是本**开杀戒之时,即便不是,也无人可以拦得下我,又何须做甚么交待!”

“罗汉门”在是豫境中数得上的白道大门派,身为掌门人的方长生素有侠名,又是一代宗师身份,行事本应当有一些道义准则,与黑道中人自不相同。先前他虽然挟制着华不石,拼斗之时却并未用他去挡刀剑,出手也多少留有一些余地,便是此理。

可是不管白道黑道,到头来依然是强者为王,谁的拳头大些谁就有理。方长生此话说出,无疑是摆明了依仗着自己武功高强,未把“恶狗门”放在眼里。

华不石的唇角噙着冷笑,说道:“方前辈说此处你可以来去自如,我却不相信!”

他眼睛一瞪,大喝道:“厉虎!传令霹雳营弟子,准bèi

乱枪射击石梁,不留下一个活口!”

先前几人跃入瀑布在石梁上拼斗,霹雳营的弟子早已进了石院,如今全都散布于瀑布前的巨岩上。华不石一声令下,厉虎手掌一抬,二百支火枪已尽数举起,黑洞洞的枪口全都对准了瀑布!

方长生目光一凛,道:“你叫他们射击,难道自己也不要命了么?”

隔着水帘,从瀑布外面全然看不清石梁上的情形,在水帘之内也同样无法躲避从外面射进来的铅弹,如果二百支火枪如此密集地乱枪齐射,石梁之上恐怕无人能够生还,方长生固然会被射死,华不石、杨绛衣、西门瞳三人亦是难逃性命。

方长生本想着只须挟制住华不石,“恶狗门”的众人就不得不有所忌惮,他便可以从容下山,却没料到华不石竟然会下令火枪齐射,要拼个玉石俱焚。

方长生一双圆眼眯缝盯向华不石。他素闻“恶狗公子”机变狡诈,心中并不相信这位“恶狗公子”当真敢做这种同归于尽之事。

华不石望着方长生,似也看透了对方心思,道:“方前辈大概是怀疑本少爷的胆量,那我们也不必多说了,就拿我们这三条命来换前辈的性命便是!”

他转过脸对杨绛衣道:“姐姐,你可愿意和小弟一起死在此处么?”

杨绛衣迈步而行,从方长生的身旁经过,来到了华不石的面前,在这位大少爷的身边与他并肩坐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说道:“不论在哪里,我们都一起生,一起死!”

见她走过去靠近华不石,方长生本想要阻止,却不知为何竟没有动手。

这个以巨剑为兵器的女子正直坚强,决非狡诈圆滑之辈,先前交手时从她的剑法之中方长生就已经了然,在他们这等高手的眼中,从武功使可知晓一个人的心性,这本是完全不能作假的。

此时眼见杨绛衣一脸的决绝之意,似乎当真准bèi

与华不石一同赴死,方长生心中打鼓,先前坚信华不石只不过是虚言恐xià

的想法,不免有了些许动摇。

华不石又对西门瞳道:“你呢?”

西门瞳俯跌在地上,依然未能爬起来,却大声道:“死就死了,有甚么了不得?拉着这丑八怪一起死,总算够本!”

华不石点头道:“好!”

他提高声音,对瀑布外喊道:“厉虎,传令开枪!”

此时石梁之上,华不石与方长生本是在互斗心机。方长生当然不愿意与对方同归于尽,但同样抱着华不石亦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根本不敢当真开枪的想法,只要此时华不石再向他说一句威胁或施加压力的言语,他的这一信念就会更加坚定,绝对不会再做半点妥协。

然而华不石竟连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便直接下令开枪,行事如此果决,即便方长生的心神再坚定,仍是不免大震了一下。

这“恶狗公子”竟然真的准bèi

要死么?

“且慢!”方长生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华少爷是一派主事,本人今日不过伤了你门下的几名弟子而已,你便不惜拼死,难道不觉得太草率了么?”

华不石抬眼望向方长生,阴沉着脸看不出一点儿表情,心中却已知dào

这一场心计的比斗,到了现在他已占据了主动。对方此时开口,就说明方长生的心中已经有了犹豫,摸不准这位大少爷是否真的敢与他拼命。

“本少爷身为一派主事,若是门下弟子平白被人所伤却不能找回场子,只为苟全自家性命,活着又有甚么的意思!”华不石冷冷说道,“还有一事也不妨坦言相告,本少爷身患‘乾元绝脉’之症,本就没有多少年可活,现在就拼掉这条性命,倒也并不算可惜!”

方长生脸色一变,只一步便已欺到了华不石的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腕脉。

“乾元经脉”是世上少有的奇症,寻常的医士大夫不能诊断得出,但是“少林派”弟子本都精通于医术,当日司马如兰给华不石把脉时便探查出了此症,方长生与她父亲司马逐风同是少林俗家弟子中的顶尖人物,要探查出来当然更加没有问题。

片刻之后,方长生放开了华不石的手腕,神情已十分难看。

如果说先前他只有心中存疑,如今却已完全相信,这位华少爷确是敢和他拼一个鱼死网破。一个身患绝症本就没有几年可活的人,心态很容易会变得偏执,行事也难免疯狂而不可理喻,和这种人拼命,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第五百八十五章 狮子与白菜

如果说先前方长生只是心中存疑,如今却已完全相信,这位华少爷今日确是敢和他拼一个鱼死网破.一个身患绝症本就没有几年可活的人,心态很容易会变得偏执,行事也难免疯狂而不可理喻,和这种人拼命,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他只得道:“好,华少爷且说一说,你想要本人如何做出交待?”

方长生这般问话,就等于宣告妥协,愿意对先前的伤人之举做出一些补偿。

华不石盯着方长生,沉默了半晌才道:“本少爷此次前来豫境,只是为在豫境建立‘恶狗门’分舵,发展本派的势力,如果‘罗汉门’愿意支持,我们便是朋友,方前辈今日伤我门人之事本少爷也可以不再计较。”

“罗汉门”是豫境数一数二的白道门派,总坛位于开封府,势力却是遍及整个河南省。而更加重yào

的是,“罗汉门”乃是“少林派”最大的旁支门派,方长生、戚元浩等人本就是少林弟子,从某种意义而言,“罗汉门”亦是代表了“少林派”的利益。

如果得到“罗汉门”的支持,对于“恶狗门”在豫境发展势力,无疑是极为有利的事情,这也就是华不石知晓了方长生的身份之后,与他比斗心计,不惜拿性命与他豪赌一场的目的。

方长生道:“哦?却不知华少爷想要‘罗汉门’如何支持贵派,有些甚么条件?”

华不石道:“有两个条件。一是‘罗汉门’与‘恶狗门’结盟,且支持本门在豫境各州府城市建立分舵,此事必须公诸于众,让豫境所有江湖门派全都知晓才行。”

方长生道:“那第二个条件呢?”

华不石道:“第二个条件,便是方前辈须得想办法,使得‘少林派’同意本门在豫境的扩张之举,不能让他们对本门的作为有所阻碍。”

方长生一双圆眼盯着华不石,忽然哈哈一笑,道:“两派结盟之事轻而易举,本人出身‘少林派’,方丈圆通大师和寺中各堂的主持皆是我的师兄弟,他们多少还能卖方某一些薄面,让少林同意贵门在豫境发展势力,想必也不成问题。如此我们便一言为定,如何?”

眼见方长生答yīng

得如此爽快,华不石却是微微一怔。

要知“恶狗门”在豫境建立分舵,无疑是要从本地门派的碗里硬生生分一杯羹出去,其中涉及的实jì

利益非同小可。而“少林派”乃是豫境各家门派之首,要让其同意“恶狗门”在豫境发展势力,本也是极其困难之事。当日在鄂境中,“武当派”便曾阻挠华不石的扩张计划,这位大少爷费尽心机,还让舒玉抬出了张松溪的名头前去游说,最终也未能让“武当派”让步,只得放qì

而回。

华不石提出这两个条件,不乏狮子大张口之意,本想着方长生就算为顾全自家的性命,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答yīng

,想必还有一番漫天要价和就地还钱的过程。却没料到这位方门主根本想也未想,便一口应承下来,简直比花上一文钱买棵白菜还来得干脆!

事出意wài

,倒令得华不石不由得迟疑起来。

方长生却已把手掌伸到华不石的面前,咧着大嘴一笑道:“这两个条件本人全都答yīng

,华少爷的神色犹豫不决,莫非又想要反悔么?”

华不石道:“方前辈如此爽快,本少爷自也不会反悔,那就一言为定!”

他说着伸手与方长生的巨掌轻轻一击,算是达成了约定。

虽然心中颇有疑惑,但以方长生一派掌门宗师的身份,既然答yīng

了条件也不应有诈,华不石自也决定先应承下来再说。

方长生道:“十日之后,也就是八月十五中秋之夜,本门借怀庆城‘铁象帮’齐老爷子的宝地,邀请豫北各家门派的主事者齐聚一堂,共襄盛宴。际时请华少爷前往,你我门派的结盟之事,便可以在宴会上公诸于众,不知华少爷意下如何?”

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大红纸帖,递到了这位大少爷的面前。

华不石接到手中,展开察看。虽然此处光线幽暗,但是借着水帘中透过的天光,仍是可以勉强瞧清楚确是一张请柬,上面写着“八月十五在怀庆城内齐家庄设豫北英雄宴,诚邀前往赴宴”等等字样。

华不石合起请柬,点头道:“好,本少爷到时必去!”

方长生长笑一声,道:“那就十天之后在怀庆府再见,今日本人就先行告辞了!”

方长生说话之间已转过身去,便要向瀑布之外飞纵,但目光一扫俯跌在地上的西门瞳,却又停住身形,几步走到了他的身前,伸手抓住了这少年的肩头。

“咯答”两声轻响,西门瞳双肩上的关节已被接上。精通分筋错骨术的人必定也擅长接骨,方长生不愧是拳法宗师,便是这一手独门接骨的手法亦非寻常人可比。

他望向西门瞳的双目,缓缓说道:“少年人习武用功,天赋又好,很不容易。不过武功之道,无论用巧或是用力都需yào

火候,你刚才拔出火枪出奇不意,却不知dào

‘兵器为用’的道理,不然就不会那般容易被我夺下。”

方长生右掌一张,火枪已从地上跳起,落到了他的手中。

先前方长生从西门瞳的手里夺下火枪,后来在与杨绛衣交手时就扔在了一旁,此时他使出隔空取物的手法,那支三筒火枪到了他的手中,如同变戏法一般在前臂上连转了五六圈,而方长生的一只手掌竟柔若无骨一般地随着火枪而动,五只手指依次从扳击上滑过。

以西门瞳的眼光,自能看得出来方长生并不是变戏法,而是在施展一门极高明的武功,这支火枪在“六省拳王”一只粗大的巨掌中,不仅随时都能瞄向任何方向扣动扳击发射,而且绝没有人能夺得下来。

虽然西门瞳不知方长生是如何能做到的,但他却很清楚,火枪在对方手中才是真zhèng

具有杀伤力的武器,相比方长生的这一手武功,他自己使用火枪简直就象是小孩儿在玩木棍,不仅笨拙,操控之力也差得太远!

疾速旋转的三筒火枪在方长生的掌心倏然停住,递到了西门瞳的面前。

西门瞳一把抓过,大声道:“我现在的武功确不如你,不过下一次见到,西门瞳定要再做领教!”

这位黑衣少年的武功或许并不是最强,但天生就具有的骄傲好胜之心,却没有谁能比得上。

方长生大笑,说道:“年轻人有志气,很好!只不过你想要与我一战,至少还须再练十年!哈哈,可惜你已拜在了恶狗门下,否则本人倒是很愿意收你这么一个徒弟!”

大笑声中,方长生身形纵起,已掠出了瀑布的水帘。

瀑外岩石之上的厉虎已经听到了先前华不石与方长生的对话,是以不加阻挡,喝令霹雳营的弟子让路,这位相貌丑怪的“罗汉门”主施展出绝顶轻功,转眼间已越了石屋,向山下飞纵而去。石屋外面和山道之上的一众义军兵士不谙武功,就算想要阻拦,却又哪里还能来得及?

※※※※※※※※※※※※※※※※※※※※※※※※※※※※※※方长生此来,连战二小和杨绛衣,厉虎和西门瞳皆受了伤,情形颇是惊险,却也总算是消除了戚元浩被杀的嫌疑,同时给“恶狗门”在豫境发展带来了一个契机。

十日之后的中秋英雄宴,华不石当然不想错过,当下兴致勃勃地准bèi

要亲自前往怀庆城赴宴,只可惜世事难料,他就算想去也去不了。

这是因为华不石生病了。

碧云瀑的水流是来自于碧萝山顶的寒泉,既便是在夏秋时节,也冰凉透骨。

华不石被方长生挟持着纵跃过水帘,全身都被水流浇得透湿,在瀑布后面的石梁上又被水气冲了半日,这对于习练有内功的高手来说自不算什么,可是这位大少爷身体本就虚弱,抵抗力极差,这般折腾一下就足以让他受凉病倒。

第二天华不石就发起烧来,额头滚烫,嘴角干裂,卧在床上全身无力,连下地也是难能。杨绛衣焦急万分,守在他的床前不知如何是好,倒是那位李夫人高婉容还有些办法,吩咐人骑着快马下山,到附近的村镇去请了好几个大夫来。

若论医术,这些山野村镇上的大夫,与华不石这医圣门徒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华不石也不要这些大夫把脉,便让杨绛衣给了他们几两银子全都打发走了,到了中午精神稍好时,他自己写了一个药方,叫厉虎拿去抓药。

对于自己的病,华不石自是清楚的很,也知dào

并没有大碍。只不过这等风寒侵体,实是因为他天生体质赢弱所致,并非一两日工夫就能用药力驱尽,必须要慢慢调养,至少十日八日方能好得了。而这么一来,怀庆城的“英雄宴”他是肯定去不成了。

华不石病倒的第四天上,李自成便回了山,一听说石兄弟病了,几乎衣不卸甲就前来看望。

第五百八十六章 小病是福

华不石病倒的第四天上,李自成便回了山,一听说石兄弟病了,几乎衣不卸甲就前来看望。

此时华不石已服过了好几付药,精神稍好了一些,虽然还不能下地走路,但是在床上坐起来说话聊天已不成问题。在他生病的这几天里,杨绛衣寸步不离守在床前,西门瞳和厉虎也时常来屋中看望,小宁宁更是每日清早就跑来,直到天黑才走。

所谓小病是福,这位大少爷虽动弹不得,倒是不用担心躺在床上无人陪伴,碧萝后山上的小石院里比起先前他没有生病的时候还热闹许多。

李自成见华不石没有大碍,脸色渐宽了些,但聊了没几句,他的眉头却又重新皱了起来。华不石问起缘由,李自成也不隐瞒,当下便把令他发愁之事讲了出来。

使得这位“八队闯将”一筹莫展的事情,原来是粮食。

碧萝山上有三千人马,加上前来投奔的流民共有一万三千人,以往的粮食来源,一是劫掠豫境各地的地主大户,二是在山下开垦土地,种植一些庄稼,倒也勉强可以自给自足。

然而这一次去到辽州“金梁寨”参加举义大会,各路义军组建成了三十六营,一众首领所商讨的结果,却是诸营人马一起渡过黄河开进豫境。

这其实亦是迫不得已之举,只因当下朝廷已在晋境中聚集了近七万官兵,由三边总督洪承畴统领,正大举追剿义军,就算是各路义军之中兵马最多的“紫金梁”王自用、“八大王”张献忠和“闯王”高迎祥,也无法抵挡得住。

要从晋境进豫的义军共有十余路之多,除了王张高外,还有“闯塌天”刘国能和绰号“曹操”的罗汝才等,共计四万余人马,他们渡过黄河之后,就打算到李自成的碧萝寨集结,再准bèi

下一步的动作。这也可算是最为合理的选择,李自成本就是豫境之中最强的一路义军人马,且碧萝寨地处豫北,距离黄河渡口不算远,义军前来较为方便,而崤山的地形崎岖复杂,官军想进山追剿也是不易。

其中最难以解决的,却是吃饭问题。晋境的义军近数月以来与官军多场鏖战,如今渡河而来,都不会携有太多粮草,而碧萝寨现有的存粮要供应这四五万义军,维持不了一个月便要耗尽。

前些日子李自成麾下的大将刘宗敏率部到洛阳附近“借”粮,所获甚是有限,难以满足忽然增加的这许多人马的需求。事实上豫境各地能够“借”到粮的豪坤大户,早已被义军多次光顾弄得焦头烂额,仓廪虚空,从他们的身上再也榨不出更多的粮食来了。

不过豫境中倒也并非真的再没有粮草,只不过实难获取得到而已,因为如今几乎所有的粮草,都已集中在了几座大城的仓库里。而这些大城皆有官军的重兵把守,要想抢来粮食,无异于虎口拔牙。

然而现今却已没有别的办法,强攻城池已是势在必行!

开封、洛阳皆是豫境的大城,若能攻得下来别说是五万义军,便是再多五万也不用再为粮食发愁。只不过这些大城全都是墙高池深,每座城中都至少有两万以上的官军驻守,要攻下几乎没有可能。

别看义军有四五万之众,比起两三万官军人数似乎为多,但想强攻坚城,至少须有守军五倍以上的兵力才有把握。而各路义军之中象李自成麾下的这般精兵实在太少了,绝大多数皆是战力极弱,几未经过训liàn

的农夫,他们的兵器装备更是简陋不堪,盔甲是不可能有的,许多人就是穿一身布衣拿着木叉和竹枝,连大刀长枪都没有几杆。这五万义军和两三万官军在平地上作战,也殊无胜算,何况是要去围攻城池?

在豫北的几座大城之中,也唯有怀庆府的守备最弱,似乎有一线被攻下的可能。

当然所谓守备最弱,也只是相对洛阳开封而言。怀庆府亦有八千驻军,由总兵余爵统领,而怀庆的城墙虽不及其他几座大城高,却也有三丈以上,且挖有护城河,并非是一块容易啃的骨头。

更令李自成的担忧的,是怀庆城中还有好几家江湖门派,其中最大的“铁象帮”便有六七百弟子,加上其他几家帮派的帮众,至少有近两千人。且不说几家门派中的众多高手,仅就这些修习过武功的帮派弟子,就非普通官军的战力可比。

一般来说,只要没有利害冲突,江湖门派与义军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但是怀庆城是“铁象帮”等几家门派的根基所在,城中的产业大多属这些门派所有,义军若强攻城池,便已威胁到了他们的利益,这些门派很可能会帮zhù

官军守城。

如果说对付城内八千官军,义军尚有一线破城的希望,若是再有这多家门派的力量阻挠,想要攻破怀庆却是难上加难。

然而怀庆城却是非打不可,这不仅关系到进入豫境四五万义军的出路,亦是碧萝寨中收容的万余流民生存下去的希望。没有粮食,所有的人都活不下去!

听完李自成的一番话,华不石一时之间却是沉默不语。

方长生的“英雄宴”就摆在怀庆城中“铁象帮”的总坛齐家庄,如果义军在这个关头上攻打怀庆,要面对的恐怕还不只是原本城中几家门派,还有整个豫北的各个白道门派中的众多高手。

以“恶狗门”的立场而言,华不石本是无须去管这些事情,可现下他却又无法置身事外。和李自成的交情自是一个原因,而碧萝寨所收容的万余流民之中,也还有跟随着“恶狗门”前来的一千余人,要得到粮食,让这些人有饭吃,也可算是这位大少爷的责任。

思虑了良久,华不石才把中秋“英雄宴”之事告知了李自成,又道:“怀庆城中现下已聚集了豫北大部分白道门派的主事者,如若急于攻打,这些门派的高手定会相助官兵,徒增困难。鸿基兄何不劝说高闯王和各路义军头领,拖后一些时日再行攻城,想必也能容易一些。”

李自成本对“英雄宴”一无所知,听闻此讯吃了一惊,道:“若真如石兄弟所说,我们也只能把攻城的计划延后,待得那些江湖门派的高手离开怀庆后方才行动。只不过碧萝寨的存粮不多,各路义军兵马一到,只怕是维持不了多久。”

华不石道:“兄台不必担心,既只是一宴,各派中人在怀庆城势必不会留得太久。而且以小弟之见,如若义军能声明攻下怀庆之后,对各家帮派在城中的产业不加侵犯,就算是‘铁象帮’那几家门派,也未必就会相助官军守城。”

华不石本是帮派大少爷出身,对于门派中人的想法自是了解得很。只要自家的产业和利益能够保全,大部分的江湖门派都不会去做帮官军守城这等徒损实力充当炮灰的事,至于城池是在官府还是义军的手中,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李自成想了想,道:“若是如此,自是再好不过!我等攻打怀庆,只为了获取官府屯集在城中的粮草,其他的产业本也没有必要去动。”

华不石点头,又道:“八月十五的‘英雄宴’,小弟虽因有恙去不得怀庆,却会派门下的弟子前往,际时正可以趁机探察一下怀庆城中的兵力虚实,看看如何才能攻下此城。”

李自成大喜道:“有石兄弟帮忙,我们攻城的胜算定会大了许多!当哥哥的这可得多谢兄弟啦!”

华不石浅笑道:“鸿基兄言重了,便只为了兄台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的高义,小弟也自当尽lì

相助的。”

二人又述谈了半个时辰,直到华不石感到疲累,李自成这才告辞离开。

此时天色已近晌午,华不石吃了一碗稀粥,便要躺下休息,却有弟子前来禀告,竟是楚依依也回来了。

楚依依进门之时,华不石从床上半坐起身来,拱手说道:“依依夫人往来奔波,实是辛苦啦!”

楚依依快步走到近前,扶着这位大少爷重新躺下,道:“这一点辛苦不值一提,倒是依依接到消息听说公子病倒了,现下可好些了么?”

华不石道:“我不过是不慎受了风寒,略有小恙而已,过上七八日也就好啦。却不知夫人出行搜集豫境中的情报,可有甚么收获?”

楚依依却微嗔道:“公子一见依依,便问情报的事,你不知dào

依依听说公子生病,心里有多么担心着急,骑着快马赶了一天一夜呢!”

华不石见楚依依一双美目望着自己,果然全都是关怀之意,再见她玉面之上沾着不少尘土,显是赶了许多路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动。

楚依依本就是一位极有魅力的女人,即温柔又娇媚,被这样的一个美人关切,但凡是男人很容易就会想入非非,难以把持得住。

过了半晌,华不石才把荡漾的心神稳定了下来,微笑道:“依依夫人无须担心,小可的病实无大碍,吃过了几副汤药后已然见好多了。夫人还是把这些日子所得到的情报,先说来让我听听吧!”

楚依依盯着华不石,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依依若不赶紧说出来,公子想必也是不能安心的。”

第五百八十七章 双盟

如今豫境中的形势,实是比华不石先前预想的还要混乱和复杂得多.

其中不仅有江湖门派、黑白两道之争,还有官兵和义军的战事,以及官府内部朝中各党派的争斗,而且局势变化之快,头绪之多,以一锅乱粥来形容再恰当不过。就算是“千花坊”这等组织,要搜集到豫境之内各方势力较为全面的情报也甚是不易。

以白道门派而言,豫境内的首屈一指的自非“少林派”莫属,不过“少林派”所在的嵩山本非繁华之地,又是禅寺,不便于打理俗家事务,所以其门下的多数产业都交于旁支门派管理,而这些产业遍及各府各城,实非是小数目。

在豫境之中,“罗汉门”便是“少林派”最大的旁支门派,大部分“少林派”的产业都由“罗汉门”负责经营,门主“六省拳王”方长生本就是少林俗家弟子,“罗汉门”下的大多数高手也都出自少林寺。两派的人脉和武功传承尽皆相连,说“罗汉门”就代表着“少林派”在豫境的利益也不为过,而其他的门派势力都莫敢与其争锋。

这等一派独大的形势持续了许多年,直到数月之前才突然被打破。豫境之中出现了一股势力,居然敢向“罗汉门”叫板,而且一时之间形成了均势,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股势力名为“富贵盟”,而发起者,却是“王屋派”的掌门,“富贵山庄”庄主左竣花。

“王屋派”乃是道家门派,与少林素无瓜葛,倒是与“武当派”有些牵连,这位左竣花左员外,若论起辈份来,还可算是现今武当掌门宝铉道君的师叔。当然这等排辈已是隔着许多重的关系,大概八棍子也难打得着。

“王屋派”虽不是甚么名门大派,但“富贵山庄”正如其名,有着富甲一方的资财产业。三个月之前,左竣花拉拢了豫境中的十余家中小门派,宣bù

成立“富贵盟”,而随后便与“罗汉门”发生了多次冲突,皆是为了地盘和产业利益的争夺。

“罗汉门”中高手不少,又有“少林派”做后台,要与其对抗当然不易,但“富贵盟”并不仅是那十余家小门派的力量,还有着整个豫境黑道的支持。据说豫境黑道盟的总瓢把子楚长亭,已经与左竣花的小女儿左京京定下亲,成了“富贵山庄”的准女婿。

楚长亭年纪仅二十六岁,却是“天下盟”中少有的年轻高手,在“黑风录”上排名第十五位。他所占据的桃花峪水寨位于睢州地界的黄河之上,寨中上千人马,势力强悍。而且身为豫境黑道盟的龙头老大,豫境内数十家黑道山寨的人马,都归楚长亭调遣。

有了黑道的介入,“罗汉门”和“富贵盟”的冲突不仅未能占到便宜,反而损失不小,只因为相对普通白道门派的弟子,黑道中人的手段更为狠辣,下手也全没有顾忌。

数月以来双方人马冲突不断,也各有死伤,但首领人物倒是还未曾正面对决过。以名气而言,中原六省拳法第一的“六省拳王”方长生,自是要大大超过左竣花这位“王屋派”的掌门人,而既便是楚长亭,以武功而论也应当会逊色方长生一筹。

“罗汉门”奈何不了“富贵盟”,尚有另一个原因,便是左竣花有朝廷势力的支持。这位左员外的侄子左良玉,官居京畿要地昌平镇总兵,属东林党人,而左竣花在豫境中的最大的依仗并不是黑道盟,而是坐拥数万重兵,同是东林党人的明宣大总督张宗衡。

通吃黑白两道,又有朝廷总督支持,“罗汉门”再强,想要一口吞掉“富贵盟”也没有那么容易。

象“罗汉门”和“少林派”这等名门大派,在官府里当然也并非就全无根基,而这两派的根基便是河南巡抚范景文。范景文官居三品,品级不下于张宗衡,在当朝的三大党派之中,属于五王党的元老之一。

朝中三党的争斗早已白热化,在豫境地界亦是如此。东林党为了削弱范景文在本地的辖制之权,不断在各个州府安插己方亲信党羽,那位南阳总兵尤世禄便是其中之一。

“罗汉门”,“少林派”和“富贵盟”之间的对立,已经不仅仅是江湖门派及黑白两道的矛盾,其实亦演变成了朝廷中对立党派相争的工具。至于是江湖门派利用了官府的势力,还是朝中各家党派利用这些门派力量互做争斗,却是很难说得清楚。

为了集聚力量与“富贵盟”对抗,“罗汉门”近数个月以来,广发盟贴,邀请豫境中的各家白道门派缔结盟约,仅所谓的群英会、英雄宴便在各地举办了五六场之多,就连附近鄂境、晋境的一些门派亦是尽lì

拉了过来,当日戚元浩去给“凤翅帮”的关家兄弟送信,也就是为了商讨结盟之事。

象“罗汉门”这等大门派,以往本是极少与别派结盟,而就算要结盟也会寻找声名和实力都相若的名门大派,但现如今却是不分大小,也不管实力的强弱,名声好坏甚么更无所谓,一概都照单全收。

只因为在当下这等天下大乱的形势之下,如若“罗汉门”不做拉拢,这些门派迟早会被“富贵盟”拉过去,是以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强些。

听楚依依讲了这些,华不石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当日方长生为何如此爽快就答yīng

了他的条件。事实上“恶狗门”要在豫境发展势力,结盟之事就算华不石不说,只怕方长生也会自己提出来。

当下华不石便把方长生前来寻衅,在碧云瀑布中一场大战,后来又订下盟约以及相邀参加怀庆城英雄宴之事对楚依依说了一遍。

楚依依听完之后莞尔一笑,道:“如此说来,公子实是吃了一个大亏,结盟之事若由方长生提出,公子就算再多索要些好处,只怕他也会答yīng

。”

华不石苦笑道:“谁说不是?若没有依依夫人告知,直到现在我还被他蒙在鼓里呢!”

楚依依道:“不过依依以为,与‘罗汉门’结盟倒也并非坏事。如今豫境之中如此混乱,我们既要在此地立足,与‘罗汉门’结盟,总比投靠‘富贵山庄’稳妥些。”

华不石却眉头一轩,道:“夫人也是如此认为,如今在豫境中争斗的两方势力,‘罗汉门’要更强一些么?”

楚依依道:“妾身确是如此作想。现下双方未分高下只是一时之势,‘罗汉门’与‘少林派’本是一体,无论门下的高手还是门派的产业势力,皆要大大超过‘富贵山庄’,只要两派组织起人马大举攻上门去,就算左竣花有黑道支持,想必也不是对手。”

她略一停顿,又道:“至于官府的力量,虽然可以借用,但双方的高手火拼争斗起来,官兵也未必能起到多少作用,何况‘少林派’和‘罗汉门’在官府中亦非无人支持。”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夫人说得一点不错,但这也正是华不石心中不解之处。即然‘富贵盟’非两派之敌,双方强弱之势如此明显,黑道盟倒还罢了,为何还有那么多的白道门派投奔‘富贵盟’?而且就算是左竣花本人,亦是应当深知此节,又怎会有胆量大张旗鼓与‘罗汉门’和‘少林派’作对呢?”

楚依依闻言怔了一怔,道:“公子这么一说,妾身也觉得有些古怪。只可惜这次依依回来得匆忙,若再花些时日,探得多一些消息,说不定便可解开公子的疑问了。”

华不石道:“那就有劳夫人,让‘千花坊’的眼线再多加打探。不过如今既已和方长生约定结盟,倒也没甚么可以后悔,眼下之事,便是去参加怀庆府的英雄宴了。此宴我本应当亲自去赴,只因为这病恙的关系实难行路,只好让西门瞳代我前往。”

他目光望向楚依依,说道:“却不知依依夫人可否与他一道前去?西门瞳毕竟江湖经验不丰,若有夫人照应,我也可以放心一些。”

楚依依道:“若公子一定要妾身前往,依依自当从命。不过这几日妾身想再去往王屋山一趟,打探一些‘富贵盟’的内幕消息,或会对我们在豫境发展有所助益。怀庆的英雄宴嘛,我倒有一人可以陪西门少侠同去,定然十分适合。”

华不石道:“哦?不知是谁?”

楚依依微微一笑,说道:“就是墨羽了,你也曾见过她一面的。”

华不石皱眉道:“那个小姑娘的年纪还不及西门瞳,依依夫人当真确定她能去得么?”

楚依依却是一嘟绛唇,说道:“华公子的年纪也不大,怎生如此瞧不起年轻人?墨羽聪明伶俐,是‘千花坊’最能干的弟子,江湖经验不在依依之下,武功更比我还好,如若她都去不得,依依就更是无法胜任了!”

第五百八十八章 公子丫环

怀庆府乃是古城,古称为怀州.

怀庆之名,来自于元朝时的元仁宗爱育黎拔力八达。相传这位皇帝在继位之前,曾经在怀州奉养生母长达五年之久,在此期间他访查乡情,了解当地百姓的疾苦,协助州官发展民生,很得怀州民众的拥戴。

后来爱育黎拔力八达当上皇帝,改年号为“皇庆”,怀州也就改名为怀庆路,直至大明朝朱元璋统一天下,又改做了怀庆府。

怀庆城位于豫北平原之上,并无天险可据,一向并非是兵家的要隘。然而正因为官道平直,车马通达,此地却成了豫、晋、鲁、冀数境货运商旅往来的要道。除去洛阳和开封,怀庆亦便可算是豫境中最为繁荣的大城了。

晌午时分,正是一天之中城门前最拥挤的时候。在西城门外,想要进城的车马行人,已排成了一道十余丈的长龙。城墙上有不少官军守卫,还有巨驽石车等守城器械,而在城门口上,一排拒马角木横在道路当中,一名小校带着五六个兵士正对进城之人逐个询问盘查。

现今河南匪患猖獗,据说原本在晋境活动的好几路悍匪也都进入了豫境,各州府城镇都加上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怕被匪徒们混入城中。

排队进城的队伍里,两匹骏马甚是引人注目。前面一匹白马背上骑着一位青衫磊落,书生装扮的公子,而跟在后面的黑马上,则是一个翠绿短裙,身材娇小的丫环,一望而知他们乃是一对主仆。

最能吸引旁人目光的当然不是马,而是马上的人。小丫环倒也罢了,那位书生装束的公子丰神俊逸,气宇轩昂,实是俊美得很,无论是谁瞧见了,都不免想要再多看几眼。

随着队伍缓缓前行,过不多久二人已来到了城门边的关卡之前。那青衫公子将马缰带住,并不下马,却露出了一脸的倨傲之色。

守城的小校脸色一沉,叫道:“你是什么人!要作死么,快给老子下马来!”

那青衫公子却全无反应,也不作答,就好象未听见那兵士的喝话一般。

如果看守城门的小校是个女子,或许无法对这位青衫公子生气,只因为他实是生得太过俊美,大多数女子见了都会心动,只可惜这小校却是个大老爷们,越瞧着这青衫公子就越觉得不顺眼,当下大怒,喝道:“你这小子聋了么!再不下马,老子把你当土匪抓起来杀头!”

此时后面的小丫环却早已跳下马来,走到到近前,对那名守城小校道:“这位大哥,我有话与你说。”

小校没好气道:“什么话?”

小丫环将嘴凑到那对方的耳边,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又从怀中摸出了一块两许重的碎银,塞到了小校的手中。

那守城门的小校脸上青白交替,态度却立时迥然而变,哈着腰陪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小的可不敢收姑娘的银子。”

小丫环却摆了摆手,道:“用不着客气,就算是公子的打赏,还不快闪开让公子进城!”

那小校哈腰道:“是,是,多谢公子。”将碎银塞进口袋,转身对兵士喝令:“还不快去搬木障,都挪得开些,莫要刮伤了公子的座骑!”

横在路当中的角木被搬开,那青衫公子与小丫环各驱马匹,驰进了城门。

这一对主仆装扮的公子丫环,就是前来怀庆城来参加英雄宴的西门瞳和墨羽了。

进了怀庆城门,二人来到了大街上,西门瞳的俊脸之上依然好象是结了一层冰,勒住马道:“喂,我们要上哪儿去投宿?”

墨羽却笑吟吟道:“公子只须径直走,到了前面的十字街向右转,沿着小街再走三四百步,便能瞧见一家‘福来宝’客栈的招牌,是这怀庆城中的老字号,客房舒适且又不贵,我们就住在那儿好不好?”

西门瞳也不多言,提缰欲行,墨羽又道:“出门时华少爷和我家夫人都嘱咐过,我们此行前来怀庆要多加小心,不可以太过张扬,刚才在城门口时,公子为何故yì

与那守门小校过不去,无端招惹麻烦?本来我们只须下马通过便是,却还多花了一两银子。”

西门瞳却轻哼了一声,道:“反正就算我招惹麻烦,你也有本事摆平。而且你拿走了我几千两银票,多花这一两银子又算甚么?”

墨羽歪着脑袋瞧看着西门瞳的脸色,说道:“原来西门公子还在记恨墨儿拿走银票的事。公子行事总是不够小心,银票放我的身上本就更加妥当些,反正要花钱时,都由墨儿来付帐便是了。”

她露齿一笑道:“公子也应当知dào

,大户人家的主仆一起出门,银钱多是放在仆人身上的。”

西门瞳实不愿意再提银票之事,转口道:“刚才在城门口,你与那校尉说了甚么,他竟不再找我的麻烦?”

墨羽道:“我也没说甚么,只说骑在马上的是怀庆知府史大人的二公子,此番赶着进城,叫他识相一些。”

西门瞳浓眉一蹙,道:“你这般胡编乱造,就不怕穿了帮,当真被他们当成土匪抓起来么?”

墨羽道:“这怀庆城的知府老爷史东昌是北直隶人氏,共生了三个儿子,他虽在豫境为官许多年,却只带大公子和三公子在身边,二公子考中了举人,一直留在京师读书,从未到怀庆来过。这些事墨儿早就打听清楚了,我们冒充史老爷的二公子,本就天衣无缝,便是说给怀庆府衙门的师爷听,也找不出一点儿破绽,那个看守城门的小校若能发xiàn

,那才是他的本事!”

墨羽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串,西门瞳却只是默然无语。他自不晓得这个小姑娘是怎样得知这么多的事,连怀庆知府生了几个儿子也一清二楚,不过她既是“千花坊”的弟子,似乎知dào

得再多些也不足为奇。

西门瞳到“恶狗门”已有许多年,近两年间更是经lì

过了不少大阵仗,实不能算初出茅庐,可是和墨羽在一起出门,西门瞳却总觉得自己就好似甚么也不懂毛头小子一般。

这种感觉实是不佳,令得他有些受不了。

而这种感觉,却是从五天以前二人离开碧萝寨时就开始了。

当日西门瞳被华不石叫到石屋内,吩咐他和墨羽一起去怀庆城参加英雄大会时,站在一旁的墨羽依然是小脸泛红的害羞模样,看来就好像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小女孩。华不石还叮嘱西门瞳,一路之上要照顾好墨羽,他当时也是满口答yīng



然而二人扮成了主仆上了路,西门瞳才发xiàn

原来人不可貌相。墨羽不仅全然不需yào

他的照顾,反倒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而除了秀美无邪的少女容貌之外,墨羽的精明干炼,就算几十年的**湖恐怕也大有不如。

西门瞳本是富家子弟出身,以往出外住店,肯定会找最好的客栈,住最贵的上房,而吃饭也会去最大的酒楼,点最好的酒菜,并不在乎花销的多少。可是这等做法墨羽却不同意,她理由也十分充分。

“华少爷和我家夫人都吩咐过了,此行不能张扬,定要低调行事,那些上等的客栈里,多有江湖豪客居住,我们要避免招惹他们注意,所以不能去住。不过我们既扮成了大户人家的公子和丫环,当也不能去住太下等的骡马店,所以只须找偏远避静地方中等档次的客栈,且住一般客房便好。”

“至于吃饭,我们更不能去大酒楼饭庄,只因那些地方也是江湖中人时常聚集的所在。其实我们最好是待在房中,吩咐客栈小二送来饭食便可,就算一定要出去吃,也最好找一些路边寻常的小饭馆。”

对于墨羽教说一般的理由,西门瞳自是不以为然,摇头道:“墨小妹小心过甚了!便是在客栈酒楼里遇到了江湖中人,我们不去招惹他们也就是,有何可虑?”

墨羽正色道:“公子这般说可就大错特错啦!很多时候即便我们不去招惹别人,同样会有麻烦上身,而且就算当下相安无事,我们的行踪被江湖中人瞧见也没有好处,只有不与他们同住同吃,才更加稳妥。华少爷临行时特别嘱咐的话,公子难道忘了么?”

她一抿小嘴,又道:“还有你以后莫要再叫我墨小妹,只叫墨儿便是。我们两人如今扮成一对主仆,你可见过哪家的公子称呼丫环为小妹的?”

墨羽讲得的头头是道,又把华不石也抬了出来,令得西门瞳无可辩驳。所谓好男不和女斗,西门瞳也不便多言,而且他对豫境的路径本不熟悉,想找墨羽说的那种偏僻的小客栈也不容易,于是二人一路之上的住店打尖吃饭之事,也就顺理成章地全交予墨羽张罗了。

住店吃饭本都是小事,西门瞳也并非骄生惯养之人,就算客店房间小些,饭菜口味差些,也并不在乎。而令他颇有些受不了的,却是墨羽不准他喝酒。

第五百八十九章 赌气

住店吃饭本都是小事,西门瞳也并非骄生惯养之人,就算客店房间小些,饭菜口味差些,也并不在乎。而令他颇有些受不了的,却是墨羽不准他喝酒。

在五小之中,最爱喝酒的无疑是厉虎。当日在舞阳城中,到了晚上只要兜里有银两,厉虎不是在酒馆,便是在赌场,时常喝得酩酊大醉,找不到回“恶狗别院”的路。为此华不石还曾禁过厉虎一个月的酒,不准他走出“恶狗别院”一步,也不准师兄弟带酒回来给他喝。

西门瞳与厉虎不同,虽然也爱饮,却并不贪杯酗酒,而他的酒量亦是不小,很少会喝醉。所以不论原先在岳阳老家的西门大老爷,还是来到“恶狗门”以后的师父华不石,都没有禁止过他喝酒。

墨羽不准西门瞳喝酒的道理也很简单,便是喝酒容易误事,就算不醉也会让人反应变慢,武功下降,所以绝不准喝。

如果说一路上住店吃饭听从墨羽的安排西门瞳还能忍得下去,不准喝酒却是令他忍无可忍了!这已不是喝不喝酒的问题,而是西门瞳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受过谁的约束,也从没怕过任何人,他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让一个小姑娘管住?

这日两人来到了一处名为崇义镇的所在,在客栈中落脚住下,吃过晚饭之后,只等天色一黑,西门瞳便开门走了出去,打算找一家酒店喝上几杯。

然而他的前脚才刚出客栈的大门踩到大街上,身后却已有一个小丫环急匆匆地跟了出来。

“天色这么晚了,公子还要上哪儿去啊?”墨羽的语气也象极了对主人关心有加的小丫环。

西门瞳脸色沉下,没好气道:“晚饭没有吃饱,我找再出去吃些。”

墨羽款款一笑,道:“吃过饭还没过半个时辰,公子就又饿了么?那就让墨儿同去吧,也好服待公子用餐。”

西门瞳皱眉道:“用不着!你留在客栈里等我回来便是。”

“这可不成,出门时老爷和夫人有过吩咐,墨儿一定要时时陪在公子身边的!”墨羽连连摇头,神情无辜,仿佛真的对老爷夫人之命不敢违抗一般。

西门瞳心知多言无益,这小姑娘定是不肯听他的话,当下迈步便行,沿着大街走了下去。初时他的脚步尚属平常,走出十几步之后,却是越走越快,眨眼之间就到了数丈之外,再走几步,已经比射出弦的箭还快上三分,且身法灵活,在街道上的人群当中直穿而过。

即然斗嘴斗不过墨羽,也只能用上这一招。毕竟江湖经验再多,心机再精灵,还是敌不过实实在在的真功夫。西门瞳的轻功本就高明,此时全力施展,从大街上疾掠而过,路上的行人百姓甚至不知是幻影还是鬼怪,亦或是他们自己眼花看得迷糊了。

跑出三四条街,墨羽已被甩得没了影子,西门瞳分辨街边的招牌,找了一家名为“十里香”的酒馆迈步走了进去。

这等路边的小酒馆甚是简陋,店内想必也不有什么好酒卖。不过如今的西门瞳不仅是要喝上一口酒,更要和墨羽赌上一口气,至于酒的好坏他倒并不在乎。

然而,西门瞳才刚刚在桌前坐定下来,还未来得及向酒保要酒,却听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公子走得好快,怎么不等墨儿一会呢?墨儿差一点儿就跟不上啦!”

小丫环不知何时竟也跟进了酒馆,来到了西门瞳的身边。

“这儿虽是酒馆,不过倒也卖饭菜,公子稍等片刻,墨儿这便去向店家要饭菜来。”墨羽的神情似笑非笑,语气和要服待主人吃饭的丫环没有两样,却是让西门瞳气得快要吐血。

在酒馆里吃饭,西门瞳可丢不起这个人。他俊脸一沉,道:“我改变主意了,换一家再吃!”

站起身来出门到大街上,西门瞳故伎重施,又展开轻功飞驰而走。

这一次他奔得更快,也跑得更远,可是结果却与先前并没有两样。换过了四家酒馆之后,西门瞳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便是墨羽的轻功并不在他之下,追踪的本事更是十分高明,而崇义镇实在不算大,在这几条街上打转,想要用轻功甩掉这个小丫环,根本就做不到。

用轻功做不到,并不代表没有别的办法。墨羽是一个小姑娘,这世上有许多地方,却是姑娘家不便去的。

迎香楼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迎香楼是崇义镇上最大的一家妓院。西门瞳瞧见了大街上的招牌,便停下了脚步,这一次他已下定了决心,非要摆脱墨羽喝到酒不可,而且要让那个小姑娘干瞪眼无计可施!

走入迎香楼的红漆大门,西门瞳还慢悠悠地站着门边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便见墨羽从街上匆匆地赶了过来。她瞧看了一眼迎香楼的招牌,脸上略为犹豫,却还是迈步跟了进来。

“公子到这种地方来,难道就不怕老爷和夫人责怪么?”墨羽颦眉说道。

“不用废话,也别拿师父压我!”西门瞳冷笑道,“男人自是需yào

女人来陪,到这种地方来有何不可,除非是你愿意陪我?”

墨羽咬着嘴唇,小脸了瞬时涨得通红,她年纪虽是不大,却已非小孩,自是知dào

西门瞳所说的“陪”是何意思。在她未及反应之间,西门瞳已大笑着朝迎客厅走了过去。

象西门瞳这种年少英俊,又出手大方的富家公子爷,正是开妓院最喜欢的客人。一百两银票到手,鸨姐儿笑得合不拢嘴,象迎接皇上一般地把他请进了迎香楼里最大的一间花厅。

“把你们这儿最红的四个姑娘叫来!”西门瞳吩咐道,“再摆一桌上等酒席,记往了,酒要二十年以上的花雕,听见了没有!”

鸨姐儿忙不迭地答yīng



墨羽待要出言反对,西门瞳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说道:“你莫要误会,我叫她拿酒,只是为了给那四个姑娘喝。你不准我喝酒,还不准妓院的姑娘喝酒么,那可也管得太宽了吧?”

到了现在,西门瞳已是和墨羽较上了劲,他的好胜心一起就无可阻挡,今天晚上非要设法甩掉这个小姑娘,好好地喝上一顿酒不可。

鸨姐儿乐颠颠地走了,酒菜很快就摆了上来,而四个姑娘则来得更快,片刻之间花厅内就莺声燕语,热闹了起来。

这四位姑娘不愧是迎香楼里的红牌,一个个都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对西门瞳更是殷勤得很。西门瞳这般年少多金的美少年,不仅是鸨姐儿的最爱,同样是这些姑娘们最喜欢的,莫说是还有赏银,就算什么也没有,她们也不吝让他多占些便宜。

西门瞳本也是富家少爷,对于妓院虽不陌生,却很少会去。然而今日情形却有些不同,他本就要和墨羽赌这一口气,立时又甩出了几张银票,四个姑娘更是主动万分地投怀送抱,而西门瞳来者不拒,屋中的春意逾发浓郁了起来。

墨羽本是涨红着脸站在一旁,最后也终于看不下去了,咬着下唇道:“公子好自为之吧,墨儿到门外去侍候。”

西门瞳哈哈大笑道:“你也不必留在门外,自己回客栈去吧!我早说过不用你跟来,你偏不听,这又是何必!”

墨羽出门而去,西门瞳就算是大获全胜。

当下他拿起酒杯,倒上美酒一阵豪饮,又和四位姑娘调笑胡闹,打情骂俏了一番。他本来并非如此放纵之人,但是今夜争赢了这一口气,心情自是大畅,而这迎香楼里的陈年花雕酒也确实不错,喝到嘴里的滋味更好,于是一杯接一杯地不知喝了多少,很快就舌头粗大,目光流离了起来。

唯一令他略有些奇怪的是,那鸨姐儿后来又进了花厅一趟,说是来瞧瞧西门公子可玩得高兴,却在四位姑娘耳边不知小声说了些甚么。鸨姐儿一走,那四位姑娘就不再象先前那般对西门瞳亲热痴缠,过了一会儿竟各找借口全都溜出了厅去。

西门瞳虽觉有异,但他要的本就是美酒,而非美人,姑娘走了也不影响他的酒兴,一个人又灌了二三十杯,已是喝得大醉。

从花厅里出来,时间已到了三更半夜。西门瞳脚步踉跄,连走路也走不太稳,若非墨羽一直守在门外,连忙上前相扶,搀着他一路走回了客栈,西门瞳恐怕连找到回去的路都甚是不易。

酒醒之后,已是第二天晌午。

西门瞳从房间里起身,虽因为饮酒过量之故,脑袋隐隐有些疼痛,但想到昨夜喝个了够,又赢了一口气,心里仍是觉得十分畅快,只可惜后来喝得太多,头晕眼花,墨羽扶着他回来的一路之上,未能把那个小姑娘气恼的模样看个清楚。

不过昨夜未瞧清楚,今天再去看也不迟。西门瞳洗了把脸,便出了房来,墨羽果然就在客栈的前堂等他,只是脸上的神情甚是轻松,并不象他所想的那般沮丧恼怒。

第五百九十章 英雄怕无钱

西门瞳洗了把脸,便出了房来,墨羽果然就在客栈的前堂里等他,只是脸上的神情甚是轻松,并不象他所想的那般沮丧恼怒。

“公子可是起来啦,墨儿已经等候多时了。”墨羽道,“今日我们这么迟才动身启程,只怕是赶不到宿头了。”

西门瞳微笑道:“没有关系,今日不过才八月十一,我们只须在中秋之前赶到怀庆城便是,时间还充裕得很呢!”

墨羽点头道:“公子说得也是,反正路途不远,时间充裕,耽搁上一天也不打紧。”

她忽然做鬼脸般地笑了笑,说道:“不知公子现在是不是饿了,又要到迎春楼去吃饭呢?不过公子今日若是再去,恐怕就没有那么多漂亮姐姐做陪了。”

西门瞳一怔,道:“你此话何意?”

墨羽道:“昨日墨儿在花厅外面等候时,那鸨姐儿来找我探问公子的来路。老爷和夫人都吩咐过我们此行不得张扬,墨儿自不能与她说实话,只得编了个谎儿,告sù

她我们是从汝州来,要去往开封府治病。”

西门瞳皱眉道:“治病?治甚么病?”

墨羽道:“那鸨姐儿也是这般问的,我便说我家公子在老家时就喜欢上窑馆玩,不慎落下了一点儿小毛病,开封府有一位胡大夫治花柳甚是高明,公子才专程前去寻他医治。”

这小姑娘居然骗鸨姐儿说他得了花柳病!难怪昨夜迎香楼里四位红牌姑娘刚开始殷切如火,到后来却一个个避他唯恐不及!西门瞳原本的好心情顿时打了一个折扣,不过转瞬间却又笑了。

不管墨羽怎样搞怪,他终归是喝到了酒,就已经赢了。到妓院里去喝酒虽然贵了些,西门公子挥金如土,又怎会在乎?

“没有关系,反正此去怀庆一路之上的青楼妓院多的是,我今夜换一家便了,若想再跟来,那也随便你。”西门瞳笑道,语气甚是得yì



墨羽脸上一红,道:“那种地方墨儿怎好再去,只得让公子自己前往啦!”

她看上去好象有些愁恼,却忽然一笑道:“不过那些地方都是销金窟,公子可须得把银两小心准bèi

好才是。”

“这个自然……”西门瞳话未说完,脸上的笑容却倏然凝固,伸手往口袋里摸去。

他出来时带了三千余两银票,一路上的吃饭住店皆是墨羽打理,一直未曾花用,而昨天在迎春楼连喝酒带打赏也只花了不到五百两,身上至少还有两千多两才是。可此时西门瞳一摸,衣袋之中却空空如也,不仅银票不翼而飞,连碎银子也没剩下一两!

没有银子,别说是去妓院,就算到街边的酒馆也喝不了酒。

西门瞳脸色剧变,墨羽却笑得更加甜了,突然纤手一展,一叠银票已出现在掌中。

“你竟敢偷我的银票!”西门瞳怒道。

墨羽笑嘻嘻道:“公子昨夜喝得烂醉如泥,若不是墨儿扶你回来,便会倒在街上睡一夜,你身上的银票我不取来,也会被别人取了。所谓喝酒误事,说的便是这个,公子现在总应该吸取一点教xùn

才是。”

西门瞳昨夜喝得大醉,固然是为和墨羽争一口气,也是因为知dào

她精明能干,有她守在旁边,就算喝醉了也不致于出什么事情。却没有想到事情并不出在别人的上,正是这位墨儿把他所有的银两都拿走了。

他目光一凛,说道:“我看喝酒也误不了甚么事,银票你能取走,我自也能取得回来!”

西门瞳说着吸了一口气,已将内力提到了手掌之上。他知墨羽的轻功不弱,却不相信她手上的武功也能比得上自己,只道略施几招就一定能把银票抢回来。

墨羽却似早知他心中在想什么,忽然玉手一转,竟把那叠银票塞进了她自己胸前的衣领之内。

“西门公子是主人,墨儿只是丫环,主人要出手硬抢银票,墨儿自是不敢反抗,你如若下得了手,就全都抢去好了!”墨羽的一张俏脸既清纯又无辜,声音也脆生生与小丫环无异,而且还上前了两步,几乎把挺起的胸脯触到了西门瞳的手上。

西门瞳急忙缩手不迭。

他瞧得很清楚,墨羽所穿的翠绿色烟罗衫下裹着的一件月白色的锦缎抹胸,刚才她已把银票直接塞进了抹胸里面。而从墨羽的胸部的形状看,已可以确定她并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强行伸手从一个姑娘的贴身亵衣里取银票,这种事厉虎或许还可以办得到,西门瞳却是绝对是做不出来的。就算他的武功强过墨羽十倍,如今想要夺回银票也是无望了。

“如果公子不抢,银票就暂交墨儿保管啦!反正只要公子不去那些风月之所,墨儿都会跟在身边付帐的。”墨羽当然早就算定了西门瞳不敢做,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就好象率军打败了番邦得胜还朝的大将军一般。

这一场意气之争,西门瞳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他虽然喝了一夜花酒,最后却被墨羽抓住了痛脚制住。

接下来的几日,二人晓行夜宿,虽然住店和吃饭都由墨羽安排,用不着西门瞳操心,但酒是肯定没得喝了,每天晚上他除了睡觉,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西门瞳家境殷富,从小到大手头就没有缺少过银子,也从来没有人能管得了他,可是如今他身边不仅没有半个铜板,还事事都受到墨羽所制,实在令人不甘。

他天资聪颖过人,所学的技艺繁杂无比,从诗词曲赋到玩鸟斗狗无一不精,只可惜这些本事在眼下却没有一样可以用来赚钱。而他手上的功夫不错,按说不论暗偷或者明抢,要取得银两都很容易,只不过当小贼或做强盗这种事情,就如从墨羽的胸前取银票一般,都是这位西门公子不肯做的。

西门瞳并非是那种无所不为的江湖人,为人处事极有原则,又很爱颜面。墨羽实是把握住了他的弱点,使得西门瞳空有一身武功,却对她一个小姑娘束手无策。

只因为憋着这一口气,这几日间西门瞳也并没有少给墨羽找麻烦,类似在怀庆城门口与那个守门的小校为难这种事情,他一路上也做过不少。只不过墨羽不仅十分机灵,江湖经验更是丰富,每次都能轻描淡写地化解过去,过后还要揶揄西门瞳几句,令他气得半死,却没有办法。

二人在怀庆城内骑着马转过了两条街,前面的的街角之处果然露出了一家小客栈的招牌,写着“福来宝”三个字。

还说她以前从未来过怀庆城,竟对城中客栈也这般熟悉,这小姑娘的话真不可相信!西门瞳心下暗自嘀咕,在客栈门口勒马停住,翻身跳下马。

二人走进客栈大门,墨羽当真象是丫环侍候主人一般,把西门瞳让到大堂的椅子上坐下,才去找掌柜登记住店,又嘱咐店伙把门外的坐骑牵到后院去喂草。

忙了半晌才把房间开好,墨羽要了南厢的一间上房给西门瞳住,她自己则住在隔壁的小偏房里。

把一切都交给墨羽去张罗,西门瞳一路之上早已习惯。

待开好房间,他跟着小二进了南厢的上房,打发走了小二,却瞧见墨羽仍留在房中不走,问道:“喂!你还有甚么事吗?”

墨羽伸手把屋门关上,转身道:“今日已是八月十四,我们总算平安赶到怀庆啦!前日墨儿取走了西门公子的银票,想必令得公子心中不悦,只要西门公子答yīng

一件事,墨儿就把银票尽数交还,好不好?”

西门瞳道:“答yīng

什么事?”

墨羽道:“公子只要答yīng

墨儿,拿了银子不能去买酒喝,也不能去勾栏妓馆。”

西门瞳仰天打了个哈哈,道:“银票你爱还不还,我愿意上哪儿便上哪儿,你却是管不着。”

虽然没有银子就买不了酒,更去不了青楼妓院,但是西门瞳却并不是嘴上会服输的人,就算以银票为诱饵,要他答yīng

这等条件也是不可能的。

墨羽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就知会是如此。这些银票公子拿回去吧,这几日多有冒犯,墨儿这厢给西门公子赔罪啦!”

她说着盈盈施了一礼,又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叠银票,递到了西门瞳的面前。

见对方突然服软,西门瞳心中满是狐疑,不过还是伸手接过银票,瞧看了一下果然就是前日被墨羽取走的那些。

“你虽然交还了银票,我可并未答yīng

甚么条件,说不定等一下就出去喝酒,再上妓馆去宿上一夜。”西门瞳一边说道,一边把银票放入衣袋。

墨羽却忽然笑了笑,道:“今天已是八月十四,明日便是英雄宴之期,华少爷吩咐过我们到了怀庆府,务必要打探清楚城中驻扎官军人马的虚实,还有英雄宴举办的所在齐家庄,我们也须得先去探查一下。如若西门公子一定要去喝酒玩乐,不妨把这些事都做完了再去如何?”

第五百九十一章 探庄

墨羽笑了笑,道:“今天已是八月十四,明日便是英雄宴之期,华少爷吩咐过我们到了怀庆府,务必要打探清楚城中驻扎官军人马的虚实,还有英雄宴举办的所在齐家庄,我们也须得先去探查一下。如若西门公子一定要去喝酒玩乐,不妨把这些事都做完了再去如何?”

西门瞳本是个聪明人,立kè

就已经明白了墨羽言中之意。由于二人在路上耽搁了一天,如今距离英雄宴只有一日,而且现下天色已过了晌午,如果要去探查官军的虚实以及齐家庄的状况,两个人必须要分头行事才来得及。

在这半日之间,要探察情报根本就来不及再去饮酒寻欢,西门瞳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师父华不石吩咐过的事他却绝对不会违背。墨羽故做服软地把银票还给他,显然也早就算准了此节。

这小姑娘精明无比,想当真从她的身上占到便宜又谈何容易?

西门瞳心中暗叹,无奈道:“我们自是以完成师父交待的事情为先,墨儿小妹可有甚么主意?”

墨羽道:“以墨儿看,我们分头行事为好,一人去打探城中官军人马的驻扎情况,一人去齐家庄探查,为明日赴宴做准bèi

。”

这本就是最合理的安排,西门瞳只得点头同意,又问道:“却不知这两件事情,墨儿小妹想要去做哪一件?”

墨羽沉吟了片刻,说道:“打探官军人马之事甚是简单,只是跑一跑腿而已,没有一点儿危险,而齐家庄却是‘铁象帮’的总坛,这‘铁象帮’是怀庆城中最大的帮派,要去探查或许会遇见对方门中高手,却是不易对付。西门公子殊无打探情报的经验,就干简单的事好了,去齐家庄探查之事,由墨儿去做吧!”

西门瞳却摇头道:“不行!去‘铁象帮’既然困难,就由我去做,你只管打探官军人马虚实就好!”

他本就是争强好胜的人,凡事都想到占得上风,墨羽说他殊无经验,显是瞧不起他,西门瞳就更加不肯服气,非要抢一件难事来做才行。

其实无论墨羽怎样分配,西门瞳都一定不会同意,他本就是故yì

要和她赌气为难的。

墨羽的脸上又露出做扮鬼脸似的微笑,道:“好吧,那就如公子所言,你去齐家庄,我去打探官军情报,就这般说定了!”

本以为墨羽定会坚持己见,也做好了争执的准bèi

,却没想到她竟答yīng

得这么爽快。

西门瞳凝目望着这小姑娘的脸,却见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才霍然明白过来,墨羽本就打算让他去齐家庄探察,刚才却故yì

提出相反的意见,引得他自己出言反对,再顺势做出决定!

齐家庄就在城中,前去探查不过是为了明日赴宴早做些准bèi

,本就是无关紧要之事,而要了解怀庆城官军的驻扎情况和兵力的虚实,却繁琐复杂得多,也更加困难,所以墨羽才打算自己去做。

本想争回一口气,谁知还是落入了墨羽的算计中,望着那小姑娘看似纯真无邪的笑脸,西门瞳实是有些哭笑不得。

※※※※※※※※※※※※※※※※※※※※※※※※※※※※※※齐家庄又称做铁象庄,就位于怀庆城东一条颇为热闹的大街上。

“铁象帮”门下有五六百帮众弟子,在怀庆府固然是首屈一指的大门派,放在豫境之中却还算不得一流。门派中所传承的“铁象神拳”乃是一门外家拳法,据说是源自于大名鼎鼎的“少林神拳”。而掌门人齐空山齐老爷子年逾五旬,却并无子嗣,只有一个女儿,名叫齐如意。

在豫北一带武林之中,齐空山的声望不低,而“铁象帮”和“罗汉门”也一向关系甚好,所以这一次方长生举办英雄宴,拉拢豫北各大小门派结盟,便借用了齐家庄的这块宝地。

这些信息早在西门瞳来怀庆城之前就已知晓。如今他就背着手站在齐家庄大门对面的街边,心中却有些彷徨无计,不知还有什么情报可以打探。

齐家庄的大门与普通大户人家的庄院的门无甚区别,门外立着两座青石狮子,而黑漆大门外面一边一个,站着两名挎刀守卫的庄丁,此时两扇厚实的门板紧闭着,并没有什么人出入。

若论临敌拼杀,或是群战殴斗,西门瞳的本事都不在任何一个江湖高手之下。华不石曾经从各处搜罗了数千战例,放在“恶狗别院”中让五小研习,只为让他们从其中吸取经验,西门瞳也从中受益良多。可是搜集情报与拼杀打斗却完全不是一回事,就连华不石也是一个大外行,更不要说西门瞳了。

站在街上眺望齐家庄的大门足有大半柱香的时间,西门瞳既没有瞧出有任何异样,也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去探查“铁象帮”。

唉,这本来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西门瞳甚至觉得,墨羽把这件事交给他来做,其本意只是用这借口把他支开而已,好让她自己能够不受干扰地去探查收集城内官军的情报。

有了这个念头,西门瞳就更觉得无聊加无奈,只想着早点回客栈去睡一大觉。

不过既然来了,总归还是要做点事才行。如若就这般回去,墨羽到时问及“铁象帮”的情况,他总不能说跑到人家的大门口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发xiàn

就空手回来了,那也未免会让那小姑娘觉得他西门公子太也无能。

于是西门瞳抬起脚步,向齐家庄的大门走了过去。

怀庆城内甚是繁华,齐家庄所在的位置又是城中颇为热闹的所在,街道上往来的行人不断,西门瞳一身书生装扮从门前经过,并不太引人注目,门前把守庄院的那两名“铁象帮”弟子只瞅了他一眼,也并未在意。

走过大门,西门瞳顺着庄墙漫步而行,心中却想着如何才能探察一下墙内的情形。不过现下正是大白天,当着街上的这许多路人若要翻墙而入,立时就会被人瞧见,非把他当成小贼不可,就算不被抓到,要被人叫喊一声也定会打草惊蛇。

前行了几百步,又转过了两个弯,西门瞳终于来到了一个人迹稀少的巷弄之内。只见在前方的庄墙上,有一条杏树枝杈探出了墙外,上面开满了粉红颜色的花朵,煞是好kàn

,当真是应了那句古诗:“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从这枝杏花,便可以判断墙内多半就是齐家庄的花园了,而此地难得僻静,正是翻墙进去的理想所在。

西门瞳站在杏花伸出的墙根下,凝神静气倾听了半晌,并没有听见墙内有何响动,想必里面也没有人。他当下就做出决定,双足一蹬,身体直冲而起,朝墙头飞纵而上。

庄墙足有丈余,实在已不算矮,但西门瞳身法却比飞燕更轻,径直纵到墙顶的上方,却并未去踩墙瓦,而是用足尖在那根伸出墙来的杏树枝上一点,便已换过一口真气,姿势之美,犹如一只穿花蝴蝶。

寻常的机关埋伏,大都是设在墙头的砖瓦之间,“铁象帮”这等江湖门派,在院墙上布设埋伏也不足为奇,所以西门瞳才不踩墙头,而只是点了一下杏树的枝桠。以他的轻功本也可以直接越墙而入,这般在墙头之上换气停顿,却是为了要察看墙内的情形。如果发xiàn

院子里有人守卫,他也还能来得及做出反应,重新落回墙外,不致冒然进入院中。

西门瞳跃到墙头往下一瞥,只见墙内果然是一个颇为雅致的花园。园中栽有不少杏花树,一个大花圃中还种着许多深红和浅红的玫瑰,如今正在盛开,四处花团锦簇,绿草荫荫,颇为秀丽。而在园内稍远之处,是一座红漆小楼,门窗全都紧闭着,不象是有人居住的模样,而四下里皆是寂静无声,瞧不见有半个人影。

眼见无人,西门瞳身形在空中一转,朝着花园里直掠而下,瞬时已站在了草地上。他从丈余高处飞落下来,却如同一片落叶坠地一般,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

他对自己的轻功颇是自信,以为这般进院,定然不会被人发觉。

然而才刚刚在花园里站住,他就听到了背后发出了一声轻呼,有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啊!你……你是谁?”

西门瞳大吃一惊,疾转身形向后看去,立时就瞧见一个女子正曲膝蜷坐在墙边的杏花树下,满脸都是惊惶的神色。

这女子也就十八九岁年纪,头上挽着一个髫髻,用一根金钗斜斜地别着,却有不少青丝垂散在肩上,她眉清目秀,容貌娇好,只是面色略有些苍白,身上穿一条粉红色轻罗纱裙,颇见宽松,却是一幅大户人家小姐的家居打扮。

早先西门瞳跃入前,本已在墙外倾听了许久,纵上墙头时又向花园里探看,却全然没有发xiàn

这名少女,这实是因为她一直静静地坐在墙边,不仅没有发出声音,而且头顶又有杏树的枝叶遮挡,从墙上往下根本就瞧看不见。

第五百九十二章 一见钟情

早先西门瞳跃入前,本已在墙外倾听了许久,纵上墙头时又向花园里探看,却全然没有发xiàn

这名少女,这实是因为她一直静静地坐在墙边,不仅没有发出声音,而且头顶又有杏树的枝叶遮挡,从墙上往下根本就瞧看不见。

“你是齐如意?”西门瞳问话之时,其实心中极感尴尬。

从这少女的装束模样,西门瞳自能猜到她多半就是齐家庄的大小姐,齐空山的掌上明珠齐如意,而此时西门瞳也才突然想到,花园中的红漆小楼,分明就是一座女儿家所居住的闺阁。

一个大男人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进的又是人家大小姐的闺阁庭院,这已不是普通的小贼所为,说成窃玉偷香的采花大盗行径亦不为过。幸好这少女虽然脸上颇有惊恐之意,一时间倒还没有大声呼喊。

“你……你知dào

我的名字?”少女颤声道。

“在下只是猜测而已。”西门瞳道。

“是啊,我就是齐如意,”少女的神情已然稍定,毕竟西门瞳这般俊美少年,并不象是坏人的模样,“你……你叫什么名字,能告sù

我么?”

“我叫西门瞳。”西门瞳并没有改名换姓的习惯,即便在现下这等境地亦是如此。

“西门瞳……西门瞳……”齐如意喃喃道,“这么说,你不是‘铁象帮’的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这实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西门瞳自不能说只想进齐家庄来探察一下,才无意翻墙跃了进来。他望着齐如意的脸,反问道:“你为何一个人悄悄地躲在杏树下呢?”

“躲?我才没有躲呢!我只是坐在树下面想事情……”齐如意脸上露出笑意,却不太自然,而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一缕绯红。

十八九岁的少女,一个人静坐在杏花树下能想什么事呢?莫非她是在想昨夜在梦中所遇到的,那位在花树之下,青草地上,与她互诉心事的俊美少年?

西门瞳就站在青草地上,金色的阳光斜照在他的脸颊上,美得令人心醉。

齐如意眼睛一亮,说道:“我终于想起来你是谁了,你果然不是这里的人!”

西门瞳道:“当然不是,在下今日才刚到怀庆城。”

齐如意本是坐在树下,此时用手掌撑地站起,快步朝着西门瞳奔了过来,开口说道:“西门瞳,你带我走好么?”

西门瞳又是一惊,问道:“你说要我带你走?你想去到哪里?”

齐如意几乎是一头撞到了他的怀里,二人身体一融便即分开,西门瞳连忙伸手扶住她,鼻中已能闻到她身上少女的幽香。

齐如意低着头道:“你只要带我离开这儿就行,不管去到哪里我都会跟着你走,好不好?”

如果这是表白,确是大胆直率之极,全不象是齐如意这等名门闺秀的大小姐所能说出来的。西门瞳一时之间也不知要如何应答,他和齐如意才相见不到盏茶工夫,若说这个少女就已经一见钟情爱上了他,且愿意与他私奔,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可齐如意却似乎已经等不及了,目光之中满是渴求,竟然主动伸手来握西门瞳的手掌。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声轻咳传来。西门瞳目光一转,立时就瞧见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的月牙门口闪出。

此人是个女子,穿一身青灰色的粗布衣裙,用一条青布巾包头,发髻上插着一支竹簪,正是大户人家中普通仆妇的装束。她身姿窈窕,只可惜一张脸上却满是麻斑,且凹凸不平,实是面目可憎,丑陋得紧。

也正因为是太丑了,从外表竟瞧不出这女子有多大的年纪,说不定只有二十来岁,也许已有三四十岁亦不可知。

齐如意也瞧见了此人,连忙缩回了手,脸上的红晕也瞬时间消褪得干干净净,又恢复了先前的苍白,嘴里懦懦道:“平姑,我……我……”

这被称为平姑的仆妇走上前来,给齐如意施了个礼,道:“大小姐不在屋子里歇息,怎么到花园里来了?要是再受了风寒,老爷怪罪下来奴婢们可吃罪不起。”

齐如意咬着嘴唇道:“我……我只是……待在屋里有些闷了,才到花园里来……”

她声音虚弱,而且有些颤抖。

平姑把目光瞧向了西门瞳,问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可是我们大小姐的朋友么?”

西门瞳实也不知该如何回答,齐如意却低声道:“他是西门瞳,是……是我的好朋友。”

其实二人相见才不过片刻工夫,要说是朋友都很勉强,“好朋友”就更是难以扯得上。

平姑道:“原来是西门公子。大小姐这几日身体有恙,大夫有过嘱咐本是不能出屋子的,更不宜见客,公子是小姐的好朋友,便该当为她的身体着想。我看公子还是先行回去,等过几日我家小姐的病好了再来吧!”

西门瞳虽不象华不石那般通晓医术,不过瞧看齐如意的脸色,以及听她说话的声音,倒确是一幅生病的模样,当下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平姑道:“西门公子果然通情达礼,这就请跟我来吧,奴婢引你出院去。”

此时齐如意眼神幽幽地望着西门瞳,开口道:“西门公子,其实我……我……”

她一名话未说完,平姑已打断道:“大小姐可莫要忘了老爷的吩咐,快些回屋歇息去吧!”

齐如意似是颇有些畏惧这位名叫平姑的仆妇,当下不敢再说,低着头朝那红漆小楼走去。平姑则转过脸对西门瞳道:“西门公子,请往这边走。”

西门瞳跟在平姑身后,穿过了两进院子,来到了一处角门前。平姑拿出钥匙打开门上铁锁,伸手将木门推开,外面果然就是怀庆城的大街。

“西门公子请吧,恕奴婢不远送了。”平姑道。

西门瞳正要出门,却又听得平姑说道:“齐家庄虽不是甚么龙潭虎穴,却也是‘铁象帮’总坛重地,只望公子好自为之,出去以后就莫要再行乱闯了。”

原来他先前翻墙进院,这位平姑已全都知晓!

西门瞳目光一凛瞥向对方,却只见平姑一张凹凸不平的麻脸之上,神态平静毫无异色,似乎也没有更多敌意,当下冷哼了一声,迈步走出门去。而那扇木门“咣当”一声在他的身后关闭。

经过了这么一段小插曲,西门瞳也再没有了继xù

探察的兴致,而且料想齐家庄定会有所戒备,当下也不停留,径直走回了福来宝客栈。

回到客栈中左右无事,西门瞳便在房间内打坐练功,直到天黑之后,才等到了墨羽回来。

与西门瞳从齐家庄两手空空返回不同,墨羽回来时却是提着一只包袱。

她进了房来把包袱打开,里面却装着几十张纸片和纸卷,竟全都是怀庆城兵力防卫布设的图形,其不仅有官军人马的分布,还有城中各处的地形,城墙修筑形状,以及各种守城军械摆放的位置图。

墨羽将所有纸片都摊放在桌上,逐一分类整理,又拿起墨笔在一些图纸上做起标注。

西门瞳随手拿过其中的一两张观瞧,只见其上墨迹甚新,显是今日才刚刚绘成,而所绘的线条和所写的字迹都甚是潦草,却十分清晰明了,细微到每一处哨卡驻守的兵士人数也详加标明。有了这些图,怀庆城的官军守城情况可谓是一清二楚。

西门瞳想不出墨羽这么一个小姑娘,仅仅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是如何弄到了这许多图形和信息的。他虽然好胜心极强,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若论探查情报的本事墨羽实是高他甚多,全不可同日而语。

墨羽忙碌了半个时辰,才把所有的图形都整理好,且一一做上标注,又收拢了起来,放回到包袱之中。

做完这一切,她才展颜对西门瞳笑了笑,开口问道:“不知公子今日到齐家庄探察,可有甚么发xiàn

么?”

相比墨羽的收获,西门瞳自觉得他的那一番探察实在不值一提,便道:“我看那齐家庄的守卫甚是严密,倒也没有甚么异常之处。”

墨羽却并非是用一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人,她大眼睛眨了一眨,问道:“是么?何以见得齐家庄的守卫严密,可是庄门或者庄墙的外面有许多帮众弟子在巡逻防卫么?”

西门瞳道:“那倒没有。齐家庄的大门外只有两名庄丁,墙外也无人守卫,不过庄墙之内却有人监视,是以防卫严密得很。”

墨羽道:“庄墙之内有人监视,公子却是从何得知的?莫非公子翻墙而入,被对方发xiàn

了么?”

这小姑娘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西门瞳只得答道:“不错,我曾越墙进了庄中的一处花园,仅过了片刻间便有仆从赶了过来,可见定是有人一直监视着庄墙,才能反应如此之快。”

墨羽道:“哦?却不知具体的情形是如何?”

西门瞳无奈,只得把攀杏枝越墙而入,在花园之中遇见了齐家的大小姐齐如意,又被那名仆妇平姑送出庄院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第五百九十三章 疑神疑鬼

西门瞳无奈,只得把攀杏枝越墙而入,在花园之中遇见了齐家的大小姐齐如意,又被那名仆妇平姑送出庄院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对于此事,西门瞳本是颇感尴尬,实是不愿多提,谁知墨羽却兴趣盎然,不仅要他说出那座小花园中的详细情形,又对当时三人的每一句言语对话都反复追问了半天。

而当墨羽问及齐如意当时望向西门瞳的神态表情时,西门瞳终于不耐烦了,大声道:“她不过是一个生了病的少女,大约是有些神智不清,才要我带她走!我所有知dào

的都已对你说啦,你再多问也是无用!”

见西门瞳动怒,墨羽却并不在意,只轻笑道:“墨儿询问这些别无他意,只是想把事情弄得更清楚些。以公子的俊美相貌,那位齐家大小姐一见之下便已钟情,要你带她走原本也不足为奇。只是墨儿从小就惯常于搜集和分析各种情报,遇到了不同寻常之事,自是会多问几句,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西门瞳听墨羽的言语之意,仿佛是在说他依仗着相貌俊美专门诱骗女孩子一般,心下更加不悦,说道:“我倒看不出来,这件事有何不同寻常!”

墨羽道:“此事当然大非寻常。如若齐小姐当真对西门公子一见钟情,当时既已与公子在那座花园里单独相对,为何却急于要你带他离开呢?而听公子所述说的情形,齐小姐似是对那名叫平姑的仆妇有所敬畏,竟不敢违逆她的话,偏生那仆妇相貌丑陋,从衣着装扮上看也不象是齐家庄里地位甚高的重yào

人物,可又是什么原因?”

要说起来这件事确是有些令人怀疑之处,但此时西门瞳心下气恼,只认为墨羽是在故yì

与他为难,当下冷哼了一声,道:“齐小姐在那座花园中待得久了,想要出园去有何奇怪?她也不见得是畏惧那个平姑,只是不敢不听齐老爷的吩咐而已。这世上你不知dào

的事情可多了,又怎能一件件全都探究出原因来?反正此事我已经不想再说,你如果还有疑问,就自己去查好了!”

墨羽歪着头想了想,才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探察情报原就不是公子所长。哎!本来还以为探察齐家庄并不重yào

,哪知齐家小姐如此古怪,看来也只有我自己去走一趟了。”

她此话无疑是说西门瞳无能,连探查齐家庄这种“并不重yào

”的事也做不成。

西门瞳肚子都快气破了,一时之间却无力反驳,脸色铁青道:“我要睡觉了,若没有别的事情,墨小妹这就请便吧!”

墨羽瞧看着西门瞳,又露出了那种做鬼脸一般的笑容,道:“公子莫要生气啦,墨儿给你赔罪还不行么?哎,我本以为西门公子的度量会大些,不会这般容易就生气的!”

而此时西门瞳的脑门血脉暴起,已然说不出话来。

※※※※※※※※※※※※※※※※※※※※※※※※※※※※※※一夜无话。

第二天西门瞳起床时,已经日上三杆。从送洗脸热水到房间的客栈的小二口中,他才得知墨羽天刚亮时就出门去了。

今日已是八月十五,英雄宴却是要到黄昏戌时方才开宴,大概是因为有把酒赏月的应景节目之故。西门瞳不用多想也能猜得到,墨羽这一大早就出门,定然是探察齐家庄去了。

西门瞳昨日的余怒未消,坐在福来宝客栈的前堂里,连早餐也吃不下去。他本来并不是容易动怒的人,只是墨羽这个小姑娘实在太过精灵,他感觉自己在她面前总是象个傻瓜一般事事受制,可又毫无办法,让他想不生气都不行。

齐家庄是“铁象帮”的总坛,墨羽孤身一人前去探察,西门瞳本应有所担心才是。可事实上却全非如此,西门瞳早已领教了这个小姑娘的厉害,根本不相信一个“铁象帮”能把她怎样。

果然晌午未到,墨羽就回来了。

她一进客栈,就把西门瞳拉到房间里,又关上了房门,脸上的神情甚是郑重。

“墨儿已经察探过了,那齐家庄果然甚是古怪,我看今夜的英雄宴,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去了!”墨羽说道。

西门瞳大吃了一惊,皱眉道:“你胡说甚么,师父吩咐我前来参加英雄宴,怎么可以不去?”

墨羽道:“华少爷和我家夫人派我们前来参加英雄宴,无非是要把与‘罗汉门’结盟之事公诸于豫北的各家江湖门派,可如今事情出了意wài

,我们就须得随机应变,不该轻易再去冒险。”

西门瞳道:“那你且说说事情出了什么意wài

,又有了怎样的危险?”

墨羽道:“我觉得‘铁象帮’似乎已被另外的势力所控zhì

,如今的齐家庄只怕已经不是善地。”

西门瞳道:“这话怎么说,难道你进庄去瞧见了么?”

墨羽道:“没有。齐家庄的防卫外松内紧,四面庄墙里皆布有暗哨,想要进去谈何容易?公子昨日已试过了一次,墨儿自也不用再试了。”

西门瞳道:“那你又怎么知dào

‘铁象帮’被人控zhì

了?”

墨羽面色一正,道:“我这般说当然是有根据。今日一早,墨儿就去过了‘铁象帮’在城中开设的几处产业,发xiàn

这些产业有多半近日已关门歇业,其中一两家虽然开张,我向其中的伙计小工探问,问出原本门派中时常会来探视的管事人这两日都不曾前来。”

西门瞳道:“‘铁象帮’这几天忙于准bèi

英雄宴,自是无暇顾及门下产业。”

墨羽道:“这当然也有可能。所以我又去到齐家庄的附近探察,虽然未进庄院,却从周围的商家小贩嘴里打听得知,齐家庄这几日在外采买的蔬菜水果、肉食米面,皆比平素时多了一倍。”

西门瞳笑道:“他们要办宴会,本应当多买一些食物,这又有何奇怪?”

墨羽摇头道:“这英雄宴不过是一次宴会,就算办得再丰盛,亦是不会消耗多少食物,尤其是米面这等粮食,更不可能只因为一餐宴会而多买一倍。齐家庄这般做,唯一的可能便是庄内忽然增加了许多人口的缘故。”

她略一停顿,又道:“我又从庄院周围的小贩口中得知,这几日齐家庄出外采买的庄丁和小工,也并非是原来的那些,而是换了一批人。”

西门瞳道:“原来如此。你可还探听到甚么其它的消息么?”

墨羽道:“我本想再做些探听,只因为不想打草惊蛇才没有去。眼下的这些消息,加上昨日公子所见齐家大小姐的反常模样,已足以说明如今齐家庄中情形诡异,不同寻常。是以墨儿觉得今日的英雄宴肯定大有问题,我们还是不要冒险去参加为好。”

西门瞳忽然仰天大笑了一声,道:“你说的这些奇诡异常的情形,在我看来全都没半点奇怪。齐家庄开办宴会,多半有一些客人远道而来,先行住进了庄里,自当多买些米面食物,至于在外面买办的庄丁换了人,或许只是凑巧而已,在大户人家里下人所做事务调换,实属平常之极的事,不值一提。”

他扬眉说道:“就为了这点事情便不去参加英雄宴,墨小妹也太过胆小了些,恕我不能苟同!”

墨羽道:“这些事分开看来,似乎都没甚奇怪,可合在一起便有大问题。请西门公子想想,‘铁象帮’本是城中最在的江湖门派,不过办一个英雄宴而已,何至于让门下的产业纷纷关张。齐家庄的防卫亦是如此,他们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派庄丁在墙外巡逻,何必对外做出防卫疏松的假象,却在庄内布设暗桩,这明明是其中有鬼。庄中外出下人更换,定是出了变故为防止走漏消息,还有那位齐家大小姐齐如意,也……”

未等墨羽说完,西门瞳已打断道:“行了,我不想再说齐家小姐之事!齐家庄有鬼也好,没有鬼也罢,英雄宴我是一定要去参加的,墨小妹若是害pà

,就自己留在客栈好了!”

当初在长沙城西门瞳曾经独闯“九仙会”的总坛铁水山庄,比起齐家庄何止凶险百倍,他也没有过半点退缩,如果只为了一点疑神疑鬼的小事就不去赴英雄宴,他自是不会接受的。

而且从崤山到怀庆城的这一路上,西门瞳早就已经受够了墨羽的种种约束,莫说他认为墨羽只是在杞人忧天,就算当真讲得有些道理,西门瞳也不会遵循她的意见行事。

墨羽颦起眉头,道:“公子真的一定要去么?”

西门瞳道:“不错,就算齐家庄真是龙潭虎穴,我也非去不可!”

墨羽盯着西门瞳英俊的脸庞,但见他目光坚决,显然已不可能改变主意,过了半晌才轻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夫人交待我们要一起行事,墨儿也只好跟随公子一道前去,只是进到了齐家庄里,务必要万事小心些才好!”

西门瞳哈哈大笑道:“有甚么可以小心,不过一个宴会而己,你难道还真怕人家会下毒不成?”

这可算是从碧萝寨出来以后墨羽的第一次妥协,西门瞳总算是出了一口气,心情也顿时畅快得多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开宴

齐家庄的大门口,西门瞳昨天就来过了一次,今日再来时已有了一些改变。

两扇黑漆大门大敞,门额上“铁象齐门”的金字牌匾倒是没变,门旁的柱子上却多了两幅大红对联,写着:

广迎三山两河英雄幸会豫北五府豪杰所谓“三山两河”,自是指豫北的崤山、太行、王屋三座山脉,以及黄河、洛河两条河流,而“五府”则是开封、河南、彰德、卫辉和怀庆五座府城。

大门外也不仅是昨天的两名庄丁,而至少有五六十人,皆是知客迎宾的“铁象帮”弟子。除了门派中人,还有两排锣鼓乐队,吹敲起来好不热闹。

西门瞳和墨羽依然是富家公子和小丫环的打扮,来到门口递上请柬,负责接待的“铁象帮”弟子问道:“尊驾可是‘恶狗公子’么?”

西门瞳道:“家师华不石身体有恙不能前来,在下是他的三弟子西门瞳。”

那弟子“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西门少侠,请跟我到宴客厅内落座。”

齐家庄内张灯结彩,布置的十分隆重,进了庄门便是一条宽大的石径,直直走过两道大门,便是庄内的宴客大厅。

只见厅里摆着十张八仙大桌,而厅外的偌大的庭院之内更有二三十只大圆桌,有些桌上的酒菜已然摆上,且有了不少人正围坐吃喝。

迎客弟子把西门瞳二人引至宴客厅内,在一张空着的八仙桌前停住,躬身说道:“请贵客落座。”

大厅内各桌的座位显然是事先早已排定的,西门瞳所坐之处虽非居中的主桌,却是东首的第一张桌子,可见此宴安排座次者对于“恶狗门”倒也甚是重视。

西门瞳在桌前坐下,迎客的弟子便即退了下去,很快便有待者把酒菜端了上来。墨羽扮作丫环,自是不能落座,只站在西门瞳的身侧。

“墨小妹,如今我们已进了庄来,你可发xiàn

有甚么不妥之处么?”西门瞳微笑着问道。

墨羽道:“没有。不过‘铁象帮’如若当真有阴谋,也定然不会这般容易就露出破绽,是以我们现下没有发xiàn

也是当然之事。”

西门瞳道:“是么?那墨小妹觉得,这桌上的酒菜会不会被下了毒呢?”

墨羽道:“华少爷精通医道,定已传授过西门公子辨毒之法,酒菜有没有毒你又何须问我。”

西门瞳嘻嘻笑道:“这倒也是,我已确定这酒菜里并未下毒。这些天一直未能饮酒,今日难得有不用花银子,又没有毒的酒,定要好好喝上几杯才行。”

他说着端起一杯酒,放在嘴边一饮而尽,虽然并未回头去瞧墨羽,心里却想着这小姑娘现在的表情一定啮牙咧嘴,很是精彩。

西门瞳本来并不是这种浅薄得yì

之人,只是这几日一直与墨羽较劲,却总是落入下风,实有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此时有让墨羽也生一生气的机会,自是不会放过。

却在此时,却听得一个娇媚的声音道:“这位公子请了,不知妾身可否有幸与公子同坐一席,共谋一醉呢?”

西门瞳转头看去,但见说话之人是一位二十多岁,风姿楚楚的丽人,她凤眼柳眉,如同秋水一般的眼波正望了过来。一名“铁象帮”的知客弟子站在一旁,显然这位丽人是他引来桌前的。

那知客的弟子介shào

道:“这位黄碧云姑娘,是汝州‘栖霞庄’的女庄主,这位是湘西‘恶狗门’的西门少侠。”

“栖霞庄”虽地处较偏远的彰德府,在当地亦属势力不小的门派,所传承的“柔云刀舞”据说是只有女子方能修习的上乘刀法。在西门瞳出行前,华不石曾把豫北一带较大的十几家江湖门派的情形对他讲说过一遍,这“栖霞庄”也是其中之一。

只见这位黄碧云穿一袭莲青色宽袖紧身的丝绸罩衣,下身是水蓝色烟纱散花裙,削肩细腰,身材苗条,却瞧不见她的刀藏在何处。而她的这身装束更象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小姐,却是不象江湖门派中的武人。

西门瞳站起身来,拱手说道:“在下西门瞳。黄庄主无须客气,请坐便是。”

黄碧云巧笑嫣然,道:“妾身听闻‘恶狗五小’威名已久,今日见到西门少侠的风采,真是有幸!少侠只管叫碧云的名字就行了,甚么掌门,庄主,全都是门下弟子们的称呼,西门少侠若也这般叫,可就有些见外啦!”

近一两年来,随着“恶狗门”的崛起和扩张,五小在江湖上的名气自也比先前更响亮了许多。这位“栖霞庄”的女庄主如此不见外,也不知dào

当真是因为五小名气之故,还是瞧见西门瞳的英俊相貌使然。

西门瞳脸上的神情未变,淡然说道:“碧云姑娘言重,西门瞳实不敢当。”

这一次“罗汉门”在怀庆举办英雄宴,所请的帮派大大小小共有四五十家之多,几乎把豫北一带所有的江湖门派都请到了,而前来赴宴的各派中的帮众弟子更是多达三四百人。

齐家庄宴客厅内的十张八仙桌,是为了这诸多门派的主事者准bèi

,亦是为了方便各家首脑在席间议事,而大厅门外面庭院里摆下的二三十只大圆桌,则是供各帮派众多弟子围坐吃酒。

黄碧云在桌边坐下之后,没过多久,齐家庄的知客弟子又陆续带来了两个人,介shào

之下,方知一位是“神打门”的掌门孙铁镖,而另一人是“大河堂”的少堂主,名叫李少游。

“神打门”乃是开封府一带的帮派,与“罗汉门”相交甚密,门中武功也是以拳法著称,这位孙掌门年约四旬,身材高大,一身肌肉当真是彪壮如铁。而李少游则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年青人,模样甚是潇洒,腰上佩着一柄长剑。

这“大河堂”是洛河沿岸的水运船帮,虽未听闻其门中的武功有何过人之处,不过据说其帮众有上千人之多,在豫北亦可算是不小的帮派。

四个人同坐一桌,孙铁镖性格古板严肃,天生的模样也颇为威严,与众人见过礼后就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好似一尊铁佛。那位李少堂主却是十分健谈,一坐下来嘴上就未曾停下过,对黄碧云这位美女更是热情有加,大献殷勤。

李少游的谈吐风度本也不错,只可惜黄碧云对他只是心不在焉地随意应付,一双美目却是不时地瞟向西门瞳。

西门瞳是出身商贾之家的大少爷,这等场面自是见得不少,他言语虽然不多,却应对得颇为得体,举止行为也温文尔雅,令人好感顿生。

时下已过黄昏,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厅堂内的灯台点起,庭院里四面檐壁下也挂起了一排灯笼,将院子照得颇为明亮。

抵达的客人越来越多,宴客厅里的十张八仙桌,只除了居中的一张主桌尚空着之外,另外九张桌边都已经坐了人,而院子里的二十多只圆桌前更是围满了各家门派的帮众弟子,看起来这次英雄宴所请各派中人,至少已经到了八九成。

却在此时,只见从厅内一道侧门之后,有二人并排走了出来,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五名身着劲装,模样彪悍的弟子。

左侧之人是一名年过五旬的老者,面色红润,容貌矍铄,留在一部山羊胡须,衣着光鲜,乃是富家员外的模样。而另一人却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穿着一身青绸短袍,白面无须,高材不高,相貌看上去并不出众,只是一双露在袖外手掌上骨节突出,比常人粗大厚实得多,看上去甚是显眼。

这几人刚一出现,西门瞳便已看见,而同桌的另外三人亦几乎在同时侧目望了过去。这些门派的主事者虽然有的看起来严肃古板,有的狂Lang轻浮,但其实皆是耳目灵敏之人,反应都不慢。

只听得黄碧云道:“那位老员外定是齐家庄的齐庄主了,却不知dào

在他身边的胖子是谁?”

李少游道:“那个胖子手掌厚大,想来手上的功夫定然不弱。”

“他叫胡元奎,是‘罗汉门’的长老,也是方长生的师弟。”出言的却是那位不苟言笑的孙铁镖。

“胡元奎?此人我也曾听人说过,不过他既和齐员外一起出来,莫非方长生不来了么?”李少游问道。

孙铁镖道:“这半个月中,‘罗汉门’在豫境各地已经举办了五六场英雄宴,方掌门哪里能够次次亲临,这些宴会多半都是由他的几位师弟主持的。”

黄碧云皱眉道:“方长生身为主人,发贴邀请我等各派前来商议结盟之事,他自己却不来,只派门下的一名长老主持,也未免太不把我们瞧在眼里的吧!”

李少游却是嘻嘻一笑,道:“方长生武功绝顶,‘罗汉门’更是豫境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且有‘少林派’当靠山,何时把我们这些小帮小派放在眼里过?我看他提出结盟,不过是防止我等门派被‘富贵盟’拉过去而已。”

第五百九十五章 照顾

李少游嘻嘻一笑道:“方长生的武功绝顶,‘罗汉门’是豫境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且有‘少林派’当靠山,何时把我们这些小帮小派放在眼里过?我看他提出结盟,不过是防止我等门派被‘富贵盟’拉过去而已。”

几人说话之间,齐空山和胡元奎已走到了大厅当中,在那张一直空着的主桌前站定。

只见齐空山拱拳在胸,朗声说道:“各位掌门,各位朋友,大家请了!”

其实他们几人一走进门来,宴客厅内的大多数人便已经瞧见,此时听得主人开口,众人便都止往了声音听他说话,只是门外的那几十桌上数百帮众弟子却没有这等眼色,兀自在划拳喝酒,喧闹之声不住地传来,过了半晌才渐渐停歇下来。

齐空山道:“老朽不才,执掌‘铁象帮’多年,算是怀庆城的地主,今日幸得各位朋友前来,既是应‘罗汉门’方门主之邀,亦是给老朽面子,但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诸位高朋贵友海涵!”

他略一停顿,又道:“今日的英雄宴的主人本是‘罗汉门’,老朽不多咶噪,但请‘罗汉门’胡长老讲话便是。”

那胡元奎腆着大肚子上前一步,拱手做了一个四方揖,说道:“兄弟胡元奎,恬为‘罗汉门’长老,给各位掌门主事,高人朋友们请安了!”

这胡元奎在豫北武林中也可算得上是前辈级的人物,他这一作揖,厅内桌前的不少人都纷纷起身还礼,西门瞳这一桌上的四人俱是站起身抱了一拳。

待得大家重新坐下,胡元奎道:“今日之宴,方师兄本是要亲自前来,只不巧门中恰有紧急要务,方师兄不得不前往处理,才吩咐胡某人代为主持。”

他话声刚落,却听得西首有一个尖利的嗓音道:“方长生发贴相邀,我们大家都巴巴地从各地远道赶来,他自己却推故不到,是不是没有把咱们瞧在眼里呀?”

要知白道中**多都注重颜面,虽然“罗汉门”在豫境中是当之无愧的老大,实力比厅内的众门派都强过甚多,但是再小的门派也不想丢了面子,是以厅内的不少人听说方长生不来,都有黄碧云先前所说的那般想法。

只不过众人虽有此想,敢于说出来却不容易,此时大家的目光全都瞧向了那个说话之人。却见此人坐在西首的第五张桌上,却是一个面色腊黄,又高又瘦的老头儿,手中柱着一根黑黝黝的拇指粗细的直木杖。

大厅内的十张八仙桌本是按照座次排列,排在越前,越靠近主桌的,所坐的应当是越重yào

的客人,这干瘦老头儿却是坐在最后一张桌前,应当不会是甚么大人物。

黄碧云问道:“此人是谁,你们可识得么?”

李少游道:“在下不识。”

黄碧云又转过头去瞧孙铁镖,却见他也摇了摇头。

就连久在豫境的黄碧云,李少游和孙铁镖都未见过,西门瞳就更加不会认识这个小老头了。而此时墨羽却把嘴巴凑近西门瞳的耳边,轻声道:“他是‘九**’的门主吴逵,‘九**’是归德府的小门派,这吴逵擅使‘阴魔杖法’,所持的手杖是精钢所制。”

墨羽不愧是“千花坊”中最好的弟子,对“九**”那种僻远地方的小门派也知之甚详,就连吴逵最擅长的武功竟也了解。

其实在这吴逵还未出声的时候,西门瞳便已经注意到了他,那是因为先前胡元奎作四方揖时,厅内大多数人都起身还礼,有些虽然未曾站起身来,却也均是抱拳作礼,唯独这个干瘦老头坐在桌前一动未动。

西门瞳虽没有墨羽的见识,但观察能力亦是经过特别的锻炼,只是随意地瞟了一眼,便已将厅内的情形全都记了下来。

这吴逵一句话说完,胡元奎尚未回应,坐在右首的第一张桌前的一名短须大汉已抢声说道:“方掌门虽有事不能前来,这位胡长老亦是豫北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英雄宴由他主持有何不可?在这厅里的许多前辈高人都没有异议,你一个旁门左派,又来捣甚么乱!”

那吴逵冷笑了几声,道:“我‘九**’是旁门左派,你‘长空帮’也未必是甚么名门正派!本老只不过说了方长生一句不是,你就强自为他出头,莫不是你们‘长空帮’要投效到‘罗汉门’的门下,你施帮主要去给方长生当干儿子么?”

“长空帮”是洛阳城中的帮派,这短须大汉姓施,想必就是帮主施寿明。只因“长空帮”的势力不算小,在豫北也能排得上号,是以西门瞳也听华不石提到过。

吴逵的言语极是难听,施寿明顿时勃然大怒,“啪”地一声拍案而起,喝道:“吴逵!你若是活得不耐烦,施某这就送你上路!”

那吴逵却也不示弱,手杖拄地也站起身来,冷笑道:“你想打架,难道本老还怕不成?”

眼看着双方便要动手开打,却只听得一声厉喝:“两位都住手!”

喝止之人正是胡元奎。这位“罗汉门”长老的内功不凡,这一声大喝震得厅内所有人的耳朵都嗡嗡做响,就连烛台的上灯火也好一阵飘摇晃动。

“方师兄不能前来,确实是因为突有要事无法分身,绝非有意对诸位怠慢!如若在坐诸位有人心存不满,大可以退出此宴,现在就出门离开,如若留下来却又要在此闹事,便是不给齐员外和胡某人面子,可莫要说我们‘罗汉门’有违待客之礼!”

胡元奎这番话说完,目光如刀,向四周环顾,厅内的众人却全都默不作声,没有一个人当真起身离去。就算有人因为方长生未至而不满,就这般离去却也不会甘心,而且此时若起身走路,就是摆明了要与“罗汉门”做对,为了这点小事得罪本境最大的门派,也实在是犯不着。

先前准bèi

动手的两人,“长空帮”帮主施寿明自是重新坐下,就连那个“九**”的门主吴逵,也冷笑两声,坐回了末首那张八仙桌旁。

胡元奎等了一会儿,眼见无人离开,方才说道:“既然各位都愿意留下,那便很好。今日之宴,本门有要事与各位相商,不过在此之前,胡某受了方师兄之托,另有一事要当众宣bù

。”

他的目光在厅内转了一圈,才落到了东首第一张桌前的西门瞳身上,轻咳了一声,说道:“前日方师兄已与湘西‘恶狗门’的华少爷订下协议,两派结为同盟之好,借这次英雄宴之机,特向各门派的朋友知会昭告。‘恶狗门’在湘、粤、闽三境已侠名远播,此番华少爷前来豫境大展鸿图,定可成为我豫境白道之翘楚!”

在英雄宴上向豫境白道各门派宣bù

双方结盟,本是当日在碧云瀑下华不石和方长生所做的约定,方长生既未能前来,想必就把此事交托给了主持此宴的胡元奎。

西门瞳站起身来,拱手说道:“在下西门瞳,代家师华不石前来赴宴,多承胡前辈的吉言!日后本门在豫境各州府开设分舵,还需在座各位前辈朋友的关照,西门瞳也代家师先行谢过!”

以西门瞳的口才,讲这等场面话自是难不倒他,他一边说着话,亦是做了一个四方揖。

“恶狗门”来豫境发展,对于现今豫境之中的白道帮派来说,当然并非是一件好事。但是一来现下还没有涉及到具体利益的争夺,二来前来英雄宴的这些门派大多数都只是豫北各州府的中小门派,而如今“恶狗门”纵横三境,实力已然不弱,并非他们能招惹得起的,况且连“罗汉门”这等本地的大门派都支持对方,他们就更加不敢无谓出头了。

是以西门瞳这一揖做下,虽然抱拳回礼的人并不算多,但一时之间宴客厅内倒也无人出言反对。

待得西门瞳重新在桌边坐下,黄碧玉倒上一杯酒送到他面前,嫣然道:“原来贵门要前来豫境发展,且已经和‘罗汉门’结了盟,那么西门少侠也定会时常前来豫境,今后碧云和‘栖霞庄’可都要靠少侠照顾呢,碧云敬的这一杯酒,西门少侠是一定要喝下的!”

她整个身体都快要倚到了西门瞳的身上,声音更是娇媚入骨,简直可以使人融化,而所说的“要靠西门少侠照顾”的,亦不知是“栖霞庄”还是她本人,足以引人暇想。

西门瞳却是微微一笑道:“碧云姑娘言重了,若有所需,西门瞳自当效劳。”说话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黄碧云递来的酒并不能让西门瞳觉得有多么好喝,只是当他饮下这杯酒时,几乎能明显地感觉到站在身侧的墨羽身体一震,显是大受打击,这使得西门瞳比喝下十杯最好的美酒还愉快得多。

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他已经习惯了和墨羽斗气,把让她生气难受当成了一件十分有趣好玩的事情。

第五百九十六章 孤身闯宴

只听得胡元奎说道:“受方师兄所托,本门与‘恶狗门’结盟之事宣bù

已毕,现下就来讲一讲正题,也是此次本门借齐员外的宝庄摆下英雄宴,邀诸位前来商议的首要大事。”

“方长生请我们来,不就是为了喝酒吃饭么,难不成还有甚么正经事不成?”尖利的嗓音响起,正是那位干瘦老头吴逵。“九**”本来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可是这吴逵却似乎对“罗汉门”全无所惧,一有机会便要插上一嘴。

胡元奎扫了他一眼,却不理会,沉声说道:“骏骁千骑,亦有害群之马!我们豫境白道的诸家门派大多都是行侠仗义的名门正派,可也难免有少许奸徒败类混沌其中。富贵山庄的庄主左竣花勾结黑道巨凶,荼毒武林,正是我豫境白道之中的败类!”

“近日富贵山庄纠集了一伙邪魔外道,成立所谓的‘富贵盟’,不仅在王屋山一带称王称霸,还妄图将势力扩展到豫境的各州府,实为所有侠义之士所不容。现下本门已做决定,邀豫境所有的正道门派联手结盟,讨伐‘富贵盟’,是以才借今日英雄宴之机,与诸位共商会盟之事。”

“胡前辈所言甚是!”说话的正是“长空帮”的帮主施寿明,“我等江湖门派发展势力本来无可厚非,可是那‘王屋派’身为白道门派,却与黑道盟的总瓢把楚星河勾结,残害同道,为非作歹,实是我等豫境白道的公敌!如今‘罗汉门’既要牵头结盟讨伐,算我们‘长空帮’一份便是!”

“长空帮”与“罗汉门”都是开封府的门派,两派交往本也甚密,此时这施寿明自是全力帮腔支持。而他刚说完,很快又有五六人出言附和。“罗汉门”在举办这次英雄宴之前,其实已经拉拢了一些门派,此时这些门派的主事者都纷纷表示愿意结盟,一时之间反应甚是热烈。

不过除表态的这五六人之外,厅内大多数门派的主事者却都沉默不言,神色间颇含犹豫之意。

“罗汉门”和“富贵盟”的争斗了已持续了两三个月,其实各家门派早就已经知晓。这等争斗与他们这些中小门派本是没有多大的关系,置身事外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只不过“罗汉门”势大,这次英雄宴方长生发贴相邀,他们才不敢不来。

若在是往日,能有机会与“罗汉门”结盟,这些中小门派本是求之不得,可是在现今的这种局势之下,与“罗汉盟”结盟便意味着开罪“富贵盟”,而且胡元奎所说的联手讨伐,也大有被“罗汉门”当炮灰使用之虞。王屋山亦是在豫北,“罗汉门”与“富贵山庄”火拼,这些当地的小门派只怕首当其冲便要遭殃。

反倒是“长空帮”这等门派的地盘远在开封府,那里本就是“罗汉门”的总坛所在,高手云集,自不怕被“富贵盟”攻击。

待得那几家早被拉拢的门派主事者说完,大厅内也就安静了下来。忽听得那吴逵干笑了几声,说道:“先前‘恶狗门’和‘罗汉门’结盟,是为了要在豫境扩张地盘建立分舵,我们这些门派人少势薄,又没有扩张的本事,与‘罗汉门’结盟有何好处呢?”

这吴逵先前虽然一直插科打混,与“罗汉门”做对,可是此话问出却是说出了前来英雄宴的大多数门派的心声,当下不少人都望向胡元奎,想要听他如何回答。

胡元奎眉角一扬,正色道:“我等名门正派中人,应当以侠义为先,除恶扬善乃是份内之事。‘富贵盟’勾结黑道,倒行逆施,本就是大伙儿的公敌,必须戮力除之,又怎能事事都只想到好处!”

他讲得义正严辞,极有气势,顿了一顿,又道:“‘富贵山庄’富可敌国,是王屋山一带最大的财主,门下的产业甚多,左竣花所纠集的‘富贵盟’中,亦有几家的地盘不小。此番我等联手讨伐,方师兄早已有言有先,我‘罗汉门’只是为了诛灭元凶,为武林除害,这些地盘和产业分毫不取,到时自当论功行赏,分给参与讨伐的诸家同盟帮派。”

施寿明鼓掌道:“方掌门的气概果真不凡,那‘富贵盟’本就是邪魔外道,即便不为那些产业资财,我等侠义中人也应当争先出手,除掉那一帮鼠辈!”

胡元奎“嘿嘿”笑道:“施帮主说的是!如今豫境奸邪逞凶,我等侠道中人自当承担起责任,诛奸除恶当仁不让。但凡豫境之中的白道门派,若有人胆小怕事,只想着保住自家的利益,在这当口想要来一个坐山观斗,待得‘富贵盟’剿灭之后,胡某人相信事情到时自有公断!”

如果说先前胡元奎提起富贵山庄的财产地盘,乃是用的利诱手段,最后的这一句话却是明显的威胁。他所说的“自有公断”,当然并非真的公断,而是说“罗汉门”对付完“富贵盟”之后,定要找现下不肯结盟的门派秋后算帐。

此话虽没有明说,但当场的各派主事皆是心计深沉的人,又哪里会听不出来?

当下大厅内众人议论纷纷,发出一阵“嗡嗡”语声,很快便有几家门派的主事表示愿意结盟,而余下的众人也都蠢蠢欲动,颇有被说动之意。

西门瞳端坐在桌前,瞧看着同桌其他三人的神色,孙铁镖和黄碧云显然已有了同意结盟的心思,只有那位“大河堂”的少堂主李少游却还在犹豫之间。

此时站在身边的墨羽却忽然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臂,轻声道:“庄外好象有事。”

西门瞳凝神倾听,果然听到从庄门的方向,似有喧哗的声音传来。这座宴客大厅与齐家庄的大门相距甚远,要经过三进院子方能到达,就算庄门外有**声叫嚷,在此地也不易听得到。西门瞳自翊耳目聪敏,又经过特别的锻炼,也只能勉强闻听到一点儿声音,却没有想到墨羽的耳力似乎比他还好。

门外的喧哗声越来越大,过不多时,只见一名庄丁急冲冲地跑来,上台阶奔进了大厅,到齐空山和胡元奎身前跪地禀告道:“报gào

老爷,外面来了一个人,没有请柬却一定要进来!”

齐空山略感意wài

,随即道:“大概是江湖同道中的朋友听说本庄上举办英雄宴,前来讨一杯酒喝。他可说了叫甚么名字?”

庄丁答道:“他说他叫左竣花。”

齐空山本是坐在椅上,一听到此话就已霍然站起,旁边的胡元奎脸色也倏然一变。

左竣花并不是很常见的名字,在豫境中叫这名字的更是只有一个人,便是当今“王屋派”的掌门,“富贵山庄”的庄主!今日的英雄宴,本是“罗汉门”邀请各门派结盟,要联手讨伐“富贵山庄”,难道那位左庄主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么?

齐空山道:“他带了多少人来?”

那庄丁道:“回老爷,只有他自己,没有带人。”

齐空山皱起了眉头,一时之间沉吟不语。如果来的人当真是左竣花,竟敢一人不带就孤身前来,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胡元奎此时却已恢复了镇定,看了齐空山一眼,沉声说道:“齐掌门,请他进来吧!他既敢来,我们岂有不见之理!”

齐空山点头,吩咐道:“请左竣花进来。”

那庄丁应声而去,此时厅内的众人也都听到了庄丁的禀告,又是一阵议论骚动。

西门瞳瞧了墨羽一眼,表情却是有些复杂。看来这小姑娘的判断并没错,今日齐家庄的这一场英雄宴,只怕不是那么简单。

宴客厅内厅外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盯着大院的门,片刻之后,只见人影一闪,来人已出现在了门口。

此人头戴锦绣方巾,身穿紫绸团花长袍,腰系玉带,是一幅标准的富绅装束。他身高六尺,不胖不瘦,面颊光滑白晰,留着三缕长髯,模样甚是清矍,看年纪大约有三四十岁左右。

他的相貌穿戴虽然不算出众,身上似也未携带兵刃,但是目光犀利,神态倨傲,迈过门槛走进了院子又步上台阶进得厅来,犹如闲庭信步,仿佛全没有把周围的众人放在眼中一般。

此时宴客厅内有四十多家门派的主事高手,而庭院内的各派弟子也有二百余人,任他的武功再高,却只有孤身一人,大家若一拥而上,按说他也不可能抵挡得住。

西门瞳凝目观瞧,低声向墨羽问道:“他真是左竣花?”

墨羽道:“墨儿未曾见过左竣花,不过看年纪和长相应该不错。”

左竣花虽然是“王屋派”的掌门人,但“王屋派”本非名门大派,富贵山庄一向也仅是以豪富闻名,左竣花本人以住极少在江湖上现身,所以不仅是墨羽,便是厅内的各家门派中人,真zhèng

见过他的也没有几个。

眼见来人在屋中站定,齐空山抱拳道:“阁下可是‘王屋派’的左掌门么?”

第五百九十七章 拳不能及

左竣花虽然是“王屋派”的掌门人,但“王屋派”本非名门大派,富贵山庄一向也仅是以豪富闻名,左竣花本人以住极少在江湖上现身,所以不仅是墨羽,便是厅内的各家门派中人,真zhèng

见过他的也没有几个。

眼见来人在屋中站定,齐空山抱拳道:“阁下可是‘王屋派’的左掌门么?”

左竣花负手而立,既不还礼也不作答,仰着头目光瞟在房梁上,连看都未看齐空山一眼。

齐空山年纪不小,又是一派之长,见对方如此傲慢,也不禁怒气上冲,放下了抱拳的双手,脸色已有些微变。

胡元奎轻咳了一声,道:“左掌门大驾来此,就连地主的面子也不给么?”

左竣花的目光落下,停在了胡元奎脸上,说道:“本人到此,并不是来见他的,为何要给他面子?”

胡元奎道:“那左掌门是为何而来?”

左竣花道:“本人来此,只为了办两件事,这两件事若能够办成,都要感谢胡长老你!”

胡元奎道:“哦?却不知是哪两件事?”

左竣花唇角噙着冷笑,说道:“本人组建‘富贵盟’,正要招募豫境各家门派加入,你在这个当口,替我把这些人全都邀来了齐家庄,正好可让他们可以一起入盟,本人这第一件事办成,难道不该当感谢胡长老么?”

听到此话,胡元奎脸色已沉了下来,厅内各张八仙桌前的众人又是一阵骚动。

“长空帮”帮主施寿明喝道:“左竣花,今日我们豫东各门派聚集结盟,正要剿灭你们这一帮贼党,你还想让大家加入你的‘富贵盟’,莫不是在作白日梦么!”

左竣花却对施寿明的话置若枉闻,理也不理,望着胡元奎缓缓道:“本人今日的第二件事,也与你有关,便是要取你的性命,胡长老若是配合,本人倒也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胡元奎怒极反笑,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姓左的,你当真是大言不惭!今日我倒要看看是你胡某人的性命,还是胡某取你的性命!”

他说着一步跨入丈许,已来到了左竣花身前。

但见胡元奎双拳紧握,衣袖无风而动,显然已提动了真气,而涛天的气势也在一瞬时涌出,竟令人感觉到站在当地的并非一个人,而是一座巍峨的山峰!

西门瞳的心头一凛,顿时想起数日之前在碧云瀑布中与“六省拳王”方长生交手时的情景。这胡元奎是方长生的师弟,亦是少林出身,就算武功及不上方长生,仅就这等气势,也定可算是顶尖的高手!

若是寻常人被胡元奎如山的气势一迫,就算不当场坐倒在地,心神也一定会大受震撼,然而站在他对面的左竣花却面沉如水,连眼皮也没有挑动一下,依然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虽不象胡元奎那般咄咄逼人,但有这等养气的功夫却也足见不凡。

左竣花极少现身江湖,见过他的人都不多,更是没人知dào

他武功的深浅,但现下看来,这位“王屋派”的掌门肯定也不是弱者。

桌边的黄碧云道:“西门少侠,你瞧他们二人谁能取胜?”

西门瞳微微一笑,道:“他们二人皆是高手,在下武功疏浅,却是瞧不出来。”

黄碧云蛾眉微皱,望向李少游,问道:“不知李少堂主如何看?”

李少游道:“我看他们的武功在伯仲间,若要动手只怕难分胜负。”

这位李少堂主的眼光不差,西门瞳虽然藏拙未说,其实心中亦是做如此判断。

却在此时,只听见一声清鸣,却是施寿明已拔剑在手,从桌前走上前来,喝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胡长老何须一个人动手,让兄弟也出上一把力!”

而在另一张桌前,齐空山亦向一旁的庄丁一招手,道:“去把我的刀拿来,老朽也要会一会这个不速之客!”

他们自也都看出了左竣花的武功不弱,胡元奎一个人未必能胜得了,才要出头相帮。

胡元奎略一犹豫,却并未出言阻止。今日的英雄宴在齐家庄举办,大厅内数十名各派高手皆是“罗汉门”请来的客人,左竣花孤身前来,众寡悬殊之下,自然没有必要再单打独斗。

这本就不是比武,自也不用讲什么江湖规矩,如今以三敌一而没有几十人一拥齐上,就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铁象帮”不仅是以拳法著称,门中传承的“巨象刀法”亦是一绝。齐空山的刀很快就被取来,却是一柄四尺长刀,他拔刀在手,大步走到了厅中,与施寿明一左一右,站在了胡元奎的身侧,眼见三个人以犄角之势,将左竣花围在了当中。

高手拼斗,往往是实力越强,气势就越盛。先前胡元奎与左竣花对峙,双方的武功相当,所展现出的气势也不分伯仲,而现下胡元奎得到二人相助,已方实力大增,气势也更为凌厉。他厉声喝道:“左竣花,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相反左竣花在三人包围之下,虽然脸上神情未变,但气势上却已然落入下风,似乎已说不出话来。

胡元奎大喝一声:“杀!”欺身而上,双拳齐出,一式“shuangfeng贯耳”向左竣花击出!

这一声“杀!”喊出,正是联手合击的信号,施寿明和齐空山一齐上前,一刀一剑亦在同一时间疾攻而至!

如果对手只有胡元奎一人,左竣花或许还有一战的机会,如今三人合攻,双方强弱悬殊,左竣花就连抵挡的可能也没有,而他在一瞬间好象已被对方声势所慑,仍站在那儿未动,竟似忘了要闪避逃走!

三人出手均是极快,但只见人影闪动,交会于一处,利刃刺入人体的声音响起,鲜血已飞溅而出!

大厅内的所有人都认为中招败落的必是左竣花无疑,然而结果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招式止歇,四个人凝立于厅内,胡元奎站左竣花的身前,双拳攻出,距离对方的脸颊仅有一寸,却再也打不出去,只因为他的胸前和下腹,已分别被一刀一剑刺穿!

刀是齐空山的刀,而剑则是施寿明的剑!刚才的联手夹攻,目标竟然不是左竣花,而是胡元奎。

在所有人当中,最不能置信的就是胡元奎本人,他的一对眼珠几乎已瞪出了眼眶,喝道:“齐空山……施寿明……你们……你们竟敢……”

胡元奎已说不下去,因为已有一只手掐在了他的咽喉之上。从刚才三人进攻直到现在,左竣花都站在当地一动不动,此时才慢悠悠的伸出手,一把捏住对方的脖子,冷冷道:“胡长老,本人说过要取你的性命,自然不会食言!”

左竣花没有给胡元奎再出声说话的机会,指尖一转,“咯”地一声,便已捏断了他的颈骨,胡元奎瞪着眼睛直挺挺地栽倒下去,直到死也不肯瞑目。

胡元奎死的实在冤枉。以他的武功,本不至于如此轻易被杀,只因为他急于求胜,双拳齐出强攻左竣花,才全无防备地被齐空山和施寿明刺中。

“铁象门”借出庄院让“罗汉门”举办英雄宴,而施寿明从一开始就不断为胡元奎帮腔,他们本应是与“罗汉门”关系最好的两个人,竟然一起临阵背叛,不仅胡元奎没有想到,厅内的其他人都未曾想到。

也在同时,那五名“罗汉门”的弟子倒了下去,出手的正是吴逵。他不知何时已潜近了这些弟子身边,转瞬之间击杀了五人,竟没有发出半点声息,直到这五个人倒在地上,厅内的众人这才发觉。

“他不是吴逵!吴逵不会有这么高的武功。”墨羽轻声说道。

这些“罗汉门”弟子的武功俱是不弱,能够在瞬时之间就击杀他们,只有顶尖高手才做得到。西门瞳听到墨羽所言心念一转,只觉得这吴逵这等无声无息的杀人手段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大厅之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只听得数声脆响,却是不少人已亮出了兵刃,而在院门之外的各派弟子更是一个个刀剑出鞘,眼看着一场乱战便要开打。

此时只见那施寿明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施某的‘长空帮’和齐老爷子的‘铁象帮’,早就已经加入了‘富贵盟’!如今胡元奎已死了,大家都不用紧张,只要你们不轻举妄动胡乱出手,那就没有危险!”

他目光一转,又道:“‘罗汉门’一向横行霸道,仗着有‘少林派’做靠山,欺压我等豫境的帮派,倒行逆施,无恶不作,令得我等都没有了活路!如今左庄主牵头成立‘富贵盟’,便是要打倒‘罗汉门’和‘少林派’,除恶扬善,实是我们豫境江湖门派的大救星!”

就在片刻之前,施寿明还口口声声称左竣花和“富贵盟”乃是邪魔外道,豫境白道的公敌,非除掉不可,可现下一转眼却突然变成了“大救星”,而“罗汉门”反倒成了公敌。

这位“长空帮”帮主依然是那一幅正气凛然,急公好义模样,也不知他的脸皮何以能够如此之厚,就算胡元奎不死,以他的武功一拳之下也未必打得穿。

第五百九十八章 熊胆豹心丸

这位“长空帮”帮主依然是那一幅正气凛然,急公好义模样,也不知他的脸皮何以能够如此之厚,就算胡元奎不死,以他的武功一拳之下也未必打得穿。

倒是齐空山的脸上的神情落寞,仿佛对于背叛暗袭之举颇有惭愧之意。

左竣花侧目瞟了施寿明一眼,道:“不必说废话!”

施寿明立时应道:“是,是,小人不说废话,只请左庄主训示!”他点头哈腰模样确与一条哈巴狗无异。

左竣花冷冷道:“‘富贵盟’行事,一向都是顺者昌,逆者亡,今日这间大厅里的所有人,愿意加入本盟的便可以活命,不肯加入的,杀无赦!”

此话一出,厅内顿时就象是炸了锅一般。胡元奎和他带来的五名弟子被杀死,只是“罗汉门”和“富贵盟”之间的争斗,齐空山和施寿明的背叛事出意wài

,厅内的各派中人有的拔出兵器,却都只为了自保,并没有几人当真想要介入到双方的争斗中去。

而先前胡元奎邀各家帮派与“罗汉门”结盟,用的多是利诱的手段,虽也有威胁之意,总还算是讲道理,却没有想到左竣花比胡元奎更加强硬,竟然一开口就以众人的性命要挟。

这间宴客大厅里有四五十名豫北各门派高手,而院中更有两百余名前来参加英雄宴的帮众弟子,左竣花就算有齐空山和施寿明等人相助,依然人单力孤,是以厅内众人当然不肯卖帐。

当下便有一名背剑的中年汉子怒哼道:“左竣花,你说此话是何意思!我们豫北的江湖门派也非任人揉捏之辈,大家偏不加盟,你有本事杀了我们全部人么!”

左竣花盯着那中年汉子,过了半晌才忽然冷声道:“看来你们这些人尚且不知当下的形势。平姑,你也现身吧,让他们瞧一瞧本盟的实力!”

话声未落,一人已出现在了院门,却是一个相貌奇丑的女子。西门瞳一见之下,心中微微一震,因为此人他识得,正是昨日在后花园里所遇到了那个仆妇。想不到她竟也是“富贵盟”中的人!

那平姑站在门口,开口说道:“这座院子,已经被我们‘富贵盟’百名高手包围,加上齐家庄的六百庄丁也守在外面,若不肯加入本盟者,今夜性命就留在此地,休想能逃得出去!”

她的容貌虽丑,说话嗓音却甚是清脆悦耳。不过此时厅内和院中的众人哪还有心思留意她的声音,慌忙放眼四顾,却只见庭院四周的屋顶和房檐之上,不知何时竟多出了许多人影,一个个握刀持剑,果然全是“富贵盟”的高手。

到了此时众人心中都已雪亮,今日之局是左竣花早已设下的,策反齐空山和施寿明,调遣高手在齐家庄里布置埋伏,就连方长生未至,说不定亦是被“富贵盟”引开,如今所有的人都已落入了彀中!

厅内的各派中人皆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整个大厅里竟是一片鸦雀无声。

西门瞳所坐的桌前,四个人亦是彼此互望。却只见黄碧云的纤指沾了一点酒水,在桌上写了三个字:“一起逃?”字一写出,她便立时抹去。

那孙铁镖略一颌首,表示同意,而李少游微微摇了摇头,却是不赞成。黄碧云将目光投向西门瞳,西门瞳眉头稍颦,未做回答,而站在他身边的墨羽却伸手沾酒,在桌上写了一个“等”字。

“恶狗门”已经与“罗汉门”订有了盟约,对西门瞳和墨羽来说,自不可能再加入“富贵盟”。大厅里有左竣花、齐空山、施寿明和黄逵四名“富贵盟”的高手,而庭院之外更是被重重包围,此时若是贸然逃走,定会受到厅内四人的拦截,想要出这大厅都不容易,更别说还要突pò

院子外面的重围。

不过眼下在这间大厅之内,有不少门派和“罗汉门”关系比他们更近,想要逃走的肯定大有人在。而只要许多人一齐逃,必定会引起混乱,也才能有脱身的机会。墨羽所写的“等”字,便是要等待时机之意。

左竣花冷冷地瞅向了先前那名中年汉子,道:“现在你可愿意加入‘富贵盟’了么?”

那汉子呐呐道:“你……你逼人入盟,成甚么话?”

左竣花脸色却倏然一沉,道:“到这当口,还要啰嗦,那只好让去你死了!”

他的话声未落,一道乌光已从一闪而过,疾速袭向那中年汉子,却是吴逵不知何时已潜到了这汉子身边,手中乌铁杖飞击而至!中年汉子怒喝一声,翻手拔剑,向铁杖撩了过去。

这中年汉子反应迅速,剑法颇为不弱,这一剑反撩出手甚快,方位也很准,眼看着便要挡开铁杖。然而众人忽然只觉得眼前一花,吴逵手中的乌铁杖竟还是结结实实地击在中年汉子的脑头的太阳穴上,整个过程全无声息,直到击中了之后,才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太阳穴是人体的致命要害,中年汉子的怒喝声只叫出了一半就嘎然而止,脸上现出又惊又怒的神色,身体却已象破布袋一般栽倒了下去!

厅内众人脸色皆是大变,先前吴逵杀死“罗汉门”的五名弟子时,众人虽觉得他出手诡异,但那五人毕竟不是高手,却没有想他的武功竟如此之高,这中年汉子亦是一派的主事人物,竟也逃不出他的一招杀手!

更有不少人暗自琢磨,如若刚才接他这一招是自己,恐怕亦是同样难逃被杀之厄。

西门瞳的眼力强过众人,却已瞧出吴逵所出的这一杖其实用的是一式剑法刺击,只因在刺出了一半时速度突然加快了一倍,才使得那中年汉子不及应变而被刺中,只是这剑法在哪里曾见到过,他依然记不起来。

不过有一点西门瞳却判断得很清楚,那便是这个吴逵的武功绝不在他之下,此时如若出手硬闯,实没半点胜算。

只听见吴逵尖利的嗓门道:“左庄主刚才已经说过啦,凡是愿意入盟者可以活命,不肯加入者死路一条!你,可愿意入盟么?”

他说话间铁杖举起,指着站在一旁的一名儒生模样的人。

有中年汉子的前车之鉴,这儒生哪里还敢再说不字,颤声应道:“我……我愿意入盟。”

吴逵又指向了另一人道:“你呢?”

那人亦一个哆嗦,应声说是。吴逵的铁杖一连指了五人,这些人全都口称愿意。

这些门派的主事者武功高下或许不同,却都是精于世故的**湖,知dào

此时如若说不,马上就要被吴逵的击杀,当然先答yīng

了再说,保住性命最是要紧。反正所谓加入“富贵盟”,现在不过是口头上一说,等到情势改变了再反悔也不迟,这便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左竣花却忽然冷冷一笑,说道:“现在答yīng

,日后反悔,你们倒是打得好算盘!六师妹,把‘熊胆豹心丸’拿出来,分给他们每人一粒,吃下去了便是诚心入盟,不吃的嘛,就和刚才的那个家伙一个下场!”

那丑妇平姑应了一声,伸手到怀中取出一个ru白色的长颈瓷瓶,挥手一扬,已掷到了吴逵的面前。她本是站在院门旁边,离着大厅尚有七八丈远,这一掷却直接将瓷瓶掷到了厅内,手劲倒也不小。

吴逵伸手接住瓷瓶,走到当中那张八仙桌前,转腕一倒,把瓶内的几十颗药丸倒在桌上。只见这些药丸黄豆大小,却都是黑乎乎的颜色。

他伸杖一指最先答yīng

入盟的儒生,喝道:“你过来,拿一颗药丸吃下去!”

如果说答yīng

加入“富贵盟”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现在要吃下甚么“熊胆豹心丸”,却绝不是说说好玩的事了。

那儒生嚅嚅问道:“请问这‘熊胆豹心丸’是甚么药,吃下可有甚么不妥么?”

吴逵“嘿嘿”一笑,道:“这自然是好药,吃到肚中甚么不妥也没有,你若不相信可问一问施寿明,他昨天便已经吃了一颗。”

听到吴逵提到自己,那位施寿明的脸色难得红了一红,说道:“吴先生所言不错,这‘熊胆豹心丸’果然是强筋壮骨的好药,吃下之后只要每月按时服下解药,就甚么事也没有。我等加入了‘富贵盟’,只要尽心效忠,左盟主自会赐下解药来。”

那儒生道:“如若没服解药,那便如何?”

施寿明道:“没服解药,便会肝胆肿胀,心肺爆裂,最后肠穿肚烂而死!”

听得此话,厅内众多各派中人的脸色都已变了。

利用毒药控zhì

下属的手段,在江湖上其实也并不希奇,却都只有黑道中人才会如此去做,白道门派大多数都不擅使毒,而且都自命侠义,自不能去做这种事情。也正因为如此,这些白道中人一旦被强迫吃下了毒药,也更加没有解救之法,就只能听命于人了。

吴逵的铁杖再度指向那儒生,喝道:“现在你已问明白此药的妙处了,还不快去拿一粒吞了,否则休怪本老不客气!”

第五百九十九章 缺口

吴逵的铁杖再度指向那儒生,喝道:“现在你已问明白此药的妙处了,还不快去拿一粒吞了,否则休怪本老不客气!”

那儒生满面惊惶,但瞧看着吴逵的铁杖,却似是不敢反抗,应声说道:“是,是,我这就吃.”

他颤颤巍巍地走到桌前,果然拿起一粒药丸,放入了口中,却在突然之间,嘴唇一张,那粒药丸激飞而出,射向了吴逵,而身形一闪已退出到五丈开外,身体横纵,朝着厅外飞掠而去!

这儒生身为一派之首,当然不甘心就这般受人控zhì

,他假意吞掉毒药,却忽然潜运内力将药丸吐出,试图阻挡一下吴逵,自己则乘机飞身退走。

能瞬时飞退五丈,这儒生的轻功不可谓不高明,但吴逵却似乎早有所料,未等药丸射至身前便已经腾身蹿起。当那儒生一步掠出五丈,刚换过一口真气再度飞纵,吴逵却似幽灵一般,已追至了他的身后!

铁杖飞刺而出,只听见杖头正击在了儒生背上的闷响,夹杂着骨骼断裂的声音,儒生本已掠至半空,却象断了线的风筝一断跌了下来!

从儒生飞退逃走,到吴逵追上击杀,其实都仅只发生在眨眼之间。然而也在此时,只听见“哗啦”一声响,居中的那张八仙桌突然翻倒,桌上的数十颗药丸四散飞落,大厅内响起了一声断喝:“大家一起走!”

叫出这声呼喝的人正是西门瞳,而弄翻八仙桌的人也是他。

如果说先前还有一些人打算隐忍一时答yīng

加入“富贵盟”,那瓶“熊胆豹心丸”一拿出来,还打这种主意的人肯定没有几个了。与其服下毒药被人控zhì

,不如拼一拼看,或许会有机会逃走。这些豫北各家门派的主事高手,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他们也都和西门瞳墨羽一般,只在等待着一个时机。

吴逵追杀儒生,本也算不上是很好的机会,毕竟厅内对方还有左竣花,齐空山和施寿明三个高手未动。但是这个机会若不利用,下一个被逼着服药的便可能是自己,到那时再想逃可就来不及了!

厅内人人都抱有这种心思,西门瞳自也深知此节,所以他立时就有所行动,伸手拿起桌上一只瓷碟,挥手掷出,立时就打翻了那张八仙桌,同时大声喊叫了一声。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厅内的四五十名各派中人全都动了,大厅内顿时一片大乱。

齐空山和施寿明一同抢出,各挥刀剑阻止逃走的众人,但他们二人自是拦挡不住这许多人。这间屋子只有前后两道门,四面却有七八面窗户,而这些窗户转瞬间就全部被击破,众人纷纷穿过门窗四散奔逃了出去!

倒是左竣花一直站在当地未动,嘴角依然噙着冷笑,道:“果然全部都想要逃走,不让你们试上一试,想必你们也不会死心。”

厅内的诸人开始行动,庭院里的各派帮众弟子当然也不再坐等,这些人当中有一些习练过轻功,此刻已跃上了四面院墙,还有不少人涌向了院门,试图从门口冲杀出去。

倒是最先引发混乱的西门瞳,却并没有急于往院外冲。当厅内的众人开始四散奔逃时,他和墨羽交换了一下眼色,双双跃向了旁边的木窗,翻身跳出窗户后便立kè

贴墙而立。

黄碧云和李少游,居然也跟了过来,同坐在一桌的四个人当中,只有那位孙铁镖随着众人径直向院外冲去。

“碧云姑娘,李少堂主,你们为何不走?”西门瞳问道。

黄碧云浅笑道:“碧云武功不强,自己多半冲不出这院子,只能跟着西门少侠以求保命。”

李少游则道:“本少倒是觉得与其跟着他们乱跑,不过集我们几人之力想想办法,逃出此院的机会更大一些。”

西门瞳道:“哦?那李少堂主可有主意?”

李少游道:“为今最重yào

的,自是判断哪一个方向的守卫弱一些,我们便合力向哪边冲!”

这位李少堂主的才智不低,他的主意其实也正是西门瞳所想的。如今这座院子处在“富贵盟”众多高手和齐家庄数百庄丁的包围之中,对方既然早就定下了此计,如若乱闯多半难闯出去的,是以找到对方的弱点方才有突围的可能。

这座宴客厅处在一个独院之中,四面均有院墙,完全瞧不见院外的情形,并不知dào

对方在墙外面的布设如何,也只等到院内的其他人冲出墙外,根据双方交手的情形方能有所判断。这也是西门瞳并不急于往外冲,而是来到墙边暂避的原因。

不过想要探察各个方向对方交手的情形,却也不容易,至少李少游和黄碧云都不知要如何做。

西门瞳忽然开口道:“东面我们不能去!我听见各派中人已和那边的敌人交上了手,刚出墙外便伤了四五人,想来敌人定然很强!”

听到他所言,黄碧云和李少游都惊得合不拢嘴。此时整个院子内外都乱成一团,到处都在混战,各种兵刃交击,呼喝叫骂,哀号惨叫声不绝,西门瞳居然仅用耳力就判断出墙外的战况,其感官之灵敏实是他们想都想不到的。

而令他们惊奇的并不只有西门瞳一个。

只听得墨羽道:“西面我们也去不得,我听到那边有弓弩暗器声响,想必‘富贵盟’在那边埋伏了不少弓箭手。”

西门瞳眉头一蹙,只因为他们现下所站的位置,是厅外靠东一侧的墙边,墨羽所说西面战况,实比他说的东面距离更远,这也说明墨羽的耳力比他更好。这个小姑娘事事都要比他强过一头,难以超越,实在令得好胜的他心中极是不忿。

李少游却并不知西门瞳所想,说道:“这么说,我们只能从北面走了,却不知北面墙外的情形如何?”

他只说北面却没有提到南边,是因为南面乃是正对着这座庭院大门的方向。如今不仅有那丑妇平姑站在了门口,左竣花、黄逵、齐空山和施寿明四人亦已来到了那一侧,全都挡在门口。刚开始时院子里各家派的一些弟子还试图要向那边,如今却没有一人还敢靠近,全都朝着其它的三个方向逃走。

因为不管从哪一边翻墙出去,都比直接去碰对方最强的四个高手要好。

西门瞳凝神倾听了片刻,才说道:“我听不到北面的墙外有何动静。”

他转头一瞥墨羽,道:“你呢?”

墨羽道:“墨儿也听不见。”

黄碧云喜道:“这么说,我们就可以从北面逃出去啦!”

西门瞳却摇头道:“不行。”

黄碧云道:“为什么?”

西门瞳道:“正因为没有声音,才更加不能去。”

院子里的豫北各派中人分散逃奔,如今除了南面无人敢闯,东、西、北三面皆有不少人跃出了院墙,东西两个方向皆传来了双方接战拼杀的声音,北面却是一片安静,半点儿声响也没有,若是说那一边无人防守,跃墙出去的人全部都逃走了,却是在情理上说不通的。

所以更大的可能,是那些人全都被无声无息地收拾了,对方所用的手段或许是迷香,或是机关埋伏,无论是什么,恐怕都极为厉害,以此而论,北面是反倒成了最危险的一个方向。

黄碧云和李少游俱是心计不弱之人,听到西门瞳之言,也无须他做更多的解释,就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含意。

李少游面露惶急之色,说道:“如此看来,没有一个方向可以逃走,那我们该怎么办?”

西门瞳一时间亦是感到颇为踌躇,低头沉吟没有言语。

墨羽却开口道:“我们往南面冲,只有那一边才有出去的希望!”

黄碧云惊道:“你疯了么?对方的五名高手全都守在院门口,我们还往那边冲,岂非是去送死?”

墨羽道:“正因为那边是院门,所有的宾客进来时都要经过,是以对方无法布置机关,而刚才大门也一直是开着的,他们若在外面布置人手也很容易被发觉,我猜想外面一定没有多少阻碍,我们只要突pò

那五名高手的截击冲出门去,应该就可以脱身!”

“好,我们就从院门走!”西门瞳断然说道。

尽管他并不愿意遵循墨羽所言去做,可是却不能不承认她分析的很是有理。

“富贵盟”布下此局,这座庭院的院墙外面必然已经设置了重重的机关埋伏,令人难以突pò

,恐怕只有南面的院门才是唯一的缺口。也正因为如此,对方的五名高手才会一起守在门口,而放任各家门派的众人从其它方向奔逃。

李少游却不能放心,说道:“西门少侠当真如此决定么?我看若是从门口走,我们恐怕没有多少希望能冲破左竣花他们的截击。”

西门瞳却微微一笑,说道:“李少堂主和碧云姑娘,你们可能够各挡住齐空山和施寿明三招么?”

李少游怔了怔,道:“少游虽然不才,接齐空山三招绝无问题,碧云姑娘是‘栖霞庄’刀法传人,想来也应能和施寿明对拆三五招,我说得可对么?”

黄碧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第六百章 争强好胜

李少游怔了一怔,道:“少游虽然不才,接齐空山三招绝无问题,碧云姑娘既是‘栖霞庄的刀法传人,想来也应能和施寿明对拆三五招,我说得可对么?”

黄碧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西门瞳道:“那便行了!我们同时出击攻击他们五人,你们两人拖住齐空山施寿明,墨羽详攻那个丑仆平姑,在下负责对付左竣花和吴逵,三招之内,我定会创造出机会,你们三人只须抓住时机,大家就可以一起冲出去了!”

“富贵盟”守在院门口的五名高手之中,齐空山和施寿明各是“铁象帮”及“长空帮”的一派掌门,却并非是其中最强者。仅从先前吴逵在厅内击杀二人的手段,便可判断出他的武功实在齐空山施寿明之上,而左竣花虽然一直没有真zhèng

地展露出身手,但身为“富贵盟”的盟主,武功肯定比吴逵只强不弱。

只有那个平姑既是女流,看举止模样想来只是对方的管事人物,武功不会太强。

西门瞳自己单挑对方最强的两人,却把最弱一个敌人让墨羽对付。他这般分配当然有其道理,但其中肯定也有争强好胜,非要赢过墨羽一头的原因。

墨羽并不多言,只是点头答yīng

,一旁的李少游却道:“那个吴逵已是顶尖高手,我从未见过出招象他那般诡异的人,左竣花应该会更加厉害,西门兄以一敌二,未免太过冒险了吧?”

西门瞳傲然一笑,道:“在下既如此安排,自然便有对付他们二人的把握,李少堂主不用多虑,只管拖住齐空山便是。”

此时一多半豫北各派中人都已经跃出了院墙,庭院之内大约只剩下五六十人,除了一些轻功不好,无法跃上墙却又不敢向院门口冲的普通弟子外,便是象西门瞳等人一般,想要观望清楚形势再行动的老谋深算的人物。

左竣花眼看着当下的情形,脸上的笑意不由得越来越浓。

此次“富贵盟”前来怀庆城的人手实力,远强于参加英雄宴的豫北各家门派中人,与策反齐空山施寿明突袭击杀胡元奎的计策一样,眼下的这个包围圈同样是滴水不漏。现在东、西、北三个方向皆无信号传来,说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江湖门派中人突出重围逃出了齐家庄。

把这些门派一网打尽,就意味着豫北五府的大部分地盘将在一夜之内被“富贵盟”完全掌握,到那时“富贵盟”在豫境的势力便可超过“罗汉门”,有了与“少林派”正面对敌的可能。而打倒了“少林派”,一统江湖的日子还会远么?

正当左竣花想到高兴的时候,一抹厉色忽然从他眼中闪过,只因为他已瞧见四条人影朝着院门直冲了过来!

在院门口的五个人,齐空山和施寿明各持刀剑在前,左竣花站在门口的居中位置,左侧有吴逵,右侧是平姑。这等排列俨然象是一个阵法,不但可以挡在院门口,几人在出手时还能相互呼应配合,就算有再多的人冲过来,他们也尽可以拦得住。

然而扑过来的这四个人,对此显然有所准bèi

,进攻的时机和方位亦是掌握得甚是巧妙,用的乃是个个击破的策略。四个人扑向不同的对手,令得实在门口的各人同时受攻,一时便无法再配合应敌。

左竣花眼见着一名书生装束的少年径直扑向自己和吴逵,心中不由得暗自冷笑。

吴逵的武功,左竣花自是清楚得很,豫北各家门派之中,除了“罗汉门”中的几名高手外,根本就没有人能与接住此人哪怕是一两招,对方的胆识虽好,只不过太自不量力了!

是以左竣花站在当地,根本没有打算出手,目光却扫向另外的三人,却是一名青年攻向齐空山,一个长裙女子对上施寿明,还有另一个小丫头去攻平姑。以左竣花的眼光,自能看出这三人没有一个能够取胜,他们四人想这般容易就冲过去,简直是白日做梦!

未出左竣花的意料,那少年还没有冲到他的身前,就已被吴逵拦住。乌光闪动,黑黝黝的铁杖如毒龙般击到了西门瞳的前胸!

西门瞳并不躲闪,眼见铁杖及胸,双臂倏然一合,竟徒手抓住了杖头!

以吴逵的武功,想要徒手去拿他的兵器本是不可能的事,西门瞳能够抓住杖头,只因为他早已看出,对方所用的根本就不是杖法,而是剑法。

眼前的这个小老头根本就不是真zhèng

的“九**”门主吴逵,西门瞳虽然猜不到他的身份,却知此人是擅长剑法的高手,平素所用的兵器定然不是铁杖,此时用杖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杖是钝器,但凡是杖法的招式多以直击横扫攻敌为主,剑则是锐器,剑法之中最常见的手段便是“刺”。

吴逵手中的兵器若是锋锐的利剑,刺击时自然无人敢赤手去抓剑锋,而铁杖无锋,再使用刺击之法,便有了破绽。即便是如此,只因为吴逵出手极快,要刁拿他的铁杖寻常人依然无法做到,然而“燕青拳”本就是极擅擒拿的拳法,西门瞳出手又快又准,且早就看准了对方兵器上的弱点,此时却是一招成功。

吴逵兵器被拿,大吃了一惊,马上运劲回夺,却感到手上的劲力无处着落,自己竟被对方带出两步,几乎要一跤跌倒!他连忙使一个千斤坠,脚下踩碎了两块方砖,才勉强稳住身形,可手中的铁杖却再也把握不住,竟劈手被对方夺去!

西门瞳夺过了吴逵的兵器,却并未握在手中,而是毫不迟疑的一拨一送,只见铁杖直飞而出,却是向左竣花击了过去。

这根铁杖长三尺有余,也有二十来斤的重量,此时飞出力道却不仅是西门瞳所发,更有先前吴逵的劲力被他的巧招借用,至少有上百斤的力道,“呼”地一声向左竣花直撞了过去,声势倒也不小。

左竣花冷哼一声,翻手一掌扫出,那根铁杖就象一根二两重的麻杆一般被击飞,斜飞出七八丈开外。他一掌既出,另外一只手也提动真气,只等着西门瞳冲到近前,便要给他一个厉害。

左竣花站在门口的正当中位置,只要他站着不动,别人就休想冲出门去,以他的武功修为不论是西门瞳,还是其他三个人,肯定都无法撼动得了的。

然而就在此时,左竣花脸上却倏然一变,身形已疾闪开去,全然再顾不上守住门口,只因为他看见西门瞳的手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支三管火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左竣花的武功再高,也并非是金刚不坏之躯,当然不敢硬接对方的火枪,此时除了闪避别无他法。只听见西门瞳手腕一转,爆响声起,已连射了三枪,同时大喝一声:“走!”

与吴逵交手一招便夺下了他的铁杖,又运杖飞击左竣花,再拔枪逼退对手,算起来西门瞳正好与两人交手了三招的时间。而他射出的三枪,却只有一枪是打左竣花,另两枪却是分别射向了齐空山和施寿明。

高手拼斗时皆是眼观八路,西门瞳拔出火枪,齐施二人早已瞧见,都忙不迭地缩身闪避,黄碧云、李少游早就在等着这个机会,立时舍下各自的对手,乘隙冲向了院门。而那名丑妇平姑的武功果然不高,与她交手的墨羽十分轻松便已脱身。

火枪的威力巨大,在大明朝的官军中已有大量装配,可是江湖中人却极少使用。这是因为古式的火铳形状粗笨,要点燃引信才能发射,在战场上或许还能用得着,高手相争时却实是不堪大用。

然而西门瞳的这支火枪却是西方国度最先进的火器技术所制造,不仅外观精巧,且只须要扣扳击便能发射,无须象寻常火铳点火那般麻烦,此时猝然拔出射击,就连左竣花这等高手也吃了一个闷亏。

见三个同伴都已经夺门而出,西门瞳亦是转身飞身蹿出了院门,向外直掠而去。

院门之外的通道之中,果然并没有“富贵盟”的高手,只有几个齐家庄的普通庄丁,却哪里能拦得住四人?见他们飞掠而出,这些庄丁甚至不敢上前阻挡。

西门瞳轻功高明,一步就蹿出五六丈外,再一提气便可以追上前方的三人。却在此时,墨羽正好回过头来,脸上却突现惊色,叫道:“小心背后!”

以西门瞳的耳力,如若身后有人袭击,本应当能够听到风声才是。然而在这当口上,他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在直觉上有一种芒刺在背之感,心念电转,已明白自己正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中!

回头去看肯定来不及,而且他正掠在半空中,四下无处可以借力,想要闪避亦是做不到,只得尽lì

蜷身,试图不让来自身后的袭击命中要害。

“嗤”地一声锐响,一道银光从西门瞳左侧肩头上划过,衣衫碎裂,他的肩上竟被划出了一道半寸深的血痕!

第六百零一章 欠一命

“嗤”地一声锐响,一道银光从西门瞳左侧肩头上划过,衣衫碎裂,他的肩上竟被划出了一道半寸深的血痕!

西门瞳并未认清这白影是何种兵器,只觉得极是锋锐,堪比利刃。如果不是他及时改变身形蜷成了一团,这一击定会正中后心,性命只怕都得交待在这里!

这一击的力道亦是不小,冲击之下西门瞳跌坠而下,滚倒在地,然而那道白光的攻击还没有结束,只听“唰”地一声,却是向他当头直劈了下来!

此时西门瞳才算看清楚了那道银光,竟是一条手指粗细的银白色的软鞭,此鞭的另一头,正握在站在院门口的左竣花的手里。西门瞳本已经纵出院门五丈有余,这条软鞭仍是能及,可见此鞭至少有六丈长。

尽管瞧清了对方的兵器,但那条软鞭直击下来速度太快,西门瞳却已是无法闪避,只得抬臂格挡。这实是无奈之举,以刚才那一鞭如刀剑般能轻易划破衣衫而伤人的威力,就算此时西门瞳强运真气于臂上,这一鞭正击而下,这条手臂也恐难保得住!

然而,这一鞭却并未抽中他的手臂。只听得“叮叮叮叮”四响,却是四枚寸许长的钢箭从他身后激飞而至,尽数击在了银鞭上,顿时将软鞭击偏了尺许,鞭梢从西门瞳肘边掠过,直劈在地上,竟将青砖地面击出了一道裂痕!

瞬时间,一个娇小的人影已来到了西门瞳的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疾掠而走!

来救西门瞳的正是墨羽,而那四枚钢箭,则是藏在她前臂上的袖箭。她眼见情势危急,按机簧射出袖箭打偏了向西门瞳当头击下的长鞭,返身跃回,拉起西门瞳飞退出三丈,脱出左竣花长鞭可能攻击的范围。

这个时候,跑在前面的黄碧云和李少游穿过几进院子,冲出了齐家庄的大门,守在门边的几名“铁象帮”帮众已被他们出手击倒。西门瞳被墨羽拉着脱出险境,换过一口真气再度展开轻功,与墨羽并肩掠出了齐家庄。

左竣花和黄逵等人并没有追出来,这是因为宴客大厅所在的庭院中尚有数十名各派中人,不少一直在观望局势的高手,眼见着西门瞳四人冲出了院子,意识到这恐怕唯一的出路,立时一拥而上,也朝着大门冲杀了过来,左竣花等五人要守住门口,自是无暇分身追敌。

这等情形,本也是西门瞳之前就已经预料到的事。

出了齐家庄,四个人立时跃上屋顶,各自全力施展轻功飞纵,直逃了一盏茶的时分,飞越过数百房屋,眼见着身后已是无人追来,才放慢了脚步。

“这一次可是多亏西门少侠的智计武功,我们总算是逃出来啦!”黄碧云手捂着胸口气喘不已,显然心有余悸。

李少游道:“这个时候怀庆城的城门定然已经关了,以我等的轻功虽然可以攀墙出去,就是不知‘富贵盟’会不会在城墙上布设人手拦截。”

黄碧云道:“‘富贵盟’狡猾得很,‘铁象帮’这些本地的帮派又全都被控zhì

,我看他们定会在城墙上设下埋伏!以妾身之见,还是在城里找一个安全之处躲上一夜,待明天再出城去更妥当些。”

这一次左竣花亲自来了怀庆府,“富贵盟”的高手显然已是倾巢而出,而在齐家庄中的布局之严密,亦是志在必得。为防止有漏网之鱼,“富贵盟”在城墙上布设拦截也很有可能。所以四人等到天亮之后城门开放,再混在百姓当中出城,自是容易得多。

不过要在城里待上一夜却也未必就安全,齐家庄的战事一结束,“富贵盟”腾出人手来,肯定会在城里四处搜查,必须要找一个隐密之地躲藏不被发xiàn

才行。

李少游望向西门瞳,问道:“不知西门少侠可有主意?”

西门瞳道:“我也并无主意,只是觉得无论趁夜出城或是在城里躲藏起来,四个人待在一处的目标都太大,不如在此分开,各行其是好些。”

李少游和黄碧云都很清楚,西门瞳的武功要高过他们,这在先前突围时便能看得出来,是以与他待在一起本是会安全一些。但是他们亦知西门瞳所言不错,四人若在一起,更容易被“富贵盟”发xiàn

从而一网打尽。

当下李少游道:“如此也好,我们分头逃走,各想办法,能逃出城去的希望自是会大一些。”

黄碧云虽然有些不舍,却也只得同意。

眼看着李少游和黄碧云已离去,西门瞳飞身纵下屋顶,来到一条窄小的巷弄里,墨羽亦是紧随而下。

此时正值半夜,一轮淡黄色的明月早已升到了空中。这条巷弄之内两边皆是高墙而并无门户,更没有灯光,但是在月光的掩映之下,却也并不算十分幽暗。

西门瞳在巷子中央停住,回头瞧看着跟在身后的墨羽,忽然说道:“谢谢。”

西门瞳个性骄傲,好胜心极强,本是很少会对别人称谢的。先前突围之时,墨羽及时出声示警,又发射箭袖打偏了左竣花的银鞭,拉着他飞掠而退,这一声“谢谢”就算他心中不愿,却实是不得不说。

墨羽星眸闪动,道:“墨儿没有听错,你可是在说谢谢么?真想不到西门公子还有感谢墨儿这个小丫环的时候!”

西门瞳紧咬着牙根道:“我是在谢你,行了么?”

墨羽又露出了那扮鬼脸一般的笑容,道:“当然不行!墨儿救了你的性命,又至少让你保住了一条手臂,就这般轻轻巧巧地说一声谢谢,岂不是太容易了?”

西门瞳道:“那你想要怎样?”

墨羽望着西门瞳,说道:“我也不想怎样,只要你记着欠了墨儿一条性命,且记着今日的教xùn

,以后莫要再象这般鲁莽逞强,瞧不起人就行啦!”

先前突围时,西门瞳坚持要独自对付左竣花和吴逵,却把武功最弱的平姑让给墨羽,自是有逞强好胜,想要压过她一头之意,这个小姑娘此时却是得理不让人,不依不饶了起来。

西门瞳沉下脸来,说道:“今日之事我自会记得,日后也定会救你一次,如果一次不够,两次也行,到时你我就恩怨两清,互不相欠,只求墨小妹现在不要啰嗦不休就行了!”

墨羽却嘻嘻一笑,道:“公子这话可说得不对!就算你日后真有机会救墨儿两次三次,那也是以后的事,反正现在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西门公子总应该对自己的恩人客气一些才是,怎能乱嫌人家啰嗦呢?”

若论斗嘴,自从碧萝山出来以后西门瞳就没有赢过墨羽一次,况且如今这小姑娘在道理上确是占得了上风,西门瞳无可辩驳,也只得闭口不语。

墨羽见他沉着脸垂首不语,笑道:“想来公子也觉得墨儿说的有理,才会默认了吧!好了,你如果认输,我就不说啦。”

西门瞳嘴巴一撇,道:“阿弥佗佛,我自是认输!你若是说完了,我们现在就快走吧!”

墨羽神色一动,道:“公子要走,可是想连夜出城么?”

西门瞳道:“不错,怀庆城里发生了这等变故,我们必须尽快出城,赶回碧萝寨向师父禀告才是。”

西门瞳对自己的轻功颇有自信,也知dào

墨羽的轻功并不在他之下,只要‘富贵盟’在城墙上布设的人手没有左竣花那种高手,应当是拦截他们不住。趁夜出城,是西门瞳冲出齐家庄时就已想好的决定,也正因为此,刚才他才提出与轻功不算高强的黄李二人分手。

墨羽想了想,道:“如此也好,不过墨儿还要回‘福来宝’客栈一趟!”

西门瞳道:“为什么?”

墨羽道:“怀庆城的布防图还放在客栈里呢,我必须回去取来。”

西门瞳皱眉道:“‘富贵盟’若是控zhì

了本城,客栈便是他们搜查首要的所在,还是我回去一趟取图好了。”

墨羽摇头道:“不行,图纸藏在房间里的隐密之处,只有我自己回去才能取得到。”

西门瞳还待要说,墨羽又道:“‘福来宝’是地处较偏的小店栈,‘富贵盟’一时未必能立kè

找到那儿,夜间潜行非公子所长,还是由墨儿去要安全得多,而且我一个小丫环,进出客栈也不会引人注意。”

她略一停顿,又道:“在东城门内的第二条小街,路旁有一棵上百年的老槐树,只要去到街上便能瞧见。公子先行过去等我,墨儿取了图就会到那槐树下与公子会合。从这里回客栈取图半个时辰应已足够,如果过了半个时辰墨儿还未到,恐怕就是有意wài

情形发生,公子可先行出城赶回崤山,墨儿自会另寻办法脱身。”

※※※※※※※※※※※※※※※※※※※※※※※※※※※※※※西门瞳很容易就找到了东城门内的老槐树。

此树十分高大,到了附近一眼就能瞧见,距城门不过百丈,却位于一条小街的旁边。槐树的树干之粗至少要三名大汉方能环抱,而树上枝叶茂密,实是一个藏身的好处在。

第六百零二章 城隍庙前

西门瞳一个纵跃便跳上了一根枝干,把身形隐在阴影里,就算从树下走过也瞧看不见。

“富贵盟”的主要高手,肯定都会参于对齐家庄中豫北各派高手的围杀,而半个时辰之内,齐家庄内的战事应该还未结束,换而言之,左竣花等一干高手都不及追出来,就算“富贵盟”要搜查城内,也不会这么快就开始。

所以在半个时辰之内,在城内行动应该还是安全的,若要趁夜出城也是最好的时机。

西门瞳心知墨羽所做的安排甚是合理,却并不打算完全按照她的安排行事,如果半个时辰之内墨羽还没有赶来,他决不会独自出城。二人既然一起前来怀庆城,就一定要一起回去,这也是西门瞳早已决定好的事。

从碧萝寨一路到怀庆城,以及到在城中的这两天,西门瞳一直都和墨羽赌着一口气,把她当成相互争胜竞争的对手。他实在不能容忍在每件事上,都输给这个年纪还差他一两岁的小姑娘。

可是到了现在,这种想法却已变了。自从突围时在左竣花的银鞭下被她所救,西门瞳对这个小姑娘的争强斗胜的念头忽然消失了,现在如果墨羽遇到危险,西门瞳也定会倾力援手,就算在口头上不会承认,但事实上西门瞳已不再把她看成对手,而是当成了同伴。

同伴与对手是很不一样的,同伴之间无须顾忌谁比谁更强,最重yào

的是相互合zuò

,应对共同的敌人。到了危难之时,彼此扶持支援才是同伴的责任。

而一旦去掉了好胜之心,西门瞳对墨羽的观感瞬时就改善了许多:容貌秀丽,身材窈窕,完全能称得上是个小美人,性格也精灵可爱,江湖经验颇丰,见识广博,而且武功也很不错。

不管是先前她搜集情报的本事,以及对“铁象帮”被外人控zhì

的猜测,还有突围时的冷静和对形势的分析,她的心计能力,令得西门瞳想不佩服都不行。

说起来,她确实可算是最为理想的同伴了。

有了这么多的优点,即便她有时候言语有些尖酸难听,还有不准别人喝酒的怪脾气,但看在她是个小姑娘的份上,倒也不是不能容忍。毕竟西门瞳身为一个男子汉,不应当太小气,有时候让一让女孩子也是理所应该的。

西门瞳站在大槐树的枝杈之上,有些惊奇地发觉自己竟会做如此之想。他定了定心神,凝目观望树下西侧那条街道上的动静,如若墨羽回客栈取到了图,应该会从那条街道上过来。

时间一点一点地缓慢过去。

夜空中月遥星稀,小街上却一直都空荡无人,一个人影也瞧看不见,西门瞳心中默算,半个时辰已经快要过去。却在此时,他心头忽然一凛,只因为从远处隐约听见有金铁交鸣和呼喊喝叱之声传来。

西门瞳竖起耳朵,凝神倾听,立时判断出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西面,难道是墨羽在路上被‘富贵盟’的高手截住,双方正在打斗拼杀么?

念及至此,西门瞳立kè

就待不住了,身形一纵跳下树来。他略一思索,运内劲于指尖,在大槐树底部的树干上刻下了一个记号。这是黑道中人惯用的标记,其意义是告sù

对方,自己前往查探,并且指明了所去的方向。

西门瞳在“恶狗别院”中所学到的不仅有武功,还有许多繁杂的知识,这种标记亦是其中之一。只因为远处的拼斗者并不一定就是墨羽,所以他刻下这个标记,只为了防止与赶过来的墨羽错过。墨羽虽年纪轻轻,却比**湖还要精明,西门瞳相信她只要来到了树下,就定是能够看懂这个标记。

刻完标记,西门瞳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潜行而去。

在暗夜里潜行虽非西门瞳所长,不过潜行之术,本就是以轻功为基础,他的轻功高强,飞纵之时借助着屋角和墙檐的阴影隐藏身形,比起普通的黑道高手的潜行术并不逊色。很快他就已穿越了两条街,发xiàn

声音是从由左侧传来,兵器的撞击交鸣和并手时发出的呼喝声也听得更加清晰可闻。

其时已到深夜,四下里十分安静,所以打斗的声响才能传出这么远。西门瞳又纵越过数道屋梁,已瞧见前方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长满了荒草,对面却是一座极是残破的建筑,斜吊在门额上的木匾上三个字依稀可辨,正是“城隍庙”。

此地显然就是怀庆城里城隍庙的所在了,只不过此庙显然早就已经荒废,不仅没有半个僧人,就连屋顶连带着墙壁也坍塌下了半边。

西门瞳本已经来到了空地之上,却急转身形,躲到了旁边一处半人高的乱草丛后。他瞧见前方不远处站着八名劲装大汉,手中各持着兵器和火把,看装束都是齐家庄里“铁象帮”的帮众,而另有两个人正在拼斗,先前所听见的声音正是他们传出的。

由于城隍庙的屋顶和墙壁都缺了半边,加之有火光的映照,所以双方虽然是在庙里交手,屋外的西门瞳却也能够瞧得清楚,而拼杀二个人他都识得,正是李少游和施寿明。就在不久以前,西门瞳才刚刚与李少游在城里分手,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在此地见到。

庙里的二人皆是使剑,拼斗甚是激烈,显然都是在以性命相搏,只见两柄长剑交缠之处迸出了点点火星!而八个劲装大汉则守在庙门和墙壁的缺口,显然是为了阻挡李少游逃脱。

施寿明乃是“长空帮”的帮主,剑法比李少游为高,此刻明显已经占得上风,一时之间招招进逼,把李少游迫得连退了十余步。

李少游已有些手忙脚乱,只能勉强招架,没有还手之力,一面大声叫道:“姓施的,大家都是豫境的同道,你当真要赶尽杀绝,不肯给李某人留一条活路么!”

施寿明冷笑道:“若是在齐家庄里,你投降入盟或还能讨得一命,如今左盟主已下了严令,凡逃出庄者尽数斩杀,这可就怪不得施某人心狠手辣了!”

他说着话手上剑招更紧,已把李少游逼到了屋当中的城隍菩萨的塑像前。这尊泥塑的城隍菩萨已经斑驳不堪,却颇为巨大,身下还有二尺来高的石座,眼看着李少游被逼得退到了石座之前,已是无处再退,三五招之内便要败落。

西门瞳和李少游谈不上有多少交情,但总算刚才一起从齐家庄逃了出来,自是不能眼看着他被杀死,而现下“富贵盟”似乎只有施寿明一名高手在此,那几个“铁象帮”的帮众不足为道,要救人似乎不难。

然而西门瞳正要跃出时,心中却忽然一动,又停住了身形缩回到草丛之后。只因为他瞧出李少游虽败不乱,尽管一直在后退,但是出剑挡架时仍有章法,似乎是有意诱敌之举。

也只因为西门瞳的天赋武功尽皆高过交手的二人,方能看得出此节,而施寿明却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到,反倒确信自己稳操胜券,嘴里连声呼喝,手中剑光霍霍,奋力强攻,要把李少游一剑钉死在石座上。

就在此时,只见一团青影忽地从那泥塑的佛像后跃出,青光闪动,两道寒刃如风般朝施寿明的颈间直切了下来!

藏在庙外的西门瞳瞧得清楚,从佛像后跃出之人,正是“栖霞庄”的女庄主黄碧云。原来先前四人分手之后,李少游并未与黄碧云分开,而是一起找到了这座破败的城隍庙当做藏身之所,却不意被施寿明发xiàn

。于是二人定计,李少游现身相斗,把施寿明诱入庙中,由躲在佛像后面的黄碧云突施暗袭。

施寿明此时才明白对方的计策,却已是太晚了,他勉力缩颈闪躲,依然被一道青刃划过右劲,顿时鲜血迸流!

黄碧云乃是“柔云刀舞”的传人,她的兵器是两口青幽幽的曲刃软刀,平素藏在宽袖中旁人瞧不出来,此时施展出来比李少游的剑法更见犀利,瞬时已劈出了七刀,而李少游亦是反守为攻,大喝一声,连刺出五剑。

若以武功而论,施寿明比李少游和黄碧云都要略胜一筹,但此时忽遭突袭颈上受伤,再要以一敌二却已不可能。他心中慌乱,剑法早已散了,瞬时间身上便连中了三刀两剑,转身想要逃走,还未掠出一丈,李少游已抢上前来,一剑从他的后心刺入,而黄碧云亦到了他的身边,却是一刀砍在他的后颈!

施寿明发出阉猪一般的惨叫,向前栽倒了下去,这位“长空帮”的帮主,竟就这般被杀死在这座破庙里!

击杀了施寿明,李少游和黄碧云立时纵向那八名劲装大汉,这些帮众本是受了施寿明之命守住庙门,哪能想到情势突变,他们还不及上前救援施寿明就被杀死,当下各自转身奔逃,可又哪里逃得过李少游和黄碧云这等高手的追杀。

数息之间,八名大汉就已全都倒在了地上,鲜血已染红了破庙门前的石阶。

第六百零三章 自相残杀

隐藏在草丛后面的西门瞳,自是看清全部的过程。他本要援手,但见李黄二人已经灭杀了敌人,也就没有现身出来的必要,打算悄然离开回大槐树去等候墨羽。只是此刻李少游和黄碧云二人都站在庙外,西门瞳并不想让他们发觉,一时间伏身未动。

只听得庙前的黄碧云说道:“李少堂主,这回可是多亏了你引诱姓施的入伏,我们才能一举击杀了他。”

李少游道:“碧云姑娘可是言重啦,其实少游在齐家庄里一见到碧云姑娘,便被姑娘的风姿所打动,能为姑娘效劳,实是少游求之不得的事。”

他说出此话时,一双眼睛直盯着黄碧云,脸上却是一幅色迷迷的模样。

黄碧云嫣然笑道:“其实碧云何尝不为李少堂主的风采倾倒不已,从今往后,碧云还须要靠李少堂主多多照顾才是。”

这番有关“照顾”的言语,黄碧云也曾对西门瞳说过,此时又对李少游说出来,却是更加露骨了些。这位“栖霞庄”的女庄主本就美貌,更是调情挑逗的高手,此时含情脉脉地望着李少游,直把这位“大河堂”少堂主惹得心猿意马,难以自禁。

李少游立时伸手握住了黄碧云的手,一拉之下,已把她拉到身前,顺手抱在了怀中,说道:“承蒙碧云姑娘青睐,我李少游此生定会好好地对待姑娘,便是为了姑娘粉身碎骨,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嘴里说着话,手上已不规矩。黄碧云半推半就,娇嗔道:“不要嘛,在这等危险的地方,你还这样讨厌……”

李少游也并无全无理智之人,听到此言使停下了动作,道:“碧云姑娘说得极是。这里太过危险,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待得明日出了城,我们再另外找一个地方……”

他这一句话尚未说完,突听得三声冷笑,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你们逃出齐家庄,又杀了施寿明,还想有明天么,莫不是在作梦!”

这声音一起,不仅是李少游和黄碧云心胆俱裂,就连躲在一旁草丛后的西门瞳也大吃了一惊。西门瞳从嗓音便可听得出,说话之人正是左竣花,而以他的耳力,竟全不知dào

对方何时已来到了附近!

黄碧云从李少游的怀中跳开,二人并肩而立,各持着刀剑挡在身前,凝目看过去,却只见三条黑影从街角的一处阴影走了出来。

来的不只是左竣花,竟有三个人!

左竣花走在前面,依然是一身紫袍玉带的装束,却是背着双手,先前的那根银鞭想必早已藏入了袖中。在左竣花身边的是一个面色腊黄干瘦的小老头儿,正是“九**”的吴逵,他手中的铁杖已然不见,腰带上斜插着一柄尺半来长的乌鞘短剑。

跟在这两人身后第三人却更是令人侧目。此人竟有九尺来高,穿着一身黑色布衣,遮掩不住肩头臂上横虬鼓起的肌肉。

他头顶无发,脸上戴着一块黑黝黝的精铁面具。这块面具铸成了弧形,用数根铁条从脑后紧扣在此人的头脸上,而前面却是平滑无物,只有三个孔洞,却是为了双眼和鼻息所留。寻常江湖中人所带的面具大多雕成兽头或鬼脸的模样,此人的面具却是平滑一片,仿佛整张脸面全都被抹去了一般,令人感觉到一种无端的诡异。

左竣花已不算矮,此人却比他还高出了两个头不止,身形更是宽大的不止一倍,实是一个名幅其实的巨人。

江湖上这等巨汉虽然少见,本也还不至于令人心生惧意,但此人有如此巨大身形,靠近至十丈之内却未发出一点声息,连西门瞳也未能察觉,说明此人的轻功高强,犹在左竣花和吴逵之上。

左竣花不紧不慢地走来,在距离庙门五丈之处才停住脚步,缓缓说道:“齐家庄中豫北四十三家门派主事,除了已去见阎罗王的,已经全部加入了‘富贵盟’,只有你们两人和那个‘恶狗门’的小子逃了出来,你们说,本盟主该当如何处置呢?”

李少游和黄碧云的脸上已满是惊惧之色。左竣花和黄逵的武功,均比起施寿明要强得多,根本不是他们二人能敌,何况对方还有一个令人畏惧的铁面巨人,当下之势,他们只怕连逃走都不可能。

李少游道:“我和黄姑娘从齐家庄逃出来,不过是为了保全性命,杀施寿明亦是迫不得已。左掌门,你我的门派都在豫北,一向无怨无仇,就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如何?”

左竣花上下打量了二人几眼,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之中却带有阴森的寒意,道:“我本来已下了命令,逃出齐家庄者定杀不赧,不过现下瞧见了你们,我又改变了主意,决定饶过你们当中的一人。”

李少游嘴唇发颤,问道:“左掌门此话何意?”

左竣花道:“你们两人生死相拼,谁能把对方杀了,我就饶了他的性命,让他加入‘富贵盟’!”

他阴冷的一笑,又道:“我刚才好象听到你说,为了那个女人可以粉身碎骨,现在机会已经来了,你若自愿去死,她就可以活下去,怎么样,这个条件是不是很公平?”

李少游脸上青筋暴起,额头冷汗直冒,说道:“那种话不过是说说而已,岂能当真,谁会为了一个女人去死,左掌门莫要开玩笑了!”

左竣花道:“那也说的是,你不愿死便杀了她,这样你自己就可以活了。”

李少游道:“没有别的办法,我也只好杀了她!”

黄碧云脸色发白,颤声道:“李少堂主,你……你当真要杀碧云么?”

李少游道:“碧云姑娘,对不住了,本人也是迫不得己才……”

他这句话尚未说完,忽见眼前青光闪动,竟是黄碧云抢先出手,藏在袖中的两柄曲刃刀已飞劈而至!

李少游疾退三尺,已闪过刀势,翻手“呛”地一声拔出了长剑,运剑朝黄碧玉刺去。只见人影腾挪闪动,兵刃相交,二人已拼杀在了一起。

左竣花眼见此景,面露冷笑,道:“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若能杀了对方便可以活命,若到时还分不出胜负,就两个人一齐死吧!”

黄碧云的“柔云刀舞”乃是“栖霞庄”中传承了百年的上乘刀法,招式灵动多变,出手时犹如一只穿花蝴蝶一般,巧妙无端。而李少游的“大河堂”中并无传承的武功,他的剑法招式也显然及不上对方的刀法,但内力却较黄碧云为高,且本身的膂力也大些,遇到难以拆解的招式便硬劈硬砍,一时竟也不落下风。

二人刀剑交缠,从庙门口打到石阶之下,直拼了三四十招,却未能分出胜负。

就在此时,黄碧云刀势一变,把两柄曲刃刀合在一处,云袖飞舞之处,双锋旋转,接连斩出了十刀,比起先前的招式凌厉了不少,显是使出了“柔云刀舞”中的绝招,李少游连拆带挡,左闪右避,似是难于应对,接连后退了十余步。

突然之间,黄碧云娇叱一声,双刀齐出,似已砍到了李少游的前胸,但刀势未出,却忽然斜转,竟劈向了左竣花的脖颈!而李少游本已似对黄碧云的刀无力招架,却忽然长剑一振,“嗡”地一声,疾刺而出,已刺到了左竣花的胁下!

他们的目标原来是左竣花!

李少游和黄碧云的相互拼杀只是计策,就为了创造一个联手向左竣花突袭的机会!他们二人的戏做得甚佳,配合亦是十分默契,早打定了主意要一举击杀此人。

二人初交手时,本与左竣花相距甚远,但数十招的拼杀,似乎是在无意之间打下了台阶,而李少游被黄碧云逼退的十余步之后,就已是退到了左竣花身前。此时二人忽施突袭,正好是一左一右,算准了位置!

左竣花是对方的首脑人物,只要杀死他,对方的其他人定会慌乱,他们也就有了逃走的机会。

可惜这只不过是他们的一厢情愿。

左竣花冷眼瞧看着砍过来的两刀一剑,不仅身形未动,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只是在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微笑。也就在这瞬时之间,一道黑影如狂风卷至,倏然站在了左竣花的身前,正是原本在他身后三尺外的那名铁面巨汉!

两柄曲刃刀并非劈中左竣花的脖劲,而是砍在了铁面巨汉的左臂上,黄碧云的感觉却似乎砍在了钢铁上一般,直震得两手虎口生疼,几乎握不住刀柄!

李少游长剑的剑尖倒是触到了左竣花胁下的衣衫,却无法再刺进分毫,原来剑刃被铁面巨汉右掌抓住,就好象是被焊在了里面一般。

“咯”地一声响,剑刃竟被硬生生捏断,巨汉抓着半截断剑,举起朝下一凿,象是凿铁钉一般,把剑尖从李少游的顶门上直插了进去!

捏断长剑,倒转剑尖再行凿下,动作似乎很繁琐,但铁面巨汉做得极快,李少游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剑尖已经插入了头顶半尺,在他的身体扑倒之前,性命就已然断绝!

第六百零四章 无可匹敌

这铁面巨汉杀人时动作的流畅,态度的果duàn

决绝,仿佛他所剥夺的并非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而是一件毫无价值的东西。剑尖留在李少游的头顶上并未拔出,铁面巨汉的右拳横挥,打向了黄碧云的脑门!

这一拳亦是极快,而黄碧云似乎已被铁面巨汉的凶残吓呆了,全然不知dào

抵挡。

而就在快要击中之时,左竣花却忽然说了一声:“铁手,留下她性命。”

拳头上隆起的骨节几乎紧贴着黄碧云的脸颊停住,巨掌一转,已击在她的后颈之上,黄碧云顿时晕厥,身体软倒于地。

这铁面巨人徒手抓挡刀剑,横练的硬功固然是强悍,而出手之狠准,变招反应之迅捷,亦是令人咋舌,只有武功达到绝顶之境的人才做得到。

李少游和黄碧云皆是豫北白道的一派主事都,武功也能算得上一流,可是在这铁面巨人的手下,简直就好象两只小鸡一般,仅只一个照面就一死一擒,连半点儿反抗之力也没有。

只听见站在一旁的吴逵道:“这个女人留不得,师兄莫要忘了尊祖的吩咐,凡是见过铁手的人都须杀死!”

这个身材矮小,小老头模样的人,原来是左竣花的师弟。

左竣花冷冷说道:“这个女人杀不杀我自有分寸,用不着师弟操心。”

他目光一转,忽然又道:“不过这里还藏了另一个人,我们却是绝对不能放过!躲在草丛后面的家伙,出来吧!”

此语一出,吴逵也是一惊,顺着左竣花的目光看去,只见五丈之外的草丛后人影一动,一个人走了出来,正是西门瞳。

左竣花盯着这个少年,咯咯笑道:“果然是你这‘恶狗门’的小子,难怪屏息术有些门道,在齐家庄里没杀了你,也算是你的命大,这次可不会再有那么好运了!”

西门瞳的脸色有些难看。先前他本已打算离去,却因为不想惊动李少游和黄碧云才一时未动,而左竣花三人前来,他就更加走不了了。

左竣花逼着李黄二人自相残杀,西门瞳看在眼里,瞧出他们并非当真以死相拼,想必是另有打算,于是也试图助二人一臂之力。然而随后他们联手突袭左竣花,被铁面巨汉挡住,变数发生得太快,仅瞬时不到二人已然一死一擒,就算西门瞳想要出手援救,也根本来不及。

他本来一直都小心地潜藏身形,未发出半点儿声息,也只在那一瞬时提动真气准bèi

出手,呼吸才稍微有些粗重,想不到左竣花的知觉竟如此灵敏,立时就被他察觉。

西门瞳自是知dào

现下的情势恶劣之极。左竣花和吴逵的武功都比他强,而那个铁面巨人更加可怕,要战是半分胜算也没有。

先前在齐家庄里能够逃脱,是因为左竣花等人要把守院门对付豫北各派中人而无暇追赶,此刻再想从他们手里脱身却是难能,而且目下怀庆城已经被“富贵盟”完全控zhì

,城中各处必定都分布有对方的人马,跑不了多远恐怕就会被阻截住。

认出了西门瞳,吴逵一把握住了腰间的剑柄,便要欺身上前。先前他的铁杖被西门瞳劈手夺去,心中早有记恨,此时正是报仇的机会。左竣花却开口阻止道:“师弟先别动手,这个小子的武功不弱,正好可用他试一试铁手的本事。”

他抬眼瞥向西门瞳,道:“刚才本盟主说过,李少游和黄碧云我只杀一人,如今李少游已死,我就饶过了黄碧云一条命,现在你如果想活命,我也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他见西门瞳沉默不语,一指身前的铁面巨汉道:“他名叫铁手,乃是本门新近训liàn

出来的高手,你若能胜得了他,我便饶你不杀,怎么样?”

西门瞳早已看出了左竣花眼中的杀机,也知dào

对方决意杀人,根本就不会给他留甚么活命的机会。对方所提的条件,无非是在装模作样,就好象是猫捉到了老鼠,在吃掉之前要戏耍一番一样。

他并未出声作答,忽然身形一闪飞蹿而出,已欺至那铁面巨汉的身前,一脚飞踢对方胯下,同时右手的指尖已刺到那巨汉精铁面具上的两个眼洞!

挖眼踢裆,本是街头流氓斗殴常用的招术,却也是十分狠毒的打法,因为这两处地方皆属人体的要害,且都是硬功难以练到之处。那铁面巨汉却是站立不动,“嘭”地一声硬受了一脚,同时巨掌一伸,朝西门瞳的手指抓了过来!

然而他这一下却抓了一个空,西门瞳身体暴退三丈,却朝着城隍庙的大门掠了过去。西门瞳知dào

巨汉的硬功高强,但眼睛却定须防守,也算准了他的反应,是以裆下一脚是真,实是借着一脚的反作用力抽身疾退,逃进城隍庙去,而戳眼却是虚招。

西门瞳背靠着城破庙,左竣花和吴逵所站的方位,已堵住了他向前方逃走的线路。在对方三名高手的包夹之下,想要从空中飞掠而走更是不可能的,仅是左竣花那条六丈长的软鞭西门瞳就自知绝对避不过,是以他唯一可逃走的方向,便是往城隍庙里逃。

武功既不及对方,肯定不能硬拼,相比在庙外的空地上动手,城隍庙里地形复杂一些,而且光线更为幽暗,或许能有混水摸鱼的机会,所以西门瞳才决定先进庙里去再说。

然而,想逃进庙去却也并不容易!铁面巨汉一手抓空,脚下一蹬,顿时就蹿跳到空中,朝着西门瞳直扑而下。

他身体极是彪壮,体重至少有三四百斤,但蹿跳之时居然矫捷之极,全没有受到体重的一点儿影响。西门瞳虽然先行飞退,铁面巨汉的速度却比他更快,还未等他逃进庙门,那巨汉就已经扑到!

无奈之下,西门瞳只得出手抵挡,两声闷响,巨汉的一双巨手已分别抓住了西门瞳的两臂。只听得铁面巨汉暴吼一声,已将西门瞳整个身体举了起来,朝前掷了出去!

被人抓住双臂,在拳法格斗时本也不算甚么。西门瞳所习的“燕青拳”本就是擅于擒拿扑击的武功,他至少有二十种办法能脱出抓握,甚至反制对方,然而巨汉的动作却实是太快,西门瞳根本来不及使出任何一种方法,就已被抓起扔了出去。

“砰”地一声,尘土飞扬,西门瞳已重重地撞在墙上!这座城隍庙的外墙乃是泥灰和土坯砌成,已经塌了半边,早就残破不堪,经这一撞顿时又塌下来一大片来,而西门瞳则直接跌进了庙内。

在地下打一个滚,西门瞳迅即站起,背脊上却传来了一阵疼痛。他知dào

自己实在是运气极好,铁面巨汉的一掷力达千钧,如果撞上的不是土墙,而是一面坚固的石墙的话,恐怕就算不当场撞死也得骨断筋折,不可能象现在这般只受一点儿轻伤。

“哗啦”地一声,土墙上又多出了一个大洞,却是那铁面巨汉也撞进了庙里,庞大如山的身躯再度向西门瞳扑了上来!

刚才眼见着李少游和黄碧云双双折在这铁面巨汉的手下,西门瞳虽是知dào

此人厉害,却没有想到他竟能强到这种地步!

此人的气力固然惊人,不过若仅只如此,西门瞳并不会畏惧,要知他的武功本就擅长借力打力,以巧化千斤,力qì

再大在他的面前也无用武之地。然而这铁面巨汉不仅是力大,其速度之快,反应之灵敏,出手时的矫捷迅疾,几乎无与伦比!

速度、反应和力量,本是武功中最重yào

的三个要素,也决定了武者的实力强弱,天下间任何高明的拳法剑法,也不能够超越这一原则。这铁面巨汉出手并无甚么繁复巧妙的招式,但其速度、反应和力量却都强到极致,竟似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正如铁面巨汉先前抓起西门瞳的那一摔,根本不是甚么高明武功,只因为出手太快,力量太大,纵使西门瞳明明知dào

拆解之法,却也没有用处。

在庙内双方仅交手数招,西门瞳就只感到心惊胆战,他已十分清楚,自己实非这铁面巨汉的对手!

十日之前,他曾与方长生在碧云瀑布中的石梁上交手,虽然最终败落,他却并无一点儿沮丧惧怕之意。西门瞳负于方长生,只因为他武功的火候不足,功力尚浅,只要假以时日的刻苦修liàn

,便可以弥补这些不足。

可对上这铁面巨汉时的感觉,却是速度、反应及力量的巨大差距,与武功修为的高低全无干系,这个铁面巨汉就仿佛是一头洪荒野兽,仅凭着原始的兽性本能便能把对手撕碎!

如果有得选择,西门瞳宁愿生死相拼的对手是方长生,也比这个铁面巨汉要好,此人给他的竟是一种无可匹敌之感!

而此时西门瞳甚至有些后悔,不应该逃进这间破庙,只因为在铁面巨汉的速度太快,反应也太过敏锐,在这等幽暗复杂的地方交手,反倒是对这巨汉更加有利。仅只拼斗片刻,西门瞳已是连连遇险,他很清楚,只怕再支撑不了十招就要败落。

第六百零五章 逃命

西门瞳甚至有些后悔,不应该逃进这间破庙,只因为对方速度太快,反应也太过敏锐,在这等幽暗复杂的地方交手,反倒是对这铁面巨汉更加有利。

别无选择之下,他决定反攻!

与其这般苦苦支撑着,最终落败被对方杀死,不如孤注一掷,就算杀不了这铁面巨汉,至少也要伤到对方。西门瞳虽不是厉虎那种随时都准bèi

与人拼命的人,但到了生死关头,他的血性亦不比厉虎少,也并非舍不下这条命!

他看准方位,疾跃到庙堂当中的菩萨像后,而城隍爷的泥像立时就从中而折,上半截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这等泥塑之物尽管巨大,但在铁面巨汉面前却犹似无物,一拳就被打成了两截,铁面巨汉朝西门瞳紧逼而至!

西门瞳也不闪避,直迎而上,右手已刁住了巨汉的手腕,同时左手一转,三管火枪已出现在了手中!他先前没有动用火枪,是因为一直疲于招架逃命,根本没有机会拔枪,而以铁面巨汉的反应之灵敏,如若不是贴身发射,火枪根本不可能打得中他。

西门瞳趁着塑像遮挡铁面巨汉视线的瞬时拔枪,已下定了决心,拼着硬受一击,也要当胸轰对方这一枪!

然而,西门瞳仍是低估了铁面巨汉的反应和敏捷,三管火枪的枪口明明是抵住了巨汉的胸前,对方却在眨眼间就失了踪影,而西门瞳只感到背上一痛,在一股无可抗拒巨力之下,不由自主地扑跌了出去,口中鲜血喷出,火枪也脱手飞出!

铁面巨汉本是与西门瞳正面相对,被火枪指住胸口,却忽然从他的头顶翻过,不仅避闪开火枪的枪口,还一拳击中西门瞳的背心。巨汉这一连串动作之敏捷,快得令人难以置信,全都在西门瞳尚来不及扣动扳击的瞬时完成,而他甚至还伸手在空中一抓,便把西门瞳脱手飞出的火枪捞在了手里!

西门瞳跌在墙边,心里又惊又怒,他眼看着铁面巨汉一只手抓着火枪,精钢铸成的枪管在巨掌里迅速弯曲变形,这支在西方国度制造出来的最先进的三管火枪,竟立时被捏成了一团废铁!

失了火枪,西门瞳知dào

连拼命的机会也已失去,只感觉得全身冰冷,如坠冰窖,一股绝望之情油然而生!

铁面巨汉随手扔掉了已不成形的火枪,朝着西门瞳走过来,从那块平滑的面具上,自是看不出他此刻的表情,或许他根本就没有表情。

当一头只懂得残杀的野兽,本就是不会有表情的。

也在此时,忽听见“哗啦”地一声响动,庙墙上竟又出现了一个大洞。这堵土墙先前已被西门瞳和铁面巨汉各撞了一个洞,这个洞是第三个。经此一撞,整堵庙墙都摇摇欲坠,几乎快要倾倒了下来,而一个黑乎乎的圆球正从这第三个洞口直滚了进来。

这个圆球足有半人多高,实不算小,骨碌碌地滚得甚快,看上去并不沉重,只因为庙里的光线幽暗,实看不清是何物做成,而滚动的方向,却正是朝着铁面巨汉和西门瞳二人之间。

铁面巨汉似是一怔,停住了脚步,以免被那个圆球撞到。而就在这一瞬间,圆球之中火星一闪,忽地一下,竟自燃烧了起来。而此时圆球已滚到了铁面巨汉的身前,他下意识地一掌拍出,重击在了圆球之上!

其实这圆球不过是用树枝和枯草做成,被人浇上了桐油点燃变为了一只大火球,此时被巨汉刚猛无比的掌力拍中,顿时就被击得四分五裂地爆开来,燃烧着的木枝和草叶飞到空中,飘散飞舞!

左竣花等人并未持有灯笼火把,先前那些“铁象帮”的帮众所拿的几根火把早已经熄灭,只有微弱的天光照映,这间破败的庙堂之内本是十分幽暗,但圆球迸裂的瞬时却火光大作,把四下里照得一片通明。

以铁面巨汉和西门瞳这等高手而言,即便是在暗夜中也能瞧清周围的境况,但现下忽如其来的火光却令得他们眼前一炫,一时之间失去了视力。环境光线突变使人的双眼无法适应而短暂失明,这本也是自然的现象。

也就在这一瞬间,西门瞳只感到手掌被人拉住,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道:“跟我走!”

从声音便知,来的人正是墨羽。她定然是瞧见了西门瞳在大槐树上刻下的标记,循着方向找了过来,刚才在庙中剧斗时一直躲藏在一旁,到了这个关头才现身救人。

墨羽显早已算好了逃走的方向,她拉着西门瞳跑得并不太快,只因为要出这破庙,他们必须从那铁面巨汉的身侧经过,此时铁面巨汉显目不能见,但听觉尚在,二人若是疾奔而过,就必会发出衣袂挂风之声,在如此近的距离之内只要发出一点儿声响便会被对方发觉。

也就在二人从铁面巨汉的身旁掠过时,那巨汉忽然双手齐挥,一只巨掌从西门瞳的肩上抓过,“嗤”地一声轻响,尖利的指甲划破衣衫,在他的右肩上留下了五道血痕!

铁面巨汉此时其实仍未能视物,这等攻击只是他下意识的乱挥乱抓。墨羽手上一紧,拉着西门瞳飞蹿而出,立时已从城隍庙倒塌了半边的后墙缺口逃到到庙外,再纵身直跃,向一侧的民房方向掠去。

也就在此时,只听见身后风声猎猎,两道人影直追了过来,正是左竣花和吴逵!

这二人先前没有向西门瞳出手,只因他们了解铁面巨汉的本事,确信西门瞳定是逃不过他的手去,是以一直站在城隍庙外观战。而当大火球爆开时,位于近处的西门瞳和铁面大汉一时不能视物,二人站在远处却并不受影响,也立时知晓有人在相助西门瞳逃走,马上直追了过来。

只不过他们离得稍远,两个纵跃才掠入破庙,仅这眨眼的工夫,墨羽已拉着西门瞳从庙后的墙洞穿出,逃出了二十丈远。

庙后亦是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穿过空地便是城内的民宅。奔逃的二人掠上民宅的屋顶时,西门瞳的视力已然恢复。墨羽松开西门瞳的手,低声道:“我们往东走,小心切莫要踩踏屋脊!”

此刻怀庆城已经被“富贵盟”控zhì

,城里各处想必有不少对方的高手。不过此地距离东边的城墙不远,往东走尽快逃出城去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在此之前,还必须摆脱身后的追兵才行。

身后的三道人影距离他们仅有不到二十丈。左竣花和吴逵本是追得较近,那铁面巨汉等目力恢复方从庙里跃出,但是他的速度竟是最快,几步之间便已赶上了左吴二人来。铁面巨汉自不必说,左竣花和吴逵的轻功也不在西门瞳和墨羽之下,想甩掉他们三人绝非易事。

在屋顶上施展轻功奔走,由于两侧的房瓦皆是倾斜的,在当中的屋脊上落脚本是最方便,墨羽却嘱咐不要踩踏屋脊,西门瞳虽不明其中缘故,却也遵照而行。

西门瞳和墨羽全力奔逃,瞬时就掠过几座民房,身后忽然“轰”地一声巨响。西门瞳回头瞧去,却见身后十余丈外的屋顶上不知何物爆zhà

开来,白烟滚滚,还夹杂着暗器激射和吴逵尖利嗓音的怒骂之声,他瞬时就已明白,墨羽早先定已在房顶屋脊上布设了机关陷阱,追上来的三个人踩踏其上,顿时就触动爆fā



只听得墨羽道:“那三人都是高手,这机关伤他们不到,最多只能阻挡数息,我们快逃!”

数息时间虽是很短,对于西门瞳和墨羽这等轻功高手来说,已至少能掠出百丈之远,而在这等暗夜之中,又是四下房屋林立的城里,逃出百丈的距离就已足够脱身了!

却在此时,西门瞳忽觉得头脑一阵晕眩,脚下一软,一个踉跄,几乎要从屋顶直跌下去。墨羽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急问道:“怎么了?”

西门瞳咬牙道:“没甚么大事,好象中了一点小毒。”他说着话,已从怀中掏出了一粒丸药,翻手塞进嘴里。

铁面巨汉的指甲上竟然有毒!

从庙里逃出时,西门瞳肩上被他抓伤了几道血痕,从受伤到现在也只不过数息时间,毒性就已通过血液蔓延开来,令得西门瞳身体麻痹,真气不继,此毒当然不是一点小毒。

西门瞳吞下的丸药,正是华不石配制的“延毒丸”,虽没有解毒之效,却可以延缓各种毒性的发作。他强提起一口真气,说道:“我不要紧,咱们快走!”

眼下情势危急,除了逃命已经顾不得其他。

二人各自施展出轻功,飞掠了百丈之后,又跃下屋顶,沿着街巷疾奔。如果一直在房顶奔行,左竣花等三人只要脱出了白烟之困以后就能瞧见,而在地面奔行虽然不如在屋顶飞纵愉,却更加容易隐藏身形,让身后的追兵瞧看不见,也就无从追赶。

第六百零六章 出城

不久之后,墨羽和西门瞳已来到了怀庆城的东墙之前。城墙约有三丈五丈高,若是西门瞳没有受伤,即便不能一举飞纵上去,利用拳掌在中间借力一次,攀越上去亦是不难做到。只不过现下他不仅受了不轻的伤,而且还中了毒,实非平常时候可比。

“公子,你还好么?”墨羽开口问道,面露担心之色。她听得出来西门瞳呼吸急促,又见他脚步有些摇晃,显然是真气不继之象。

“没问题!”西门瞳答道,“我们这就越墙出去吧!”

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身后的追兵虽一时间还未及赶来,但以左竣花等人的心计,就算是猜也能猜得到他们两人急于出城,必定会往东面走,恐怕用不了多久便能追到这里。此时若不出城,追兵一来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墨羽道:“好,那我们一起跃上去!”

二人手掌相握,互望了一眼,一同提气蹬地纵起,朝着城头直跃而上。可是就在二人刚刚跳起之时,忽听见城墙上一声哨响,接着便是一阵“嗤嗤嗤”的破空声音,竟有许多暗器激射了过来!

“富贵盟”为防备各派高手趁夜出城,果然在城墙上布置有人手,且都是精通暗器之人。这些飞来的暗器有钢镖、飞蝗石、铁莲子,共有二十余枚之多,显然并非是从一个人手里发射出来的。

此时西门瞳已跃到半空中,身法疾变,闪过了其中一大半,又挥出一拳,将射到身前余下的两支钢镖震落,然而一口真气却已用尽,来不及再借力换气,身体一沉便要向城墙下坠去。

到了现在,他实是支撑不下去了,心知要跃上城头已不可能,只想着放松与墨羽相握的手掌,好让自己独自掉下去,也不至于拖累墨羽。

但是,西门瞳虽然放了手,与他相握的手却并没有放,瞬间反手刁拿,已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只听见一阵细密的金铁交鸣,却是墨羽的另一只手拔出短匕,挡开了从另一边射来的诸般暗器,然后“叮”地一声,已将匕首插在了城墙的砖石上!

墨羽的匕首极为锋利,刀刃刺在砖石上插进三寸有余。他们二人皆是跃到了丈余高的半空,距离城头尚有一半距离,有了这匕首这一借力之点,顿时就换过一口真气,但却听得破空声连响,第二轮的暗器已然射到!

墨羽一手握着匕首把柄,吊在城墙之上,另一只手抓着西门瞳的手腕用力甩臂一抡,已将西门瞳向墙头上抛了过去,同时身形亦是跟随着掠上,同时拔下了插在城墙上的短匕。

这一手使得甚是漂亮,而且也极快,使得那些射过来的暗器顿时全都落了空,也亏得西门瞳及时换过一口真气进而提气轻身,否则墨羽悬在空中,另一只手的力qì

再大,也无法把他抛上去。

二人几乎同时跃上了城墙,只见墙头上果站着四名身着劲装的汉子,正是“富贵盟”布设下的暗器好手。他们眼见着西门瞳和墨羽被第一轮暗器阻住,满以为第二轮暗器射出便可结果两人的性命,却没想对方竟在瞬时间就跃上墙来,这些人俱是一阵惊愕,一时间竟忘了做出反应。

墨羽的反应却是极快,双手连挥,七八点寒星从袖中迸射而出,四名汉子立时惨叫着倒了下去。她的袖箭也是极高明的暗器功夫,而这几人虽然擅发射暗器,武功却并不算高,要躲避暗器更非他们所能。

西门瞳跃上墙头,却感到了一阵昏晕,只觉得被抓伤中毒的半边身体已然完全麻木,几乎站立不稳而一跌栽倒。刚才他在危急时刻强提真气,体内的血脉运行加速,使得所中之毒迅速扩散,此时西门瞳体内的真气似已完全涣散,一时间再也提运不动了。

墨羽伸手一把扶住了他,此时远处已有呼喝声传出,显是“富贵盟”有城墙上布设的的其他人正赶过来。她也不犹豫,一手携起西门瞳向城墙外面跃了下去。

※※※※※※※※※※※※※※※※※※※※※※※※※※※※※※有生以来,西门瞳就从没有象今夜这般狼狈过。

跳下城墙,护城河就拦在了面前。怀庆城的护城河有七八丈宽,若在平时西门瞳当然可以一纵而过,现下他提运不起真气,等于失去武功,却是再没有了这种能力。

“我过不去,你……”他心知墨羽的轻功不在自己之下,一个人应是可以纵跃过河,但再带上他却肯定跳不了那么远,所以想说“你自己过去吧!”

然而这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墨羽已携着他直跃而出,只听得“噗嗵”一声,两个人掠出三丈,却是一起落进了河里。

西门瞳本来倒是会游泳,只现下身体乏力,掉进水里就直往下沉。幸好墨羽的水性极好,一手携着他,另一手划水,很快游过数丈宽的河沟爬上了对岸,他们全身衣衫都已湿透,就象是两只落汤鸡。

“富贵盟”的人手此时也已赶到了城墙上,一阵杂乱的呼喊声中,各种暗器如雨点般射下来,却都是难以及远,落入了河中,激起一层白色的水花。

“公子还能施展轻功么?”墨羽问道。

西门瞳面露苦笑,如今他体内的真气半点提运不起,而且半身麻弊,就连走路都很勉强,哪里还能用轻功。

墨羽见他不答,立时就猜到了实情,说道:“那就让墨儿背公子走吧!”

西门瞳勉力摇头,道:“不行!你还是自己先走,不用管我,我找个地方躲藏,调运内力逼住剧毒,想必不会有事!”

他堂堂男子汉,被一个小姑娘背着走可象什么样子?而西门瞳不肯让墨羽背,也并非完全是因为面子难看,他心知现下虽然出了城,但是追兵随时都会到,墨羽一个人施展轻功逃走大概没有问题,若是要再背着他却会慢了许多。

现在城墙上那些人都不是高手,并不足为惧,可如若左竣花、吴逵和那个铁面巨汉追了上来,二人就定然逃脱不了。

墨羽却摇头道:“等下他们追出城来,定会仔细搜查这周围的地方,在附近躲藏肯定要被他们寻到,所以我们只有一起走才行!”

她也不顾西门瞳反对,抓起他的两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已把他背了起来,脚下施展轻功向前奔去。

西门瞳自是没有想到会有这种经lì

,就这样被动地趴在一个少女的背上,两个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他能感到墨羽脖后的青丝不断撩拔着他的脸,亦能清楚地听闻到她的呼吸声音。

如若是一天之前,墨羽要这般做西门瞳一定忍受不了,他绝对不肯让自己这般窝囊,让一个少女背着逃走,就算是挣扎他也要爬下来。可现在的情形却已不同,墨羽在西门瞳的心目中已有了改变,不再是那个专门与他赌气做对的小姑娘,而是可以相互信任,共历生死的伙伴,是以他任由着墨羽背着他向前走,并没有反对。

就算轻功再高,背上一个人也会大打折扣,何况西门瞳的体重比墨羽还重不少。只奔出了五六里地,西门瞳已能明显地感觉到墨羽的呼吸开始急促,奔行的速度也比先前慢了许多。

夜空中明月高照,四下里已全是树木的荒草,瞧不见一处房屋,更加没有灯火。

墨羽并没有沿着大道奔走,而是专门找草木茂密的地方穿行,这当然也是为了让“富贵盟”的高手更难追踪。

“你已累了,不如坐下来歇一会。”西门瞳道。

“不能歇,至少要跑出十里地才……才算安全!”墨羽答道,说话的声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西门瞳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已是你第几次救我性命了,第四次还是第五次?唉,看来我要还清欠你的债可真是不易。”

这一次墨羽却并不答话,只是低着头闷声不响地奔行,脚步却已有些摇晃不稳。

西门瞳被她背在背上,两手本是垂在她的身前,此时无意间一动,却忽觉得手指上触碰到了一些湿漉漉的液体。先前二人从护城河里游过,衣衫本已全都被浸湿了,但经过这一路的奔跑,现下已经吹干了大半,而西门瞳却觉得手掌上摸到液体有些粘糊糊的,并不象是河水,心中顿时一惊。

“你受伤了!”他叫道,“是在跃上城墙时中了暗器!”

二人一起攀上城墙时,墨羽为了救西门瞳,曾经伸手抓住他的手把他抛上墙头,她自己则晚纵上了一步,她的受伤定是在那个时候未及躲开第二轮暗器所致!

墨羽道:“公子不用担心,墨儿只是……只是左腰中了一镖,没有大碍。”

西门瞳又惊又急,大声道:“甚么没有大碍!必须得先起帮你起出暗器,包扎止血才行,你先放我下来!”

墨羽道:“包扎止血,要……要耽搁不少时间,我们先……先逃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第六百零七章 倾心

西门瞳又惊又急,大声道:“甚么没有大碍!必须先帮你起出暗器,包扎止血才行,你先放我下来!”

墨羽道:“包扎止血,要……要耽搁不少时间,我们先……先逃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先前西门瞳并不知墨羽受伤,任由她背着倒奔逃也就罢了,此时已然知晓,岂肯让她再背自己,当下道:“不行!你快些放下我,处理好伤口再说!”

西门瞳说着,便要挣扎着从墨羽的身上下来,墨羽无奈道:“好吧,你先莫动,我们到那边的树林里去。”

墨羽背着西门瞳进入一片树林,才把他放下来,自己也在一棵树下坐倒,吁吁气喘,显然已是筋疲力竭。

西门瞳查看墨羽的伤处,果然见她左腰侧插着一支两寸来长的钢镖,伤口虽不算深,也没有伤及要害,但是这一路的奔逃却已经流了不少血,当然越早做处置越好。

象这样的外伤,如若不拔起伤口上的暗器,倒还是可以勉强支撑着行动,可一旦起出暗器上药包扎,就必须休息一些时间,待得伤口的血流完全凝固后方能动弹,否则一旦迸裂,就会引起大量失血,更难收拾。

墨羽说道:“让墨儿自己处理伤口就可以了,公子还是趁此时间运功调息一会儿,逼住体内的剧毒为好。”

西门瞳却道:“不行!先前我一直都听你的,现下你可须听我的,只管躺着别动,一切都由我动手!”

武者只因为经常受伤,所以大都学过如何处理外伤伤口,且身边总带有伤药和用于裹伤之物,西门瞳也不例外。而他的伤药是华不石亲手配制,比寻常江湖中人所用的金创药效果还好得许多。

扎在墨羽腰上的钢镖很快就被拔出,西门瞳迅速在伤处敷上伤药,待得血流渐止,再用纱布和绷带仔细包扎。墨羽果然十分听话,只一动不动地任由西门瞳施为。

西门瞳第一次瞧见墨羽时的印象,只以为她是一个甚是害羞,且乖巧听话的小姑娘,而此次与她一同出行怀庆,见识过了她的精灵聪慧,行为处事比**湖还干练三分,观感自已是大大地改变。

然而现在墨羽娇小的身躯地倚靠在树干上,低垂着头一语不发,大树之下光线幽暗,瞧不清她的神情模样,却可以想见那张小脸现下定已羞得通红。西门瞳只觉得她仿佛又变成了初见时的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姑娘一般。

这一刻时间好象已经停止,两个人虽只是相对无言,心中却都均自泛起了某种微妙而温柔的情绪。

也不知dào

过了多久,墨羽才开口道:“墨儿的伤还须再过一会儿才能行动,公子还是赶紧运功疗毒,莫要耽搁了时间。”

西门瞳点了点头,立时盘膝而坐,开始调息运功。他肩上所中的剧毒十分厉害,不过一来服用了“延毒丸”延缓了毒性发作,二来他习练的上乘内功已颇有根基,是以尽管一时无法施展武功,但只要运功调息一段时间,便能将毒性逼住,并不致有性命之忧,而如若能有两三日的工夫,甚至还可以用内力把剧毒一点一点地逼出来。

今夜是中秋的正日,浑圆的满月挂在空中,现下已有些西垂,但光华依旧,给山野中洒上了一层浅淡的银光。此刻已过了三更时分,林中四下里树影婆娑,却无声响,只有极远之处偶有兽鸣之声传来。

忽然之间,只听得有“噼啪”的踩断树枝声音,似是从二人来路的方向传过来,这声音本是不大,且发出距离亦不近,但是现下周围环境寂静,所以墨羽和西门瞳才能够十分清晰地听到。

二人立时大惊,墨羽指了指树上,压低声音道:“我们上树隐藏。”

西门瞳应道:“好。”

他虽然无法施展轻功,但毕竟身手敏捷,伸手攀住枝杈,一个翻身便爬到了树枝之上,而墨羽向一侧走了几步,身体一纵,已跳上了五六丈外的另一棵树。

这片树林甚是茂密,但每棵树木都不算太大,两人若藏在同一棵树上容易暴露,分藏两树不仅更利于隐蔽身形,必要时还可以互做掩护,牵制敌人。

两人刚刚把身形在树木的枝叶间藏好,就只听得远处踩踏枯枝和树叶的声响逾见大声,一条黑影已出现在了树林的边缘。仅由这黑影的庞大形状,西门瞳便已认出,来的人正是那个武功深不可测的铁面巨汉!

两人从怀庆城中逃出,游过护城河,墨羽背着西门瞳已经奔逃了七八里地,且尽是在山野密林中穿行,按常理来说就算对方的追踪术再高,也殊难寻得到踪迹追赶上来,这也是他们敢于停下来包扎伤口,略做歇息的原因。

可是这名铁面巨汉的能力,似乎根本就不能用常理来恻度,先前与他交手时西门瞳就深有所感,这巨汉简直就不象是一个人,而是一头野兽,亦或是一只魔鬼!

这铁面巨汉只单独一人前来,左竣花和吴逵并未到此。只见他进了树林,在林间站立了一会儿,左顾右望地似乎在分辩方向,然后竟朝着西门瞳藏身的那棵树木缓缓地走了过来。

此地林木生长甚密,每丈许方圆的所在便有四五棵树,整片树林更有不下千百棵树,西门瞳攀在树杈上,在利用枝叶掩护隐藏得甚好,不仅未露出身形,而且屏息静气,全没发出一点儿声息,也不知这铁面巨汉是如何能找到这个方向的。

只听见“沙沙”有脚步声音越来越近,那铁面巨汉已经走到了十丈之内,清冷的月光从枝叶的间隙透入,照在巨汉乌黑发亮的精钢面具上,更显得诡异可怖。西门瞳瞧见平滑一片的面具上凹入的几只孔洞,忽然心中一动,立时就明白了这巨汉是如何能够追踪过来的。

他用的定是嗅觉!

在暗夜中想用足迹或沿途的所留痕印追踪这么远当然不可能,可是墨羽受了伤,一路奔行都流血不己,而这铁面巨汉想必有着比野兽更加敏锐的嗅觉,便利用着空气中残留的血腥气味才跟了上来。

西门瞳所躲藏的这棵树,正是刚才他为墨羽处理包扎伤口的所在,树下还残留了不少鲜血,这铁面巨汉想必就是嗅到了气味,才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所幸的是,墨羽的伤口如今已被包扎好了,不再流血,所以她现下就躲在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上,这铁面巨汉一时间想必还发xiàn

不了。

如果早知这铁面巨汉是依靠嗅觉追踪,西门瞳刚才就会另找一棵树藏身,这森林里的树木如此之多,对方也难以逐一去寻找。只可惜现在再想这些已是无用,眼见那铁面巨汉一步步走了过来,看来被他找到已是无可避免!

瞬时之间,西门瞳已做出了一个决定。经过刚才的一阵调息,西门瞳总算可以勉强提动一丝真气,此时现身奔逃,这铁面巨汉一定会紧追不放,而只要把他引开一段距离,哪怕是一两百丈,墨羽便有机会可以趁隙逃走。

这铁面巨汉的本事西门瞳先前在城隍庙中就已领教过,无论是武功或者轻功,都强过他太多。不要说他已中毒受伤,就算身体全然无恙,想从这巨汉的手里逃脱也几乎没有可能。不过反正也是必死无疑,与其白白被杀,无论如何也要为墨羽争取到一线生机!

西门瞳下定决心,深吸了一口气,便要从树上跃下,可就在此时,只见远处人影一闪,墨羽竟已抢先跃下树来,“嗤嗤嗤”地一阵破空之声,却是六枚袖箭直袭铁面巨汉后背。

墨羽的袖箭也算是高明的暗器功夫,在光线幽暗的树林间发射更加令人难以抵挡,可是要想伤到这位感官反应几乎已超越了人类极限的铁面巨汉,却还差得太远。

铁面巨汉反手一挥,就好象驱赶几只蚊虫一般,已把射过来的袖箭尽数击飞!

而从树上跃下的墨羽毫不停顿,拔腿便朝着树林外面奔去。原来她的心思竟然和西门瞳一般无二,想要现身引开这个巨汉,给西门瞳创造乘隙逃走的机会!

铁面巨汉的喉咙中发出兽类一般的低吼,庞大的身体只是一顿,便像离弦的箭一般射出,朝着墨羽逃走的方向疾追了过去。

尽管墨羽的轻功不弱,却也并不比西门瞳强得了多少,何况此时她还受了伤。以轻功而论,他们两人都远及不上这铁面巨汉,西门瞳逃不脱这巨汉的追杀,墨羽也是一样!

眼看着铁面巨汉已追着墨羽出了树林,西门瞳只觉得一股热血瞬时涌到胸前,又冲上了头顶!就在这一夜之间,这个小姑娘已经救过他好几次,现在决不能再让她为了救自己而丢掉性命!

一时之间,愤nù

,怨恨,内疚,自责,西门瞳的心脏已几乎快要爆zhà

开来!

为什么她总要抢先一步,为什么就不能让他也救她一次?

好吧,就算要死,也要和她死在一起!

现下本是逃命极好的时机,但西门瞳却已经不再打算逃走。他跃下树来,强提真气施展轻功,向铁面巨汉和墨羽出林的方向直追了过去。

第六百零八章 告白

树林之外是一座山坡,坡上满是青草。

在密林中穿行,随处生长的树木对铁面巨汉的身形庞大还略有阻碍,一出了树林他的速度就更快了三分,犹如是一头凶猛的巨型猎豹。墨羽奋力奔行,跑出了两百余丈,终于还是被追上。

西门瞳冲出树林之时,就正好瞧见在远处山坡上,铁面巨汉一步赶上了墨羽,一拳击出,“砰”地一声直打在她的背上!墨羽闷哼了一声,就象一只断线地风筝一般斜飞出三丈,再跌在了草地上。

铁面巨汉抢上一步,欺到了已经倒地的墨羽身前,右拳扬起,便要一击而下。

“住手!”西门瞳吼叫着,运足轻功直奔了过去。

“你不是要杀人吗?来啊,先杀我!”西门瞳情知这铁面巨汉的武功固然奇高,更为可怖的却是杀人时的无情和毫不迟疑,仿佛人类的生命在这巨汉的眼中没有一点价值,当初杀死李少游时便是如此。

他竭力嘶吼,生怕铁面巨汉一拳砸下,就把墨羽打死。如今他已下了决心,就算要死,也一定要死在墨羽的之前!

铁面巨汉举起的拳头在空中停住,回头瞧了一眼奔来的西门瞳,忽然左手探出,一把扼住了墨羽的咽喉,将她整个身体提到了空中!此时的墨羽双目紧闭,身体软垂,鲜血从嘴角淌出,已然失去了知觉,也不知是生是死。

“放下她!”西门瞳瞬时就冲到了近前,他大吼着,两只眼睛几乎快要喷出火来,抡拳便朝铁面巨汉直击过去!

西门瞳的拳头极快极猛,但仍是比不上这铁面巨汉,拳头还未至对方身前,自己的肩头已被击中,打得他倒飞而出,重重地跌在地上。

西门瞳习练的“燕青拳”本是以巧力取胜的武功,如果是正常交手,他或许还能拆解抵挡对方的几招,可是这般猛打硬拼,他的速度和力量都差这铁面巨汉老远,仅一招不到就被击倒。

铁面巨汉低头瞧看着倒地的美少年,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他左手上还提着墨羽,似是全不费力一般。

西门瞳刚才出手的那一点儿真气还是强行提起的,此时仰面躺在地上,已失去了反抗之力。眼见着铁面巨汉提起巨掌,他睁眼瞪着对方,脸上全无俱色,心中却只想着,终于还来得及,可以陪着她一起死了!

就在这时,铁面巨汉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侧起头来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西门瞳的耳力本也十分灵敏,只因刚才在生死关头,所以并未留意,此刻却立时听见了远处隐约传来了一阵笛声。在这等暗夜的荒野之中,那阵笛声极是轻悠细微,竟与风声颇为相似,而且显然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铁面巨汉倾听了数息之后,忽然发出一阵怪异的低吼之声,脚下后退了两步,将手中提着的墨羽扔下。接着他身形一蹿,就掠出五六丈外,再一个飞纵又跃出数丈,竟然舍下了西门瞳和墨羽,朝着笛声传来的方向疾奔而去。

西门瞳眼看着铁面巨汉飞纵而走,瞬时就已消失在山林之间没了踪影。这个魔鬼一般的高手竟没有杀他们,在最后关头莫名其妙地退走,他只感觉到难以置信。

不过这个时候西门瞳已不及再想更多,只奋力爬到墨羽的身边,去察看她的生死。

墨羽未死,仍有呼吸,却受了极重的内伤,而且刚才被铁面巨汉抓住脖颈提起,她的颈侧被对方指甲刺破,留下数道黑紫色的血痕,竟也如西门瞳一般中了剧毒。

西门瞳立时从怀中掏出一粒“延毒丸”,放在嘴里咬碎,对着墨羽的柔唇送入到她的口中。

墨羽现下已然昏迷,只能用这种方法才能让她把“延毒丸”吞咽下去,也可以让药力更快地发生效用。对一个少女用这等以嘴对嘴的送药方式,在寻常时候自是不妥,可是到了现下的生死关头,西门瞳已全顾不得这些了。

吃下了药丸,墨羽的呼吸时断时续,西门瞳把握她的脉搏,只觉得她的心跳甚是微弱。一时之间只感到一阵担心,生怕这个小姑娘就此死去,张嘴在她的耳边呼喊道:“墨儿!墨儿!你可听见了么?你醒一醒!”

西门瞳喊了十几声,墨羽依然双目紧闭全无反应,他心中更加惶急,只觉得嗓子发甜,一口鲜血涌上了喉头。他身上的毒伤本已不轻,刚才又中了巨汉一击,眼见着墨羽现下这般情形,急怒交加,伤势发作,心中只想着如若墨羽死了,他也陪着她一同死去便了。

他手捂着胸口,好容易才将这一口鲜血强行压下去,跌坐在草地上喘息不已,却忽听得墨羽开口道:“公子……你……你还好么?”

西门瞳抬头,见墨羽不知何时已醒转了过来,不由得一喜,扑上前去揽住她的肩头,说道:“我好得很!你能醒来,我又怎么会不好!”

墨羽道:“刚才……好象有人吻了墨儿……可是公子么……”

听到此话,西门瞳不由得一阵尴尬。刚才墨羽虽然昏迷,但想来还有隐约的知觉,而以嘴喂药的举动其实和亲吻也没有什么分别,她问起来,西门瞳实在不知要如何作答。

墨羽见他不说话,心中却也猜到了答案,她的脸色本是一片苍白,此时却也泛起了一丝红晕。

西门瞳道:“你受伤不轻,又中了剧毒,我虽然已喂你服下了‘延毒丸’,你还是不要多说话,先歇息一下为好。”

墨羽却轻轻摇了摇头,道:“墨儿伤得太重……应……应该是好不了啦,可是心里还有……还有好些话,若现在不说,只怕……只怕是没机会对公子说啦……”

西门瞳急道:“你在胡说甚么!你只不过是被打了一拳,又中了毒而已,如今既已服了药,毒性一时不会发作,只要休息将养就会好的!”

他嘴上虽然如此说,心中却也知dào

事实并非如此。这等毒伤放在他自己的身上,或许确实并不致命,可是在墨羽身上的情形却不一样。

她的轻功或许不比西门瞳弱,内功的根基却远远不及,被铁面巨汉重击了一拳,内伤已然不轻。而“延毒丸”并不能解毒,其效用只能把毒性发作的时间略作拖延,以墨羽受伤之重,根本不能再运用内功逼毒,这般下去等到毒性发作时,她就必死无疑。

墨羽的眼中却现出乞求的神色,说道:“墨儿的伤……我自己也知dào

,只求公子肯……肯听我说完这此话,墨儿就算死……死也瞑目了……”

西门瞳心中焦急,只想着怎样才能救墨羽的性命,本要叫她别再多说话,且试一试能否运功调息,但此刻瞧见她脸上的求恳神情,竟忽然生出一阵不忍之意,说道:“好吧,有甚么话你尽管说,我都会仔细听着。”

墨羽嘴角略弯,显出笑意。她喘了几口气,才又说道:“墨儿这次出来,总是……总是和你做对,不准你喝酒,又……又拿走你的银票,公子可……可不生气么?”

若说在一日之前,西门瞳确是对这个事事都强过他一头的小姑娘气得要命,然而经过这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他哪里还会生气,当下柔声道:“我不生气,不管你做了甚么,我都不会生气。”

墨羽道:“真的么?其实我这般做……这般做是故yì

的……你可知dào

缘故?”

西门瞳道:“我不知dào

。”

墨羽痴痴地凝望着西门瞳的脸,说道:“其实我这般做……是想……是想要吸引公子的注意……在埠口桥第一次瞧见公子,墨儿的心里……心里就喜欢你了,可是西门公子这般少年英俊……武功又高,一定会有好多……好多女子喜欢,墨儿若不是……若不是故yì

惹得公子生气,恐怕……恐怕公子定不会记得我……”

西门瞳年少俊美,又出身豪富之家,可谓是天之骄子,确是极受女子的喜欢,在舞阳城和长沙城都不乏有追求者,亦曾有不少大胆的女子向他表白过心迹,却都被他拒绝。然而此刻墨羽的告白,却令得他从未有过的感动。

一时之间西门瞳心中激动,悲愤交集,伸出双手把墨羽紧紧抱在了怀中,大声道:“我一定会记得墨儿,这一辈子也不会忘!我已欠了你许多条性命,反正也还不清,只好把自己赔给你了,待我们回到碧萝山,我就去找依依夫人提亲,你一定愿意嫁给我的,对不对?”

墨羽的嘴角现出幸福的微笑,道:“墨儿当然愿意……公子这般说,我便是立kè

死了……死了也……甘心了……”

她把手伸进怀中,掏出了一方折好的丝帕,说道:“怀庆城官军的布防图……墨儿已……已经全都绘在了这张丝帕上……公子拿了就速回碧萝山交给华少爷,墨儿只怕不能……不能再跟随公子了……”

第六百零九章 化血

墨羽把手伸进怀中,掏出了一方折好的丝帕,说道:“怀庆城官军的布防图……墨儿已……已经全都绘在了这张丝帕上……公子拿了就速回碧萝山交给华少爷,墨儿只怕不能……不能再跟随公子了……”

西门瞳接过丝帕放入了怀中,却摇头道:“我不会离开你!你也不会死,我决不会让你死的!”

墨羽道:“我伤得这么重……又中了毒,想不死也不成了……又……又怎么能勉强?其实……其实若不是就快要死了……这些话……墨儿……墨儿也不敢说……”

西门瞳双手扶住墨羽的肩,与她四目相对,说道:“墨儿,你好好听着,我说过不会让你死,就一定能够做到!你尽管放心,我已想到了办法可以救你!”

“你已想到了救墨儿的办法……”墨羽的脸上忽然露出惊慌之色,挣扎道:“不……不行,公子切莫再冒险进怀庆城里去!”

要救墨羽的性命,就必须解去她身中的剧毒。如若华不石在此,当然能有解毒的本事,可是此间距离碧萝山好几百里地,决计来不及赶得回去,而寻常的医士却不能够解得了此毒。但凡是用毒者自己多半会有解药,所以现下唯一的可能,就是再进怀庆城去,去找“富贵盟”要解药。

墨羽冰雪聪明,一听到西门瞳所言,立时已明白了他的打算。“富贵盟”正要杀他们二人而后快,今夜能够逃出来已属侥幸之极,再回去决计是危险万分!

西门瞳的神情却无比坚决,说道:“墨儿,你若是真的爱我,便要答yīng

在我回来之前,好好地歇息,不须为我担心,我们两人都不会死,最迟明日晌午,我必定拿解药回来!”

墨羽知dào

西门瞳已下了决心,无论她再说什么也不可能改变。她凝望着这个俊美的少年,一时间百感交集,泪如涌泉从脸颊上滑落而下,喉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默然点了点头。

※※※※※※※※※※※※※※※※※※※※※※※※※※※※※※西门瞳抱起墨羽,来到树林之中寻得了一棵参天大树,把她安放于其上。

这棵树十分粗大茂盛,离地五尺之处有一个大枝杈,正可以让墨羽侧卧在上面。西门瞳又折来了不少树枝,插放在枝杈的周围。

现下墨羽受伤极重,难以动弹,山林之中难免会有野兽出没,把她安置于树上既能防止野兽的侵扰,就算有人经过,在这许多枝叶的遮蔽之下,若不仔细地搜找也难以发xiàn



眼看着布置停当,西门瞳这才离去。临别之时,他和墨羽只是相对凝望了片刻,却都没有说话。从彼此的眼神中,他们都能清楚地明白,对方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决心,纵然还有千言万语,也都不必再说了。

离开了墨羽,西门瞳并没有直接前往怀庆城,而是在山野中另找了一个僻静之处盘膝坐下。回去怀庆城,恶战必定难免,西门瞳自己也中了剧毒,若就这般前去只会是无谓送死而已,他必须要设法先解去剧毒恢复武功才行。

若是运内功逼毒,至少须得三两日的功夫,西门瞳当然没有那么多时间。不过他早就已经想好了办法,那就是“放血化毒”。

铁面巨汉的爪毒,乃是一种通过血液的流转进而致人死命的剧毒,其特性与某些蛇毒甚为相似。既然此毒是蕴藏在血液之中,只要把全身的鲜血放掉一大半,体内的剧毒就能大大地减少,也就可以运用内力逼住。这样就算还不能够完全解毒,至少可以恢复大部分武功。

这当然并非是一个好办法,其实凶险得很!

寻常人在短时间内流失体内大半的鲜血,结果是必死无疑,即便西门瞳自小习武,又修liàn

过上乘内功,体质比平常人强健得多,要这般做也会有性命之忧。

不过为了拿到解药救墨羽的命,西门瞳对自己的生死已不在乎,就算是再大的险他也敢冒!

西门瞳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毫不犹豫地割破腕脉,手腕上顿时鲜血如注,沿着手掌流淌而下,他则盘坐在地上,开始调运真气,试图把剧毒逼向腕脉随血液流出。待得过了片刻,伤口渐渐凝结,他马上又割一刀,让鲜血继xù

流淌。

身体内的血液不断地流失,西门瞳只觉得头脑逾见昏沉,意识也渐渐地模糊,几乎要不自觉地晕倒过去。但他情知若是就此晕厥,只怕就再也醒不过来,是以竟咬着牙坚持,强自保持着头脑一线清醒。

连割了数刀,也不知从腕上流出了多少鲜血,西门瞳终于感觉到原本到半边身体的麻弊渐渐消失,显然是体内的剧毒减弱的征兆,他扔下小刀,开始全力运功逼毒。

世上恐怕没有一个人曾用过这种方法除毒,在这般强行放血的过程之中所经受的痛苦,实是比死亡还更加难熬,即便修liàn

了上乘武功的高手,只要意志稍嫌薄弱便会坚持不住昏厥过去,从而前功尽弃以至失败。

西门瞳既用上这等危险手段,早已经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可是他现在却又决不肯死,只因为他必须要留着自己的命,去救墨羽的性命。正是这种无比坚定的执念,竟使得他在生死边缘挣扎着硬挺了过来。

半个时辰之后,西门瞳终于站起身来,脚步有些蹒跚地举步离开。此时长夜已然过去,东方的天边微明,而他所坐之处,地下残留的一大滩血迹着实令人触目惊心。

怀庆城门每天辰时准点打开,西门瞳混在头一批进城的人群中进了怀庆城的东门。

与上次进城时鲜衣怒马的富贵公子模样不同,此时的西门瞳已换了一身灰色土布衣衫,头戴着一只破旧的毡笠,遮住了一大半脸面,脚下蹬着一双麻鞋,从外表看来和普通赶脚进城的乡下人没有半点儿不同。城门口的官兵并没有多瞧他一眼,就放他进了城。

这一身粗布衣衫,是西门瞳在路上一户农家的屋舍中借来的。他原先所穿的那一袭青衫经过这一夜逃奔,早就已经脏乱不堪,且又沾上了不少血迹,自不能再穿着进城,而住在那家农舍里的一对夫妇拿到五十两银票,也乐得把这些值不了一两半钱银子的破旧衣衫鞋帽借给这位俊美的少年。

怀庆城中的道路,西门瞳本来并不熟悉,不过从东城到齐家庄的路昨夜出逃时就走过一次,他依然还能记得起来。

城里的各条大街上,沿路有不少背刀挎剑的江湖武人在巡视守卫,他们自然都是“富贵盟”属下的弟子。西门瞳穿一身破旧的布衫,身上未携兵器,实是没有甚么值得可疑,是以这些人对他倒也未曾在意。

他按照记忆中的路径而行,很快就瞧见了那座门口挂着“铁象齐门”牌匾的庄院。

昨天夜里齐家庄中一场鏖战,豫北各家门派的高手和帮众弟子也不知死伤了多少,但是今日在庄外竟瞧不出半点的异样。大门之外仍是站着两个庄丁,黑漆大门紧闭,门外柱上的两幅大红对联依然如故,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西门瞳在距庄门百步之外的街角站住。他自是知dào

齐家庄看来守卫疏松,其实周围必是布设了人手监视,戒备森严得很。

如今“富贵盟”在这座城中高手如云,左竣花和吴逵皆是顶尖人物,更不要说还有铁面巨汉那种身具绝世武功的恐怖恶魔,而西门瞳现下体内的余毒未清,虽用内力强行逼住,但一身武功最多只能发挥到往日的六七成。如果就这般贸然闯进齐家庄去,实在没有半点胜算,定是白白搭上性命,想得到解药绝无可能。

为今之计,只能寻找机会偷偷混进庄去,再设法弄到解药。

象齐家庄这样的大庄院,想要混进去本也并非全无办法可想,例如花钱买通其中的奴仆下人或庄丁弟子,假扮他们的身份进庄。可是这么做不但需yào

情报,更非得一两日时间来做准bèi

,而西门瞳如今最缺的便是时间。墨羽虽然服了“延毒丸”,但所中的剧毒决计拖延不了一日半日,若在两三个时辰之内还不能拿到解药,她就会毒发身亡。

西门瞳并非行事鲁莽的人,但是此刻站在街角,远远地瞧看着齐家庄的大门,却是心急火燎,竭力克制着不顾一切硬闯过去冲动。他的拳头在袖子里拽紧,指甲刺入了掌心也浑然未觉。

就在他已几乎忍耐不住的时候,齐家庄的黑漆大门忽然打开了一条小缝,只见一个仆从装束的人从门里走了出来。西门瞳的目光跟随着些人穿过大街,却是走进了街对过的一家门上挂有“达记骡马行”的铺面。

如果这仆从走得远些,西门瞳定会寻机将他打昏或杀死,换上他的衣服混进齐家庄,虽说未必能够成功,至少还可以试上一试。然而此人进的骡马行就在齐家庄大门的对面,相距不过二三十步,若出手打杀他立kè

就要被齐家庄的守卫瞧见,这办法也就全不可行。

第六百一十章 骡马行

如果这仆从走得远些,西门瞳定会寻机将他打昏或杀死,换上他的衣服混进齐家庄,虽说未必能够成功,至少还可以试上一试。然而此人进的骡马行就在齐家庄大门的对面,相距不过二三十步,若出手打杀他立kè

就要被齐家庄的守卫瞧见,这办法也就全不可行。

只见那人走进骡马行的大门,不消片刻就已出来,又穿过大街,从黑漆大门进了齐家庄。

西门瞳略作沉吟,也从街角走出,装做散步的模样沿街缓步而行,溜溜达达地走到那间“达记骡马行”的门前踱了进去。

这骡马行的铺面实不算大,屋子里只摆着一个木制的柜台的几条板凳,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坐在柜台后,看模样便是这家骡马行的掌柜。柜台后便是通向后院的门户,可以瞧得见院子里槽边的几匹马以及停放的两辆大车。

西门瞳头戴旧毡笠,身穿粗布衣衫,一看便是个穷汉,全不象是有钱雇佣车马的模样。那掌柜只瞧了他一眼,便没好气道:“你这小子进来做甚?我们这里生意不好,可不会雇人……”

掌柜的一句话尚未说完,却只见这穷汉手掌一扬,却是把一张巴掌大的纸扔在了柜台上。掌柜定睛一瞧,竟然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刚才的那人进来干甚么,老实告sù

我,这张银票便是你的!”西门瞳沉声道。

五十两银子实是一笔不小的钱,骡马行做一整天的生意也赚不来,只询问一个消息便能得到,自是便宜得紧。

掌柜拿起银票来细细察看,认清楚果真是在大明各境都能通兑的“鸿祥钱庄”的银票,当下就直接塞进了口袋,陪笑道:“这位爷请了,刚才进来那个人嘛,说是从街对过齐家庄来的,要找小号雇一辆马车。”

西门瞳道:“雇甚么车?可说了是谁乘坐,要到哪里去?”

掌柜答道:“他只说要雇本行里最好的马车,大概是庄里的夫人小姐要坐,要去哪儿却也没有说,不过只雇一天,想来也出不了怀庆府的地界吧。”

这掌柜虽然一问三不知,不过猜测得倒也甚是合理。齐家庄里的都是江湖武人,若是男人出行,应当会骑马才是,既要雇车,且是要最好的马车,多半确是女眷乘坐了。而只用一天,当然去不了远处。

西门瞳又问:“他何时要车?”

掌柜道:“那人说立时就要,让马车驶到庄门前去候用,这不小人已经叫车夫到后面去准bèi

马车了。”

西门瞳点了点头,心中念头疾转,说道:“你可知dào

对面齐家庄里的齐老爷子是做甚么营生的?”

那掌柜道:“这个小人当然知晓,那齐空山大老爷乃是‘铁象帮’的帮主,在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在怀庆城里有谁会不知dào

。”

西门瞳道:“那齐老爷子有一位千金小姐名叫齐如意,你常常见到么?”

掌柜道:“那齐大小姐不常出门,小人的骡马行虽然就开在齐家庄的对面,却也仅只见过那么几次而已。”

西门瞳微微一笑,伸手把头上戴着的毡笠除去。毡笠本来遮盖住他大半脸面,令得西门瞳看上去和普通的穷汉无异,此时一旦摘下,立时露出了丰神俊逸的面庞。骡马行的掌柜没有想到他竟生得如此俊美,眼见之下不由得一怔。

西门瞳道:“实不相瞒,本人复姓西门,单名一个瞳字,亦是江湖道上的人物,倒也略有薄名,和这‘铁象帮’嘛,能算得上门当户对。此次前来怀庆,本是向齐老爷子求亲来着,只不过这齐家大小姐我只听闻别人说她才貌双全,却未曾见过,是以化装前来,想要探看一下。”

他说着话伸出右手,按在柜台之上,忽然轻轻一扳,已扳下了一块桌角,手指捏下,那桌角已成了木屑从掌间飘扬落下。

这外柜台虽然外表粗糙,却是硬木做成,那掌柜见西门瞳随手就扳下一块来捏得粉碎,简直比捏豆腐还轻松,不由得大惊失色。

“恶狗五小”在江湖上其实名气不弱,这骡马行的掌柜却并不是江湖中人,是以未听过西门瞳的名字,但他眼见着这少年生得俊美绝伦,显非寻常之人,又露了这么一手功夫,心中已相信了八九成,当下拱手道:“原来您就是西门公子,小人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要说那齐家的大小姐,生的确实漂亮,和公子倒也算得上是天生的一对。”

西门瞳道:“人人都这般说,也不知dào

是真是假。如今齐家庄既然雇佣马车,多半便是要载那齐小姐出门,掌柜的,本公子与你商量一件事,你若是答yīng

了,这张银票便也是你的!”

一张巴掌大的银票再度落在柜台上,掌柜定睛一看,双眼已有些发直,那竟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他忙不迭地将银票抢到手中,说道:“好说好说!公子但有吩咐,小人一概照办,绝对没有问题!”

半盏茶的时间之后,一辆双驾马车从骡马行的院中驶出,停在了齐家庄的门口,赶车的位置上坐着的正是西门瞳。他又戴上那个毡笠,遮去了大半颜面,一身粗布衣衫,手里多了一根马鞭,扮成车夫的模样全无破绽。

五百两银子买下这辆马车都绰绰有余,小小的骡马行三个月也赚不到这么多钱。是以当西门瞳一提出要扮作达记骡马行的车夫,好瞧看一下齐家大小姐是否当真闭月羞花,免得提了亲事就无可反悔时,那位掌柜立kè

满口应承。

“铁象帮”是本地最大的江湖门派,得罪了便会后患无穷,若是知dào

西门瞳要对“铁象帮”不利,就算给再多的钱,骡马行的掌柜只怕也不敢答yīng

。但西门瞳只说是为了求亲而来,在那掌柜想来,他此举不仅促成了一段美好的姻缘,还能赚到大把银两,这种好事情又何乐而不为?

现实总是比理想残酷得多。

传说中的才子唐伯虎扮成仆人潜入相府,只为了赢取美人秋香的一颗芳心,如今西门瞳假扮成车夫来在齐家庄门家,目标虽然也是齐家小姐,却是为了要绑架她,而他心中所想的,则是用齐如意的一条性命,是否足以和“富贵门”谈判交换解药。

而现实亦是常常出人意料。

西门瞳并没有在车上等得太久,齐家庄的黑漆大门便即打开,一名女子和两个庄丁走出门来。

就在两天之前,西门瞳还在齐家庄的后花园与齐如意见过一面,自是识得齐家的大小姐,然而出乎他所料的是,这前来乘车的女子虽同样是两天前他曾在花园中见过的人,却并非是齐如意,而是那位相貌丑怪的仆妇平姑。

两名庄丁各自骑上了系在门外的座骑,那平姑却是袅袅地走到马车前,瞥了西门瞳一眼,问道:“你就是达记骡马行的车夫么?”

西门瞳连忙跳下车来,应声道:“是。”

他有意压低喉咙,使嗓音显得嘶哑。

平姑道:“你来得倒还算快,可识得去往甘棠园的路径么?”

西门瞳对怀庆城本不熟悉,自不知dào

去甘棠园的路径,但是他若回答不识,又怕甘棠园若是一个有名的所在,身为本城的车夫不明路径会让人起疑,当下只得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

幸好这平姑似乎并无怀疑,说道:“甘棠园就在南城门外十五里,你不知路径也没关系,只跟着前面的庄丁走便是了。”

西门瞳应道:“是。”

平姑点头道:“好,那就让我垫脚上车吧。”

车厢底座离地两尺来高,大户人家的老爷太太上下车时,奴仆下人须得跪在车前,让他们踩踏在自己身上,以作垫脚之用。这对寻常的车夫来说属于惯常之举,但西门瞳本就是富贵公子出身,何尝做过这种事情?

不过他既已假扮车夫,自知在这个当口暴露不得,只好弓身下跪,让那平姑抬脚踩在他的背上,登上了车厢。

西门瞳虽不习惯假扮下人,赶车却没有问题。当下他坐上车辕,扬鞭打马,驾着马车跟在两名庄丁的座骑之后,沿着怀庆城的大街驶去。

乘车的是平姑而不是齐如意,虽有些出乎意料,却并非是一件坏事。

齐如意虽是齐空山的掌上明珠,但“铁象帮”如今已经被“富贵盟”控zhì

,就算用齐家小姐作要胁,也不见得能让左竣花有所顾忌,对方也未必肯交出解药。这平姑的武功虽然不强,但在“富贵盟”中的地位却似乎不低,用她的性命来换解药,把握反而会比齐如意更大一些。

西门瞳心念一转,已决定绑架这个丑妇,而既知dào

她要出城,便准bèi

到了城外再行动手。这是因为现下城内各处都有“富贵盟”的人手巡逻,出手抓人时对方一旦呼救,就会引来大批援手,而到了城外则会方便得多。

他驾着马车,跟在两名庄丁的马后,到十字街口转向南行,又穿过了几条街,很快就已瞧见了怀庆城的南门。

第六百一十一章 心计武功

西门瞳驾着马车,跟在两名庄丁的马后,到十字街口转向南行,又穿过了几条街,很快就已瞧见了怀庆城的南门。

出了南城门,沿着大路驰行了三四里地,两名庄丁打马转入了路边的一条岔道,西门瞳也赶着马车随在其后。

这条岔道有八九尺宽,道路倒是平坦,两旁却都是灌木丛和矮树,行了一段之后,路上已瞧不见一个行人。西门瞳眼见着时机甚好,猛然一带缰绳,拉车的两匹牝马齐声嘶鸣,抬起前蹄直立起来,硬生生地被带住,而马车向前冲行了几尺,“哐噹”一声停在了路边。

在前面驰行的两名庄丁听到声响,回头瞧见马车停住,急忙调转马头回来,喝问道:“怎么回事?怎的不走啦?”

西门瞳压着嗓门答道:“马车坏了,走不了啦!”

两名庄丁纵马驰近,一人骂道:“他娘的,这是甚么破车,胡麻子还说雇的骡马行里最好的车……”

他这句话尚未骂完,忽听得风声骤起,眼前人影闪动,那车夫已凌空跃出三丈来到身前,伸手一把捏住了他的咽喉。这庄丁的耳中听到“咯”地一声骨骼断裂的声响,便已失去了知觉。

另一名庄丁也仅只比同伴多瞧看了一眼,胸口便中了一拳,顿时从马背上倒跌出去,摔在丈许开外的草地上,也不动了。

西门瞳既已决定下手,便毫不容情,仅用了不到一瞬时间便打倒两名庄丁。他足尖在马背上一点,已倒飞回到马车上,双脚各踩在一匹拉车的马背上,朝车厢内厉声喝道:“平姑,出来吧!”

这辆马车的车厢前方开敞,只垂着一片布帘,从外面却瞧看不见车厢内的情形。西门瞳喊喝了一声,车厢之内并无动静传出,过了一会儿,一只素手将那布帘撩开。

只见那容貌丑陋的仆妇平姑坐在车内,伸手掀帘,脸上虽带有惊慌的神色,声音却还算是平静,说道:“原来西门少侠居然做起了赶车的营生,倒是令奴婢想不到。你把马车停下,意欲何为呀?”

西门瞳紧盯着平姑,道:“我并不想杀你,只是想换取那铁面人爪上剧毒的解药,你若是识趣就不要反抗。”

平姑道:“我瞧看西门少侠的模样,就算中毒应当也没有大碍,又何须冒险潜进怀庆城来,绑架奴婢交换解药呢?”

西门瞳目光一凛,道:“我取解药自非为了自己,你不必多问!左竣花现在何处?”

昨日从齐家庄中脱出时,西门瞳已晓得这丑妇平姑的武功平庸,略施武功就可以手到擒来。不过要拿她去交换解药,还须找左竣花谈判,只因那名强悍得可怕的铁面巨汉,乃是听从左竣花指挥行事的。

平姑瞅着西门瞳并不作答,忽然笑了笑,说道:“我明白了!少侠要拿解药既然不为了自己,那就定是随在你身边的那个小丫环中了毒,对不对?西门少侠竟为了一个丫环甘冒奇险,可真是天生的多情种子!”

这平姑脸上长满了麻子,一笑之下更显得丑陋不堪,简直令人作呕,而她说话的语气也使得西门瞳感觉极是不快。

西门瞳喝斥道:“你若不想徒受痛苦,就老实回答我的问话,莫要耍花样!”

平姑的脸上露出了害pà

的神色,说道:“西门少侠莫不仗着武功高强,想要使出狠辣的手段逼问我么?”

若在平时,西门瞳或许不会对这样一个仆妇出手,但现下墨羽身中剧毒生命垂危,只得等他拿解药回去解救,已经没有时间可以耽搁,而西门瞳只感到全无必要再与这丑妇多言,只须出手把她拿下,自能问得出左竣花的所在。

念及至此,他身形纵出,已进到了车厢之内,伸手便朝平姑肩头抓去。

平姑面露惊容,缩身向后退避,但是这车厢的长度有限,这一退背脊已抵到了后壁,西门瞳手臂探出,已抓中了她肩头上的肩井穴。

肩井是人体上的大穴,被拿中立时就会全身酸麻无法动弹。可是西门瞳手指虽抓中了对方的穴道位,却发xiàn

指上的力量无法透入,而平姑的身体忽然犹若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竟从他的指掌间滑了开去!

此时只听得“哗啦”地一声,却是早先被撩起的布帘落了下来!

这马车的车厢不大,只有三尺来宽,五尺来长,西门瞳为了抓住平姑,身体已然纵入到车厢之内,布帘一落,车厢内的光线也倏然一暗。只听见黑暗中传来尖锐的破空声音,竟是平姑的手爪已抓到了西门瞳的胸前膻中穴!

西门瞳又惊又骇,心头蓦地一沉!原来这平姑的武功绝并非先前所想的那般平庸,她穴道被拿竟能够强自滑开,显然是有上乘罡气护身,而手爪攻击出招之快,认穴之准,实不在西门瞳所见过的任何一名高手之下!

在如此狭小的车厢之内,且光线被挡不能视物,西门瞳反应极快,仅凭着听风辨器,身形急侧,堪堪闪过袭来的一爪,同时双手已搭上对方的手腕,而他的背脊也已靠在了木壁之上。

“燕青拳”所擅长的腾挪翻转在这点空间里无法施展,西门瞳只能用贴身擒拿术试图拿住对方。然而,他双手才刚触碰到平姑的手腕,还未及发劲刁拿,只听见“铮”地一声,平姑手上的五只指甲竟激飞而出,刺进了西门瞳的前胸!

高手相争,每一招的攻防皆在毫厘之间,西门瞳闪过平姑的一爪,对方的手指距离他前胸不过寸许,而黑暗之中也无法瞧得见具体情形,他无论如何也料不到平姑的指甲竟会是可以飞射而出的暗器。

“呯”地一声,车厢一侧的木壁被撞得粉碎,西门瞳从车上倒跌而出,重重地摔在了草地之上,他的胸前要穴之上,正插着五支指甲。而平姑如影随形地跟出,双足落地比两片羽毛飘下更加轻巧,仅是这一手轻功就已不凡!

这平姑一直在隐藏着武功,昨日在齐家庄的那一战中,她根本就没有发挥真zhèng

的本领,而西门瞳从一开始交手,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她故yì

装出害pà

的模样,其实只是为了引诱西门瞳纵入车厢,而放下布帘,令得光线被遮挡,亦是早就已经算计好的,只因为在黑暗之中,她猝然使出飞甲暗器才能防不胜防!

心计武功尽皆大败亏输,西门瞳才仅在一招之间就被击倒,此时他胸口要穴受伤,已全无反抗之力了!

这等心计和武功,西门瞳亦是有似曾相识之感,他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惊怒,望着站在面前的平姑,忽然间心头如遭雷殛,只因为他已认出了这个女人是谁!

卓漪玟!长沙城梨翠园里被万人追捧的名旦,令西门瞳动情,曾经与他有过一度缠绵,后来却又令他心碎的女人!

平姑就是卓漪玟,也就是魔道“无生六绝”中的“霜姬”!

在西门瞳的心中从未忘记过卓漪玟,本应当更早认出她来才是。只不过卓漪玟太美,而这平姑却太丑,实在是两个极端,无论是谁,都不会想到这个满脸都是凹凸不平的麻点,丑得让人不想多看一眼的仆妇,竟然是长沙城中那个风姿绝代的美人!

平姑既然是“霜姬”卓漪玟,西门瞳立kè

想到那个假冒“九**”掌门的高瘦老头儿吴逵,一定就是曾经在铁水山庄交过手的“雾影”,难怪他所使的那种无影无形的诡异剑法,西门瞳总觉得在哪儿曾见到过。

而“富贵盟”在一夜之间就悄无声息地收服豫北各家门派的手段,与当初在长沙城中掌控“洪胜堂”等帮派的做法何其相似,正是魔道中人的行事风格!

平姑饶有兴致地瞧看着西门瞳惊怒交集的神情,又露出了那种丑怪不堪的笑容,悠然道:“看起来,你已经认出我是谁了,是不是呀,阿瞳?”

这世上只有一个女人会叫他“阿瞳”,西门瞳紧咬着牙关,几乎要咬出血来,恨声道:“卓漪玟,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

平姑的笑意不减,道:“你这般想死么?为给那个小丫头拿解药,就这般死了很值得么?她难道比我还美?”

西门瞳大声道:“为了她而死我心甘情愿!在我看来,她比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要美上千倍万倍!”

平姑的脸色沉了下来,道:“只可惜就算你为她死了,也救不了她的性命,那个小丫头还是难免要毒发身亡。”

西门瞳忽然哈哈一笑,说道:“不错!我们本来就已经说好了,要生一起生,死也一起死。如果能活,我就娶她为妻,就算死了,我们去到阴曹地府也一样做夫妻!”

平姑的脸色更加阴冷,道:“好!那我就成全你们,让你们到阴曹地府去当夫妻!”

她说话之际,右掌倏然击出,拍向西门瞳的顶门。西门瞳膻中要穴受制,身体全然动弹不得,根本无力抵抗,只感到头顶一痛,便失去了知觉。

第六百一十二章 甘棠园

西门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当初在长沙城的时候,卓漪玟说过爱他,然而结果却是要杀他,而如今平姑说要杀他,但西门瞳醒来的时候,却发xiàn

自己并没有死。

这个女人说的话,难道还可以相信么?

西门瞳发xiàn

自己非但没有死,而且身上中的毒已解了,胸前被暗器所刺的伤口,和昨夜在手腕上割出的刀伤,也都被细心地包扎了起来,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他仰面躺在一张颇为宽大的床上,头枕着青花大枕,身下是丝绒的床垫,而床顶红鸾鸳帐高悬。他身上所穿的粗布衣衫也不见了,却是换上了一件白色的轻绸短襦衫,每一个袢扣都扣得整整齐齐。

唯有全身酸麻,一点真气也无法提动,西门瞳知dào

,这是被封闭了穴道所致。

他转过脸,便瞧见了端坐在床边的卓漪玟。

此时的卓漪玟不再是丑陋仆妇平姑的装扮,已然恢复了那张足以令得众生颠倒的绝世容颜。她一头青丝未扎发髻,只柔顺地披在肩上,穿着一身粉红色的长裙,裙摆曳地,衣领微微后褪,露出了半截脖颈,莹白细腻,宛若牙雕玉琢。

她的外表是如此美丽动人,可是谁又能知dào

,她究竟是天仙还是魔鬼?

“这是什么地方?”西门瞳问道。他本想要坐起来,可是却无法做得到,对方所用的点穴手法十分精妙,不仅令得他真气凝滞,就连身体也难以动弹。

“这儿嘛,就是你本应当送我来的甘棠园了。”卓漪玟道,一双美目瞧着西门瞳,目光之中似有一丝温柔之意。

“我躺了多久?”西门瞳再问,他扭头望向窗外。

屋外是一座小花园,园里种着几株海棠花树,而从太阳的光影来判断,此刻应该还未到午时。西门瞳十分清楚,墨羽所中的剧毒支撑不了太久时间,若过了午时还未得到解药,毒性便会发作,只怕再难救治。

然而他现下既然已落入了对方手中,想要在午时前获得解药却是难如登天。

卓漪玟似乎已看出了西门瞳心中所想,嘴角露出浅笑,说道:“你并未躺得太久,不过漪玟却想要阿瞳在这儿陪我更久一些。”

西门瞳对她怒目而视。他虽然心急火燎,此刻却是毫无办法。

卓漪玟道:“漪玟已回答了阿瞳两个问题,也该当轮到阿瞳回答我的问题啦!你的师父华不石现在何处,还是你们此次前来怀庆有甚么图谋,可否相告?”

西门瞳哼了一声,闭口不言。

卓漪玟见他不答话,轻轻一笑,道:“就算你不回答,漪玟也已经知dào

了,华不石现下就在崤山的碧萝山寨里,与义军待在一起,对不对?”

西门瞳脸上全无表情,仍是不发一言。

卓漪玟道:“你莫以为我早就知dào

此事,其实漪玟完全是从你身上所携之物推断而出的。”

她手掌一扬,一张丝帕已出现在指间,却正是墨羽先前交给西门瞳的那张地图。

“在这张图上,把怀庆城里官军人马的布防状况标记得如此清楚,定然是你师父华不石吩咐你们打探这些情报。象这样的图也只有攻打城池时方有用处,‘恶狗门’是白道门派,不会做这种事,现下豫境之中,有可能攻打府城的,也只有义军罢了。”

“漪玟知dào

盘据在崤山的义军首领李闯将,本是马五花的胞弟,当年华不石在长沙城时就与马五花相熟,如今和这李自成想必也有些联系,是以推想他此刻定是在碧萝山寨中,漪玟可猜对了么?”

仅通过西门瞳身上的一张图,便能推测出华不石的动向,卓漪玟实是聪明得很。

她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凶厉之色,说道:“当年‘洞庭帮’联手‘恶狗门’攻打铁水山庄,残杀我‘九仙会’上百口人命,家父吕千裘就死在了马五花的手里。现在那恶贼马五花虽然已经死了,华不石那个帮凶我却也不会放过!还有李自成,既然是马五花的兄弟,也是该杀之人!”

西门瞳一直都没有答话,此时却勉力冷笑,说道:“当初攻打铁水山庄,我就是第一个进庄的,你何不先杀了我!”

卓漪玟盯着西门瞳,目光之中似爱似恨,十分复杂,过了半晌才叹了一口,道:“若许我确是应当杀了你,不过却不是现在。有一件事漪玟还不太明白,现下怀庆城有八千官兵驻守,那总兵余爵更是十分擅战的将领,以李自成在碧萝山寨的两三千人马,攻打此城无异于以卵击石,他何以敢这么做呢?”

仅凭着李自成一路义军的实力,肯定是无法攻下怀庆城的,在晋境金梁寨的“举义大会”上,各路义军首领决定成立三十六营,要大举入豫的消息现下尚未传出,卓漪玟自然并不知晓。而听她此问,西门瞳立kè

又闭口不言,脸上也不露半点声色。

卓漪玟站起身来,在床边来回走了几步,忽然纤手一拍床头,说道:“我明白了!定是晋境的那些义军在当地已经待不下去,要逃到豫境来,是以准bèi

与李自成合兵一处,这么一来,这座怀庆城便有可能被他们攻破了!”

这位霜姬的心计谋略和分析判断之能,实不在华不石之下,几句话之间又让她猜到了实情。

却在此时,花园之外的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马蹄之声,卓漪玟玉面上神色一凝,显然已然听见。她走到床边,忽然伸出双手把西门瞳抱了起来。

西门瞳穴道被封,本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现下立时就被她横抱在胸前。

卓漪玟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如若不想立kè

死,那就不要出声。”说罢弯下腰来双手一送,已把他塞到了床下。

这张床甚是宽大,却并不算高,床板亦是颇为厚实,距离地面不及尺许。也就是西门瞳的身材匀称,若是一个大胖子定是无法塞得进去,饶是如此,西门瞳的胸腹也触到了床板。而他在躺在床下,听到床板上面传来的声音,却是卓漪玟在整理床上的锦被。

西门瞳耳力甚好,只听得外面的马蹄声越来越响,大约有五六骑,驰到了院门外停下,接着便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音,然后便是开门的声音,显然是来人已下了马来,进了院子。

这座甘棠园并不大,仅有三进庭院,这个房间位于最里面一进,却是一间偏房。西门瞳平躺在床底下,瞧见卓漪玟一双鞋帮绣有大红牡丹花的弓鞋垂在面前,显然她此刻正坐在床沿之上。

不管卓漪玟是因何要把他塞到床下,但此刻却是一个难得的没有受到监视的机会,西门瞳心中一动,立kè

就决定要有所作为。

他修习的是上乘内功,其心法秘籍中便载有运气冲穴之术。西门瞳现已察出,身上被封闭的是天柱、玉枕、风府和大椎四穴,而这些穴道皆在脑后和背脊位置,其中大椎穴是督脉上的中枢大穴,最是重yào

。他立时依照心法中的法门,开始调运内息,试图提动真气冲穴。

想用真气冲开被封的穴道实非易事,正常来说,施术者非但须得习练上乘内功,而且至少要有二三十年以上的功力方能一试。西门瞳当然没有练过那么久的内功,不过自从拜入“恶狗门”以后,他常年用药物锻筋锤骨,辅助练功行气,加之天赋极佳,是以现下功力之深,倒也能够勉强使用真气冲穴之法。

在经脉通畅时,提动真气只须眨眼的功夫,现下穴道被封,就只能从奇经八脉之中一点点地集聚内力。西门瞳心知“摧其坚,夺其魁”的道理,是以首先去冲最重yào

的大椎穴,只要此穴一开,他体内能够调动的内力顿时便会倍增,再冲其余三穴就容易得多了。

谁知一试之下立kè

就大受挫折,他好容易提起的一点儿真气,竟无法撼动被封闭的穴道分毫,反而使得全身一阵酸麻,经脉生疼,极是难受。西门瞳立时意识到,卓漪玟所使的并非寻常的封穴手段,一定是魔道武功中某种秘传的独门手法,这般看起来,若无外力相助,想要冲开穴道几乎不可能做到!

不过即便再艰难,西门瞳仍是要试。现在情势险恶,只有尽快恢复武功拿到解药,才能救得了墨羽的命,他必须抓住每一丝可以利用的机会!

就在西门瞳强忍着痛苦,不住地运功冲击穴道的时候,只听得外面脚步声响,有两个人走入了这进院子,朝着此屋走了过来。坐在床沿的卓漪玟站起身来,向门口迎了过去。

一个尖利的声音说道:“六师妹,听说你乘坐出城的那辆马车出了意wài

,二师兄和我就一同赶过来啦,师妹可没有事么?”

说话之人正是装扮成“九**”掌门吴逵的,那个又高又瘦的雾影。

卓漪玟道:“多谢两位师兄关心,小妹自是安然无恙。你们是怎知那辆马车出了意wài

?”

第六百一十三章 猜疑

卓漪玟道:“多谢两位师兄关心,小妹自是安然无恙。你们是怎知那辆马车出了意wài

?”

另一个声音道:“在齐家庄门口监视的岗哨报gào

,说瞧见一个穿粗布衣衫的年轻人走进街对面的骡马行,行踪甚是可疑。我命人把那行里的掌柜抓来拷问,便知是‘恶狗门’的那个小子假扮成了车夫,只是师妹走得太快,我们得到消息时马车已出城了。”

躲在床下的西门瞳正在调运内息,这些话却也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得一惊。

原来魔道早就派人在齐家庄外监视行人,他自以为装扮成穷汉没有破绽,却已让对方有所怀疑,看来对于乔装之术,他实在还差得不少。而令西门瞳更加惊诧的,却是听此人说话的嗓音十分熟悉,正是昨日所见到的“富贵盟”盟主左竣花的声音!

真zhèng

的左竣花并未到怀庆府来,此人竟是魔道中人假扮的!

无生老魔共有六个门徒,号称“无生六绝”,各以风、云、雷、电、雾、霜为名号,霜姬卓漪玟排在第六,那个又高又瘦的雾影排在第五,而适才他唤此人为二师兄,那么他应当就是排在第二的云将。

西门瞳迅即便想到,“富贵盟”和“罗汉门”之争,恐怕全都是魔道的阴谋,其目的是吞并豫境的所有江湖门派!“富贵山庄”和“王屋派”若不是投靠了魔道,便是已经被魔道剿灭,而这个左竣花既是假的,那么真zhèng

的左竣花是已被杀死还是被魔道所控zhì

,却不得而知了!

只听得屋中的卓漪玟说道:“原来如此。小妹上车时就觉得那个车夫甚是可疑,是以一路之上有所提防,马车行至城外的岔道口时,他击倒了两名庄丁,又向我动手,却被我抵挡住了。”

雾影道:“师妹可杀了他么?”

卓漪玟道:“我本是想要杀他,只是他十分机灵,只与我交手了十余招,眼见不敌便即逃走,那个地方四下里都是山林,他的轻功甚高,我追了一段还是让他走脱了。”

雾影跺脚道:“真是可惜!那个小子当真滑溜得紧,昨夜二师兄派出铁手去追他和另外一个小丫头,竟也没有追到,想不到今日他还敢潜回怀庆城来报复!”

云将道:“昨夜在城隍庙前铁手抓伤了他,那小子已中了毒。他不去疗毒,今日却又潜入城来,应当另有所图,不会仅只为寻仇报复而已,师妹可有甚么高见么?”

卓漪玟道:“他为何潜回城来只有他自己才知晓,小妹能有甚么高见?而且我与他交手之时,他的身手灵活,并不象是中了毒的模样。”

雾影道:“‘恶狗公子’精通医术,那个小子是他门人,说不定有解除‘千蛊毒’的办法亦未可知。”

云将在屋内踱了几步,说道:“五师弟,你先回城里齐家庄去吧!如今我们虽已收服了豫北的大部分门派,却还须要小心防范‘罗汉门’反扑,城中不能没有高手坐镇。”

雾影道:“是,我这就回去。”他向外走了两步,又停下道:“二师兄,齐空山那个老儿一直找我们讨要他的女儿,可要怎生应对?我看不如把他全家都宰了,顺手灭了‘铁象帮’便是!”

云将道:“‘铁象帮’在怀庆城里多年,根基颇深,我们还有用得着齐老儿的地方,暂且不能杀他。你可以先答yīng

他,过几日就还他的女儿。”

雾影答yīng

了一声,走出门去。片刻之后,就听到庭院外面有马蹄声响,显是他已骑马回怀庆城去了。

从雾影自屋中离开,直到他骑马走远,云将一直默然站在屋内,卓漪玟亦是端立一旁,两个人全都没有说一句话。西门瞳躺在床下,只能从床边的间隙瞧见两人的脚,却看不见他们脸上的表情,但见这二人象这般面对面地对立无言,亦是颇感诡异。

过了良久,只听得卓漪玟道:“师兄留在小妹的房中,可是还有事情要对我说么?”

云将干笑了两声,道:“昨日我瞧‘恶狗门’的那个小子,生得确是十分俊俏,听说师妹当初在长沙城中,与他曾有过一段情缘,还曾布施身体给他,想来到如今依然旧情难忘吧?”

卓漪玟道:“当年长沙城中的事,我全是奉了尊祖所命行事,有何旧情可言?师兄说出此话却是何意?”

她语气之中显是带着不快。

云将道:“师妹的武功心计,皆远胜那个小子,何况他还中了毒,在这等情势之下,居然还让他在手底下跑了,实是令人觉得有些奇怪呀!”

卓漪玟道:“我适才已经说过,他与我拼斗时身手灵活,并无中毒之象,而且那岔路边的地形易于逃走,师兄莫非是不相信小妹的话么?”

云将脚步移动,在屋内走了一圈。躲在床下的西门瞳知dào

此人的感官极是灵敏,不由得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运气冲穴之举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云将的双脚在床前停住,说道:“在为兄看来,以师妹的本事与那个小子交手,就算擒获了他带来此间亦非难事。只不过知dào

我等前来必定要取他性命,师妹对他存有旧情,舍不得这小子死,就把他藏了起来。”

这云将的心眼实是不少,几句话竟将事实推恻得八九不离十。

卓漪玟怫然不悦,沉声道:“师兄这般怀疑小妹,不知dào

有何根据?”

云将抽动了几下鼻子,道:“这屋子里残留着少许的血腥气味,想来是师妹与那小子拼斗时打伤了他,在此地为他包扎伤口所致吧?”

卓漪玟本已经十分小心谨慎,西门瞳换下来的衣服,以及止血裹伤之物在屋中并没有留下半点,唯有气味一时间却是不易消散,仍被云将察觉了出来!

然而她的语气中却并未显出惊慌,说道:“做女人的,每个月当中总有一两日身体不便,屋中有一点儿血腥的气味也自难免,想不到师兄的鼻子如此灵敏,连这都能闻得出来!”

云将道:“是么?如此说起来是为兄多疑,错怪师妹了。”

他说着便即转身,似乎就要走出屋去,却忽有风声锐响,竟是软鞭从袖中倏地飞出,朝着木床直抽了而来!

这一击极是突然,而云将的软鞭昨夜在齐家庄西门瞳便领教过一次,实是又快又狠,所至之处,锋锐如同刀剑利刃一般。只听见“嗤”地一声,这一鞭已划破了红纱幔帐,正击在床上,摆放在榻上的一床棉被立时就被鞭梢劈成了两半,却是打着白絮乱飞,从床前纷纷飘落。

这一鞭打过,却又听得“砰”地一声,却是卓漪玟一掌拍在了桌子上,而她怒气冲冲的声音喝道:“二师兄,我说的话你全不相信,又出手打坏我的被子,是把小妹当成什么人了!”

原来她将西门瞳塞到床下之后,却故yì

把床上的被子堆叠摆放,便其看上去好似有一个人藏在其中的模样。卓漪玟早就想到云将可能会对她有所怀疑,才使了这等故布疑阵的手段,引得他出手。

云将眼见着被子里空无一人,自己的判断失误,心中却也有了些讪讪之意,道:“这个……”

卓漪玟道:“此次本宗在豫境的扩张之举,尊祖本命我二人一起主持,五师兄辅佐行事。现下二师兄如此猜疑小妹,想来日后你我亦难以共事,必定要出争端!既然这般,此间的事情就由师兄自己作主罢,我立时回转总坛也就是了!”

她说着袖子一甩,便要走出屋去。

云将赶忙抢上两步伸手拦住,说道:“师妹莫要走!刚才实是我见那被子隆起,害pà

有刺客潜入房来藏在其中,要对师妹不利,这才出手击打,师妹可千万不要误会!你若是走了,为兄一个人哪有本事执掌得了本宗在豫境的事务?”

卓漪玟道:“小妹在此,岂有刺客能潜得进来,又怎会藏得到床上,师兄此言未免荒谬!我这间屋里还有不少箱子柜子,梁上和床下也都可以藏人,师兄要不要逐一用鞭子打过一遍方能放心啊?”

卓漪玟虽然在“六绝”中排行居末,智计武功却并不比五位师兄低,甚至更强,又是无生老祖宠姬,极得信任倚重。

云将自也知dào

,这一次“魔道净土宗”在豫境行动,无生老祖虽说是让他和霜姬共同主事,但其实他的地位尚不及这位六师妹。如若卓漪玟现下就甩手回去,到无生老祖的面前告上一状,后果定然大大不妙。

到了现在,他也开始后悔先前不该鲁莽行事,急忙赔笑道:“不用不用!刚才为兄实是对师妹太过关心,一时竟然忘了以师妹的本事,哪里能容得刺客潜得进房来?哎,这都是为兄的不对,这厢先赔罪啦,还请师妹宽宏大理,不要计较!”

却听得卓漪玟道:“二师兄处事小心谨慎,本也没甚么不对,不过你不肯相信同门,妄自猜疑,却使得小妹心寒!还有师兄这几日的诸般行径,多是一翼孤行,胆大妄为,你可知dào

么?”

第六百一十四章 反制

卓漪玟道:“二师兄处事小心谨慎,本也没甚么不对,不过你不肯相信同门,妄自猜疑,却使得小妹心寒!还有师兄这几日的诸般行径,多是一翼孤行,胆大妄为,你可知dào

么?”

云将哪里还敢顶撞,只应声道:“是,是,为兄处事不当,但请师妹指点,我一定改过!”

卓漪玟道:“尊祖命我等借用左竣花的名义成立‘富贵盟’,本是为了汇集豫境白道力量,用以打压‘罗汉门’和‘少林派’。可昨日在齐家庄中,那些豫北各帮派中人已然被包围,我们掌控了局势,你又何须下辣手杀死那么多人,使得十余家帮派无法为我们所用。”

云将道:“那些小帮小派少了几家也没甚么关系,要知必须先杀死几人,他们才知dào

畏惧。”

对卓漪玟指责他胡乱杀人,云将显是不以为然,只是亦不敢反驳,马上又改口道:“不过师妹也所言甚是,为兄昨日一时兴起,杀的人确实有点多了。”

卓漪玟道:“还有铁手,乃是尊祖新近才制造出来的大杀器,派遣给我们使用,只为了对付豫境白道中的绝顶高手。尊祖早就交待过不可以轻易显露,以免让‘罗汉门’和‘少林派’事先知晓有所防备,你昨日却带着他去追杀那几个无关紧要之人,难道就不怕多生枝节么?”

铁手就是昨夜的那个令人畏惧的铁面巨汉,卓漪玟却把它说成是无生老祖制造出来的大杀器,仿佛它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器物一般。

云将道:“师妹说得很是,这确实是为兄疏忽。现下知晓铁手存zài

的人,只有‘恶狗门’的两人和黄碧云,‘恶狗门’的那二人我这就去布置人手追杀,一定不让他们逃脱,黄碧云已经落在为兄手里,那个小娘皮生得甚是风骚,待我玩过三两天,自会把她杀了。”

卓漪玟冷哼了一声,道:“二师兄玩弄女人的癖好,迟早定会惹下大祸!不仅是黄碧云,还有那个齐如意,本来是我们抓来要胁齐空山的人质,你却也不肯放过,使得‘铁象帮’无法为我们长久所用!”

云将道:“师妹也不是不知dào

,为兄修liàn

的‘阴阳合欢功’,只有用采补之法方能速成,象齐如意这种从小就修习武功的处子,正是最适合的炉鼎。”

卓漪玟道:“那你也不用伤她的性命!”

云将道:“我何尝想要伤她的性命?只是那个丫头自己咬舌自尽,我又有什么办法。哎,我看齐老儿的模样本就怀有异心,就算拿他的女儿要胁也未必管用,迟早还是要背叛我们,等过了这几日以后,把他杀了倒是一了百了,永绝了后患!”

卓漪玟又一拍桌案,道:“除了杀人和玩女人,你还能做些甚么!象你这般自损实力,把本来能为我们所用的帮派势力无端剿灭,我们如何有能力与‘罗汉门’和‘少林派’对抗!”

她略一停顿,道:“从现在起,本宗在豫境的所有行动,全都由我来执掌安排,你只须听我指令行事就是!此事小妹自会传讯报知尊祖,二师兄,你可有异议么?”

云将半晌没有出声,过了良久才“嘿嘿”干笑了两声,道:“师妹的才智本就胜过我许多,听从你的吩咐,为兄自没有半点异议。其实如若师妹愿意与我相好,我又怎会去要齐如意和黄碧云那些女人。”

卓漪玟道:“你说甚么!”

她说此话语气极是严厉,饶是云将这等人物,也吓得一个哆嗦,连忙道:“对不住,为兄一时失言,师妹切莫见怪!”

卓漪玟风姿绝代,而云将天性好色,一时之间沉迷于她的花容月貌,才说出了轻薄之言,此时听到这一声喝斥才清醒过来,顿时想想这位六师妹乃是尊祖的宠姬,岂是他能染指的?

只听得卓漪玟冷冷说道:“这一次我就当师兄一时失言,下次若再说出这等言语,莫怪小妹会去告知尊祖。好了,你现在也回怀庆城去吧,约束好新入盟的各派弟子,下一步如何行动,小妹回头再知会于你!”

她叫云将回城,已带有命令的口吻,然而云将却不敢违逆,应声称是,转身向门外走去。

而当云将出了屋门走到了院中时,卓漪玟却忽然又道:“等一等,小妹还有话要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也跟出屋门,走到了云将的身旁与他交谈。西门瞳此刻正躺在木床下面,隔着一个门户,卓漪玟的语声又十分轻微,竟然全然听不清她所说的话,而过了一阵,只听得云将道:“师妹放心,为兄马上就去处理!”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得花园外面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起,渐渐地远去,显然是云将带着手下之人离开了甘棠园,而门声一响,卓漪玟的莲足又跨进了屋子。

回到屋中,卓漪玟等了一会儿,确认云将已经走远,这才走到了床前,曲膝蹲下,抓住床下西门瞳的衣服,将他轻轻拖出来。此时的西门瞳依然是穴道被封,全身无法动弹的模样。

卓漪玟双手把西门瞳横抱了起来,打算再放回到床上,却在此时,变故骤生!

她忽然只感觉到全身一震,竟是胸前的俞府、神藏和腰间的京门、五枢、渊液五处穴道同时被点,顿时站立不住,身体向下软倒,而本被她抱着的西门瞳一个鹞子翻身,竟已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地上!

卓漪玟本是想把西门瞳放在床上,此时却是“砰”地一声,自己重重地栽倒在床上,而西门瞳双手齐出,瞬时又连点了卓漪玟背上六处要穴,任她的武功再高,此刻就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了!

卓漪玟玉面之上满是惊异神色,实在想象不出西门瞳的被封的穴道是如何解开的。要知dào

她封闭西门瞳穴道所用的并非寻常的点穴手段,而是“无生门”的秘传技法,对此她本是极有自信。别说西门瞳的内功修为还未练至化境,就算是功力已达一甲子以上的老怪物,被这等手法封住穴道,也绝对没有能自己冲开的道理。

要说西门瞳能够解开穴道,实属侥幸得很,而帮了他大忙的人,却是云将。

先前西门瞳仰面躺在床下,一直不断地尝试运气通穴,不仅没有一点儿进展,反倒使得自己全身酸麻,极是难过。他心知若没有外力相助,被封闭的穴道是根本无法冲开的,这等尝试实是徒劳之举,可没想到的是,外力就在这个时候居然来了!

而外力正是云将所抽出的那一鞭。

云将的长鞭击出,划破幔帐,把床上的棉被劈成了两半。他这一击力道不小,本想杀死藏在棉被内的人,但棉被里其实是空的,是以大部分力量便都抽在了床板上。这张床本就甚矮,躺在床下的西门瞳前胸抵着床板,这一鞭之力便又通过床板又传递到西门瞳的身上。

只因为有了床板的隔挡,这一鞭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杀伤力,而西门瞳所习练的武功,偏生最擅于借力打力。这一鞭击下,力量顿时就被他所借用,去冲击被封闭的大椎穴。

在穴道被封的状态之下,西门瞳能提动的内力实是微乎其微,想要冲击穴道自是徒劳无功,然而有了云将一记重击所蓄的内力相助,效果何止增强了百倍,立时就冲开了大椎穴上的禁制。

而最为重yào

的大椎穴上禁制一去,西门瞳能够调动的真气立时倍增,其余被封的天柱、玉枕、风府三穴很快就有所松动,依次被他冲开。

云将帮了西门瞳这样一个大忙,自己却全无所觉,而当他在门外与卓漪玟交谈时,西门瞳的穴道已然尽解。

西门瞳心知卓漪玟的武功实不容小觑,若是正面交手实无胜算,只有利用巧计方有机会,是以仍在装成穴道被封的模样躺在床下,等到这位霜姬回到屋中,将他从床下拉住抱起时,才忽施突袭,果然一举点倒了对方。

此时卓漪玟脸面朝下俯跌在床上,已是动弹不得,西门瞳伸手一拔,将她的身体翻转过来,说道:“先前在马车上,你突袭伤我,现在我也突袭制住了你,今日我们也算是扯平,互不相欠!”

卓漪玟仰面卧在床上,惊异的神情只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就已消失。她忽然展颜一笑,道:“能利用我师兄的一鞭冲开穴道,阿瞳借力打力的武功大有进步,漪玟本当为你高兴才是。不过你我之间怎么会两不相欠呢,恩怨情仇,我欠你本就不少,你也欠了我许多,我们俩是谁也还不清谁的!”

她毕竟心思敏捷,立时就想到了西门瞳解去禁制所用的方法,而后一句话则似乎别有所指。

西门瞳此刻却已没有工夫再去想卓漪玟话中的含义,只是冷冷地道:“解那铁面汉子爪毒的解药在哪里?快点拿出来,我今日就不杀你!”

第六百一十五章 一吻

西门瞳此刻已没有工夫再去想卓漪玟话中的含义,只是冷冷地道:“解那铁面汉子爪毒的解药在哪里?快点拿出来,我今日就不杀你!”

卓漪玟一双美目望着西门瞳,问道:“你这么着急要去救她,可是真的很喜欢她么?你先前说要娶她为妻,可是真的么?”

西门瞳道:“当然是真的,她是这个世上我最爱之人,我定会娶她为妻.”

卓漪玟的脸色却沉了下去,道:“你说谎!这样的话,你也曾经对我说过,她又怎能比得上我?你告sù

我,她有甚么好,你喜欢她哪一点?”

当初在长沙城,西门瞳的确想要娶卓漪玟为妻,也曾经认为她会是世上最好的妻子,甚至愿意为了她付出一切。可是现在,西门瞳心中所剩下的只有怒火,以及焦急。

午时将至,如若不能及时拿到解药去救墨羽,她就会毒发身亡。到了现在,西门瞳实是一瞬一息的时间也不能耽搁,哪还有心思回答卓漪玟的问话,只瞪着她道:“快说!解药在哪里?”

西门瞳知dào

卓漪玟定有解药,只因为他自己身上的毒便已解了,只可惜解毒之时他尚无知觉,否则便能知dào

解药是何模样了。他动手搜卓漪玟的身上,却只找到胭粉盒、香囊、丝帕等一类女儿家的应用之物,没无解药。

卓漪玟轻笑道:“阿瞳,我若不告sù

你解药在哪儿,你是永远也找不到的。”

西门瞳已没有了耐性,开始在屋中的翻箱倒柜地寻找,却仍无收获。而当他终于在梳妆台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有所发xiàn

时,那抽屉里却摆着十余只大大小小的玉瓶和瓷瓶,皆装着各种粉末和药丸,瓶子上面却无标记。

这些瓶中所装的药有可能是解药,也有可能是毒药,根本无从分辨。西门瞳心知卓漪玟所言不假,若她不说,自己是不可能寻到解药的。

西门瞳回到了床边,喝道:“卓漪玟!快点说出解药在哪里,否则休怪我出手狠辣!”

他心急火燎,额头上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卓漪玟的脸上却甚是平静,说道:“阿瞳,你为了救她如此着急,看来是当真爱她,不过我偏偏不说出解药在何处,你又能把我怎样?”

西门瞳咬牙道:“你到底要如何才肯说?”

卓漪玟望着西门瞳俊美的脸庞,忽然一笑道:“想要解药也很容易,你亲吻漪玟一下,只要能让漪玟觉得阿瞳仍然爱我,自会对阿瞳知无不言。”

看着卓漪玟脸上悠然的笑意,一股无名的怒火倏然从西门瞳的胸中升起!

这个貌若天仙,却蛇蝎心肠的女人在戏耍侮辱他!西门瞳本是个性骄傲的人,在长沙城中被卓漪玟欺骗,被他视为有生以来绝无仅有的奇耻大辱,而到了现在,这个女人竟然还敢如此!

西门瞳右手伸出,捏住了卓漪玟的左臂,只听见“咯”地一声,前臂关节已然脱臼。

他大吼道:“你再不说,我折断你全身所有的关节!”

西门瞳本就精通擒拿之法,而在各种武功之中,最令人痛苦的莫过于“分筋错骨术”。此时的他怒火中烧,双手连出,瞬时已卸脱了卓漪玟肩臂手腕的数处关节,所用的皆是“分筋错骨术”的手法。

豆大的汗珠顿时从卓漪玟的额上冒出,可她脸的那一丝笑意却依然存zài

,说道:“我已经提出了条件,就绝不会改,你若是不肯吻我,就得不到解药,只能看着那个小丫头毒发身死。”

亲吻卓漪玟本非难事,可是在西门瞳眼中却是有失尊严之举,是他绝对不肯做的。而且若不能让卓漪玟真zhèng

屈服害pà

,就算真吻了她,这女人也未必肯拿出解药,即便给了解药也难以确定真假。西门瞳深知此理,他手上并不停顿,一处一处卸脱卓漪玟的关节,从肩到臂,再到腿脚,他怒吼道:“你若不说,我就让你痛苦而死!”

“分筋错骨”的疼痛,就算是意志坚强的壮汉也难以承shòu,卓漪玟的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不但额头上汗珠淌下,全身都渗出了冷汗,浸湿了罗衣。她紧咬着嘴唇,说道:“若真能痛苦而死,漪玟倒也愿意,反正自从在长沙城与你分别之后,我便没有一刻不在痛苦之中!”

西门瞳道:“你的痛苦,无非是没有能杀死我而已!你这蛇蝎一般的女人,只恨我当时没有认清你的真面目!”

卓漪玟道:“当日在长沙城,漪玟奉了尊祖之命行事,确是很对不起你,可是我却从未想过要杀你。我一直都很爱阿瞳,又怎会舍得杀你?”

西门瞳愤nù

已极,咬牙切齿道:“到现在你竟还敢说爱我!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么?我不想再同你废话,快把解药交出来!”

此时西门瞳已卸脱了卓漪玟身上三十余处关节,他抓住她手掌猛然一抖。卓漪玟本是平卧在床上,顿时被提了起来,又重重地摔落下去,所有已脱了臼的关节瞬间错位。剧痛袭来,饶是卓漪玟一直咬牙强忍,此刻也不由得“啊”地一声呻吟了出来,随即晕厥了过去。

晕厥本是人的身体无法承shòu疼痛时的自我保护,西门瞳亦是有对付之法,伸手按压卓漪玟头颈间的几处穴道,刺激她的神经,顿时令得她苏醒了过来。

西门瞳再次抓起了她的手掌,说道:“你若是不想再来一次,就交出解药!”

卓漪玟面色惨白,眼泪已从脸颊上流了下来,任何人皆有忍耐疼痛的限度,刚才西门瞳的那一抖,实已超出了她的极限。

她望着西门瞳因极度愤nù

而有些狰狞的面孔,低声说道:“原来……原来想要再得到你的一吻,竟然这般困难么?”

以西门瞳的个性,就算是面对最憎恶的敌人,本也不会用出这等折磨手段。但是现下一来墨羽中的毒克不容缓必须立时得到解药,二来卓漪玟的言语实在令他气恼得无以复加,手上再次用力一抖,卓漪玟的身体又被提起摔落,她惨叫了一声,再度晕了过去。

第二次把卓漪玟弄醒,西门瞳的两只眼睛已然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喝道:“我最后问你一次,解药在哪里?我可以告sù

你,如果墨羽毒发而亡,我固然不想活了,你也休想能逃得了性命,左右不过是大家一起死!”

卓漪玟脸的冷汗直冒,显是疼痛已极,颤声说道:“只要……只要你吻我一下,我立时就给你解药。”

到了此时,她竟依然不肯屈服!

西门瞳吼道:“你为何要如此!你要我吻你有何用处!”

卓漪玟脸上本来全是痛苦之色,此时竟笑了笑,道:“因为我一直都爱阿瞳呀,不管你相不相信,你都是漪玟最爱之人。”

西门瞳道:“你若真的爱我,当初为何要骗我,又何以一直想置我于死地?”

卓漪玟道:“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杀你。当初在长沙城中,漪玟是受命行事,身不由己,但我知dào

华少爷仁厚,就算你出手助我逃走,也不会杀你。后来我借故让尊祖离开了长沙,就是不想让你死的他的手里,却没有想到你们趁机攻打铁水山庄,竟杀死了我的父亲。”

当日“洞庭帮”和“恶狗门”联手攻打铁水山庄,经过一场大战剿灭了“九仙会”,“无生六绝”中只有雷公和雾影二人参战,皆被五小打败逃走,吕千裘也被马五花所杀。如果当时无生老魔在铁水山庄中,那一战的胜负当真殊难意料。

西门瞳道:“你编造出这些谎话,以为还能让我相信么?”

卓漪玟道:“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漪玟也无可证明,你自是可以不相信。不过就在昨夜漪玟还救了你,你却是不能不信。”

西门瞳道:“你昨夜何时救过我?”

卓漪玟道:“昨夜如若不是漪玟把铁手唤走,你和那个小丫头难道能够活命么?”

西门瞳略为一怔,道:“昨夜吹笛子引走那铁面人的是你么?”昨夜在山坡上,西门瞳和墨羽都几乎被铁面巨汉杀死,在紧要关头那铁面巨汉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一阵笛声,忽然舍下他们而去,他们两人也才逃得了性命。

卓漪玟道:“当然是我,除了漪玟谁还能用笛声指挥铁手?就是因为一直爱着阿瞳,漪玟才一再地救阿瞳性命,也绝不会想要杀阿瞳,你难道还不相信么?”

西门瞳瞪着躺在床上的卓漪玟,心中已如同一团乱麻,这个女人到底是蛇蝎心肠,还是一往情深?他曾经为她着迷疯狂,也曾为她心碎恨她入骨,可他们之间到底是爱还是恨,是恩还是仇,此刻竟然已分不清楚了!

“把解药给我!”不管心中如何混乱,西门瞳仍记得墨羽还在等着他去救命。

“只要你肯吻我,我就给你。”卓漪玟仍然坚持。

西门瞳道:“你不怕我杀了你么?”

卓漪玟道:“只要阿瞳吻我一下,就算漪玟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

第六百一十六章 血渍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西门瞳已从甘棠园出来,纵马疾驰朝着城东奔行。

解药已放在他的怀中,是一只精巧的四方形小银盒里装的红色粉末。其实解药一直就带着卓漪玟的身上,不过如若她不说,谁都会以为银盒里装的只是女儿家所常用的普通胭脂。

西门瞳并没有杀死卓漪玟,他终于还是吻了她。

西门瞳虽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但是以他骄傲的个性,本也绝对不肯做这种自认为有失尊严的事。最后他为什么会让步,就连西门瞳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因为急于得到解药去救墨羽,还是因为相信了卓漪玟依然爱他?

西门瞳的吻并不是那种情人之间的热吻,其实仅是两个人的嘴唇轻轻触碰了片刻,随即分开。而卓漪玟并未食言,立kè

就说出了解毒的所在和用法。她忍受分筋错骨的剧痛,两次晕死醒来,只为了换得两人之间这一次并不算太过亲密的触碰。

她这般做是因为深爱着西门瞳之故,还是倔强好胜,亦或是另有阴谋,西门瞳无从做出判断,卓漪玟实在是一个令人无法猜测得透的魔女!

在离开前,西门瞳还是替她逐一接驳起被卸脱的骨骼关节,这种脱臼的伤害虽并不致命,但若是长久时间不予接驳,不但疼痛难忍,还有可能会损及筋骨。

在接骨时,卓漪玟凝望着西门瞳,忽然问道:“华少爷和义军在一起,近日要来攻打怀庆城,是不是?”

这是她从那一张官军布防图所做出的推恻,涉及到义军的机密,西门瞳当然闭口不答。

卓漪玟又道:“现下‘富贵盟’和豫北各家门派的高手全都在怀庆城里,加上城中原有的几家帮派的力量,如若帮zhù

官府守城,你们一定强攻不下。”

西门瞳冷冷道:“如若你还想要活命,最好不要再给我杀你的理由!”

先前从卓漪玟和云将的对话中,西门瞳已知dào

卓漪玟正是魔道在豫境中行动的主事者。昨夜前来参加英雄宴的各派主事者除了被杀死的,都已被“富贵盟”收服,所以现下怀庆城里所有江湖门派的力量,其实全都掌握在卓漪玟的手里。

如果她运用这些门派的力量帮官府守城,从晋境过来的义军加上李自成的人马,想攻下怀庆城实是难于登天。而攻不下怀庆城,数万义军以及碧萝寨的一万多流民,都将因为缺少粮草而难以生存下去。这其中的紧要关系,西门瞳从碧萝寨出发来怀庆之前就已经知dào

了。

卓漪玟嫣然一笑,道:“阿瞳你可是想错啦,其实这正是你不能杀我的理由!”

西门瞳道:“你此话何意?”

卓漪玟道:“我已准bèi

把怀庆城所有江湖门派的高手全都撤走,就连‘铁象帮’那几家帮派的帮众弟子也都不会留在城里,正可以为你们攻城创造条件。”

西门瞳凝眉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卓漪玟道:“这其中自有原因,却是不足为道,阿瞳回去只须这般告sù

华少爷就是了。”

卓漪玟不肯说,西门瞳知dào

再问也是枉然,而他也实是没有时间再做耽搁,当下拿了解药,又收好了那张怀庆城的布防图,转身走出门去,在院外找到了一匹骏马骑上直奔城东。

当西门瞳离开之时,卓漪玟望向他背影的眼神满是不舍,脸上的神情就好象是妻子看着丈夫出门一般。

甘棠园位于怀庆城的南城外,西门瞳自是不敢再进城,只能从城外绕行奔向东。他心急如焚,生怕墨羽身中的剧毒不能支撑到他前来就发作,一路上打马如飞,半柱香的时间就已赶出了四十余里地。

此刻天将近午,西门瞳在大道边跳下马下,施展轻功向山坡上奔去。

昨夜他和墨羽越墙出城,为了逃避追踪并未沿着大道行走,而是一直穿越山林,也就是西门瞳辨识路径的能力甚强,寻常之人定是难以再找寻得到昨夜所走过的道路。

终于找到了林中的那棵大树,西门瞳飞身纵跃而上,脸色却倏然大变。只因为大树的枝杈上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墨羽的踪影!

西门瞳可以确认这就是他安放墨羽的那棵大树,决计不会有错,只因为他折来插放在周围,作隐蔽之用的那些树枝仍在,唯有墨羽不见了!难道是她自己下树走了,或是遇到了敌人把她劫走了?在之山林之中如此偏僻的地方,敌人又是如何能找到的呢?

西门瞳跳到树下,向周围搜找。以墨羽中毒受伤之重,如若是她自己下树,应当走不出太远,定会在附近留下痕迹。

没过多久,他果然发xiàn

了痕迹,竟是一处血渍,就在距离大树五六丈开外,地面的枯叶之上。血渍显然是受到外伤而溅出的,而且尚未完全干涸,应是在半个时辰之内留下的。西门瞳心往下沉,埋头继xù

搜找,又在血渍旁边不远处发xiàn

了两支寸许长的钢箭。

这两支钢箭钉在一棵树的树干上,西门瞳识得正是墨羽所用的袖箭。

墨羽定然遭遇到了敌人,她身中剧毒本是无法使力,但袖箭是用机簧发射的暗器,仍然可以使用。只不过两支钢箭上都无血迹,说明这两箭并未射中敌人,而那一处血渍多半是敌人反击,伤到了墨羽。

念及至此,西门瞳更加惶急,开口大叫道:“墨儿!墨儿!”

叫喊声音在林间飘扬回荡,只是无人应答。西门瞳继xù

搜寻,很快就找到了第二处血渍,这血渍距离先前的一处又有三丈,显然是墨羽受伤逃奔时所留。

“墨儿!墨儿!你在哪里?”西门瞳高声呼喊,他又惊又急,只觉得心头似乎被猛刺了一刀一般。他心知墨羽已中了剧毒,几无反抗之力,再遭遇敌人定然凶多吉少!

他向前搜寻,果然在数丈之外找到了第三处血渍,顺着方向继xù

前行,很快就找到了更多的血迹。

西门瞳一边大声叫喊,一边沿着血迹追踪,出了树林,穿过一片草地,又上了一个山坡,前行了数百丈,而最后的一片血迹,是在一道山崖边。

他追到崖上,但见山崖高达数十丈,崖下竟是一条奔腾的河流,而崖边的一滩血渍触目惊心,却瞧不见墨羽半点踪影。她定然是被敌人逼到了此处,无路可走,迫不得已跳下了悬崖!

如此高的一道悬崖,即便是轻功绝顶的高手跳下去也难逃摔死之厄,何况墨羽中毒受伤,本就已经性命垂危,掉下去就更无生理。

她已死了!那个他欠了许多条命的小丫环墨儿死了!西门瞳只觉得眼前发黑,嗓子一甜,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而腿脚也顿时失去了劲力,“噗嗵”一声跌坐在了悬崖之上。

西门瞳呆坐在崖上,就象是一座石像,瞬时间如坠冰窖,头脑竟然一阵麻木,全然失去了思想的能力。

他早先在那棵大树上找不到人,又在林间发xiàn

了血渍,其实就已料及墨羽定然凶多吉少,只是内心中不肯接受这个事实,总还抱有一线的希望,直到追到了石崖上,所有的迹象全都表明墨羽定已跳下了悬崖,他才开始有了绝望之感。

西门瞳的眼前一片迷茫,泪水已然夺眶而出,墨羽一身翠衫,乖巧伶俐的模样历历在目,而昨夜她对自己倾心表白的言语也依然在耳边回响。他一时之间热血上涌,也生出了纵身跳下悬崖去的念头!

他手足并用,一步步爬向崖边,却忽然发xiàn

在那一滩血渍旁边的岩石上,赫然有一道印痕,显然是拼斗时兵器所留。

这印痕约有半寸来深,形状弯曲,甚是奇怪,先前西门瞳一见崖边的大片血渍就心绪大乱,竟然没有注意到。若是在一日之前,他定不会知dào

何种兵器能在石上击出这等痕印,但现下却一眼即知,正是云将的那条银鞭所留!

追杀墨羽,把她逼下悬崖的人是云将!

从血渍尚未凝结可以判断,事情发生还不到半个时辰,可见云将定然是从甘棠园离开以后,才赶过来追杀墨羽的。那棵大树上的藏身之处本来甚是隐蔽,若非刻意寻找殊难找到,云将从甘棠园离开的的时间并算不长,如果不是已知dào

了大致的方位,本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发xiàn



西门瞳心念电转,立时就想起了先前在甘棠园中,云将从屋中走出,卓漪玟追到院子里,两人低声交谈了许久云将方才离去的事情。如果昨夜吹笛子唤走那铁面巨人的人是卓漪玟,那么她应该会知dào

西门瞳安置墨羽的大置方位,而先前在院中她交待云将的事,肯定是命令他来杀墨羽!

难怪她后来一直拖延时间不肯拿出解药,原来是为了拖住西门瞳,使他不能及时赶来救人!

无穷无尽的恨意瞬时充满了西门瞳的全部意识,他牙关咬得吱吱作响,指甲深深地抠入了掌心!

要报仇!就算要死,也要为墨羽报了仇以后才死!卓漪玟,云将,无生六绝,还有魔道净土宗,都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如果只为自己,西门瞳或许不忍心杀死卓漪玟,可是为了墨羽,他此刻已恨不能把那个魔女千刀万剐!

第六百一十七章 庆阳镇

庆阳镇位于怀庆城东南二十六里,是一个只有五六条街巷,千余人口的小镇。

近年来豫境匪患频繁,许有市镇都时常遭到盗匪的劫掠,但是庆阳镇一来不大,亦不算富裕,二来靠近有官军重兵驻守的怀庆城,是以一向倒还颇为安宁。

然而近几日以来,庆阳镇却是人心惶惶,只因为就在两天前,有消息传到了镇子上,说怀庆城已经被从晋境过来的数万义军包围,情势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被攻破。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怀庆如若失陷,庆阳镇自也难保。事实上就算怀庆能够守得住,数万义军顺手扫平庆阳镇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义军一向劫富济贫,这个消息穷人听到了自无什么顾虑,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而镇上的富人却是寝食难安,有些人已经开始收拾家产,雇佣车马准bèi

离镇避祸。

丁祖泰便是其中之一。

丁祖泰今年四十有八,是庆阳镇上最大的财主。丁家不但拥有镇子周围数百亩田地,在镇上还开有不少商铺产业,而丁家府邸位于庆阳镇的中央,共有二十余进院子,更是此镇首屈一指的豪宅院第。

十六辆马车,现下正排成一列,停在了丁府的门前,其中十辆装货,六辆载人。

丁家所有能够带走的金银细软,珠宝古董全都装进了货车,而载人的马车里则坐着丁祖泰的七个儿子,六个女儿,以及十二房夫人姨太。

丁祖泰穿一身青绸团花袍,腆着大肚子站在宅门口,瞧看着家丁仆人把余下的东西往马车上抬放,没有长一根胡须的圆脸上,神情却颇显心疼。并不是所有的财产都能带得走,这一次出逃,丁家的损失想必是不会少的。

却在此时,只见一名家丁慌慌张张地从道路上跑了过来,还未来到丁祖泰的面前,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不好啦!大道上有一队人马,正朝着镇子冲……冲过来啦!”

丁祖泰脸色剧变,问道:“他们是从哪边过来的?”

家丁道:“从南……南面……”

他话未说完,丁祖泰已挥手大叫道:“快!叫所有的马车调头,我们往北面走!”

怀庆城被包围的消息,昨天才刚刚传到镇上,想不到今日就有义军杀了过来,丁祖泰心中打鼓,只求观世音菩萨保佑能够来得及逃出镇去。

然而,十余辆马车卡在并不算宽的街巷上,想要调头哪有这般容易?

正当人、马、车辆全都乱哄哄地挤作一团时,由远而近的烟尘已席卷到了庆阳镇。蹄声大作,上百匹战马驰入街巷,堵住了两头道路,把丁家的十六辆马车围在了当中。而马上的骑士,果然全都是腰挎着长刀,青一色劲装打扮的彪壮大汉。

丁祖泰站立不住,肥硕的身体沿着门框滑下,跌坐在了门槛上。

早知如此结果,就收拾两三辆马车连夜轻装逃走了,也不用带这许多累赘的夫人姨太。现下倒好,象这般被堵在门口,简直就是自己收拾好了金银财宝让人来劫掠,而且连车都帮着人家装好了!

马队扬起的尘土尚未落定,却听得蹄声得得,几匹马已驰到了丁府的门前。丁祖泰心知来的定是义军的头领,连忙跪地磕头,哀告道:“小老儿的家财都装在几辆货车上,你们劫去就是,好汉爷行行好,千万莫要伤害小老儿的儿女家眷!”

马匹被勒住,却听得脚步声响,显然是来人跳下了马来。只听得有人说道:“这位可是这处宅院的主人么?在下一行不过是前来借宿,员外何须行如此的大礼?”

借宿?丁祖泰抬头望去,却只见说之人是一名白衣公子,在他的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位美貌女子,左边的女子短装打扮,背上斜背着一口大剑,而右手边的女子一身轻纱长裙,显得甚是妖娆迷人。

“你们……你们不是义军?”丁祖泰道。

白衣公子微笑道:“在下石潇,家中只做些小生意,当然不是义军。却不知员外如何称呼?”

丁祖泰定睛细看,只见这白衣公子身材瘦弱,文质彬彬,果然不象是义军首领的模样,当下心中大定,从地上爬了起来,答道:“本人姓丁,就是这座宅院的主人。”

白衣公子拱手道:“原来是丁员外,失敬失敬!在下远道而来,到豫境做些生意,须得在这庆阳镇上住几日。只是本人一行的随众颇多,在客栈里居住不下,眼见贵宅的庭院雄伟宽阔,看情形员外一家又正好要外出,想必会有空下来的屋子,是以特地前来借宿,只不知丁员外可否行个方便?”

丁祖泰肚子里的气不打一处来!这一帮人莫名其妙的冲过来,吓得他差一点儿就魂飞迫散,还以为这下子全部家财都要被义军一锅端走,却没想到他们竟是来借宿的!

他正想要大吼一声“给我滚蛋”,却听得那白衣公子又道:“本少爷的二百随众,虽然都习练武功,是一些粗鲁之辈,不过在丁员外的宅中住下,我定会吩咐他们小心注意,不会损坏贵府家具器物的。”

听了此话,丁祖泰立时把骂人的言语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心中暗骂自己糊涂!

这两百人一个个都背着兵器,相貌彪悍,就算不是义军,也不会是寻常的生意人,若不是黑道上的强盗便是江湖门派中人。而即便是白道帮派的人马,也不是他这一方小小的乡绅能开罪得起的。

丁祖泰当下抱拳施礼道:“石公子客气啦,你们一行前来借宿,本员外本是不应该拒绝,只是我听说从晋境过来的大队义军近日已包围了怀庆城,这庆阳镇距怀庆仅二三十里地,那些强人多半不会放过,随时都会前来打劫,公子在此地留宿只怕不太安全。”

白衣公子淡然道:“此事本少爷早已知晓,我们只不过是一些做小生意的商人,义军即便凶悍,想来还不会为难。我们在贵府借宿,正可以为员外看护宅院,等到你们外出归来,自会把宅院交还,不知丁员外意下如何?”

丁祖泰此番携家带口出走避祸,本就已做好了宅院被义军劫掠的准bèi

,只想等着日后义军退去,局势安全以后再行回来。闻听对方此言,心里想想也对,反正房契在自己手中,不怕屋宅被人强占,让他们住在宅中,只是多了两百名免费的保镖护院,又何乐而不为?

而且听这白衣公子的口气,仿佛并不太惧怕义军,说不定另有依仗。

想到此处,丁祖泰心中不由得一动,当下说道:“石公子既这般说,本员外自无异议,只请公子和令属下进宅便是!”

那白衣公子哈哈一笑,道:“如此就多谢丁员外了。”

他随即转过头吩咐道:“厉虎,传令霹雳营进宅!”

※※※※※※※※※※※※※※※※※※※※※※※※※※※※※※华不石带领“恶狗门”的人马前来庆阳镇,已是怀庆城的英雄宴之后十八日的事情了。

十天前,西门瞳一个人回到了碧萝寨。华不石的风寒病才刚刚痊愈,见到他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往日的翩翩美少年,竟然变得如此憔悴!两眼通红,眼眶里布满了血丝,胡子拉茬,乱发蓬头,衣衫更是褴褛不堪。一向都最爱颜面,永远衣着光鲜,头发一丝不乱的西门瞳,竟然比从来不修边幅的厉虎还邋遢得多!

当日在发xiàn

了墨羽被逼落山崖的痕迹之后,西门瞳又到崖下去寻找。崖下的一条小河水流十分湍急,从崖上跌落下来的人立时就会被冲走。足足三天,西门瞳找遍了此河下游十余里地的所有地方,却一无所获。

从那么高的山崖跌下,本来就是九死一生,何况墨羽身上的毒伤俱重,根本不会有生存的可能,在河里找寻不到,应该是她的尸身沉在水底,或者是被河水冲到下游更远的地方去了。

三日之后,心力交瘁的西门瞳只得放qì

了搜索,回往碧萝山。

当西门瞳讲述英雄宴前后的经过,以及墨羽的死亡时,他脸上并无表神,语气也毫无生气,就好象他自己也已死去了一般。坐在一旁楚依依已忍不住掉下眼泪来,而华不石听他说完,却是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你累了,先下去歇息吧。”

西门瞳应声称是,转身而行,华不石的手却忽然拍在他的肩上,问道:“阿瞳,你没有事吧?”

西门瞳道:“师父放心,我没事。”

没有人比华不石更了解西门瞳的个性,这个倔强骄傲的少年绝对不需yào

别人的同情怜悯,哪怕华不石是他的师父也是一样。但也正因为如此,华不石才更加担心,他当然能够看得出来,墨羽的死对这个少年的打击有多么大。

华不石凝视西门瞳良久,才终于放开手让他离开。西门瞳向门外走了两步,却又忽然停下来,转身说道:“有两件事情,想请师父帮我。”

第六百一十八章 出征

西门瞳向门外走了两步,却忽然停下来,转身说道:“有两件事情,想请师父帮我。”

“你说吧!”华不石的心头略为一松,西门瞳此时开口求助,至少可表示他并没有完全灰心绝望。

西门瞳道:“第一件事,我想要‘缩骨功’的**秘籍,越快越好,第二件事,我的火枪已被毁去了,请师父帮我再铸一把。”

当日西门瞳败在“六省拳王”方长生的手下,除了对方功力高绝之故,更重yào

的原因的是方长生的“缩骨功”是所有擒拿术的克星。而方长生临走时所展露的操控火枪的手段更是令人惊绝,西门瞳要“缩骨功”的秘籍,自是为了要练成如方长生一般的控枪之术。

华不石原本以为,西门瞳是不会练“缩骨功”这种武功的。

当初这个少年刚刚投入门下时,华不石曾找来了数门武功让他修习,西门瞳却都不肯去练,仅是因为嫌那些武功不够潇洒漂亮,最后才选了“燕青拳”这门飘逸灵动的拳法。而“缩骨功”施展出来使得身体骨骼收缩变形,实是比大多数武功都更加丑陋,西门瞳竟然不嫌弃,实有些出乎华不石的意料。

华不石道:“好,这两件事情我一定会为你办到。”

西门瞳称谢,出门而去。

这两件事,其实都不容易。“缩骨功”亦能算得上是一门上乘武功,虽在江湖上人人皆知,但真zhèng

习练这种功夫的人却是极少,其**秘籍自是难寻。而西门瞳先前所用的那柄火枪乃是特制之物,如果通过大仓岛上的西班牙贵族贡戈拉到西方国度再定制一把,至少也需花费上四五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

不过华不石却自有办法。他略为沉吟,对楚依依道:“依依夫人,用贵坊信鸽的火速传信给方长生,把怀庆城英雄宴的情形和魔道掌控‘富贵盟’之事告知,且提出向他购买‘缩骨功’秘籍,银两条件任他开出。另再传信到舞阳总坛,问一问欧师我请他打造之物现下完成得如何,若是已经造好就尽快运来豫境。”

楚依依答yīng

了,说道:“先前我们以为‘富贵盟’只是‘王屋派’的左竣花借助黑道和朝廷势力成立的组织,如今看来却有魔道在背后掌控,要想对付他们只怕是不易!”

华不石道:“依依夫人可是认为,如今我们的实力,尚不足以与魔道争长短么?”

楚依依深吸了一口气,道:“剿灭魔道,杀死无生老魔为解大哥报仇,是妾身每时每刻都在盼望的事,只是魔道太强dà

,实非我们现下能够对抗,就是西门瞳所遇见的那个戴精铁面具的巨汉,‘恶狗门’中只怕就无人能敌得过。”

华不石道:“若真如阿瞳所说,那铁面人的武功不在方长生之下,先前在鄂境官道中击杀戚元浩的,只怕就是他。只是这样的绝顶高手,在江湖上竟无人知晓,实令华不石不解,难道他真是无生老魔近日才训liàn

出来的么?”

武学之道,只有经过长年累月的习练方能够精熟,任何高手都不是在短期之内便能迅速练成。而武功达到绝顶之境的强者,更须得经lì

许多与其他强者的战斗方能够成长,华不石深知此理,才会觉得那个铁面巨汉的横空出世有些不可思议。

楚依依道:“按西门瞳所说的那人的身形模样的武功手段,妾身实想不出江湖上有哪一位成名高手与他相符。”

以楚依依的识人之广尚且不知,华不石当然更回没有头绪,或许只有当面瞧见那个铁面巨汉出手,以这位大少爷在武功方面的见识,才能够看得出一点儿端倪。

他凝眉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轻叹了一口气,道:“看起来,我们在豫境各州府开设分舵的事,恐怕只能缓一缓了。”

楚依依道:“妾身亦是此意。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先观望一段时日再做打算。”

如果“富贵盟”只是由几家小门派联手组成的小势力,“恶狗门”在豫境发展自是用不着顾虑得太多,可如今既已知dào

在背后操纵“富贵盟”的,是冤家对头魔道净土宗,再急于扩张建立分舵就非明智之举了。

魔道要图谋豫境,与豫境的白道之首“罗汉门”及“少林派”之间,势必要有一场龙争虎斗,而“恶狗门”现下毕竟实力不足,还是暂时隐忍避战,隔岸观火方为上策。

“恶狗门”在豫境发展势力固然可以缓一缓,三十六营义军合兵攻打怀庆城却是势在必行。

从晋境过来的四万余义军当下都已经集结在了碧罗寨。华不石把西门瞳带回来的怀庆城官军人马布防图交给李自成后,各路义军首领连夜开会商议,决定第二天就一起点兵出发,向怀庆城进军。

之所以会如此匆忙,除了碧罗寨中所剩粮草不多,无法长久支撑数万大军消耗的原因之外,另有线报传来,现下正在晋境的三边总督洪承畴,已统领着七万官军向晋豫边界移动,若是这些人马进了豫境,义军势必又只能退却,再想去围攻城池就没有机会了。

其实即便洪承畴不来,豫境之中现下也有两路官军的人马不易对付,其一是明宣大都督张宗衡麾下的四万人马,亦是朝廷专门派来剿灭义军的力量,其二则是河南巡抚范景文在本地各州府的兵马。

张宗衡的人马当下正在豫南剿匪,一时之间赶不到豫北来,但范景文却已集结了大约三万官兵驻扎在开封府一带,怀庆一旦告急,这些官军很可能前来救援。

估算消息的传递,以及大队人马从开封府开进所用的时间,官军的援兵最多在十日之内,便能抵达被围攻的怀庆城。换句话说,义军从围城开始,必须在十天内攻下怀庆城,否则范景文所派的援军一到,义军便要面临被官兵内外夹攻的窘境,再要攻城就是痴心妄想了。

第二天一早,碧萝山寨各路义军数万人马大举开拔,浩浩荡荡地向东行军,李自成的三千步兵也在其中,李过、田见秀、郝摇旗等将领亦尽数跟随出征。原本驻扎着三十六营义军,人满为患的碧萝山寨一日之间便空荡了下来,山寨里只留了两百兵士看守,还有就是原本在此居住的流民。

华不石和“恶狗门”的一行人并未与李自成一同行军,却是晚了一天出发,跟随在义军大队人马之后前往怀庆府。这是李自成再三相邀的结果,而华不石已决定暂时不在豫境发展势力,一时也并无十分紧要的事情,便答yīng

帮一帮这位义兄。

在华不石动身出发时,最舍不得他走的人却是小宁宁。

这些日子以来,小宁宁每天都和华不石在一起,简直就是这位大少爷的一个小尾巴。华不石要去怀庆,她也闹着要一起去,但此行是要攻城打仗,带着她这么一个小女孩自是有诸多不便,华不石和杨绛衣连哄带劝,费了不少气力才让她答yīng

和父母一起留在碧萝寨,等着石哥哥和石姐姐回来再陪她玩。

从崤山出发五日之后,义军的大队人马开到了怀庆城外,立kè

把城池团团围住,而华不石及“恶狗门”的马队一天后也抵达了庆阳镇,却正好遇上丁祖泰一家准bèi

外出避祸。

这个鹊巢鸠占的办法,是华不石灵机一动想出来的。

现下怀庆城的攻城大战在即,“恶狗门”是白道门派,为避免造反的嫌疑,自是不能和义军人马一起在怀庆城外驻扎。在距离怀庆仅二十六里的庆阳镇落脚,既可以掩人耳目,又能随时了解怀庆城的战事。而“借宿”在丁府,就更加不会引人注意,还省下了在野外扎营的麻烦。

丁祖泰吩咐家仆把一行人引进门,随即爬上了门外的马车,忙不迭地吩咐车夫赶车出镇。先前已经虚惊了一场,这位丁员外心中实是有些发毛,生怕再来一队义军,当真把他们堵在镇内。

而“恶狗门”的众人则大摇大摆地进了丁府,这座庆阳镇大财主的府邸果然房屋院落甚多,两百余人住下来也绰绰有余。西门瞳和厉虎开始安排布设霹雳营的弟子在宅院的四周围巡逻防卫,把这里当成了临时的据点。

大致安顿好之后,华不石叫上了杨绛衣、楚依依和孟欢,一行四人骑上骏马,朝着怀庆城的方向驰去。

如今的怀庆城外,与几日前西门瞳来的时候已大不相同。距离城墙数里之外,近五万义军人马营寨相连,旗帜飘舞,声势极大,把整个怀庆城围得水泄不通。

华不石并未急于靠近义军营寨,而是带着三人,纵马在连营之外绕了一大圈,这才朝高挂着大红色“闯”字旗号的一处营寨驰了过去。

对于大队人马的行军扎营杨绛衣所知不多,一路上她只瞧着义军的连营重重叠叠,旗号繁多,显得颇有声势,只是又见华不石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她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些义军的营寨,你可是觉得不妥么?”

第六百一十九章 散沙

杨绛衣对于大队人马的行军扎营所知不多,一路上只瞧着义军的连营重重叠叠,旗号繁多,显得颇有声势,只是她又见华不石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些义军的营寨,你可是觉得不妥么?”

华不石皱眉道:“不仅是不妥,简直就是一无是处!哎,这连营看上去重叠交错,其实却安扎得全无章法,有不少营寨不仅未能借助地势之利,反是扎在了最不适当之处,而且各个分寨之间连接亦是不好,有许多破绽会被敌人所乘,一旦打起仗来定成大患。”

楚依依道:“这次统领义军的大帅是绰号‘紫金梁’的王自用,他的‘金梁寨’乃是晋境最大的义军营寨,麾下有上万人马,应当不至于如此无能才是。”

华不石想了想,说道:“依依夫人言之有理,或许其中另有内情。”

说话之间,四人已驰到了营寨门口,却见营门旁边站着一名白袍小将,正是李过。

见华不石到来,李过迎上前拱手道:“鸿基叔父吩咐小侄在此迎候石公子,公子一路上辛苦了!”

华不石还礼道:“刚才我们在城外四处察看了一下,倒是叫李将军久候啦!”

李过道:“石公子何须与小侄客气,我们一起进营吧!”

当下几人尽皆下马,与李过一同走进了营寨。

碧萝寨的三千步兵,混在义军近五万人马之中实在不算显眼,这处营寨也扎在东南城墙外面的一处高地上,正处在连营的边角之地,距离怀庆的东、南两座城门均是甚远,虽然出兵不便,倒也甚是安全,不必担心敌人前来突袭截营。

李自成就在离寨门不远处的一座偏帐之中,当李过领着华不石一行人走进门时,他正与田见秀、郝摇旗三人围坐在桌前,却都显得有些愁眉苦脸。

见礼之后,众人重新在桌边坐下,却一个个都沉默不语。

李自成等人既不开口,华不石亦不说话,杨绛衣和楚依依就更加不便言语,帐中竟是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声音。

直过了半晌,郝摇旗忽然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大声道:“他奶奶的!在这里干坐着实是气闷,老子去找两口酒喝,回帐篷睡觉去!”

李自成一瞪眼,喝道:“摇旗,给我坐下!”

郝摇旗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粗鲁脾气,却是极听李自成的话,当下只哼哼叽叽了几声,在帐中走了两圈,又在桌前坐了下来。

李自成向华不石道:“石兄弟莫要见怪,日间吃了败仗,是以大家伙都有些气闷。”

华不石神色一动,问道:“义军开到怀庆城才不过一日,营寨刚刚扎下,怎生就打了败仗呢?”

“恶狗门”的一行人跟在义军的大队人马之后,相距一日的行程,比义军晚到一天,今天午后才刚到庆阳镇,华不石自不知dào

义军抵达以后的情形。

李自成叹了一口气,一时尚未答话,郝摇旗却是口无遮拦,道:“还不是王自用那个大草包,尽他娘的瞎指挥,说甚么要攻其不备,才害得咱们刚来就吃了个大败仗!”

李自成道:“摇旗莫要胡说!见秀,还是你讲给石公子听吧。”

田见秀答yīng

了一声,向华不石述说起其中的详情。

原来昨日义军的大队人马行近至怀庆城西三十里时,有探马报gào

说怀庆城的城门未关,吊桥也未拉起,城里的官军似乎毫无所觉,并不知dào

义军前来。

当时有人便向大帅王自用献计,应当趁机强攻,说不定可以直接冲进城去。王自用深以为然,便传令叫义军中的骑兵,立时集结起来准bèi

攻城。

在兵器装备普遍十分简陋的义军当中,骑兵可算是最精锐的部队,且人数不多,总共也只有两千左右。而为了弥补兵力的不足,王自用又安排了六千战力较强的步兵跟随其后,李自成的部队也在其中。

按照王自用的想法,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城中,后面的步兵再掩杀过去,官兵来不及防范必定遭受重创,义军便可以一举攻下怀庆城。仅用一日就拿下坚城,这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大胜。

只可惜实jì

的战况与这位王大帅的预想却相去甚远。怀庆城毫不设防的模样,原来全都是假象,这本就是怀庆总兵余爵设下的诱敌之计,其目的便是引义军来攻。

当大队骑兵冲到城墙前五十丈内,城门才忽然关闭,吊桥也被拉起,此时有一半的骑兵已经冲过护城河,立时就被阻断了去路,进退不得。而城墙上涌出大量的官军的弓箭手,一时间箭如雨下,弩车和投石器等远程军器也大发神威。

骑兵本就没有进攻城墙的能力,冲到城下立时就成了活靶子,立时就被射倒了一片。没过多久,冲过了护城河被困住的骑兵就已尽数被消灭,而尚未过河的骑兵调头退逃,亦被射死了不少。

义军六千步兵队伍本是跟在骑兵的后面,也已经冲到了距离城墙百丈之地,前方骑兵仓惶败退,也来不及避开,顿时人马相撞,自相践踏,一片大乱。李自成立kè

下令变为楔阵,把奔逃回来的骑兵硬挤向两侧,兵士平举大盾缓慢后撤,才算是稳定下局势。

这一战下来,义军两千骑兵几乎全部覆没,只剩下不到三成,大多数还受了伤,已形不成战力,而六千步兵也伤损了数百人,可谓是一场惨败!碧萝寨的人马虽训liàn

有素,且李自成应变迅速,却也被撞伤了四五十人。

幸好城中的官兵只是放箭和投射巨驽石块,没有直接冲杀出来,否则义军骑兵败退之时乱成一团,根本无力抵御,再要被追杀只怕还得伤亡得更多。

田见秀说完战况,又道:“昨日首战就大败,王大帅也是灰头土脸,义军之中有不少弟兄都抱怨他指挥不力,不愿服从他的管束,便是在城外扎营时,也有好些路人马未听从他的号令。”

听了此话,华不石才明白为何城外的连营会如此散乱不堪,原来是多路义军都未遵号令,各行其是的缘故。

他沉默了片刻,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怀庆府的总兵余爵也可算是官军中的名将,不慎中了他的计谋,一时失利倒也用不着过于沮丧,况且只损失了千余人马而已,并没有伤到筋骨。”

李自成摇头道:“五万大军前来攻城,伤损千余自不算甚么大事,只不过现下各营的兄弟士气大损,许多人对王自用都失了信心,不愿服从,这般一盘散沙的部队,还怎么打仗?”

战场之上,只有令行禁止方能成军,与千余骑兵的损失相比,各路义军不遵守号令才是更加严重的问题。听到李自成此言,华不石自是知dào

他所言是实。

这五万义军之中,大部分都是未经过正规操练的农民,就是三十六营的各营首领,其实也多是农户出身,真zhèng

懂得统兵作战没有几个,要说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也并不为过。如今唯一所能依仗的,只有人数多这一点优势,而如果各营尽皆各行其是,不能服从统一指挥,兵力再多亦无用处,想在十日之内攻下怀庆城实是毫无希望。

华不石问道:“不知王大帅对攻城可做了安排么?”

田见秀道:“王大帅下过了命令,今日各营休整一天,明天开始大举攻城。他已分派了十八营的兄弟,分别攻打四座城门。”

华不石道:“首战失利,略做休整确是应该,分出兵马齐攻四门,应当也算是合理。”

郝摇旗却“呸”了一声,道:“合个甚么理!王没用那草包分派的十八营,尽是一些装备差,又没甚战力的队伍,叫他们拿几根竹竿去攻城,能攻下怀庆来才叫活见鬼!我看明日又得大败一场,大概还得死不少人!”

华不石凝眉道:“这又是什么道理,他为何要做如此安排?”

李自成叹了一口气,道:“王大帅败了一仗,现在大伙儿人心浮动,那几路大队义军他都支使不动,却又舍不得派他自家‘金梁寨’的兵马,也就只能调用一些小股的队伍去攻城了。若明日再败上一阵,义军兄弟的心只怕就更要散了。”

三十六营的五万人马,与其说是一整支队伍,其实是由许多路义军组成的联盟,“紫金梁”王自用,准确地说应当称作盟主才是。攻打怀庆城获取粮草固然与所有义军的生存相关,可若是接连吃败仗,各路人马也难免要生出异心,为自家的后路着想,再想团结起来协同作战就更加困难。

华不石沉吟了良久,才开口问道:“眼下情势不利,不知鸿基兄有何打算?”

李自成道:“我也没甚么其它的打算。看眼前这般形势,要在十日之内攻下此城只怕是不成,但高闯王待我李鸿基恩重如山,我却是不能负他,也不能辜负碧萝山的兄弟们,就算要战死在城下,我也无遗憾!”

第六百二十章 仁心

李自成道:“我也没甚么其它的打算。看眼前这般形势,要在十日之内攻下此城只怕是不成,但高闯王待我李鸿基恩重如山,我却是不能负他,也不能辜负碧萝山的兄弟们,就算要战死在城下,我也无遗憾!”

李自成说的甚是坚决,田见秀也道:“李大哥,也算上小弟一个,咱们碧萝山的兄弟从来都是一条心,要死也死在一块!”

郝摇旗却摇着大脑袋,说道:“我倒是不怕死,只是被那个王没用的草包连累,老子实在有些不甘!”

碧萝山的三千人马,在五万义军当中实算不上主力,而李自成也只是闯王高迎祥手下的一个将领,在众多的义军首领中人微言轻,对大军攻城的指挥决策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这五万义军的命运,其实只掌握在王自用等几人的手里。

众人在帐中谈论了半个时辰,却也没有想出什么可行的主意,郝摇旗发了一大顿牢骚,又把那位大帅王自用乱骂了一通,却还不解气。华不石心知再留也无用处,便起身告辞,要回庆阳镇去。

李自成明白以这位大少爷的身份,不宜在义军的营寨里久待,当下也不挽留,只吩咐李过送他们一行人出营。

在回程的路上,大概受了李自成和碧萝寨众将的影响,华不石亦是闷闷不乐,只骑在马背上缓缓而行。

这次义军攻打怀庆城的时机本来甚是不错,豫境内最强的官军人马,明宣大都督张宗衡的部队恰好在豫南赶不过来,而之前已经得到探报,城中的江湖门派果然如当日卓漪玟所言,已经尽数撤走了。如今所要对付的敌人,只有城里的总兵余爵和八千兵士而已,而这些官军的布防虚实也已全都摸得清楚。

强攻坚城固然不易,但以义军五万之众,加上这些天时、地利的条件,在华不石原本想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可是义军虽然占了天时地利,却偏偏缺少人和,刚一接战吃了一个败仗,就自相猜疑变成了一盘散沙,竟无法统一指挥,这实是令这位大少爷始料未及的。

四人策马而行,本是华不石和杨绛衣并排走在前面,楚依依和孟欢跟随在后。华不石一边走着一边沉着脸思索,楚依依催马赶到他的身边,斜眼瞧看着这位大少爷,忽然说道:“依依晓得华公子现在心中正想甚么,你可相信么?”

华不石道:“我现在正想些甚么,还要请夫人指教。”

此话说得甚是不通,楚依依听到却嫣然一笑,道:“华公子在想,这些义军只打了一场败仗就自家生出内哄,不肯遵守统帅的号令,未免也太过散漫了,是不是?”

华不石苦笑道:“夫人料事如神,我想的果然就是此事,亦是颇有些不解其中的缘故。”

楚依依道:“妾身倒知晓原因。”

华不石心中一动,道:“哦?却不知是甚么?”

楚依依美目流转,凝望着华不石,说道:“妾身说出这其中原因之前,有一件事情须得先问明公子。华公子是当真想要帮zhù

义军攻下怀庆城么?要知这么做对于我们其实并无好处,反有不利。”

华不石微怔,道:“但请依依夫人明言。”

楚依依道:“公子可曾想过,明宣大都督张宗衡的大队人马,为什么在这个当口恰好跑到数百里之外的豫南去剿匪,还有魔道又为何会把怀庆城中各家江湖门派的千余帮众弟子全都撤走?”

华不石道:“夫人言下之意,是他们有意要让义军来攻打怀庆?”

楚依依道:“正是如此!张宗衡是东林党人,‘富贵盟’既得到了张宗衡的支持,足见他们与东林党有所联系,若非结盟合zuò

便是已被收买,而怀庆的知府史东昌和总兵余爵,皆属五王党,与他们本就是冤家对头。义军攻打怀庆府,正好可为东林党排除异己,是以他们才有意制造出这等有利的条件,好让义军可以攻破城池。”

在一旁的杨绛衣听到楚依依之言,心中颇感惊愕,但随即想到此言确是有理。她原本一直未能想通卓漪玟为何会撤走怀庆城中的众多江湖高手,到了此时方才明白。

华不石脸上却并无惊异之色,只淡然说道:“夫人分析得有理,事实定是这般不错。”

见到这位大少爷的表情,楚依依反倒一愕,道:“这其中的关系,原来公子早就已经知晓了。”

华不石道:“当日阿瞳转述卓漪玟的话时,我便已想通了这个道理。不过即便是如此,本少爷仍要帮zhù

义军攻下城池,不然又何须奔行数百里到怀庆来?”

楚依依眉头一蹙,说道:“魔道是我们最大的仇家,他们既想让义军攻下怀庆城,我们又何必被其利用?反正看当下形势,义军要攻下此城势难成功,就是想帮亦难以帮得上,不如就让那些魔道妖人竹篮打水空忙一场好了!”

华不石却道:“不行!我们须尽lì

设法,助义军破城才行。”

他目光望向杨绛衣,又道:“至于为何这般做,姐姐定会知dào

。”

楚依依与魔道有着杀夫之仇,自是想不通华不石为何甘为魔道利用,她转眼望向杨绛衣,却听得杨绛衣道:“如果攻不下怀庆城,义军得不到粮草补给,碧萝寨里的流民就要饿死,他们都是无辜的,我们必须要救他们性命!”

与李自成的情谊固然是令得华不石决定帮zhù

义军的原因之一,却并非是最主要的因素。碧萝寨里万余流民的性命,在官府中人和大多数江湖人看来或许是毫无价值,可是在华不石的眼中,任何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

这些人本来都是平民百姓,不管江湖门派之间的仇恨如何,也不管朝廷里各党怎样争斗,都与他们毫无关系,只要还有一分希望,华不石就要保全他们,这本就是他一直以来的所行之道!

华不石道:“依依夫人现在应是明白在下的心思了,此事我已决定,不会更改。却不知夫人能否把义军的军纪如此散漫的原因相告?”

楚依依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好吧,公子既有如此仁心,依依自也不会违背。”

她顿了一顿,说道:“其实义军现下这等情形,皆是那位大帅王自用自作自受的缘故。”

华不石道:“哦?愿闻其详。”

楚依依道:“王自用本是晋境义军首领王嘉胤手下的部将,只因王嘉胤被朝廷所派的间客刺杀身死,王自用才得到了他的部属人马,在辽州建立了‘金梁寨’。此人虽然稍有些统军之才,却不仅刚愎自用,且妒贤嫉能,只仗着手下的人马最多,才在举义大会上占得了三十六营盟主大帅的位置。”

“据依依所知,义军在晋境中与官兵的交锋,这位王大帅只为保住自家人马实力,数次把同盟友军当成炮灰牺牲,是以在各路义军中他早就已经失了信任。此次攻打怀庆城首战失利,只不过是一条导火索而已,各营义军头领借此机会不服从他的命令,实是以往的积怨所致。”

华不石道:“原来如此。”

他想了想,又道:“依依夫人竟连义军中的这些情况也能知晓,实令华不石佩服!”

楚依依莞尔笑道:“华公子过奖啦,依依晓得公子此次入豫要与义军打交道,就事先安插了一些耳目探听情报,也好了解他们的动向。”

“千花坊”的消息眼线遍布天下,无论这位依依夫人知dào

些什么,似乎都不足为奇。

华不石道:“贵坊既在义军中布有内线,依依夫人对于三十六营各家首领的情形想必了解甚详,不知可否相告?”

楚依依道:“公子愿意听,依依自当详告。”

三十六营在晋境举义大会上成立,包括晋、陕、川、豫四境的几乎全部义军,这一次围攻怀庆城的五万人马中,其实只是山西河南两省的大部分义军,并非三十六营的全部。

在组成三十六营的各路义军之中,自有大小强弱之别,以现下这五万人马而言,最强的要数王自用、高迎祥和张献忠这三路。王自用麾下约有一万二千人马,而高迎祥和张献忠则各有七八千人,其他的还有“闯塌天”刘国能、“老回回”马守应、“曹操”罗汝才、“不沾泥”张存孟、刑红狼、张妙手、扫地王、齐天王等等十余路,人马相加约有两万。

这许多路义军可谓是人才济济,可是大部分首领皆是草莽之辈,未经lì

过大阵仗,实没有统兵作战之能,这也是义军普遍战力低下的原因。事实上这次围攻怀庆府,方是义军头一回攻打有官军重兵驻守的坚城。

在三路最强的义军当中,“紫金梁”王自用气量狭小,行事自私,实非统帅之才。“八大王”张献忠虽然悍勇擅战,但生性残酷,以往率部抢掠镇县时,往往不仅劫走粮食财物,还无故杀死许多人命,使得人人惧怕,也非能够成大器的模样。

第六百二十一章 借花献佛

在三路最强的义军当中,“紫金梁”王自用气量狭小,行事自私,实非统帅之才。“八大王”张献忠虽然悍勇擅战,但生性残酷,以往率部抢掠镇县时,往往不仅劫走粮食财物,还无故杀死许多人命,使得人人惧怕,也非能够成大器的模样。

“闯王”高迎祥倒是生性仁厚,不随便杀人,很得部属的信任,只可惜他个性有些愚腐,为人处事太计较小利,缺少雄才大略。若非如此,他麾下的精锐人马不少,又有李自成这等部属,论战力实不下于王自用,当日在辽州的“举义大会”上,他便有机会成为盟主,也不会让王自用专权得势。

听完了楚依依所言,华不石沉吟了片刻,道:“如此说起来,义军的这三大首领之中,其实没有一个有统帅之才了?”

楚依依道:“要说当统领三十六营义军的大帅,相对而言还是‘闯王’高迎祥合适一些,但他既过于愚腐,不通权谋,又不擅识人用人,实难坐得上这个位置,而即便是勉强当上,时日一久只怕也难有好的结果。以妾身之见,倒是公子的义兄李自成是个有勇有谋的英雄人物,日后的前途定难限量,不过他现下只是闯王部属的将领,不可能超越过高迎祥去当大帅。”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李大哥要当大帅,现下确是太勉强了些。不过高闯王既然对他十分信任,若是当上盟主,应该会听从李大哥的计策行事,至少对于眼下攻打怀庆城大是有利。”

楚依依道:“公子说的不错!现下唯有让各路义军人马齐心协力,服从指挥,方有一线希望能攻下怀庆城,王自用已经失了军心,他当大帅一日,义军便只能是一盘散沙。高迎祥部下的兵马人数仅次于王自用,在义军中的威望比张献忠为高,只要王自用一倒台,高迎祥当盟主便是顺理成章。”

华不石道:“可是王自用虽然无德无能,一无是处,他麾下人马终究是最多,一时之间却也没那么容易倒台。”

他望向楚依依,微笑道:“依依夫人可有良策么?”

楚依依道:“妾身无甚好计,不过要让王自用倒台也是不难,只须派人刺杀了此人便是,三十六营总不能让一个死人来当大帅吧!”

华不石想了想,却摇头道:“此举不妥。如若王自用忽遭人暗杀,他属下的将领和兵士定然不肯干休,就算我们能做得干净不露痕迹,在这当口他们也会怀疑是高迎祥或张献忠所为,各路义军必要起内哄争斗。现下攻城战力本已不足,再这般自相残杀徒然损耗,想要攻下怀庆就更无可能了。”

楚依依瞧看着华不石,忽然嘟嘴道:“看公子的神色,想必心里早已经有了计较,又何须来问依依的计策!”

华不石笑道:“我虽然有一些想法,但此事关系重大,自是想听听别人的意见。而且我们对付王自用,全是为了帮zhù

李大哥得到义军人马的指挥大权,他如若心无此意,我等要越俎代庖也是枉然。”

楚依依道:“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我们何不现在就回去李自成的营寨,找他说一说这件事,也好早做谋划。”

华不石却道:“不用。虽说事不宜迟,可也不能操之过急,我们还是先回庆阳镇吧,等过上一两天再说。”

若论权谋心计和争权夺利的手段,义军首领中大多都是农民出身的泥腿子,自远不能和华不石和楚依依这种**湖相比。

杨绛衣虽然亦是名门大派出身,但一来并非是门派的主事者,二来性格直爽,从来就只一心习武练剑,对于各种阴谋手段全无兴趣,此时骑着马走在一旁,却也听不太明白华不石和楚依依所言,只觉得这位大少爷神神mì

秘,模样好生奇怪。

华不石这一路走得甚慢,回到庆阳镇已到午后时分,而刚进丁府就得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消息,却是“千花坊”从开封府发过来的飞鸽传书。

五日之前他叫楚依依传信到“罗汉门”的总舵,告知方长生当日英雄宴的情况,并提出想购买“缩骨功”的秘籍。方长生现下已接到了消息,回信称谢,并且答yīng

把“缩骨功”秘籍卖给“恶狗门”,代价是十万两白银。

十万两白银绝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便是上乘武功的秘籍,也大多值不了这许多银两,何况“缩骨功”在大多数江湖中人眼里,只是一门无甚大用的鸡肋功夫。方长生大概早已经听说了华不石的“大财主”之名,于是来了个狮子大张口,才会开出这等价格。

不过华不石却半点也没有犹豫,立kè

就拿出了十万两银票准bèi

购买秘籍。他已答yīng

过了西门瞳,对于“缩骨功”势在必得,如果事情不急尚有余暇,这位大少爷倒可以去到开封城见一见方长生,与他就地还钱一番,想必定能砍下几万银两。但现下怀庆城的战事紧要,别说是华不石自己,就连楚依依也脱不开身,当这个冤大头也只好认了。

把十万银两交给“千花坊”去与方长生交yì

,华不石便在丁府后花园的一进宅院里住下,一整日足不出户,也不去瞧看义军攻城的战况。直到第二天黄昏时分,三匹战马从怀庆城的方向疾驰而来,却是李自成亲自到庆阳镇来了。

李自成此行并未带兵士,与他同来的是李过和郝摇旗。三人来到了丁府门口,有守卫的弟子进去通报,很快华不石就迎了出来。

“鸿基兄大驾到来,小弟这里无甚招待,只有几坛上好的陈年汾酒,正好可以让兄台尝尝,三位请随我进来吧!”

郝摇旗闻言大喜过望,叫道:“好啊,果然还是石兄弟够意思!这几日净打败仗,被王没用那个草包搞得一口气没地方出,若再不喝上几口好酒,就快要把老郝给憋死了!”

李自成斥道:“摇旗闭嘴,不准胡说!”

当下华不石引着三人穿过前厅来到后宅,进到了偏院的一间小厅里。四人在桌前落座之后,华不石叫人把酒搬上来,果然是三十年以上的佳酿。

自从在丁府“借宿”下来以后,“恶狗门”的一众弟子早就把整座宅院各个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这二十多坛汾酒本来存放在地窖之中,想来是丁员外所珍藏,也能算得上是稀罕之物,只因太过沉重,外出避难不好携带,如今却正好被华不石拿出来借花献佛,派上了用场。

郝摇旗不愧是大酒鬼一个,酒坛刚搬来上,他立时迫不及待地拍开泥封,倒在海碗里豪饮了起来。

华不石喝退了弟子,笑吟吟道:“现在这里已经没有旁人啦,鸿基兄前来找小弟若有事情,也可以直说了吧?”

李自成苦笑了几声,道:“实不相瞒,这几日不仅是摇旗,就是哥哥我也实是烦闷得紧,平时最有主意的宗敏现下也不在军中,今日只得来找石兄弟谈谈心,素知兄弟足智多谋,若能给哥哥我出些主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华不石道:“足智多谋可不敢当,若能给鸿基兄帮上些忙,小弟自当尽lì

而为。兄长心中烦闷,可是因为攻打怀庆城之故么?”

李自成道:“石兄弟果然聪明,谁说不是呢!”

华不石道:“难道今日攻城,又失利了么?”

李自成尚未答话,郝摇旗已开口道:“别提啦!王没用的草包大元帅派了几只杂鱼部队去当先锋,哪里有不败的道理?今天打了一天,义军损失了两千多人,连城墙也没有摸到,真是窝囊!”

华不石道:“怀庆城高池深,一日之内不能攻下也属正常,多围攻几日,城中的军器兵士消耗不过,或许有些机会。”

郝摇旗道:“官兵根本无甚损伤,只不过用了些投石和巨弩,就伤了义军许多弟兄,这般消耗下去,便是咱们全都打光了也攻不下城来!何况现下各营的头领都已不服那草包大帅了,他就是再想要这般攻城也是不成了!”

以多打少围攻坚城,只有不断地强攻,当守城的一方支撑不住而最终崩溃时,城池也就被攻破了。而这种战法除了伤损对方的兵士,消耗对方的武器军械外,更重yào

的是打击对方的士气。

义军有五万之众,如果一开始就全力攻城,要拿下怀庆本也并非全无可能,可王自用失了人心,指挥不动几家主要的义军首领,又不肯动用自家“金梁寨”的人马,就只能命令一些鱼腩部队去打城池。那些小股义军的装备既差,又缺乏训liàn

,还没有冲到城墙下就被官军的投石车和巨弩弓箭打得损失惨重,最后只能败退了下来。

这样一来不仅没能消耗到对方兵力,反倒让守城的官军士气大振。要知怀庆被数万义军包围,城中守军兵力还不及义军的两成,自是难免心中恐惧,但这两日的接战,反倒让城里的官兵坚定了取胜的信心,再想攻下怀庆城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 无中生有

怀庆被数万义军包围,城中守军兵力还不及义军的两成,难免心中恐惧,但这两日的接战,反倒让城里的官兵坚定了取胜的信心,再想攻下怀庆城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其实现在的情形,也都是在意料之中,昨日从义军营寨出来,华不石便已经想到定会出现此等结果了。

李自成道:“王大帅大概也想到这般攻城殊无胜算,于是找到了高闯王和张献忠,发出帅令命两家明日出兵合攻城池,他自己的人马却仍是留着不用。张献忠大骂了一顿不肯遵令,高闯王也没有松口,看来明日攻城,只怕还是没甚希望。”

他一拍桌子,叹道:“唉!哥哥我倒是想带着碧萝寨的人马去好好打一仗,就算攻不下城来,至少也让那些官军知晓义军的厉害,只可惜高闯王不肯答yīng

!”

华不石道:“碧萝寨只有三千步兵,当下这等形势,还是不宜逞血气之勇为好。”

这位大少爷瞧看着李自成的脸色,忽然说道:“咱们是自家兄弟,小弟有一句话直言相询,请兄台莫要见怪。鸿基兄认为王自用此人如何,他当这三十六营义军的大帅,有本事带领着你们打胜仗么?”

李自成也不迟疑,答道:“实话实说,王自用此人无才无德,又自私自利,实是不应该让他当这大帅,现下各路义军这般人心涣散,连战连败,皆是受他所累。”

华不石道:“那要以兄台之见,何人当大帅最合适呢?”

李自成道:“要说最适合的,自非高闯王莫属。”

华不石道:“可小弟听人说高闯王为人过于小器,不擅谋略,如若当上了三十六营的大帅,恐怕还须得鸿基兄在旁扶佐才行,不知兄台可曾想过此节么?”

这位大少爷此话说得已经甚是直白,一语道出了高闯王的弱点,也想问明白李自成有没有把握能使高迎祥对他言听计从。

李自成略为一怔,道:“高闯王一向十分信任鸿基,他若当上了大帅,我戮力扶助应无问题!只不过现今王自用已在其位,我们再说这些又有甚么用处?”

华不石道:“好!小弟所要的,就是鸿基兄的这一句话。我有办法让王自用这个大帅当不下去,不过想要成事,还有两件事情须得鸿基兄来做才行。”

李自成未及答话,本是在一旁喝酒的郝摇旗已大声道:“太好啦!只要能把那个草包大帅王没用扳倒,别说是两件事,就是十件二十件也没有问题!对不对,李大哥?”

李过却一拉他的手道:“你别胡乱插嘴,且让石公子说说是哪两件事。”

华不石道:“第一件事,便是说服高闯王不可谦让,有了机会定须争取大帅之位。如今谁来当这大帅关系到三十六营义军的存亡之数,以及能否攻下怀庆城的大计,实非犹豫礼让之时,鸿基兄可能办得成此事么?”

李自成道:“此事不难,大帅之位关系重大,我定会力劝闯王尽lì

争取。”

华不石道:“第二件事嘛,便是尽快联络各路义军的头领,拉拢他们支持高闯王。只要王自用一倒台,大帅由何人担当,势必要由各路义军首领推举,要知‘八大王’张献忠的人马亦不比高闯王少,若不能争取到大多数义军头领支持,到时候给张献忠当上了大帅,我们所做的一切尽皆白费,成了为他人做嫁衣。”

李自成思索了片刻,道:“此事虽然不太容易,但闯王在义军之中威信本就不低,我想去拉拢个十家八家支持不成问题,应是能在各路义军中占得优势。”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不知鸿基兄完成此事,需yào

多久时间?”

李自成看了李过一眼,说道:“我会叫李过和田见秀他们几人分头行事,大概三四日便可。”

华不石道:“十日之内定要攻下怀庆,现下已经Lang费了三日,我们必须尽快掌握义军的指挥大权才行,否则可就来不及攻城了。我看就以三日为限,从明天算起,三日之后小弟设法使得王自用失去帅位,鸿基兄则拉拢足够多的义军头领,推举高闯王成为大帅。”

李自成道:“好,那咱们一言为定,三日之后成事!”

他说着伸出了右手,华不石亦伸手,双手相握,二人尽皆大笑。

郝摇旗道:“石兄弟啊,不是老郝信不过你,那王自用手下兵将甚多,在三十六营里可没人能比得上他,这个大帅虽然熊包却还当得挺稳,你有甚么办法把他拉得下来,能不能先透露给老郝?”

华不石瞧了一眼郝摇旗,又看了看李自成,见这位“李大哥”的眼里显然也有疑问,当下并不多言,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案边,拿起放在案上的一封信贴,递到了李自成的面前。

李自成接过信贴,却见封皮上写着“敬呈河南巡抚范景文大人亲启”几个字。

他打开信封,将其中的信纸拿出,展开观看,竟是一封请求招安投诚的密函,而最后的署名,赫然便是“罪民王自用”。

李自成还未看完,在一旁探脖瞧看的郝摇旗已是勃然大怒,伸是“啪”地一声重击在桌上,喝骂道:“好个乌龟王八蛋,竟敢投降官府,出卖兄弟!难怪他这一路上拿大伙儿当炮灰,到了怀庆又瞎指挥弄得咱们尽吃败仗,当真是好生卑鄙,老子非杀了他不可!”

华不石却微微一笑,道:“郝将军稍安勿燥,这封信并不是真的。”

郝摇旗道:“怎会不真,王自用那王八蛋写的鸟字老郝识得,就是这般模样,定是错不了!”

华不石道:“此信确是假的,乃是我今日在这里模仿着王自用的笔迹写成。那王大帅读书不多,字写得并不太好,要学他字迹毫不困难,小弟让人找来他写的几道亲笔手令,仿造出此信,想来一般人也瞧不出破绽来。”

听了此话,郝摇旗才相信此信是假,哼哼叽叽地顾着喝酒,不再说话了。

李自成皱眉道:“若义军的兄弟们都相信王自用通敌投降,他这个帅位自是不保,可是仅用这一封假信,只怕还是难以成事。我若把此信拿回去给各家义军头领瞧看,他们也未必能够全信。”

华不石道:“小弟拿出此信给你们看,只是让鸿基兄知晓我的计策,这封信自不能由你拿回去,如何让别人相信也无须兄台操心。鸿基兄只要按照约定,在三日内完成我刚才说过的那两件事即可,其它都交予小弟来做就是了,难道兄台还信不过我么?”

李自成哈哈笑道:“当哥哥的怎能信不过兄弟,好了,就是这般说!石兄弟此计若成,不仅救了我李鸿基和碧萝山寨的兄弟,也救了五万义军,当哥哥的实不知dào

该当如何谢你!”

华不石微笑道:“李大哥收容灾民的高义,小弟一直都不敢忘,华不石此举亦是为了碧萝山寨里那万余流民的生路着想。不过现下谢我还为时尚早,就算把王自用扳倒,高闯王当上了大帅,我们还须得攻下怀庆城才行。”

李自成道:“只要我们义军能够团结一致,又有石兄弟出谋划策,要拿下怀庆城当哥哥是极有信心!石兄弟放心,一攻下怀庆城取得了城里的粮草,我就立时派人运粮回碧萝寨,不会让山寨里的流民们饿肚子的!”

义军大队人马从碧萝山出发时,把山寨中所存的粮草大多带了出来,留下的仅够寨中万余人吃十天半月而已。

华不石拱手道:“如此华不石就替那些流民谢过李大哥了!”

※※※※※※※※※※※※※※※※※※※※※※※※※※※※※※王自用虽然无能自私,不具备担当三十六营大帅之才,但是并没有投靠官军。想要无中生有地污陷他,仅凭着一封信函仍是不够。

李自成和华不石在庆阳镇丁府后花园的密谈之后,转过天来,由于高迎祥和张献忠都不肯遵帅令出兵,王自用只得又派了几家小股义军前去攻城,其结果也可想而知。

再度大败之下,义军又折损的千余人,而在城外连营之中却传出了谣言,说大帅王自用已经带着麾下人马接受了朝廷招安,要拿义军兄弟的性命去换官位。

谣言编得绘声绘色,极是详尽,说王自用通过自己娘家小舅子的关系,找上了豫境开封府祥符县的县令沈应旦。这沈县令答yīng

了王自用,许诺他投诚以后给一个从七品把总的职位,并且说他如果能让义军送死,一万条人命可换一级官阶。

是故王自用才带领着三十六营义军从晋境远道跑来豫境,而这一路之上被他当炮灰战死的义军,以及到怀庆城的这几场败仗折损的人数相加,已经有了近万人,王自用现下已可升做正七品了。若他把剩下的四万多义军尽数害死,就能再升四级,当上正五品的总兵。

第六百二十三章 换帅

谣言虽然编得绘声绘色,极是详尽,却十分无稽,有许多不合情理之处。例如那个祥符县令沈应旦只不过是从六品知县,王自用身为三十六营义军大帅,没有道理向这么一个芝麻小官投诚,而且说什么一万条人命换一级官阶亦不太可能,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相信。

但只因这谣言甚是有趣,义军兵士听到了以后,只当成笑话加以转述,所以传扬得倒是十分迅速,仅只一日之内就传遍了怀庆城外义军连营的各个营寨,几乎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程度。

最后当然也不免传到了王自用自己的耳中,这位大帅直气得暴跳如雷,叫麾下兵士去追查到底是谁造出这等谣言来。只不过数万人的大军,人人口耳相传又哪有那般容易查得清楚,何况还有多路义军不听他号令,是以查了半天也没有结果。

这自然就是华不石的杰作了。“千花坊”早就在义军之中安插了不少眼线,华不石曾听楚依依说起过,而这等造谣传谣之事,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到了次日,义军攻城依然大败,军中所流传谣言的内容却已经有所改变。

最新的谣传说,王自用所要投诚的朝廷官员,是河南巡抚沈景文,而王自用把自己的妹妹送给了沈景文的三儿子当第七房小妾,沈景文也就成了王大帅的亲家叔丈大人。沈大人对这侄儿甚是关照,答yīng

他带领手下万余人马归降朝廷之后,给一个六品千总让他当。

这一新版本的谣言比起先前的那些要合理得多,河南巡抚沈景文乃是三品大员,要接受王自用的投诚,至少在官阶上已足够高。王自用祖籍山西大同府应州,加入义军前乃是乡下的富农,家里确是有一个妹妹尚未出嫁,而沈景文偏巧也是山西人,两位老乡结成亲家倒也合适。

如果三十六营义军士气高昂,王自用的威信尚在,这等谣言自然不会有人相信。但是现在义军连战连败,士气低落,已经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除了王自用自家“金梁寨”的人马,各营的将士十人之中倒有八人对这位大帅不满,这等本来不可信的谣言一经传开,便也有人开始相信。

其实不管信与不信,有个借口可以痛骂这大帅一顿总归是不错。

有几位性情刚直的义军头领在手下弟兄的鼓动之下,甚至找到王自用的帅帐去质问此事。王自用勃然大怒,把这几个找上门的直炮筒斥退,叫手下严查谣言的来源,并颁下命令,禁止各营兵士再传扬此事。

谣言来源自然是查不到的,而帅令一下,义军当中原本不知dào

这谣言的人,也全都知晓了。这位王大帅毕竟只是乡绅出身,论权谋心计还是欠缺火候,盛怒之下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全然落入了华不石的算计。

到了第三天,不仅是高迎祥和张献忠,其他的各营义军也不肯听从王自用的号令去攻城了。无奈之下,王自用只能派出自家“金梁寨”的人马,他这般做的另一个目的则是为了辟谣,好让各路义军对他恢复信任。

要说“金梁寨”的人马,确是比前几日攻城的鱼腩部队要强上不少。用盾牌抵挡城上投下飞箭炬石,义军兵士很快就冲到了城墙之下,搭着云梯开始强攻城墙,攻守双方自从开仗以来,总算有了的第一次面对面地短兵搏杀。

不过以现下城里官军的装备精良,有多种守城的器械,且连战连胜,士气高涨,而总兵余爵更是指挥得力,义军强攻上去,实在占不到半点儿便宜。打了半日,到了晌午时分,义军损失了千余人,而对面的官兵大约死伤了两三百人左右。

这等伤损比例,就围攻坚城来说实属正常,守卫一方据墙而守占了地利之便,交战时当然大有优势,攻方只能用更多的牺牲作为代价。以兵法而言,在这等时候是决不能给守方以喘息之机的,只有持续强攻,不断地消耗守军,方能最终拖垮对方。

然而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王自用自私自利的毛病再度发作,使他又犯下了一个大错。他瞧见仅只一个上午的强攻,“金梁寨”的人马就伤亡了千人之多,这般一日下来非赔上两三千人不可,这可皆是“金梁寨”的精锐人马,实令得他大为心痛。于是午时未过,王自用就下令撤军,带兵回营。

前几日义军攻城,即便是伤亡惨重,却也都打了一整天,今日攻城只打半天就收兵,明显是王大帅舍不得自家兵马的损失。难道别家义军弟兄的性命都不值钱,可以随便牺牲,就只有他们“金梁寨”的人马死不得么?

王自用这一撤兵,不仅没有起到辟谣和平定军心的作用,反倒激起了义军其他各营将士的怒火。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封王自用向沈景文投诚的假信函终于现身了。

截获这封信函的是三十六营义军当中一路绰号“点灯子”赵胜的几名手下。当时他们正在连营的外围巡逻,发xiàn

一骑飞马往东面飞奔,当即追赶拦截。

那骑士慌乱中马失前蹄跌了下来,摔得晕死过去,赵胜的手下赶到近前,才认出那人是王自用营中的传信兵,一搜之下,顿时就搜出了那封信函。

对于此事华不石和楚依依安排得甚是巧妙,而买通王自用营中的一个小兵,也并不算困难。

信函落到了赵胜的手里,他看了信自是大惊失色,连忙拿着去找平素里交好的张献忠。而张献忠并不迟疑,立时召集各路义军头领,把此信公诸于众,高迎祥,李自成等人也得到了消息急忙赶来。

此信上所写的内容不仅有王自用愿意率军投诚,接受招安,还有“送舍妹到开封府与令公子早日成婚”的字样,与几日来流传的谣言暗合。

众头领当即决定一起去找王自用算帐,竟无一人对此信的真假提出置疑。

这也就是“墙倒众人推”的道理,当所有的人皆对王自用不满,大家都希望他倒台时,只要有他通敌投降的证据,无论是真是假都已经无所谓了,反正总得趁机把他扳倒便是。

王自用当然不肯承认这本就非他所为的罪行,可却是有口难辩。白纸黑字的信函就摆在眼前,那名被抓获的小兵也一口咬定此信是王自用命他送住开封府的,可谓是铁证如山。

帅帐之内,王自用的部将和一众义军头领几乎拔刀火拼,幸亏高迎祥,李自成等人及时劝阻,双方才未动武。

王自用又羞又恼,气忿欲死,这个大帅也实在是干不下去了。他拿出帅印扔在案上,传令“金梁寨”的万余人马立时拔营,连夜从怀庆城外撤出,远走而去。

俗话说蛇无头不行,军中也不能一日没有主帅。

王自用带着手下走了,众家义军头领立时商议,推举新的大帅。以麾下人马的多寡以及在各路义军中的威望而言,有本事做新大帅的无疑就只有“闯王”高迎祥和“八大王”张献忠二人。

经过一番争论和表决,支持高闯王的人略占多数。高迎祥本人亦是坚决表示,定会率领大家攻取怀庆城,摆脱眼前的困境。要知这三十六营大帅即使威风,现下却实在不好当,要攻下怀庆城这个担子更是极重,就连张献忠亦有些退缩。

在这等情势之下,各营的头领终于统了一意见,推举高迎祥为新的义军大帅,张献忠则受命为副帅。

帅位既定,高迎祥立即升帐,下令各路义军在城外重新安营扎寨,分派巡逻,对怀庆城形成包围。只因为义军的连营原本就破绽甚多,加上王自用忿然带兵拔营离开,包围圈更是出现了一个大缺口,必须要重新调整营寨,并划定各营的防区才行。

从王自用离去,到众头领推举出新的大帅,高迎祥传令重整连营,这当中已经过了个把时辰。义军包围圈缺口大开,有数骑早就在城外远处观望的官军斥候,乘隙从缺口驰进,在无人阻拦的情形之下进了怀庆城。直到一个时辰之后,各营义军才重新合围,把缺口堵住。

转过天来,新大帅高迎祥点兵攻城。

这已经是义军抵达怀庆城的第七天。前六天在王自用的指挥之下,义军攻城几无寸进,根本没有对怀庆城内的守军造成多少消耗。余下只有四天时间,若还不能攻下城池,河南巡抚的援军将至,义军便会内外受敌,难逃覆灭之厄。

大帅虽然换了,义军的战力却并未见提升,反而因为失去了“金梁寨”的一万余人而大大削弱。高迎祥派出自家人马和几路小股义军一起攻城,战况却仍然不见起色。城墙上的官兵士气高涨,且弩箭、炬石、热油等守城军器充足,现在的怀庆城,用固若金汤来形容亦不为过。

第六百二十四章 三日与三时

大帅虽然换了,义军的战力却并未见提升,高迎祥派出自家人马和几路小股义军一起攻城,战况仍然不见起色。城墙上的官兵士气高涨,且弩箭、炬石、热油等守城军器充足,现在的怀庆城,用固若金汤来形容亦不为过。

双方打了一整天,义军也未能攻上城墙,倒是折损了七八百人,到了天黑时分,高迎祥也只得下令鸣金收兵。

接下来的两天,义军调派各路人马轮番上阵,主攻的方向从西城换到南城,再变到东城,只不过攻城的战况并没有多少改变,每路义军皆损兵折将,根本攻不上城墙一步。

相对而言,在这九天当中守城的官兵却伤损甚微,唯一经受的稍具威胁的一次攻城,反倒是王自用派出“金梁寨”人马的那半日强攻。

眼看着就到了第十天,城中所有的人都认为怀庆城定是可以守住了,总兵余爵更是确信,城外的义军人马虽多,根本就是一帮毫无战力的乌合之众,什么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不过都是泥脚子出身的农民,竟敢出来造反,还不如回家去挑大粪!

※※※※※※※※※※※※※※※※※※※※※※※※※※※※※※秋风萧瑟。

山坡长满了野草,草色青绿中略带灰黄,在微风吹拂下不停涌动,犹若一层一层的海Lang,而远处林间的枫树却已是火红一片。

华不石骑着白马立于山坡之上,雪白色的儒衫在风中扬起,更显得飘逸出尘。他脸上是一片肃然之色,极目远眺,直望着远处的怀庆城。

在他身旁一左一右,两匹马背上各有一位佳人,正是杨绛衣和楚依依。而李自成则胯着一匹高大的青黑战马,立于稍远之处。

这位李闯将一身戎装,头顶乌铁盔,身披镔铁甲胄,四尺多长的黑黝黝的大铁剑挂在马鞍前的铜环上。

在这几人的身后,是十余名亲兵卫士,而再往后,在山坡的另外一侧,则是三千装备齐整的精锐步兵,亦即“碧萝寨”的全部人马。这些兵士被山坡挡住,从怀庆城的方向看过来是发xiàn

不了的。

“今日的天气很好。”华不石忽然开口说道。

李自成道:“不错,正是适合厮杀的好天气!”

“这三日攻城,义军损失了多少人?”华不石问道。

李自成道:“死了一千三百五十三个弟兄,伤了九百七十六名弟兄。”

华不石道:“要让余爵放松警惕,这等伤损已算是很低了。”

李自成道:“战场之上,死伤在所难免,但愿这一千多条性命,能换得今日破城的机会,也自不枉!”

华不石点了点头,又问:“城外的巡逻布防可安排好了么?现下决计不能让城外有任何信息传进城里,尤其是信鸽之类,更加不能放过。”

李自成道:“我已在城外布下了弓箭手,不要说是鸽子,就连苍蝇也不飞不进一只去!”

他目光闪动,又道:“石兄弟认为,张献忠在黄石峪能挡住援军多久?”

华不石道:“张献忠的八千人马虽比张应昌的兵力为少,却也都能算是精锐,在黄石峪设伏又占了地利,至少能挡住官军三个时辰。”

李自成道:“这么说起来,我们只有三个时辰可用,必须要杀败余爵,攻入怀庆城了?”

华不石却是淡淡一笑,道:“三个时辰已是不短,鸿基兄莫非没有信心?”

李自成却哈哈大笑道:“石兄弟的计谋天下无双,碧萝山的众将士也都不是吃素的,哥哥我又怎么会没有信心!现在是辰时一刻,过三个时辰是未时,我要在怀庆城里的总兵府,请石兄弟畅饮三大杯!”

自高迎祥当上大帅的三天来,义军连日攻城,折损了数千人马,从没有登上过城墙一步,而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三个时辰,华不石和李自成却信心十足,似乎怀庆城下已经是囊中之物!

这条攻城之计,乃是三天前就已经定好的。

按华不石早先所想,那封密函被发xiàn

之后,各路义军首领自然不会再让王自用做大帅,就是原本他麾下的人马,多半也不会甘心跟随这个通敌投降的主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金梁寨”的兵士对王自用不离不弃,仍是跟着他撤兵而去。

看来王自用虽然自私自利,目光短浅,却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他对待自家“金梁寨”的人马确是颇有一套,使得这些兵士在此等情形之下,依然对他忠心不二。

义军三十六营人马虽多,但大多数都是鱼腩,真zhèng

有战力的队伍并没有几支。王自用一走,少了“金梁寨”的万余人马,以现在城外三万多义军的实力,要想在数日内强攻拿下怀庆城,根本就没有可能。

唯一的办法,便是引城里的官兵出来,双方在城外交战,义军方有取胜的机会。然而官军据城而守大占优势,主将怀庆总兵余爵也不是傻瓜,想要引他出来又谈何容易?

华不石所定计策的第一步,便是要让余爵确信义军的战力低下,生出轻敌之念。前几日王自用连战连败,损兵折将,倒是在无意中做了此事。而之后三天的攻城,义军仍是延续了前几日的无能表现,攻城时队伍散乱,毫无章法,还未冲到城墙前就已经损伤惨重,全然威胁不到守城的官军。

经过这几日的攻城战,这一步似乎算是完成得不错,而时至今日,已到了决出胜负的关键时刻!

此时,攻城战已然打响了。

义军所选的主攻方向,与昨日一样仍是东城门,而出动的人马,比前几日都多,足有万余之众,似乎也知dào

今天乃是最后一天,于是摆开了一幅决一死战的架式。

上万人马在城池前方三里处列阵,即便阵形有些歪斜散乱,却也颇有几分气势。高迎祥亲自上阵督战,他盔甲鲜明,穿一身大红战袍,横刀立马站在阵中最高大的一面“帅”字旗下,十分显眼。在高迎祥的身边还有十余家义军头领,一个个全副武装横眉竖目,威风凛凛。

阵形列好之后,鼓声响起,千余名兵士蜂涌而出,抬着二十多架云梯朝着城墙直冲了过去。

这些义军兵士很快冲到了护城河前,纷纷跃进河中开始泅渡。而城墙上的箭如飞蝗,倾泻而下,弩机和炬石车都开始发射,且火光闪动之处,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竟然是一排火炮一齐开炮!

护城河里的义军虽举盾保护,却哪里能挡得住这许多重型远程武器的攻击?只在片刻之间就死伤了一大半,一千余人只剩下三四百,整段的河水都被鲜血染红!以这等情势来看,还冲不到城墙之下,这些义军便要死得一个不剩。

总兵余爵此刻就在城门楼上。他大约三十来岁,青面长须,虎背熊腰,生得甚是威武,且顶盔贯甲,全身披挂,腰间挎着的一柄乌鞘刀比寻常腰刀要长过半尺,刀刃也宽厚得多,定是精通刀法之人才会用的兵器。

在余爵的身旁站着一位四十多岁,身着长袍相貌清雅的文官,却是怀庆府的知府史东昌。

看着城墙下面的护城河里死伤惨重的义军兵士,史东昌道:“余将军当真是料事如神,竟算准了这些贼寇今日会攻打东城,把这十门红夷大炮都调到了这边,这下子可有得他们受的啦!”

余爵“嘿嘿”笑了两声,道:“史大人过奖了!这些泥腿子的庄稼汉不会用兵,末将昨日见他们军营中的人马调动,便知今日定攻东城。其实就算他们不攻东面,随便攻打怀庆任何一门都无分别,皆不过是来送死而已!”

史东昌道:“余将军所言极是!有将军在怀庆城镇守,这区区数万草寇又算得了甚么?以余总兵之能,如若范大人早些派遣你领兵剿匪,豫境中的匪患恐怕早就平定了,又何须让那个甚么明宣都督张宗衡跑来弄权生事?”

史东昌身为正五品知府,官阶比余爵还大了一级,不过他是文官不会打仗,现在这等时候正用得上余爵这总兵将军,自是专捡好听的话来说。

得到上司的夸奖,余爵更是笑逐颜开,道:“从前末将听说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如何凶悍,如今看来尽皆不实!并非余爵夸口,只要巡抚大人调拔两万精兵让我统领,不出三个月,末将必可以剿灭豫境中所有的贼寇,把这些匪首一个不留尽数捉来,押送到开封府去问斩!”

史东昌道:“好!待得这些贼寇退去,史某定会到巡抚大人的面前为余将军请功。如今范大人手下正缺少能统军作战的将才,空有三四万兵士却无人统带,才让张宗衡之流在豫境里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余总兵守城有功,范大人定当加以重用,日后将军步步高升,统领数万兵马之时,只莫要忘了史某人就行了!”

余爵已几乎有些得yì

忘形,立时拱手深深一揖道:“多谢史大人提携保举,如若末将他日真的有幸高升,自然要把史大人当成大恩人对待,又岂有忘记之理!”

第六百二十五章 苦肉计

余爵已几乎有些得yì

忘形,立时拱手深深一揖道:“多谢史大人提携保举,如若末将他日真的有幸高升,自然要把史大人当成大恩人对待,又岂有忘记之理!”

二人站在城墙上高谈升官发财之论时,城墙下义军的冲锋并未停止.

最先出阵的一千余人渡过了护城河后,只剩下不足三百人,且尽皆受了伤,就算冲到墙下也爬不上来,形不成威胁。只听得义军阵中鼓声隆隆,又涌出来了千余兵士,朝着护城河冲了过来。看来今日义军是打算连续攻城,不再似前几日那般一拔过后再冲上一拔的打法。

由于火炮和炬石发射之后,装弹需yào

一些时间,城中只有弓箭能够连射,所以第二轮冲过来的义军所受的攻击比头一拔少些,大多数都过了泅过了护城河来到城墙下,把云梯搭上了城墙,纷纷攀爬了上来。

不过余爵早有准bèi

,在城墙上摆了数十只大缸,里面皆盛满了烧得滚开的黑油。官兵用巨勺舀起黑油沿着云梯浇下,将顺梯往上爬的义军兵士们被烫得皮开肉绽,而城上的官兵再扔下一只火把,整条云梯顿时就燃烧了起来!

凄厉的惨号声中,爬在云梯上的义军瞬时间全都变成了火人,哪里还攀爬得住,纷纷直跌了下去摔在城墙根下。

片刻之后,二十多道搭上的城墙的云梯尽数着火,攻城的义军虽过了护城河,却都死在了城墙上,竟没有一人能够爬得上墙顶。

眼看着两千人已所剩无几,义军阵中的鼓声不断,第三轮的千人队再度冲出。

但此时城上的红夷火炮,巨弩等远程军械都已装填好了,一时间轰声震天,阵阵青烟飞扬,冲到半途的义军兵士倾刻又死伤了一半!

但是,剩余的义军兵士却并未后撤,只要军阵之中的鼓声没有停歇,他们便要一直向前冲,直到倒下为止。

数里外的山坡上,李自成的两只眼睛业已充血变得通红,死死地盯着怀庆城门外的战场。

今日这三轮强攻,义军已死伤了两千人以上,几乎是前三天折损人数的总合。虽说在战场之上,兵士的死伤在所难免,但如此惨烈的损耗,即便是铁石心肠的将军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三国时黄盖所用的苦肉计,只不过是捱下了一顿板子,便骗得了曹操的信任,而现下的这条计策,却要付出数千义军的性命,只为了要让余爵失去警惕,好引诱他出城,这个代价实是太大了!

“行了么?”李自成的声音已有些发颤,“现在可以发动了吧?”

华不石眉头紧锁,望向远处正在攻城的义军兵士,又抬眼瞧了瞧天上太阳的方位,道:“还须等一刻钟,再冲击一轮城墙才行。”

※※※※※※※※※※※※※※※※※※※※※※※※※※※※※※第四**城开始了。

城门楼上,史东昌瞧看着墙下那些装备简陋,却好象一大群蚂蚁一般悍不畏死,抬着云梯疯狂地向城墙冲过来的义军兵士,心中不由得有些害pà

。他毕竟只是文官,从未经lì

战事,何曾见过这等场面?

“余将军,这些匪人如此……如此凶猛,不会有失吧?”他忍不住问道。

余爵却哈哈大笑,道:“史大人无须担心,末将早就说过,他们来得再多,也只不过是送死而己!史大人若是不想瞧看这血腥场面,回府衙去歇息亦自不妨,有余爵在此把守,城池决计万无一失!”

身为武将的余爵,胆气当然比史东昌要壮得多,他已明显看出对方如此不惜兵力地猛攻,不过是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而已。而即便是到了这种时候,也无法真zhèng

对城墙造成威胁,就更加说明这些义军战力之弱,实是不值得一提。

果然,义军第四轮的冲锋还未至城墙下,就被城上的远程军器打得七零八落。史东昌有些脸红,道:“本府还是在城上观战吧!不是说开封府的援军今日便到么,本府留在此地,等援军来了也好迎接。”

余爵瞧看了一眼天色,道:“昨日收到飞鸽传讯,范大人派镇抚使张应昌,从开封府带来的两万人马,今日日禺时分便会赶到,离现在已不到一刻钟了。”

史东昌喜道:“好啊!张镇抚使的大军一到,我们内外夹攻,定然可以把这群贼寇杀个大败!”

这句话还未说完,忽然从远处传来的数声轰隆隆的炮响,史东昌和余爵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望了过去。

却只见义军连营的后方烟尘滚滚,也不知dào

来了多少人马,而在城外所列的阵形也是一阵骚动。鸣锣的声音响起,原本冲过来攻城的义军纷纷后撤,扔下了云梯扭头退去。

一定是援军到了!

史东昌尚且有些懵懂,余爵却已经确信不疑。这几日义军攻城从未使用过火炮,说明这群泥腿子根本就没有这种大型火器,是以从城外传来的炮声,定是官军所放的。那一阵烟尘,显然是大队骑兵到来所扬起的,义军仅有的骑兵部队,早在来怀庆的头一天就被余爵使计击溃了,此时还有骑兵到来,除了官军别无他人。

现下的时间,正好是前日传信所约的日禺时分。虽然从城上瞧看不清,但是这许多迹象表明,定是张应昌带着两万人马冲到了城外连营的后面,而且很可能已经与营中的义军接战起来。

“是……是援兵到了么?”史东昌此时才刚刚反应过来,开口问道。

余爵道:“不错,张镇抚已引军到来,想来正攻打城外的连营,现下贼寇的主力皆在城墙下列阵,营寨里必然空虚,不消多久就会被攻破,到那时这群贼寇便要全线崩溃了!”

史东昌大喜,抚掌道:“太好了!这般说起来我们现下只要守在城上,这群贼寇很快就要完蛋啦!”

余爵所料不差,事实上连营还未被攻破,在城外列阵的大队义军已经由骚动变为了混乱。人群当中的大帅高迎祥一身红袍甚是显眼,现下已然提刀在手,正在张嘴呼喝。虽隔着太远听不清他在喊些甚么,但想来定是喝斥兵士们不得混乱,保持好队形之类。

瞧见此景,一个念头瞬时钻进了余爵的脑袋:现在领军杀出城去,定然可以大败义军,活捉高迎祥!

守在城墙上万无一失,自是当下最保险的做法,身为将军的余爵很清楚此节。

然而观望眼前的形势,义军的大败已成定局,张应昌很快就会攻下连营,势必接着进攻义军的军阵。而义军已经混乱不堪的阵势,肯定挡不住官军大队骑兵的冲击,马上就会崩溃。这么一来,大败贼寇的功劳就要被张应昌拿走了,余爵守住城池固然也有功,但比起张应昌来却小得许多。

刚才史东昌说过的话还历历在耳,如果只立这么一个小功,余爵想要得到巡抚范景文的赏识升官发财,那可就是痴心妄想了。这个道理,他同样也很清楚。

三十六营的大帅高迎祥就在眼前,这可是朝廷悬赏十万银两捉拿的匪首!只要领军冲出城去,立kè

就能把他擒住,大破贼寇的首功也将到手。这个诱惑,实是余爵无法抵挡的!

他当即手掌一拍腰间的刀柄,大喝道:“来人,传我的将令!左中右三大营五千兵马在城墙内整装列队,准bèi

随我出城杀敌!”

怀庆城里共有八千驻军,五千人马已是其中的大部分。史东昌听到此言吓了一大跳,急忙道:“余将军,现在城下的贼寇还未溃败,那连营后面的战况也不太清楚,这般带兵出去是不是太过冒失了?”

余爵道:“史大人不懂兵法,不知统军打仗之道,现在城下贼寇的阵形混乱,正是突击的最好时机,末将带领人马冲杀出城,必能够势如破竹全取大胜!这等战机稍纵即逝,可是万万耽误不得!”

他嘴里如此说,心中所想的却是现在谁阻挡我出城,就是我的仇人!捉拿高迎祥立下首功的机会千载难逢,稍纵即逝,若被张应昌的人马攻破了连营杀过来,那一切可就晚了,这可万万耽误不得!

史东昌道:“可是……这个……”

他虽然不会统兵,更不知余爵所说的什么兵法,却也能看出这位余总兵此时出去,其实是立功心切,并不太保险。

余爵已是耐不住了,大声道:“史大人无须担心,只管待在城里等着末将取胜归来便是了!”说着举步而行,向城楼下走去。

史东昌虽然比余爵官阶大了一级,但余爵身为总兵,按照大明朝吏制,怀庆府的所有兵马都归他调遣,史东昌亦是无权干涉。眼见着余爵下了城楼,就要领兵出城,这位知府大人心知不妥,却也没有办法。

片刻之后,余爵点齐了五千精兵,传下将令打开东门,放下吊桥,一马当先地冲出城去。

第六百二十六章 马疾刀快

当山坡上的李自成和华不石,瞧见怀庆城城门开放,余爵率领着大队官兵杀出城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皆是一喜。

李自成重重地一拍手掌,喝道:“来得好!余爵那个小子终是沉不住气了,还是上了我们的当!”

华不石虽未开口说话,但心中亦是一块大石落了地。

早在三日之前,高迎祥还没有当上大帅的时候,这个局便已开始布了。

当日王自用带着“金梁寨”的人马忿然拔营离开,华不石和李自成并非没有想有到义军的包围圈会出现缺口,却故yì

把这缺口保留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派人堵上,就是要让官军的斥候有机会通过穿越义军连营,和城里互通消息。

随后的几日,怀庆城里与外面的飞鸽传信,他们也并不阻截,直到今天一早,才开始封锁,这么做当然是别有用意。

余爵并非愚笨之人,不仅处事谨慎,而且精通兵法,从当日义军刚到怀庆城他就设下了巧计,引王自用派骑兵强攻而损兵折将之事看来,这位怀庆总兵可称得上足智多谋。要使这样一个精明人上当,绝非一件易事。

如果余爵不能够确信开封府的援军已至,战局已成了一边倒的情势无法逆转,他是决计不会带兵出城的。而无论华不石如何作假,都比不上让真zhèng

引兵来援的张应昌自己告知余爵来得有效。

所以这位大少爷才有意让对方可以互通消息,使余爵能得悉援军抵达的确切时刻,直到最后关头才截断他们的通信,好把这位余总兵蒙在鼓里。

现在张应昌的二万人马,正被张献忠堵在黄石峪,至少要迟到三个时辰。余爵在城墙上所见义军连营后面扬起的大片烟尘,是“霹雳营”的两百骑在马后拖着树枝来回奔驰制造出来的假象,而他听到的那几声炮响倒是货真价实的钢炮发出,只不过钢炮并非官军所有,而是属于李自成的。

大部分义军的队伍都装备粗陋,但这并不包括李自成的人马。

这些钢炮本就是华不石卖给义军的,此番作战要攻打坚城,李自成把这些笨重的大家伙从碧萝寨拖到了怀庆。前几日王自用指挥攻城,高迎祥一度禁止李自成出兵,而随后几天这些钢炮被小心掩藏,也完全没有动用,直到今日的关键时刻,才对准天空开了几炮。

这也是算定了余爵以为义军不会有红夷大炮这等大型火器,一听到炮声响起就会对援军已至更加深信不疑。

这个局的布设实是下足了本钱,甚至连闯王高迎祥也被当成了诱饵,正是要利用了余爵贪功的心理。任他多么精明强干,小心谨慎,在升官发财的诱惑面前还是被冲晕了头脑,跳进了这个圈套。

城外的义军大阵,此时已经完全乱成了一团,见余爵的人马杀过来,兵士们全不接战,立时四散奔逃,高迎祥和十余名义军头领也掉头就跑,而那面两丈多高的“帅”字大旗轰然倒在地上,活脱脱就是一幅树倒猢狲散的情景。

旗子虽是倒了,一身穿红的高迎祥在乱军之中却相当显眼,亦是余爵志在必得的目标。这余总兵也顾不得去理会其他逃走的义军,当即领着人马向高迎祥追了过去,非要把这匪首擒获不可。

而高迎祥所奔逃的方向,正是李自成和华不石所在的山坡。

余爵带出城来的五千人马中,既有骑兵也有步兵。只因为马比人跑得更快,没过多久他骑着黄骠马和五百骑兵已冲在前面,把四千多步兵抛在了身后。当高迎祥逃到山坡下时,官军骑兵和大队步兵之间的距离已足有百丈。

山坡上的李自成一提马缰,“呛啷”一声响,黑黝黝的大铁剑已拔在了手里,喝道:“总算到咱们显身手的时候了,好叫那姓余的狗官知dào

碧萝山弟兄的厉害!”

华不石却依然满脸凝重之色,说道:“余爵精通用兵之道,看上去武功亦不弱,带出城来的五千人马也俱是精兵,鸿基兄可要小心对付,切莫轻敌才是。”

李自成道:“石兄弟尽管放心!那狗官既已钻进了圈套,区区几千官兵又岂能拿不下来之理?待哥哥我杀进城去,摆酒请石兄弟喝个痛快!”

高迎祥跑过山坡,余爵单手持着大刀一马当先已经追到了坡前,五百名骑兵则紧紧跟随在主将身后。

余爵所骑的黄骠马是一匹千里挑一的宝马良驹,比高迎祥的座骑跑得更快,眼看着就要追上对方,忽然之间两旁的茅草丛一动,地上黄土飞溅,一条粗索已荡起三尺来高,横在了道路当中!

是一道绊马索!

与此同时,藏在草丛后面的五六支长枪疾刺而出,直取余爵,竟是打算把他连人带马一齐刺个透心凉!

到了危急之时,宝马与常马的分别便即体现,黄骠马的反应极快,只发出一声咆叫,后蹄蹬地,腾空而起,已从三尺高的粗索上纵跃而过!

骑在马背上的余爵反应亦是不慢,急忙挥刀出手,寒光闪动之间只听得一阵“叮噹”乱响,刺过来的五六支长枪的枪头,竟全都被他削断!

原来这位余总兵不仅骑的是宝马,手中的兵器亦是削铁如泥的宝刀。

余爵仗着马快刀利逃过一劫,他身后的官军骑兵们却没有这般好运。只听得一阵人喊马嘶,夹杂着兵器扎入肉体的声音以及被刺中者的惨嚎,五百骑兵马队瞬时间已被撂倒了上百人,不是被绊马索绊倒,便是被路旁埋伏的长枪手挑翻。

一时间道路上满是倒下的马匹和滚翻在地的骑兵,官兵马队被堵在当中,一片混乱。

余爵满脸惊惶,举目四顾,只见前面的高迎祥早已逃得没了踪影,从道路两侧的山坡上,竟有数千义军兵士呼喊着冲杀了下来!

中计了!

余爵心念电闪,瞬时间已然明白了一切。义军的攻城和败退,全都是精心布设的圈套,目的便是要把他引出城来,而现在他已经不幸落入了对方陷阱里!

“全部掉头回去!往后撤!”

余爵大声呼喝传下命令,但官军的骑兵早已挤做了一团,且被道路两侧的义军长枪手杀得哭爹喊娘,哪里还能退得回去?便是有人能听到他的将令,也是无法执行。

眼见着山坡上的义军冲了下来,便要断去后路,官兵马队就象是被装进了一只大口袋,袋口一旦被扎紧,可就再也逃不出去了!余爵把心一横,提刀在手,猛催战马,掉头向来路倒驰而回。

先前追赶高迎祥,他本是冲在队伍的最前面,此时要想再退回去,就非得穿越过整支马队不可。余爵纵马疾驰,口中大喝道:“全都给我让开,不准挡路!”

这只是一条土路,并不算宽,不仅道上前后各拉起了多道绊马索,路边两侧的草丛后面也皆有义军的长枪手埋伏,官军马队被夹在当中,两面受敌,十分狼狈。余爵喝令他们让路,这些兵士却是无处可让,只乱哄哄地挤在道路当中。

余爵马快,眨眼已驰到近前,手中刀光一闪,鲜血飞溅处,竟将挡在前面的一名官军骑兵连人带马一刀砍杀,黄骠马咆哮一声,从倒地尸体上面直踏而过!

但见他口中连呼让路,手下却半点也不留情,接连砍杀了三四名挡在前面的骑兵。余下的官兵见此情景直吓得心惊胆寒,纷纷强拉马缰避闪,免得撞上总兵大人的马头。

道路两侧的义军长枪手虽然危险,却还是比不上余大将军的大刀锋利,一时之间道路上一阵猛推猛挤,有不少骑兵被撞得跌下马来,还有几匹战马亦被撞翻在地。余爵砍杀了数名不及避开的兵士,竟是硬生生地从拥挤混乱不堪的官军马队中央杀出了一条血路来,自前队一直驰到了后队。

穿越过马队,余爵全不停顿地向后疾驰,长刀过处,削断了十余支从道旁刺来的长枪,黄骠马也连蹿带跃,跳过了五六根绊马索。

此时两侧山坡上的义军人马已冲到了近前,可是余爵依然还是快了一步,居然在后路被截断的最后一个间隙中策马逃出,驰向落在后面百丈之外的大队官军步兵。

余爵这一逃,剩下的官军骑兵更是慌了,乱哄哄地挤作一团不知所措。有些人试图跟着余爵往后面冲出,可是想冲出去又哪有这般容易,不是被绊马索绊倒,便是被路边的长枪手刺杀,而后路很快已被从山坡上冲来义军将士截断,眼看着陷入了重围的五百骑兵就要全军覆没。

坡下的战况全被骑马立于山坡上的华不石瞧得一清二楚。这位大少爷却忽然点了点头,说道:“余爵果然是个将才,我并未看错。”

杨绛衣奇道:“他身为主将,眼看着部队就要全灭,却扔下骑兵不管,只顾着自己逃命,还砍伤了许多手下,这种贪生怕死的人,怎么会是将才?”

华不石道:“那五百骑兵被五倍以上的义军伏击包围,全灭已是不可挽回,余爵在这关头当机立断,舍车保帅,所做的选择并没有错。他能毫不犹豫地砍杀自家兵士,这等果决狠辣便非寻常的领军者所能具有,此人今日若是不死,日后必会有所成就。”

第六百二十七章 冷血

从官军的骑兵队伍里杀一条血路逃回,确是余爵唯一可行的选择.只因两侧路边皆有埋伏,山坡上冲下来的大队义军也即将完成合围,余爵凭着马快刀利即便能够抵挡一时,终究还是不免被杀。而手下骑兵反正也难逃覆灭之厄,死在义军手中或余爵的刀下,本也没有分别,是以他才毫不手软地砍杀自家兵士,抢先一步逃了出去。

听了华不石所言,杨绛衣却不以为然,哼了一声道:“他虽然逃得了性命,却是用砍伤自己的手下做代价,这种人就算是将才,也太过冷血,不是个好人!”

华不石喟然道:“姐姐说的是。只不过战争的实质便是杀戮,自古以来当大将者,只怕大多都是冷血,其中又能有几个好人呢!”

在华不石和杨绛衣说话之间,两匹骏马从山坡后疾驰而来,马背上骑着的二人,正是西门瞳和厉虎。他们先前带领霹雳营的两百名弟子在义军连营后方制造烟尘,造成官军大队人马到来的假象,现下已然完成了使命,这才回到山坡上来。

转眼二人就驰到了近前,分别给华不石见礼。

厉虎说道:“今日这场大战杀得热闹,怎么我和三师兄就只做这么一点小事,也太不过瘾了!老大,不如让我们领着霹雳营冲杀出去,至少做掉千把个官兵,也好帮李闯将他们一把!”

华不石却摆手道:“不行!我们是白道门派,岂能明目张胆地攻击官兵?正面交锋还是让义军去做吧,除非当真遇到了难处,我们再见机行事。”

厉虎皱眉道:“那他们可得快些遇到点难处,莫叫咱们等太久了!”

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对于官府朝廷一向就没有好感,听他的口气倒是希望李自成和义军赶快遇上困难,也好让他上去杀个过瘾。

此时山坡下的五百官兵马队已经尽数被消灭,这些骑兵陷入数倍义军的埋伏之中,又被挤在狭窄的道路之上,直到全灭也未能发挥出战力。而两侧山坡上冲下来的碧萝山的义军在道路当中汇合,朝着后面官军的步兵冲杀了过去。

余爵已经逃回了官军的步兵队中,正不停地调动兵士,以做抵御。

在怀庆的城墙外,先前四散奔逃的义军人马又迅速重新集结起来,挡在了出城的官军和怀庆城门之间。这些义军本来就只是诈败,现下再度集合列阵,立时就把余爵回城的退路给掐断了!

在稍远之处,从山坡后、树林间又闪出了好几路人马,各有数千之众,皆是打着义军的旗号,这些兵马刀枪并举,也气势汹汹地朝着这边冲杀了过来。

按照李自成和华不石的谋划,除了张献忠带领本部八千人到黄石峪去阻截张应昌的援军之外,其余各路义军尽数被调集到东城一带,全部兵力达到三万人以上,就是为了把余爵引出城后决一胜负,现下在南、北、西三面的连营之中,都只留了百十人把守而已。

如今所有的伏兵都已发动,余爵和四千多官军步兵,已被人数超过他们七八倍的义军围住,简直可以说是已经被置于了死地之中。

见到此等情形,就连厉虎也泄了气,叹道:“哎呀!这许多人一齐冲过去,踩都能把那些官兵给踩扁了,这个仗还有甚么可打的!”

唯有华不石脸上凝重的神情并未改变,道:“想要踩扁他们么,只怕还没有那么容易。”

斗剑杀人厉虎是一把好手,对于成千上万人马的战阵冲杀却是个外行,听到“石头老大”这般说,他也是不明所以,只凝目定睛朝远处观望。

只见那四千官军正在移动,却是往道路旁边的一座小山包上爬。那山包仅有十来丈高,靠着道路的一侧还算空旷,另外一面却是整片的树林。官军兵士成群结队地到了山坡上,在靠近树林边缘处停了下来。

各路义军设伏的地点远近不同,与官军接战的顺序也同样有前有后,最早与官军交上手的,是李自成麾下碧萝山的人马。但听得喊杀声震天,双方兵士刀枪相交,激战在了一起,只见千余名官军在山坡上组成了防线,义军竟被拦了下来,一时之间冲不到山坡上去。

要知李自成麾下的三千步兵不仅训liàn

有素,且久经战阵,兵器盔甲等装备在各路义军当中也可以算是最好的,寻常的官军绝非是他们的对手。如今余爵只分出了千名步兵,就能够拦挡住碧萝山人马的冲锋,已可算是很不简单了。

华不石眉头微蹙,道:“李大哥终于还是有些轻敌,余爵所布下的是‘玄武阵’,义军这般直冲而上,哪里能攻得过去?”

“玄武”乃是古代传说中的神兽,模样好似龟与蛇的合体,具有厚甲最擅防御。“玄武阵”亦是防御能力极强的战阵,但见官军由百十名兵士结为一个方阵,十余个方阵层叠相连,又能结合在一起相互配合,就如同是龟壳上的一片片硬甲一般。

碧萝山的人马虽然勇猛,单人的战力要强过官兵,但是冲锋之时却无章法,是以与官兵的阵势一接上战,三千人就被挡了下来,一点儿便宜也没有占到。

没有过久,另外的几路义军也已赶到,亦是一拥而上而朝着小山包上冲了过去,但见官兵又分出了千余人列阵接战,整一侧数十丈宽的山坡上顿时成了一片鏖战杀场,双方的兵士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其他几路义军的能力,比起碧萝山的精兵大有不如,与官军的“玄武阵”一接战,不仅没有能够冲杀过去,反倒伤损了不少,山坡之上很快就倒下了一层尸体,而坡边的青草和黄土,皆被鲜血染红!

碧萝山的人马开始后撤,大概是李自成已意识到了余爵所布下的阵势十分坚固,义军只利用兵力的优势,想要一鼓作气吞上对方四千官军步兵不太可能,所以也准bèi

列好战阵再行进攻。

这本是明智之举,只不过却又出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义军的兵力太多了。

现下各路义军已全都冲到了山坡之下,三万人马把那座小山包层层围住,所有的人都急于杀上山上去,而与官兵接战的战线,仅只有五六十丈宽的山坡。碧萝山的人马一退,原本在后面的几路义军立时就拥上前去,把空间填满。

各路义军当中就数李自成的人马战力最强,其他有许多皆是鱼腩,冲上去接战自是占不了便宜,给官军带来的压力反倒还不如之前。而碧萝山的人马撤下来,立时被众多友军挤在后面难以转动,就算列好了战阵也无法再冲杀得上去。

会造成这种乌龙境况,是因为三十六营义军的数万人马,本来就只是临时拼凑组合而成,各营的战力参差不齐不说,又缺乏训liàn

,一多半都不知dào

如何排列阵形,一打起仗来便各行其是,一窝蜂般地一拥而上。相对而言,官军的人数虽少,余爵却调度有方,现下又利用着地形之利,把双方接战之地局限于数十丈宽的一片山坡上,义军大部分人马都被挤在山下发挥不出作用,真zhèng

在交战的也就只有前面的数百人,纵使全部兵力多过官军七八倍也是枉然。

眼见着从正面的山坡要强攻上去难以达成,有几路义军人马绕到山包背面,试图穿过树林攻打官军的后方,却不料那片树林中忽然冒起了黑烟,接着火光熊熊燃烧了起来。原来余爵传下命令,叫手下的兵士放火烧林。

此时正值深秋季节,树林中落叶枯枝甚多,一经点燃立时火光大作,整片林子很快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那几路已绕到山后的义军人马只得忙不迭地退了回来。这么一来,官军的“玄武大阵”背靠着熊熊燃烧的树林,只有一面受敌,力抗三万义军的不断冲锋,居然不落下风。

烧林阻敌当然也只能是一时之计,只要等到林中树木烧光了,大火自然会熄灭,官军仍是会被包围而四面受攻。然而义军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从接战至今已有一个时辰以上,若按先前的估计,张献忠能阻挡张应昌的援兵三个时辰,现下已经过去了一半时间,而山坡后面的树林甚是茂密,就算烧个把两个时辰也未必能烧得完。

观望着远处的战事,华不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当然能看得出来,如今以官军阵势之坚,再守一两个时辰全无问题,定能支撑到援兵的到来,那余爵显然打的也是这个主意。无论是李自成还是这位大少爷自己,之前都以为凭借绝对优势的兵力用片刻时间就可解决余爵的几千人马,实在太低估此人的本事了。

“既然一时消灭不了城外的官兵,何不暂放下于爵不管,直接去攻打城池呢?我们只要攻进城去,岂不甚么事情都解决了?”楚依依开口说道。

第六百二十八章 网开一面

“既然一时消灭不了城外的官兵,何不暂放下于爵不管,直接去攻打城池呢?我们只要攻进城去,岂不甚么事情都解决了?”楚依依问道。

华不石摇头道:“不成。城外的数千官兵尚存,义军攻城就调集不起全部力量,弄得不好还会腹背受敌。而且余爵未灭,城中的守军的士气不馁,即便没有主将指挥,在短时间内也势难攻得下来。”

强攻坚城,士气远比兵力更加重yào

,当守军的士气殆尽之时,亦是城池被攻破的时候。怀庆城里还有三千官兵,如果他们瞧见主将余爵仍率领着部队在城外奋战,斗志就不会崩溃,义军想要一举破城谈何容易?

楚依依急道:“难道我们只能这般耗到官军的援兵到来,功败垂成么?”

华不石星眸转动,道:“当然不是,现在还有一条计策可以试一试。”

他转过脸对西门瞳吩咐道:“阿瞳,你速去找到李大哥,替我带一句话,与他说四方张网,不如网开一面。”

西门瞳答yīng

一声,立时纵马而去。

楚依依凝眉道:“公子带的这句话是甚么意思呢,莫非是让李自成放过余爵么?”

华不石道:“现下此战已成了僵局,耗下去全无希望,想要攻下怀庆城,只有改变此等局面才行,毕竟我们只为了取城,并不是非要消灭官军。”

楚依依顿时省悟,轻抚玉掌道:“这果然是一条好计!我们放一条生路让他们逃回城,义军大队人马只要紧跟在后面追杀,便可以直冲接到城门前,说不定还能赚开城门冲进去,那就能够一举拿下这怀庆城了!”

华不石道:“夫人说的没错。现下这四千余名官军被困在小山上,背后是一片大火,后退只有死路一条,他们才会如此勇悍地与义军拼命,正如古时候楚霸王项羽破秦时的破釜沉舟之举一般,这正是余爵用兵的高明之处。我们与其和他们硬拼,不如放开一条生路让他们逃走,既能瓦解那些兵士的战意,又可以乘势破城。”

但凡拼死作战的兵士,大多是迫不得已,只要有机会逃命,很少人还会去无端地拼命。

楚依依道:“不过我们虽可以网开一面,那个余爵精明得很,却未必会上当。”

只要死守住山头,撑到援兵到来就可以逆转形势,余爵当然心知肚明,他本是用不着逃走。

华不石却道:“余爵身为大将,自是不会上当,不过他手下的兵士却未必有他的见识。”

片刻之后,西门瞳就去而复返,而义军猛攻小山包的战况也有所改变。李自成亦是足智多谋之人,当然能够领会华不石所说“网开一面”的含义。

义军的人马由先前一窝蜂地猛攻,变为了主攻山坡的左侧,围山的人马也皆往左集结,在另外一边明显地留出了十余丈宽的一个缺口。

双方的部队都是步兵,并无机动能力更强的骑兵,山包上的官军只要从那条通道冲下来,就可以直接奔向怀庆城东门,而只要跑得快些,就定能逃得性命。

这实在是一个极大的诱惑!被兵力多过数倍的敌人重重围住的官军兵士,本来已经处在必死的境地,现在突然间有了一条生路,想把持住不逃走又岂是容易的事?

很快就有几名官军兵士脱离了阵形,从那缺口逃下山来。义军对这些逃兵并不拦截,仍只是猛攻另外一侧,仿佛只要能攻上山头,其它的事情全都一概不顾。

既然有了先躯们成功的范例,很快就有更多的兵士尝试着从那条专属安全通道逃生,他们皆是没有受到阻截,很顺利就跑出了大队义军的包围。

从三人五人到八人十人,接着是二三十人、五六十人,越来越多的官军兵士成群结队地从缺口里往外面跑。山顶大阵中的余爵高声厉喝着不准逃跑,违者立斩,可是若不逃走就死在眼前,谁还管得了那么多,况且整个队伍中大家伙儿都在跑,这种事情又岂能落于人后!

原本山头上四千余名官军兵士,不到盏茶工夫就逃走了三千以上,只剩下不到一千人。“玄武大阵”已然崩溃,余爵不得不下令收缩阵形,防线后撤,只守住山顶上的方寸之地。

一度拥挤不堪的安全通道终于空了下来,在山上剩下的那八九百人,大概皆是余爵的亲信卫队,是不会舍下主将逃走的。但是余爵要想用这么一点儿兵力来对抗义军的冲锋,就算再行布阵死守,也已太过困难了。

山坡上的众人皆喜形于色,就连一直都表情凝重的华不石也露出了笑容,说道:“余爵的手下没有兵啦!我看至多半个时辰,李大哥就能解决他们,再行攻打城墙,时间倒还绰绰有余!”

却在此时,一骑从山坡后飞奔而来,马上的少年正是孟欢。他纵马疾驰,到了近前才勒缰停住,把一张小纸片呈给了楚依依。

楚依依接过纸片来看了一眼,就已脸色大变,道:“华公子,我们在官道上所布下的暗哨传信过来,说张应昌率领的两万官军已经出了黄石峪,往怀庆城赶过来了,半个时辰以后就会到此!”

听了此话,华不石大吃一惊,脸色亦是变了。他原本估计张献忠在黄石峪阻截官军,至少能拖延三个时辰以上,没想到现下才不到一个半时辰,张应昌的人马就快要到了!莫说现下城外的余爵却还没能够解决,就算是仅只攻打怀庆城,半个时辰也不够用!

楚依依道:“张献忠一向以勇悍著称,他麾下的八千人马也全都是精兵,在黄石峪设伏又占有地利之便,怎会这么快就被张应昌突pò

?莫非是暗哨探报时出了错,孟欢,你再去查实一下!”

华不石却叹了一口气,道:“探报应该是不会有错。我们大概疏忽了一点,张献忠当日未能当上三十六营大帅,想来心中不忿,是以此战不愿意出力。”

“八大王”张献忠在诸营义军当中,是实力仅次于王自用的一路,与高迎祥不相上下,只因他残忍好杀,声名不太好,而且当日李自成早早就对其他义军头领做了拉拢,众人才推举高迎祥当上大帅,而那位“八大王”想来并不服气。

派张献忠率领人马去阻截官军,亦是无奈之举。只因为王自用离去后,义军之中有战力的部队就仅剩下高迎祥和张献忠两家,高迎祥的人马必须留下来攻城,张献忠前去也就是别无选择了,却不料到头来还是出了问题。

楚依依道:“官军的援兵转眼就到,这可如何是好?张献忠真是该死,回头咱们非得找他算帐不可!”

三十六营义军本就不是一体,各路人马皆有自己的利益所在,张献忠想保全自家兵马不做损耗,不肯出全力堵截官兵,亦是可以理解的。

只不过这么一来,可就要耽误大计了。

华不石的眼珠转了几转,瞧见大家皆是满脸愁容,唯有厉虎脸上一幅悠然自得的模样,一点焦急之色也没有,当下问道:“厉虎,你好象全不担心,可是心里有了主意么?”

厉虎“嘿嘿”笑道:“石头老大,你又不是不知dào

,这行军打仗的事我是一窍不通,这当口儿哪里会有主意?我只是想着老大聪明绝顶,不管甚么时候总会想出办法,根本用不着我厉虎来担心。”

听这厉虎这般说,华不石也禁不住一乐,道:“你倒是知dào

偷懒!好吧,我确实有个主意,不过须得你和阿瞳帮忙。哎,我本是不想让你们与官军直接交手的,现在只怕也不行了。”

厉虎道:“老大只要有主意,那还能有甚么问题!和官军交手更是用不着多虑,我和三师兄都把脸蒙上,哪个还能认得我们是谁!”

华不石道:“这倒也是。好吧,你和阿瞳莫显露身份冲进官军的阵势,去刺杀总兵余爵,不过你们可得记住,只能够杀伤,绝对不可以杀死,可办得到么?”

厉虎道:“既然要杀他,直接宰了岂不痛快,老大又何须这般心慈手软!”

华不石脸上却是一沉,道:“我要留他的性命当然有用,只问你们能不能做到?”

厉虎道:“好吧,老大说留就留,自是没问题!”

他一向横蛮凶悍,桀骜不驯,可对于“石头老大”的话却不敢有半点违背。

华不石转眼瞧向西门瞳,西门瞳亦道:“师父放心吧!”

华不石点头道:“好,时间紧急,你们快去吧!余爵的刀法不弱,你们可要小心一些!”

二人应声答yīng

,提缰催马飞驰而去。

厉虎和西门瞳走了,楚依依道:“公子要杀伤余爵,却又不取他的性命是何用意呀?”

华不石微微一笑,说道:“两军交战,本就是双方主将的斗智斗力,余爵虽是将才,却也并非没有弱点,此番我就要让他引着义军攻进城去。”

第六百二十九章 冲阵刺将

两军交战,决定胜负的条件,除了兵力和士气,另一个极重yào

的因素却是主将.如若主将的能力不足,或者意志不坚,心无战意,必定只有一败涂第的结果。

余爵统军作战的本事在豫境各州府的总兵之中数一数二,自是没有问题,但现下他的意志却已经快要崩溃。

最初他并没有把义军放在眼中,认为对方不过是一帮毫无战力的乌合之众,但自被诱出城来陷入了重围,这位总兵大人才自知实是太过轻敌了。不过即便如此,余爵也并不认为这帮泥腿子有机会能击败他。

援军事先约定的时间未至,无疑是在路上受到了阻截,但是以对面义军的兵力,最多也就能阻挡张应昌的二万人马三四个时辰。身为大将,余爵所做出的判断与华不石相近,本都甚是准确,他当然也料不到义军被派去拦截的张献忠居然会不肯出力,从而导致张应昌的人马不到两个时辰就突pò

了黄石峪。

在余爵想来,只要守住三四个时辰,支撑到援兵抵达,就可以反败为胜。所以他利用小山包的地形,指挥兵士摆下了最擅防守的“玄武大阵”,又放火烧林,造成了“背火一战”之势,不仅让义军无法从背后袭击,更使得手下的兵士不得不拼死作战。

然而正当官兵已然稳固住防守,与围山的义军形成了对峙,眼看支持上三四个时辰全无问题,对方竟忽然让出了一个缺口,放任官军的兵士逃走。此举一出,战场上局势登时大变,余爵手下的兵士很快就逃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几百人再想守住这小山包几个时辰已经不可能了。

余爵这才意识到,对面的义军中实是有比他智谋更高的之人,现在无论是兵力或策略,他已经完全落入了下风,今日之战想要不败只怕是不成了。

尽管如此,余爵毕竟是大将之才,意志坚强,仍没有那般容易就被催毁,虽已明知要败,还是指挥着残兵列阵防守,打定了主意要坚守到底,与义军拼了一个鱼死网破。

仅剩的八九百人,已经无法再摆“玄武大阵”,余爵喝令他们排出最简单的圆阵。圆阵亦是擅防的阵形,结成之后总也可支撑一时。

而也就在圆阵将要结成之时,余爵却瞧见从义军的阵线当中驰出一匹战马,马上一名蒙住了面孔的黑衣人,手中提着一杆长枪,径直朝着山上冲了过来!

义军皆是步兵,官兵也都没有骑马,这一骑冲来甚是显眼,转眼间穿过了义军的队伍,冲到了官军阵前,只听得几声惨呼,最前沿的数名官军兵士被这黑衣人用长枪挑飞,跌出数丈开外,那黑衣骑士已冲进了阵来。

官军的圆阵本已经快要成形,被此人一冲,顿时又是一阵混乱。两军交战,即便是冲锋也是一拥齐上,这般单人独骑闯进对方的阵中,若不是拥有以一敌百的勇力,那就与送死没有区别。余爵见此情景,不由得心中大怒,连声呼喊调动阵形,喝令兵士冲上去围杀。

但见那黑衣骑士手中长枪连挥带扫,又刺杀了数人,但是陷在了众多官兵的包围之中,跨下的坐骑终是不免被刀枪刺中,嘶鸣着倒下。

可即便失了战马,那黑衣人却并不退却,舞动手中的长枪,冲到近前的几名兵士纷纷被击中倒下,而黑衣人乘势蹿至空中,竟朝着余爵所在的方向纵跃而来!

余爵看得出来,这黑衣人显然身具上乘武功,是以才敢单枪匹马冲进阵来,而此人的目标看来正是他本人。不过余爵此刻正处于圆阵的当中,身边有着数百兵士的保护,纵使来人真的有过人的勇力,要冲过重重防卫来杀他也是妄想。

在万马军中取上将的首级,那是谈何容易的事?那黑衣人莫非当他自己是张飞张翼德不成!余爵冷笑,手掌连挥,指挥身边的兵士冲过去堵截,定要把黑衣人拦住杀死。

※※※※※※※※※※※※※※※※※※※※※※※※※※※※※※若是先前手下有三四千兵士排出“玄武大阵”,对方的高手这般硬行冲阵余爵根本用不着去管,来人就必定要陷在阵中被众多官兵杀死。不过现下只有几百人,所摆的圆阵也就单薄得多,而且还未完全成形,为了避免被此人冲乱,余爵这才调动身边的兵士上去拦截围杀。

眼看着那黑衣人在距离十丈之外已被拦住,被上百兵士围在当中陷入了苦战,余爵心中一宽。然而也在此时,突有一股危险的警兆升起,令得他心中一颤,倏然转过身,却见一道剑刃已如同毒蛇一般刺到了咽喉!

刺出这一剑的是一名穿着官兵号衣的少年!

对方派出来刺杀他的高手并不只一个!远处那名黑衣蒙面人直接冲入阵中,其目的只是为了吸引余爵的注意,以及引开在他身边护卫的亲兵,而真zhèng

要出手的,却是早已混入到官兵之中的这个少年!

余爵急忙身体后仰,举刀上挡!一声斩金嘎玉的响声中,虽是勉强挡下了这一剑,但脖颈一侧已被划出了一条寸许长的伤口,在马背上再也坐不住,一个跟头跌了下来。

也就是在最后的瞬时间感觉到对方的一缕杀意,他才能及时惊觉闪避,若慢上一点儿,只怕这一剑就已穿喉而过了!饶是余爵胆量不小,从鬼门关的这一趟来回,也吓得他脸色惨白,魂飞魄散。

装扮成官兵的少年,自然就是厉虎。他捉住一名逃走官兵剥下号衣换上之后,趁着大队官兵变阵之际混进来,欺到了余爵的身边出手突施杀手。

厉虎所习练的武功本就是杀手的剑法,最擅悄无声息地潜近偷袭,如果不是华不石交待过必须留下余爵的性命,刚才的那一剑他便有机会杀了这位总兵将军。此刻见余爵滚翻在地,他哪里肯就此放过他,立时欺身抢上,手中软剑疾刺而出!

只听见“叮叮噹噹”地一阵连声脆响,火星四冒,两人的兵器已交击了五六下。

余爵身为大将,武功本是不弱,掌中的长刀更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刃,便是遇到了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也有一搏之力,只不过这次遇到了厉虎,却正好碰上了克星。

厉虎的“蛇翼剑”亦是宝刀,当然不会被对方的长刀削断,而他的剑法又是专走偏门的杀人剑法,最擅在对手失势时抢攻,以置人于死地。

余爵遭遇突袭从马背上翻滚了下来,厉虎得势不饶人,根本不给他站起来的机会,抢上前来便是一轮抢攻,接连刺出十余剑!只可怜这位余总兵在地上连滚带爬,东拆西挡,而他刀法虽好,却没有练过地趟刀,这般在地上打滚的战法决非所长,十成武功难以发挥出三四成。

血花飞溅中,余爵手脚肩背各处尽皆中剑,接着“叮”地一声,手里的长刀脱手,却是被厉虎一剑挑了起来。

余爵身上所受的各处剑伤虽不致命,却也绝对不轻,而且又失了兵器,到了这等地步已经全无抵抗之力了。正当他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却忽见那扮成了小兵的少年咧嘴笑了笑,说道:“石头老大交待过不能伤你的性命,今日就饶了你这狗官吧!这把刀和这匹马还不错,我就留下算做抵偿啦!”

厉虎说着身形一纵,已跳上了黄骠马背,而余爵的长刀还在他的剑上挑着,显是要把这宝刀宝马全都抢走。

直到此时,周围的官军兵士才算反应了过来,各持着刀枪拥上来抢救,却只见厉虎手腕一抖,寒光过处,五六条长枪已尽被削断。他竟是用剑挑着余爵那柄长刀护手,如同耍把戏一般旋转刀刃,便即削断了官兵的刺过来的一排兵器。

与此同时,厉虎双腿一夹马背,那黄骠马本是宝马良驹,一声嘶鸣便冲了出去。有宝刀在手,宝马在骑,厉虎如虎添翼,官兵最然人多,却哪里能拦挡得住,瞬时就被他冲出去十余丈,来到了西门瞳的身边。

“三师兄,走吧!”厉虎喝叫道。

西门瞳答yīng

一声,忽地掷出手中的长枪,穿透了一名官军兵士的身体,将其钉在地上,而身形借力倒飞,纵起丈余,落在了厉虎所骑的马背上。

余爵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两名刺客骑着他的宝刀,剑上挑着他的宝刀从乱成一团的官军阵中直突而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地扬长远去。他全身发抖,脸色由白转青,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恐惧。

那少年的话还犹在耳边,说甚么“石头老大”交待过不能伤他性命,余爵自是不知dào

“石头老大”是谁,想来多半是某一路义军的首领,若许便是那个谋略强过他的高人。

石头老大为何要留下他的性命,余爵一时想不明白,但他十分清楚的一件事,便是此战无论胜败如何,对方要取他的性命,实是如探囊取物,容易得很!余爵亦是习武之人,当然有自知之明,对方有顶尖高手的存zài

,以现在他手下的这几百兵士,根本就不足以保护他!

第六百三十章 陷城

余爵亦是习武之人,当然有自知之明,对方有顶尖高手的存zài

,以现在他手下的这几百兵士,根本就不足以保护他!

如果说先前大部分兵士弃阵逃走,余爵的斗志已丧失了一半,那么而到了现在,他最后的一点信心也被这次刺杀压垮。

反正也已失败了,何必再白白丢掉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他的统兵之才,本应当有更好的前程,得到荣华富贵,可若今**在这里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当一众兵士抢上前来携扶这位受伤不轻的总兵大人时,余爵颤声说道:“传我的将令,全军撤回怀庆城!”

义军所特意留下的安全通道依然存zài

,撤回城去自是容易得很。其实一众兵士也早有逃回城去的想法,此时主将有令,哪里还有半点迟疑?兵士们立时就行动起来,由几人架着余爵,数百人拥在周围,向包围圈的缺口之处跑了过去。

远处的山坡上,西门瞳和厉虎已经回到了华不石的身边。

厉虎对于放走了余爵心中仍是有些不甘,叫道:“石头老大,今天杀得真是不过瘾!明明能一剑宰了那狗官总兵,最后还是要留他一条命!“华不石微笑道:“你虽不过瘾,但是今日之战的胜败就取决于此。余爵此人精明干练,有大将之才,仅有的弱点便是贪图功名,有些怕死,只要真zhèng

威胁到了他的性命,此人的意志便会崩溃,现在他想必已经下令兵士撤tuì

了。“众人朝那座小山包眺望,果然瞧见官军的兵士已经不再抵抗,只一窝蜂地朝着山下逃去。

义军并不阻截逃走的敌人,只是集结起人马,紧随在后面掩杀。小山包距离怀庆城不过只有数里之遥,片刻之间双方的人马都已到了城门之下。

楚依依忽道:“妾身终于明白不杀余爵的用意啦!公子是想要留着他去赚开城门!”

张应昌所率领的二万援军半个时辰之内就会杀到,只有如此短的时间,就算消灭了城外余爵的人马,要强攻下怀庆城也已来不及,所以唯一的出路,只有设法赚开城门才行。

如果余爵被杀,即便城外残兵逃到城门口,那怀庆知府史东昌胆小如鼠,也定然不肯开门。但余爵既然还活着,他是怀庆的总兵,城内的兵士都归他指挥,自然不敢不遵余爵之命打开城门,身为文官的史东昌想要阻拦也不行。

华不石点头道:“不错!只要城门一开,义军便能乘虚而入,立时就能拿下怀庆城,此情余爵也并非不知dào

。不过他现下无处可逃,只有逃进城去方是活路,在自家性命和怀庆城之间,他定是会选保住性命为先。”

楚依依笑道:“余爵并不晓得张应昌的人马半个时辰即至,在他看来就算赔上了性命,怀庆城也不过能够多守一会儿而已,仍是难免被攻破,无关战事的大局,是以他更会以逃得老命要紧而下令开门。公子神机妙算,这位余总兵的弱点全都被你握于掌中,他就是想要不败都不行啦!”

华不石道:“夫人这可过奖了!其实此计能成,只得益于我们的消息比余爵更加灵通而已,并非华不石比他更聪明,如若易地而处,恐怕我也会做与他一般的选择,亦是难逃一败。余爵此人毕竟是有些本领,不可以小觑,日后若再在战场上遇到他,我们还须得小心为是。”

二人说话之间,怀庆城的东城门果然洞开,百余残兵拥着余爵逃了进去,而李自成的人马死死地咬在官兵身后,亦是跟入了城门。

城上的官兵慌了手脚,一些兵士朝下放箭,但稀稀落落的羽箭却又哪里能挡得入如潮水一般涌入城来的义军?一时之间城门内外杀声大作,义军已与城墙上的守卫短兵相接,杀在了一起!

三万余义军,是城上守军的十倍有余,而余爵进到城中之后早已逃得不知去向,官军缺少了主将,俱是乱做一团,多数都没有了斗志,这等接战的结果已经没有丝毫悬念了。

就在最后关头,这座怀庆古城,终于落入到了义军的手中。

※※※※※※※※※※※※※※※※※※※※※※※※※※※※※※怀庆城,乃是义军在豫境是攻陷的第一座府城。

当张应昌率领着援军赶到城下时,只能瞧见城墙上旌旗飘扬,却是义军的“闯”字大旗,三十六营大帅高迎祥穿着一身火红色的战袍立于旗下,威风凛凛。

义军足有三万以上人马,凭着张应昌的两万官军要夺回城池自是妄想。无奈之下,张应昌只得退兵,领着人马去到距离怀庆六十里的河内县城驻扎,并快马急报开封府,只等着巡抚大人再派来足够多的兵马,或是等明宣大都督张宗衡的大军从豫南归来,再行图谋攻打怀庆。

之前义军虽也曾经攻下过一些小镇和县城,但无论是规模大小、重yào

程度,以及城中驻守官军的数量,都远远不能与怀庆城相比。消息传到京师,顿时就使得朝野震惊,只因为怀庆这样的坚城都会被贼寇攻下,那么洛阳、开封等城池的安全亦是不免要令人担忧,而如若这些中枢重城有失,大明朝的江山也就难保了。

一夜之间,弹劾的奏章已铺满了皇帝的龙书案,所弹劾的对象当然并非是史东昌和余爵,他们这等芝麻小官还未放在朝中大臣的眼里。大部分的奏章,皆是列举陈述河南巡抚范景文的不是。疏于防范、用人不当、支援不力等等罪状尽数罗织到了他的身上,这位范大人的乌纱似已难保。

当然也有为范景文辩护的人,说三边总督洪承畴和明宣大都督张宗衡皆是手握数万重兵,专司剿匪之责提督,可他们却一个放流寇入豫,一个不去救援,才令得怀庆有失,所以并不应把过错全都归到范景文这一方巡抚的身上。

而向皇帝递上请命书,愿意率军剿匪收复怀庆的武将亦是不少,其中便有时任昌平县总兵的左良玉。这位左总兵早年间在辽东边境与后金做战战功赫赫,一向以骁勇擅战闻名,被称为“辽东第一猛将”,只是数年前因朝廷长期拖欠军饷,麾下的兵士哗变镇压不利而遭贬官,再获得起用时便只得到了一县六品总兵的微职。

王屋山“富贵山庄”的庄主左竣花,正是左良玉的叔叔。

如何处置范景文,以及派谁去剿匪,是让远在京师的皇帝朱由检去心烦头疼的事,与别人无关。华不石此时亦是在头疼心烦,只不过使他忧虑的缘由和皇帝当然不同。

庆阳镇丁府后院的厢房里,这位大少爷已经有三天没有出屋,而今天他更是对着一张纸笺长吁短叹,一脸郁闷忧愁的模样。

这纸笺是李自成写给他的回信。

当日义军攻入怀庆城,华不石并未跟他们一同时城,而是带着“恶狗门”的一众弟子回了庆阳镇。他毕竟不是义军,也不便在这种时候显露身份,给门派招惹麻烦,也就不能进城去喝李自成许诺过的庆功酒了。

虽然华不石并未进城,却让楚依依和“千花坊”密切关注怀庆城里的动静,很快就得到了不少消息。

义军占领了怀庆城后,找到官府的粮仓,将仓中的三十万石粮食取出,按比例分配给三十六营的各路人马。这本是义军强攻坚城的目的,当然无可厚非,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正是令得这位大少爷不快的原因。

怀庆城本是颇为繁华的都市,城中的商贾富户也是不少。义军进城后的一日之间,几乎所有的商铺店面都遭到了洗劫,而那些有钱人家的屋企宅院亦是不保,还有不少的商贾被义军抓了起来,逼迫他们交出所有的金银财宝,否则便要被斩首示众。

更有甚者,一些兵士在城中杀人放火,烧毁了好几条街的院落房屋,杀死了不少百姓。整个怀庆城遭到了一场空前的浩劫,百十年来形成的豫北一带最为富庶的商都,几日之内便已被劫掠一空!

早在碧萝山的时候,李自成便对华不石说过,攻打怀庆只为了获取粮草,并不会侵占其他产业,华不石也深以为然。谁知现在攻下了城池,却是如此的结果,这位大少爷心中极是不快,只因在这个当口他不便进城,只得写了一封信函叫人带到城中交予李闯将。

在信中,华不石劝李自成应当约束义军,不可在城中大肆抢掠,更不应当随便杀人。

要知dào

此次义军攻打怀庆,所有的江湖门派的帮众弟子固然已被调走,而城里的富绅大户也并未出力相助官军守城,所以才能如此顺利地破城。如今义军进城后的这等行径,日后若再要攻来其他的城池,当地的门派势力,为保住自家的利益必定会戮力帮zhù

官兵,义军此举也相当于给自己徒增了不少敌人。

华不石的信送出两日后,才收到了李自成的回函,也就是现下摆在这位大少爷面前的这张纸笺。

第六百三十一章 牛肉烧饼

华不石的信送出两日后,才收到了李自成的回函,也就是现下摆在这位大少爷面前的这张纸笺。

李自成在信中言道,自从进城之后,他便严令碧萝山的人马不得在城里劫掠杀人。可是三十六营由十余路义军组成,各家均有各自的治军之法,想要约束别人却是无能为力。

昨日李自成去见高迎祥,将华不石信中所说的道理摆出,高闯王亦觉得有理,于是颁下帅令,禁止义军在城中烧杀抢掠。然而禁令虽下,执行的结果却并不理想,各营义军依旧各行其事。尤其是“八大王”张献忠,昨天更是率众抢劫了城中的好几家富户,杀伤了三四百条人命。

先前未攻下怀庆时,只因各路义军都有着共同的目标,如若不能攻下城池便难以生存,所以对高闯王的号令能谨遵执行。如今进了城,吃饭的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各人心中所想的变成了如何获取更多的金银财宝,而高迎祥亦不是那种擅于治下的统帅,各家义军首领对他的帅令也就不当成一回事了。

此次三十六营义军攻打怀庆之战,名义之上以高迎祥为帅,其实各路人马皆是由李自成指挥。此战既然大胜,李自成在义军之中的威望自是一日千里,同时却也难免遭人妒嫉。如今在怀庆城中已传出了李自成功高盖主的谣言,又有人给李自成取了个绰号,名为“太上王”,说高迎祥唯他之言是从,将来李自成定要顶替高迎祥成为“闯王”。

在这等情形之下,李自成也只好低调行事,不便于过多地干预高闯王的命令,以免让他人生出误会。

李自成倒是十分坦率,在信中将这些难处都一一陈述,只请华不石能够谅解。

华不石这两天本就一直闷闷不乐,看了李自成的回信之后,心情就更加忧郁,此刻坐在屋中的椅子上出神,双目呆呆地凝视着窗棂外面,花园里栽种的一丛丛的花草。

门外脚步声轻响,却是杨绛衣走进屋来。她手中端着一只托盘,盘上放着一碗稀粥和几碟小菜。

“公子一早起来就不曾吃过早餐,只在屋子里看信,莫不是李大哥送来的这封信上有甚么不好的消息么?”杨绛衣把托盘放在桌上,开口问道。

华不石转过头来望向杨绛衣,却不回答,说道:“姐姐,你说我们帮义军攻下怀庆城,会不会是做错了?”

杨绛衣道:“攻下怀庆城,不仅救了义军数万人马,还使得碧萝山寨里的万余流民不致于捱饿,怎么会是做错了呢?公子莫要胡思乱想啦,还是先喝几口粥吧!”

说话间她端起稀粥,递到华不石面前。华不石伸手接过碗来,拿到嘴边勉强喝了一口,又放回了桌上,道:“怀庆城里的那些商贾富户,其实大多都是无辜之人,城池一破,他们的财产就被抢掠,还有一些人给无端杀死,岂不都是被我们所累么?”

杨绛衣道:“义军的将领兵士大多都是穷苦农户出身,自来就受到富绅地主的欺压,在他们眼里但凡是有钱人皆不是好人,如今既攻下了城池,他们抢掠城里的商贾富户也是难怪。”

华不石道:“你说的这些我自是晓得。不过有钱人并非全是坏人,也并不皆是欺压穷人的恶霸,有许多老老实实的商人,他们做生意赚钱,就与农民从田里种出粮食一般,亦是辛苦劳动所得,这般横遭抢掠,实是冤枉!”

杨绛衣一双美目瞧着这位大少爷,见他满脸执着认真的神情,不禁嫣然一笑道:“我说你有时候聪明,有时却象是一个书呆子!”

华不石沉脸道:“我正自苦恼,姐姐何必取笑我?”

杨绛衣道:“绛衣可不敢取笑公子。好吧,你且说说,若两者择一,你是愿意看着李大哥的人马和碧萝山寨的流民全都饿死,还是怀庆城里的商家富户财产被抢掠?”

华不石想了想,道:“这两者我都不愿意,但非要择其一的话,小弟还是更希望保全碧萝山的灾民多些。”

杨绛衣道:“这不就是了!若重新做选择,你仍然会帮义军攻城,现在又何必坐在这里无谓懊悔?这世上之事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也难有十成的圆满,只是事在人为,我们也只能力求无愧于心而已。以公子的聪明,这个道理还没有想明白么?”

华不石听了此言,眼睛忽然一亮,伸手一拍桌案道:“好一个事在人为,无愧于心,我明白应当怎么做了!姐姐当真是我的红颜知已,只说了一句话就点醒了小弟!”

他说着已站起身来,往外就走。

杨绛衣一把拉住他的手,问道:“喂,你要到哪里么?”

华不石道:“我要到怀庆城里去求见高迎祥和各路义军的头领,劝说他们约束部下,不在城里烧杀抢掠,此事李大哥不便去做,我却是可以做!”

杨绛衣道:“你又不识得他们,就这般前去,想见到他们只怕都难,何况那些义军的首领定然都不是好说话的人,你把自己当成诸葛亮么,可以舌战群儒把他们全都说动?”

华不石道:“姐姐刚才也说过了,凡事都无对错,只有事在人为。我们既帮着义军攻下了怀庆城,就应当尽lì

保全城中商贾的性命和财产,无论成与不成,华不石都要去试一试!”

听得这位大少爷语气甚是坚决,杨绛衣知dào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当下也不再劝,说道:“好吧,你若一定要去,绛衣陪着你便是。不过现下你还是先把早饭吃了,省得到时候空着肚子,没有气力说话。”

华不石哈哈一笑,道:“姐姐说的是,不过这清粥小菜哪能填饱肚子?我们一起到街上去吃几个牛肉烧饼,方能多些力qì

,也好舌战群英!”

自从怀庆城被围之后,庆阳镇上就日渐冷清,现下虽是大白天,街上的行人也并不多。华不石杨绛衣各牵了座骑从丁宅出来,上马驰过了两条街,来到了一家挂着“靳记大烧饼”小面摊前。

牛肉烧饼乃是豫境的特产,比碗碟还大的老面饼皮里包上切成碎末的酱香黄牛肉,煎成了金黄颜色,上面再洒上白芝麻,热腾腾香喷喷,滋味甚是不错,之前华不石就来这小摊上吃过好几次。

几天以来这位大少爷心中彷徨,不思茶饭,到现在才终于做出了决定,肚子也开始觉得饥饿。寻常人只吃一个就能饱的牛肉烧饼,他一口气就要了四只,拿过两只放在自己的碟子里,另外两只则放到杨绛衣面前。

“姐姐跟着我远途前来豫境,这些日子可也清瘦了不少,就多吃些补一补吧!”

杨绛衣听得不禁莞尔,说道:“别人都是吃人参燕窝来补身体,你却拿牛肉烧饼给我,倒也别致。”

华不石笑道:“姐姐若要吃人参燕窝那也容易,不过我倒觉得这牛肉烧饼的味道更好些,如若宁宁在这里,她也定会喜欢吃的!”

一提要小宁宁,杨绛衣眉头微蹙,道:“也不知dào

宁宁在碧萝寨现在怎样了,寨中没有留下多少粮草,不知她有没有饿肚子?”

华不石道:“姐姐不用担心,李大哥已经派人运粮草回去山寨,她定然不会捱饿的。待得此间的事情一了,我们就去把她接来,以后我们就待在一起,再不分开了好么?”

虽然先前所定的“婚约”只是说笑,但是自从在甘林镇上遇到小宁宁起,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华不石和杨绛衣都已把那个伶俐可爱的小女孩当成了亲人,仅只是分开了几天而已,居然就有了些许的挂念之意。

杨绛衣道:“好啊,只是黄伯父那边要须得好好与他们说才行……”

她的话未说完,忽然“咦”了一声,道:“那边扬起那么多的风尘,不知是哪里的人马往这镇上来了?”

华不石转头望去,果见远处的大道上尘土飞扬,显然是有不少人马正朝着庆阳镇奔了过来,而所来的方向正是怀庆城所在的北面。

庆阳镇只是一个小集镇,仅有两三条街道,而华不石和杨绛衣吃饼的面摊正是位于镇子当中最大的一条街上。

只听得远处有人叫喊道:“不好啦!强人来抢劫啦,大家快逃呀!”

一时之间,街道上鸡飞狗跳,行人各自奔逃,街边还开张的商铺本就不多,此时也都纷纷关门上板。

小面摊的摊主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此刻也忙不迭地收拾,一面对华不石道:“对不住啦!强人要来,小人得收摊了,公子和姑娘也快点儿跑吧!”

华不石要的四只烧饼刚摆上桌来,还没有来得及吃,那摊主便要连碟带碗地收走,却忽觉得瓷碟一沉,又落回了桌上。摊主用力再夺,可那碟子好象生了根一般长在桌子上,竟再也移不动半分,仔细看时,才发xiàn

碟子的另一端已被两只纤纤玉指捏住,却正是杨绛衣出手抓住了瓷碟。

第六百三十二章 总哨刘爷

摊主用力再夺,可那碟子竟好象生了根一般长在桌子上,再也移不动半分,仔细看时,才发xiàn

碟子的另一端已被两只纤纤玉指捏住,却正是杨绛衣出手抓住了瓷碟。

“小哥儿用不着害pà

,这个面摊只管摆在这里,我可担保那些强人决计伤不到。”说话的却是华不石。

虽然惊诧于这个身材苗条的美女两只手指上怎会有如此大的气力,但摊主现下也顾不上想这许多,索性就连面摊也不要了,转身便跑,躲进了街旁边的小巷子里。

一会儿工夫以后,远处扬起的烟尘已经到了镇前,却是一大队足有三四百人马。这些人多数持着刀枪棍棒各种兵器,有些还披着粗陋的甲胄。虽然并未打出旗号,华不石仍能轻易认出,他们正是从怀庆城里过来的义军。

队伍当中只有两三人骑马,大部分皆是步兵,进了镇来,只听得一名骑在枣红马上的大汉喝叫道:“这里大概就是庆阳镇啦!听说这镇子上的有钱人不少,弟兄们只管捡大户的宅院去抢,有胆敢反抗的就给我杀了!”

这大汉想必是这队人马的首领,但见他生得满脸横肉,臂膀粗大,肩头上斜披着一块暗褐色的护胸皮甲,腰系牛皮大带,显得颇为彪壮。在那匹枣红马的鞍桥上,搭着两只西瓜大小的铜锤。

兵士们听到这大汉的喝令,顿时四下分散,去劫掠镇上的富户。

那骑红马的大汉看了一眼面前的街道,又大声喝令道:“把这条街上店铺的门板都给我砸开,凡是银两和值钱的东西全带回去!”

义军兵士应声答yīng

,纷纷到街边去砸门。这大汉骑马走在街上,却忽然瞧见就在前面不远之处,大道当中的一个面摊前面,端坐着一男一女两人。

如果街道上行人众多,这两人坐在摊子上自然不会有多么显眼,只是现在整条街上的人全都跑得一干二净,路两旁的商铺也全都门窗紧闭,唯有这么一个面摊还摆在街中,这两人悠然坐在木桌前,这大汉想看不见都不容易。

大汉一挥手,跟在他身边的四名兵士立时会意,快步走上前去,来到了面摊之前。

“喂!你们是干什么的,坐在这里挡路,不要性命了么!”一个兵士大声喝问,另外三人已粗手粗脚,要去掀桌砸摊。

就在此时,只听得“砰砰砰砰”四声闷响,四人竟全都倒跌了而出,重重地摔在地上。

只听得那女子说道:“对不住,我们已经答yīng

过摊主,这个面摊可不能让你们砸坏。”

骑枣红马的大汉见状大怒,喝叫一声:“大胆!”纵马驰上前去。街上的百十名义军兵士见此情形,也都顾不上再砸门抢掠,全都跟在首领的身后直冲了过来。

那大汉在摊前提缰勒马,却眼见地上散落着四只烧饼,刚才对方居然只用这几只牛肉烧饼就打翻了四人。他又见那四个被打倒在地的兵士一个个鼻青脸肿,口里痛叫连声,一时间竟爬不起来,想来被打的着实是不轻。

再看那一男一女二人已从桌前起身,走在街心,在大街当中并肩而立。

这骑着枣红马的大汉倒也并非全不识货,知dào

对方所用的这一手定是上乘的武功,再看这一男一女的气度不凡,显非寻常之辈,心中也不免有些惊疑,当下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打倒我手下的弟兄!”

华不石冲着大汉拱了拱手,道:“在下石潇,她是家姐石雪,请教将军贵姓大名?”

他在碧萝山住的时日不短,来到怀庆府也已有十多天,还帮义军出谋划策攻下了城池,可是对义军当中的将领却多半不识。在碧萝山时这位大少爷只住在后山,来到了怀庆也多是待在庆阳镇上,除了李自成李过郝摇旗等几人以外就未曾见其他的义军头领,皆是有意要避嫌之故。

这一队前来庆阳镇劫掠的人马,华不石虽能确定他们属于三十六营义军,却并不知是哪一路,才有此一问。

那大汉答道:“本将军姓刑,人称‘刑红狼’的就是我!”

“刑红狼”的名号,华不石倒是听说过,是来自于晋境大同府浑源州的一路义军,却是属于鱼腩之流,实力远不能与张献忠、高迎祥等相比,也难怪他手下的这些兵士们队形散乱,衣甲兵器皆不齐整。

他又一抱拳道:“原来是刑寨主,多有失敬!在下听说贵军的大帅高闯王已颁下了命令,禁止义军将士烧杀劫掠,刑寨主却率领部下到庆阳镇上来打劫,敢情是未接到此令么?”

听到此话,刑红狼粗眉一皱,脸色已阴沉了下来。

高迎祥的帅令一出,立kè

就发遍了义军各营,他当然早就接到了。只不过进了怀庆城之后,大大小小的各路义军没有不到处抢掠的,他手下的兵士不多,实力较弱,在城里抢劫争不过张献忠那些大鲨鱼,听人说城南二十里处有一座庆阳镇也颇为富庶,便兴冲冲地带着弟兄们前来大捞一票,却没想到刚进镇来就遇到这么两个人,还张口就抬出了高闯王的命令。

他冷哼一声,道:“义军的帅令,你们是怎生知dào

的?难道你们是官府的奸细,专门打探我们义军内部的消息么?弟兄们,给我把这两人抓起来!”

刑红狼明白到庆阳镇打劫是违反帅令之举,不易分辩,可要是就此回去却又不甘心,索性来了一个猪八戒倒打一耙,把这两个人说成是奸细,先下手抓起来再说,也省得他们捣乱。

百十名义军兵士得了首领的命令,顿时各持刀枪冲上前来,把华不石和杨绛衣团团围在当中,更有数人直冲上前来拿人。

却只听见“呛”地一声清鸣,却是杨绛衣的巨剑“赤雪”已然出鞘,接着寒光一闪,冲在最前面的几名义军只觉得手上一轻,五支枪头和两枚刀头“叮叮噹噹”地掉落在了地上!

“赤雪剑”本就是削铁如泥的宝刃,杨绛衣出剑更是快极,这些义军兵士全来不及反应,手里的兵器就只剩下了半截。若不是杨绛衣手下留情,只削兵器而没有去砍他们的脑袋,这七人恐怕已经死了。

这一剑出手,令得周围的义军兵士俱是惊慌,一时之间竟不敢再贸然上前。

华不石大声道:“且慢动手!我们只是生意人,并非官府的奸细,高闯王的帅令我们是听一位好朋友说的,他也是义军三十六营的头领之一!”

刑红狼道:“哦?你那朋友是哪一家的头领?”

华不石道:“他就是高大帅麾下的‘八路闯将’李自成。”

华不石实在不愿和义军动手拼斗,到了现在也只好把李自成的名字说出来了。说到关系,这位大少爷与李自成算是结拜的兄弟,但现下他只说成朋友,想来刑红狼也须得留几分情面。

刑红狼斜睨着华不石,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问道:“你是李闯将的朋友?”

华不石道:“正是。”

刑红狼却忽然哈哈大笑,道:“你冒充旁人的亲戚朋友,我也不知dào

真假,偏偏说是李闯将的朋友,却休想能瞒得过去!”

华不石道:“刑寨主莫非不相信?”

刑红狼道:“本将军当然不信,不过莫要说我冤枉你,我让你见一个人,好叫你无话可说!”

他转过头吩咐道:“去把刘总哨请来!”

一名义军兵士应声而去。

华不石眉头微颦,与杨绛衣对望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迷惑之色,都不知刑红狼叫人去请的这位“刘总哨”是何许人也。

所谓“总哨”并非是正式的官职名,而是绿林山寨里对统领人马的大头目的俗称。

片刻之后,只听得一阵马蹄声响,一骑从远处驰了过来。原本包围在周遭的义军兵士纷纷向两侧避闪开道路,让这一骑驰了进来。

这是一匹乌骓马,不仅骠壮,而且通体乌黑油亮,没有一根杂毛。马是宝马良驹,马背上的骑士亦威武雄壮,甚是不凡。

此**约三十岁左右模样,肩宽背厚,十分健壮,虽然骑在马上看不出身高,但至少也有七八尺以上。而他并不象寻常的义军将领那般披挂战甲,只穿着一身青黑色的锦袍,领口和袖口都用金丝绣边,头上亦是戴着一顶镶金嵌玉的四方平定巾。

观其相貌,却是鼻直口方,棱角分明,下巴上留有寸许的短须,两道剑眉入鬓,一双凤眼眯缝,却透出深邃而凌厉的光。若不是肤色稍有些黝黑,倒真能算得上是一个极为英俊的美男子。

在乌骓马的鞍桥边,挂着三根三尺来长的粗铁棍,用链条相连,想来便是他的兵器了。

见到此人,华不石颇感意wài

,只因为以他的眼光,一眼便能看出这位“刘总哨”气度不凡,显然是身具上乘内功的征象。义军之中不乏武艺不错的将领,但所练的大多是专擅冲锋陷阵的寻常枪棒功夫,李过、郝摇旗等人皆是如此,真zhèng

修习有上乘武功的一流高手,华不石倒还没见到过。

第六百三十三章 三节长棍

义军之中不乏武艺不错的将领,但所练的大多是专擅冲锋陷阵的寻常枪棒功夫,李过、郝摇旗等人皆是如此,真zhèng

修习有上乘武功的一流高手,华不石倒还没见到过.

乌骓马在刑红狼面前勒住,马上之人开口道:“刑寨主,我们不是已经讲好,你率领部下进庆阳镇募集财物,刘某在镇子外面守候,何故又叫人把我唤进镇来,可是出了甚么事么?”

此人嗓音雄厚,中气十足,但说话语气却是不紧不慢,又无感情,令人听在耳中不免生出一种莫名的阴沉之感。

而在他说话之时,游目四顾,阴鸷凌厉的目光从华不石脸上一扫而过,却在杨绛衣的身上稍稍停留了片刻。

刑红狼道:“我知李闯将营中军令严格,进镇劫财的事情本也不敢劳动总哨刘爷出手,只是在这个镇子里有两个人,本寨主怀疑是官府的奸细,他们却自称李闯将的朋友,这才特地请总哨爷过来认一认。”

刘总哨道:“你说的就是这两个人么?”他说着朝一旁的华不石杨绛衣一指。

刑红狼道:“就是他们。”

刘总哨道:“刘某从来没见过这两人,据我所知李大哥在怀庆也没甚朋友,他们说的当然是假话。”

刑红狼一拍鞍桥,对华不石喝道:“你也听见了,这位刘爷是李闯将的结义兄弟,碧萝寨的总哨副寨主,他都不识得你们,还有甚么话说!”

他转脸又对那刘总哨道:“他们冒充李闯将的朋友,当真是胆大包天,就请总哨刘爷来处置吧!”

这刑红狼身为一寨义军的首领,倒也不是全无心计。

他刚才眼见杨绛衣用牛肉烧饼打倒了四人,又一剑削断了七把兵器,显然厉害非常,自己手下兵士即便人多势众,当真要拼杀起来也必定要损伤不少。刑红狼素知这刘总哨武功高强,派人去请当然不只是为了让他认人,而是顺水推舟,把这块硬骨头交给他来对付。

而此时华不石已然猜到了这位刘总哨是谁。李自成手下的将领不少,不过与他结义兄弟的却没有几个,碧萝寨的副寨主更是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刘宗敏。

初到碧萝山的时候,华不石就曾经听田见秀的提起过,李闯将麾下有四员大将,人称四大金刚,为首的便是刘宗敏,其武功智谋皆比其他三人更高。只是当时刘宗敏率部外出打粮不在山寨里,所以无缘结识。而这一次攻打怀庆城,刘宗敏也并未随着义军大队人马同来,所以华不石一直都没有机会与他见面。

却没想到,与这位刘大金刚的初次见面,竟会是在这等情形之下。

华不石拱手说道:“这位可是刘宗敏刘将军么?石潇久仰大名了!”

那刘总哨斜眼瞥向华不石,过了片刻才道:“不敢。”

华不石道:“敢问刘将军,李闯将所有的亲戚朋友,你全都识得么?”

刘宗敏皱了皱眉,道:“李大哥和刘某是同乡兄弟,他的亲戚朋友我虽不全认识,至少也识得十之八九。”

华不石道:“那便是说,仍是有一两成你并不认识。我再请问将军,这些日子你可都与李闯将在一起么?”

刘宗敏道:“没有。近期我另有军务,昨日才赶到怀庆城。”

华不石道:“这就是了,既然李闯将的朋友你有一两成不识,且刚刚回来未及与他深谈,又怎能肯定我所说的是谎话呢?不妨与你说,李闯将数日之前还到庆阳镇来与石潇会过一面,你若回来得久些,他定会对你提起。”

刑红狼道:“胡说八道!数日前三十六营义军都在攻打怀庆城,李闯将怎会到这里来?刘总哨,这两人明明就是官府的奸细,不用与他们啰嗦,只管出手拿下就是!”

刑红狼急于解决掉这两人,以免得妨碍他在镇上劫掠,自是希望刘宗敏越快动手越好。

刘宗敏却并不着急,瞧了刑红狼一眼,道:“刑兄弟此言差矣,他们既然自称李闯将的朋友,若不说个清楚,刘某怎么能随便动手?”

他的目光转向华不石,道:“你适才所言也不无道理,我的确不能肯定你们是不是李大哥的朋友。不如这样吧,二位跟着刘某一同回怀庆城,见了李大哥的面自然真相大白,不过这位姑娘武功不弱,为了避免发生意wài

,须让我封住穴道,怎么样?”

华不石全然不会武功,杨绛衣若让刘宗敏封穴,无疑等于束手就擒,把两个人的性命全都交到了对方的手上。刘宗敏提出这等条件,若不是认为把华不石两人吃定了,便是把他们当成了全无江湖经验的小孩儿。

华不石一怔,忽然“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刘将军,你若真有本事就不妨拿下我们,何须耍这种把戏?”

刘宗敏脸色一沉,道:“我本是给你们一条活路走,并非耍甚么把戏,你们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就休怪刘某不客气了!”

杨绛衣上前一步,手中的“赤雪”巨剑一振,道:“谁要你客气,放马过来就是!”

那刑红狼眼见双方说僵,心中大喜,道:“刘总哨,不必客气,先抓住这两个奸细再说!”

刘宗敏却并不急着纵马上前,只是伸手拿起挂在马鞍桥上的三根铁棍,将其首尾对在了一起。

原来这三根铁棍的末端皆有细密的螺纹,可以旋转接合在一起,变成一整条丈许来长的大铁棒,才是刘宗敏的兵器,要不然这三根铁棍都仅有三尺来长,用在军阵之中冲杀实是太短了些。

但见他神色泰然,不紧不慢地旋转铁棍,将那三根铁棍逐一接合,又用力拧紧,似乎生怕在使用时断开一般。待得三根铁棍都接好了,又拿在手里掂了掂。

刘宗敏接棍的动作一直都不快,但就在瞬时之间,众人眼前一花,在尖利的破空声中,铁棒的一端竟已点到了杨绛衣的胸前!

这一招算不得偷袭,却实是比偷袭更加突然!

只因为刘宗敏原本行动缓慢,却在瞬时间发动攻击,速度何止变快了百倍。尽管众人的目光一直都紧盯着刘宗敏的动作,可十个人当中却至少有九人未能看清他是如何从马背上蹿起,直纵三丈,出棍击向杨绛衣的。

杨绛衣当然并不属于那九人,金铁交鸣有若龙吟,两人的兵器相交,“赤雪”巨剑已挡下了铁棍!

却在此时,华不石忽然一声大叫:“小心他棍头!”

也就在这一声喊叫的同时,只听得“叮”地一声脆响,刘宗敏的铁棍前端竟倏然变长了七寸,竟刺出了一支枪头!

原来刘宗敏的兵器不是铁棍,而是一条铁枪!

杨绛衣挥剑挡住铁棍,棍端本是悬在她的身前,此时枪头疾出,正好刺到了她的咽喉!再想用巨剑挡已然不及,她偏头疾闪,总算勉强闪过这一枪,枪尖从颈侧掠过,竟割断了数缕青丝,飘落而下!

刘宗敏出招攻击本就突然,这一下枪头利用机簧弹出,实是堪比最歹毒的暗器,令人防不胜防,若不是华不石大叫了一声,加之杨绛衣反应奇快,定然躲不过去的!

杨绛衣勉强闪过这一枪,身形不由得一晃,巨剑也被带得一偏。刘宗敏却毫不停顿,抓住机会连连抢攻,把一条一丈七寸长的铁枪使开,层层枪影犹如乌云一般,朝杨绛衣直压了过去!

火星飞溅之中,二人已交手了十余招,杨绛衣竟被迫退了五六步。

以武功而论,杨绛衣并不在刘宗敏之下,但她的“大力伏魔剑法”本是极重气势的武功,只因为刚一交手就差一点被对方的突袭刺中,心中惊骇失去了先手,以至于气势大受打击,这才落于下风。而刘宗敏的枪法十分狠辣快捷,一占优势便步步进逼,全不给杨绛衣喘息还手的机会。

刑红狼和一众义军兵士虽未能看清楚刘宗敏是如何出手,现下却都能瞧得出这位刘总哨大占赢面,顿时七嘴八舌地喝彩叫好。华不石则退到了一边,凝目观望着二人相斗,脸上的神情甚是平静。

先前刘宗敏一出手,华不石便已看出他所用的并非是棍法,而是枪法中的突刺招式,是以瞬时想到此人的兵器是枪而非棍,于是出声提醒,使得杨绛衣避开了突袭。

此时杨绛衣虽居于劣势,这位大少爷却并不太担心,因为他十分清楚杨绛衣的剑法守势森严,即使刘宗敏的枪法凌厉凶狠,却是决计攻不进去的。

而以华不石的见识,已瞧出了刘宗敏所用的枪法,是淮阴“铁枪门”下的“天狼枪法”。

“铁枪门”本不是什么大门派,但门中传承的“天狼枪法”却颇具特点,最擅长跃起突刺。刘宗敏的这路枪法修习已久,火候精深,且他身高臂长,腰力强悍,正是最适合习练这路枪法的体质。

不过华不石亦是知dào

,“天狼枪法”终究是偏门武功,遇到专克邪门厉鬼的佛门绝技“大力伏魔剑法”,定是占不到便宜。

第六百三十四章 利令智昏

转眼二人已拼斗了二十余招,杨绛衣虽一开始被逼退了几步,现下却已经不再后退,而刘宗敏连续二十多枪的强攻猛刺,却俱是徒劳无功,全被对方的巨剑封住,久攻不下之时,枪法也不禁一慢。

就在此时,华不石大喝一声:“姐姐反攻!”

杨绛衣似乎与这位大少爷心有灵犀一般,他的这一声呼喝才喊了头一个字,“赤雪剑”已然反卷而上,迎着刘宗敏的枪头劈了下去,正是“伏魔剑法”中的强攻招式“开天式”!

“噹”地一声巨响,枪剑相交,刘宗敏的铁枪顿时沉了下去,而华不石的一句话四个字喊完,杨绛衣已连劈了四剑!

四次交击,刘宗敏连封带挡,退后了三步,才勉强抵挡住,而此刻攻守之势已逆转了过来。“大力伏魔剑法”最重气势,杨绛衣一旦占先,又连续劈出八剑,每剑皆是“开天式”的同一剑式,气势却是一剑比一剑更盛,刘宗敏左支右拙,连连后退,已颇显狼狈。

刘宗敏是一个身高八尺,肩宽背厚的大汉,杨绛衣在女子中虽不算矮,比起刘宗敏却矮上不止一头,且身材纤秀。然而此时二人交手,这彪壮的大汉居然被一个纤弱女子用这一式强劈硬砍的剑法逼得节节后退,全无还手之力,实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刑红狼的眼力再差,到了现在也看得出刘宗敏已经不行了,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便要败落,心里又气又急。他实在想不到对方一个女子的武功竟如此高强,而刘总哨要是一败,今日再想抢劫庆阳镇只怕便要成了泡影。

刑红狼目光一转,立时对身边的兵士使了个眼色,又朝着华不石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其意是命令这几名兵士悄悄过去把那白衣公子抓来。这手持巨剑的女子虽然厉害,但那个白衣公子却似乎不会武功,只要能把他捉住当成人质,想必也能够起到要胁之用。

然而,那几名兵士还未及移动,一个声音却在刑红狼的身后响起:“喂!那个骑红马的大个子,你若想活命就别打甚么鬼主意,先瞧清楚状况再说!”

刑红狼大惊回头,却只见街道的另一侧,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整队青一色黑衣劲装骑士,竟有一两百人之多。这些人俱是挎着四尺长的马刀,全副武装,身后则背着两尺多长的牛皮筒套。

而刚才出声说话的,却是一个乱发蓬头,腰带上插着阔剑的黄衣凶人,骑在一匹黄骠马背上,在他身边还有另一名黑衣少年,虽然未持兵器,却是一脸的冷竣神色。这二人站在马队之前,显然是这群黑衣骑士的首领。

这么多骑士出现,刑红狼本应当早有所察才是,只是先前他和一众义军兵士皆全神关注于刘宗敏和杨绛衣的拼斗,直到对方出声这才惊觉。

而此时场中二人的拼斗也已分出了胜负,杨绛衣连劈了二十余剑,刘宗敏终于无可抵挡,一声轻响,头顶的四方巾已被砍落,掉在地上变为了两片,就连嵌在方巾额前的一块碧玉也被剑锋齐齐劈断!刘宗敏踉跄退出几步,持枪拄地,一头黑发却已披散了下来。

只因为杨绛衣知dào

刘宗敏是李自成的部将,这才留手未将剑势发尽,若非如此,这一剑便可以把他头颅也连同方巾一般劈成两半。

对方手下容情,刘宗敏自也十分清楚,然而他虽然逃得了一命,脸上却满是怨恨之色,倒拖着铁枪回转到乌骓马前,翻身上马,对刑红狼道:“刑兄弟,刘某本领低微,抓不住这两个奸细,甚感惭愧,这就回城了!”

刑红狼手下有三百多兵士,如果只有华不石和杨绛衣两个人,他自可以依仗着人多一拥齐上,总能够把他们拿下,但眼见着对面竟有一两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士,而且就连武功高强的刘总哨也败在了人家的手下,今日肯定是讨不到任何好去了。

他当即一挥手,喝道:“我们也撤,回怀庆城!”

一众义军兵士当即收队后撤,却忽听有**声道:“且慢!”

刑红狼转头看去,见说话的正是那个白衣公子石潇,喝道:“你还想怎样?”

华不石上前一步,说道:“你们要离开也可以,不过须得把从庆阳镇上抢掠的财物全部放下,一两银子也不准带走!”

刑红狼手下的兵士一进镇就四处砸门劫掠,直到遇见华不石和杨绛衣后才停下手来,却已经劫掠了不少屋宅和店铺。此时有许多兵士的手上都提着从镇上抢来的东西,怀里也揣满金银细软,即使算不得满载而归,却也绝非是空手。

听了华不石此言,刑红狼不由得怒气上冲。

其实劫掠对于义军来说亦是常有的事,尤其是象刑红狼这等手下人马不多,实力偏弱的小股义军,以前在晋境时也没有能力去攻打有官兵驻守县城,唯有的生财之道便是抢掠一些小村集上的乡绅地主。

此次攻下了怀庆城,刑红狼本以为可以大发一笔横财,却没想到进得城去只分到几百石的粮食,而城中的那些豪富人家的财宝全被张献忠等几路实力强悍的义军抢去,他连残羹剩汤也没捞着,随后高闯王又发下了禁止,不准各路义军打劫。

好容易在这庆阳镇上得到些实惠,华不石不仅破坏了他的好事,如今还要他把已抢到手的东西吐出来,刑红狼又怎么能受得了?

他当即吼叫道:“姓石的,你可莫要欺人太甚,想与我们义军为敌么!”

华不石却并不示弱,缓缓道:“我并不想与义军为敌,不过你率众劫掠民财,不管是不是义军都容不得你!如若不叫手下兵士放下财物,你们就休想活着出庆阳镇!”

刑红狼道:“好!那就看咱们谁出不了镇!弟兄们,给我结阵迎敌!”

听到头领一声令下,义军的兵士们纷纷列队集结,过了好一阵子,才排成了一个方阵。

数百人以上规模的拼杀,结成战阵当然比一窝蜂乱斗要强得多,然而刑红狼的手下显然并不时常结阵,一个简单的方阵也乱哄哄地排了半天,最后结成的阵势也是队列歪斜,稀稀落落,更有一些兵士手上还提拿着抢来的东西舍不得放下。

华不石冷眼瞧看,一直等到义军的兵士的阵势结成,才猛然一挥手掌。

“呛”地一声清鸣,两百柄马刀同时出鞘,霹雳营的一众弟子已提动马缰,摆出了冲锋的架式。

义军有三百多兵士,人数看似多过霹雳营一半有余,但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训liàn

素质,与霹雳营这等精锐骑兵相比都差得太远,双方的战力全不在一个层次之上。只要一接战,义军的兵士立kè

就得损失惨重,一败涂第。

偏生刑红狼并非统兵之才,利令智昏之下,对双方的强弱之势居然判断不出,还在想着自己一方人多,打起来多半能够取胜。

站一旁的刘宗敏倒是瞧得心知肚明,却并不阻止刑红狼的不智之举,反而策马缓缓后退。他先前败在了杨绛衣的手下,固然又羞又恼,却也痛恨受了刑红狼的利用,此刻有意要让刑红狼也吃一个大亏,反正他自己武功高强,就算刑红狼全军覆灭,他也能够逃得出去。

眼看着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却只见远处扬起了一缕烟尘,一骑从镇外飞驰而来,马背上的骑士还未到近前,已扯着喉咙高声呼喊:“刑寨主,石公子!都是自家人,不要动手啊!”

驰进镇来的是一匹白色战马,马上的那名一身白袍银甲的小将,华不石却是识得,正是李过。

李过纵马而至,转眼就冲到了双方人马所列的阵势之间,才急忙勒马停住,叫道:“刑寨主,刘叔,这位石公子是鸿基叔父的结义兄弟,大家都是自己人,可莫要生出误会!”

刑红狼愣了一愣,看了看李过,又瞧了一眼刘宗敏,道:“这个小子当真是李闯将的结义兄弟么,怎的刘总哨也不识得?”

李过的脸上身上皆沾有不少尘土,额头上渗出汗珠,显然是从怀庆城一路急奔而来,喘着粗气道:“石公子是近日里才从湘境前来,以前没到过豫境,所以连刘叔也未曾见过。”

李自成虽然名义只是高迎祥的部将,但经过攻打怀庆城一战,在义军之中的威望已超过了大多数头领,俨然仅次于高闯王而已。刑红狼听到李过所言,却也不敢开罪李自成,当下道:“罢了,既然是李闯将的结义兄弟,我就不和他计较了,这就收队吧!”

此时一旁的刘宗敏却冷笑了一声,道:“刑寨主虽不计较,人家可未必肯放过咱们呢!”

刑红狼闻言脸色一沉,道:“那他还想怎样!”

李过骑着马从镇外飞驰而来,只瞧见刑红狼的兵士在街上列阵,正与华不石和“恶狗门”的众人对峙,却并未看清楚场下的局势。此时听到刘宗敏一说,他才发xiàn

对面的两百名霹雳营弟子刀已出鞘,一个个杀气腾腾,提缰带马,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bèi



第六百三十五章 庆功宴

李过骑着马从镇外飞驰而来,只瞧见刑红狼的兵士在街上列阵,正与华不石和“恶狗门”的众人对峙,却并未看清楚场下的局势。此时听到刘宗敏一说,他才瞧见对面两百名霹雳营的弟子刀已出鞘,一个个杀气腾腾,提缰带马,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bèi



李过自非刑红狼那种草包可比,只一眼就看出这队精锐骑士的厉害,实非刑红狼的那几百个缺衣少甲的步兵能挡。连忙纵马上前,驰到华不石的身前跳下马来,说道:“石公子,这只在是一场误会!叔父听说有一路义军人马出南城往庆阳镇方向来了,就知dào

事情不好,命侄儿出城追赶拦截。其实大家是自己人,既所幸都没有伤损,石公子也莫要与刑寨主计较,就这般算了吧!”

华不石沉声道:“刑寨主率领部众到庆阳镇上劫掠,我只不过让他们放下抢来的财物,就可以离开,可是宽宏得很吧!”

双方间隔不远,华不石虽是对李过说话,刑红狼亦能够听得见,当下怒叫道:“他娘的,本将军带着弟兄们到这个镇上,抢的又不是你家的财产,关你个鸟事!”

只听见“嗡”地一声响,却是旁边的厉虎一振手中的阔剑,喝道:“老大,何须与这种嘴里不干不净的家伙啰嗦?不用半盏茶工夫,我管叫他们一个不留!”

眼前着双方又要闹僵动手,李过急忙劝道:“大家且慢,听我说一句话!刑寨主,劫掠之举确是有违帅令,石公子之言并非无理,不如你让弟兄们把东西放下吧……”

李过一句话还未说完,刑红狼已大叫道:“有违帅令又怎样!弟兄们拼了性命打下怀庆城,高迎祥说一句话就不准抢,这算是哪门子的帅令?你们李闯将不抢是你家的事,又怎能挡着大伙儿发财!再说那张献忠,刘国能,罗汝才,哪一个不比我抢得多,你怎的不去管他们,却又跑来管我刑红狼的闲事!”

这位刑寨主本就十分贪财,这几天在城里抢不到东西又受了一肚子气,哪里肯听李过的话。

李过无奈,又转过脸来对华不石道:“石公子,刑寨主也是我们义军自家的弟兄,当日也曾推举过高闯王当三十六营大帅的,石公子看在鸿基叔父的面上,也算是卖我李过一个人情,放他们走吧!”

华不石沉着一张脸,却并不答话。

李过见华不石不言语,只道是他有些心动,连忙趁热打铁,道:“哎,鸿基叔父还说,攻下怀庆城的当天,没有请石公子一起进城喝上几杯酒实是不应该,是以特地嘱咐了小侄,一定要邀公子进城去,他要在总兵府里大摆庆功酒宴,与公子一起喝个痛快!”

闻听此言,华不石目光一转,道:“不知dào

鸿基兄的庆功酒甚么时候摆?”

李过道:“只要公子进城去,庆功酒随时都可以摆。”

华不石道:“我看今日黄昏戌时不错,就在那个时候摆吧!不过既然是庆功酒宴,自是越热闹越好,我想让李将军替我带句话给鸿基兄,请他邀三十六营义军的各路头领也一起来喝酒,可办得到么?”

李过一怔,道:“这个……”

在此之前,华不石一向不和李自成之外的其他义军接触,在碧萝山时亦是独居在后山,这自是为了避嫌之故。然而今日这位大少爷却忽然提出要邀所有的义军头领一起吃酒,实是大出李过的意料。

见李过支吾,华不石道:“莫非以李大哥的面子,还邀请不到这些人么?”

李过道:“那当然不是,石公子既有吩咐,李过自当把话带到,叔父也定能邀动各家义军头领一起来喝酒的!”

华不石点头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即然这么说了,我就暂时放他们一马。”

他说着话一摆手,身后两百名霹雳营弟子齐刷刷地放下了马刀。

片刻之后,刑红狼已带着手下兵士退出庆阳镇,李过也拜别了华不石,与刘宗敏一齐策马而去。

离去之时,刘宗敏回过头来,阴鸷的目光掠过华不石和“恶狗门”的众人,却又在杨绛衣的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似乎对于败给这个外表纤弱的美貌女子心有不甘。

杨绛衣对于刘宗敏的目光却毫不在意,只望着华不石道:“你到怀庆城里和义军首领喝酒,难道不怕给门派招惹麻烦么?”

华不石道:“若一点险也不肯冒,任何事情都不会成。”

杨绛衣道:“你可是想要借着酒宴的机会,劝说各路义军头领不烧杀劫掠么?”

华不石道:“不错。刚才那个刑红狼其实说得没错,张献忠,刘国能,罗汝才那些人在城里抢得比他多得多,我们阻止不了大鳄鱼,只管他这等小泥鳅实是无用。”

杨绛衣颦眉道:“可是那些大鳄鱼的胃口那么大,你又怎能劝服他们不去抢食呢,到时候你可莫要也被鳄鱼一口吞掉了才好!”

华不石道:“姐姐先前也说过,事在人为,但求无愧于心,便是困难,我也须得试一试。”

杨绛衣凝望着他的脸,道:“那好吧,我随你一道进城去赴宴!”

华不石喜道:“有姐姐陪着我,就好象有了观音娘娘保佑一般,事情至少容易了一大半!”

杨绛衣啐道:“你就会耍贫嘴,我哪儿有观音菩萨那么大的本事!”

※※※※※※※※※※※※※※※※※※※※※※※※※※※※※※华不石并没有等到黄昏戌时才出发。他从街上回到丁府后,交待了楚依依几句话,就和杨绛衣二人骑上了马,往怀庆城而去。

二十多里路程骑马驰行用不到半个时辰,午时刚过,两人就已经进了怀庆城,且面见了李自成。

攻下城池之后,碧萝山的人马并不象大多数义军队伍那般,抢占城里各处宅院官邸居住,而是在距离城墙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安营扎寨,李自成现下也正在军营中。

自当日攻城一战以后,李自成就未与华不石见过面,此时相见十分欢喜,紧紧拉着这位大少爷的手道:“三天没见,可把哥哥想坏啦!本想到庆阳镇去看望石兄弟,偏生这一进了城来就被许多琐事缠住,实是脱不开身!”

华不石道:“鸿基兄军务繁忙,何须挂念小弟?不过我此次进城,倒确是有事要请兄台帮忙。”

李自成道:“可是摆庆功宴的事情么,石兄弟尽管放心,我已发了贴子给各家义军的头领,际时他们一定都会来的!”

华不石道:“这可有劳鸿基兄了!不过小弟前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李自成“哦”了一声,道:“不知是甚么事?”

华不石道:“刑红狼率众到庆阳镇上劫掠民财的事,鸿基兄可知dào

了么?”

李自成道:“李过已告sù

我了。高闯王本已颁下了帅令禁止烧杀劫掠,只是城中各路人马皆不遵守,依然我行我素,那个刑红狼更是太不象话!我知石兄弟此番进城来多半是为了劝说他们,可是你想一想,这些人连帅令都不遵守,岂是到宴席上喝几口酒能劝说得动的,我看兄弟这般做只怕是要白费气力了!”

李自成毕竟聪明,对华不石也甚是了解,立时就能猜到这位大少爷请客吃酒的用意。

华不石道:“小弟也知要劝说他们定不容易,不过仍是想试一试。我提前了三个时辰进城来,是想请鸿基兄帮忙,引见小弟去见一见高闯王。”

李自成皱眉道:“石兄弟是想从高闯王身上着手,禁止各路义军再行劫掠么?唉,要知现下三十六营其实只是各路义军的联盟,高闯王虽是众头领推举的大帅,亦不能完全指挥得了他们,颁下了帅令众人不遵,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华不石微微一笑,说道:“有了当日王自用的事,我岂会不知dào

这当大帅的处境?其实小弟想见高闯王,是想在义军之中谋一个职位干干。”

李自成闻言一愣,随即大喜,道:“石兄弟是旷世之才,堪比古时的诸葛武候,既肯投效义军,高闯王定会高兴得睡不着觉!来来来,当哥哥的这就带你去见闯王!”

华不石道:“鸿基兄过奖了,华不石可不敢当。”

要去见高闯王,杨绛衣自是不便跟随。李自成唤来了高婉容,让她陪着杨绛衣在帐中闲坐喝茶,便拉着华不石的手出了营寨,骑上马直奔怀庆城中心的十字大街。

十字大街是怀庆城中最繁华的所在,而街上最为高大雄伟的建筑,本来是怀庆的知府衙门,现在则变成了高闯王的临时帅府。

二人在红漆大门外下马,只见门前站着不少头扎红巾,手持刀枪的义军,守卫甚是森严。李自成是闯王最亲信的部将,这些兵士自都识得,只招呼了一声,便带着华不石直接走进了大门。

半盏茶的工夫之后,华不石已来到衙门大堂后面的一间侧厅中,见到了三十六营义军的大帅,闯王高迎祥。

第六百三十六章 何为精锐

半盏茶的工夫之后,华不石已来到衙门大堂后面的一间侧厅中,见到了三十六营义军的大帅,闯王高迎祥。

对这位高闯王,华不石久闻其名,此时得见,却见他约莫四十来岁,中等身材,身着一件月白缎子的锦袍,白面长须,容貌和善,甚至颇有些世故圆滑的模样。以外貌而言,高迎祥倒更象是一个商人,而不似统领着兵马杀官造反,南征北战的一方义军首领。

华不石听人说起过,高迎祥本是出生于康富之家,祖辈皆是生意人,而他本人亦曾经营过买卖,只因为官逼民反,时势造人,才成为了义军的统领。

李自成向高迎祥做了引见,华不石待要躬身行礼,高迎祥却已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他,满脸笑容道:“都是自家人,华少爷不须多礼!鸿基早就对本帅不只一次提起过华少爷,也讲过‘恶狗门’售卖兵器给我们义军的事,此次攻打怀庆城,华少爷更是居功至伟,说起来本帅还须多谢你才是!”

华不石道:“闯王这般说华不石可是愧不敢当,售卖兵器本就是对我们两家都有利的事,攻打怀庆城在下也不过是出过一点主意,哪里就能当得起甚么功劳?”

高迎祥道:“不管怎么说,华少爷对咱们义军帮zhù

不小总是不会错的!来来,先坐下说话!”

他极是热情,拉着华不石的手走到一旁一张椅子前,让这位大少爷在椅上坐下。

待得三人都已坐定,李自成道:“大帅,我这位华兄弟已经说啦,有意要投效义军,跟着咱们一起干呢!”

高迎祥喜道:“此话当真么?这可是太好啦!”

华不石道:“小可的确有如此之想。不过华不石终究是一家门派的主事人,门下有数百帮众弟子,却不能够全不顾及,是以小可投效义军须得有一些条件,还请高闯王勿要见怪!”

高迎祥道:“有甚么条件,华兄弟只管提出,只要本帅能办到之事决不推辞!”

华不石轻咳了一声,说道:“义军要当真是具有实力之师,能够与大明朝廷的官军相抗,有望打出一片锦绣天下来,华不石自当率‘恶狗门’投诚,绝无二心。如若不然,投入到义军以后朝不保夕,天天被官军追杀围剿,全无希望可言,华不石就算自己有意投诚,也须得要为本门众多弟子考lǜ

,不能断送他们的前程。”

华不石是一派的少掌门,“恶狗门”如今在湘、粤、闽境皆有分舵,声名势力已非昔比,门下的弟子和家财产业更是不少,以常理而论,他要投入义军肯定不会全无所图,李自成和高迎祥也早有所料。但是听到这位大少爷竟提出了这么一个条件来,却是这二人都没有想到的。

现在各境义军虽然声势浩大,但真zhèng

要与朝廷官军对抗实力却还差得远,若不是这样,三十六营的几万人马也不会从晋境被赶到豫境来了。

高迎祥坐在椅上,一时之间沉默无语。

李自成却道:“我们举义杀官造反,自是为了有朝一日打出一片天下,夺下大明朝皇帝老儿的江山来!这些年和官兵打仗,虽是有输有赢,各擅胜场,可咱们义军弟兄却也是越打越多,越战越强,只是不知dào

在华老弟眼里,怎样的部队才能算实力之师呢?”

华不石道:“小弟以为,所谓实力之师,兵力至少要有五万之众,作战勇猛,纪律严明,且有英明的统帅和擅战的将军率领。也只有这样的精锐之师,在当今的乱世之中方能成就大业,打出一片天下来!”

高迎祥道:“如今怀庆城中的三十六营义军,人数虽没有五万,却也有三四万人,其中不乏精锐兵士。高某不敢自命是英明的统帅,军中擅战的将军倒是有不少,例如鸿基便是。”

华不石道:“所谓精兵,最重yào

的便是令行禁止,军纪严明,如今怀庆城里的义军确有三四万人不假,不过恕华不石直言,他们不过是一群全无纪律的乌合之众,不但与精锐相差甚远,说是军队都十分勉强,高闯王传下的帅令无人遵行,便是证明。”

听了此话,高迎祥的脸色沉了下来,已有些怫然不悦。

李自成道:“此话说的虽然没错,可是精锐之师并非三五日就能练成,三十六营的人马本就是由晋豫两境的各路义军临时集结而成,战力参差不齐,纪律也难免会差一些,此节华老弟理应知晓才是!”

李自成说话时瞧了华不石一眼,目光中略带埋怨之意。三十六营义军的状况,华不石明明知dào

,这等情形也并非是在短时间内就能改变得了的,可他却提出了这么一个不可能达成的条件才肯加入义军,岂不是有意要让高迎祥下不来台么?

李自成和华不石可以算是结义兄弟,相识已有些时日,交情甚深,就算有些难堪也无所谓,可是高迎祥今日才与这大少爷初次见面,李自成刚刚引见他前来,华不石这般做就不免要使得高闯王心生芥蒂。

华不石却似乎全没有瞧见李自成的眼色,说道:“三十六营义军本来并非是一家,华不石自是知dào

。眼下义军虽然攻下了怀庆城,却只能算一时侥幸取胜,现在豫南的明宣大都督张宗衡,和晋境的三边总督洪承畴这两路人马不日便会到来,到时候这般临时拼凑起来的数万人马又岂能守住城池?由此看来,三十门营义军前途实在并不乐观。”

这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高迎祥的脸色已有些铁青,若不是看在李自成的面上,只怕立时就要叫人把华不石这只大乌鸦赶出去了。

眼见李自成和高迎祥都紧崩着脸,华不石却忽然微微一笑,道:“不过在下却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三十六营义军真zhèng

成军,即便一时还不能变为精锐,至少可以提升战力,足以与官军的人马一战,或许还有机会守住怀庆,不知dào

高闯王愿不愿意听?”

此话说出,李自成眼睛一亮,他素知华不石智计高明,既然如此说,想来必有良谋。

高迎祥却颇有些怀疑,只沉声说道:“华兄弟既有好计,本帅自当洗耳恭听。”

华不石道:“现下义军人马有三四万之众,单论兵力已是不少。只是现下大多数人马皆是一盘散沙之状,各家有各家的利益所在,各有所图,所以才实现不了令行禁止,打起仗来难以统一指挥调度,无法真zhèng

集聚起力量与官兵相抗,可是这个道理么?”

这句话其实说中了义军现下不能成军的症结所在。三十六营是许多路义军的联盟,每一路人马皆是相对独立,只听从各自头领的指挥,而各家义军首领却又不免有自己的小算盘。正如当日攻打怀庆时,负责阻击官军援兵的张献忠想要保存自家的兵马,不肯出力与官军周旋,使得攻城的大计几乎功败垂成。

高迎祥听得微微点头,李自成则大声道:“华兄弟说得太对啦,就是这么回事!可是如何才能统一各路人马的利益,华兄弟可是想到了好办法么?”

华不石道:“这三万余人马分属各家,自难统一其利益,若都成了一路,利益也就一致了。其实在下想的办法也很简单,便是收编所有各路人马。”

“收编?”李自成颇觉意wài

,“现下三十六营由十余路人马组成,想收编他们谈何容易,各路义军头领又怎么会同意把手下的兵士交由我们收编?”

华不石道:“要办成此事在下已有了计策,只不过却须得付出一些代价才行。据华不石所知,这怀庆城的府库内至少有三四十万存银,高闯王占领了府衙,这些存银想必也得到手了,只要用这些银两为代价,便可以收编城中所有的义军人马为闯王所用了。”

怀庆城是豫北一带最富庶的商都,其繁华实不下于洛阳、开封等大城,衙门府库内的存银肯定不会少,三四十万两实是华不石颇为保守的估计。

高迎祥皱了皱眉头,道:“前日我们攻进知府衙门,确是发xiàn

了三十多万两存银,本是要留做购置兵器军备之用。”

华不石道:“这便行了。我们就利用这三十万两,把现下怀庆城中的各路义军全都收编到闯王麾下,具体的办法,在下都已想好了!”

高迎祥的脸上尚有犹豫之色,李自成已拍掌道:“若能收编三四万义军,使他们真zhèng

为我等所用,花费三十万两银子实是划算得很!华老弟,快把你想的法子说出来,好叫高闯王和鸿基听一听!”

华不石在帅府里坐了足足两个时辰,与高迎祥和李自成三人在厅中述谈,直到戌时快到,三个人才一起出来。

出门之时,高迎祥和华不石二人倒是神色如常,李自成却满脸喜色,神采飞扬,好象是捡到了宝贝一样。

第六百三十七章 指认

怀庆城的总兵府距知府衙门不算远,仅相隔着两条大街。

义军攻入城池时,余爵早已携带着家眷亲兵逃之夭夭,义军占领总兵府时并未遇到抵抗,是以此处的门庭屋舍保存得甚是完好,府中的家俱也都没有损毁。

由于义军进城以后到处劫掠,现下怀庆城里大部分的商铺都关了门,街上的酒楼饭庄更是没有一家开张,倒是这座总兵府的厅堂宽大,十分适合排设宴席。

黄昏时分,天色渐暗,府门前挂起一排大红灯笼,李自成早就安排了碧萝山的兵士在此知客迎宾。而大堂里更是摆出了十多只八仙大桌,只等着各路义军的首领们到来。

当华不石和高迎祥、李自成一同骑马到来时,杨绛衣和高婉容早已在门外相候,与她们一起的还有另一位美女,却是楚依依。

见了这位大少爷,杨绛衣道:“你怎的去了这许久,我还以为你出了甚么事情呢!”

华不石微笑道:“小弟与高闯王、李大哥在帅府中谈得高兴,一时忘了时间,倒是让姐姐担心了。”

楚依依也走上前来,却是递上了一卷纸笺,说道:“公子吩咐的东西,妾身已经准bèi

好啦!”

华不石伸手接过纸笺,并不查看便收入袖中,道:“这可有劳依依夫人了。”

总兵府的大堂足有数十丈宽,便是摆了十余只大桌也一点儿不显得拥挤。此时堂内四壁皆点着灯台火烛,堂前用大红纸写着“庆功宴”三个大字,又噼噼啪啪地放起鞭炮,倒也是颇有气氛。只不过摆设大宴的诸多事宜皆是齐备,唯有酒菜却一盘也没有端上来,就连茶水瓜子也未见踪影,各张桌子上皆是空空如也。

经过了攻打怀庆城的这一战,李自成在义军之中的威望非以前可比,他发贴请客,便是张献忠也不能不给面子,更不要说旁人。戌时将至,大堂内的各张八仙桌前已经坐满了人,怀庆城中十八路义军头领已尽数到来,不少人还带了副将和随从,堂内的客人共计有不下百余。

大堂正中的一张桌前,高迎祥坐在上首的主位上,李自成陪坐在他的身侧,华不石则在下首,杨绛衣和楚依依分居于这位大少爷的两边。

只因为各张桌子上茶酒全无,众人只能干坐着,但因见到大帅高迎祥也在厅内,大多数人心里虽觉得有些奇怪,却也不便于提出抗议。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忍耐不住,大声叫道:“喂,李闯将!你不是请大伙儿来吃酒么,怎的什么也不端出来,难道要叫俺们喝西北风不成?”

李自成抬眼看去,见叫喊之人,是绰号“冲天柱”的刘大年,亦是一路义军的头领,当下站起起身来,道:“今日鸿基将各位请来,确是要摆设大宴让大伙儿吃喝痛快,不过在酒菜端上之前,高大帅尚有事情要宣bù

,请大家莫要着急。”

他转向高迎祥,道:“高闯王,众位弟兄已全部到齐了,请您开始说罢!”

高迎祥点了点头,从桌前站起,轻咳了一声道:“各位兄弟,我等杀败官军人马,攻下了怀庆城,实是三十六营合盟以来的首次大胜,确是该当庆贺一番!这庆功宴本是应当由本帅来摆,不过鸿基抢先摆了也是一样,大家都是自家兄弟,也就无须计较了!”

他略为一顿,接着道:“夺下城池,自是靠着在座的诸位兄弟的英勇杀敌,不过还有一人为我们出谋划策,定下引诱那狗官余爵出城的妙计,亦是功劳不小!此人便是与本帅同桌而座的这位石潇公子,他现已决定投奔咱们义军,与我等共举大事,从今往后大家皆是自己人了!”

高迎祥介shào

之时,华不石站起身来,向厅内的众人抱拳作礼。

坐在各张桌前的十八路义军头领,绝大多数之前都未曾见过华不石,但见他身形瘦弱,相貌普通,又是一副文人的打扮,也就当他是前来投奔义军的落魄书生,俱是不将其放在眼内,连拱手还礼也懒得做,只奇怪这么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高迎祥怎会让他坐在首桌上。

唯有“八大王”张献忠、“曹操”罗汝才等少数的两三人,听见高迎祥说到日前引诱总兵余爵出城的计策是此人所出,才对华不石多瞧了几眼。

高迎祥又道:“石公子为我们攻城立下了大功,本帅现委任他为我们三十六营义军的总参军之职,借此庆功宴之机,通报与诸位得知!”

华不石连忙作揖道:“石某无德无能,实难担此重任,还请大帅收回成命!”

高迎祥哈哈一笑,道:“石公子精通兵法,智计高明,足以担得起此任,况且又已立了大功,就莫要推辞了!”

其实让华不石当参军,是早先三人在帅府中早已议定好的,此时这位大少爷只不过是故做一下姿态,当下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说道:“高大帅如此信任,石潇也只得愧受了!”

参军在军队之中,本是属于一个可大可小的职位。往大里说,身为参军者为主帅出谋划策,无论治军亦或作战,皆能起到十分重yào

的作用,而以小而论,便是参军之职并不能直接统领兵士,更象是一名慕僚,并非是真zhèng

的将领。

这“三十六营总参军”听起来甚是威风,但所谓的三十六营本就是一个联盟,便是高迎祥这个大帅都难以指挥得动各路义军人马,华不石这总参军自然就更加有名无实了。

是以高迎祥虽然郑重宣bù

了任命,大多数的义军头领依然未动声色,只有几人随意拱了拱手,以示恭贺之意。

此时只听得有人道:“高大帅,你的话可是说完了么?如果讲完了,就快把酒菜都端上来了吧,你们都不饿,俺刘大炮可是饿啦!”

说话的正是那粗人“冲天炮”刘大年。

此时高迎祥已在桌边坐了下来,华不石却道:“且慢,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高迎祥道:“石参军有话就请说罢!”

华不石道:“以前石潇不在义军之中,对于义军的事情自也不便过问,现下既蒙高大帅赏识,让我做了这三十六营总参军之职,有些话就非说不可了。”

他上前几步,走到了大厅的当中,说道:“据我所知,前日高大帅便已经下了明令,三十六营各路义军,不得烧杀抢掠平民百姓,可是就在今天一大早,却有人带着麾下兵士到城东南庆阳镇劫掠财物。”

华不石目光一转,已盯住了坐在屋角一张桌前的刑红狼,道:“刑寨主,你便是那个公然违反帅令的人,可有甚么话说?”

刑红狼早上带着人马到庆阳镇劫掠,却被这位“恶狗公子”阻挠,虽然不是一无所获,得的东西也实在不多,心中甚是不快。李闯王摆这庆功酒,他本无甚心情赴宴,但听说所有的义军头领都来,就他不来实是不太妥当,也就勉强来了。

刚才听高迎祥介shào

华不石,并任命他为总参军,刑红狼就已有了一些不祥的预感,只想往别人的背后缩,省得被他瞧见来找他晦气。哪知这么做仍是无用,这石潇立时就找上了他的碴,把他率众劫掠的事了说了出来。

刑红狼一张长满横肉的脸上有些变色,却摆手道:“石参军胡说些甚么?我从今天早上到现在一直都待在城里,何时到庆阳镇去抢劫了,你肯定是认错人啦!”

他不愧是一寨首领,反应倒是不慢,索性来了个死不认帐。反正只要他不认,手下的兵士自也不会承认,石潇一时间多半拿不出证据来,高迎祥也就不能把他怎样。

华不石倒没想到这刑红狼竟有混赖的这一招,说道:“是么?从庆阳镇上劫掠财物尚在你的军营里,被你抢过的百姓也不在少数,石某随时都能找几人前来指认,刑寨主还能不承认么?”

刑红狼连连摇手道:“我们‘红狼寨’里有的是财物,都是我手下弟兄们的,你怎能说成是劫掠来的,你想要污陷我,就算找来证人也都做不得数!”

其实要举证刑红狼率兵劫掠,华不石自有不少办法可让他无可辩驳,不过要去找寻证人证物,却得费上一些事才行。此时忽然听见有人朗声说道:“刑寨主今天早上带着人马去庆阳镇劫掠,本人可以作证确有此事!”

众人的眼光循声望去,却见说话的是一名身着青色锦花袍,身材伟岸,肤色黝黑的大汉,正是刘宗敏。

刘宗敏身为李自成的部将,本是与李过、田见秀、郝摇旗等人同坐在旁边的一张八仙桌边,但见他起身走到了大厅当中,指着刑红狼道:“刑寨主,刚才你说今天整日都待在城里未曾出去,但辰时你领着人马出南门时,把守城门的碧萝山弟兄都瞧见了,在出城记录簿上还有你的亲笔签字,难道还能混赖得了么?”

刑红狼闻得此言,只气得满脸通红,腾地站起身来,叫道:“刘总哨,你……你竟然出卖本寨主!”

第六百三十八章 责众

刑红狼闻得此言,只气得满脸通红,腾地站起身来,叫道:“刘总哨,你……你竟然出卖本寨主!”

早上刑红狼带人去庆阳镇抢劫,约了刘宗敏一同前往,是因为怀庆的南城门由碧萝山的人马把守,没有帅令本是不能随便带兵出城的,有刘宗敏在才能通融开城。原本二人已经说好,劫掠之事由刑红狼和手下兵士去做,刘宗敏无须插手,而抢到的财物三七分帐,刘宗敏可得到三成。

哪知有华不石和“恶狗门”人马的阻挠,刑红狼这一行抢到的东西实是太少,与原本估计的相差甚远,而刘宗敏又败在杨绛衣的手下,灰头土脸,回城之后刑红狼没有按先前约定瓜分财物,刘宗敏也未开口索要。本以为此事就此了结,却没想到在这个关头上,刘宗敏居然跳出来作证,狠狠咬了刑红狼一口。

到了这个时候,刑红狼就是再想不认也不行了,当下大声道:“不错,本寨主今天早晨确是带弟兄们出城,到庆阳镇去打劫了,可那又怎么样?这几天你们哪一家人马没有在城里抢劫,大街上那些商铺,还有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钱财银两都是被谁抢去了!八大王,你没有抢么?还有你曹操,你老回回,你扫地王,你上天猴,难道都没抢么……”

怀庆城里的十八路义军,大概除了高迎祥和李自成的人马,没有一家不曾打劫过城中商铺和富户的财物,只不过抢归抢,在这个当口却谁都不肯承认,刑红狼还未说完,立时便有几人出声喝叫。

“刑红狼,你莫要瞎说!”

“他奶奶个熊,想污赖本王么!”

“姓刑的,快给我闭嘴!”

“你再乱说别怪老子不客气!”

大堂之内如同炸了锅一般,响起了一阵吵嚷之声,直到高迎祥呼喝一声:“大家都不要吵了!”才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等到吵嚷之声消失,华不石才开口道:“高大帅,不知dào

身为将军,有意违反帅令不遵,该当何罪责?”

高迎祥道:“按军规当立斩!”

华不石转过脸望向刑红狼,喝道:“刑寨主,你也听到了,高大帅刚刚颁下帅令不到三天,你便公然违令,且证据确凿,可没有话说了吧?”

尽管三十六营只是各路义军的联盟,但在名义上亦是一支军队,违犯了帅令要按军规处置也可以说得过去。只不过在此之前有几百个人违犯军规无人指认,也就没有追究,偏生到了刑红狼的身上,就被华不石抓了出来,又有刘宗敏在旁作证,他想要抵赖也不行,这只能说是霉星高照。

刑红狼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猛然怒哼了一声,道:“本寨主违反了军规又怎样,大不了咱家弟兄不干这个甚么三十六营了,大家一起回晋境去!”说着挥手一甩袍子,抬脚便向门外走去。

然而还没等他走出两步,只听得李自成厉声喝道:“违抗帅令按律当斩,哪有这般容易走?来人,把刑红狼拿下!”

话声未落,已从大门外面冲入了一伙兵士,各执着刀斧和绳索,朝着刑红狼扑了过来。刑红狼身为一寨首领,本也算得上是一员猛将,但冲进来的兵士足有十余人,全都是彪壮大汉,论膂力并不在他之下,大家一拥齐上,根本就容不得刑红狼反抗,顿时就将其制住,用绳索紧紧捆绑了起来,摁压着跪在了地上。

众人朝门窗外面望出去,这才发xiàn

在总兵府的大堂之外的院子里,不知何时竟已出现了百余名各持兵器,全副武装的兵士,把整座大堂团团围住,看衣甲装束全都是碧萝山的人马。

这等阵仗一出,大家心中皆是一惊,而到了此时刑红狼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大是不妙,恐怕当真在劫难逃了。他的脸上一片煞白,已失去了血色,但毕竟天性悍勇,嘴里兀自大叫道:“好你个李自成,勾结姓石的小白脸暗害我,我刑红狼做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华不石几步走到了刑红狼的面前,低头望着他道:“刑寨主,你现在死了,可是觉得冤枉么?是不是认为那么多人都违了帅令劫掠民财,就抓了你甚不公平?”

刑红狼道:“就是这样!他们人人都违反帅令,你们为何只抓我一个!”

华不石道:“好,那就给你一个机会!你只须把所知dào

的违令之人一个个全都指认出来,就算将功折罪,我可向大帅求情,从宽处置饶你一命,如何?”

此话一出,厅内又是一片喧哗,众人纷纷喝斥刑红狼不得乱说。可是到了现下这种地步,刑红狼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大声道:“好,我把他们全都指认出来!姓石的,你说话可得算数!”

华不石微笑道:“在下一向说话算话。”

此时厅内的众人又发出一片反对之声,李自成大吼了一声:“全都住嘴!你们不敢让他指认,莫非是做贼心虚么!”

这一声大吼震耳欲聋,一时间厅堂里顿时静了下来。李自成道:“田见秀,把刑红狼指认之人记录下来!”

各路义军之中,除了高迎祥麾下人马,余下的十七路俱是劫掠了城中的民财,其差别只在于抢的东西多或少而已。刑红狼这一回倒是老老实实,居然一个不漏把所有义军头领全都点了个遍,而田见秀也一个不少地把十六个的名字都写在了纸上。

见此情形,厅内除了张献忠、罗汝才等几家部属实力强dà

,且心计深沉之人,大多数义军头领脸上都变了颜色。所谓法不责众,大家全都榜上有名,高迎祥不加追究也就罢了,可若要认真追究起来,违反帅令乃是死罪,就这般被杀了头也算不得冤枉。

刑红狼就快就已指认完毕,写满了十六家义军头领名字的白纸,放到了主桌之上高迎祥的面前。高迎祥沉着脸瞧看,忽听有人道:“刑红狼为了保住自家的性命,才胡乱指认污告众位弟兄,他说我们劫掠民财根本没有证据,大帅不可相信。现在只有他自己违反军令证据确凿,该当立时把他杀了!”

说话的是人称“闯塌天”的刘国能,亦是各家义军之中较有实力的一家。

此话一出,马上就得到众家头领的支持,大家皆是纷纷附和,赞成马上砍掉刑红狼的脑袋。只可怜刑红狼被绑住摁在地上,他一个人的嘴,又哪里争辩得过厅内的这许多人?

华不石走到桌前,忽然伸手“啪”地一声拍在桌上,道:“你们真以为劫掠了城中的民财,就找不来证据么?”

刘国能道:“有何证据,你且拿出来瞧瞧!”

华不石微微一笑,伸手从怀中摇出一卷纸笺,正是早先进门之前楚依依递给他之物。

他展开纸笺,大声念道:“‘闯塌天’刘国能,九月十五午时三刻,率部抢劫顺源街‘青云斋’绸缎庄,得银两七百,各种绸缎五十匹,九月十五申时,抢掠城东富户刘进忠家,得银两九百,珠宝首饰十数件……”

这位大少爷一条一条念下去,竟全是某日某日,抢掠某处民宅或商铺的清单,一直念了五十八条,不仅有“闯塌天”刘国能,还有张献忠、罗汝才、老回回、扫地王等,所有在座的各路义军头领竟一个也不少。

原来华不石从庆阳镇来找李自成之前,便吩咐楚依依收集各路义军在城中劫掠民财的具体信息,“千花坊”在义军之中早布有眼线,她要完成此事自是费不了多大的气力。

将五十八条尽数念完,华不石朗声道:“这些行径,虽非诸位这几日间所犯下的全部劫掠民财之举,想来也有一大部分了。诸位如若想要证据,本参军可以找来这些横遭抢掠的百姓,立时就可以找到证人。”

这位大少爷的这般举动,无疑便是提出了所有义军头领违反帅令的明证,那五十八条听在众人的耳中皆是事实,没有一条是假。一时之间,厅堂内的数十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能出言辩驳。

若是在平时,他们大可以一哄而散,各回到自家军营里,高迎祥也不能把他们怎样。可现在这座厅堂外面已被碧萝山的数百兵士包围,高迎祥、李自成和这位石总参军显然早有谋划,布设下了此局,刑红狼的教xùn

在前,要强行出门定会遭擒,谁也不想再去尝试一次。

过了半晌,张献忠才“哈哈哈”干笑了几声,忽然间脸上一沉,喝道:“高迎祥,李自成,原来今**请咱们大家到这总兵府,不是为了吃酒,倒是为兴师问罪来的!就算你把我们全都捉来杀了,怀庆城里的数万人马你们能对付得了么?”

城里的三万义军当中,高迎祥的人马只有七千,其余的两万多人皆是分属各路头领。如果当真反目拼杀,高迎祥毕竟人马有限,定然讨不到好去。

第六百三十九章 收编

城里的三万义军当中,高迎祥的人马只有七千,其余的两万多人皆是分属各路头领。如果当真反目拼杀,高迎祥毕竟人马有限,定然讨不到好去。

华不石却冷冷一笑,道:“张献忠!五十八条劫掠罪状之中,你就占了十二条,且在怀庆城里杀人最多,没有人比得上!高闯王宅心仁厚,可以不追究别人的违令之罪,但你现下不仅不知悔过,还敢以手下兵马要胁,却是不能放过!你以为麾下那几千人马,当真可以依仗得了么?”

以高迎祥一家之力,虽对抗不了所有其他义军的两万多人,但要是只对付张献忠的人马却不算困难。若真如华不石所说,高迎祥只须答yīng

饶过其他人性命,各路义军头领多半就会被其所用,一起来对付他张献忠,正如先前对刑红狼所做的一样。

这种结果,是因为三十六营义军本来就是一盘散沙,要分化收买他们实在是太容易了!而华不石也正是利用他们的这个弱点,才便得刑红狼不得不屈服。

张献忠深知华不所言是实,一时之间也只得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多说一句。

只听得高迎祥朗声道:“咱们起兵举义,都是因为在当今乱世中活不下去,这才不得不造反,成立这三十六营,也是要集结大伙儿的力量和官府大干一场,推翻这大明朝朱由检的暴政!大家本来皆是志同道合的兄弟,我高迎祥承蒙众兄弟的信任,被推举当上这个大帅,自是希望能领着大家闯出一个天下来,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实没有为难诸位之意,更不忍心苛责各位兄弟!”

“不过如若号令不行,便不能成军,而不成军又怎能与官兵打仗?本帅早已颁下明令,进城以后不得烧杀抢劫,诸位明知而故犯实是不应该。这样吧!你们把从怀庆城中劫来的银两财产尽数归还物主,并保证遵守帅令,从此以后不再违犯,这一次的过错本帅就不再追究了!”

高迎祥说完,华不石接口道:“高大帅如此决定,实是宽宏得很!既然这样,诸位就按照这纸笺之上五十八条所列,把这几日从城中劫掠的银两和财物都缴还出来吧,只要还清者就可以免去死罪!这件事情,想来各位的副将便可以回营去办妥当,至于诸位头领寨主必是早已饿了,可以先留下吃了宴席再说!”

华不石此话之意,无疑是要扣留下十六名头领,要让他们缴回了财物方能放人。而此话说出,厅内又是一片静默无言。

高迎祥不追究违反帅令的死罪,只要他们归还财物固然算是一个好消息,可是这些义军在怀庆城里劫掠的银两财物,现在要重新收缴归还回来又谈何容易?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开口说话,却是绰号“冲天炮”的刘大年。

这位大老粗红着脸对华不石道:“石总参军,那些东西一抢回去就分给弟兄们了,又要交回来,这个……这个实在有些困难,石参军能不能再与大帅说说,稍稍通融一下,上交财物就免了吧,要不然少交一点也好!”

义军人马其实都是由一些农民组成,平素制军就极不正规,大多数根本不发军饷,只由得兵士抢掠得到了财物就算是饷钱了。现在若强迫他们把已得的银子交上来,非得引起兵士的哗变不可。

华不石却是微微一笑,说道:“高大帅如此做,已经算是宽厚之极了,岂有再做通融之理?不如诸位若实在交不出来,本参军倒还有一个主意。”

刘大年道:“好啊,总参军有什么主意,只要能免交财物,俺都答yīng

!”

华不石道:“免交财物是一定不成的,不过如果各位愿意接受收编,将人马全都归附于高闯王的麾下,闯王自当发给诸位军饷。想来兵士们领到军饷,对交还财物也就不会再有异议了。”

收编人马?!厅堂内顿时一阵喧哗。

“请问石参军,你说的收编是何意思,是要我等把手下的人马都白白交予高闯王么?”问话的正是“闯塌天”刘国能。

华不石道:“高闯王是三十六营义军的大帅,本就是各路义军的最高首领。石潇所言的收编,简单来说只是将诸位手下人马重新整编番号,听从高闯王的调度,今后训liàn

、行军、作战皆要服从高闯王指挥,而所有的兵器装备、粮草、军饷也均由闯王统一发放。”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放在桌上,道:“这上面所写的便是收编之后各路人马所须遵行的十三条军规条款,已经得到了高大帅的首肯,诸位尽可以先行过目。”

到了现在,厅内的一众义军首领才知dào

高迎祥,李自成,石潇等人摆下了这场“庆功宴”的真zhèng

目的,原来是想要收编他们麾下的人马。

那张纸笺在众家头领手里相互传阅,很快每个人便都瞧过,其中有几名不识字的,如“冲天炮”刘大年等人,也听旁人念了一遍。

这十三条军规,乃是早些时候华不石和李自成来到高迎祥的帅府里,三人共同商议拟定出来的。其中除了一些如令行禁止、应名点卯等寻常的军中律令外,尚有两点重yào

的内容,一是闯王高迎祥可以重新整编各路人马建制,头领和兵士都不得违抗,第二点则是高迎祥拥有任免各路人马监军参将的权力。

有了这两条权利,各路义军人马无论在形式上,亦或实质上皆被高迎祥所控zhì

。而与此相对的,各路人马的兵器甲胄,所需的粮草以及兵士将官的饷银,全都由高迎祥提供。

对于小股的义军来说,被高闯王收编实是一件大好事,只因为他们造反本就只为了获取一条活路,心中并无太大的志向,兵士们的装备简陋,实力孱弱,随时都会被官军消灭,而一被收编,不仅武器军备、粮草供给有了着落,从此还有军饷银两可拿,自是再理想不过。

然而对于几家实力较强的义军队伍来说,这些条款则是好坏参半。虽然现下各路义军都没有能对抗朝廷官军的能力,但这些头领们却都怀有野心,指望着有朝一日能成就大事,自己坐上皇帝之位,现在却要被高迎祥收编到麾下,他们难免有些不太甘心。

十三条军规条款传看完,各路义军头领的反应也大是不同,那“冲天柱”刘大年当即一口答yīng

,而刑红狼、扫地王、满天星等人也表示愿意接受收编。

犹豫了片刻之后,又有几人同意。在厅堂之内,还未曾表态的只剩下了“八大王”张献忠,“老回回”马守应,“曹操”罗汝才和“闯塌天”刘国能四家。

这四路人马是十八路义军当中,除“闯王”高迎祥之外最强的四家,他们麾下的兵力也占到了城中义军人马的一半。

李自成道:“我等三十六营义军,合则力大,分而力弱,此次大家齐心协力攻下怀庆城便是证明,可是如若不能统一指挥,拧成一股绳来打仗,官军的大队人马一到,此城守不住,我们就仍须到处逃亡!咱们带领着弟兄们举义造反,虽都为了成就大业,但在这个当口上,总得先想办法生存下去方有希望!此次高闯王收编各路义军,实是为了大伙儿的生死存亡着想,还请几位将军三思!”

刘国能沉思了半晌,叹了一口气,道:“好罢,李闯将既然如此说,如果怀庆城中所有义军兄弟全部同意,我‘闯塌天’亦不例外,也把麾下的人马交给高闯王!”

他此话说得甚是狡猾,对接受收编之举并没有直接表示同意或者反对,却是把皮球踢给了其他尚未表态的三人,言中之意是只要他们全都答yīng

,那他自己也没有话说。

华不石展颜笑道:“刘将军既然不提出异议,那么罗寨主、马寨主和张将军三位,想必也是做如此之想啰?”

即便刘国能没有直接同意,但只要四个人都不反对,收编之举也就可算是通过了,而如若有人反对,那便再设法对其施加压力,华不石是何等样人,岂容得他们用这等手段互踢皮球?

“曹操”罗汝才和“老回回”马守应相互对望了一眼,均是点了点头,只有“八大王”张献忠仍然沉着一张黑脸一言不发。

看起来要使这四人答yīng

收编,关键就在这张献忠的身上。

根据楚依依先前所提供的情报,华不石已然知dào

,张献忠实是各路义军之中最难啃的一块骨头。此人生性残忍,杀人无数,却又心高气傲,野心极大,早在起兵造反之初,便宣称自己乃是“古元真龙皇帝”,想要他接受收编,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在如今的情势之下,华不石却并不怕他不低头,当下轻咳了一声,说道:“高大帅此次收编人马,绝无半点强迫之意,如果张将军不肯接受也无不可,只须把这几日抢劫的财物尽数交出,便可以率军离开怀庆。”

他微微一笑,又道:“张将军此时若离开怀庆,驻扎在六十里外河内县的张应昌说不定会引兵追剿,不过以‘八大王’和部下兵士的勇猛善战,想来倒也不须害pà

。”

第六百四十章 变卦

华不石轻咳一声道:“高大帅此次收编人马,绝无半点强迫之意,如果张将军不肯接受也无不可,只须把这几日抢劫的财物尽数交出,便可以率军离开怀庆。”

他微微一笑,又道:“张将军此时若离开怀庆,驻扎在六十里外河内县的张应昌说不定会引兵追剿,不过以‘八大王’和部下兵士的勇猛善战,想来倒也不须害pà

。”

张献忠闻言,一张黑脸之上更加阴沉。被高迎祥收编,这位“八大王”心里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可是眼下以他的七八千人,一旦离开了怀庆就成了孤军,守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张应昌定然不会放过,而他的部下都是步兵,就算想跑也跑不快,再如何英勇善战,也敌不过兵力两倍以上且装备精良的官军,交战起来必定要吃大亏。况且这几日张献忠在城里抢得的金银财宝不少,现在要全都交出去,也实是有些舍不得。

张献忠一向心计狡黠,精于谋略,但此时却明白已被石潇抓住了要害,看起来这个貌不惊人,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年青公子实在是一个厉害人物,竟把他的所有退路都算计到了,自己想不屈服都不行。

彷徨间他眼珠乱转,目光掠过高迎祥的脸,心中却忽然一动。

张献忠对“闯王”高迎祥甚是了解,知dào

他处事优柔寡断,缺乏雄才大略,否则当日在晋境辽州的“举义大会”上,他便能当上三十六营的大帅,而不至于到了攻打怀庆城的最后关头才扳倒王自用上位。这个收编各路义军的计策,肯定不会是高迎祥的主意,多半是李自成和石潇所出!

而张献忠亦是擅于察颜观色,此时见高迎祥坐在主桌正中位置,虽然面带微笑,但目光之中却隐约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

心念转动之间,张献忠已经有主意,他站起身来,走到厅中,朝高迎祥大声道:“适才李闯将和石参军说的倒也并非全无道理,不过若要本王接受收编,还有两件事须先请高大帅说清楚才行!”

高迎祥道:“张将军请讲。”

张献忠道:“这第一件事,便是高大帅应当告sù

咱们,收编了这许多人马,接下来有何打算?要知dào

在我等攻下怀庆城,定会吓北京城里的那个皇帝老儿一大跳,现在不仅有张应昌的二万人马驻在河内,还有豫南张宗衡的四万官兵,晋境洪承畴的七万人也都朝着怀庆而来,说不定朝廷还会增派更多人马前来围剿,这般算一算至少也有十四五万官军将要杀来。咱们眼下的这三万人是要死守此城呢,还是弃城逃走?”

高迎祥皱眉道:“这个嘛,本帅一时还没有决定,自当根据到时的情况再做定夺。”

张献忠“哈哈”一笑,道:“你是三军主帅,这等大事怎能不先想清楚,到时候官兵杀到不知dào

怎么对付,我们大家岂不是都要当糊涂鬼?”

“张将军此言差矣!”接话的却是华不石。

他踱了几步,来到桌前,开口说道:“用兵之道,在于随机应变,岂有事事都能先行料定的道理?官军有十余万之众不假,但张应昌驻军于河内不敢妄动,张宗衡现在还在豫南,尚未有北进的动向,洪承畴更是远在山西,即便这三路官军要合兵前来攻打怀庆,也至少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有了这些时日,高大帅自能详加打算,寻得应对之道。”

张献忠道:“他们要十天半月以后才到得了这里确是不错,但这有很久么?现在高大帅即便没有具体的安排,至少也应当说出些大致的应对方略才行,要不然我们大家又怎能放心把手下的弟兄全都交予大帅指挥?”

以现在怀庆城中的三四万义军,要应对即将杀来的十多万官兵确是艰难,张献忠此言倒是说出了厅中一众义军头领心中共有的忧虑,当下便有几人出声附和。

若是以三十六营以前的联盟状态,一旦官兵攻来无法抵敌时,大家只须一哄而散,各走各的路便是,反正义军已在怀庆城里得到了足够多的粮草,各路人马或逃或藏,或可遁入山林,总能够混上一段时间再说。可如今要是接受了收编,大家就都成了高迎祥的部属,他做如何打算实是关系到城中所有义军的命运。

高迎祥坐在桌前,一时间沉吟不语。李自成已开口说道:“以怀庆城中当下的这三万多兄弟,实力与官军还相差甚远,自是不易守住城池。不过既然还有时日,我们可以再招纳收编其他义军队伍。据鸿基所知,豫境中的义军有数十股,不下三四万人,晋境、陕境内的义军兄弟更多。只要汇集起足够的人马,就算暂时弃掉了此城,也能够攻下其它的城池,大家还愁没地方安生么?”

此话说出甚能鼓舞人心,一众义军头领听了大多点头称是。

张献忠却是面色不变,道:“如此说来,高闯王是打算再另行收编其他的义军队伍了?要和十五万官军正面交战,义军的人马至少也得有十万以上才行吧,不知dào

高大帅有没有算过,这许多人马就算收编过来,每日须得吃掉多少粮草,要花多少银子去打造兵器甲胄才够装备,还有所付的军饷有多少?而这许多钱,高大帅又要从何处得来呢?”

听到张献忠的话,高迎祥的神情果然有些改变。

十万人马,仅一个月的军饷便要几十万银子,而粮草和军备之需,至少是军饷的一倍,相加之下决计不小!

其实这等花费看起来惊人,却一点也不奇怪。再知dào

大明朝廷现今每年用于兵事的开销不下一两千万两白银,这还是不断拖欠军饷,裁减部队以后的结果,在大明全盛时期的军费至少是现今的两倍。义军若是想要与朝廷官兵对抗,几百万银两的数字实不算高。

然而在高迎祥眼下看来,这实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先前华不石与他所说的,是用从怀庆城府库里得来的三十万两白银,收编城中的三万余人马,却没有想到随后的花费开销竟会如此可怕!

事实上花费那三十万两银子,高迎祥已有些心疼。只因为如若只有麾下现在的七八千人,这些银两足够支撑许久,而人马虽少,打起游击战却更加灵活。收编来这许多路义军,无异于背上了一个大包袱,必使自己成为大明朝廷最大的眼中钉,注定要被官军主力不断围剿追杀,可就全没有退路了。

想到此处,高迎祥眼中的犹豫之色更增加了几分。

李自成也看出高迎祥神色有异,说道:“大帅无须担心军饷和粮草之事,现下我们的开销花费还不致有问题,到了当真不够的时候也再想办法也不迟!倒是我们只有尽快收编各路人马,把大家的力量真zhèng

集结起来,才不致被官军个个击破,也才有希望与官军对抗!”

高迎祥在参加义军之前只是一个商人,而这就是生意人与枭雄的区别。生意人擅于计算得失,所做的事情往往无利不为,眼光却不够远大,是以高迎祥所想到的多是现下七八千部属的利益,以及一时的胜败之数。

枭雄却能看到天下大势所趋,明白若不收编各路义军人马,终是无法与大明官军相抗,至于军饷装备粮草的花销,在李自成的眼中只是细枝末节,绝不应当为了这些而放qì

大业。

张献忠道:“高闯王,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其实若被收编,献忠今后就不须再为手下弟兄们的军饷粮草发愁,又是何乐而不为?我提出这许多问题出来,实是为了大帅着想,现下义军弟兄都称李闯将做‘太上王’,虽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是象这等重yào

的事情,高闯王还是自己想清楚,拿主意为好,莫要只听了几句别人的巧言鼓动就做下决定,弄得到头来局面难以收拾啊!”

进入怀庆城后,义军之中确有传言,给李自成起了个绰号唤做“太上王”,说他功高盖主,比闯王更强。现下张献忠当着高迎祥的面说了出来,自是有挑拨离间之意,李自成尚且能忍,那粗人郝摇旗却已忍不住了,一拍桌子,大声喝道:“张献忠,你乱讲甚么!再敢胡说八道,休怪郝大爷叫你好kàn

!”

张献忠心机狡诈,眼见着高迎祥的神色已知被他说动,对于郝摇旗的叫嚣却是毫不动怒,只冷笑道:“这‘太上王’的绰号又不是我起的,别人叫得,难道我说不得么?”

郝摇旗待要再嚷,李自成连忙伸手把他拦住。

只听得高迎祥轻咳了一声,说道:“军中的兵士乱起绰号,也是有的,没甚么大不了,用不着放在心上。这样吧,收编人马之事既然张将军和其他三位头领皆不赞成,我看不如暂且搁置一下,容得日后再议吧!”

此话一出,李自成已有些急了,说道:“闯王,收编之事刻不容缓,怎能拖到日后?今天一定要……”

第六百四十一章 三碗

李自成已有些急了,说道:“闯王,收编之事刻不容缓,怎能拖到日后?今天一定要……”

他话未说完,高迎祥已摆手打断道:“此事还有些问题本帅未能思虑周详,看来不宜操之过急,鸿基,你不要多说啦!”

从先前张献忠提出问题,李自成说要收编豫、晋、陕各境的义军人马时,华不石便知dào

大事不妙。

现下怀庆城中几万义军的实力尚不足以抵挡前来围剿的大队官军,这位大少爷心计缜密,其实早就已经考lǜ

过,他所想到的办法其实与李自成相同,之所以先前在帅府里密谈时没有对高迎祥说,是因为他知晓这位高闯王性格上的弱点。

花三十万银两获取城中三万义军人马,高迎祥就已显得有些勉强,要是对他说还得收编各境的十余万人,他定然不会同意。收编人马在李自成看来是绝世好计,势在必为之举,到了高迎祥眼里却并不尽然,只因为两个人的气魄和眼光,实在都相差得甚远。

按华不石原本的打算,先说服高迎祥把怀庆城里的人马尽数收编下来再说,也可以趁机使各路义军退还抢掠的财物,保住这一城百姓的资财。至于以后再行收编其他义军的事,到时候高迎祥已经骑虎难下不得不为,又有李自成在一旁扶持帮zhù

,应当没有问题。

却没有想到张献忠心机如此狡黠,瞬时就瞧出了高迎祥弱点,而这位高闯王的耳根又如此之软,只听了张献忠的几句挑拨之言,事到临头竟然又要改变主意。难怪当初楚依依在评价高迎祥时,说他虽心地仁厚,行事却过于愚腐,缺乏雄才大略,且不能识人用人,实非统帅之才。

华不石走到近前,对高迎祥道:“大帅如若担心将来军饷装备所需yào

的银两筹集不到,尽可以把此事交予石潇来操办。在下虽无长才,对于赚钱尚有一些心得,也情愿担当此任!”

到了现在,他也只能尽lì

争取,试图让高迎祥回心转意。

高迎祥却摆了摆手,说道:“石参军的心意可嘉,可是大军军饷装备的耗费不是一个小数目,怎么能交给你一人来操办?本帅刚才已说过了,收编之事暂且搁下,待得日后条件成熟时再提。至于众位头领违令在城中抢掠的行为,念是初犯,本帅也就不行追究,那些财物也不用交还了,只是从现在起不得再抢就是了!”

高迎祥不应允华不石的请命,显然亦是对他不够信任。

厅内的一众义军头领对收编人马本就是喜忧参半,最害pà

的倒是要他们缴还回抢来的财物,听到了此言,当下都大声叫好。至于高迎祥所说的不准再抢,这几天来城里的商铺富户本就已经被抢得差不多了,不再抢了也不打紧,何况这次都不追究,就算下回真的犯了大概也不会怎样。

高迎祥道:“大家想必都已饿了,鸿基,吩咐开席吧,好让大伙儿都吃喝个痛快!”

此话说完,大堂内又响起了一阵欢呼,张献忠也“嘿嘿”干笑了几声,走回到自己的桌前坐下。

李自成与华不石对望了一眼,却都瞧见了彼此脸上的无奈神情。他们都能看出,高迎祥已经做了决定,便是再劝也是无用,今日这场谋划收编城中各路义军之举,可以算是撤底地失败了!

李自成挥了挥手,有兵士领命而去,过不多时就把一盆盆的酒菜端了上来。

这一场“庆功宴”,李自成预备的酒菜十分丰盛,鸡鸭鱼肉应有尽有,酒也是陈年的老窖,本来是想收编了各路人马之后,大家可以开怀畅饮一番,却没想到会是现在这种结果。

华不石坐在主桌下首,眼看着大碟小盏不断地端上来,他心中失望,自然没有什么胃口。而主桌上的高迎祥,李自成等人也都同样是各怀心事,闷闷不乐。

倒是其他各桌上的义军头领们吃喝得甚是高兴,不少人开始划拳行令,一时之间总兵府的厅堂之内一片喧嚷热闹。席间有许多人到主桌前来给闯王和李自成敬酒,亦有少数几人与华不石碰杯,祝hè他升任三十六营义军总参军之职。

对于这些前来祝hè的人,华不石只是随便应付,别人递过来的酒也最多只是浅尝了一口便即放下。

就在此时,却见一条青衣大汉大步来到了桌前,正是刘宗敏。他一只手里端着酒碗,另一只手里却是提着一个酒坛,黑脸之上有些泛红,变成了酱紫颜色,显然已经喝下了不少酒。

他径直走到了华不石的面前,大声道:“石公子,刘某今天要敬你三碗酒!这第一碗,是为了祝hè你当上了咱们义军的总参军,日后你我都是自家人了!”

刘宗敏拿酒坛把华不石面前的瓷碗倒满,然后把手里的酒碗与那瓷碗一碰,放到嘴边一口喝干,说道:“刘宗敏先干为敬,也请石参军喝干了这碗!”

华不石道:“多谢刘将军,只是在下不胜酒力,这……”

他本想要推辞,刘宗敏却打断道:“我诚心敬酒,石参军若不肯饮,便是瞧不起我刘宗敏了!”

坐在一旁的李自成见此情景,笑道:“石兄弟,宗敏说话太直,莫要见怪,这一碗你就陪他喝了吧,下一碗当哥哥的替你喝!”

华不石无奈,只好分做几口喝干了碗中的酒,他的酒量本就不大,一大碗酒喝下肚去,头脑便已有些昏沉。

刘宗敏又提酒坛倒满了两碗,端一碗在手中,说道:“这第二碗刘某敬石参军,为的是石参军与我鸿基大哥的结义之情。宗敏和鸿基大哥斩过鸡头烧过黄纸,有过命的交情,这般算起来石参军与我也算是兄弟了,论年纪刘宗敏虚长几岁,这一碗愚兄敬贤弟,石参军是一定要喝的!”

他说着话,又将两碗一碰,仰头喝干了一碗酒。

华不石还未答话,李自成已拿过了他面前的酒碗,笑道:“我说过要替石兄弟喝一碗,这回宗敏说也正好是兄弟之情,我这个当大哥的代干,应当没有问题吧!”说着一饮而尽。

刘宗敏又再倒满,说道:“刚才那碗大哥代喝是可以,这一碗却是代不得的,一定要石参军自己喝下去才行!”

李自成道:“那又是为甚么?”

刘宗敏道:“因为这第三碗酒,是宗敏向石参军赔罪来的!今天早上,只因宗敏不识得石参军,误会以为他是官军的奸细,在庆阳镇上多有得罪,还与石雪姑娘拼斗过招,实是太不应该!”

刑红狼去庆阳镇劫掠的事,李自成虽然知dào

,可却并不知晓刘宗敏一同前去的具体情形,而李过回来以后也并未向他禀告。此时听到刘宗敏一说,不由得吃了一惊,道:“竟有这等事么,你和石姑娘动过手,可没有伤到人家吧?”

李自成素知刘宗敏武功高强,方才有此一问,却只听得刘宗敏道:“石雪姑娘剑法如神,我便是想伤她也伤不到,最后还败给了她,多承石姑娘手下留情,要不然宗敏就连性命都交待了!”

听了此言,不只有李自成惊异非常,华不石亦是颇感意wài

。先前在庆阳镇上刘宗敏败给杨绛衣,从他离去时的神情来看,显然并不太甘心,此刻却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似乎心下已不介怀,莫非先前居然看错了他么?

只听得刘宗敏又道:“这第三碗陪罪酒,刘宗敏先行干了,石参军一定要喝下,否则便是不肯原谅刘某的冒犯之罪了!”

他说完一口便把酒喝干。

以华不石的酒量,再喝一大碗便要醉了,只是刘宗敏说出这样的话,却也由不得他不喝,只得伸手把酒碗端起。但他还未把酒送到嘴边,瓷碗却忽被一只纤纤素手拿走。

抢下碗来的正是杨绛衣,她已看出华不石不胜酒力,自不希望这位大少爷再喝,当下将酒碗拿到手中,说道:“刘将军,庆阳镇的事,石雪也有过错,这一碗酒就让我替弟弟喝吧!”说着一口饮尽了碗中的酒水。

刘宗敏望着杨绛衣,竖指道:“石雪姑娘当真是女中豪杰,帼国不让须眉,剑法是如此,酒量竟也如此,实是令人钦佩!宗敏败在姑娘手下,输得心服口服,本来想敬完了令兄,便要来敬石姑娘的,现在姑娘既然已喝了一碗,宗敏也得再干一碗才行!”

他说完提起酒坛倒满了一碗,又一口喝了个底朝天。

杨绛衣淡淡地道:“刘将军过奖了,石雪武功粗浅,日间只是运气好些,才侥幸赢了一招半式,不值得一提。”

刘宗敏道:“石雪姑娘何须过谦?宗敏走南闯北,也算是颇有些见识,却从来没有见过象姑娘这般拥有绝世剑法,且又有闭月羞花之貌的女子,能与石雪姑娘相见相识一场,宗敏实是三生有幸!”

他说出此话时,两只眼睛紧盯着杨绛衣,目光中果然显露出了一片钦慕之意。

第六百四十二章 莽撞

刘宗敏道:“石雪姑娘何须过谦?宗敏走南闯北,也算是颇有些见识,却从来没有见过象姑娘这般拥有绝世剑法,且又有闭月羞花之貌的女子,能与石雪姑娘相见相识一场,宗敏实是三生有幸!”

他说出此话时,两只眼睛紧盯着杨绛衣,目光中果然显露出了一片钦慕之意。

刘宗敏身材伟岸,体格彪壮,加上面容英俊,一表人才,可称得上是一个美男子。他举碗痛饮,举止十分潇洒豪迈,而对杨绛衣的这一番夸赞之言,语气也说得甚是真诚,这些都足以打动许多女子的芳心。

只可惜杨绛衣并不是其他的女子,先前在庆阳镇时,她见到刘宗敏出手毒辣,就对此人没有一点儿好感,现下再多的花言巧语也是无用,反倒让她心生厌恶。若不是看在李自成的面上,杨绛衣早就对他不客气了。

现下她只低着头,不想搭言理会,可是在刘宗敏看来,却以为面前的美女垂首不语,是因为在人前娇羞所致,于是说道:“宗敏生来好武成癖,为了习武至今还未娶妻室。今日得遇石雪姑娘这等身具上乘武学的佳人,宗敏心中有许多问题想向姑娘讨教,不知石姑娘可否不吝指点一二。”

他抬眼看着杨绛衣,见她依然没有任何表示,又道:“酒席宴上人多喧闹,实难说得了话,如果姑娘不介yì

,咱们二人到后花园里去谈谈心如何?”

或许是借着酒劲之故,这位刘总哨欺上一步,已到了杨绛衣的身前,伸手来抓她的手腕!

此举甚是轻薄无礼,杨绛衣心中大怒,手腕一翻便已脱出了刘宗敏的抓握,同时右掌扬起,朝对方当胸拍去!

只听见“嘭”地一声闷响,杨绛衣的一掌结结实实击在了刘宗敏的前胸,但他却只是身体略晃了一下,杨绛衣反倒后退了一步。

原来刘宗敏的硬功极好,在外面罩着的锦袍内又穿了护甲,杨绛衣擅长剑法,掌力并不是她的强项,这一掌是随手打出,没有运足内力,击在了对方胸前却好象是打在一块石头上一般,只感到手臂酸麻,玉掌被硌得生疼,不由得退后一步才卸去了反震之力。

这一下华不石和李自成的脸色全都变了。

华不石连忙伸手扶住杨绛衣,惊道:“姐姐,你还好吧?”

杨绛衣调匀了一口真气,说道:“我没事。”

李自成对刘宗敏斥道:“宗敏!你怎可以对石姑娘无礼!”

刘宗敏却露出了一脸无辜的神情,说道:“宗敏不过是想向石雪姑娘讨教一些武学问题,哪里对她无礼了?鸿基大哥既如此说,宗敏就再敬石姑娘一碗,算是向姑娘赔罪好了。”

他说着又倒了两碗酒,端起一碗来一口喝尽。

杨绛衣本就是个性耿直的人,此时对着刘宗敏怒目而视,哪里还肯喝酒。

到了现下这种地步,这酒席宴华不石自是无法再待得下去了。他朝高迎祥和李自成分别拱了拱手,说道:“石潇不胜酒力,已经喝得有些多了,与家姐先行告退,请高大帅和鸿基兄勿怪!”

也不等他们答话,华不石已拉着杨绛衣向外走去。一旁的楚依依也站起身,抱拳说了声“对不住”,随着这位大少爷一起退了出来。

此次进怀庆城来,华不石本是想借“庆功宴”的机会为城里的百姓讨回被劫掠的财物,同时使各路义军得到收编,严明纪律,也可提升战力与官军相抗,谁知这些事情没有一件做成,最后反倒是闹了个不欢而散。

三人径直走出总兵府,找到了坐骑便要上马离开,却忽听得身后有**喊:“华兄弟别走,等一等我!”

华不石回头望去,见喊他的人正是李自成,便停下了脚步。

这位“八路闯将”从总兵府里匆匆追了出来,跑到华不石身前,满脸皆是歉疚之色,拉住了这位大少爷的手道:“宗敏不知状况,黄汤又灌得太多,对雪姑娘多有失礼,这都是当哥哥的没事先知会他的缘故,华兄弟若是要怪,那就怪我好了!”

华不石道:“李大哥言重了!今日之事本就怪不得刘总哨,和李大哥更无关系,华不石只是觉得这场庆功酒宴实是喝得没劲,想提早些离开罢了!”

李自成望着华不石的脸,道:“你当真不生当哥哥的气么?”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小弟怎会生李大哥的气?便是要生气,也是气那个张献忠的心眼太多,坏了我们的大事。”

李自成脸上这才露出笑容,一拍华不石的肩膀道:“我就知dào

华兄弟气量大,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哎,这个鸟酒宴喝的确是没劲,走吧,咱们兄弟另寻一处酒楼去喝个痛快!”

华不石摇头道:“小弟虽也想与李大哥痛饮一番,无奈酒量太小,今天已经不能再喝了,而且高闯王尚在里面,李大哥此时出来不甚妥当,还是改日再说吧。”

在高迎祥和一众义军首领眼中,华不石并不算是重yào

人物,但李自成却是闯王最倚重的部将,这场“庆功宴”更是李自成所操办,他这个当主人的实在不宜象华不石这般中途退席离开。

李自成心知华不石所言是实,只得道:“好罢,那就改日再说,到时我到庆阳镇上去找华兄弟。”

华不石应声答yīng

,李自成又嘱咐几人路上小心,这才返身走回了总兵府。

眼见着李自成已进了大门,楚依依开口道:“这李闯将处事得当,对公子也甚讲义气,只是他的那个义弟刘宗敏却鲁莽无理,一点也不会做人。”

华不石却摇头道:“依依夫人以为刘宗敏当真是个莽撞人么,那倒也未必。”

楚依依道:“他喝了几口酒就乱发酒疯,冒犯绛衣姑娘,难道还不鲁莽么?”

华不石道:“他若是如此行事不计后果的人,又怎能当上李闯将麾下四大金刚之首,使田见秀和李过等人敬服?我看此人心机深沉,比那张献忠也不惶多让,而且武功高强,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

楚依依蹙眉道:“公子此话怎讲,难道他是有意假装?”

华不石道:“刚才姐姐拍他的那一掌,就算他衣袍下有护甲蔽护,若不是及时运功抵御,不可能把姐姐震退一步,若他真是无意所为,反应岂能如此之快?我想他早就看出了我和姐姐的关系,这才故yì

做出冒犯之举。”

杨绛衣虽然不擅掌力,但因修习过“华山派”的“紫玉功”和佛门“易筋经”两门心法绝学,内功柔中带刚,已颇有火候,刘宗敏竟能捱了一掌之后反把杨绛衣震退,自是因为及时运起罡气护身之故,却也能说明他的内功修为比杨绛衣更高。

看来早晨在庆阳镇上时,这位刘总哨败给杨绛衣,未必使出了他的真实本领。

楚依依道:“可是他这般做又是为甚么,得罪了公子对他又有何用处呢?”

华不石道:“这我可就猜想不到了。大概因为见我当上的三十六营义军的总参军,他心中有所忌惮,才故yì

用此手段赶我离席。”

他苦笑了一声,道:“殊不知这个所谓的总参军的职位,根本没有放在华不石的心上,而且高闯王对我也并不信任,只是瞧在李大哥的面上才在义军中给我安设一个闲职,此次谋划不成,高迎祥目光短浅难成大事,我对他已然失望,本来就不想当了。”

楚依依点头道:“公子说的太对了,做这个甚么义军总参军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反倒会引来不少麻烦,以妾身之见还是不当的好!”

※※※※※※※※※※※※※※※※※※※※※※※※※※※※※※华不石等三人骑马回到了庆阳镇,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日上午,李过陪着一位传令军官来到丁府,还带来了高迎祥所发的委任状。要华不石任三十六营总参军,昨日在帅府时只是口头说定,后来三人忙于谋划“庆功宴”上收编各路义军人马的事,高迎祥也就没有来得及签发正式的帅令加以任命。

而今日这委任令下来,华不石却不肯接受了。事实上,他昨日在帅府中提出的加入义军的条件,现在的三十六营也还差得太远,这位大少爷实在没有接受的理由。

华不石婉言说明不能接令,又请李过代他向李自成转达歉意,把他们打发回了怀庆。接下来的两日里,再没有任何消息从怀庆城传来,看来对于华不石的拒绝,高迎祥并不在意,这件事情也就这样算了。

在华不石从怀庆城中回来的第三天,有“千花坊”的弟子从开封府快马而来,送来了“缩骨功”的秘籍,这是华不石花费十万银两向方长生买来的,而与**秘籍一同带来的,是方长生所写的一封亲笔书信。

信上除了一些客套言语,便是提出了与“恶狗门”联手,共同讨伐魔道“富贵山庄”的事。

第六百四十三章 火蟠枪

信上除了一些客套言语,便是提出了与“恶狗门”联手,共同讨伐魔道“富贵山庄”的事。从方长生的措辞看得出,他已知晓了“恶狗门”与魔道之间的宿仇。

这并不奇怪,只因当年马五花死后,“洞庭帮”和“恶狗门”曾派出所有的帮众弟子,在长沙城中大肆搜捕无生老魔及其门下的魔道中人,长达数月之久,此事不是秘密,只须派人稍加打听便能得知。所以,这位“罗汉门”掌门人并不担心华不石不肯与他联手,毕竟对抗魔道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

不过方长生在信中只提到了联手讨伐,至于具体要如何进行,却并没有涉及,只写道侍时机成熟再做联系约见,双方见面以后详作安排,而何时见面,信中亦没有说定。

魔道的可怕,华不石自是深知,即便是豫境白道的领袖“罗汉门”和“少林派”,要想对付魔道也绝非易事。方长生在信里什么都没有讲定,想必是“罗汉门”尚未准bèi

好之故,亦说明了他行事的慎重。

只因为方长生和华不石都很清楚这场对决的凶险,一旦失败,输掉的不仅是整个门派,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既然万事都未确定,华不石眼下也就不宜轻举妄动,只好等待方长生的消息。至于那本“缩骨功”的秘籍,他则亲手拿给了西门瞳。

过了两日,又有一行人马来了丁府,却是那位铸造大师,欧冶子的后人,“神兵堂”堂主欧师亲自带着几名铁匠弟子,千里迢迢地从舞阳城“恶狗门”总舵赶来。

欧师到来时,华不石正坐在丁府的前堂里喝茶。老铁匠并不等守卫的弟子禀告,就径直大踏步地走进门来,到了这位大少爷面前,二话不说只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长形的青布包,抬手放在了桌子上。

这布包甚是沉重,只听见“咚”地一声响,把红木桌面也砸得凹下了一个坑。

华不石连忙起身行礼,说道:“欧师一路赶来,可是辛苦啦!”

欧师冷冷道:“赶几天路有甚么辛苦?倒是这个东西花费了本师好几个月工夫,要不是我觉得它有些意思,才懒得去造!”

这位老铁匠待人一向都冷淡得很,以前在舞阳城华不石身为他的债主时情形还稍好些,等到加入了“恶狗门”以后,反倒更加不客气了。对此华不石倒也习以为常,只说道:“是,欧师请坐!”

欧师大喇喇地在椅上坐下。

华不石伸手去拿桌上的青布包,却发觉此物实是不轻,直费了不少气力才勉强拿到手中。欧师见状冷笑道:“年纪轻轻,拿个几十斤重的东西就这般费劲,真是没有用!”

华不石也不作分辩,问道:“此物就是我要你仿造的东西么,怎生如此重法?”

欧师道:“除了那东西还有甚么!此物是用乌金母与玄钢混铸而成,坚硬程度可比得上神兵宝刃,当然要稍重一点,但也不过四十三斤而已。”

此时华不石已打开了包在外面的青布,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竟然是一柄通体暗金颜色,且精光闪闪的大号火枪。

这柄火枪长达一尺八寸,枪柄和后座的形状,与西门瞳曾用过后来被铁面巨汉毁去的火枪甚是相似,只是枪柄并非木柄,通体用金属铸成,难怪会如此之重。

而在火枪的前端,却是铸成了龙首的模样,两支尖角耸立有若利刃,而龙嘴大张,里面露出了六个黑洞洞的枪口。西门瞳原本的火枪只有三管,而这柄枪却是六管,多了一倍。

原来当初华不石从西班牙贵族贡戈拉的手中打赌赢来了三百支火枪之后,曾拿了一支给欧师瞧看,请他参研是否能够仿造。

单以冶炼铸造而论,欧师已可算是宗师,但是火枪之中尚有一些精巧的机簧部件,要想造出来自是不太容易。欧师拿到了火枪之后甚有兴趣,答yīng

试一试,于是华不石又花费重金请来了数名擅制机关暗器的工匠和精通火器的专家给欧师充当帮手,且找来了数种铸造神兵宝刃的材料。

这一柄模样奇特的火枪,实是花费了数万银两的结果。

四十三斤的兵器在武功高手的手里并不算重,但华不石拿着却十分吃力,只端了一会儿就不得不又放回到桌上。而火枪平放,这位大少爷便瞧见了弯曲的枪柄下面铸刻了两个篆字:“火蟠”。

“火蟠”想来便是欧师给此枪所起的名字了。

华不石瞧看了一会儿,道:“此枪看来甚是精致,却不知dào

使用起来威力如何,是否便于瞄准发射?”

欧师哼了一声,忽然伸手在桌上一拍,“火蟠枪”被震得跳起一尺高,已落到了他的手中。他扬手抬枪,四十三斤的火枪在他手里犹若无物,只听得“砰砰砰……砰砰砰”六声连响,他已连射了六枪!

墙边烛台之上所插的六根蜡烛已然被打断,而铅弹射断蜡烛后又击在烛台后的砖墙上,竟打出了六个大窟窿。

华不石不禁鼓掌叫好,喜道:“原来这柄火枪的威力,比起西洋火枪还大了不少,难得欧师竟练成了这么一手好枪法,令小可佩服得五体投地!”

听到华不石的夸赞,欧师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如若不会用枪,又怎能造得出好的火枪?这‘火蟠枪’的重心在枪柄的上方,只要使用者的手劲足够大,就定会用得顺手,这两支龙角是此枪的准心,亦是经过仔细校准。造这柄枪,真在是费事得很,我以往铸造任何一柄兵器都未曾花过这许多工夫。”

华不石道:“只怕象这等火枪,在世上也从来未曾有过,实是独一无二的杰作!”

欧师道:“独一无二的杰作么?嘿嘿,再好的兵器,也不过是杀人的用具,这样的杰作还是不要制出太多的好!”

他说着话,伸手在“火蟠枪”后一按,火枪的后座弹开,六枚拇指粗细的金属圆筒滑出,掉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噹噹”的声响。而他又从衣袋里掏出了六枚圆筒,逐一压入枪管之内。

在这个年代尚无预装了火药的子弹,即便是最为先进的火枪,也须得首先在枪膛内填塞火药,再放入铅弹,待发射完之后,要把膛内的火药残渣清出,再重新装填。而连续发射完数枪之后,枪膛和枪管过热,更须将湿棉布通入枪管降温,再用干棉布拭干,方能继xù

装填弹药,整个过程颇为繁琐。

正因为有这等局限,火枪射完一轮之后,便要耗费不少时间才能再射,若是被敌人靠近,决计不会让火枪手有余暇再行装弹。

欧师将六枚圆筒压入,手腕一抖后座便已合上,说道:“寻常火枪装填弹药太过麻烦,我才想出了这个主意,造出了这种圆筒,把铜弹和火药都先装在里面,取名为‘龙舌’,此枪只要换过了‘龙舌’便可以再行发射!”

华不石弯腰去捡适才掉落在地上的圆筒,却发觉触手灼热,连忙又扔下。

欧师道:“只要使用‘火蟠枪’之人手法够快,可连续装填‘龙舌’发射,数息之内连射数十枪也无问题。”

华不石大喜道:“这么一来,此枪的威力何止增大了一倍,欧师真乃神人也!”

欧师道:“不过这‘龙舌’是用精铁铸成,制造不易,比打造寻常一柄刀剑还要困难些,且一经发射其中的机簧便被炸坏,无法再用,所以耗费亦是不少。”

华不石道:“那这一枚‘龙舌’,要值多少银子?”

欧师张开一只大手上的五指,摆了几下,说道:“五十两。”

五十两!

这小小的一枚圆筒,竟能值五十两,比寻常的一柄刀剑还贵上好几倍,而且只能使用一次!刚才欧师射的六枪,就已经花掉了三百两银子之多,这简直比拿起大元宝去砸人还费钱得多!

欧师见华不石有点儿傻眼,面露笑容道:“华少爷有的是钱,这点银子肯定是不会在乎的,对不对?”

当年欧师在舞阳城里开铁匠铺,被这恶少爷长期拖欠银两,心中忧虑焦急却又不敢开罪,实是受足了气,现下眼见华不石也有心疼银两的时候,心中顿时一阵畅快,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华不石脸上的愁容也仅过了片刻便恢复了常态,想到此枪的威力,就算再费钱也是值得的。不过先前他还想着是否让欧师多造一些可填装“龙舌”的火枪,给霹雳营的弟子使用,他们的战力马上就会大增,可现在却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以五十两银子一枚来计算,即便是这位大少爷当真挖到了金矿,也没办法承担得起大量使用“龙舌”的代价。

眼见华不石不再愁眉苦脸,欧师脸上的笑容也告消失,“砰”地一声把“火蟠枪”放在桌上,道:“这个东西已造好了,我到这里来,是想要瞧瞧你要把它交给谁用!”

第六百四十四章 走火入魔

眼见华不石不再愁眉苦脸,欧师脸上的笑容也告消失,“砰”地一声把“火蟠枪”放在桌上,道:“这个东西已造好了,我到这里来,是想要瞧瞧你要把它交给谁用!”

华不石闻言又是一愕,他知dào

欧师虽是铸造大师,但一向都只专注于铸器本身,对于所打造的兵器由谁使用并不关心。当年铸造“残月剑”那种利器,欧师铸好便叫人带给华不石,之后就再没有问过一句话。

然而这一次他却不远千里,从湘境到豫境来,只为了看一看华不石要把“火蟠枪”交给谁用,令得这位大少爷不免有些意wài



似是看出了华不石的疑惑,欧师沉声说道:“我刚才已说过,造出这柄‘火蟠枪’花费了我不少工夫,比以往打造任何一件兵器都多。凡刀凡剑由谁使用没有所谓,以前我帮华少爷铸造的那些利器,以你的眼光想来也不至于所授非人,应当都能够物尽其用。不过这‘火蟠枪’的威力,大过任何一柄神兵利刃,我若不亲眼看看它的主人,还是不能放心。”

他哼了一声,接着道:“如果你给此枪所选的主人不对,我便是毁了它,也不能交给你!”

这位老铁匠的古怪脾气,再没有人能比华不石更清楚,他既说得出就必定能够做到,到时候真的毁掉此枪也有可能。

这位大少爷沉吟了片刻,问道:“那么以欧师之意,要何等样人才有资格做这‘火蟠枪’的主人呢?”

欧师翻了翻白眼,道:“这个可就难说了,反正至少要让我瞧着顺眼才行!”

听到此话,华不石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本想问明了欧师心中所想,以便去找一个符合条件的人,总也不能让这柄火枪被毁掉,谁知dào

这老铁匠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来,而华不石却是知dào

,此人性格极是怪僻,能让他瞧顺眼的人只怕一百个人里也难有一个。

欧师瞧见这位大少爷的愁苦模样,脸上又泛起了笑容,道:“你在等甚么,还不快带我去见他,瞧完了我还急着赶回舞阳呢!”

华不石只得应声称是,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欧师则一把抓起桌上的火枪,跟着他的身后。

丁宅实是不小,从前堂到后院要穿过十几进院子。华不石带着欧师沿着回廊走了半盏茶的工夫,才来到了西厢后面的一座小跨院前,这儿正是西门瞳的住处。

刚走近门口,华不石就听到从里面传出一阵奇怪的呻吟和喘息声,就好似是受伤的野兽强忍着痛楚所发出低吼一般。他脸色一变,立时推门而入。

院门和屋门都没有上闩,当华不石冲进屋门的时候,却只见房内光线阴暗,四下里一片狼籍,椅凳翻,墙边的茶几更是断成了两截。

在屋子一角,一团黑影正在瑟瑟发抖,却是有一个人蜷在那儿,那奇怪的声音便是从他的嘴里所发出的。

华不石一眼就认出了此人正是西门瞳,急忙抢上前去,俯下身细看,却发xiàn

他双目紧闭,紧咬着牙关,额头上是一层黄豆大小的汗珠,看模样已陷入到半昏迷的状态之中。

华不石想要伸手去扶,一触之下更是大吃了一惊。他只觉得西门瞳全身滚烫,而手足肩背各处,至少有十多处关节脱了臼,难怪会如此疼痛而失去了意识!

这间屋里虽然凌乱不堪,但是门窗完好,以华不石的观察并不象是有外敌侵入,而他心念一转,立即明白了西门瞳会如此模样的原因,竟是习练内功走火入魔所致。

就在两天前,华不石把“缩骨功”的秘籍拿给了西门瞳,这少年定然因为急于习练,以致于出了差错。而这等修liàn

内功时的走火入魔实是非常危险,若不能及时调理真气,便会全身经脉俱损,武功尽失成为废人,甚至于一命呜乎亦有可能。

华不石只觉得全身的冷汗涔涔,对欧师道:“快!帮我把他抱到床上去,我要用银针刺穴为他通脉理气!”

他说着便从怀里掏出装有银针的玉盒,开盒取针,而欧师走到西门瞳的身前,伸手去抱人。华不石却忽然又叫道:“慢着!这样不行!他全身多处骨骼关节脱了臼,一动就更加糟了!”

这位大少爷一向都处事冷静,思虑周全,可是此刻见到西门瞳的情状,竟然也心慌意乱,有些不知所措。

欧师停住了手,沉声道:“到底要怎样,你先想清楚再说!”

华不石道:“还是先为他接驳关节,我手上的劲力不够,须得你帮我才行!”

他医术高明,对人体的骨骼关节都极是熟悉,当下就抓过西门瞳手肘上一处脱臼的关节对在一起,叫欧师帮忙使力接驳。

一刻钟之后,二人合力把西门瞳身上的骨骼脱臼之处逐一驳上,欧师又将这少年抱到了床上放好。

华不石的全身衣襟这时早已被汗湿透,却片刻也不敢停手,马上用银针为西门瞳刺穴理气。

习武者修liàn

内功,乃是用意念引动真气,按照内功秘籍所记载的方法,沿体内各条经脉运行。修liàn

日久之后,真气培炼得越来越雄厚,人体内的经脉也逾发强壮,修习者的内功修为也就日渐加深。而所谓走火入魔,则是在某种意wài

情况之下,内力脱出了意念的控zhì

,真气逆行或者蹿入岔道,以致生出凶险,实是修liàn

内功者最不愿意遇到的事。

每一种内功心法,所培炼的内力皆有不同的属性,有的平和,有的凶暴,有的柔顺如水,有的猛烈如火,而这其中又有所谓的正派和邪派之说。一般来说,习练正派内功心法,虽然成长缓慢,但基础坚实,真气易于控zhì

,一般不会有走火入魔的情形发生。

邪派心法则正好相反,成长迅急可以速成,且施展出来威力巨大,其缺陷却是难以控zhì

,功力越深修习时的凶险就越大,更有某些邪派武功练到后来,走火入魔几乎是必然的结局。

拿到“缩骨功”的秘籍之时,华不石就曾经研看过一遍,知dào

这门武功虽施展起来十分特异,其实却是属于正派**,究其根源,乃是由“少林派”佛门武功衍生而出。正因为如此,他才放心交予西门瞳习练,实没有想到他会有走火入魔的可能。

事到如今,这位大少爷也不及再想上这许多,两只手运针如飞,封闭西门瞳身上各处经脉穴道,阻止他体内不受控zhì

的真气四处乱蹿。半个时辰转瞬即过,西门瞳平躺在床上,身体上冒出了丝丝雾气,但体表的温度却已不象先前那般烫手了。

华不石这才舒了一口气,心知这是他体内真气已被控zhì

住,渐渐归入了气海丹田之象,手上的动作也才慢了下来。

又过了一刻钟,华不石停下手来,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吁吁喘气,已然累得筋疲力尽。

“这个小子,就是你要把‘火蟠枪’交给他的人?”华不石运针施术时,欧师站在旁边一直未发一言,此时才出声问道。

华不石已几乎无力答话,只苦笑着点了点头。

欧师脸色沉了下来,道:“罢了!我还是把这把枪拿回去毁掉算了,要给这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小子,忒也糟塌了好东西!”

华不石变色道:“他只是练功不慎一时出岔而已,欧师切莫要如此!”

欧师道:“象他练功能够练成这样,也说不准哪一天自己便练死了,这把火枪花费了我不少心血,给了他哪会有甚么好下场!”

他拿出“火蟠枪”瞧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舍之意,叹道:“枪啊枪,与其落入到那个没用的小子手里,不如跟老铁匠回舞阳城,扔回到炉子里化了!”

欧师说着便迈步向门外走去,华不石想要阻拦,但刚才施术救人,现在身上已没有了气力,一时竟站不起来,又哪里来得及。

这时候只听到有人喝叫道:“站住!把……把火枪留下!”

发出喝叫的,竟然是西门瞳!他不知何时已苏醒了过来,两只眼睛瞪得通红,忽然从床上扑出,已到了欧师的身前,伸手向“火蟠枪”抓去。

欧师哪会让他抓到,手一抬已把火枪收进了怀里,西门瞳抓了个空,却是用力过猛,“噗嗵”一声,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西门瞳刚刚度过走火入魔的凶险,身体上多处脱臼的关节也才接驳好,不仅施展不出武功,实是比华不石还虚弱得多,这一跤跌倒,已爬在地上站不起来。

欧师撇嘴道:“小子,你这般没用,实在不配当这把‘火蟠枪’的主人,强求也是无用,我看还是算了吧!”

他抬脚想走,却发觉脚踝竟被趴倒在地上的少年死死抓住。

西门瞳咬着牙道:“不准走!不把火枪留下,你就别想走!”

此时华不石已来到了近前,蹲下伸手去扶西门瞳。相对于“火蟠枪”,他更关心的反而是这位三徒弟,问道:“阿瞳,你是如何走火入魔的?若不是我和欧师碰巧到此,现在你恐怕已经死了!”

第六百四十五章 拔苗助长

华不石伸手去扶西门瞳,问道:“阿瞳,你是如何走火入魔的?若不是我和欧师碰巧到此,现在你恐怕已经死了!”

西门瞳答道:“弟子一时不慎,在习练‘缩骨功’的时候昏迷了过去,真气出岔,让师父担心了。”

“练功时昏迷了过去?”华不石皱起眉头,瞬时就已明白了怎么回事,厉声道:“你并未按**秘籍上所载的次序练功,是不是?”

“缩骨功”的秘籍华不石先前已瞧看过一遍,知dào

此功分为内功和外功两个部分。内功的部分包括培元养气,行功通脉,乃是此功的基础,而外功的部分则是各处骨骼关节的锤炼操控,一经练成之后,全身关节皆可以脱臼接驳自如,以达到缩身变形的目的。

按照**秘籍所载,习练此功须得先从内功开始,只有打通了十二重楼七十二处要穴,方可以开始修习外功,只因为如若真气未能顺利通行各脉,便无法控zhì

各处关节的接驳。而要将秘籍中所载的内功练成,实非容易之事,就算已有根基,也非得五年以上不可,甚至更久的时间,随后外功的习练,也须五六年才能练成。

功成的时间,当然也与习练者的资质有关。以天赋而论,“六省拳王”方长生乃是近数十年“少林派”门人弟子中的翘楚人物,资质可谓万中挑一,而他年过四十才将“缩骨功”练至大成境界,足见此功并非是速成易练的功夫。

西门瞳的习武资质自是极佳,却也未必能比方长生更好。而他为求速成,竟在内功未成之际,就强行去练外功,使得身体上多处关节脱臼却无法自行接驳,疼痛到昏迷了过去,以至于体内真气出岔而走火入魔。

见这少年垂首不语,华不石心知所料不差,道:“阿瞳,你已不是初学武功之人,对于练功须得循序渐进,方能水到渠成这基本的道理难道还不懂么!你这般拔苗助长地做法,实是乱来之极,不仅练不成‘缩骨功’,反而会送掉性命,你可明白?”

西门瞳却道:“不是,那秘籍上虽是写明要先修内功,再练外功,但两功一齐练能相辅相成,速度提升不止一倍,我练了几天,已经试出了此节!”

华不石道:“胡说!如若两功齐练能提升速度,创立此功的前辈岂会不在秘籍中载明,而你今日又怎么会弄成这般走火入魔?!”

西门瞳道:“秘籍中没有写明,是因为这般练法,要经受骨骼关节脱臼错位的痛苦。我昨日习练已颇有进境,今日只是意志不够坚定,未能忍住痛苦而昏迷了过去,才会使得真气出岔。”

华不石摇头道:“不是你意志不坚,而是这等痛苦常人根本无法忍受,失去意识而昏迷是无法避免的事。你这等练功的方法,实是凶险万分,比修liàn

邪派**更危险数倍,能练得了一日半日已属侥幸,再练下去就与自行取死没有分别!我看‘缩骨功’你不要再练了,把秘籍还给我吧!”

他越说语气越是严肃,说到后来已是声色俱厉。华不石对待“五小”一向十分宽容,尤其是西门瞳,更是从来就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他们之间与其说是师徒,倒更象是朋友,这却是他头一次用如此严厉的口吻与他说话。

西门瞳却咬着牙道:“不行,我一定要练!死有甚么可怕?凶险和痛苦更是无所谓!若不练成‘缩骨功’,我哪里杀得了卓漪玟和云将,哪打得过那个铁面巨汉,又怎么给墨羽报仇!”

华不石道:“死没甚么可怕!你现在胡乱练功而死,难道是墨羽所希望的么?她如在天有灵,也不会愿意看到你如此作贱自己!”

西门瞳眼眶血红,吼叫道:“我不管!人死灯灭,根本就没有灵魂,墨羽死了,她还能看到甚么!师父,你可知dào

那几日我在那座石崖下的河里寻找墨羽的时候,却甚么也找不到,有无数次我都想着,不如沉到水里死掉算了,我欠她的实在太多,只有拿这条命去还!我会活下来只因为要为她报仇,到了现在我连一时一刻也等不下去,恨不能马上杀了卓漪玟和云将,哪怕再危险,我也要练!”

华不石道:“那你现在因为练功而送命,难道就能报得了仇么?你既已决心要杀魔道中人,就更加须得珍惜性命,循序渐进,武功方能有成。”

西门瞳道:“要是循序渐进地习练武功,我根本报不了仇,师父应当知dào

!”

那铁面巨汉的厉害自不必说,卓漪玟和云将的武功,也都在西门瞳之上,他们皆是天赋异秉且资质上佳之人,西门瞳要想在武功上超越这些人,仅用寻常的方法就算再刻苦努力,只怕也难以达成。

西门瞳忽然挣扎着跪在了华不石的面前,一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说道:“阿瞳知dào

师父见识渊博,智慧过人,一定能够想得出在短时间内练成武功的办法,就算有再大的凶险我也不惧,只求师父帮我!”

华不石连忙伸手去扶,道:“这世上的武功,皆须经年累月的苦练方能有成,哪里会有速成的办法?你有这般想法,本就已经走入了邪道,那是决计不行的!”

西门瞳却跪在地上不肯起身,道:“如若师父也没有办法,阿瞳也只有用自己的办法,同时习练这‘缩骨功’的内功外功,就算因此走火入魔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西门瞳不仅骄傲,而且行事一向固执,既已下了决心就不会回头,正如当日在长沙城时他决意离开“恶狗门”,便是华不石落泪恳求也无济于事。

华不石深知这位徒弟的个性,一时之间竟自彷徨无计,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半晌,他才定下神来,肃然道:“好,你既然已经决心要这么做,我也不再阻拦。我可以使用药力减少你练功时的痛苦,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西门瞳叩头道:“多谢师父成全!”

华不石却摇了摇手,说道:“这般强行练功,绝非正途,即便能提升修liàn

的速度,将来会出现甚么隐患凶险也未可预知,我本是极不赞成你这么做,只因你决意如此我才不得不相帮。”

“我所够能给你的药物,其实是麻醉神经之用,能减少你筋骨关节脱臼错位时的一少部分疼痛,勉强让你不致昏迷,但是其大部分的痛楚仍须你用意志力承shòu。只因为麻醉药物若用得太多,你的痛觉固然失去,但亦会影响到其它感官知觉和反应速度,这是决计不行的。”

西门瞳点了点头,虽然没有说话,但从他的眼神之中,华不石亦能知dào

身体上的痛苦,根本不能阻止这个少年强行练功的决心。

当日西门瞳为逼问出剧毒解药,曾痛下辣手折断了卓漪玟身上的数十处骨骼关节,而现在为了练“缩骨功”,同样的痛苦他却须得自己承shòu,而西门瞳这么做的目的,却是为了要杀死卓漪玟。

仇恨的力量,难道真的如此可怕么?

华不石沉声道:“药物我配好以后就会送来,因为如此练功极是凶险,从明日起我会派‘恶狗门’的弟子日夜守候在院中,你如果练功时发生了意wài

,也好及时告知我前来施救。”

西门瞳道:“是。”

华不石长叹了一声,道:“我这般做,也不知dào

是不是害了你。唉,如若你当真出了意wài

,叫我如何去面对岳阳城的西门伯父!”

西门瞳道:“这是阿瞳自己做出的决定,师父愿意相帮,我心中只有感激,就算失败因此丢了性命,阿瞳也决不会怨怪师父半分!”

华不石又叹了一口气,满脸都是愁容。

此时,却听得“砰”地一声,却是那柄“火蟠枪”被重重地扔在了桌上。欧师一声不吭地抬脚就往屋外走。

华不石问道:“欧师,你不是要把此枪带回舞阳城毁掉么?”

欧师瞥了这位大少爷一眼,没好气道:“此枪已经有了主人,为何还有毁去!”

华不石奇道:“这么说,你愿意把它交给阿瞳了?”

欧师道:“这小子虽然长得象个娘儿们,不过总算恩怨分别,还有些骨气,想来不至埋没了老铁匠辛苦打造的神兵,这枪就给他拿去报仇吧!”

华不石又惊又喜,深施一揖道:“多谢欧师赐枪!”又对西门瞳道:“阿瞳,你也来谢过欧前辈。”

欧师却一撇大嘴道:“不用啦!我造这柄火枪,可不是为了要你说谢谢的,我瞧着他顺眼就给了他,我若是瞧着他不顺眼,哼哼,你再谢一百次也没个屁用!”

华不石只得说道:“是。”

西门瞳却大声道:“不管你肯不肯给,这柄火枪不留下你就休想走出这屋子,我本来也不会谢你的!”

华不石对欧师一向礼敬有加,执晚辈之礼,却没想到当徒弟的西门瞳说话却一点儿也不客气。欧师睁着一双眼睛瞪着这个少年,过了半晌却忽然哈哈一笑,说道:“好!这小子的脾气果然够硬,让我老铁匠越瞧越顺眼啦!”

他大笑着举步而行,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出院子。

第六百四十六章 钦命剿匪

欧师从后花园出来之后,也不在丁府中停留,带上几名铁匠弟子,直接骑上了马回舞阳城去了。

他从湘境远道千里而来,就只为了瞧一眼“火蟠枪”的主人,看完了就走,不仅没留下歇脚吃饭,就连茶水也没喝上一口。这位欧师的脾气之古怪孤僻,实可算得上是世上少有了。

第二天一早,华不石果然配好了药拿给西门瞳,又吩咐四名霹雳营的弟子在他练功的院子里轮流守候,若有意wài

发生立时来告知。

接下来的几天,华不石都留在丁府里,且整日忧心忡忡,担心西门瞳的境况。

这世上所有速成的邪派武功,习练起来无一不是凶险万分,即便“缩骨功”本是正宗的少林武功,但用这等不循常规,拔苗助长的方式来习练,其中的隐患只怕比邪派**更甚。华不石留在府中不敢出门,便是生怕西门瞳又发生前日那般走火入魔的情形,若他不在左近未能及时救治,只怕性命不保。

所幸的是三四天过去了,西门瞳并未再出问题,这位大少爷紧崩的心情才算稍稍放松了一些。

在这几天之中,李自成带着李过从怀庆城来了丁宅一趟,与华不石喝了一顿酒,谈聊了个把时辰。

在酒桌上,李自成告sù

这位大少爷,高迎祥现下对于前日之事又有些回心转意,认为收编各路义军人马确是对抗官军的良策,对当初在总兵府庆功酒宴上未能果duàn

决定甚感后悔。

听到此话,华不石也只能苦笑不语。

当日在总兵府,华不石以违反帅令之名,设局困住义军诸将逼释兵权,是何等样的一个大好机会,高迎祥临时改变心意而硬生生地错失掉,现在后悔还有何用?张献忠和刘国能等人想必已经生出了戒心,再想寻到那种机会已不可能了。

李自成又劝说华不石,能否考lǜ

接受高迎祥的委任令,担任义军总参军一职,华不石却是连连摆手。高迎祥的优柔寡断和目光短浅,华不石当日已经领教过了一次,心中甚感失望,而且他也十分清楚,那位高大帅并未能真zhèng

地信任他。

在义军中挂上一个总参军的虚衔,对于华不石来说毫无意义,反倒会给“恶狗门”徒增麻烦,可谓是得不偿失,他自然无论如何也不肯答yīng



对于华不石的拒绝,李自成也有预料,苦劝了一阵后,见他执意不允也只好做罢。

临走之时,李自成告sù

华不石,明日他要与高闯王离开怀庆城,动身到两百里外的彰德府一带,去会见当地几支义军队伍的头领。

现下再想让张献忠,刘国能等交出人马已太过困难,而怀庆城中那些小股义军战力甚弱,即便是收编过来亦不堪大用,于是高迎祥便想到去联络豫境中的其他义军队伍,只因现下他手中有钱有粮,要收编那些义军队伍,借以壮大自身力量并非全然没有可能。

这一去彰德府,至少要三四天后方能回来,现下张宗衡和洪承畴两大都督的大队人马距离怀庆皆有数百里之遥,河南巡抚范景文也没有增派兵马来攻的迹象,怀庆城一时之间还算是安全,倒也无须多虑。

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华不石既然拒绝了委任,对高迎祥和李自成此行也就没有提出任何意见。他与李自成的结义之情固然没有改变,可是经过了这些日子的种种事情,这位大少爷的内心之中对义军已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隔阂,实不想再参与其事。

当日在大仓岛上,华不石曾全心全意地帮zhù

万金堂对付黑龙宫的海盗,其感受与此次帮义军攻打怀庆城全不一样,或许是司马如兰本性仁慈善良,与眼前一众义军头领的野心和贪婪截然不同之故。

想到了司马如兰,华不石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在当今乱世之中,凶狠狡诈已成了多数人的生存本能,远在南海之上大仓城里,那位皎洁如白兰般的女孩,内心中的那一份纯真善良,就显得何其珍贵,又怎能不令人怦然心动!

※※※※※※※※※※※※※※※※※※※※※※※※※※※※※※“快去,把棒子捡回来!”华不石喝令道。

他正翘着脚,坐在丁府后花园里的一只石凳上,扬手把一根尺许长的短木棒扔出了六七丈外。

一道白影飞蹿而出,直扑向不远处的草坪,正是公主。片刻之后,大白狗便叼着棒子跑了回来,一双大圆眼睛望向华不石,露出祈求的光。

把棒子接到手里,华不石从旁边的麻布口袋里拿出一块肉骨头,公主的眼睛顿时一亮,口涎也快要滴了下来。然而那块肉骨头只在它的鼻子前面一晃,就立时又被收进了口袋。

“想吃么,还得再捡五次才行。”华不石悠然道,又一挥手把短木棒扔了出去。

被戏耍的大白狗喉咙中发出低吼,目露凶光,前爪抓地,仿佛要朝华不石直扑过去,但只见到这大少爷的眼睛一瞪,它立时就变得低眉顺目,怒吼也变成了哀叫,又乖乖地跑去捡木棒了。

杨绛衣就站在华不石的身边,默不作声地瞧看着他训狗。

这已是华不石第十次扔出木棒,大白狗也往返捡回来了十次,只不过那块肉骨头还是没有吃到嘴里。

“姐姐也想要试试么?”又一次拿到大白狗叼回来的木棒后,华不石问道。

杨绛衣应道:“好!”

她接过木棒,却忽然伸手从华不石身边的布袋里把肉骨头拿出,直扔了出去。大白狗欢叫一声,跳起了三尺高,在肉骨头还未落地之前就已接在了嘴里,跑到一旁大口啃食去了。

华不石道:“哎呀,我只准bèi

了这么一块骨头,姐姐喂给它吃了,它就不肯再去检木棒啦!”

杨绛衣道:“你这般欺负公主,觉得很好玩么?”

华不石怔了怔,才老实道:“不好玩。”

在花园里逗弄大白狗,实在是因为百无聊赖才做的事。

华不石此行前来怀庆,本是为了帮李自成攻城,现下义军攻下怀庆城已过了十日,他却不想再去管义军的事了。而自从接到方长生的上一封信函之后,“罗汉门”也再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讨伐“富贵盟”之事准bèi

得如何。

华不石吩咐楚依依派出“千花坊”的眼线,多加打探豫境中和种种消息和“富贵盟”的动向,他自己这几日却是无事可做,才在后花园里玩起“训狗”来。

如今“罗汉门”和“富贵盟”皆在尽lì

拉拢豫境中各家江湖门派势力,且都在集结人手备战,形势风起云涌,可是这几日却平静得很,连早先时常发生的,双方联盟中的小帮派冲突拼斗的消息也没有,或许这正是大战开始之前最后的一片寂静。

“我们回碧萝山去吧!”杨绛衣忽然说道。

华不石道:“姐姐可是想念宁宁了么?”

杨绛衣道:“是啊!不如我们去把她接来,然后到洛阳、开封或者别的大城去,反正你也不想再理义军的事,留在这儿也是无用。”

其实不仅是杨绛衣,华不石对小宁宁也甚是挂念,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就是一枚开心果,如若有她在,就一定不会象现在这般无聊。

他当下点头,说道:“好啊,等李大哥回城,我便去向他辞行,然后到碧萝山接宁宁。我们先到开封城购置一些产业,把黄伯父一家百余口人接过去居住,‘恶狗门’要在豫境开设分舵,开封府乃是首选之地。”

华不石此话才刚说完,却忽见楚依依从花园外忽匆匆的跑了过来。

身为“千花坊”的主事者,楚依依平日总是一副贵妇人的装扮,举止行为也雍荣闲雅,但此刻却是脚步散乱地急奔而来,玉面上全是焦虑的神情。

“华公子,刚刚得到了消息,皇帝命总兵左良玉入豫剿匪,现在大军已经渡过黄河了!”来到了近前,楚依依不及问候,便大声说道。

华不石道:“依依夫人别急,且慢慢说来。”

怀庆城被义军攻下,大明皇帝定然恐慌,朝廷派官军前来征剿乃是必然之举,就算楚依依得到了这等消息,本也不至如此大惊小怪才是。然而听到她说完,华不石和杨绛衣有脸色也全都变了,比楚依依还更加着急。

这是因为,左良玉奔袭的目标并不是怀庆城,而是碧萝山!

怀庆失陷以后,舆论一片哗然,尤其义军进城后大肆劫掠,令得河南省各地的富商乡绅尽皆惊惶失措,联名上疏求救,而朝中众武将也多有请命赴豫救急,一时间朝野极是热闹,然而,现下京师皇城里能调动的兵马却并不多。

事实上在豫晋两境之中已经有“三边总督”洪承畴和“明宣大都督”张宗衡这两路官军,人马相加超过十万之众,要对付三五万义军本应当绰绰有余才是,无须再另派人马。

但现下事到临头,如若京师全不出兵也说不过去。于是皇帝朱由检调派昌平总兵左良玉,率领本部两千五百骑兵,火速赶赴豫境,并传下御旨,命洪承畴、张宗衡,以及河南巡抚范景文合兵剿匪,一定要夺回怀庆城。

第六百四十七章 不救

皇帝派左良玉前来,一是为做表面文章,平息河南各地乡绅的恐慌,二是表达对洪张两位都督剿匪不力的不满。

只不过,左良玉本人却并不这么想。这位左总兵本是明军之中的名将,极是擅战,当年在辽东边境便立有战功,有“辽东第一猛将”之称,如今率军赴豫,当然并不想只是走一个过场便回去。他麾下只有两千五百骑兵,想收复被三万余义军占领的怀庆城,当然没有可能,所以便将目光转向了碧萝寨。

碧萝寨是义军的老巢,当初三十六营义军初到豫境时,便是在崤山之中的碧萝山寨聚集,然后才出兵攻打怀庆城。端掉义军的老巢,虽然不如夺回怀庆城,但功劳也自不小,而且还可以断去义军的退路,给高迎祥李自成一个下马威。

所以左良玉率军进入豫境之后,并不朝怀庆开进,却迅速渡过黄河,直逼崤山。他所带的部队全都是骑兵,奔行迅速,当“千花坊”传来消息时,大队人马距离碧萝山寨已不到两日的路程了。

听了楚依依所言,杨绛衣已片刻也待不住了,道:“不行!我要马上赶去救宁宁,还有黄伯父一家人,他们在碧萝山上太危险了!”

华不石却还能保持镇定,说道:“姐姐稍安勿燥,且听我说。按依依夫人所言,左良玉的人马一两日之内便会杀到碧萝寨,我们就算即刻骑快马日夜兼程回去,也至少须得二三日时间,定然无法在左良玉之前赶到山寨。”

杨绛衣急道:“那可怎么办?!”

华不石道:“先前我们离山之时,山寨中便留了两三百兵士,加上前些日子押送粮草回去的五六百人,现下碧萝山寨里应当有八九百义军,左良玉率骑兵远道而来,定不可能携太多攻城的武器,这数百义军只要据寨固守,支撑三五天应无问题。”

他目光一转,接着道:“不过即便我们回去,霹雳营只有两百人马,敌不过左良玉的两千五百官军,亦是救不了山寨里的上万流民。当下之计,须得去怀庆城里把这消息告知义军,至少要集结两三千人马回去,方能与官军一战。”

杨绛衣道:“好!那还等甚么,我陪你一起进城,找李大哥搬兵去!”

华不石心知事态紧急,半点也耽搁不得,当下命人备马,又吩咐楚依依去告知厉虎和西门瞳,叫霹雳营打点行装准bèi

出发,便与杨绛衣二人骑上马直奔怀庆城而去。

庆阳镇距离怀庆城只有二十余里,本是片刻就能赶到,然而二人快马加鞭,却仍是感觉路途太长,而马匹奔行得太慢。

从南门进城,华不石带着杨绛衣径直去往李自成麾下人马的扎营之处。二人在营门口下马,让守卫的义军兵士进去通报,过不多时,却是李过迎了出来。

“我有十分紧急之事要找李大哥,他可在营中么?”华不石已不及客套,一见李过的面便即问道。

李过答道:“鸿基叔父和高大帅三日前就一同出了怀庆城,到现在还未曾回来。”

李自成和高迎祥要去彰德一带面见几路豫境义军的头领,先前华不石也听他说起过,不过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本也差不多该当回来了才是。

“你可知他们何时能回来?”华不石又问。

李过道:“不知。石公子有何紧要事情,可否对李过透露一二?”

李自成没有回来,华不石也别无他法,当即把李过拉到一旁,将左良玉引兵入豫,直袭碧萝寨的消息说了。

听到此讯,李过大吃一惊,脸色当即变了,跺脚道:“这可糟了!现在我们的主力皆在怀庆城,山寨十分空虚,被官军攻打可是大为不妙!”

华不石道:“山寨里尚有数百义军,守住几日想必不成问题,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赶回去援救,李大哥麾下这数千人马应当足够了,只是事情不容耽搁,须得立时发兵才行!”

李过道:“看来也只有如此了!不过鸿基叔父出城时把统军之权交给了总哨刘爷,要发兵回碧萝山,必须他下令才行。”

听李过说到总哨刘爷,华不石的心中顿时一沉,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不过现下他已顾不得许多了,只说道:“好,那你快带我去见他。”

李过道:“两位请跟我来。”

刘宗敏所在的营帐就在中军大帐的旁边,营帐的大小仅次于李自成的大帐。李过引着华不石,杨绛衣来到帐门外,叫兵士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儿兵士出帐说道:“总哨爷有请!”

华不石跟李过进帐,杨绛衣则走在最后。

一进帐门,却见其中干净整洁,布置颇见奢华,家俱桌台是一色的乌木制成。虽然是武将的军帐,其中却并未摆放刀剑兵器,倒是在橱几之上叠放有几件古玩饰物,还有不少书籍,其中一本书平摊桌上,看封皮却是一本“春秋”。

古时候有关云长夜读“春秋”,没想到这位总哨刘爷倒也颇有仿效古人的雅趣。

见到三人进帐,刘宗敏从桌案前站起身来,抱拳说道:“是甚么风把石公子和石姑娘吹来了,真是贵客降临,宗敏荣幸得很!”

他仍是一身青花锦袍的装束,脸上带着笑容,言语也十分客气,唯有一双凤眼中射出的目光却有些阴鸷,令人不免生出一种不协调的怪异之感。

华不石和杨绛衣都拱手还礼,李过却已经等不及了,说道:“总哨爷,石公子是有要事前来,我们碧萝山寨现下遇到了危险,必须立kè

发兵去救!”

刘宗敏道:“哦?有甚么危险,你且说来听听。”

当下李过便把事情讲说了一遍。刘宗敏听完,脸上的神色却是阴睛不定,在帐中踱了几步,却走到桌案前坐了下来,低着头沉吟不语。

李过急道:“总哨爷还在犹豫甚么?如若还不赶紧发兵,可就来不及啦!”

刘宗敏道:“李贤侄稍安勿燥,这些消息,你都是听石公子说的么?”

李过愕然道:“是啊。”

刘宗敏却微微一笑,说道:“外人说的话岂能随便相信?碧萝山寨现下尚无求援的信报传来,我看此事不尽不实。”

李过已急了,大声说道:“石公子怎会说假话?刘总哨,你……”

他面红耳赤,待要争辩,华不石已伸手拉住他,对刘宗敏道:“刘将军可是在置疑本人所说情报的真实么?”

刘宗敏沉声道:“石公子虽和李大哥有结义之情,但是据我所知,你并未接受高大帅的委任状,不愿担当总参军之职,所以并不是我们义军自己人。出兵这等大事情,刘某自当谨慎处置,岂能只听一个外人所言就贸然决定?”

华不石盯着刘宗敏的眼睛,说道:“就算本公子未曾加入义军是个外人,现在赶来报讯,刘将军也该当有所考lǜ

吧!要知此事关系碧萝山寨的安危,寨中除了上万流民,还有八九百义军弟兄,你难道只因为怀疑我的话便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么?”

刘宗敏道:“石公子专程来此报讯,刘某当然感激,不过发兵事大,须得等确认了讯息的真假以后方可行动。这是我们碧萝山自家的事情,山寨里义军弟兄和流民的安危刘某也自会考lǜ

,石公子就不用多管了!”

华不石道:“那请问刘将军,想要如何确认此事的真假?”

刘宗敏道:“我会派出探马前去探查,或是等碧萝寨的求援信报传来,是真是假也就自知了。”

华不石还未答话,一旁的杨绛衣已抢先大声道:“左良玉的骑兵一两日内就会杀到碧萝山,等到你查实了山寨早被官兵攻占了!刘宗敏,你莫不是心中记恨那日在酒席宴上的事么?”

刘宗敏哈哈一笑,说道:“刘某岂是那种小气之人?何况当日在庆功宴上,我请石姑娘喝酒本是为了陪罪,姑娘不肯喝,心中计较的怕是你自己,而非我刘宗敏吧?”

碧萝山寨本是义军的老巢,亦是李自成营建了多年的基业。不论华不石还是杨绛衣,原本都以为只要把官兵来袭的消息告知,他们就会立即发兵去援救,却没有想到这位刘总哨竟是如此态度!

李过道:“总哨爷,石公子所言定是实话,我李过可以用性命做担保!现在山寨情势危急,我们马上出兵或许还能来得及保住,否则可就晚了!”

刘宗敏却把眼睛一瞪,厉声喝道:“李大哥出城时把兵权交托给我,出不出兵由刘某说了算!现下情势不明,我已决定按兵不动,探明了形势再说,你身为将军,只须遵令行事,不得多言!”

李自成不在,刘宗敏就是军中的统帅,李过拳头捏得格格作响,却也不敢违令不遵。

杨绛衣咬着嘴唇道:“刘将军,如果你计较当日酒宴上绛衣对你无礼,我可以给你赔罪,你要喝酒我陪你喝就是,只请将军可怜碧萝寨里的上万流民的性命,即刻去救他们!”

第六百四十八章 违令

杨绛衣紧咬樱唇,说道:“刘将军,如果你计较当日酒宴上绛衣对你无礼,我可以给你赔罪,你要喝酒我陪你喝就是,只请将军可怜碧萝寨里的上万流民的性命,即刻去救他们!”

杨绛衣的性格外柔内刚,本是决计不会服软的,可是小宁宁一家人都在碧萝寨里,如果不去援救必会遭厄,她说出此言,已是在向刘宗敏低声下气地求恳了。

刘宗敏却冷冷道:“石雪姑娘此话可是说得重了!姑娘若要喝酒,刘某倒也愿意奉陪,但要想让刘某答yīng

发兵,却是没门。”

杨绛衣柳眉倒竖,伸手握住背后的剑柄,便要拔剑出鞘,华不石连忙伸手拦住。

这里毕竟是军营,在此处与刘宗敏动手没有半点好处,也与事无补。

“刘将军不肯出兵,怠误战机,如若碧萝寨被官军攻占,不怕李闯将回来问责么?”从这位刘总哨的神情之中,华不石已知用山寨中的流民和义军兵士的性命根本不能打动此人,只有抬出李自成,希望能令他有所顾忌。

然而刘宗敏却全在不在意,道:“李大哥回来,刘某自会向他交待,这个就不劳石公子操心了!”

华不石道:“即然如此,刘将军就好自为之吧!姐姐,我们走!”

刘宗敏冷笑道:“两位好走,宗敏不送!”

被华不石拉着从军帐中出来,杨绛衣满脸焦急之色,说道:“这刘宗敏不发兵救援,碧萝寨一定保不住,这可怎么办?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我再进去求求他,要不然就拿剑逼他发兵!”

华不石一把抓住杨绛衣的手,摇头道:“姐姐,他已经决意不肯发兵了,再求也没有用,动武更加不是办法!我们现下只有再试试去找其他几路义军,看看有没有机会。”

怀庆城中有能力救援碧萝山与左良玉的官军一战的,除了李自成的人马,还有高迎祥,张献忠,刘国能和罗汝才这几路。然而就连碧萝山寨本部人马都不肯回援,其他的义军人马又岂会发兵?

高迎祥不在城中,华不石和杨绛衣找到了他手下部将,又去求见张献忠刘国能等人,所得到的回复皆是情况不明,不会妄动,其中张献忠更是很不客气,不仅不肯发兵,还出言冷嘲热讽了一番。不过到了这种时候,这位大少爷也已顾不得再与他计较了。

在城中各路义军的营寨走了一圈,已用去了一个时辰,结果却只是白白Lang费时间。

从最后一家“曹操”罗汝才的营中出来,杨绛衣已忍不住流下眼泪。她想起了当年在“华山派”时,师父华清真人被先天罡气击伤,为了要同门师叔师伯出手救命,她也曾经到处磕头求恳,却一次又一次地遭到拒绝,与今日的情形何其相似。

唯有的不同,是当年到处奔走求告的只有她一人,而现下在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华不石。

以华不石对各路义军头领的了解,对劝说他们出兵本就只是抱了一线希望,如此结果早有所料,见到杨绛衣伤心落泪,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安慰道:“姐姐不必难过,事情还未到绝路。李大哥在这一两日之内应该就会回城,他只要听闻了消息必会发兵救援碧萝山,也未始就来不及。”

杨绛衣道:“我可不留在这儿等,我要去救宁宁!”

华不石道:“这个当然。我们和霹雳营先行赶往碧萝山,就算敌不过左良玉的大队人马,从山寨里救出宁宁也应当没有问题。”

杨绛衣最心疼的就是小宁宁,听华不石如此说,也就抹去了脸颊上的泪水,点了点头。

当即二人也不耽搁,立时上马出城。

驰到南门时,却只见城门口聚集了一两百名兵士,正列队而立,两匹战马站在队前,在马背上骑着的一黑一白两员将领,正是李过和郝摇旗。

瞧见华不石和杨绛衣驰近,二将纵马迎了上来。

“石公子!”李过说道,“我和郝大叔各带了营里的一百多弟兄,准bèi

和公子一起去救援碧萝山!”

郝摇旗也叫道:“是啊,碧萝山是咱们的老窝,绝对丢不得,无论如何也要救的!”

华不石瞧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义军兵士,问道:“你们带兵出营,刘总哨可知晓么?”

李过待要回答,郝摇旗已嚷道:“也不知今天刘总哨是哪一根筋搭错啦,就是不肯答yīng

出兵!我们是自己带人出来的,没有告sù

他!”

其实华不石瞧见他们二人身后只有不到两百兵士,便已猜到了此节,当即摇头道:“二位将军还是速回军营吧,刘总哨既然不知dào

,你们这般违令出兵,罪责可是不小。”

没有将令私自统兵出营,依照军规乃是斩罪。

李过却道:“石公子,你为了救援山寨到处奔走搬兵,我们这些碧萝山的人岂能无动于衷?这里的一百多弟兄,每个人都有家眷妻小在山寨里,要是被官兵攻下了山寨,他们全都活不了!如今大家都已经下定了决心,就算违反军令也要回去救援,无论担当甚么罪责,我们都不在乎!”

郝摇旗亦是大声道:“李过说的对,管他甚么鸟罪!真的要砍我老郝的脑袋,李大哥肯定也下不了手!”

华不石略了一沉吟,道:“李将军,郝将军,以在下之见,你们还是暂且留在怀庆城里,李大哥这一两日想必就会回城,到时两位把此事告知他,好叫他派兵救援。否则我们现下就算去了碧萝山,这几百人马无法与官军对抗,也无甚用处。”

郝摇旗道:“怎会没有用?我们一起赶回山寨去,能救多少人就算多少,大不了和官军拼了!”

华不石摇头道:“硬拼与事无补,我属下皆是骑兵,赶回碧萝山会更快些,到时自当尽lì

救人,至少也能帮zhù

山寨多守些时日,你们二人还是等李大哥回城,大军一同回援妥当些。”

霹雳营的两百弟子均有马匹,李过和郝摇旗手下的兵士却全都是步兵,若一同行军便会拖慢速度,而且这点儿兵力本就不足以与官兵相抗,即使多了一两百人回去也同样无力回天。真zhèng

要想解碧萝山之困,唯一的希望是等到李自成回来,点齐了数千人马一起回援。

粗人郝摇旗想不了这么许多,李过却顿时明白了华不石言中之意,当下道:“郝大叔,石公子说的有理,我们还是暂时留下,等鸿基叔父回来后一起出兵吧!”

郝摇旗还待要讲,华不石已拱手道:“事不宜迟,在下即刻就走,请两位将军设法联络李大哥,把此情告知,碧萝山寨中的万余条人命,可都等着大军前来搭救!”

他说完此言后,再不停留,驱马便行。

瞧看着华不石和杨绛衣二骑飞驰出城,李过抱拳大声道:“多谢石公子仗义,小侄定当尽快将军情告知叔父,发兵前来!”

※※※※※※※※※※※※※※※※※※※※※※※※※※※※※※华不石回到庆阳镇上,“恶狗门”的众人已经打点好了行装。

这位大少爷也不多言,立时传令出发。一行两百余骑出了小镇,上了官道,朝着碧萝山的方向飞驰而去。

霹雳营弟子的座骑,是西门瞳当初花了大把银子买来的,每一匹皆是百里挑一的好马,到了现在,这个长处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从怀庆城到碧萝山足有七八百里,寻常就算骑马,也有五六日的行程,“恶狗门”一行人日夜兼程,仅花了两日,便已赶到了崤山,距离碧萝寨已不过二十余里了。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沉入到了远山之后,仅在天边留下几抹赤色残霞。

两日两夜的纵马疾奔,中途几乎没有休息,就算是经lì

过严格训liàn

的霹雳营弟子也难免疲惫,他们的座骑也俱是喘着粗气,其中有几匹已然口吐白沫,显然已无法再支撑多久了。

体质本就孱弱的华不石骑在马背上更是有些摇晃,额头上满是汗水,早就没有剩下多少体力。只是他面色虽然苍白,脸上的神情却是一片肃然,尤其是瞧见夕阳坠落的山峦方向,天边隐隐有烟雾升腾时,更是阴沉得有如寒冰。

“公子有没有瞧见,那边似乎有黑烟冒起!”楚依依纵马驰到华不石的身边,出声问道。

华不石并不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边是西面,正是碧萝寨的方向,难道山寨起火了么?”杨绛衣心中一沉,脸上的焦急之色更甚。

只有起了火才会冒烟,而且相距着二十余里就能瞧见黑烟,火势肯定不小。难道是碧萝山寨已被攻破,官兵正在放火烧寨么?

华不石咬着牙道:“传令加快速度,我们尽快赶过去!”

虽然山路十分难行,即便所有人马都已经筋疲力尽,但华不石的命令一出,众人俱是快马加鞭,仅用了片刻时间就驰过了十余里地,接近了碧萝山的山脚。

第六百四十九章 炼狱

起火的果然是山寨。

碧萝寨与寻常的山寨堡垒不同,从山脚往上百丈之内便筑起了木墙,把大半个山坡都围在其中,就好象是一个大村庄。而此时整道木墙全都已着了火,熊熊的烈焰足有数十丈高,难怪从二十里外都能够瞧得见升腾而起的黑烟。

“前面有官军马队拦路,大约三百骑!石头老大,咱们怎么办?”厉虎从前方驰回,大声喊道。他所骑是当日从余爵的手里抢来的那匹黄骠马,是所有坐骑当中最好的一匹,本是在队伍的最前方负责开路。

楚依依道:“我们已经连赶了两日两夜的路,人困马乏,不如……”

她的话还未说远,只听得华不石沉声喝道:“传我的命令,一鼓作气冲杀过去,歼灭官军马队,不得留下活口!”

连日赶路,所有人都已筋疲力尽,而对面有三百骑兵,人数比霹雳营还多,此等情形之下本是不宜作战,华不石当然也知晓。可是眼见着碧萝寨燃起了大火,显然已经被官军攻破,寨中的上万流民生死未卜,更不知小宁宁一家如今怎样,这位大少爷心急火燎,只恨不能立时就冲上山寨去,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西门瞳提缰纵马出列,厉声喝道:“霹雳营弟子全都有了,一旗二旗三旗,组成楔阵,四旗五旗回护两翼!听我的号令冲锋,一举破敌,不准放走一个官军!”

“一举破敌!不放走一个!”两百名弟子齐声暴喝。

霹雳营毕竟是经过严格训liàn

的精锐战部,此时虽然疲惫,但在西门瞳的一声喝令之下,一个个都振奋起了精神,仅在片刻之间就结成了攻击阵形。

这是霹雳营的首战。从湘境到豫境,华不石一直没有真zhèng

动用过这支战部的力量,在通过埠口桥和攻打怀庆城时,虽然好几次都险些出手,但最后关头仍是避免了与朝廷官军正面冲突,却想不到今日这场首战来得如此突然,霹雳营终归还是免不了要与官军的骑兵一战。

“恶狗门”的人马驰到,对面的三百官军也才刚刚发xiàn

,却也马上就意识到来者不善,开始调整阵形迎敌。这些骑兵的行动虽然比霹雳营稍慢,但也算得上反应迅速,很快就摆出了接战的架式!

当霹雳营全速冲锋时,官兵骑兵的阵势已然排好,也呼喝着直冲了过来!双方的马速都不算慢,这般相向对冲,转眼之间两军已相距不及百丈。

这是一场双方都未作足准bèi

的遭遇战。霹雳营固然因赶路疲惫而不是最佳的状态,对面的骑兵亦是没有意识到会有此一战。左良玉所得到的消息,三十六营义军主力尚在数百里之外的怀庆城,不可能如此迅速地回援,他之所以派这支马队把守碧萝山东面的山道,只不过是为以防万一而已。

这三百官军皆是身披着铠甲的重骑兵,手中的兵器是长达丈许的大戟,而霹雳营却均是一色的青衣劲装,虽也挎着马刀,却连皮甲也没有穿,最多只能算是轻骑兵。

战场上骑兵对冲,除了坐骑的好坏之外,按常理来说甲厚枪长的一方定能够占到优势,然而现下的结果却大谬不然。双方的马队冲近到五十丈之内,只听到一阵密集如爆豆般的鸣响,白烟飞扬,火舌狂闪,却是霹雳营的火枪发射了。

全速纵马奔驰时发射火枪本非易事,想要取准更是极难,不过霹雳营的弟子在舞阳城受训时,骑马射击便是最重yào

的内容之一,而现下官军骑兵的冲锋阵形甚是密集,即便不是十分精准的射击,也可能乱枪打鸟地击中旁边的目标。

一排枪响之后,官军马队前方的三四十骑已纷纷中弹,跌落下马,更有十多匹战马失蹄摔倒。

官兵重骑足有三百,三四十骑的损伤本也不算什么,然而在当下这等全力冲锋的时候,最前面的几十骑突然中弹翻倒在地,紧跟其后的骑兵不及反应,直撞了上来。一时之间,众多人马挤撞在了一起,滚跌成了一团!

等到后排的骑兵匆忙之中勒马停住,原本齐整的冲锋阵形已成了一片大乱。

骑兵的厉害之处,在于借助马力的冲锋,一旦失去机动能力,便等于失去了一大半战力。官军骑兵停住不动,霹雳营的两百骑已经疾冲而至,如同利刃一般从官军侧翼划了过去,顿时就砍倒了三十余名官兵。

“一旗二旗三旗转轮围杀!四旗五旗迂回前后,不许放走一个人!”西门瞳运用内力发声喊出的喝令,即便在嘈杂的乱军中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声大喝,亦是传到了这队官军的主将,一名七品都统的耳中。

若是片刻之前,他听到对方竟喊出“不许放走一人”的话,肯定会认为是个天大的笑话。他手下的这些重骑本都是常驻在京师精锐人马,无论座骑、盔甲,还是武器装备,在大明朝的官军骑兵中亦属一流之选,在他想来,要对付几百义军草寇还不是易如反掌?

岂料一轮对冲,还未靠近就损失了两三成,训liàn

有素的阵形也全被冲乱,他才知dào

对方这些骑士的战力,实非他手下的骑兵能够抵挡!此时再听见对方喊出“不许放走一个”,他不仅笑不出来,就连想哭的心都有了!

就在此时,但见一匹黄骠马如同闪电般地驰近,马背上一名乱发篷头的黄衣凶人手持阔剑,寒光过处,都统不及抵抗,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这黄衣凶人正是厉虎,他仗着马快飞驰而过,一剑削断了敌将的脖颈,那都统的人头在空中翻滚着直飞起丈许,才落在了地上!

主将一死,官军马队失去了指挥,兵士们挤在一起,更加惊惶混乱。

刀锋割裂铠甲的利响,肉体被砍入的声音,骑士受伤落马的惨号全都交织在了一处!

霹雳营的二百精骑分为了五队,其中三队围绕着官军旋转冲击,如同剃刀一般地不断从边缘划过,每一次冲击都能砍杀数十名官军,而另外两队则在外围迂回,拦截奔逃的散兵,且不断向被围在了当中的官军发射火枪。

这等阵势和战法,霹雳营在舞阳时就曾经演练过了无数次,使出来自是熟练无比,而到了现在,被围在当中的官军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之力。

半柱香的时间以后,战事便已结束,三百官军重骑马队被全部消灭,仅付出了不到十人的代价,霹雳营的弟子追剿奔逃的散兵,果然没有放一名官兵逃走。

眼见着霹雳营的首战大获全胜,华不石的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喜色。他把手一挥,喝道:“厉虎,阿瞳,你们开路,一起冲上碧萝山去!”

※※※※※※※※※※※※※※※※※※※※※※※※※※※※※※歼灭了三百官军马队之后,前方再没有官军阻拦。众人冲到山上,却只见碧萝山寨的内外,已是烈焰飞腾,一片火海。

大火显然已燃烧了不少时候,此处也并无官军,想必是已经撤离了。经过了这样一场大火,寨中是不可能还有人能生存的。

厉虎和西门瞳指挥霹雳营的弟子,伐来了几根粗大的圆木,在燃烧的寨墙上砸出了一个缺口。而缺口刚一出现,杨绛衣就一马当先驰了进去。

此时冲进寨自有危险,可华不石却也毫不迟疑地策马跟入。而眼见师父进去,厉虎和西门瞳哪里还会落后,霹雳营的弟子们亦是紧随而入。

寨子里也到处都能见到火焰,却比起外墙上要小得多,只因为寨中地方甚大,本来只建有一些矮小的房屋,到了现在都已基本烧光了。

华不石并非胆小之人,可是从寨墙缺口策马进来,眼中所见到的情景却令得他不禁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就在一个月前,这位大少爷初到碧萝寨时,所见到的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整个山寨就是一个巨大的村落,所有住在这儿的村民们都安居乐业,平安欢喜。然而现在,这座曾经如同天堂一般的碧萝山寨,却已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寨中已没有一座完整的建筑,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之中。到处都是倒地的尸体、散落的残肢、干涸的鲜血和冒着黑烟的断壁残垣!

这里并非是一个战场,而是屠场,因为倒在这里的大都是手无寸铁的流民。

道路上,水沟边,房屋的废墟里,许多尸体被烧成了焦黑状,那股恶心的气味就是从这些被烤焦的肉体上所发出。虽然已经失去了生命,但是在临死之前惊恐和绝望的表情,却依然残留在他们的脸上,令人不忍卒睹!

华不石已几乎无法呼吸,几天来的日夜兼程,担忧焦急,谁知最后仍然晚了一步,所能见到只是一场惨无人道的杀戮!他心中已说不出是愤nù

亦或悲伤,只感觉到胸口发闷,头脑昏沉,身子摇晃了几下,便要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第六百五十章 空仓

华不石已几乎无法呼吸,几天来的日夜兼程,担忧焦急,谁知最后仍然晚了一步,所能见到只是一场惨无人道的杀戮!他心中已说不出是愤nù

亦或悲伤,只感觉到胸口发闷,头脑昏沉,身子摇晃了几下,便要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紧跟在身后的厉虎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这位大少爷,道:“老大,你怎么样?”

华不石喘了几口气,勉强定了定神,说道:“我没事,你扶我下马。”

厉虎将他扶下马来,这时却听见有人在大声叫喊:“宁宁!宁宁!你在哪儿!”正是杨绛衣的声音。

众人之中最先冲进寨墙的就是杨绛衣,此刻只见她在一座座残墙瓦砾间奔走,不停地翻找着那些已变得焦黑的尸体,脸上的神情却好似已疯狂了一般。

华不石跑上前去,说道:“姐姐莫要着急,说不定宁宁没有死,我们慢慢找她!”

他虽然嘴上如此说,其实心里亦是知dào

希望渺茫。官军攻入碧萝寨,山寨里的所有人都被屠杀怠尽,小宁宁又岂能够得以逃生?

杨绛衣听到此话,却好象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拉住华不石的手,道:“你说得对!她可能没有死,她只不过是个小女孩,官兵没有理由要杀她,是不是?我们一起找她,肯定能把她救出来!”

华不石道:“是啊,她定然没死,姐姐不要着急。”

杨绛衣抓紧华不石的手掌,道:“宁宁她平时喜欢上哪儿玩,你是知dào

的,你说在哪里能找到她?”

华不石道:“平时……这个……”

杨绛衣忽然放开了他的手,转身便向碧萝寨后跑去。华不石连忙叫道:“姐姐,等一等,我和你一起去找!”

小宁宁平时最喜欢去的地方,是碧萝寨后山瀑布旁边的小石屋,当初华不石住在山上的时候,她每天都要到这位大少爷的屋里玩耍,一直赖到天黑也不肯走。杨绛衣自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朝后山直奔了过去。

碧萝寨的后山实是不近,杨绛衣似没有听到华不石的呼叫,只展开了身法疾奔而去,这位大少爷不会轻功,只能跟在后面踉跄而行。

一路之上,但见山道旁边满目皆是横倒趴伏的尸体,显然是官军攻进寨来,有不少流民都往后山逃命,却仍是被追上杀死。而越是见到这些,华不石的心中也愈发沉重。

终于来到了石屋前,华不石的两条腿已如同灌了铅一般,头脑一阵阵地晕眩几乎又要栽倒在地。而他听到从屋子里传来的哭泣之声,一颗心更是沉到谷底。

哭声正是杨绛衣所发出。华不石进门,只瞧见杨绛衣半跪在地上啜泣,已然泪流满面,在她的怀中抱着一个娇小的身体,正是小宁宁。

华不石几乎是扑到了近前,伸出手去探查小宁宁的鼻息,却哪里还有半点气息?

小宁宁被杨绛衣抱在怀中,脸蛋靠在杨绛衣的肩头,乌亮的长发垂在脑后,双目闭合,神情平静,似乎是睡着了一般。而华不石此时才瞧清楚,小女孩的后背上赫然一道可怕的伤口,正好穿透了后心,显然是被枪戟所刺!

华不石呆在当地,头脑之中一片空白,似已失去了思考之能,而泪水却在瞬时间夺眶而出。

从当初在甘林镇的酒楼里与小宁宁相遇,到开玩笑般的“定亲”,同骑一马到处游玩,他生病时的日日陪伴,听她唱曲,被她抱着腿撒娇,经过了这么多事,华不石早已把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当成亲人。

刚才他说宁宁定然没死,并不仅是为安慰杨绛衣,其实亦为了欺骗自己。然而现在,小宁宁的尸体就在眼前,所有的希望已瞬时破灭!这位大少爷只觉得心中的痛楚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全身都已失去的力量,他退了一步,再退一步,然后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杨绛衣怔怔地瞧看着华不石,喃喃道:“他们为什么杀她?她不过是个小女孩,没练过武功,对他们不会有任何威胁,他们为什么还要杀她?”

她忽然爬出两步,伸手紧紧地抓住了华不石的衣袖,大声道:“你告sù

我啊,他们为什么要杀宁宁?!”

华不石心中的痛苦并不比杨绛衣少,可是他却知dào

,在这个时候决计不能崩溃。他用衣袖抹去眼泪,又从怀中掏出一条丝巾递到杨绛衣面前,缓缓道:“这世上有一些残忍嗜杀的人,枉顾别人的性命,他们杀人,根本就没有理由!姐姐,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过于悲伤了,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杨绛衣推开华不石的手,悲泣道:“没有理由?他们为什么这般残忍,连一个小女孩也不能放过!宁宁已经死了,我们还有甚么事情可做,反正也救不活她了!”

华不石道:“姐姐忘记了么,我们早就决定了要做的事情,便是要平息这乱世中的杀戮,保护无辜者不受到伤害。虽然我们救不了宁宁,却还可以尽lì

去救护其他人,决不应当放qì

。”

杨绛衣摇着头道:“我答yīng

过宁宁要保护她的,可是却没做到,她还是被那些坏人杀了!我连宁宁都保护不了,还能做些什么,我真是没有用!”

她说着已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此时厉虎,西门瞳,楚依依等人也已走进了石屋。楚依依来到华不石的身边,道:“华公子,孟欢说这碧萝寨的粮仓有些蹊跷,请公子过去瞧看一下。”

华不石心知楚依依如此说,定是孟欢有不同寻常的发xiàn

,当即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依依夫人,替我安慰姐姐,莫要让她太过伤心。厉虎,我们一起去。”

粮仓就在前山的聚义堂外不远之处,与碧萝寨中大多数房屋皆是木制有所不同,却是一座用砖石砌成的大屋。此时屋顶和门窗已皆被烧毁,砖墙也倒塌了半边,尚存的半面断壁上,被烟火熏成一片乌黑的颜色。

孟欢就站在大屋的门洞前,见华不石和厉虎前来,抱拳道:“禀告华公子,孟欢搜查寨内,发觉这座粮仓有些奇怪。”

华不石来到近前,目光往四下里一扫,问道:“不知孟兄弟有何发xiàn

?”

孟欢道:“孟欢听依依夫人说,义军攻下了怀庆城后,李闯将就派兵士押送粮草运回碧萝寨,可有此事么?”

华不石道:“不错,李大哥确是如此对我说的。”

孟欢道:“义军攻下怀庆已有十日以上,从怀庆到碧萝山不过六七日路程,按理说粮草早该运到此地才是,可是这粮仓却是空的,岂非奇怪么?”

华不石脸色一变,快步走到坍塌的门洞边,探头朝屋子里望去,见里面果然甚是空荡,仅只有在屋角处残留着少许的灰烬,依然在冒着黑烟。

孟欢道:“屋角被烧毁的粮草,最多不超过一百石,应当是近几日在后山的田里新打下来的谷子,绝非从怀庆城运过来的粮草。”

华不石只瞧了一眼,便知孟欢所言是实。

时值秋季,正是小麦的收割季节,在碧萝寨居住的流民们在山后开垦出了一些农田,能收获一些粮食。义军在怀庆城中得到的粮草有三十万石之多,分到李自成手中的也至少有数万石,若是运回了碧萝山来,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

厉虎道:“这仓库里的粮食不多,会不会是被官兵劫走了?”

华不石却摇头道:“不会。要运送大批粮草,必要用到大车,这粮仓外的地上虽然有不少脚印,却并无车辙的痕迹,可见官军没有运走粮食,而这仓库中的百来石谷子,也是寨中的居民用人力担挑进来的。”

厉虎皱眉道:“这可就怪了,难不成李闯将的运粮队在路上出了事,那些粮食没能运到这里来么?可是我们这一路赶来,也没有瞧见啊!”

华不石面沉似水,低着头一言不发。

孟欢道:“我刚才到寨中各处查看了一圈,被杀死的大多都是住在这里的平民,义军兵士的尸体几乎没有瞧见。”

听了此言,厉虎心里咯噔一下,倒抽了一口冷气,道:“难道……难道他们早就知dào

官军要来,所以先撤走了!”

厉虎并不是蠢人,但若要论心计反应,却还远不及华不石,他能想得到,这位大少爷当然更能够意识得到。

按照华不石先前的估计,碧萝山寨里本留了二百多义军,加上押送粮草回来的五六百人,至少有八百多名兵士,据墙而守,至少能坚持数日而不会有失,足以撑到大队人马回援的时候。然而现实却是他带领霹雳营如此日夜兼程地赶回来,碧萝山却早已经被攻破了。

按照时间来算,官军未花上半日的时间就攻下了山寨,而且还放起了这一把熊熊大火,这实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而早先刘宗敏为何执意不肯出兵回援,亦是令得这位大少爷难以理解。不管那位总哨刘爷与他有怎样的个人恩怨,但碧萝山本是义军营建了多年的据点,刘宗敏本来决不应当只为了私怨而置之于不顾。

到了现在,这位大少爷人只想得到一个答案,能够解释这种种的疑问。

碧萝寨是被主动放qì

的!

第六百五十一章 失魂

到了现在,这位大少爷人能想得到一个答案,能够解释这种种的疑问。

碧萝寨是被主动放qì

的!

攻下怀庆城以后,朝廷必会集中重兵围剿义军,高迎祥和李自成自是首当其冲,以现在他们兵力尚无法与官兵相抗,豫境已然无法再留,唯有放qì

碧萝寨而转战他方。而寨中居住的万余流民,也与山寨一起全被弃而不顾!

连山寨都不再要了,粮草当然不会再运送回来,原来留守在此地的二百余义军,想必也已经接到命令撤走。正因为如此,官军才不费吹灰之力就攻下了山寨,而当刘宗敏得知左良玉率部奔袭碧萝寨时,也才会以消息不尽不实为由,坚决不肯出兵救援。

刘宗敏只是李自成的部将,放qì

山寨这等重大的事情,刘宗敏即便是早已知晓,却不应该是他做出的决定,真zhèng

能够下此命令的,只有李自成本人!

可这竟会是李自成的决定么?在华不石心目中,李自成是很讲义气的结义兄长,也是天下闻名的大英雄,他怎会做出这等枉顾上万流民性命的决定?

华不石只感觉前胸好象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已喷了出来,人也向后倒了下去。

厉虎大惊,一把扶住这位大少爷,将他抱住坐倒在地上,叫道:“石头老大!你怎么样,可莫要吓我!”

数息之后,华不石才舒缓过来,颤抖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只木瓶,倒出了一粒丸药放入口中,用力吞咽了下去。以他的医术,自是知dào

刚才呕的一口血,实是这几日的过度劳顿,加上一时间的急怒攻心,引发了所患“乾元绝脉”之症的征象。这决计不是一个好的兆头,可是现在却也只能用药力强行压制,无论如何,在眼下的这个关头,他都决计不能倒下去!

“我没有大碍,你扶我站起吧。”过了好一会儿,华不石才吩咐道。

厉虎依言扶着他慢慢站起身来,望向这位“石头老大”的目光里充满了担忧,但眼见华不石的神情已然恢复了平静,刚才苍白如纸的脸色变得有了一丝血色,也不知dào

是不是吞服的那粒丸药的效用。

就在此时,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是楚依依和西门瞳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公子,刚接到山下的探哨传信,左良玉引着官兵马队向碧萝山杀过来了,距离山脚只有不到二十里地了!”楚依依的语气甚是急切。

官军攻下碧萝寨,屠杀全寨的流民且放下一把大火之后,本来已经离开,此时去而复返,多半是因为那三百重骑兵的关系。虽然那队骑兵被霹雳营全部歼灭,没有走脱一人,但他们与官军主力间定有联络传信的方法,讯息一断左良玉自会知dào

出了事情,才引军杀奔而回。

二十里的距离,对于骑兵马队来说只不过是盏茶时间,就能够冲到山下。

厉虎用手掌重重一拍剑柄,大声道:“来得正好!石头老大,这些官军害了这许多人命,一个个都死有余辜,我们正好大开杀戒,做掉他们给全寨的死者抵命!”

楚依依却道:“华公子,左良玉的马队有两千余骑,我们只有两百人,敌众我寡,妾身以为还是先行撤tuì

妥当些。”

厉虎喝道:“怕他个鸟!‘恶狗门’有孬种么?西门瞳,你训liàn

的霹雳营里有孬种么?管他娘的左良玉有几千骑,咱们都杀他个片甲不留!”

他本就是胆大如斗的亡命之徒,对官军更是深恶痛绝,哪会有半点畏惧?

其实不仅是厉虎,西门瞳和一众霹雳营弟子均被碧萝寨中的上千无辜流民被屠杀激起了悲愤之心,所有人的眼眸中俱是燃烧着火焰。

华不石的心同样被复仇的火焰灼烧着,小宁宁的死已令他出离地愤nù

,亦是恨不得立时就杀了左良玉,斩尽这些冷血的刽子手。然而他终究没有失去理智,十分清楚以两百疲军的力量,根本不能与左良玉的两千马队相抗,如果硬拼实是与自杀无异。

“我们撤tuì

!”这位大少爷面如寒冰,从牙缝里迸出了这四个字。

※※※※※※※※※※※※※※※※※※※※※※※※※※※※※※天色已经全黑。

夜空中无星无月,一片混沌,仿佛苍天也在默默地哀悼无辜死去的亡灵。

长满了青草的山坡上,有一个小土包,小宁宁就被葬在这里,她是碧萝山寨里万余死者之中唯一入土为安的一个。

左良玉率领官军马队杀回,“恶狗门”的众人只得迅速撤离,一路上杨绛衣一直抱着小宁宁的尸体。直到下山奔行了数十里,已撤底摆脱了官军,华不石才下令就地扎营。杨绛衣找到了这个山坡,用巨剑挖了一个坑,将小宁宁葬下。

华不石亲手把小宁宁冰冷的尸身放到坑中,也眼看着那张可爱的苹果脸被泥土掩埋。

杨绛衣华不石一起埋葬小女孩,由始至终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只因为心中悲伤,已令得他们全然说不出话来。

直到把一切都做完,二人站在小土包前良久,华不石才开口道:“宁宁最爱看风景,这个山坡上的景色不错,又能瞧得见远处的青山树林,想必她会喜欢。”

杨绛衣却摇头道:“人死就如灯灭,连鬼魂都不会有,她又怎么能瞧得见风景?”

华不石道:“这世上有没有鬼魂谁也不知dào

,既然流传有那么多关于鬼魂的故事,我们何妨相信,宁宁依然存有一缕魂魄,正与我们在一起。”

杨绛衣凝目望向华不石,说道:“我知dào

你从来不信鬼神,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安慰我而已。其实你无须这般做,宁宁死了我很难过,却还可以承shòu得住,倒是我听厉虎说你在山寨里呕了一口血,可没有关系么?”

华不石道:“那不过是**病,已服了丹药压制,并无大碍,姐姐不用担心。”

杨绛衣柔声道:“你一定要保重自己,莫要急坏了身子。你先前说得很对,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应当气馁,虽然救不了宁宁,却还可以救助许多其他人。”

先前在碧萝寨中,眼见杨绛衣抱着小宁宁的尸体失魂落魄的模样,华不石十分担心她会因为过度悲伤而出事,此时见她似乎已恢复了过来,还反过来安慰自己,心中不由得一宽。

杨绛衣又道:“这两日来你都没有睡觉,太过劳累了,回营中去歇息吧。”

华不石道:“那姐姐呢?”

杨绛衣道:“我在这里待一会儿,等下也会回去的。”

杨绛衣习练有上乘内功,一两日的不眠不休对她来说实无所谓,自非华不石这等体质孱弱的大少爷可比。华不石点了点头,道:“好吧,那小弟先去了,姐姐也早些歇息。”

此地位于崤山之中,四下里皆是荒野,并无人烟。

霹雳营的弟子在山间的一处略为平坦之处扎下营来,搭起了二三十个帐蓬。这两天日夜兼程地赶路,又经过了与官军的一场大战,到了现在所有人都甚是疲惫,但西门瞳和厉虎仍是安排了弟子轮流在营地外守卫,且在周边山岗上布下巡逻探哨,以防有敌人来袭。

华不石本想在山坡上多陪杨绛衣一会儿,却知自己的身体实难支撑,只得回到了营中。他先前所服用的丹丸,乃是一种强行压制“乾元绝脉”症状及刺激神经的凶霸药物,此时药性已过,就只觉得头脑晕眩,全身再没有一点儿力qì

,一头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隐约间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在耳边响起,才倏然把他惊醒。

华不石睁开眼睛,只感到头脑依然颇为昏沉,而挂在帐壁上的油灯忽明忽暗,火光飘摇,帐篷外面是一片漆黑,显然天还没有亮。那一阵马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也不知是骑者已然远去,亦或只是在梦中的幻觉。

他勉力从床上坐起,发xiàn

身上盖着一件鹅黄缎面的披风。

现下是深秋时节,天气已有些寒冷,先前华不石进帐以后倒头便睡,身上并没有加盖衣物,此时伸手拿起披风,立kè

就认出这是杨绛衣所有。刚才杨绛衣肯定来过帐中,见到这位大少爷睡在床上,把自己的披风盖在了他的身上。

她何故会到这里来,却又为什么没有唤醒自己?华不石心中惊疑,游目四顾,立时就瞧见在桌几之上,压在茶杯下面的一张纸笺。他站起身来,走上前取过纸笺,放在油灯下观看,却见笺上写着几行绢秀的小字:

“不石公子君鉴:

自与君相识以来,承百般厚爱,授以剑法武功,更以生死为许,绛衣幸甚,曾誓愿此生相伴君侧,不离不弃。然公子志存高远,毕力平复乱世杀戮,绛衣无以为助,亦觉愧甚。中夜自思,绛衣决意离去,断俗世情思牵绊,寻深山大泽,僻远清静之地,参悟佛性,勤修心法。日后功成圆满,绛衣必返而助君达成鸿志,若不能成功,绛衣今生不再与君相见,乞请公子相忘,珍重。绛衣临别涕零。”

第六百五十二章 削枝为箭

看过这几行小字,华不石心中剧震,拿着纸笺的手也颤抖了起来。

杨绛衣还是走了!当日在大仓城中,她就曾经执意要离开,华不石苦劝不成,甚至不惜使出霸王硬上弓的手段,才勉强把她留住。

回到了中土大陆的这几个月之中,杨绛衣大多数时候都愁眉不展,难露笑容,在她身边的华不石又岂会瞧不见?直到在甘林镇上遇到了小宁宁,小女孩的纯真可爱,才使得她抛去愁容恢复了常态。

然而现在小宁宁死了,华不石终于无法再留得住她!

一阵难以名状的心痛袭来,华不石捂住胸口,只感到眼前发黑,嗓子发甜,似乎又要呕出鲜血。他咬着牙从怀中掏出木瓶,又吞服下一颗丸药,弓着身子大口喘息,又伸手抓扶着帐壁,才总算站稳了脚步没有栽倒下去。

不行!决不能让姐姐走!

刚才的那一阵马蹄声,一定是杨绛衣离去时发出的,这说明她还没有去远,说不定还来得及把她追回来!

念及至此,华不石再不迟疑,掀开帐门直冲了出去。

此时正是黎明之前最为黑暗的一刻,大多数弟子都已睡了,营地当中点起的篝火在风中摇坠,几近熄灭,只有营门之处的几名值夜的守卫尚在来回走动巡视。

出帐之时,原本趴伏在门边睡觉的公主也被惊醒。华不石朝它招了招手,便快步朝着营门走了过去,大白狗也就懵懵懂懂地跟在他的身后。

几名守卫弟子瞧见这位大少爷前来,全都躬身施礼。华不石问道:“刚才你们可曾瞧见有人出营么?”

一名弟子答道:“回禀少掌门,刚才只有大小姐骑马出营去了。”

杨绛衣要出营,这些霹雳营的弟子当然不会阻挡。华不石道:“她往哪个方向去的,走了多久?”

那弟子道:“我瞧见她是往北边去的,大概走了有半刻钟时间!”

果然走的并不算久,让公主凭借嗅觉去追,应当还有希望可追得上。华不石道:“好,你速去为我备马,我要去追姐姐!”

那名弟子应声而去。

座骑很快就已备好,华不石翻身上马,正要打马出营,却听得那名弟子道:“少掌门,您孤身一人出营甚是危险,我和几名兄弟愿随同去,也好保护少掌门!”

霹雳营的弟子本都身材高大,这名弟子却比起旁人还高出了半头,肌肉贲起,显得甚是彪壮。

刚才华不石心中焦急没有仔细辩认,此时才瞧看清楚,识得此人名叫王长胜。霹雳营的两百弟子分为五旗,每旗四十人,这王长胜乃是第三旗的头目。华不石也不及多想,说道:“好吧,王长胜,你找几名弟子骑上马,与我一起走!”

王长胜当下叫来了十人,这些弟子的座骑就在营边,立时就全都跨上马背。一行十二骑驰出了营地,直奔北面追去。

公主是十分聪明的斗犬,嗅觉也极为灵敏,当日在大仓城中,它就曾经带着华不石姚元孝等人救出了被熊天南绑架的司马如兰。

大白狗刚从睡梦中被惊醒,马上就被拉了出来,头脑本还有些懵懂不清,但是被“大恶魔”主人厉喝了几声,顿时本能地打起了精神。而这些日子它时常与杨绛衣一起,对她的气味熟悉得很,华不石吩咐它追踪姐姐,大白狗扬起鼻子在空气中闻嗅了一阵,便嗷嗷乱叫着沿着山道飞跑而去。

华不石策马而行,紧在公主身后,而王长胜等霹雳营的弟子则护在这位大少爷的两旁。

这里已是崤山的深处,山峦起伏,地势多变,即便是小小的山道,分岔也是不少,如果没有大白狗引路,在这等暗夜之中是不可能追到正确的方向的。

在华不石的不住催促之下,公主全力追踪,放开四爪疾速奔跑,很快就带着一行人驰出了二三十里地。

此时天色已然有些微明,东边的山后显出了一些光亮,就好象是鱼肚的颜色。

山野之间的雾气甚重,草木树林,都笼罩在一层白茫茫轻纱之内,虽不象先前那般黑暗,目力仍是不能及远,而在前方也依然瞧不见杨绛衣的身影。

华不石的心中越发着急。只因为杨绛衣所骑的也是快马,现在他虽能让公主凭借着嗅觉追踪,但肯定没有杨绛衣直接纵马驰行走得快,这样下去难免要越落越远,终究是难以追得上。此时华不石的心中只盼望着,最好前面的路上能有什么物事可以拦下杨绛衣,至少耽搁她一会儿时间,这样他才有机会赶上。

当初在舞阳城外,华不石和杨绛衣也曾经象这般一追一逃,恰值黑道人马大举封路,“沂濛三凶”之中的阎赤发拦下了杨绛衣,才使得这位大少爷及时把她追上。此时想来,那些往事历历在目,如同是梦境一般!

如果说当日在舞阳城外,华不石能追上杨绛衣是运气不错,今日他的运气全不能和那日相比,甚至可以说是极糟!就在一行人向前奔行之际,忽然只听到前方有几声脆响,接着便是急促的破风之声!

“小心暗器!”华不石高声叫道,也就在这声叫喊的同时,数道绿影已呼啸而至!

如果是厉虎或者西门瞳,听到了这位大少爷的呼叫避开暗器定然轻而易举,但这些霹雳营的弟子却并不能够。他们的身手虽也可算是不错,但毕竟未曾习练过上乘武功,反应和轻功都无法与高手相较。

闷哼声中,已有四骑倒了下去,而又听得“喀咔”地一声,却是王长胜急切间拔出马刀斩断了射来的一道绿影,原来是一根六七尺长的树枝。

虽然只是寻常的树枝,但一端被削尖,强力疾射过来,实与标枪无异,在当下这般雾气朦胧,目力不能及远的山野里,足以成为令人难以防范的致命暗器!总共十来根树枝射来,便射倒了四名霹雳营的弟子,唯有王长胜身手比其他几人高上一筹,才能挥刀砍落了树枝而未被射中。

两旁的树林之间传来沙沙声响,不知有多少敌人靠近,也不知是否还会有暗器射来。王长胜大喝道:“三旗弟子列圆阵防备暗器,保护少掌门!”

霹雳营的弟子毕竟训liàn

有素,虽然遭遇到突袭却并未惊惶失措。未被射倒的六名弟子,连同王长胜共计七人,只在片刻之间就已围成了一圈,把华不石护在了中间,他们座骑的马头向外,且全都拔刀在手,俨然便是一个小形战阵。大白狗公主亦是颇为机灵,立时就蹿进阵来,跑到了华不石的身边。

此时几声破空的呼啸,又有七八道绿影再度疾射而来,但听得“叮噹”数响,这些树枝全都被霹雳营的弟子挥刀斩落在地。先前被射中数人,一是因为促不及防,二来则在奔行之中难以辨明来袭的方向,而现下一旦结成了圆阵,每名弟子只需yào

全神防守面前的单一方向,要击落树枝当然就容易得多了。

这一轮的暗器过后,一时之间却再没有树枝射来,似乎对方已知dào

霹雳营的弟子结阵之后,再发射也是枉然。

此处是一条不宽的山路,两旁皆是树林,只听得四面八方皆有响动,却分辩不出是敌人发出,亦或只是风吹树叶之声。且在浓雾之中,就是在两三丈开外也只能瞧见淡淡的影子,稍远之处就全然瞧看不见了。

在这等大雾环境之下,不知dào

敌人的虚实,众人自不敢轻举妄动,更休说是出击或者撤tuì

,一时间之间,七名霹雳营弟子都各自立马站在当地,全神提防。

四下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华不石开口说道:“王长胜,叫人检查伤者。”

王长胜应道:“是。褚杰,你去!”

先前刚遭到突袭时,华不石的第一反应是遇到了黑道中人拦路剪径,但仅过了片刻他便否定了这一判断,只因为这位大少爷瞧见了被砍落在地的树枝。

这些树枝做得甚是粗糙,一眼便知是刚刚削好,且是在匆忙间做成。如果是黑道的强人劫掠过往商客,定会早做准bèi

,不可能现削树枝来当暗器,至少也会用更好一些的标枪或铁矛。

偏偏这些树枝射过来的劲道十足,极为凌厉,能用出这等手法的,不会是穷得连铁矛都用不起的茅贼草寇。而且现在是天还未全亮的凌晨时分,此处是人迹罕至的崤山荒野,实难想象黑道高手会在这种时候,到这种地方来劫道求财。

所以更大的可能,对方是专为刺杀他而来的杀手,正因为华不石临时决定出营,对方才会在匆忙之中造出了这些树枝充当暗器进行狙击。

想要杀华不石的人实是不少,这位大少爷首先想起的便是“天诛”。作为江湖上排名第一杀手组织,“天诛”一向都以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而著称,当日在长沙城中的刺杀未能得手,他们定然不会死心。

第六百五十三章 困守

想要杀华不石的人实是不少,这位大少爷首先想起的便是“天诛”。作为江湖上排名第一杀手组织,“天诛”一向都以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而著称,当日在长沙城中的刺杀未能得手,他们定然不会死心。

华不石行事一直极是小心谨慎,尤其是从大仓岛回到中土大陆以后,外出时身边总是有杨绛衣这等高手相伴,加之他自己机敏警觉,任何人想要杀他都不容易。只有现在杨绛衣离去,华不石追到了这荒野之中,身边只有几名霹雳营的弟子,实是刺杀他最好的机会,“天诛”也定然不会放过。

此时那禇杰已查看完了倒地的伤者,说道:“报gào

旗长,刘安,习波,张四虎死了,于洪义腰上被刺中,受了重伤。”

王长胜道:“少掌门,您看咱们是不是先退回营地……”

华不石却道:“留下死者,带上伤者,我们往前走!”

连敌人的面都未见到,霹雳营的十名弟子就已三死一伤,可谓损失惨重。这等情形之下,退回营地看来似乎更妥当一些,然而华不石却毫不犹豫地做出了继xù

向前的决定。

这位大少爷并非不要命,反倒正是因为要保命,他才只能往前。一行人离开营地后已奔行了三十里地,对方是经验丰富的杀手,势必早就料到了华不石一行受袭之后会回转营地,从而在归路上布好了埋伏。

事实上这一轮突袭,其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要让他们掉头回转,从而落入陷阱之中。倒是继xù

向前走,很可能是对方未能料及的事。从那些新近削成的树枝暗器来看,对方虽是厉害的杀手,毕竟这次刺杀的机会来得仓促,准bèi

并不充分,未必能够做到面面俱到。

王长胜喝令道:“褚杰,带上于洪义,三旗弟子保持阵形,护卫少掌门往前走!”

伤者被扶着上了马,七匹马仍然围成了一圈,把华不石护在当中,向前而行。

列成圆阵虽可以防范暗器,但这般行走的速度却会减慢许多,而向前驰行了五六里以后,却是无法再往向前走了。

只因为前面的山路中央,堆着五六尺高的枯枝败叶,众人还未来到近前,林中突然飞出一点火光,只听见“呼”地一声,这一堆枯枝已被点燃,熊熊火焰顿时就将整条道路全都堵住。

众人不得不勒马停住,王长胜问道:“少掌门,怎么办?”

道路被烈火封住,若要再向前走,要么扑灭火焰,要么绕行。然而如此一大堆枯枝,上面显然还浇有桐油,一时间想要把火扑灭绝不容易,而道路两旁皆是茂密树林,虽然可以勉强骑马穿行,但一到了林中,想要保持圆阵的完整却不可能,一旦遇袭势必难以应付。

华不石略一沉吟,才道:“我们不走了,就留在此处防守!”

王长胜应声道:“是!大家下马,结防御阵形。”

当下众人全都下了座骑,利用马匹挡在外围,一众霹雳营弟子都拔出了火枪,枪口朝外,片刻间已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堡垒。

如果说刚才不肯掉头返回营地似乎颇为冒进,现在的龟缩在原地防守却又显得十分保守,这两个决定同样皆是出人意料之举。正因为华不石心知面对的乃是经验丰富的杀手,落入对方的计算势必没有好结果,是以故yì

事事都不按常理,只希望能搅乱对方的安排。

现在正值清晨,四下里全是一片雾气迷濛,人的视力还不及暗夜之中,霹雳营的一众弟子未曾习练过听风辨器之术,一旦陷入混战便会十分吃亏。但是华不石亦是知dào

,山野中的晨雾并不会持久,只要再过半个时辰,太阳一出来雾气便会消散,到那时无论是战是退都有利得多。

同时,从那些对方杀手刚才只用暗器袭击而没有现身攻击,亦可以判断出他们对王长胜这一众霹雳营的弟子尚有所忌惮。既然如此,只要留在原地不被暗袭损伤人手,对方想必也未必有有把握击杀得了众人。

倒是对方在山路当中点起的这一大堆火,驱赶了方圆十余丈内的浓雾,正好可以加以利用。

防御阵形才刚刚摆好,左侧的树林中便似有人影闪动,“砰砰”两声爆响,却是两名霹雳的弟子已开枪射击。但听到林中一阵沙沙声响,便没有了声息,也不知这两枪有没有射中。

王长胜喝令道:“只等敌人冲至十丈内方可开枪,争取一枪命中!”

霹雳营弟子的火枪射术皆训liàn

有素,寻常便是二三十丈外也有把握能射中敌人,但现下目力不能及远,若只隐约瞧见敌人的影子就胡乱射击,却很可能会中对方诱敌之计而白白消耗弹药。王长胜身为旗长,临敌之际倒有些经验,立时就发出了不准妄射的命令。

华不石来到那名被刺伤的弟子身前,蹲下身来察看伤势,却见他左腰一侧被树枝穿刺而过,前后各有一处伤口,已流了不少血,所幸并不致命。这位大少爷当下掏出身上的药物和裹伤之物,给这名弟子包扎。

但听见四周围的树林中不断沙沙作响,似乎有不少人影晃动,可众弟子已听了王长胜的命令,这回却没有一人开枪。果然那些影子只在远处闪动,并不靠近,想来俱是敌人故yì

造出的假象。

华不石很快就给伤者包扎完伤口,这个名为于洪义的弟子虽然行动不便,却还可以勉强端枪射击。这么一来,连王长胜在内共有八名弟子,东西南北每一方皆有二人防守,阵势又稳固了不少。

霹雳营的弟子所配的,皆是西方国度中最先进的火枪,杀伤能力绝非寻常弓弩可比,在十余丈的范围之内,硬功罡气自不能挡得住,便是寻常的皮盾木盾也能轻易射穿,想必这也是对方杀手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冲上前来的原因。

王长胜道:“少掌门,小人身上带有烟火筒,要不要发射信号求援?”

华不石抬头观望了一下天空,道:“这山中的雾气太浓,这里与营地相距太远,他们定然瞧不见烟火信号,只有等到雾气消散后才可发射。”

王长胜应道:“是。现在天已经亮了,再过不了半个时辰,太阳一出来雾气便会散去。”

华不石道:“不错,就是这半个时辰只怕不易熬得过去。”

王长胜道:“少掌门放心,我们八人结阵防守,他们不敢冲上来,想必也没有抵挡火枪的手段,我们守半个时辰应当没有问题!”

华不石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苦笑,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八名霹雳营弟子所结的防御阵形甚是严密,敌人若要靠近就必被火枪射中,而抵挡火枪子弹,非得要有钢盾不可,对方多半无此准bèi

,王长胜所料的应是不错。如果来的只是普通的江湖杀手,这般死守半个时辰大概没有问题,然而对方是“天诛”,结果却很难说了。

要知“天诛”的杀手均有着独特的信仰,一向以为达到目的不惜性命而著称,霹雳营弟子虽然火枪犀利,但仅凭这一点恐怕还挡不住悍不畏死的杀手,而他们未习练过上乘功夫,若被高手欺近便难以抵敌,亦是致命的弱点。

对方一时没有冲上来,想必只是在集结人手。传说中“天诛”杀人,至少会派出十三名杀手,之前在一路之上设伏突袭拦截,这些杀手必定分散,而只要集齐了人手,他们就定然会有所行动,这决计用不了半个时辰,到了那时才是决一生死的时候。

华不石的目光望向王长胜,却见这名体形彪壮的大汉脸上神色甚是坚毅,全无一点惧色,开口问道:“王长胜,你加入门派已经有好几年了吧?”

这王长胜本来就是“恶狗门”的老弟子,西门瞳组建霹雳营时把他选入营中,当上了一名旗长。听到华不石问起,王长胜应道:“是啊,小人十六岁就加入‘恶狗门’,到现在已有八年啦,刚入门派的时候华掌门还传过小人几天功夫,只可惜我资质太差,辜负了他老人家一番期望。”

华天雄为了找寻适合习练“灵犬扑击术”的传人,早年间也曾亲自传授过不少“恶狗门”弟子武功,然而基本上都只是教过三两天便即放qì

,只因要习练这独门武功的条件实是太过苛刻,寻常人连一点皮毛都难学得会。

华不石精通“辨体识人”之术,自看得出来这王长胜虽然生得粗壮,人也机灵能干,但习武的资质却并不算好,不仅练不了“灵犬扑击术”,便是习练一般的上乘武功也不会有什么进境。这倒也并不奇怪,只因为世上大多数人都是这等资质,真zhèng

能成为高手的人本就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华不石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加入门派这许多年,也未能传授你些高明的武功,实是有些对不住你!”

第六百五十四章 护身符

华不石微叹了口气,说道:“你加入门派这许多年,也未能传授你些高明的武功,实是有些对不住你!”

王长胜道:“大少爷这说得是哪里话来?长胜的天资差,自己也是晓得的,要是去投别的门派,他们肯定不会收,能加入‘恶狗门’实在是小人的福气!我就出身在舞阳本地,家里本来很穷,时常受人欺负,也就是加入了门派才能养家糊口,别人也不敢再欺负我们,就在去年,小人还讨了媳妇呢!”

华不石是“恶狗门”的少掌门,王长胜入门虽时日不短,却只能算是门中的普通帮众,只在前几个月才刚被提任为霹雳营的旗长,那也不过是一个小头目而已。两个人身份悬殊,平日里并没有多少接触谈聊的机会,王长胜在这位大少爷面前原本甚是拘谨,或许是因为在当下的这等险境之中,加上华不石态度温和,没有半点架子,他才没有了顾忌,把话匣子打开。

王长胜的脸面上有些泛红,从脖子上取下了一个玉坠,说道:“大少爷您瞧,这玉坠就是我那个媳妇儿给的,说是到庙里让和尚开过了光的护身符,只要戴在身上便有菩萨保佑,可以保得了出入平安。”

华不石把玉坠接到手中,定睛瞧看,却见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绿玉,雕着一个小小的观音像,还穿了一根红丝线,可以挂在颈上。他精通古玩玉石的品鉴,自能看出这玉坠只是一块十分普通的青玉,实值不了三五两银子。

他把玉坠还给王长胜,微笑道:“既然是夫人送的,你可须得好好戴着,若是丢了可是糟糕。”

王长胜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把那玉坠在脖子上挂好,说道:“如果华少爷不嫌弃,等回了舞阳城到小人的家里做客,长胜叫媳妇做一大桌酒菜招待大少爷。她名叫桂芬,虽然是个乡下粗人,烧菜的本事却还是不错的!”

华不石道:“好啊,那就这般说好了,到时候我一定会去唠扰。”

他略为一顿,又道:“王长胜,你算是门中的老人了,可这几位兄弟我却还一个也不认识,你给我介shào

一下如何?”

王长胜道:“他们都是三旗的兄弟,那是褚杰,他是钱小,他是周之彦,那是于洪义……”

他当下把七名霹雳营弟子的名字逐一说了一遍。这些人全都是二十岁左右,皆是西门瞳前几个月才招募进入门派来的新人,他们听到王长胜说到自己名字时,皆应声说道:“属下见过少掌门。”

听王长胜说完,华不石道:“好,我全都记下了。以往‘恶狗门’的老弟子,每一个我都识得,只是近几个月在舞阳城总坛的时间太少,大家投入门派,我却连姓名都不知晓,实是不应该。”

他瞧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在太阳升起之前,对面的杀手一定会大举攻过来,只要他们冲进十丈范围大家就开枪射击,尽量射杀,但若是他们冲到了三丈之内,你们就立即分散逃走。那些杀手人数不会太多,应该无法分头追杀,我想你们多半可以逃得了性命。”

三丈之内,已可算是近身格斗的范围。这些霹雳营弟子武功不高,被欺近身前定然无法抵挡“天诛”杀手的攻击。华不石先前出营时一心只想着定要追回杨绛衣,情急之下竟未考lǜ

到自身的安危,现在被“天诛”的杀手困住,身处险境已然后悔莫及,却实在不忍心让这些新近才加入门派的年轻弟子都因为自己而被杀。

王长胜闻言怔了怔,道:“那大少爷您呢?”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到时候你们只须各自逃走,不用管我。我猜想对方说不定只是为了生擒,未必会立时就下杀手,你们逃出去以后速回营地报讯,好叫厉虎和阿瞳前来救我也不迟。”

他嘴上如此说,心里却知dào

事实定非如此,“天诛”本就是杀手集团,其目的就是要取这位大少爷的性命,若有机会杀人定然半刻也不会迟疑。

王长胜摇头道:“少掌门莫怪,恕小人不能遵命!长胜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岂能做出不顾少掌门自己逃走的事情!”

华不石道:“你们未习练过上乘武功,势难敌过那些杀手,是我吩咐你们走的,又不是你们自己要逃,有何关系!”

王长胜道:“就算武功不济,咱们这些三旗的兄弟们也都不怕死,至多和敌人拼了,也定要保护大少爷周全!”

他对旁边的一名弟子道:“钱小,在三旗的弟兄里就数你的胆子最小,你可要逃走么?”

那名叫钱小的弟子道:“王头儿说什么话,我才不逃走呢!”

华不石本非容易气馁之人,只要还有一丝机会就定会与对方周旋而不会放qì

,只是他深知“天诛”杀手的厉害,王长胜等人留下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这才想让他们逃走。而这些人死也不肯走,却是令得这位大少爷甚是感动。

为今之计,一定要想个办法与那些杀手一搏才行!

华不石正要凝神思索对策,却忽然感觉到头脑之中一阵昏沉袭来,眼前金星乱冒,几近晕厥。他本是坐在地上,此时身体连晃了几晃,便向后瘫倒了下去。

这又是**病“乾元绝脉”发作的症象。

几日来的过度辛劳,加上眼见碧萝寨的流民惨遭屠戮,小宁宁的死,杨绛衣的离去,这许多沉重的打击,已使得华不石孱弱的身体难以支撑。他两度服下了强行激发精力压制症状的丸药,其药性实是比当初在大仓城配制给斗犬服用的“生猛丸”更为凶暴,到了现在药力已过,是以全身乏力,连意识都几乎难以保持清醒。

见华不石瘫倒在地,趴在他身边的大白狗公主“汪汪”直叫,王长胜更是大吃一惊,忽忙上前伸手扶住这位大少爷,叫道:“少掌门,你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华不石才勉强睁开眼睛,低声道:“我只是太累……歇一歇就没事了……你快去守住阵形,莫要被敌人所乘……”

也就在此时,只听见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响起,却是“天诛”杀手的全面进攻开始了!

一大片绿影朝着道路当中的霹雳营弟子们激射而来,竟然全都是被削尖了的树枝!

这一次的暗器袭击比起之前的两次更强,仅在瞬时之间就从四面八方射来了四五十根树枝,众人即便想再挥刀格挡也来不及,“噗噗”连响,血花飞溅,数匹战马已被这些尖枝刺中,嘶叫着倒了下去!

霹雳营众弟子所摆下的防御火枪阵,本是把马匹放在外围以作掩护,仅片刻之间,九匹战马就全都倒下。这些座骑皆是重金购来的百里挑一的良马,想不到却在这里被飞射来的树枝活活刺死。

不过马匹虽然死了,仍是能够起到肉盾的作用,八名霹雳营弟子平端着火枪,半蹲在马尸之后,分别瞄向四方,却并没有开枪,只因为敌人还未冲近十丈之内,还未至他们接到命令射击的范围。

树枝的袭击终于停了下来,“天诛”杀手用这些树枝当暗器,大概本意就只是要射杀众人的座骑,以免他们有骑马突围的可能。此时只听得“轰隆隆”数声巨响,尘土飞扬中,却是几根粗大的圆木被抛到了山路之上。

数条黑影也紧跟着从林中蹿出,各自抱起了一根圆木,朝着火枪阵直冲了过来。

这些杀手们并没有能抵挡住火枪子弹的钢盾,所以想利用从林中伐下的圆木做为掩护。他们虽抱着圆木,行动却依然甚为迅捷,转瞬之间,已有数人冲至了火枪阵形十丈之内。

不过他们这般做,却是太过小觑霹雳营弟子的火枪射术了!

这些弟子虽然没有修习上乘武功的天赋,却亦是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眼力臂力皆是一流,正是最适合射击的人选。而且他们经受过极为严格的射术训liàn

,经过优胜劣汰而留了下来,每个人都足可称得上是神射手,若不是浓雾的关系,三十丈之内他们都可以射中树上的任何一片树叶。

抱着圆木确是能遮挡住一部分身形,加之杀手们移动甚快,普通的火枪手或许难以射得中,但想要难住霹雳营的弟子却还不够。

“砰砰砰”三声枪响,三名最早进入十丈范围内的杀手顿时滚翻在地,这三枪全都命中的他们要害,甚至有一枪是穿透了圆木,才射进了躲在后面的杀手的脑门!

霹雳营所用的枪械,乃是西方国度里最先进的火器,杀伤力大大强过普通火铳,射出的铅弹足以打穿一两寸厚的木板,只要不是打在圆木正中,而是击在边缘较薄的地方,是完全可以穿透的。

这三枪击杀了对方三人,但余下的黑影却似乎对同伴的死亡全不在意,朝着众人直冲过来的速度反而加快了三分!

第六百五十五章 填命

霹雳营所用的枪械,乃是西方国度里最先进的火器,杀伤力大大强过普通火铳,射出的铅弹足以打穿一两寸厚的木板,只要不是打在圆木正中,而是击在边缘较薄的地方,是完全可以穿透的。

这三枪击杀了对方三人,但余下的黑影却似乎对同伴的死亡全不在意,朝着众人直冲过来的速度反而加快了三分!

又是三声枪响,又有三人倒下,亦是一枪致命,但剩下的七道黑影已经疾冲到了距离枪阵五丈之处。

这便是“天诛”的可怕之处,如若是寻常的江湖人,即便是最凶狠的亡命之徒,在同伴被不断射杀之后,也定会畏惧不前,只因为最先的三人的中枪就已经足以说明用圆木无法挡住对方的枪弹,这般直冲上来只能成为活靶子。但这些杀手却毫不犹豫地往前冲,根本不把自己的性命当成一回事。

六名杀手倒下以后,八名霹雳营弟子之中只有王长胜和钱小尚未射击。“砰”地一声,钱小也扣动扳击,打倒了一人,此时六道黑影已冲入到距枪阵三丈之内!

王长胜瞬时已明白了这些杀手所用的战术,而这战术很简单,便是以命填命!

既然圆木无法挡得住枪弹,他们就直接拿性命来挡。只因为在这等情势之下根本来不及装填弹药,已方只有八支火枪,就算枪枪命中,最多只能击杀八人,而对方共有十三人,至少还会有五人能够冲到近前。

敌人冲近三丈之内,已是先前华不石吩咐霹雳营弟子逃走的距离,但是这八名弟子没有一个逃走,而是不约而同地放下火枪拔出钢刀迎敌。

“砰”地一声,却是王长胜的火枪响了。他之所以最后才发射,只是为了要找到这群杀手的头目,就算不能阻止对方欺近,至少也要杀死对方为首之人!

王长胜知dào

,对方既是用这等以命填命的战术,那么首领定然躲在最后,他所瞄准射击的也正是最后一人。那人这时候才刚进入十丈之内,他中等身材,虽与其他杀手一样用黑布蒙住了面孔,身上所穿的却是一件墨绿色的衣衫,手中也并未拿有圆木。然而王长胜瞄得虽准,却见那那绿衫人双臂一合,身前迸出一连串的火星,铅弹竟不知被何种兵器挡飞了!

王长胜一枪落空,立是扔了火枪,“唰”地一声拔出了钢刀,大喝道:“三旗的弟兄们,大家保护华少爷,和他们拼了!”

此时的华不石倒卧在地上动弹不得,全身已没有一丝劲力,就连保持住意识的清醒都甚是困难。他勉强半睁着眼睛,瞧看着身前的这场生死厮杀。

尽管视野有些矇眬不清,华不石仍能瞧得见杀手们冲到了近处,纷纷扔下圆木,手持着利剑向霹雳营的弟子们扑来,尤其是那名身穿墨绿衣衫的首领,行动更是快捷如风。他初时躲在众人的最后,挡下了一枪之后便即飞身蹿起,瞬时掠出十丈,已抢在了其他杀手的前面,再直跨一步就欺近了王长胜!

仅就这等轻功,在武林中就已可算上顶尖高手。在这绿衫人的面前,未习练过上乘武功的王长胜几乎全没有反抗之力,手中钢刀刚举起未及砍下,却只听见“噗”地一声,咽喉要害已被对方刺中,立时就仰天倒了下去!

而此时华不石也才看清楚,这绿衫人的兵器,原来是从手肘上突起的一根蓝汪汪的刺。

其他的几名黑衣人的武功修为或许到不了一流高手之境,却全都是擅长杀人的好手,这也正是“天诛”杀手的特点,霹雳营的弟子就算有着搏命之心,近身拼斗的能力与这些杀手相比却差得太远。

利刃相交,鲜血飞溅!

王长胜倒下之后,褚杰,钱小,周之彦也相继被砍倒,原本受了伤的于洪义亦是被一刀斩杀。

惨烈的搏杀并没有持续多久,八名霹雳营弟子就已全都倒在了地上,华不石的身前再也无人保护。他蜷身趴着,脸颊贴地,眼看着面前的泥土被流淌的血液所浸透。

这些弟子华不石并不熟悉,他们大多数人的名字这位大少爷今天才刚刚知dào

,但是他们却全都为了保护他而死,竟没有一个人肯逃走。

“去杀了他!”

眼看着所有的障碍都已清除,绿衫首领冷冷说道,对身边的两名黑衣人递了个眼色。现在要杀死这本就手无缚鸡之力,又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恶狗公子”已是轻而易举,根本就用不着绿衫人自己动手。

两名杀手齐声答yīng

,提着滴着血的钢剑走到了华不石的身前。

然而一名杀手的剑刚刚提起,忽然“砰”地一声爆响,他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瞧看着穿透了自己前胸的血洞,然后象一根木桩般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条人影蹿到了另一名杀手的身后,沉闷的利刃入肉的声响中,这名黑衣杀手的背上已被一柄长刀刺入,刀刃透体而过,从前胸穿出!

出手之人,正是王长胜,原来他先前倒下去的时候并没有死!

王长胜趁着杀手们没有察觉,悄悄装填起了火枪的弹药,危急时一枪射死了要伤害华不石的杀手,又跃起用长刀刺穿了另一名杀手的心脏。以他的武功,本是远比不上这些职业杀手,只因为事出突然,对方一点没有防备,竟被他瞬间搏杀了两人!

咽喉要害被刺中,本是绝无生理,但华不石却知dào

其中的原因。王长胜的脖子上挂着一块玉坠,是他媳妇所给的平安符,先前曾拿给过华不石瞧看过,绿衫首领的一击,想来正好刺在了玉坠上,才使得王长胜逃得了一命。

然而,就在这两名杀手的尸体倒下之时,一道绿影瞬时已蹿到了王长胜的身前!

“长胜小心……”华不石出声示警,可是却已经太迟了。

四根蓝汪汪的利刺几乎同时插进了王长胜的身体!

原来这绿衫人的刺并不仅有一根,但见他的双手前臂肘腕各伸出尺许长的利刺!王长胜的前心,肋下,颈侧和脑门顿时被洞穿,鲜血迸出时,绿衫首领却已疾退开了丈许之外,并没有让血液沾上他的衣衫。

王长胜瞪着眼睛仰面倒了下去,那块平安符只能保护他一次,却保护不了第二次!他死去之时没有闭上眼睛,或许是因为拼上了性命也未能保护好少掌门周全。

华不石目眦欲裂,紧咬着牙关,心中悲忿已极。他全身气力本已失去,趴伏在地上动弹不得,此时却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力量,连续爬行出好几步,到来王长胜的尸体旁,伸出手缓缓抹过那双不愿闭合上的眼睛。

王长胜是为了保护他而死,他决不能让这名忠心耿耿的弟子死不瞑目!

十三名“天诛”杀手只剩下四人,八名霹雳营的弟子也全都死去。

此时忽见一道白影从旁边蹿了出来,正是公主。这头大白狗拦在杀手们和华不石之间,眦牙咧嘴,喉咙中发出低吼,竟然也摆出了一幅拼命的架式!

绿衫首领脸上仅露出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惊奇的光,冷冷道:“恶狗公子,你的部下为了保护你不顾生死,想不到你养的狗居然也肯为你拼命,真是有趣得紧,只可惜他们没有一个能救得了你!”

华不石瞪着绿衫人,眼眶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缓缓说道:“你听好了,我华不石今日立下誓言,一定会剿灭‘天诛’集团,铲除你们组织里所有的杀手!”

绿衫人忽然“哈哈”大笑,道:“你已死到临头,活不过一时半刻,还发这个誓言,莫不是想要阎王小鬼来当证人么?”

华不石道:“不管谁当证人都一样,阎王小鬼亦无不可,反正你不久便会去见他们!”

绿衫首领目光一凛,忽然生出了一丝警兆。

这“恶狗公子”所有的护卫弟子都已经被杀,那大白狗虽然凶猛,却也只不过是一条狗而已,对于他们这些职业杀手来说全构不成威胁,对方明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为何竟还能有如此的自信?

也就在此时,他耳中隐隐听到了一阵马蹄声音,心中顿时一惊,喝叫道:“马上杀了他!”

三名杀手听到首领喝令,顿时一齐抢上,三柄钢剑同时刺出,竟全不顾大白狗公主,直刺华不石的前胸。这些“天诛”的杀手连性命也可以不要,只要杀死目标,又怎会害pà

被大白狗咬一上口?

而那绿衫人亦毫不迟疑,身形蹿起已如矫燕般跃到空中,双腕上两根利刺弹出,同时袭到了华不石的咽喉!

在四人联手袭击之下,便是一流高手也只有死路一条,何况华不石全然不会武功,而且已力尽神竭,连横移半尺也做不到。然而他脸上却全无惊慌神色,只是冷眼看着刺到眼前的钢剑利刺,仿佛不知dào

这些皆是致人死命的凶器一般!

就在此时,只听得一声嘶鸣,原本挡在山道中间的的大火堆忽然爆开,光华迸射,一匹骏马竟从烈火之中飞撞了出来!

第六百五十六章 断刺

挡在山道中的火堆忽然爆开,光华迸射,一匹骏马竟从烈火之中飞撞了出来!

马上的骑者手臂挥出,一道赤红色的剑光顿起,犹如一堵坚墙,“叮噹”脆响声中,三柄剑和两根利刺全都被这道剑光挡住,没有一击能够刺到华不石的身上!

“姐姐!”华不石大声叫道。

那道赤红色的剑光正是“赤雪”巨剑所发,纵马跳过火堆冲入场中救下华不石的骑者,除了杨绛衣还会有谁!

只因为刚才被大火堆遮挡住了视线,无论是华不石还是“天诛”的杀手,都瞧不见山道前方的情形。然而华不石一直趴伏在地,耳朵贴在地面,是以更早听见马蹄的声音,也想到了定是杨绛衣去而复返,这才故yì

口出狂言吸引那名杀手首领的注意,等到那名绿衫人也闻听到马蹄声,再想要出手杀死华不石时,却已经晚了一步。

虽然三剑两刺皆被挡住,“天诛”的杀手们却哪肯罢手,以绿衫人为首,四人再次兵刃齐出,攻向华不石!而这一次他们却全刺了个空,杨绛衣已跃下马来,一伸手便挟起了倒在地上的华不石,飞退三丈,在场中仗剑而立!

她的那匹坐骑虽也是良驹,但是被强行驾驭着纵跃过火堆,却是超出了此马的能力,落地之时无法刹住前冲之势,失了前蹄跌出,重重摔在泥土地上,径直向前滑了三四丈才停住,一时之间已爬不起来。

“杀!”绿衫人喝令道,在“天诛”杀手的头脑之中,只有达成目的,自身的生死根本算不得一回事。

四名杀手一拥齐上,所用的全都是舍命抢攻的招式,杨绛衣仗剑而守,但听一连串的金铁震响,火星四溅,剑光犹如飞蹿而起的银蛇一般,交缠在了一起!

此时的华不石全身失了气力,倚在杨绛衣的怀中,头脑有些昏沉,心里却是思绪万千。当年在长沙城的金水大街上,同样是面对“天诛”杀手,他与杨绛衣亦是这般相倚为战,如今想起来,就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般!

这些“天诛”的杀手的武功俱是不弱,但要与杨绛衣相较却还差了一大截,否则他们又何须一直苦等时机,直到华不石与杨绛衣分开才敢下手。剧斗之中,杨绛衣一招“托天式”使出,巨剑划出一道冷电,一名杀手前胸中剑,从空中翻滚跌落,洒下大片的赤血如雨,眼见已活不了了!

她迅疾转变剑势横削直劈,连攻两式,另外两名杀手一人拦腰被斩,一人手捂着腹部,也倒跌了出去。

四名杀手已去其三,只剩下了那名身着绿衫的首领。

虽然同伴尽数被杀,绿衫人却毫无退缩之意,张嘴发出了野兽般的吼叫声,突然团起身躯跃起,向杨绛衣凌空飞滚而来,但只听得“铮铮铮”机簧连响,他的身体上竟弹出了许多根尖刺!

这些尖刺皆是尺许来长,蓝汪汪的看来十分锋利,不仅在双腕、双肘、膝盖、脚尖上,甚至双肩、腰背上也有,全身上下足有二十八根之多,看来就象是一只大刺猬。但见他身法腾挪翻滚,用的是近身格斗中的撞、靠、挤等技法,而身体上突起的利刺随着动作划动,俨然又是一门极为凌厉的剑法。

面对如此古怪的战法,杨绛衣一只手携着华不石,轻功身法难以施展,只能挥剑连挡,竟被迫着连退了十来步。

但这只不过是一时的退却,杨绛衣的“大力伏魔剑法”守势森严,便是黑龙王用“驭剑之术”操控的飞剑也能挡得住,这些尖刺又岂能攻破?

二人相斗三十余招,巨剑与数十根尖刺已交击了上百下,连串的火星不断迸出,犹如银星飞坠!绿衫人使尽浑身解数,拼命强攻,却近不得杨绛衣三尺之内。三十招之后他体力消耗甚巨,攻势也不由得一馁。

只听得杨绛衣一声叱叫,猛然挥剑斜劈而下,切金嘎玉的尖利声响中,“赤血”巨剑已将一根尖刺斩断!

“赤血剑”是削铁如泥的宝刃,绿衫首领身上的尖刺与巨剑交击了这许多次未受到伤损,却也并非是凡兵,本不至于被削断。

“大力伏魔剑法”攻守泾渭分明,剑招要么全攻,要么全守,防守时十分严密,进攻的招式则大开大合,极尽强悍。绿衫人的攻势衰竭,杨绛衣抓住机会反守为攻,顿时气势大盛,巨剑借势劈斩,无坚不摧,对方的尖刺亦不能抵挡!

这已不仅仅是兵器上的相较,而是“伏魔剑法”剑势合一的威力所致!

嘎金断玉的尖鸣连响了七声,杨绛衣抡动巨剑斜劈竖斩,已削断了对方身上七根尖刺,而第八剑砍出,一道红光飞出,正划过了绿衫首领的脖颈!

绿衫人一声惨叫也未能发出,已然身首异处,头颅飞出三丈,落入了尚未完全熄灭的火堆之中,身体却仍站立在当地,断颈处喷出尺许高的血泉,过了许久才砰然倒地。

杨绛衣缓缓收剑,玉面之上却全无剧战得胜之后的喜悦。

八名霹雳营弟子,十三个“天诛”杀手全部战死,人尸和马尸横七竖八倒在山道上。火堆上残烟袅袅,泥土中鲜血未干,只有杨绛衣携着华不石独立当场,以及趴一旁的大白狗公主。

此时山间的晨雾已渐渐消散,红日初升,淡淡的阳光照在山道和林木之上,却显得格外清冷。

“绛衣在留书中已写明了离开的缘由,请公子忘记我,你为什么还要追来?”杨绛衣的声音亦是清冷,就好象是深秋季节山间的寒风,“若不是我听到了枪声返回,你已经被这些杀手杀了。”

华不石低着头道:“是我不好,都是小弟的过错,可是我怎能让姐姐离去,我……我又怎么能忘得了你?”

杨绛衣道:“你不是说过,心中的理想是要平复乱世中的杀戮么?绛衣若留在公子身边,永远也练不成‘易筋经’佛门内功,‘伏魔剑法’也终难达化境,只有离去才有一丝成功的机会,也才能真zhèng

帮得了你,你可明白?”

华不石忽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杨绛衣的纤腰,咬牙道:“不行!我不准姐姐走!我们早就说好了,今生今世不离不弃,生死都不分开的,你怎么能不守诺言!”

杨绛衣道:“和你在一起,是绛衣此生最幸福之事,我亦舍不得和你分开。但公子有没有想过,宁宁,黄伯父一家,还有碧萝山寨里的那么多流民,都被无端地杀死,我们却救不了他们。要平复杀戮,拯救这乱世中的黎民百姓是何其困难之事,为了达成此愿,又怎么能不付出代价?”

“以前绛衣练剑,只是为报师父的大仇,可是这次从鄂境到豫境,眼见一路饥荒遍野,许多流民苦难艰辛,官府驱赶屠戮草菅人命,义军也不能保护他们,我才明白公子当口所说的平复杀戮的重yào

,亦明白了我辈修剑的真zhèng

意义。绛衣只有参悟‘易筋经’内功心法,修成绝世剑术,方能帮公子实现报负,你我之间的儿女私情,绛衣只能抛下了。”

要平复乱世中的杀戮,必须要有足够的力量。为了与华不石相守,杨绛衣愿意付出一切,可是若不能练成绝世武功,就无法帮zhù

他实现理想!

当日在大仓城的吠天楼,杨绛衣提出要走,尚且有一些和这位大少爷赌气的原因,然而这一次她却是极是理智,正如她此刻说话的语气,平静得就象是一潭如镜的湖水,没有半点情感的波澜。

华不石听在耳中,一颗心却是越沉越深,大叫道:“我才不管甚么武功,甚么理想,我只要和姐姐在一起!”

杨绛衣道:“这并非是你的由衷之言,如若在你我厮守和平复杀戮的理想之间只取其一,你要如何选择?”

没有人比杨绛衣更了解这位大少爷,他固然舍不得杨绛衣离开,可是对于理想亦是绝对不肯放qì

。华不石一时怔住,无言以对。

杨绛衣淡淡一笑,道:“好了,我早就知dào

你的选择。现在绛衣送公子回营地去吧!”

华不石道:“姐姐送我回去之后要怎样?”

杨绛衣道:“当然是离开。”

华不石大声道:“不行!那你也不用送我回去了,你要去哪里,我也跟你到哪里便是!”

杨绛衣道:“这又是何苦?你要是这般固执,我只有把你留在此地先行离开了,霹雳营弟子的身上应会带有烟火筒,我去施放,见了烟火信号,厉虎他们很快就会来接你。”

虽然在留书之上,杨绛衣言道“易筋经”功成圆满之后会再回来找他,但华不石却是很清楚,“易筋经”这等神功心法想要练成谈何容易?而且要过“佛性”一关,就必须抛掉七情六欲,如若杨绛衣现在离去,他们两人的情缘只怕注定要就此断绝了!

眼见着杨绛衣要走去取烟火筒,华不石的双臂却死死地抱住她的纤腰不肯放开。

数月之前在大仓岛上,华不石就曾经用这个办法留住了杨绛衣,可是这一次他却隐隐地意识到,就算是抱得再紧,只怕也无法再将她留住!

华不石心下惶急,脑中念头飞转,只想着一定要设法不让杨绛衣离开。然而就在突然之间,一阵无法抗拒的晕眩袭来,他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双臂不由自主地松开,身子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第六百五十七章 寒泉

“乾元绝脉”是一种极为凶险的绝症,它隐藏于人体的骨髓血脉之中,不断地蚕食气血和精力,使得罗患此病症之人体质嬴弱,无法习武,且活不过三十六岁,便会百脉衰竭而亡。

华不石年仅有二十六岁,而且使用了秘法调和百脉,虽然患有此症,本来是不易发作的。然而连日来的行军赶路,二次服用强行提升精力的药物,加上数度精神上的沉重打击,急怒攻心,使得他原本就孱弱的体质已无法承shòu,所患的绝脉症象发作,顿时就昏厥了过去。

神智恍忽之间,华不石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当日在汪洋海上被卷入大风暴的时候,昏天黑地,四周围全都是无边无际的惊涛骇Lang。海水时而冰寒刺骨,令他的血液都冻结成了坚冰,但片刻之后却又变得象岩浆一般滚烫,仿佛快要把他的身体点燃。

他瞧见了海面上有一条小木舟正渐渐地驶远,那舟上站着了一个黄衣女子,正是杨绛衣。

他拼命喊叫:“姐姐!不要走,等一等我!”但是那条小舟依然前行,没有片刻停顿。

他想要划水过去,可是身体却被绳索牢牢地捆在一根巨大的桅杆上,无论怎样竭尽全力地挣扎也没有作用,无法抗拒地被拖入漩涡,向深处飞坠。

那条小舟终于在消失在远处,而他也沉入到了水里,全然无法呼吸。

不知dào

过了多久,意识才重新回到了他身体上。

大海、风暴、漩流全都消失了,华不石睁开眼睛,所瞧见的却是茅草盖成的顶棚。

顶棚甚是老旧,有好几处破洞,从茅草的缝隙之间甚至能瞧得见蓝天,且有数缕阳光从其中透了下来,照在他的脸上。

原来他是仰面躺在一间草屋里。

华不石吃力地回想,记起被“天诛”杀手的追杀,霹雳营的弟子尽数被杀,王长胜也力战而死,杨绛衣纵马跳过火堆,与那绿衫杀手首领斗剑救下自己,可是最后却依然执意要离他而去。

难道她已经用烟火筒发出信号通知了厉虎等人,然后离开么了?

他心下一惊,口中叫道:“姐姐!姐姐你在哪里?”便要奋力挺身坐起,但仅是脑袋微微挣动了一下,身子却半点也未能动弹。他这才发xiàn

身体四肢竟全然没有了知觉,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一般!

“姐姐!姐姐!”他使出最大的气力呼叫,仿佛又回到了幻境之中那条小舟远去时的情景。

幸好此时他听到了一声回应:“你醒过来了么?别着急,我在这里。”

这个声音对于华不石来说,如同是天籁一般。他勉力转过脸来,瞧见了杨绛衣正坐在床边,双手正握着他的手掌,玉面之上满是关切的神情。

原来姐姐没有走!一时之间,华不石百感交集,眼泪都几乎要夺眶而出。

只听得杨绛衣道:“你昏迷了一整天,一直发着高烧,我只好用山上的寒泉替你敷身,现在你感觉如何?”

如果寻常人受伤生病,象杨绛衣这等高手,或可以用内功相助疗伤。然而华不石体质特异,全身经脉要比常人脆弱得多,无法承shòu任何真气在其中运行,这也是他不能习练武功的原因,同时亦是无法接受旁人运用内功替他疗伤。

他要是生了病受了伤,也只能够用岐黄药石等寻常方法来治疗。

华不石盯着杨绛衣,似是生怕她忽然不见一般,口中说道:“我应是没事,只是全身都没知觉,连姐姐握着我的手也不知dào

。”

杨绛衣急道:“怎么会这样,你一点也感觉不到么?是不是给你敷身的泉水太冷才会如此?”

华不石道:“不是。你若不用寒泉降下我的体温,此刻小弟想必已经死了。”

杨绛衣咬着嘴唇道:“那……那你没有知觉,可怎么办?”

华不石却不作答,喘了几口气,问道:“这里是甚么地方?”

杨绛衣道:“这里还是在崤山之中,你忽然昏倒过去,又发烧全身滚烫,我带着你在山中找了许久才寻得这处寒泉,见泉边的这座小茅屋无人居住,我就把你放在了这里。”

华不石点了点头,又喘息了片刻,道:“我现在这等情形,并非用寒泉敷身所至,只是‘乾元绝脉’发作之故。”

杨绛衣道:“怎会这样?那绝脉之症怎会这么早就发作!”

华不石道:“这几天我过于劳累,又服了一些强行压榨精力的药物,才会有此结果。”

杨绛衣眼圈一红,已垂下泪来,说道:“都是绛衣不好,没有想到公子的身体虚弱,还让你着急生气。”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不怪姐姐,这本就是我的**病,迟早都会发作。而且能让你留下,便是病得再严重些我也是愿意。”

杨绛衣又气又急,道:“你说甚么傻话!你若不保重身体,又怎么能实现报负?你现在这般模样,绛衣还不如马上死了!”

华不石忙道:“姐姐莫要如此,其实小弟这症状也并非无法可医,仍是有望恢复的。”

杨绛衣顿时想到了这位大少爷医术高明,当下道:“真的么?要怎样医治,若是需yào

甚么药物,我现在就设法去找!”

华不石道:“压制‘乾元绝脉’症状的药,小弟身上本来就带了,只是这次发作太过猛烈,幸亏姐姐用寒泉为我敷身,才未使百脉俱焚,实是救了小弟一命。现下我没有知觉,乃是身体各处经脉全都闭塞的缘故,却并非仅用药石之力就能解除,除非……”

杨绛衣道:“除非甚么?”

华不石道:“除非以针砭刺穴之法,打通全身经络,再以药石为辅,令得百脉复苏,方能让小弟恢复知觉。”

医道之中,华不石最擅长的便是银针刺穴之术,若他出手通经舒络,当然针到病除,然而现下这位大少爷躺在床上,身体全无知觉,连一只手指头也不能动弹,在这山野之中又哪里能找得到与他一般的精通针灸之术的医道高手?

杨绛衣道:“要不然我去找厉虎和西门瞳,让他们去寻有本事的医士来。”

华不石摇头道:“不行,人体经脉闭塞超过六个时辰,便再也无法打通,就如同被点中了死穴一般,现在去找他们定然来不及。”

此处是在崤山深处,方圆百里之内没有一个集镇,连人烟也十分稀少,更不可能找得到医术高明的大夫,而如若出山去请,六个时辰却是不够。

杨绛衣心中难过,又快要流出泪来。

华不石却道:“姐姐莫要着急,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杨绛衣道:“还有甚么办法,你快说!”

华不石道:“我说出运针刺穴通络的方法,由姐姐来做,说不定可以成功。”

听到此话,杨绛衣顿时生出了一线希望,却又颇有疑虑,道:“真的可以成功么?可是我只听你嘴上说,怎能学得会用银针刺穴之术?”

华不石道:“以姐姐的聪明,我想至少会有六七成希望,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何不试一试。”

他笑了笑,又道:“在舞阳城的时候,我曾教过姐姐绣花,姐姐学得就不错,现在再教刺穴,料想也不会有多困难。”

当日华家老宅被黑道突袭,华不石身受剑伤,曾经教杨绛衣为他缝合伤口,还美其名曰“绣花”,只是杨绛衣学得并不算好,刺得这位大少爷痛叫连连,吃足了苦头。那是二人初识不久时的往事,此时听华不石提起,杨绛衣的心中似苦似甜,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既然已决定尝试,杨绛衣亦不迟疑,当即便开始动手。她按照华不石的吩咐在屋内点起一个小火堆,上面煮烧一锅热水,又把药物,棉纱等物一一备好,摆放在旁边,还找来了火烛照明之物。

此刻天刚近午,茅屋之内十分明亮,但是一开始施术刺穴便不能再有停顿,也不知须要用多久的时间,自是有备无患要稳妥一些。

这间茅屋虽然已被废弃,无人居住,但是这些东西却都能找得到。

待得一切准bèi

就绪,华不石才开始讲说如何刺穴通脉。他先从基本的针灸技法说起,再说到所要刺的各处穴道。

他身体虚弱,说了片刻便要歇息一阵,待得精神稍好些再说。杨绛衣听在耳中便全心记忆,她记性本佳,加之是名门大派出身,对人体各种大小经脉穴道十分熟悉,华不石只说过一遍她便已全部记得清楚。

与这些知识相比,真zhèng

运针刺穴的手法更加重yào



要打通华不石体体百脉,就必须用银针按顺序依次刺入他全身一百零八处穴位。除了认穴须得准确之外,银针刺入每一处穴位的深浅,所用的手法甚不能有半点儿出错,否则不仅无功,还会损伤经脉而成大患。

这些运针的手法,本来都必须经过许多次的实jì

练习方能够掌握,寻常医士学习针灸之术,若要有成往往需yào

经年累月的时间。杨绛衣在几个时辰之内便要施术,且华不石仅能够用言语指点,无法真zhèng

运针示范,实在是有些勉为其难。

第六百五十八章 护佑

寻常医士学习针灸之术,若要有成往往需yào

经年累月的时间,杨绛衣在几个时辰之内便要施术,实在是有些勉为其难。

然而华不石和杨绛衣皆是十分聪颖之人,在许多时候都能做到心有灵犀,这些运针手法虽然复杂繁琐,用言语本是难以描述得清楚,然而华不石巧加述说,杨绛衣竟然也能够理解得了。

花去了足足两个时辰,华不石才把一百零八外穴位的刺穴手法尽数说完,已是累得面无血色。而若不是杨绛衣天资极佳,且有过目不忘的记性,寻常之人就算听过这一遍,也定然不可能记得清楚。

按下来的一个时辰,华不石要杨绛衣将刚才所记忆的所有手法依次复述,再用银针虚刺让他瞧看一遍,对其中出错之处一一出言修正。

见杨绛衣对这刺穴通脉已全都记忆清楚,华不石道:“姐姐果然绝顶聪明,只在这短短的时间便已经学会,现在便可为小弟施术通脉了。这一百零八处穴道可分三次针灸,每次连续针刺三十六个穴道,不可以停顿,必须在一个时辰内完成,这三次施术之间倒是可以稍作停歇。如若小弟昏迷过去,乃是正常之象,姐姐无须担心,只管继xù

施术便是。如若成功,六个时辰之内我便会醒转过来。”

杨绛衣道:“那便是说,你过六个时辰若不醒的话,便是失败了,对不对?”

华不石道:“不错,要是失败,小弟大概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杨绛衣道:“你先前说过会有六七成成功的希望,可是真的?”

华不石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瞒你,先前小弟认为成功的可能最多只有五五之数,多说了几成只是为了让姐姐多些信心,不过以姐姐现下掌握的运针之法来看,小弟认为至少有六成以上的把握可以成功。”

杨绛衣点头道:“好吧,那么我们开始吧!”

其实六成的把握亦不算高,华不石见杨绛衣神色平静,玉面上竟看不出一丝的忧虑踌躇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奇怪,问道:“姐姐难道不怕施术失败么?”

杨绛衣望着华不石的脸,说道:“如果失败,绛衣便即自刎,陪着公子一起死,与分离之苦相比,死亡有什么可怕的?”

华不石闻听此言,心知如若施术成功,他病好之后杨绛衣依然还要离去,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阵苦楚,却勉强一笑道:“是啊,我们生一起生,死也一起死,本就没有甚么可害pà

的!”

用银针刺遍全身一百零八处穴道,顺序固然不能有错,而每一针的运针之法皆不相同,亦是决不能有一点儿偏差。饶是杨绛衣对人体的经脉穴道向来熟悉,又用心记忆了华不石所教的手法,想要全不出错地完成也是一件极耗心力且十分艰难的事。

只刺过了几针,华不石便失去意识昏了过去。一个时辰之后,杨绛衣已刺过了三十六穴,而天色已然黑了下来。

点亮早就已准bèi

好的火烛,茅屋之中顿时一片光明,杨绛衣稍作调息,将接下来的三十六穴的运针之法默想一遍,便准bèi

继xù

动手。

到了夜晚,山野里吹起了徐徐的轻风,除了秋风掠过树林发出的沙沙声外,远处还传来数声野兽的嚎叫,是豺狼还是其它的猛兽,杨绛衣却分辨不清。她随即想到如若此时有“天诛”的杀手来袭,她运针施术不能分心旁顾,没有反抗之力,就定然要和华不石一起被杀死。

即便来的不是敌人,而是山野里的一些豺狼野兽,想必结果亦是一样。

可见凡人的生死其实并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无论有多么高强的武功,或怎样地机敏睿智,亦或拥有多少银两财宝,在某些情形之下仍会十分脆弱,根本无法自保。

现在唯一能替二人护法的,只有大白狗公主。自从华不石在山道中昏倒,杨绛衣带着他来到此地,大白狗便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现下被安排在茅屋外面担当守卫之责,倒也表现得忠心耿耿。但它只不过是一头斗犬,若当真有“天诛”的杀手或者成群的猛兽来袭,却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或许是上天自有护佑,茅屋之外除了偶有几声兽鸣之外,并无dí

人到来,而一个时辰之后,杨绛衣完成了第二次的三十六穴的针刺。这一次她不再歇息,只默记了一遍后面的运针手法,立时便开始第三轮的施术。

杨绛衣自是明白,时间耽搁得越长,便越有可能会有变数发生,所以越早施术完成就越好。

到了半夜时分,华不石身体一百零八处穴道全都刺过,却依然紧闭双眼没有醒转。杨绛衣按照这位大少爷先前的吩咐,用丝巾浸着热水,将他的身体擦拭过一遍,再帮他穿上了衣衫,才在床边坐下。

这些日子杨绛衣本也十分劳累,而记忆掌握银针刺穴之法,再为华不石施术通脉,数个时辰之内她一直都集中着全部的注意力,生怕出现偏差铸成大错,此刻总算完成了,却已然耗尽了她所有的精神体力。只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她便已昏昏欲睡,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

勉强支撑了一会儿,杨绛衣终于也伏在床边沉沉睡去。

醒来之时天已大亮。

她依然趴伏着,却感觉到有东西在轻轻地抚过脸庞,睁开眼睛,正瞧见了华不石的一双眼睛对着她,而抚摸她脸颊的正是这位大少爷的手掌。

她几乎是跳了起来,喜道:“你醒过来啦!你的手也能动啦!”

华不石点头道:“是啊!姐姐果然厉害,把我给救活了。我刚才在想,如若姐姐一直都这般沉睡,小弟宁愿一辈子都陪在旁边。”

此话说得甚是动情,杨绛衣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了一抹红霞,想到昨天二人又共历了一次生死,而自从与华不石相识相知,两个人的性命似乎就已紧紧地牵系在一起,全然无法分开。

过了片刻,杨绛衣才道:“你感觉怎样,当真都好了么?”

华不石道:“姐姐施术成功,我百脉俱通,知觉已经恢复,肯定死不了啦,只是全身没有一丝气力,还有……”

他瞧着杨绛衣,却顿住不说。

杨绛衣问道:“还有甚么?”

华不石道:“还有就是肚子有些饿了。”

杨绛衣莞尔一笑,道:“华老爷稍等片刻,小婢这就去给老爷备膳!”

她眼见华不石已然没有大碍,心中喜不自胜,言语间也不禁开起了玩笑来。

从营地离开时,杨绛衣随身带有干粮,只是都留在了那匹坐骑的鞍囊中没有带出来。不过这也难不倒她,这里是崤山的深处,山高林密,生有不少野兽,应当不会缺少食物。

杨绛衣从来没有打过猎,本也不易在山林中找到猎物,可是她却有一个好帮手,那便是大白狗公主。拥有纯正“法兰西狩熊犬”血统的大白狗,本就是天生的猎犬,运用嗅觉在山野中寻找猎物是它的本能,而发xiàn

之后的捕杀也几乎用不着杨绛衣出手。

没有过半个时辰,在茅屋里的火堆上,已经架起了两条正在烧烤的黄獐后腿,黄油从鲜嫩的腿肉上滴下,散发着一阵阵诱人的香气,使得躺在床上的华不石两眼发直,不住地往肚子里吞咽口水。

※※※※※※※※※※※※※※※※※※※※※※※※※※※※※※这世上的寒泉并不多,且多是位于极高远的山峰上的阴寒之处。崤山之中这座不算太高的山上竟也有一眼寒泉,实是极为罕见。

如若当时日杨绛衣未能找到这眼寒泉,无法用泉水给华不石敷身降温,这位大少爷定会因为高烧而死,这不能不说是极好的运气。

而另外一件走运之事,便是在寒泉旁边发xiàn

的这座茅屋。这屋子或许是山中的猎人或樵夫搭建,尽管十分破旧,似乎已有许久没有人在此居住,但其中锅碗盆瓢,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却一应俱全,杨绛衣甚至还在屋角的瓶罐中找到了一些盐巴和调味用的佐料,这使得她烧烤出来的野味更为鲜美可口。

不过运道之数,也不可能每件事情都称心如意,例如华不石的身体状况便是如此。

经过银针通脉之术,他虽然已经恢复了知觉,手足也能够动弹,可是却一直全身无力,不仅无法下床行走,就连站也难站得起来,生活起居完全需yào

杨绛衣来照顾。

最初的几日,杨绛衣并不在意,她知dào

华不石的体质从来就十分孱弱,如今大病了一场,一时之间手足乏力也是理所当然。然而在山中过了五六日以后,情形却丝毫不见好转,华不石依然卧床不起,全然没有恢复的迹象,却是有些不同寻常了。

难道他以后会都只能躺在床上,再也站不起来了么?杨绛衣焦急万分,问华不石要怎么办,她知dào

这位大少爷医术高明,对他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最是了解,定能知dào

该当如何治疗。

第六百五十九章 山居

难道他以后会都只能躺在床上,再也站不起来了么?杨绛衣焦急万分,问华不石要怎么办,她知dào

这位大少爷医术高明,对他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最是了解,定能知dào

该当如何治疗。

然而这一次,就连华不石也没有了主意。他思索了半天,最后才道,或许是当日杨绛衣施银针通脉之术时并没有能把百脉完全打通,是以他的身体虽然恢复了知觉,却完全不能够使力。

至于要如何医治此症,华不石却也没有好办法。因为现下并不晓得到底是哪一条经脉上的何处穴道未能打通,如若再按先前的银针刺穴之法再做一次,必会伤及到本已畅通的穴道,是以决不可行。

如若常人经脉被封,可以用渡气之法进行探察,然而华不石所患的先天绝症,别人的真气不能在他体内流转,这种方法自也是行不通的。

到头来他也没有想出要如何医治,只说再仔细考lǜ

几天,或许能够找到解决的办法。

听了华不石所言,杨绛衣料想多半是她那日出手时认穴不够准确,或者运针的手法有所偏差,才造成了现在这等后果,心中甚感歉疚。

好言安慰了华不石一番以后,杨绛衣对这位大少爷更加温柔体贴,也照顾得更加无微不至。随后的几日间,她几乎整天都不离开华不石的身边,便是出门去打猎也就在附近的山林之中不敢走得太远,生怕华不石有事不及赶回来。

而华不石也对杨绛衣生也出了许多依赖之意,有时候睡醒之后一眼未见到她,便不住地大声叫喊“姐姐”,直到她来到自己身边为止。

一个人突然之间变成全身瘫痪,无法站立走路,就连生活也不能自理,他的心里定然十分痛苦沮丧,对身边之人也当然会依赖得更多,就算脾气差些也不奇怪。对此杨绛衣自能理解,对这位大少爷更加百依百顺,幸好他只是依赖感严重,心性脾气倒还算是平和。

就这般又过了四五日,华不石依然没有想出什么可行的医治之法。

自那一夜离开“恶狗门”营地算起,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十天。杨绛衣与华不石说,应当通知厉虎等人一声,或者索性带着他一起回营地去,但华不石却连声反对。

首先,他无论如何也不肯一个人留在这里,说道杨绛衣若一走远,“天诛”的杀手必会马上出现杀死他。

至于两个人一起回去,华不石亦说不妥。此处与当日“恶狗门”扎营的地点相距有数十里,杨绛衣要携着一个全身瘫痪的人奔行这么远,就算轻功再高,也难免要让他受到震动,被封闭的经脉受了震荡极易受伤,而一旦再受伤损,日后想打通恢复可就难如登天了。

杨绛衣虽然觉得二个人象这样一直留在山里不是办法,但一时苦无良策,而且华不石又坚持不肯走,她也只好依从,只希望过些日子华不石的身体状况或能有所好转,亦或他能想出治疗之法。

这山中的寒泉,就位于一块巨大岩石下方的背阴之处。黑漆漆的水潭只有丈许见方,却不知dào

有多深,泉眼就在此潭的水底。潭水冰寒刺骨,而水面之上长年笼罩着一层ru白色的雾气,显得甚为奇特。

或许是因为太过寒冷,潭边方圆十丈之内寸草不生,只有一些灰白色的卵石,十丈之外是一片青青的草地,而茅屋就盖在草地的对面。再稍远之处,则被茂密的树林所环绕,林间的枫树,将万绿的山野染出一点点的殷红颜色。

这里的风景虽比不上碧萝山上碧云瀑前的那座小石屋,却也相当不错,尤其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就更是如此。

今日便是一个大晴天。

华不石就在茅屋前的草地上,斜卧在一张躺椅上晒太阳。这张躺椅是杨绛衣几日前用巨剑削了几根树枝,又铺上被褥做成,虽然粗糙,但坐在上面却甚是舒服。

他半闭着眼睛,脸上是一幅雍懒的神情,对于这良辰美景似是十分满足,一点不在乎自己已然全身瘫痪,不能行动的事实。

此刻杨绛衣不在他身边,但华不石却并不担心,因为他知dào

杨绛衣并未走远,正和大白狗公主一起在前方的树林里打猎。

这周围山林里的野兽不少,用不着走远就能有所收获,而且林子里还有不少榛树和栗树,果实都可以吃,滋味也相当不错。当吃腻了烧烤野味时,采集些榛子和栗子同样可以一饱口福。

寒泉旁边的岩石上,甚至还爬着许多野生的葡萄藤,结满了水灵灵的紫色浆果,就连大餐之后的水果也不缺。

在这里,既用不着营营碌碌地为争权夺利而奔忙,又无须去顾虑江湖上的拼杀争斗,尔虞我诈,什么门派、武功、黑道、魔道、义军、朝廷,全都与己无关,见鬼去吧!

在山野之中清静悠闲地过日子,简直就和住在天堂里差不多,也难怪他在此地留连忘返,一点也不急于回去。

正当华不石悠闲地享shòu

着山野间美好阳光时,却忽然听到了两下尖利的声响。他心中一惊,立时分辨出这声音是从杨绛衣去打猎的那片树林里传来,乃是兵器交击时所发出!

难道杨绛衣遭遇到突袭,正在林中与敌人动手么?

华不石目光一凛,脸上露出一丝迟疑之色,却依然躺在椅上未动。他全身乏力,就算想爬也爬不起来。

然而,随即又听到一声女子的闷哼,显然杨绛衣已中招受了伤,而大白狗公主也“嗷嗷”大吠起来,这位大少爷再也坐不住了,双手一撑便从躺椅上跳了起来,径直向树林中跑去。

这位全身瘫痪的病人,此刻竟是行动自如,十几日以来手足无力的症状居然不药而愈了!

华不石跑得不算慢,一头冲进了树林,立时就瞧见了杨绛衣和公主。

与预想中的喋血拼杀场面不同,杨绛衣只是端立在一棵大树下,一只手持着“赤血”巨剑,另一手拿着一根铁条,却是茅屋里原有的用来通火之物,而大白狗亦是平安无事,张开四条腿趴在一旁,扬着脖子张嘴乱吠。

华不石顿时愣住,呆立在当地,脸上的神情尴尬之极。

一切都已经很清楚了!华不石的病早就好了,甚么经脉尚未打通,身体无力不能站立走动,全都是他故yì

假装出来的。

华不石目光瞪向大白狗,恶狠狠道:“好啊!你且等着,瞧我怎样整治你!”

刚才听见林中传出金铁交鸣之声,他本是有所犹豫,猜恻或许是杨绛衣故yì

做出的,但随后听到了狗吠之声,才使他打消了怀疑冲了进来。却没有想到这头一向都对他惟命是从的大白狗,竟然也会临阵背叛,帮着杨绛衣骗他上了当。

被华不石厉声威胁,公主停止了吠叫,伸着舌头发出“呜呜”的低鸣,毛耸耸的狗脸之上露出惧意,可是却仍难掩那一丝的兴灾乐祸的表情。它一直以来都饱受华不石这“大恶魔”主人的欺凌,此番总算是报了仇,出了一口恶气。

杨绛衣还剑入鞘,望着华不石的脸,缓缓道:“公子的病现在全都好了么?若我不揭穿,你还想要装多久?”

华不石讪讪道:“其实我并非当真想欺骗姐姐,只是害pà

姐姐会离开,这才无奈装病。小弟这就给姐姐赔罪,姐姐若要责罚,我决无半句怨言,好不好?”

杨绛衣道:“绛衣不敢责罚公子,只是你可曾想过么,象这般装病逃避能逃得了几时?厉虎,西门瞳,楚依依他们都在等你回去,你难道不想发展‘恶狗门’了么,还有宁宁一家,在碧萝寨被杀死的上万无辜的流民,你也不想为他们报仇了么!”

华不石耷拉着脸,道:“我是想给宁宁报仇,也想发展门派,可是我不会武功,身体虚弱,又活不了多久,哪有本事去做这许多事情?”

他越说越是大声,极是理直气壮:“我只想和姐姐在一起,难道不行么!我又没有欠别人甚么,为何要管他们的事?我们留在在这山上也可以,到别处去也好,只要找一个别人都寻不到的地方,不管他什么门派什么报仇,只有我们两个人和和美美地一起过日子,难道就这么一点心愿都不能满足么!”

任何人都会有软弱的时候,华不石亦是如此。此时的他虽并不是真的经脉未通全身乏力,但意志却比任何时候都脆弱乏力,全然不象是往日那个胸怀大志,处事沉稳冷静,又充满着自信的“恶狗公子”。

华不石假装成全身瘫痪,这些日子以来把杨绛衣骗得团团转,担心着急不说,还要照顾他的起居生活,现在真相揭穿,她本该生气才是。可是眼见着这位大少爷的这般模样,杨绛衣不仅一点儿气也生不起来,反而从心底涌起了一阵无端的心疼。

她走上前去,伸出双手抱住华不石,眼泪已忍不住从脸颊上滑落。两个人彼此紧紧相拥,一时间竟舍不得分开。

第六百六十章 离别之约

杨绛衣走上前去,伸出双手抱住华不石,眼泪已忍不住从脸颊上滑落。两个人彼此紧紧相拥,一时间竟舍不得分开。

过了良久,华不石的心情才稍稍平复,问道:“姐姐是如何猜到,小弟的病是假装的?”

杨绛衣道:“其实你说全身无力是因为经脉未通之时,我便有所怀疑,因为你早先曾告sù

过我,人体经脉封闭六个时辰便无法可救,岂有能拖延这许多天的道理?而你后来又不肯通知厉虎他们,也不愿让我送你回去,我已几乎可以肯定了。”

华不石道:“那这般说来,早在好几天以前,姐姐就已经猜到真相了。”

杨绛衣道:“是啊,我早就想到了你可能是装的,只是……”

既然早有怀疑,为何直到今日才揭穿真相?杨绛衣虽没有说出原因,华不石却能够明白。原来她和自己一样,同样舍不得分离,同样希望把这种日子一直过下去!

华不石把怀中的佳人抱得更紧,道:“我们不要回去了,就在一起好好地过日子吧!每天你打猎,我来烧烤,你定然不知dào

我烤肉的手艺比你高明得多,包管让姐姐吃过一次还想吃,怎样也吃不够,而且一辈子也忘不了!”

杨绛衣莞尔道:“傻瓜,不用吃你的烤肉,我早就已经忘不了你了。”

华不石道:“那我们继xù

在这山上过日子,好不好?”

杨绛衣道:“好。”

华不石闻言大喜,但又听杨绛衣说道:“可是只有三天,三天以后我送你回去。”

华不石的脸色立kè

又沉了下来,道:“三天?三天怎么够?”

杨绛衣道:“你知dào

么,那一日我在茅屋中为你刺穴通脉,曾想到当时无人护法,如若敌人来袭,我们两人都会被杀死,可是那一整夜都十分平安,竟没有一头豹狼野兽靠近茅屋。”

华不石本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劝说杨绛衣留下来,此时却忽听她说起了这些,不明白言中之意,只是怔怔地望着她。

杨绛衣接着道:“我们能够活着,本就得到了上天的护佑,也得到过许多其他人的帮zhù

,你相信么?”

华不石相信。就在几天之前,若不是王长胜和那些霹雳营的弟子舍命相救,他早已被“天诛”的杀手杀死了,他此刻还活着,至少应当感谢那些人。

“所以,我们的性命其实并不仅是属于自己,上天护佑我们,亦是要让我们承担起责任。绛衣知dào

,公子此刻想要放qì

一切,一心只留在这山野里过平静的日子,可是你永远不会记起那些无辜死去的冤魂么?还有那些在乱世中遭受苦难之人,你永远不会想起自己心里的那个梦想么?”

“等到你记起这些的时候,定然不肯再留下,还会后悔今日的沉溺。当初绛衣也曾以为可以放qì

责任,可以不报师仇,不习武功,只为能留在公子的身边,可是现在我已明白,这世上有些事注定要去做,是决计逃不掉的,你我皆是如此。我们在这山野中过了十几日,本就已是从上天手里偷出来的时光,应当感到幸运才是。”

自从立下以毕生之力平息杀戮的志向开始,这个理想在华不石的心中就从未动摇过,直到这一次杨绛衣要离去,才便得他生出了弃世隐居的念头,竟把平生的理想抛在一边,这是爱情的力量。

然而人生有些事情,却比爱情更加重yào

,正如杨绛衣所言,已然注定的责任是无法逃避的,一时的冲动最终还是会恢复理智,一时的软弱也仍会回复到原有的坚强。

杨绛衣从华不石的怀抱中挣脱,凝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们今日在此立下约定,绛衣离开以后,你莫要再追,也不要打听寻找我的去处,而绛衣亦可答yīng

,等我练成‘易筋经’绝学之后,一定会回到公子身边,相助公子达成理想,好不好?”

华不石哭丧着脸,从杨绛衣的语气他当然听得出,她的离去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改变的余地了。无奈之下,他也只得点了点头。

几乎是被杨绛衣强迫着拉起手来,双掌互击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这个约定便算达成。不过拍完之后,华不石却不肯放开杨绛衣的手掌了,还就势一把揽住她的纤腰,把她抱在了怀中。

“你想要做甚么?”杨绛衣红着脸问道。

华不石似乎瞬时就已摆脱了苦恼,恶少爷的坏笑又回到了他的脸上,说道:“姐姐不是答yīng

再留三天么,这时光既是从老天爷的手里偷出来的,是何等珍贵,又岂能够轻易Lang费?姐姐快跟我来吧,这几日咱们还可以做很多事情呢!”

※※※※※※※※※※※※※※※※※※※※※※※※※※※※※※淇河贯穿彰德府,是豫境东北部一条不算太大的河流。

东姚渡是淇河中游的一个渡口,此处河段约有百来丈宽,水流本就甚是湍急,加之前日下过一场暴雨,如今混合着泥沙的灰黄色河水,打旋儿向下游奔流,发出“哗哗”的声响。

东侧河岸的码头上,泊有十几条木船,一队人马正准bèi

渡河,约有两千余人。这些兵士们军容齐整,装备精良,虽然正在分散队伍登船,却是一派井然有序之象,丝毫不见混乱。

立在岸边的一面红彤彤的大旗,上面绣着一个斗大的“闯”字,而大旗下的四匹战马,骑在中间一匹黑马背上的大汉,头顶毡笠之上红缨飘荡,身披斗篷,腰悬大剑,正是李自成。在他身边的青袍大汉是刘宗敏,另外两位将军,则是李过和田见秀。

“官军的大队人马,距离此处还有多远?”李自成开口问道。

“张宗衡的人马在东南三十五里,贺人龙在北面五十里,张应昌的马队被我们击溃,步兵距此至此至少也有四五十里,一时只怕不敢上来。”刘宗敏答道。

他一撇嘴,又道:“大哥放心,等他们赶到这里,咱们早就已经渡过河去了,这条河水流湍急,只要毁去渡船,官军人马再多,想要强渡也不可能!”

李自成道:“这淇河上可还有其它码头渡口?”

刘宗敏道:“最近的的也在三十里外,官军要绕道渡河,至少须花上三四个时辰。”

李自成点了点头,道:“三四个时辰,应是足够我们脱出包围走远了。”

田见秀道:“我们所带的粮草辎重不少,还有二十多门大钢炮,昨日与官军马队一战的伤员更有三百多人,难以急速行军,便是多出几个时辰,只怕仍是难以完全摆脱官军的追赶。”

刘宗敏道:“若是不行,不如把伤员留下,必能让行军的速度加快不少。”

未等李自成答话,李过已反对道:“万万不可!那些兄弟皆是力战官军受的伤,把他们扔下岂不是寒了大家的心?”

当日李自成和高迎祥出行,与豫北各路义军头领会面的结果并不理想,除了两三家实力不强的头领,当地几股较大的义军皆不愿意被收编。五日之后,他们带着招收来的区区数百人马回到了怀庆城。

李自成一进城,李过和郝摇旗便向他说起碧萝山危急,华不石率领霹雳营前去驰援之事,但是李自成所做的决定竟然与总哨刘宗敏一致,同样不肯发兵。又过了数日,张宗衡、洪承畴的两路官军逼近了怀庆城,加上原本就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张应昌,共计十四万人马,眼看着就要对城池形成包围之势。

占领怀庆三万多义军,要与如此多的官军硬碰无异于以卵击石,一旦被围在城中,再想要逃走就来不及了。大帅高迎祥当即果duàn

决定弃城,在官军完成合围之前撤出怀庆。

离开怀庆之后,三十六营的人马各自奔逃,成鸟兽散,这也是义军长久以来遭遇到大队官兵围剿时惯用的战术。

在几路主要的义军人马中,“八大王”张献忠向南撤tuì

,准bèi

经豫南转战鄂境,“闯塌天”刘国能、“曹操”罗汝才率部众向西,试图进军川陕一带,“闯王”高迎祥的人马则往北,要重新进入晋境,目标则是不久以前才离开的辽州。

或许是因为得知了高迎祥乃是三十六营的大帅,官军对向西和向南逃奔的张献忠刘国能等人,仅分出了一小部分的人马驱赶,而集中的八九万部队,围追阻截高迎祥这一路向北的义军。明宣大都督张宗衡亲领兵马,三边总督洪承畴派遣最得力的部将贺人龙率队,再加上都统张应昌的人马,官军可谓是精兵强将尽出,拉开架式,非要把这路“闯王”义军人马赶尽杀绝不可。

兵力相差殊悬,自然是以走为上策,高迎祥和大部队一起全速北退,却把掩护断后的重责交给了李自成。

近十余天以来,李自成领着本部三千人马,在怀庆府北面的数百里地域之上,和几路追兵玩起了兜圈子的游戏,先后接战了六七次,把八九万官军人马全都拖在了豫北。

第六百六十一章 独会

近十余天以来,李自成领着本部三千人马,在怀庆府北面的数百里地域之上,和几路追兵玩起了兜圈子的游戏,先后接战了六七次,把八九万官军人马全都拖在了豫北。这自是他擅于用兵,部属人马十分精锐勇悍之故,其中也有追击的几路官军分属不同的主帅指挥,且在朝中的派系各不相同,相互之间配合zuò

战并不默契的原因。

就在昨日,李自成在一处峡谷中设伏,大败因急于追近而脱离本部太远的张应昌手下的一支马队,消灭了数百名官军骑兵。

然而连续行军接战,便是再精锐的部队也会疲惫,队伍中的伤员亦是不断增加,在昨日的一战之中,连大将郝摇旗也受了不轻的伤。现下高迎祥的人马已渡过黄河进入了晋境,李自成的断后之责已经完成,该当是撤tuì

的时候了。

对于退却之策,李自成也早有打算,那便是利用这条淇河。经过这几日的游击,现在几路官军虽形成了围追的态势,却都被甩在了后面,只须抢渡过淇河,便能把他们落下数个时辰,大大增加脱身的机会。

此时听到刘宗敏和李过之言,李自成沉声道:“李过说得不错,抛弃受伤的弟兄断然不可!若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就扔掉粮草辎重,高闯王所带走的粮草不少,而且此次进入晋境,只要攻下辽州,还可以得到不少补给。”

田见秀道:“那二十多门钢炮甚是沉重,是否也扔下?”

李自成道:“不行!这些红夷炮是攻城的利器,日后还有大用,无论如何也要带走!”

他心中明白,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与“恶狗门”之间的兵器交yì

未必还能继xù

得下去,以后再要想得到这些大炮只怕并不容易。

几人说话之间,码头上的义军人马已有不少登上了船,其中三四艘满载的木船已然离了码头,向河对岸驶了过去。这些木船皆不算太大,每艘只能乘坐数十人,十多艘船至少须得往返三四次以上,方能把所有义军人马都运送过河。

却在此时,忽听得刘宗敏说道:“大哥你看,对岸好象有人马朝着河边过来了!”

李自成闻言凝目望去,果见河对岸的远处有一道烟尘扬起,正是人马奔行的迹象。他的脸色立时一沉,喝道:“传令下去,所有船只立即启航过河!李过,你也随船过去,无论如何,务必占领对岸的码头!”

李过立时应声而去。

此处河段的两侧,除了码头的所在多是岩石高壁,船只不易靠岸登陆。而现在义军兵士都还在东岸,最先启航的船只也还尚未驶到河心,如果对面的码头被敌人占据,义军被困在河中,那将是十分糟糕的局面。李自成深明此理,是以毫不迟疑地传下命令,抢占对面河岸。

田见秀道:“对面来的不知是什么人马,难道官军早料到我们要在此渡河,是以先行布设下了伏兵么?”

刘宗敏道:“不可能!我们在修武兜了一个大圈才取道淇河,官军定然猜恻不到。如若对方营中当真有如此神机妙算的高人,前些日子就能够把我们围杀了,哪还能等到今天!”

李自成道:“不管是何方人马,看那烟尘应该人数不多,决不超过两三百人,只要我军抢先过河占领码头,便不足为惧。”

以这位李自成多年征战的经验和眼光,估算对方兵力定是不会出错,然而河对岸的人马行动之迅捷却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们全都身穿青衣,骑着快马,仅在片刻之间就已驰到岸边,来到了码头之间。而此时不仅李过所乘的船只刚刚离岸,就是最先渡河的那三四艘木船,也才刚驶过河心,距离对岸尚有三四十丈远。

对岸的那队骑兵仅有不到两百人,只见他们纷纷下马,或蹲或站,在河岸上排出了一个奇怪的阵势,但听得有人高声喊叫道:“河上的船只都听着,马上给我停住,再敢驶过来格杀勿论!”

淇河的河面超过百丈,河水湍急,流水之声不小,但对面那人的喊叫却是声震四野,便是隔着大河的李自成、刘宗敏等人也能够听得一清二楚,显然是武功高手运起了内力发声之故。

远远望去,却见对面阵势前方出现了两骑战马,喊话的是一名黄衣恶汉,在他身边还有一名容颜俊美的少年。

田见秀惊道:“那是石公子的人!河对岸的骑兵全都是石公子的部属!”

刘宗敏的脸色有些铁青,而李自成的神情亦是变得凝重了起来,他们都已认出,对面的两个人,正是“恶狗五小”中的厉虎和西门瞳,而那队青衣骑士正是霹雳营的人马。

尽管听到了厉虎的呼喊声,正在河中央的义军渡船未得到军令却哪会停船,反而加速划桨,直驶向对岸。对面的人马虽已排开阵势,却也不过是一两百人而已,而每条木船上的义军皆有六七十人,只要前面的三四条船冲到岸边,义军兵士们强行登陆,人数便能占优,夺下码头应不成问题。

然而仅在瞬时之后,这种做法便已被证明为全不可行。

一阵爆豆般的轰鸣,河岸边一阵白烟扬起,驶在最前面的一条木船已被无数铅弹击中!船上桅杆倾刻断折,船板亦是被爆开了许多窟窿,河水涌入船舱,整条船顿时在河面上打起转来。

数十丈内,霹雳营的火枪射出的铅弹足以穿透寸许厚的木板,这些淇河上的渡船并不算结实,在上百支火枪的齐射之下,没有被打得散架已算是颇为幸运。

只听得厉虎喝道:“这一次只射船只,算做警告,再敢往前驶,就怪不得我们要射人啦!”

以往李自成虽是见过华不石手下霹雳营的弟子,但一直不知dào

他们的实力,此时的这一轮的火枪齐射,方才有所见识。

如果是在平地上,要对付成群的火枪手,李自成或许还可以让义军队伍分散开来冲锋,付出一些代价强行贴近,迫使对方短兵肉搏。但是现下在这淇河之上,兵士们都挤在渡船上,根本无法分散,而且船行不快,这般驶过去简直就是活靶子,只怕还未靠近岸边就得被射杀一大半。

而且因为船只有限,一次能渡过河去的兵力也不够多,就算勉强冲上了河岸,也难以一鼓作气抢占码头,而对面码头前河岸边的地势,没有可供掩蔽遮挡之物,上了岸也全在对方火枪的射程之内,在霹雳营的攻击之下,决计支撑不到第二轮人马渡河。

对方显然早就有所算计,才抢先一步占领了码头,凭借着眼前这种地形之利,这两百名火枪手,就足以把两千余义军全都挡在东岸。

李自成眉头拧起,喝道:“传令,叫木船停下!”

掌旗的兵士挥动三角令旗,向河上的船只发出指示,很快十余条渡船就全都在河面中央抛锚停泊了下来。

船上有人喊道:“对面是厉虎兄弟么,不知石公子可在岸上?”正是李过的嗓音。

对岸静默了一阵子,然后才听到厉虎叫道:“石头老大说了,叫李自成自己坐小船过河来,老大有话要对他说!”

李自成闻言,大声喝叫道:“好!去告sù

华兄弟,我这就过河来见他!”

这位李闯将的嗓门亦是不小,一声呼喝声若洪钟,淇河东西两岸的人也全都能听到。

刘宗敏道:“华不石手下高手甚多,须得提防他们会对大哥不利,让宗敏陪大哥一起过河吧!”

李自成略一沉吟,说道:“不用!你和他本就有些过节,去了无益有损,我自己一个人过河使是!”

刘宗敏和田见秀都还想开口,李自成却大手一摆,已提缰纵马向河岸驰了过去。

小舟很快就已备好,李自成独自登船,只带着一名摇橹的兵卒,渡河朝着西岸直驶了过来。

轻舟行驶迅速,就快就已渡过河面靠上了西岸的码头。李自成命那兵卒留在船上,自己轻轻一跃,便跳上了岸边的木桥。他抬眼望去,但见霹雳营弟子的火枪阵就列在三十丈外,百余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全都对着他。

李自成脸上全无惧色,手掌一拍腰间大铁剑的剑柄,举步向前走去,一面大声喊道:“华兄弟!当哥哥的已过了河,你可以出来相见啦!”

片刻之后,只见一匹白色骏马从火枪阵后面转了出来,骑在马上的年青公子白衣胜雪,正是华不石。

骏马驰到木桥的边缘被勒住,华不石翻身下马,亦是独自一人走了过来。

这道木桥是供停泊的船只卸货之用,约有二十丈长,李自成和华不石俱是举步相向而行,到木桥的中央,才面对面地站住。桥上只有他们二人,与其他人相距至少在十丈以上,而此处河风呼啸,水Lang拍岸,他们若不是大声叫喊,说话的声音旁人是无法听见的。

第六百六十二章 断义

这道木桥是供停泊的船只卸货之用,约有二十丈长,李自成和华不石俱是举步相向而行,到木桥的中央,才面对面地站住。

在此等距离之下,在码头上列阵的霹雳营数百火枪齐发,要击杀李自成并非难事,而李自成若是抢先拔剑斩杀华不石,这位大少爷不会武功,也定然逃不过。

不过李自成似乎并无拔剑伤人之意,他神情和蔼平静,就与当日在碧萝山聚义时全无分别,倒是华不石脸上带着凛冽的寒意,望向李自成的目光犹如利刃般锋锐。

“华兄弟瘦了不少,想来是这些日子奔波劳顿,太过辛苦了。”李自成首先开口。

他的语气也依然如故,就好象仍是那位对弟弟无比关切的大哥一般。

华不石盯着李自成的脸,过了片刻才道:“一万三千。”

李自成道:“你说甚么?”

华不石道:“碧萝寨中的一万三千流民,全都被屠戮怠尽!”

李自成道:“愚兄和闯王从豫北回怀庆,便听李过和摇旗说了官军奔袭碧萝寨之事,只是当时的情势已经来不及前去救援,后来官军人马大举围城,我们也只能弃城而走。”

华不石道:“你怎么知dào

来不及救援?碧萝寨原本有两百多义军留守,加上运粮草回去的五六百人,足以坚守数日,除非是你早已打算放qì

碧萝山寨,根本没有运粮草回去,留守的兵士也已奉命撤走,才会不到半日就被官军攻下,我没有说错吧?”

李自成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道:“华兄弟率部回援,想必已经知晓的内情,又何须问我。”

华不石道:“当日我带着宁宁一家和千余流民投奔碧萝山时,你曾答yīng

过会照顾他们,可是结果却弃之于不顾,让他们惨遭杀戮!”

他瞪着李自成,厉声道:“你收留流民,不过是为了扩充兵力,把其中的青壮之人收归己用,剩下的老弱妇孺对你来说都是无用的包袱,此次正好着借官军之手把这包袱甩掉!我本就看错了你,错信你会保护他们!那些无辜的人死得如此冤枉,我一定要替他们报仇!”

李自成的神情依然平静,道:“华兄弟心地仁慈,当哥哥的自然明白,不过在现今这个修罗乱世,饥荒,战乱,瘟疫,每天要夺去多少人的性命,有哪一个不无辜,哪一个死得不冤枉?你要为他们每个人报仇,能报得来么?”

华不石咬牙道:“便是报不完我也要报,能报得多少算多少!你以为今日能率军过得了这条淇河么?你借着官军之手害死了那些流民,我也可以借官军之手消灭你!”

如今李自成的人马身后,有张宗衡,张应昌,贺人龙三路官军在紧紧追赶,只有尽快渡过淇河方能逃出生天,如果被阻在河岸边,大队官军追至,便只有死路一条。而华不石显然早就算定了李自成要在东姚渡口过河,才抢先一步占领码头,布下了这个围杀之局。

李自成望着华不石有些泛红的眼睛,脸色却丝毫不变,道:“华兄弟的谋略,当哥哥的早有所知,也一向佩服,你既然早有准bèi

要杀我,我多半是逃不过去。不这华兄弟这次却是错得厉害,你可明白?”

华不石道:“是么?”

李自成道:“我只有一条性命,死也不足为惜,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河上的义军弟兄,他们之中不少都是碧萝山那些流民的亲人,你此举让他们被杀,难道还能说是为死去的流民报仇?”

华不石冷冷道:“你可是想依仗着他们,来保全自家的性命么?”

李自成肃然道:“愚兄只想对华兄弟说明白,你要为那些流民报仇,实是寻错了对象!弃守碧萝寨确是我做的决定,可那是别无选择之举,现下官军已集结了十多万人马开入豫境,义军在此根本无法立足,只能转战他境,这等形势华兄弟应当也很清楚。试想我们能带着万余流民一起行军么?他们都是老弱妇孺,即便真的带他们一起走,出不了几日就要被官军追上,他们亦是免不了被杀的结果!”

“碧萝寨中的流民之中,不少是义军兄弟们的妻儿家小,我何尝愿意让他们被杀害,可是除了把他们留下,还能有甚么更好的办法?”

华不石道:“你既打定了主意要放qì

山寨,为何不早些把消息公开?至少可以让寨中的流民先行逃走,而不会落到全遭屠戮的地步,你不过是害pà

影响兵士的军心!你知dào

碧萝寨迟早要被官军攻下,义军兵士的家人妻小死了,就会更加铁了心跟随你杀官造反,为你所用,只不过你未曾料到我会事先探得官军袭寨的消息回去救援,几乎坏了你的大事,对不对?”

听到此话,李自成的脸色已有些涨红,大声道:“你要知dào

,是官军杀死了他们,并非是我李鸿基!华兄弟是深谋远虑之人,难道还不知要成就大业不可拘泥小节的道理么!”

他停顿了一会儿,神色渐平,说道:“华兄弟邀我过河会面,愚兄便知dào

华兄弟其实并无杀我之意。你我本就是好兄弟,正应当携手推翻当今的大明朝廷,把皇帝赶下龙椅,那才当真是为所有在这乱世中无辜死去之人报了大仇!”

华不石凝望着李自成,过了良久才道:“你猜得不错,今日我并无杀你之意,但那只是看在当年与马五哥的情份上,我决不能亲手杀死他的兄弟。一万三千条性命,在你看来或许是可以舍弃的小节,在华不石眼中却决计不是!他们虽然死在官军之手,却是因你抛弃了他们所至,从今日起,你我之间的兄弟义气就此断绝,我们再无半点关系!”

李自成皱眉道:“你这又是何必?以华兄弟的才能,你我二人若是能够携手合zuò

共图大事,何愁不能在这乱世之中建立一番功业,就是名垂千古亦非难事!”

华不石缓缓道:“我曾以为你与其他的那些义军首领不同,可惜事实并非如此。你想要推翻大明朝廷自己当皇帝,华不石却并无此愿,你牺牲这许多无辜之人的做法,我亦是不能接受,你我的志向本就不同,行事的手段肯定无法相容,还是早些分开的好。”

他说着已转过身去,举步而行。走出两步后却略为一顿,说道:“今后你我若再度见面时,说不定已经是敌非友,只望李闯将好自为之!”

华不石一直称呼李自成为“李大哥”或“鸿基兄”,现在却直呼李闯将,显然是已不再把他当成结义兄弟了。李自成眼看着华不石一步步走远,脸上的神情似是惋惜,又似是懊悔。

华不石走到木桥的尽头,厉虎和西门瞳已迎了上来。他跨上坐骑,吩咐道:“传令霹雳营撤去阵势,我们走吧!”

华不石虽没有再回头去瞧李自成,但心中亦是涌起了一阵酸楚失落之感。

在未见时就已久闻其名,而后来从舞阳城的首次相见,到碧萝山寨前的豪爽聚义,华不石一度认为李自成是仁义双全的大英雄,大豪杰,把他视为了自己的兄长,全无保留地帮zhù

他。然而现实却让这位大少爷认清,李自成只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枭雄,他拥有的才能魄力,谋略手段或许能够成就大事,却仍不足以改变当今乱世。

在这个乱世之中,或许根本就不存zài

真zhèng

的英雄!

※※※※※※※※※※※※※※※※※※※※※※※※※※※※※※怀庆城失陷,豫境的各州各府一片惊惶,而朝廷出兵大举征剿,又搅得各地战乱频传。不过在这个时候,同处于豫北的开封城,却和平安宁得很,依然保持着往日的繁华。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开封号称“中原第一都会”,是河南省的府城,河南布政司巡抚衙门的所在,城中驻有两万以上的官军,乃是豫境驻守兵力最多的坚城。义军在别处闹得再凶,也决计威胁不到这里来。

开封城里最有名气,且行人最多的地方,当属位于南城的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始建于北齐年间,兴盛于唐代,到了宋朝,已成了全国香火最为鼎盛的寺庙,就是皇帝也时常来此进香参拜。当年水泊梁山的好汉“花和尚”鲁智深,便曾经在这寺中出家,还传出一段“倒拔垂杨柳”的故事。

现下经lì

了好几朝,开封已早非国都,这座寺庙与皇家也再无关系,但香火却依然相当不错,而且经过多次的翻修扩建,庙宇比原来还大了不少。

大相国寺的香客长年络绎不绝,寺庙大门前正对着的的这条大街,也就成了开封城中最繁华热闹的所在。

这条街名为“大相街”,街宽五丈,长百丈,地面全都铺着青石,十分平整,就是真zhèng

的大象在这条街上行走,想来也不会有问题。

第六百六十三章 三胜五景八绝

大相国寺的香客络绎不绝,寺庙大门前的这条大街也就成了开封城中最热闹繁华的所在。

这条街名为“大相街”,街宽五丈,长百丈,地面全都铺着青石,十分平整,就是真zhèng

的大象在这条街上行走,想来也不会有问题。

吴二狗不是大象,在这条街上走当然更加没有问题。事实上从一大早开始,他已经在“大相街”上逛了五个来回,他如此热衷于逛街,自然不会全无目的,他只为了找寻生意。

吴二狗今年二十有六,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虽称不上气宇轩昂,至少也是端正大方。他是开封本地人士,年少时家中甚是殷富,也念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大字,直到二十岁时,父亲患了一场大病亡故,家境才败落了下来。

就象大多数富家子弟一样,吴二狗所会的本事不多,但有四样却十分擅长,那便是吃、喝、嫖、赌,如果说前两样还不算如何费钱的话,后面的两样花起银子来,却都是无底洞。

吴父在世之时,对他还有所管束,父亲一亡故,吴二狗更无所忌,仅仅用了两年,就把家中的财产挥败一空。

祖产花光了,人却还是需yào

生活,吴二狗不得不去找寻赚钱的法门。除了四样专长之外,吴二狗肩不能挑,背不能扛,实在没有更多的本事,但好在他口齿伶俐,又是本地出身,对开封城十分熟悉,于是便干上了“买办”这一行。

一般所谓的“买办”之职,是指商行货号中专职采买办事的人员,但是吴二狗所做的这“买办”却并非专属于哪一家商号,而是对面开封城中的所有店铺商家。

开封乃是古城,有诸多名胜古迹,远道前来游玩览胜之人不少,吴二狗便以这些外地客商为目标,主动搭腔上去,领着他们在城中吃喝游玩,花钱购物,之后再向那些赚了钱酒家店铺拿少许的回扣。

当然,这只是吴二狗明面儿上所做的事。常言道“马无夜草不肥”,若没有暗地里的买卖,吴二狗又哪来的银子发展他的那四样专长?

他虽然不会武功,却识得本城不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还与在南城一带颇具势力的门派“天香会”的副香主,人称“大力神”的薛霸是拜把子兄弟。有帮会里的高手帮忙,只要遇上了油水够足的金主,带到暗巷子里来一个“一锅端”,所分得的好处自非商家所给那几枚铜板的回扣可比。

远道前来开封的游客,十有八九都会到大相国寺来,所以这里也是吴二狗平素最常来的地方。只不过今日似乎运道不佳,在“大相街”上来回逛了五趟,他的两条脚都走细了一圈,却仍是没有寻找到一笔生意。

实在走得累了,吴二狗在路边的石礅上坐下歇脚。却在此时,他眼前忽然一亮,却是瞧见了从远处走过来的两个人。

外地人与本地人的分别,仅从眼神便可以瞧得出来。大相街极是繁华,路两旁商铺招牌林立,可本地人每日行走瞧得习惯,并不会过多在意,只有外地人才会抬头东张西望,什么都想要看一个新鲜。

远处走来的那两个人,显然是一主一仆,跟在后面的一名黑衣少年还算好些,前面的那个身着锦衣的年青公子一边走一边探着脖子张望,满脸都是好奇的神色,显然是个外地人。

而他手里拿着一把象牙骨的折扇,衣衫华贵,十只手指上就戴了五个金玉扳指。这种人一进吴二狗的法眼,简直就好象是在脑门上写了两个大字:“肥羊”。

没有半点儿迟疑,吴二狗从石礅上站起,立时就迎了上去。

“小人吴二狗,给这位公子爷见礼了!”吴二狗拱手一揖。

他对自己的眼力向来自信,一看这年青公子全身穿金戴玉的暴发户模样,便知多半是从乡下小地方来的。不过越是这样,就越须得礼数周到,方才能引他上钩。

那锦衣公子瞧着他微微一怔,问道:“你名叫吴二狗?”

吴二狗道:“是啊,小人姓吴,贱名二狗。”

锦衣公子点头道:“好啊!二狗,真是好名字!”

听到对方称赞他的名字,吴二狗倒是颇感意wài

。其实他本名叫作“吴伟雄”,这二狗之名,是干上了买办这一行以后才起的小名,只为了方便客人呼叫,从来就没有人说过这个名字好。

但吴二狗反应也自不慢,忙又揖了一礼,道:“公子过奖了,吴二狗可不敢当!可否请教公子贵姓?”

那锦衣公子答道:“本少爷姓华。”

这锦衣公子正是华不石,而他身边的黑衣少年,则是西门瞳。

吴二狗脸上堆起了笑容,道:“原来是华少爷,失敬失敬!华少爷以前没来过开封城吧?可知dào

本城有三胜五景八绝,乃是踏足此城的风雅之士非去不可的地方?”

华不石道:“本少爷果然是头一次到此,不知dào

有甚么三甚么啊五的。”

吴二狗道:“本城的三胜,是开宝铁塔、禹王台和这大相国寺,五景嘛,便是朱仙夕照,红楼春色……”

他做这个行当已有数年,经验十分丰富,自是知dào

现下正是卖弄本事的时候,当下把三胜五景八绝一一详尽道来。

三胜是指城中三处名胜古迹,而五景之中,不仅有天然景色,还有几处的风月场所的美景,而八绝更是包罗了城中吃喝嫖赌的诸多去处。以吴二狗的本事,一边介shào

这五景八绝,从对方的神色之中便可以察知客人的喜好。毕竟前来开封的富家子弟,除了游览古迹名胜,多半会对某一方面感兴趣。

当吴二狗在介shào

到城中风月景色时,果然发觉这位华少爷的眼里闪出光来,当下应机而变,说道:“这三大名胜尚可游游,其它的地方去不去也就罢了,只是城中的美女佳丽却是一定要去看的。要知开封城乃是七朝古都,这里的女儿有许多是前朝皇帝后宫嫔妃的后人,姿色风采,可是其他所有地方都比不了的!这城里的怡红楼、藏玉阁、楚月轩小人全都熟识,每一处最漂亮的红牌的姑娘小人也都知dào

,华少爷要是有意去玩,小人可以代为引见。”

华不石道:“却不知这开封城最有名的妓馆是哪一家,里面都有哪些最当红的姑娘?”

吴二狗道:“这城里的妓馆可是不少,最有名的嘛要算是怡红楼了,楼里的那四大金钗可真是如花似玉,比天仙还美三分,保管让华少爷见到一个爱一个!不过四大金钗对寻常客人却是不肯陪夜的,可巧怡红楼的鸨妈正是小人的干娘,我带着华少爷过去,她定能做些安排。”

华不石顿时便蠢蠢欲动,却又露出担忧之色,道:“你带我前去,可须要绍介的费用么?”

果然是从乡下来的土财主,既好色又小器!吴二狗心下腹诽,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加殷勤,说道:“用不着,实不相瞒,小人干的这‘办买’的行当,只向商家店铺收取些佣金,从来不与客人讨赏银的!”

华不石脸上忧色尽去,喜道:“那可好啊!其实二狗兄带我去怡红楼,若是安排得好,本少爷便是花上三五两银子打赏也是没有关系的。”

吴二狗摆手道:“不用不用,一两银子也无须华少爷破费。”心中却暗暗冷笑,忖道:三五两银子打赏,把你吴二爷当叫花子打发么?等一下便叫你清洁溜溜,把全身家当一两不剩都交出来!

他当即陪笑道:“妓馆本是晚上最为热闹,不过我看华少爷如此心急,也不用等到太黑了,不如咱们这就走吧!”

华不石道:“当然当然,我们现在就去,那怡红楼离这儿可远么?”

吴二狗道:“就只隔两三条街,咱们蹓达着一会儿便能走到,也省得雇车那般麻烦。”

华不石道:“好啊,这可又节省了车费银两啦!”

吴二狗暗骂一声,当下便领着华不石主仆二人,一同沿街而行。

一路之上,吴二狗滔滔不绝地为华不石讲说起这开封城中的妓馆、赌当等诸多销金游玩的所在,他口才甚佳,直说得有声有色,而这位大少爷也自听得津津有味。

三人走了一顿饭的工夫,却依然没有瞧见怡红楼的影子。

华不石忍不住问道:“二狗兄,你先前说只隔两三条街,可我们至少已走了五六里路啦,为何还没有到啊?还有那怡红楼既是这城里最大的妓馆,怎的会开在这种小巷子里?”

吴二狗道:“华少爷莫要着急,开封可是大都城,街道自是比别的地方要长一些,小人是带着少爷插近路,才从这巷弄里走,只要到前面一出了巷口便到了!”

他嘴上如此说,可才走出几步却停了下来。只因为周围忽然闪出了十余名身着劲装,手持刀剑的蒙面汉子,分别堵住小巷的前后两端,将华不石三人围在当中。

第六百六十四章 大力神

拦路的十余人中,为首之人是一名腰扎板带的七尺大汉,正“天香堂”的副香主,人称“大力神”的薛霸。只因今日钓来的这两只肥羊看起来油水丰厚,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吴二狗才特意把这位结义大哥也找了来。

“全都站住!”薛霸一声暴喝,“进了大爷的地盘,想活命就把身上的金银珠宝,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要不然立时叫你们死无全尸!”

吴二狗顿时装出了十分害pà

的神色,做戏就要做全套,他自是明白现在应该怎么演。倒是令他颇有点意wài

的是,那两只肥羊却神态自若,全然没有一点意wài

惊慌的模样。

那华少爷甚至还笑了笑,对他问道:“这几位壮士,可是二狗兄找来的朋友么?”

吴二狗忙不迭的摇手道:“不是不是!他们多半是黑道上的强盗,怎会是小人的朋友?这些人全都杀人不眨眼,我看华少爷还是按照他们说的把东西交出来,破财保命吧!”

华不石却摇了摇头,道:“不对,二狗兄刚才在大相街上打手势发信,那位小兄弟瞧见之后转身便走,这几位好汉想必都他找来的。本少爷别的本事没有,最擅辨体识人,这小兄弟虽然已蒙上了面孔,本少爷也是决计不会认错的。”

他说着话,伸手一指旁边的一名蒙面汉子,正是早先在街上替吴二狗传信之人,吴二狗认为自己做得隐密,滴水不漏,哪里知dào

这位华少爷更是此道的行家,早就全都瞧在了眼里。

到了现在,吴二狗便是想装也装不下去了,一咬牙冲着薛霸道:“薛大哥,这个小子自己找死,咱们只有做掉他啦!”

暗巷劫财是犯法的勾当,如果被苦主告到官府就会惹来麻烦,以往吴二狗多是谋财不害命,可是这一次被华不石揭穿了把戏,看来也只有杀人灭口,一举除掉后患了。

一旁提着刀剑的几名蒙面人已在跃跃欲试,准bèi

上前动手,薛霸却忽然举掌挡住,对华不石道:“两位的大名,可否见告?”

他毕竟是江湖帮派里的头目,比起手下喽啰打手们要多上三分眼力,眼见这两个人明明已身陷重围却神态自若,一点儿害pà

模样也没有,多半并非常人,这才多此一问。

华不石微笑道:“我的名字早就告sù

过二狗兄啦,本少爷姓华,名不石,他是我的弟子,名叫西门瞳。”

闻听到此言,薛霸一时间僵立在了当场。“恶狗公子”早已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就是“恶狗五小”中的西门瞳,薛霸也不止一次听人说过,前几天他还得知“恶狗门”已与“罗汉门”结盟,要来豫境开设分舵,却没想到竟会在这里撞上。

那吴二狗却仍是浑然未觉,得yì

洋洋道:“他们这些乡下土财主的名字有何可问的,说了也没人知dào

,哪能比得上您‘天香会’薛霸薛香主的的大号,江湖人称‘大力神’,在开封城里可没有人不认识!咦,大哥您的头上怎么湿了?”

薛霸额头上的蒙面巾湿了一片,实是被冷汗所浸,已几乎快要晕了过去!

他只是门派里的一个副香主,位列帮主、堂主、舵主、香主之下,是不折不扣的小虾米,也就能管十来号帮众喽啰,而就算是“天香会”,也不过是开封城里的小帮派,哪里能惹得起“恶狗公子”这等大煞星?他本来还想趁着对方不识得自己赶紧溜走,却没料想吴二狗这挨千刀的货色嘴巴如此之快,竟然抢先一步把他的名号给报了出来,现在便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西门瞳上前一步,冷冷问道:“你叫‘大力神’?你的力qì

有多大?”说着似乎十分随意地伸手在巷边墙角一捏,只听见“咔”地一声响,墙上的青砖竟然被硬生生地扳了一块下来!

挥掌打断一块青砖并不太难,练过一两年掌力之人便能做得到,可这般从砖头上上扳一块下来,砖头上还留下清晰的指痕,所用的却并非是掌力,而是指爪之力,若非手指练有上乘功夫绝计不能。这个黑衣少年如此轻描淡写便能做到,若是被他捏住身体四肢任何一处,只怕都难免骨断筋折的下场!

薛霸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瞧过猪走路,自是明白这一手的厉害,亦知dào

以对方的武功,若要杀他和手下这几个打手,实是比杀鸡还容易。

他额头上的冷汗如雨,忽然“噗嗵”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道:“小人的力qì

一点也不大,半点也不大!不知dào

华公子驾到,多有得罪,小人该死,请公子恕罪啊!”他目光一横手下的喽啰,道:“你们还不快跪下求‘恶狗门’的华公子饶命!”

“叮叮噹噹”,刀剑扔了一地,十余名汉子已全都跪倒在了地上。

华不石却脸色一沉,道:“你的力qì

既然不大,为何却要叫做‘大力神’,岂非名不副实么?”

薛霸嚅嚅道:“是,是,从今以后,小人再也不敢叫‘大力神’了……”

华不石点了点头,神情顿时又变得和蔼了起来,道:“行了,不知不罪嘛,‘天香会’是吧?过几日我会派人去找你们帮主的。”

薛霸的心里比苦瓜还苦。对方嘴上虽然说不知不罪,改日却还要派人去找帮主,这“恶狗公子”的心狠手辣,贪财好色之名在江湖上早有流传,看来这一次是肯定不能轻饶自己了。

不过眼下能逃得性命已属万幸,薛霸哪里还敢再多说一句,连忙口中称谢,又磕了五六个响头,才敢站起身来。

他起身之后,却一眼瞧见了站在旁边呆若木鸡的吴二狗,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都是这个家伙说钓到了甚么大肥羊,害得他竟然打劫到“恶狗公子”这大煞星头上,才惹下这么一场大祸!薛霸心中忿然,挥掌便招呼过去,骂道:“你这个大蠢货,害得我好苦!”

然而他的这一掌还未触及吴二狗的脸,便已被一道铁箍箍住动弹不了半分,正是西门瞳刁住了他的手腕。只听见“咯”地一声,接着薛霸已疼得大叫了起来!

这位“天香堂”副香主确有几分眼力,对方果然一出手就能让他骨断筋折。

“在我们面前,轮得到你逞强么?不想死就快滚!”黑衣少年的声音冷厉,犹如寒冰。

薛霸抱着手臂走了,他手下的十余名打手也一个不留地怆惶逃蹿而去。

幸运地免除了一掌之厄的吴二狗呆呆地站在当地,一张脸上颜色堪比死灰,又惊又怕,一张本来伶俐之极的嘴巴大张着,几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华不石的神情却依然和蔼亲切,说道:“二狗兄,现在可以带本少爷去怡红楼了吧?”

※※※※※※※※※※※※※※※※※※※※※※※※※※※※※※怡红楼离大相国寺果然不远,关于此事吴二狗倒并没有说假话。

此刻吴二狗就站在怡红楼最大的一间花厅的角落里。

厅里还有四个花枝招展,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正是这里最有名的红楼四大金钗。这四个美人儿,两个捶腿,一个捏背,一个倒酒,都只为侍候一个客人,那便是坐在桌前的华不石。

在这位大少爷身后,左右各站着一人,除了先前捏断了薛霸手腕的那个黑衣少年,还有一个乱发篷头,满脸胡子拉茬,腰上别着一柄无鞘阔剑的黄衣凶人。在桌子对面,却是端坐着一位身着素色长裙的女子,虽然已过了二八年华,但风姿楚楚,体态娇娆,姿色似乎比那四大金钗更胜三分。

虽然有四个美人侍候,华不石却全没有瞧看她们一眼,一双眼睛只是盯在桌上的一张图上,那却是一张开封府城的地图。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这开封果然繁华得很,竟有如此多的商街和产业,就连长沙城也远远不如,半日内就绘出这张详图来,倒是辛苦依依夫人啦!”

那素裙女子正是楚依依,她嫣然一笑道:“公子何须与依依客气。要说这开封本是七朝古都,有‘中原第一都会’之称,在当今大明之境,除了北京和南京,最繁华的城市只怕就非这开封莫属了。”

华不石点头道:“不错,原来豫境之中的几个大城如此富庶,难怪‘罗汉门’财大气粗,‘少林派’能称雄江湖呢!”

楚依依笑道:“公子要在这城里建立分舵,难不成也想从他们手里分一杯羹?”

华不石道:“这是自然。你可知dào

前些日子发生的许多事,让我明白一个什么道理么?”

他眼中闪过一缕锋利的寒芒,接着道:“那就是靠人不如靠己,当日我若不是对义军报有希望,错信了他人,宁宁便不会死!所以,我们得尽快发展自己的势力才行,哪怕冒些风险也在所不惜,只要我足够强dà

了,或许她就会回来。”

楚依依自是知dào

,华不石所说的“她”是谁。

第六百六十五章 一拳之威

楚依依笑道:“公子要在这城里建立分舵,难不成也想从他们手里分一杯羹?”

华不石道:“这是自然。你可知dào

前些日子发生的许多事,让我明白一个什么道理么?”

他眼中闪过一缕锋利的寒芒,接着道:“那就是靠人不如靠己,当日我若不是对义军报有希望,错信了他人,宁宁便不会死!所以,我们得尽快发展自己的势力才行,哪怕冒些风险也在所不惜,只要我足够强dà

了,或许她就会回来。”

楚依依自是知dào

,华不石所说的“她”是谁。

当日从碧萝山寨撤出,华不石和杨绛衣星夜出营不归,天亮以后西门瞳和厉虎跟随马蹄印记追踪,却只找到了王长胜等霹雳营弟子和“天诛”杀手的二十多具尸体。“恶狗门”的众人全都急得团团转,分头在崤山中搜索,找了多日却一无所获。要知崤山方圆数百里,山峰便有上百座,且山高林密,“恶狗门”人手有限,实难找寻得到。

所幸十几天以后,华不石安然回了营,只是杨绛衣却不见了踪影。随后的这一段日子,这位大少爷虽然看上去与以往无异,却有时会露出感伤之态,偶尔在目光之中闪现出来的决绝凶狠之意比起以往更甚了三分,令人不寒而慄。

楚依依对华不石甚是了解,知dào

他本就是极能自制,并不会轻易表露情感之人,或许那偶尔出现的黯然神伤和狠辣决绝,才是他如今真zhèng

的心情。

华不石眼中的锋芒仅是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悠然神色,他向吴二狗招了招手,道:“二狗兄,过来瞧瞧这张图,把你先前对本少爷说过的那些销金的好地方全都标出来!”

吴二狗应声称是,战战兢兢走上前去。

要说吴二狗是江湖人实是有些勉强,他最多也只能算是一个小混混而已。在他的眼里象“大力神”薛霸那种人,本已经算得上是江湖帮派里的大人物了,却没想到薛霸一见人家的面就吓得跪地求饶,被捏断了手腕也只能灰溜溜地走路,不敢多言半句,他才知dào

这位华少爷实是比薛霸还要厉害得多。

此刻他定睛瞧看那张地图,却见此图十分详尽,不仅把开封城的各条大小街巷画得清清楚楚,还几乎把所有的房屋、宅院,各种稍有些规模的产业全都绘了上去。

吴二狗不敢违抗华不石的吩咐,当下便从旁边拿过一支朱砂笔,开始在图上小心翼翼地作标记。吴二狗本就是开封城本地出身的Lang荡子弟,吃喝嫖赌是他平生最大的爱好,对这些地方当然十分熟悉,很快就标出了三四十处,只是他却猜不出对方的用意,莫非这位华少爷当真想要到这所有的去处逐一玩乐一番么?

眼看着吴二狗标完,华不石把地图接到手了看了几眼,满yì

地点了点头,又一手取过朱砂笔,在图上画了一个大圈。一般城市里繁华的街区都相对集中,吃喝嫖赌的销金之所亦是如此,华不石所画的这一个大圈,便把吴二狗所标出的大多数地方都圈了起来。

这时只见花厅的门被推开,一人走进门来,正是孟欢。他来到桌前给华不石和依依夫人施了一礼,道:“禀告华公子,外面有‘罗汉门’的人求见,说奉命来请公子前去见方掌门。”

华不石“哦”了一声,道:“我们才刚刚在此处坐下,方长生便派人来了,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楚依依道:“开封城是‘罗汉门’门的总坛所在,这怡红楼就在他们的地盘上,公子如此招摇地进来,又叫了四大金钗作陪,他们若仍是不知dào

那才奇怪!”

华不石道:“这倒也是,‘罗汉门’是开封的地头蛇,在怡红楼这等地方,自会布有眼线。”他一转头向孟欢问道:“他们来的有谁?”

孟欢道:“长老刘元鹤,方长生的二徒弟袁溪,带着四名‘罗汉门’的帮众。”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派一名长老,一个弟子来接我去见他,看起来方长生对本少爷倒还算是颇为看重。”

他说话之间,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转脸对吴二狗道:“二狗兄,这十两银子算是打赏,这里已没有你的事,你可以走了!”

经过薛霸之事,吴二狗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这华少爷猛一翻脸,他就得落一个骨断筋折的下场,甚至要送掉性命。此时见华不石打发他走,竟然还赏了十两银子,可算是天大的幸事。吴二狗心中大喜,伸手拿过银锭,口中连声称谢,便要转身出门。

但他还未走出两步,却又听到华不石不紧不慢地道:“二狗兄,你既然要离开,出门时顺便与外面‘罗汉门’那几人说一声,本少爷没空闲跟他们去,方长生若想要见我,就自己到怡红楼来。”

听了此话,吴二狗脸色瞬时惨白,差一点一跤坐在地上。就算他对江湖上的事情再孤陋寡闻此,“罗汉门”总还是知dào

的,那本就是开封城里最大的门派,亦是豫境白道的龙头老大,而“六省拳王”方生长之名,更是令得所有人如雷贯耳。

刚才吴二狗已听说了,“罗汉门”的长老就在外面等着接人,这华少爷竟让他带话说不去,还叫方长生自己来见,这还让不让人活命了?吴二狗自知象他这种小混混,在“罗汉门”的高手眼里只怕连只跳蚤都不如,伸一根手指就能轻易捏死。

见吴二狗畏缩不动,厉虎猛然一瞪眼睛,喝道:“老大叫你出去传话,你还站着做甚,莫不是想先捱两剑再去吗!”

吴二狗吓得一哆嗦,连忙道:“是……是,小人这就去……”

万般无奈之下,吴二狗只得走出了花厅,却只见厅外妓馆大堂的正中央,正端立着两个人。其中一名胡须略有些斑白的中年人,穿一身皮袄,体格粗壮,应当就是“罗汉门”的长老刘元鹤,在他身边的青衫长袍,头戴儒巾的年轻人,大概便是方长生的二弟子袁溪。

在这两人身后,大门旁边,则有四个劲装大汉,正是“罗汉门”的四名弟子。

刘元鹤和袁溪的目光,本就一直盯着花厅,吴二狗从厅里走出来,他们立时便已瞧见了。

刘元鹤显然性子急燥,开口问道:“华少爷呢?为何不和你一起出来,方掌门还在等着见他呢!”

到了此时,吴二狗也只得硬起了头皮,颤声道:“华少爷叫小人给两位大爷传话,说……说他现下没……没有空闲,方……方长生想见他,就……就自……自己来。”

他本是个伶牙利齿,口才颇佳的人,这一句话却是说得结结巴巴,声音又小,比蚊子的鸣叫大不了多少。

可是他说得再小声,刘元鹤和袁溪这等高手的耳目聪灵远超常人,又怎会听不见?方长生号称“六省拳王”,在乃是武林中的宗师人物,不仅武功绝顶,威望亦是极高,别说是在开封城里,就是在中原六省,乃至整个大明江湖,也没有几人敢叫他自己到妓院来见人。

刘元鹤的脸顿时就已涨得通红,吼叫道:“你说甚么!”

吴二狗还当真以为刘元鹤没有听清,又操着蚊子一般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华少爷说他没有空闲,方……方长生要见他就……就自己来怡红院。”

刘元鹤勃然大怒,一步欺到吴二狗身前,提起拳头便向他当头砸了过来!

这刘元鹤本是方长生的师弟,“罗汉拳”已练至化境,这一拳未至,罡风已向吴二狗当头笼罩而下。即便是久习武功的练家子,也会被一这拳的涛天声势威慑住,何况是吴二狗这全身只靠一张嘴混饭吃的小混混?

然而刘元鹤的铁拳却并未当真砸下来,只因为有一人及时伸手拦住了他,却是站在一旁的袁溪。

“刘师叔请息怒,此人只是个奴才而已,如何当得起师叔一拳?”袁溪说道。

刘元鹤斜眼瞟向吴二狗,眉头也不禁皱了皱,急忙向后跃开了两步。他后退并非有别的原因,只为不想被尿水溅到鞋上。

吴二狗一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倒不是他能够抵受得住刚才那一拳之威,而是早已经被吓得傻了,全身上下连一根手指头也动弹不得,裤裆下湿了一大片,大量黄色液体正滴滴答答地不停流下。

对于这种脓包货色,以刘元鹤的身份也不屑杀之,当下收了拳势,喝道:“真是岂有此理!方师兄好生相请,那恶狗公子竟派这么一个奴才出来传话,把我们‘罗汉门’当成什么了!待我冲进去把他抓出来!”

袁溪却连忙拦住,说道:“师叔且慢!我们来时掌门已有过吩咐,对华少爷要好生相请,不能得罪,更不可以向他动手。”

刘元鹤怒道:“那他不肯出来,可要怎么办?!”

袁溪道:“华少爷既不肯受邀,我看咱们也不用勉强,回去向掌门复命就是了。”

第六百六十六章 方长生的诚意

刘元鹤怒道:“那他不肯出来,可要怎么办?!”

袁溪道:“华少爷既不肯受邀,我看咱们也不用勉强,回去向掌门复命就是了。”

就这般回去刘元鹤自是心中不忿,可却也没有办法。他怒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经过门边时,随手一拳击在门柱上,只听得一声闷响,尺许粗的红木柱子上,竟被硬生生砸出了一个两寸多深拳印。

那袁溪的脸上却是并无恼怒之色,朝着花厅的门朗声说道:“敝师叔与在下来得唐突,冒犯之处还请多多见谅!华少爷之言在下定会转达家师,袁溪先行告退。”

他说完作了一揖,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罗汉门”的一众人等全都退走了,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噗嗵”一声,却是吴二狗终于能够动弹了,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他也顾不得裤子上的一片湿淋淋的狼狈之状,手足并用向门外爬去。

能在这些江湖强者的手里逃得性命,已实属万幸,吴二狗哪里还敢再在这里多留?而有了这一次的教xùn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敢去做那暗巷劫财的买卖了。

※※※※※※※※※※※※※※※※※※※※※※※※※※※※※※花厅之内,华不石依然在四位美人的环绕之下。

只隔着一道木门,刚才大堂里所发生的一切,花厅里自然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但是这位大少爷神情悠然如故,未动一点儿声色。

楚依依忍不住开口问道:“看起来那位刘长老可气得不轻,回去定会向方长生告上一状,袁溪表面上客气,也未必安得甚么好心。此处毕竟是‘罗汉门’的地盘,公子就不怕方长生对我们不利么?”

华不石晒然一笑,道:“若‘罗汉门’当真大举来攻,咱们也只好和他们打上一架,不过我想方长生不至于只为了争面子,因小失大,与我们为敌的。”

楚依依道:“公子把刘元鹤气走,就只是为了争一个面子么?”

华不石道:“面子自也是要争,不过更重yào

的,乃是要试一试方长生与咱们合zuò

的诚意。”

楚依依美目一转,道:“此话怎讲?”

华不石道:“豫境各处白道门派不下两百家,‘罗汉门’大约拉拢了一半,与他们结盟的没有一百家,也至少有八十家,如果方长生把我们也只当成与那些江湖门派一般,他自然不会亲自前来见我。”

“恶狗门”已与“罗汉门”结盟月许,不过除了交yì

过一本“缩骨功”的密籍,双方直到现下还没有进行过任何实jì

的合zuò

,对于彼此门派的实力,也并不十分了解。华不石是“恶狗门”的主事者,怡红楼在“罗汉门”的地盘上,这位大少爷要方长生亲自来怡红楼,而不去“罗汉门”总坛,所表达的含义便是二个人的身份至少是平等的。

在这等时候,双方主事者在何处见面,并不仅是一个面子的问题,更重yào

乃是两家门派的地位从属,这也必将会影响到以后双方联手合zuò

的方式。华不石如此一说,楚依依心里当然完全明白。

不过据她所知,以往华不石与别家门派合zuò

,似乎从未注重过身份排场。无论当初在长沙城与“洞庭帮”的合zuò

,或是几个月之前与粤境、闽境的诸多门派结盟,华不石都宁愿以小辈自居,尽可能地低调,与此次大不相同。

是否因为杨绛衣的离开,才使得他行事的风格也有了改变,更加决绝,也更为张扬了呢?楚依依心中暗忖着。

不过无论有什么改变,华不石的心计之深,判断之准总算仍与先前无异。方长生果然并未计较面子问题,也没有再派人来找麻烦,而是亲自登门而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到花厅外有人朗声说道:“华少爷大驾来了开封,方某人招待不周,未能尽到地主之谊,真是对不住啦!”

听嗓音正是当日在碧云瀑前所见的“六省拳王”方长生。

华不石闻声站起身来迎出门去,花厅内的众人也全都跟了出来。只见方长生已站在了怡红楼的大堂当中,那张塌鼻梁、圆眼大嘴的丑陋面孔与当日一般无二,在他的身后站了四人,除了先前已来过一次刘元鹤和袁溪,还有两位身披着青色斗篷,头戴着竹笠的人。

这两人并排而立,斗篷包裹住了全身,而竹笠都垂得甚低,几乎瞧不见他们的脸,仅能从身材之上辨认出都是男子。

华不石拱手道:“方掌门太过客气了!这怡红楼里的美人千娇百媚,本少爷一见便哪里也不想再去了,却令得方掌门见笑啦!”

方长生道:“方某本是有要事与华少爷秘议,却不知原来华少爷在怡红楼里偎红倚翠,难怪相请不动。”

他哈哈一笑,又道:“不过这倒也无所谓,反正只要是在开封城里,‘罗汉门’的地盘上,哪儿都是一样!”

听了此话华不石心中一动,游目四顾,却见整座怡红楼的大堂里空空如野,那些姑娘、嫖客、龟奴、小厮不知何时居然一个不剩,全都不见了踪影。

见到华不石脸上略显诧异,袁溪开口说道:“敝掌门师尊有机密要事与华少爷相商,不容外人在旁窃听,这怡红楼里的人,除了华少爷身边的四位姑娘,已经全被请了出去,方圆百丈之内,本门也已布下了岗哨,无人可以靠近。”

这怡红楼本是开封城里最大的妓馆,所处的位置更是在城中十分繁华的一条大街上,“罗汉门”只用了片刻时间就赶走了所有的人,而且封锁了整条街,足见在本地的势力确是不小。

华不石皱眉道:“如此说来,这四位姑娘岂不是也得出去么?”

袁溪道:“华少爷若想留下她们侍候也无不可,不过敝掌门与华少爷相商之事决计不容外泄,情非得已,今后在怡红楼里就只好少掉四位红牌姑娘了。”

他的言下之意,竟是如果华不石执意留下四女侍候,那么事后“罗汉门”就要杀她们以灭口。

华不石苦笑了一声,说道:“罢了!在下虽然喜欢几位姑娘的侍候,却也知dào

要怜香惜玉,你们四个都下去吧!”

见到这等场面,又听了袁溪所言,这四大金钗早已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此时听到华不石让她们离开,顿时如获大赦,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待得那四女出门走远,华不石说道:“现下此地已经没有外人,方掌门有话尽可以说了吧?”

方长生道:“事情当然要说,不过在此之前,方某先请华少爷见一见两位朋友,其中还有一位是华少爷的旧识!”

他说着向身后一指,却只见那两名身披半篷头戴竹笠之人已伸手摘去竹笠,露出了两颗顶上烧着香疤的光头来。

原来这两个人竟然是吃斋念佛的和尚,难怪到怡红楼这等妓馆烟花之地来要隐藏相貌!

其中一人年约四旬,生得慈眉善目,一张胖脸上没有半根胡须,华不石果然识得,正是当日在万易岛上见过的,少林八堂之一“渡善堂”的主持圆光大师。

另外一人却生得又黑又瘦,脸颊干瘪,年纪比圆光似还大些,有五十来岁,两道灰白的寿眉之下,一双眼睛甚是有神。

只听得方长生引见道:“无尘大师是少林‘般若堂’首座,亦是方某的师叔,至于圆光师兄,华少爷是早已见过的了。”

“般若堂”虽然亦属少林八堂之一,其实却与“渡善堂”大不相同。

“渡善堂”司职管理寺中的产业资财,相当于普通江湖门派的外堂,而“般若堂”是专门精研武功的所在,其中的顶尖高手也是八堂之中最多的。方长生本是少林俗家弟子出身,在师门中的辈份不低,与方丈圆通大师乃是同辈,而他称这无尘大师为师叔,那便说明此人比当今的少林掌门还长着一辈了。

面对这等前辈高人,华不石却也不敢少了礼数,当即恭身拜见。

无尘大师口念佛号还了一礼,圆光大师合什道:“当日万易岛一别,也才不过年许,华少爷便已鸿图大展,把‘恶狗门’的分舵扩展到了粤闽二境,如今更还要在豫境建立分舵,真是可喜可贺!贫僧先祝华少爷的门派兴隆,名利双收!”

这位圆光掌管少林寺的外事,言语之间自非寻常只懂得念经习武的苦修僧人可比,就好象是他的法号一样,既圆滑又灵光。

华不石微笑道:“多谢圆光大师,大师可是过奖了,本门初来豫境发展,还要仰仗大师不吝相助才是!”

圆光呵呵一笑,道:“好说好说。”

这一番寒喧客套,顿时使得此间的气氛又容洽了不少,华不石当下便请众人到花厅内述谈。

进了花厅,众人在圆桌前各自落坐,只有袁溪、西门瞳和厉虎这三个小辈站在一旁。

方长生轻咳了一声,说道:“华少爷即便不来开封,方某也要发贴去请,只因为讨伐‘富贵盟’之事,现下时机已然成熟,即日便可进行。”

第六百六十七章 划分半城

方长生轻咳了一声,说道:“华少爷即便不来开封,方某也要发贴去请,只因为讨伐‘富贵盟’之事,现下时机已然成熟,即日便可进行。”

他转头望向袁溪,道:“袁溪,你且将近日我们联络豫境众家白道门派,集结人手的情况说给华少爷听。”

袁溪应声称是,朗声道:“近一个月以来,敝派掌门与几位师叔,在豫境各大府城设宴召集侠义道的力量,除了在豫北怀庆府的英雄宴遭‘富贵盟’鼠辈破坏,其余汝宁、南阳、睢州、彰德各处的聚盟尽皆十分成功,已与帮会门派九十六家订下了协约,联手讨伐富贵山庄……”

这一套言辞袁溪显然早已讲过了许多遍,此时再说起来纯熟无比。

然而他才开了个头,说了三四句话,华不石却忽然摆手打断道:“且慢!方掌门,你我当日在碧萝山上,只定下了双方门派结为同盟,好象并没有提到要与‘富贵盟’为敌,现下要本少爷参与讨伐,岂非有些唐突么?”

当天在碧云瀑下结盟,本是双方一场剧斗之后,华不石借机要挟所提出的条件,方长生顺势答yīng

,使得这位大少爷上了一个当,当时自然未曾提及要去攻打“富贵盟”的事,而所谓联手讨伐,是后来方长生在信函中说的。

方长生微微一愕,皱眉道:“操纵‘富贵盟’的是何方势力,相信华少爷要比方某更加清楚,那本就是我们两家共同的大敌,若不联手攻打,难道华少爷打算要各自为战么?”

华不石道:“不错,本门与魔道中人确是有些宿仇,不过本少爷此番前来豫境,只是为了开设分舵,发展势力,并未想过要在此地与魔道决一胜负。你们的联手讨伐之事,本少爷是否加入,还须仔细考lǜ

一番方能决定。”

方长生道:“那么华少爷要怎样才肯参予,何不把条件开出来?”

他是头脑精明之人,自是能听得出华不石所说的仔细考lǜ

,只是想要借机捞一些好处而已。若是在往日,方长生多半不会答理这种敲竹杠之举,但现在大敌当前,这位“恶狗公子”智计多端,门下的实力不弱,多有可以利用之处,他才勉为其难地问一问。

华不石抚掌道:“方掌门果然爽快得很,那恭敬不如从命,我也就说啦!其实这条件也很简单,本少爷已打算要在开封城中建立分舵,但仅有分舵却没有地盘,也太不象话,所以想让方掌门作主,把这城里的地盘划出几条街让给本门如何?”

方长生道:“不知华少爷想要哪几条街?”

华不石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笺,递到方长生面前,说道:“我只要这张纸上朱砂所圈的地方,也就知足啦!”

方长生接过纸笺,只定睛瞧看了一眼,脸色立时就有些变了。

这纸笺便是楚依依所绘的那一张了,先前华不石吩咐吴二狗将城中最大的酒店、赌场、妓馆的位置全都标了出来,然后画了一个圈,把大多数产业都圈在当中。方长生此时瞧看到的这个朱砂大圈,虽然只占开封城的大约三成地域,却包括了城中几乎所有的繁华街道。

江湖门派的银两收入,多是来自于对地盘上商家产业的抽成,其中油水最多的,无疑便是赌场妓馆这等销金之所。若是按照图中所绘,把这些地方全划给华不石,那么“恶狗门”无疑便是占据了半个开封城,每年的收入何止数十万两!

如果说当初方长生把“缩骨功”秘籍以十万两银子的高价卖给华不石,算得上是狮子大张口的话,这回华不石提出来的条件,嘴巴张得简直比河马还大!

其是不仅是方长生,就是绘制此图的楚依依,目光瞟过也吓了一跳,实没有想到这位大少爷竟有如此胃口。

在方长生身边坐着的刘元鹤,探头瞧见了地图上所画的大圈,更是不由得怒气上冲,喝道:“华少爷,照你这般划分,开封府一大半都要送给‘恶狗门’,我们‘罗汉门’还有何利益可言,不如让你独自去与‘富贵盟’拼杀算了!”

华不石笑道:“话可不能这般说,要知这开封城虽划给我一半,你们不也还剩下一半么,何况‘罗汉门’在豫境其他州府的地盘产业还有不少,又何止这一城一地的利益。”

眼见着刘元鹤便要发作,圆光说道:“方师弟,那张图给和尚瞧瞧成不成?”

方长生将图递给圆光,道:“大师请看。”

“罗汉门”号称“少林派”旁支,其实与少林的关系却比寻常的支系门派密切得多,不仅“罗汉门”的掌门和高手全都出身于少林,而且门派在豫境各地的多数产业亦是替少林代管,两派利益实是不分彼此。

这位圆光大师多年主持“渡善堂”,本也精通敛财经营之道,仅瞧看了那张图一眼,便已明白了一切。只不过他修为精深,自不会象刘元鹤那般大发雷霆,平声静气道:“无量寿佛,华少爷可曾听说过‘山海经’里巴蛇的典故?”

“山海经·海内南经”上有载:“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华不石当然知dào

这个典故,亦是明白圆光大师此言之意,乃是讽他“贪心不足蛇吞象”。

不过以这位大少爷的脸皮之厚,自也不以为意,说道:“本少爷行事一向都讲求公平,如若你们舍不得这些地盘,只须明言一句,咱们一拍两散,华不石即刻带领门下弟子返回湘境也就是了,反正现在魔道所图谋的是豫境,与我‘恶狗门’也没有半点关系!”

圆光大师道:“魔道当下要占豫境,日后难免还要图谋湘境粤境,华少爷此时不与我们合zuò

对抗,只怕日后仍是后悔。”

华不石笑嘻嘻道:“日后是不是后悔也等到时再说,反正现在不答yīng

这个条件,本少爷是绝决不会出力攻打‘富贵盟’的!”

圆光大师沉吟了片刻,道:“所谓格物穷理,圣人所为,凡事皆有道理可说。华少爷既然行事讲求公平,可否说上一说贵门派有何本事,值得方掌门分出半座开封城相赠?”

华不石道:“大师此话倒问得不错,本少爷既提出如此要求,自然有我的道理,简而言之,本门至少有三样本事,值得这半城的地盘。”

圆光大师道:“愿闻其详。”

华不石道:“如今操纵‘富贵盟’的乃是魔道净土宗,这本是我传给方掌门的讯息,本门弟子与本此宗高手当年曾在长沙城中有过交手,深知其中虚实,这便是第一件本事。”

“再有魔道中人极擅使毒,与他们交手,被其指爪兵器划伤立即便会中毒失去战力,本少爷却懂得解毒救治之道,此第二件本事。”

魔道神mì

莫测,江湖中有不少人都听闻过他们的可怕,但真zhèng

与魔道中人正面交过手的门派,却是少之又少,以“恶狗门”曾与对方交手的经验,自然算得上是一个优势。而白道门派之中少有人懂得用毒,魔道中人却极擅此道,以华不石的医术,加之以往多次救治过被魔道所伤的人,对克制其毒技颇有心得,也算是另一个筹码。

圆光大师却摇了摇头,道:“贵门派虽然与魔道中人交过手,但是临敌之道以实力为先,就算识得对方也未必能管多大用处,至于解毒之道,别家白道门派或许无能为力,我‘少林派’中却传承有不少医道技法,再说去找寻一些高明的医士相助也并非不能。华少爷所言的两点固然是你的长处,却还值不了这半座开封城。”

华不石道:“这两点或许还不值半座城,不过我这第三条原因,却定是能值得下。”

圆光大师道:“哦?不知第三条原因是什么?”

华不石道:“那便是我们‘恶狗门’是当下在豫境之中,贵派唯一能找到的可以完全信任的助力。”

圆光大师还未答话,那刘元鹤已大声道:“真是一派胡言!我‘罗汉门’已经与豫境之中九十六家门派结盟,多你一家不多,少你一家也不少,何来唯有你们‘恶狗门’才能信任之说!”

华不石瞟了一眼刘元鹤,说道:“你们与九十六家门派结盟是不错,可这些门派大都是无甚实力的鱼腩之流,当真能堪一用的,不超过十家,便是这十家门派,也还可能有对方的间客混在其中,例如豫西的青峰派,其掌门人就与王屋派颇有渊源,还有铁旗帮、萧山门、慧剑庄,据我所知近日均与富贵山庄有书信往来,这些门派难道值得信任么?”

自来到豫境后,华不石便吩咐楚依依全力打探本地各门派的信息,现下所说的这些情报都是近日“千花坊”的耳目探得的。而豫境之中的众多门派虽与“罗汉门”结盟,大多却都是迫于压力,本就各怀异心,同时“富贵盟”自也会开出条件策反,这等临时缔结的同盟关系实在很不牢固,自是难靠得住。

第六百六十八章 少林之祸

华不石道:“你们结盟的所有门派之中,也只有我们‘恶狗门’与魔道中人有宿仇,方可信任,其它的那些门派就算现下没有异动,一旦战事不利,也难保他们临阵背叛,投靠到‘富贵盟’那边去,对于此节,相信方掌门和两位大师应该不至存疑。”

刘元鹤撇嘴道:“就算那些门派会被敌人拉拢,我们同样也可以策反‘富贵盟’中的门派,大家还不都是一样!本门现下有九十六家同盟,至少人数上不落下风,又何须非要你们‘恶狗门’相助?”

华不石道:“刘长老这话倒是说对了一半,其实双方所拉拢的同盟帮派皆不足为恃,到了拼杀决胜之时,真zhèng

能够依仗的也只有自家门派的实力而已。”

刘元鹤道:“那就更不用担心啦,凭着我们‘罗汉门’和‘少林派’的实力,要胜过富贵山庄,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华不石眼眸转动,扫过桌前几人,最后落在方长生的脸上,说道:“如果‘罗汉门’和‘少林派’凭着自身实力,当真有取胜魔道的把握,相信方掌门今日根本就不会到此来与华不石会面了!”

方长生一张丑脸上闪过了一丝异色,一时之间却没有作声。

华不石略一停顿,接着道:“据本少爷所知,‘罗汉门’中近两个月以来,已损失了戚元浩,胡元奎等四名高手,皆是被人暗杀而亡,实力已然大损。至于‘少林派’嘛,我想也难以尽遣高手参于此役。”

他此话刚刚说完,却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倏然射来,却是无尘。

这位少林“般若堂”主持自从进了花厅以后便垂目而坐,未发一话,好似老僧入定一般,此时忽然睁眼,目光如电,极是凌厉,沉声问道:“华少爷从何处得知,本寺不能尽遣高手对付‘富贵盟’?”

华不石悠然道:“本少爷并不知dào

,只不过是猜恻而已。以‘少林派’和‘罗汉门’的实力,要对付一个富贵山庄本是绰绰有余,对方即便有黑道相助,也不足相抗,可是‘富贵盟’在豫境中崛起已有三个多月,你们两派却迟迟没有动手,反费尽气力去拉拢平素全不放在眼中的一众中小门派结盟,这显然是因为力量不足之故。”

他微微一笑,道:“除了‘少林派’自身出了问题,本少爷实想不出还有甚么其它的原因,无尘大师,我可是猜对了么?”

无尘朝华不石瞪视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垂目不语。

只听得圆光大师缓缓道:“华少爷料事如神,猜得不错。本寺现下确实已遭受了重创而穷于自保,实难再派出太多的力量参战。”

“少林派”乃是天下宗门之首,在“七大门派”中亦是首屈一指,千余年以来威名不坠,被习武者视为圣地,素有“天下武功出少林”之说。

寺中所传承的“七十二绝技”乃是公认的武学至高秘技,再没有另外一家门派的武功能与之相比。而除了八堂两院一阁中的众多武功绝顶的高僧,在少林的出家的武僧和投师习艺的俗家弟子便有不止两千人。

就是受到大明朝廷大力扶植,号称道门正宗的“武当派”,声名和实力比起少林来也要略逊一筹。

这“遭受重创穷于自保”的话从圆光口里说出,华不石虽然对事情早有所料,也不禁有些动容,道:“不知dào

其中的详情,圆光大师可否相告?”

圆光望了无尘一眼,见他微微点了点头,才开口道:“阿弥佗佛,此事现下虽然还不为江湖人所知,但终究难免要传扬出去,既华少爷相询,贫僧也不再相瞒了。”

看来此事现在确属秘密,从花厅内众人的神态来看,在“罗汉门”中也只有方长生早有所知,便是刘元鹤和袁溪亦是全不知晓。

按圆光大师所说,变故发生在三个月以前,其实正有一群天竺僧众到少林来讲经。

佛学起源于天竺,至汉代之后,才经由丝绸之路传入中土。少林寺不仅以武功闻名,亦是中土精研传承大乘佛法颇有名气的禅寺,与天竺的禅宗素有交往,每一年均有来自天竺各家禅寺的高僧前来少林讲经说法。

今年到访少林的,是以天竺千佛寺的阿那罗大师为首的僧众,一行共有三十三人,而那位阿那罗大师更是在天竺被誉为“神僧”,颇有名望。

这一群僧众来到少室山,头两日上与寺中精研佛法的僧人谈经说法,并无异状,直到了第三日上,阿那罗大师却忽然提出,想要见识一下少林寺的武功。

以往天竺僧众来到少林,都仅是做佛法方面的交流,从来没有涉及过武功,在禅门中人看来,只有参悟佛法方是大道,武功只不过是小道,实是不值一论。这次阿那罗忽然提出这等要求,自是十分出人意料,但对方毕竟是远来的贵客,也不便一口拒绝。

于是方丈圆通大师唤来了寺中的几名武僧,命他们试演出几路拳掌棍棒的功夫,在他想来这位天竺神僧大概是在别处听闻了少林武功之名,一时好奇才想要参观一下。果然几名武僧演练得热闹,那阿那罗坐在一旁观看毫无表情,仿佛全然不明白武功之道。

然而随后阿那罗的要求,却令少林僧众大吃了一惊,他竟提出要与圆通大师切磋武功。

圆通大师是少林方丈,亦是“少林派”的掌门人,寻常的武林高手即便敢来少林挑zhàn

较技,也用不着方丈亲自出手。然而阿那罗是天竺神僧的身份,既然有此提议,他却不便推却,婉拒了几句之后,也只有答yīng

出手。

少林寺中高手如云,圆通大师就算不是最强,武功亦可在寺中排入前五之内,本是决计不可能败的。然而结果却是谁也想象不到,双方交手只有三招,圆通大师竟被阿那罗击伤,且出手制住!

对方的武功深不可测,所用的是一种先天罡气的神功,一出手就倾力相攻,圆通大师则大意轻敌,没的提防看上去全然不会武功的天竺神僧竟是一位绝顶高手,才仅在数招之间便吃了大亏。

到了此时,少林诸僧才知dào

这一行天竺僧来者不善,当下便有多名僧众上前,将阿那罗等人团团围住。而那些天竺僧人竟一齐发动突袭,双方顿时爆fā

了一场拼杀。

当时在“达摩院”中听经的少林僧众共有五六十人,都是在寺中辈份较高者,武功亦都不弱,那些天竺僧人本是不可能敌得过,可是对方胁持了方丈,少林僧众投鼠忌器,而“达摩院”首座无相大师和三名“圆”字辈的僧人竟突然倒戈助敌,情势顿时剧变。

骤遭突袭之下,“菩提院”主持无色大师被击杀,当各堂的主持率众赶来时,另有四名“圆”字辈的高僧已相继身亡,所幸圆通大师运起精修多年的“童子功”勉强冲开穴道,使出“一指禅”绝技,才脱出了阿那罗的挟制。

击杀了多名少林僧众弟子以后,阿那罗等人强行冲出山门,下了少室山扬长而去。

经此一战,少林“圆”字辈的僧人四名被杀,七人受伤,寺中最高一辈的三名“无”字辈高僧折损其二,无相倒戈投敌,无色被袭而亡,就只剩下了“般若堂”的主持无尘大师,而方丈圆通大师更是身负重伤,至少半年之内无法与人动手。

听圆光说完,华不石皱眉道:“对方一共来了三十三人,即便一开始遭其突袭未做防范,以少林派众位大师和众多武僧弟子之能,竟让对方全部突围而走,没有能留下一个么?”

圆光道:“说来惭愧,但实情确是如此。那三十三名天竺人每一个的武功皆是不凡,便是寺中‘圆’字辈的僧人与他们单打独斗,也未必能胜,那‘天竺神僧’阿罗那的武功更是已至绝顶之境,圆通师兄虽是未提防而吃了亏,但三招之内便伤在其手,对方的武功之高亦可想见。若不是圆通师兄在最后关头冲开穴道,用‘一指禅’伤了他,恐怕寺中的僧人还要损折得更多。”

这位大和尚叹了一口气,道:“对方虽然是突袭,但毕竟是以三十三人以寡敌众,伤了这许多人以后从寺中脱身而去,而且也不知他们用何种办法,竟能策动无相和四名‘圆’字辈僧人叛寺,这实是少林数百年来从未有过之耻。是故本寺的僧众均缄口不向外人述说,事情已过去了三个月余,也还尚未在江湖上传开。而对方武功之强,实是大敌,为了防范他们再次来袭,本门的大多数僧众现下都留守在寺内,近日‘富贵盟’在豫境崛起,少林却是难以派出更多的人手前往讨伐了。”

白道上的名门大派都极为重视名声,号称天下第一门派的少林更是如此。如果说遭到三十三名高手的突袭,被对方突围而走只是颜面略有受损而已,那么要是整座少林寺都被敌人攻占,可就真的要威名扫地了。

第六百六十九章 立约买院

白道上的名门大派都极为重视名声,号称天下第一门派的少林更是如此。如果说遭到三十三名高手的突袭,被对方突围而走只是颜面略有受损而已,那么要是整座少林寺都被外敌攻占,可就真的要威名扫地了。

华不石沉吟了片刻,道:“如此看来,那三十三名高手的突袭定是早有预谋之举,他们在贵寺中居住两日,便是设法策反无相大师等人,且寻找出手的时机。其实一座远在天竺的佛寺,怎会有如此多的顶尖高手,我看多他们多半并不是天竺人。”

圆光大师道:“此事一时间不易去天竺查证,不过本寺中人亦是如此推测,其实就算是在中土大明之境,能够聚集这许多高手的势力也屈指可数。”

方长生道:“大师所言不错,大明之境的白道门派,就是‘武当’、‘华山’也无法组织起这么多的高手,以方某之见,江湖上只有两股势力有此之能,其一便是‘天下盟’,其二便是魔道。”

“天下盟”乃是各境黑道势力的的总联盟,名义上可以调动“黑风录”上的所有高手,而黑白两道向来水火不容,少林乃是中原白道门派之首,与“天下盟”是注定的敌人。魔道则一向以神mì

诡异著称,谁也不知dào

他们到底有多强实力,如今“富贵盟”既然被魔道所操纵,他们为了取得豫境,先行设下计谋重创“少林派”,以削弱对手的实力也极有可能。

华不石道:“当日少林僧众与他们交手拼斗,可有看出了他们所用武功的出处来历么?”

圆光大师道:“那三十三人的武功决非源自于一门,其中有一些全然瞧不出家数,另外一些能够看出些端倪的也十分繁杂,包罗了南拳北腿,许多家派的武功,想要从招式上辨明他们的出处来历,实难以做得到。”

方长生道:“‘黑风录’上的高手来自于大明各境,并非是同一家派,武功出处也极是繁杂,以此看来他们极有可能是‘天下盟’。”

华不石道:“却不知那位伤到了圆通大师的天竺神僧阿那罗,所用的是何种武功?”

圆光大师道:“他所用的是一种先天罡气神功,已练至极为高深的境界,能外发青黑色的罡气,当者非死即伤,圆通师兄对于各派武功见识广博,却也无法辨出他的武功出自何处。”

“青黑色的先天罡气?”华不石喃喃道,心中立时就想起了无生老魔,他记得楚依依当初在述说这大魔头杀死“千花坊”主解花语时,亦曾提到过对方所用的乃是青黑色的罡气。

圆光大师看出华不石脸上神色有异,问道:“华少爷有何想法,莫非以前见过这种罡气么?”

华不石道:“倒是不曾见过,本少爷只是在想那三十三名高手袭击贵寺,是否有可能是魔道和‘天下盟’联手所为。”

圆光大师的脸色变了变,道:“这当然也并非全无可能,如若当真是魔道与黑道联手,那我们面对的敌人之强,实是前所未有过的,只怕眼前这一场武林浩劫是实难避免了!”

“少林派”虽然号称白道第一门派,但以一派之力去面对一个“天下盟”已不容易,再加上神mì

莫测的魔道,就更是没有多少胜算了。

而对方如此强dà

,所图谋的目标当然不会只有豫境和“少林派”而已。

沉默了片刻,华不石忽然展颜一笑,道:“多谢圆通大师将实情不吝相告,不过说了这许多题外之话,现下也得言归真zhèng

传,本少爷所提出的划分地盘之举,不知方掌门可能够接受?”

“可以!”

出声回答的并非是方长生,竟是一直坐在旁边少有言语的无尘大师。

但听得老和尚接着道:“不过,老衲也有一个条件。”

华不石道:“但请大师明言。”

无尘道:“条件便是所有这些地盘,只有在讨伐‘富贵盟’得胜归来之后,才能交给华少爷。”

将半座开封城白白划给“恶狗门”,若不是“少林派”和“罗汉门”当下的处境危急,极缺臂助,是决计不会答yīng

的事情,华不石心里自是知dào

。而他亦很清楚,如果讨伐“富贵盟”这一战无法获胜,别说是开封城,便是整个豫境都会变成魔道的天下,这半城的地盘也如是镜花水月,不可能还保得住。

他当下也不迟疑,点头道:“好,这个条件本少爷答yīng

。”

开封城的地盘虽是“罗汉门”的,但“罗汉门”的产业大多属于“少林派”,而无尘大师是现下“少林寺”中仅剩的一位“无”字辈的高僧,比当今的少林方丈都高出了一辈,他既开了口,就是方长生也无法反对。

方长生本也并无反对之意,一张丑脸上挂着微笑,说道:“既然无尘师叔作主,此事就这般说定了。华少爷,却不知dào

贵门要在城中设立的分舵,现在可已找好了地方?”

华不石道:“本少爷才刚到开封城一日时间,尚未找到合适之处。”

方长生道:“本门在大相街边有一处产业,占地十七亩,共有二十八进宅院,院落宽大,房屋修建得也甚是结实细致,现下空置已有些时日,若华少爷有意,方某可以将它卖与‘恶狗门’做分舵之址,华少爷只须付出十五万银两便可。”

大相街位于开封城中央,乃是城里最为热闹繁华的街道,“恶狗门”想在本地发展,选择此街开设分舵倒甚是合适。而位于大相街的二十八进院落的大宅,十五万银两的售价实不算贵,甚至可以说是颇为便宜。

可是象方长生这种老狐狸,又怎会白白让别人占到便宜?华不石一听此言,便已明白了他的用意。

虽然“恶狗门”与魔道曾有宿仇,无尘大师又许下了半城的地盘,但是现下门派在豫境终究没有任何产业,真到了战事不利时,难保会脱身退走,要他花费巨资在开封城买下宅院,若此战不胜便要损失,这十五万银两看似占了便宜,其实却是方长生要华不石交纳的保证金。

不过华不石本就决意要与魔道一战,在豫境发展势力的打算也十分坚决,当下说道:“难得方掌主如此慷慨,愿意将如此位置绝佳的宅院售卖给我,本少爷岂有不接受之理?那么就如此成交了,明日我便让人交银收屋!”

方长生道:“好,华少爷果然爽快!”

两人均伸出手掌互拍了一下,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这算是方长生与华不石的第二次击掌为约,如果说上次在碧云瀑下的结盟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合zuò

,到了现在,双方总算已建立起了共同对敌的些许信任。

※※※※※※※※※※※※※※※※※※※※※※※※※※※※※※一众人等在花厅中又谈论两个时辰,直到天近黄昏,方长生等人方才离去。

既然条件已经说定,大家也就不再兜圈子,所商讨的皆是如何讨伐“富贵盟”的具体事宜。

以双方的实力相较,“富贵盟”自从利用怀庆府的“英雄宴”迫使豫北的三十余家门派入盟以后,已拉拢了大约六十家大小门派,且有黑道盟楚长亭的人马,加之原本“王屋派”富贵山庄的高手,实是不容小视。

而这些还仅仅是他们已经摆到了台面上的实力,若许现在所见只是其冰山一角,对方在暗地里还隐藏了多少力量实是无从知晓。

“罗汉门”一方,正如华不石先前所言,方长生的几名师弟这几个月内已折损了不少,门中高手仅有不到十人,而帮众弟子可以出洞的约四五百人。“少林派”所能派出参战的人手也不多,高手便只有无尘大师、圆通大师和另外两名“圆”字辈僧人,另外便是更低的“慧”字辈的二十余僧众和“智”字辈七十余人。

不过“罗汉门”和“少林派”皆属同门,武功亦是出于同源,所以从两派的高手当中选出十八人起来,可以组成一座“十八罗汉阵”。

“少林派”的阵法,以“五百罗汉阵”最为著名。此阵乃是少林寺的守山大阵,威力固然极是强dà

,可是不仅须得有五百名武僧组阵,更要有至少数十丈方圆的平地方能施展。

“十八罗汉阵”实是从“五百罗汉阵”简化而成,只需yào

十八人便可以摆出,灵活机动得多,其阵法威力亦是不凡,据说比之“五百罗汉阵”也不多让,只是组阵的十八人必须皆是一流高手才行。

另外“恶狗门”的西门瞳、厉虎和两百霹雳营自也可算得上一股力量。而近几个月结盟的九十六家门派,虽然难堪大用,但是人数却并不少,足可以凑到近两千之众。

有了这些乌合之众,姑且不论实力如何,至少输人不输阵,在声势上比之“富贵盟”不落下风。

另还有一个较为不利之处,则是在于官府。

第六百七十章 杨家故宅

另还有一个较为不利之处,则是在于官府.

“富贵盟”不仅有明宣大都督张宗衡做后台,近期率兵从京师赶往豫境剿匪的总兵左良玉,就是左竣花的侄儿。事实上从当日卓漪玟主动从怀庆撤走各门派弟子的举动,几乎可以断定,他们与朝中的“东林党”必有秘密合zuò

的协议。

相对而言,一向支持“罗汉门”和“少林派”的河南巡抚范景文,却因为怀庆的失守遭受弹劾,现下还能否保得住乌纱帽都很难说,当下必定不敢再与张宗衡左良玉等人相抗。这么一来,相当于官府的力量完全站在了“富贵盟”一方。

大明官府本是一向极少介入江湖门派之间的纷争,可是在这等微妙的局面之下,张宗衡和左良玉皆是手握重兵,却也不能不防。

以当下的这等情形,“罗汉门”与“富贵盟”相比实力并未占得上风,冒然前往讨伐本来实非良策,但方长生和圆光却皆认为必须尽快一战,华不石亦是深以为然。

其中的原因,在于时日拖得越久,形势就会变得逾发不利。“富贵盟”现下的风头正盛,且不断地蚕食豫境各州府县的江湖势力,现在“罗汉门”还能与九十多家门派结盟,如若再过一段时间,以魔道的狠辣做法,只怕豫境中大多数的门派都会投靠到“富贵盟”一方。

从当日怀庆城的英雄宴可知,对方乃是用药物控zhì

了那些江湖门派的首脑人物,以性命相胁逼迫他们效命,这等方法虽是有些不择手段,却极是实用,不是“罗汉门”仅只用一些言语鼓动和利益相诱能比得了的。

“罗汉门”和“少林派”都是白道上的名门正派,这固然使他们更容易得到支持,行事却也多了不少局限之处,就算方长生手上也有慢性毒药,也不能够置门派的声名于不顾,对同盟者使出这等手段来。

所谓道消魔涨,这般下去“富贵盟”的势力就难免要越来越强。所以现下也没有更多的选择,只能尽快组织人马讨伐富贵山庄,与对方倾力一战。

众人一直谈论到天黑,才总算把各项具体的事宜大致商定。

方长生和无尘大师等人告辞离去之后,怡红楼才解除了戒严,楼里的一众姑娘鸨姐和龟奴们纷纷回来,打开大门重新开张做生意。

※※※※※※※※※※※※※※※※※※※※※※※※※※※※※※第二天一早,华不石让西门瞳带十五万两银票到“罗汉门”的总坛,作为之前说定的购买宅院之资。而方长生也十分爽快,立时便命人将房契拿给西门瞳,并吩咐管家方成,带人去验房收屋。

要去验房收屋,自须得华不石亲自前往。这一次他骑马而行,带着厉虎和西门瞳,在方成的引领之下很快就来到了那座大宅之前。

在大相街这等寸土寸金的繁华之地,二十八进的宅院实是绝无仅有。而这座宅院虽然看起来稍有些老旧,却修建得甚是雄伟高大,仅外围的院墙便有两丈多高。

一路之上,华不石听着方成的介shào

,也大致了解了此宅的一些旧情。

这座大宅原本是一户姓杨的官宦人家所有。据说这杨家祖籍乃是湘境人氏,父子两人均中过进士,也皆在朝中为官。杨家的大老爷官至正四品,小老爷也一度做到从五品的河南按察司副使,迁居到开封城来,修筑起这一座大宅。当时杨家在此城之中可谓是有钱有势,显赫一时。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一年之前杨父不知如何获罪了皇帝,被判死罪,后经过多方打点,才落了个发配西疆,儿子也受连累而丢了官职。杨家的家境从此一蹶不振,此处宅院也被抵押售卖,落到了“罗汉门”的手里。

听了方成所说,华不石倒觉得甚为满yì

,只因为这等世代为官的人家,建筑屋宅大多都比较考究,不致于偷工减料,日后“恶狗门”分舵设在此处,只要再加筑一些防卫设施即可,原本的屋院就不需yào

再做更多的翻修重建了。

在大门前下马,方成掏出铜匙打开大锁,推开两扇大门,把华不石等人引进了宅院。

进得门来,华不石四下里走动瞧看,穿过前堂之后,却眉头微皱,问道:“方管家,昨日方掌门曾说过此宅久已空置,为何这里面还会有人居住呢?”

方成道:“回禀华少爷,这宅子自从卖给了本门以后,年许时间一直都空着,只有一名外堂弟子留住在此,是专为看管屋宅的。”

华不石道:“不对。你瞧那边院中晒挂的衣衫,这宅中至少住了三四个人,而且其中还有女眷。”

方成顺着华不石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瞧见就一旁的偏院里,晾有一排衣服,其中还有几件女人的衣裳。他当下脸色微变,道:“华少爷莫怪,待小人去问问清楚。”

方成说完走出了几步,扯着嗓门喊道:“老福头!快点给我出来!”

叫喊了好几声,才听见里面有人答yīng

,一名五十来岁的老汉从内院匆匆忙忙跑了出来,看他身上的衣着装束,正是“罗汉门”外堂弟子的打扮。

这老汉跑到了近前,方成斥道:“老福头,你可是要作死么!这宅子是门派花费重金买来的产业,叫你留在这儿看守,你竟敢让外人住进来,莫不是把你那老婆子也找来了,把这里当成你们家的安乐窝了么!”

这老福头瞧见方成,已吓得有些哆嗦,结结巴巴道:“不是……不是外人,也不是俺家那老婆子,是那个……那个……”

方成怒道:“甚么这个那个!快点说明白了到底是谁住在这宅子里,我看你也不用留在门派里做事啦,明天就回老家去种田吧!”

老福头更是惊慌,连声告饶,口齿却更加不清。却在此时,只听见有人朗声说道:“方管家,是在下央告福老伯让我们在此留住些时日,他一片善心才答yīng

了下来,请方管家莫要责怪于他。”

方成抬头望去,瞧见从内院走出来一名青衫书生。此人约莫不到四十岁年纪,中等身材,面容清瘦,留有三缕长须,眸色清润,甚是有神。

他所穿的一身青布长袍甚是陈旧,两手的袖口都已磨出毛边,头上戴着的文士方巾上还打着一个寸许大的补丁,论装束实是有些褴褛。可是此人从宅内走出却不慌不忙,犹若闲庭信步,说话的声音也平正斯文,脸上的神情更是泰然自若。

若许正因为如此,从他身上实看不出半点儿落魄之意,反倒令人能感受到一种温文尔雅的书生气质。

方成却是识得此人,说道:“原来是杨小官人啊,你去年就把这宅子卖给我们‘罗汉门’啦,我们可也没短少过你银两,怎的你又住了进来,这可是甚么道理?”

青衫书生道:“此宅确实已经卖给贵门了,银两也已结清,如今在下一家四口只是借住于此,还请方管家听我说明缘由。”

原来这身着青衫的书生名叫嗣昌,便是此宅原来的主人,杨家的小老爷。当日杨家父子先后被罢官,大老爷发配到袁州,原本门庭显赫的杨家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便即中落,这处宅院也只好变卖。

所谓树倒猕狲散,杨家没有了财势,原本家中的丫环仆人,远亲旁戚全都走得一干二净,就只剩下了杨嗣昌和夫人金氏带着六岁大的孩儿,以及年过花甲的老母亲。

杨老夫人的身体一向不佳,老爷被发配之后便即中了风,瘫痪在床不能自理。这位杨小官人十分孝顺,日子虽今非昔比,再没有了仆人丫环可以使唤,却也与妻子一同在家里尽心侍候母亲。

其时杨老夫人的病已入膏盲,头脑时而清醒时而迷糊,颇有些痴呆之状,对近日发生的事全不知晓,也记不起杨家老爷被罢官发配,却还以为现在杨家父子俩依然在朝为官。杨嗣昌心中不忍,便也就哄着母亲,在她面前只字不提家道中落的现状。

然而老太太的头脑虽然迟钝,对于久居了多年的家宅和花园却记得清楚,时常都要问及。杨嗣昌眼见被“罗汉门”买下的宅院一直都是空置,便找到在此看管宅院的老福头,求恳他让老太太回到宅院里来住,以求告慰老怀。

那老福头的心肠本就不坏,眼见着杨老夫人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活,又同情杨嗣昌的一片孝心,便即答yīng

了下来。

到现在杨老夫人已回老宅里住了一个多月,而杨嗣昌夫妇为了照顾老太太,一家四口也都搬了进来。

杨嗣昌言语甚是清晰,将详情述说了一遍,又再恳请方管家不要责罪老福头。

方成听完之后,晃了晃脑袋道:“算了算了,我也不是狠心的人,既是如此也就不怪老福头了!不过我说杨小官人啊,你们在这儿可是不能再住下去了,方掌门已经把这宅子卖给华少爷啦,今日我就是带着人家前来验房收屋的,你们还是赶快收拾好东西搬出去吧!”

第六百七十一章 书生意气

方成听完之后,晃了晃脑袋道:“算了算了,我也不是狠心的人,既是如此也就不怪老福头了!不过我说杨小官人啊,你们在这儿可是不能再住下去了,方掌门已经把这宅子卖给华少爷啦,今日我就是带着人家前来验房收屋的,你们还是赶快收拾好东西搬出去吧!”

杨嗣昌点头道:“好吧,我们已经为方管家添了不少麻烦,自当马上离开。”

华不石却已走上前来,抱拳道:“小可华不石,见过杨小官人。”

杨嗣昌忙还了一礼,道:“在下早已被罢了官,哪还当得起官人二字,华少爷只管唤我嗣昌便是。”

华不石道:“小可确是从方掌门的手里购下了此宅,不过嗣昌先生倒也无须急于搬走,在此留居一段时日也无有不可。”

刚才杨嗣昌与方管家的对话,华不石全部都听在耳中,已知dào

了这位杨小官人出于一片孝心才让母亲住在此处。华不石购下这宅院固然是为在开封城建立“恶狗门”分舵,其实亦是以十五万两银子当做保证金,以获取方长生和“罗汉门”的信任。

现下联手讨伐“富贵盟”在即,修建分舵的事只有等到这场战事以后方能进行,此宅反正暂时也是空着,华不石也就不吝让杨嗣昌一家再多住些日子。

杨嗣昌面露喜色,拱手一揖道:“华少爷如此慷慨,嗣昌感激不尽!”

华不石摆手道:“不过是小事而已,嗣昌先生不用客气。”

杨嗣昌道:“华少爷今日前来可是为验看此宅么?这座宅院当年乃是嗣昌亲自设计督建,如华少爷不弃,嗣昌可在旁作陪,也好为华少爷做些介shào

。”

华不石道:“如此可就有劳嗣昌先生了。”

杨嗣昌言语有礼,举止行动也斯文得体,一看便知是一位读书人。然而华不石在这位杨小官人的引领之下,把二十八进宅院全都走过一圈,对此人的观感却又有所不同,发觉他绝非是一个普通的文弱书生而已。

寻常的大户人家建筑宅院,最讲究的无非是“阳宅风水”之说,而一般的风水,除了屋企座向,院落大小之外,便是涉及一些相克相生,避凶趋吉之术。但这座杨宅的建筑格局却并非仅仅依据风水之学,各进院落的布设,乃至房屋修筑的高矮错落,隐含有不少兵家的威势,这等威势通常是在军营或兵阵之中才能看得到。

将兵家阵法融汇于屋宅院落的建筑之中,寻常人等只能隐约地感受到这座宅院的雄伟气势,也只有华不石这等同样通晓诸般阵法的人,方能明白其中的原因。

看过了整座宅院之后,华不石回到了前厅,对这位杨嗣昌不由得心生敬佩之意,供手说道:“原来嗣昌先生乃是精通兵法的高人,华不石倒是失敬了!”

杨嗣昌道:“在下虽是文人出身,却一向喜好研习军阵战法,当年建筑这座宅院时,无意之中便将平日所学融入了其中,华少爷一眼便能瞧得出端倪,对于此道的造诣,想必也不在嗣昌之下。”

华不石摇手道:“小可只是略通皮毛,哪里能与先生相比?”

杨嗣昌目光转动望向华不石,忽然微微一笑,道:“在怀庆城下指挥义军大破官兵,攻下城池的‘恶狗公子’,对于兵法的造诣岂只是略通皮毛而已,华少爷实是太过谦了!”

此话一出,华不石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要知当日义军攻打怀庆城,从定计到接战的过程华不石虽是出力不少,但他为了避嫌却完全没有露面,便是后来进怀庆城与一众义军头领见面,用的也是石潇这个化名。这本是十分秘密的事,杨嗣昌一个早已被罢官的落魄书生,且远在开封城,竟然能够知晓,实是大出华不石的意料。

而此事如若张扬出去,势必要给“恶狗门”带来大麻烦。

“嗣昌先生何出此言,华不石一点儿也听不明白。”华不石装出了一副错愕神情,而西门瞳和厉虎也在有意无意之间向前踱出几步,一左一右包夹住了杨嗣昌,只等这位在大少爷一声令下便要出手杀人灭口。

杨嗣昌的脸上却一片镇静,说道:“前些日子嗣昌有一位学生来访,说起了怀庆城陷之事,今日得见华少爷果然精通兵法,我才胡乱猜测了一句,实没有半点儿证据,决计不致对贵门不利,华少爷无须在意。”

华不石道:“却不知先生的那位弟子是谁,可否见告?”

杨嗣昌道:“便是原本怀庆城的总兵余爵,说起来他本也算是精通兵法之人,此次却败在了一位名叫‘石头老大’的义军首领的手下。嗣昌久在河南为官,对于豫晋两境的各路义军倒是颇有些见闻,却从未听过此名,今日见到了华少爷才有此一猜,想来大概是猜错了。”

他口里虽然说猜错了,讲话之时却是黠然一笑,显然此言只是虚辞。

华不石目蕴微光,望着杨嗣昌,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本门乃是白道门派,一向都遵守王法,不会去做那种帮zhù

贼寇夺城杀官之举,嗣昌先生当然是猜错啦。”

这杨嗣昌不会武功,华不石一眼便知,命厉虎和西门瞳出手杀他实是易如反掌。不过正如杨嗣昌所言,刚才所说的只是一个猜测,反正也没有指认“恶狗门”的证据,而经过先前的一番认识,华不石见对此人生出了一些好感,杀人之念只在他心中一转,便即息去。

而那总兵余爵,华不石当日与他在怀庆城交手,胜得颇有些侥幸,对此人的用兵评价甚高,却原来是杨嗣昌的学生,亦是令这位大少爷没有想到的事。

由此可见,这位杨小官人虽然眼下处境落魄,却实是怀有大才,绝非池中之物。

华不石轻咳了一声,道:“适才听闻杨先生的母亲患病卧床,华不石自幼习得一些歧黄之术,如若先生信得过,小可倒可为令慈诊治一二。”

杨嗣昌闻言喜道:“家母患病已久,华少爷若能出手诊治,自是求之不得,嗣昌这就便带华少爷前去!”

杨老夫人中风已经一年有余,现下就住在内宅的一间院中。杨嗣昌引着华不石很快来到此院的门前,华不石吩咐其他人皆在门外等候,以免惊扰了老人,自己与杨嗣昌穿门而入走进了院中。

屋子里的陈设甚是简陋,里屋之内有杨嗣昌的夫人金氏侍候,而杨老夫人颜面枯槁,仰卧在一张木床之上。华不石来到床前向老夫人行了个礼,才在床边坐下,伸出三指探察脉搏,又细细观望她的面色,过了半晌,才起身走到了外屋。

杨嗣昌跟了出来,问道:“不知华少爷诊断出家母的病势如何?”

华不石道:“令慈的年纪己过古稀了吧?”

杨嗣昌道:“家母乃甲亥年生人,今年年底便要过八十寿辰了。”

华不石道:“实不相瞒,老夫人的病因,乃是年迈衰老所致,中风瘫痪只是表象,这等身体的衰败实非歧黄医术所能治疗。以在下诊脉所知,老夫人至多还能有一年的阳寿。”

闻听此言,杨嗣昌脸上现出黯然之色,但很快便即恢复如常,道:“华少爷所言,其实嗣昌早有所料及,家母年纪老迈,阳寿无多实属天道循环之理,为人子者,嗣昌也只有勉力尽孝而已。”

华不石道:“杨先生能如此之想自是最好。逆天延寿之举华不石是无能为力,不过却可开一个方子,以药石之力为老夫人补气清神,解去中风之象,让她在有生之年神智清醒一些,或许还能下床行走。”

杨嗣昌道:“若能如此也是大善,嗣昌多谢华少爷的大恩!”

※※※※※※※※※※※※※※※※※※※※※※※※※※※※※※黄河源自西域,奔流万里而汇入东海。

豫境之内的黄河已然十分壮阔,宽达数百丈,比起淇河之类的支流,实是不可以同日而语。

每年到了十二月,黄河便即冰冻,直到第二年开春,河面上的冰封方才融化。现下仅是初冬十月,河面之上北风呼啸,虽然已甚是寒冷,却依然可以行船。

在一片Lang涛滚滚的水面之上,正有一支船队,由东而西地缓缓行驶而来。

这支船队的规模决计不小,共有三十五艘长达五六丈的大木船,而居中的一艘旗船更是长达七丈,侧舷出水丈许,实是能在黄河中游的河段上行驶的最大的航船了。

此船不仅是大,而且船上雕龙画凤,装饰得颇为豪华,波涛中高昂起的船头上,更是雕绘着一个巨大的虎头,显示出几分威风。

这艘船正是“恶狗门”的座船。此刻华不石就在船舱里,倚坐在一只大椅之上,伸手抚摸着的大白狗公主的颈毛。

大多数的狗类都怕水,却并不包括这头从小在海岛上长大的斗犬。此刻公主趴在椅边,睁着一双大眼睛眺望河水,爪子下还压着半块啃剩下的肉骨头,毛耸耸的狗脸上是一派悠闲的表情。

第六百七十二章 兵分三路

公主趴在椅边,睁着一双大眼睛眺望河水,爪子下还压着半块啃剩下的肉骨头,毛耸耸的狗脸上一派悠闲的表情。

一旁的华不石却颇有忧伤之态,拍了拍公主的脑袋,长叹了一口气,道:“唉,姐姐走了,现在就只有你留在身边陪我了。”

公主听到此话,愕然地望了华不石一眼,目光之中露出些许畏惧之意,生怕这“大恶魔”主人又起了什么坏心眼,毕竟当日杨绛衣会离开,大白狗也算是祸首之一。

实jì

上陪着华不石的并不只有公主,在这艘木船的船舱里就还有四个人:楚依依端坐在华不石旁边的椅上,西门瞳和厉虎则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后,而在窗边的的桌几前端着瓷杯饮茶的一个四十来岁的青衣书生,却是杨嗣昌。

当日在开封城,华不石为杨老夫人诊完脉之后,又与杨嗣昌到别院小屋中谈聊了起来,二人居然一见如故,相叙甚欢。

一个是被罢免在家无事可做的闲人,一个是无所不为的江湖门派的大少爷,二人倾心而谈,也全然没有顾忌。

从兵法战法,讲到天下大势,又论及当下豫境的形势和纷起的义军,华不石发觉这位杨小官人不仅精通兵事,胸中所学甚广,而且对于当今的时局形势居然十分了解,全然不是那种“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愚腐书生。更为难得的是,二人在许多事情上的见地竟颇为近似,一谈论起来便大有“英雄所见略同”的知己之感。

只因杨嗣昌曾在朝中为官,凡事自是站在大明朝廷的立场上考lǜ

,但他却反对戮杀流民,认为民生为国力之本,朝廷必须设法组织和安顿这些流民,开矿屯田,使他们有谋生之路,方能解决当下国力馈乏的根本问题。

而对于义军,杨嗣昌的看法亦不同于大多数的朝官,认为应当以限制和招抚为主,不应一味剿杀。事实上大多数的义军本是普通的农民,只因生计所迫才被逼上了造反之路,而现下大明朝廷军力不足,内忧外患难以排解,完全可以把他们招安变为已用。

杨嗣昌认为,必须要剿灭的义军其实只有两路,一路是张献忠,而另一路则是李自成。因为只有他们二人才能真zhèng

威胁到大明朝的江山,而其他义军皆可以招抚。

对此华不石虽没有表赞同,但经过怀庆一战,他对义军的了解也不算少,知dào

各路义军首领之中,确实只有张献忠和李自成的本事魄力强过他人,乃是乱世中的枭雄,而且俱是铁了心造反,非要推翻大明朝廷自己做皇帝不可。

从言谈中华不石得知到,杨家父子被罢官,杨父被发配到远疆,内因虽是朝中的党争,其直接的罪名却是由于主张对义军实行招抚之策所致。

当华不石问及杨氏父子在朝廷之中属于何党,杨嗣昌也毫不隐瞒,直言相承他们皆属“五王党”中人,如今“东林党”想要把握各境的实权,要剪除敌党的羽翼,他们父子俩也就首当其冲变成了牺牲品。

二人的这一番交谈,在不知不觉间就说了两个多时辰。华不石起身告辞,只因他还须得回去准bèi

讨伐“富贵盟”之事。而杨嗣昌得知了华不石过两日便要出行之后,却提出愿随行同往。

按杨嗣昌所言,他为官时曾主持过河南省的军事,对豫境各州府的武官大多熟悉,与其中一些尚有不浅的交情。河南省的地方官员多属“五王党”,他随同华不石一行前往,虽未必能够得到这些人相助,至少可以劝服这些武官,使各州府的官军人马不为对方利用。

“罗汉门”与河南巡抚范景文本是颇有交往,但眼下范景文自身难保,已无暇再介入此事,而“富贵盟”有张宗衡和左良玉的支持,确是有可能动用官兵的力量。若杨嗣昌能够令各州府的官府兵马不被对方调用,自也算是一件大好事情。

所以华不石也不推辞,拱手称谢,只说杨老夫人是否会缺人照顾。杨嗣昌却说无碍,母亲在老宅中有夫人金氏照顾便可,他离开一段时日没有关系。

于是两日之后,华不石与“恶狗门”的众人一起离开开封城出行时,也带上了杨嗣昌。

此番大举讨伐“富贵盟”,乃是由方长生和无尘大师一手策动安排,将已方的人马力量共分做了三路,由不同的路线行进,约定到王屋山下五十里的孟津县城集结,再一同攻打富贵山庄。

第一路由方长生本人及“罗汉门”下众高手率领,除了“罗汉门”自家的帮众弟子外,还有二十余家门派高手,计六百余人,经郾城、许昌,从陆路赶往孟津。第二路则以无尘大师为首,带领“少林派”的僧众,汇集豫西的二十余家门派中人,约五百余人,直接由嵩山少林寺出发前往王屋。

而第三路则以“恶狗门”为首,包括豫东的四十多家中小门派,共计九百余人,从开封城出发,乘船从黄河由东向西,经过荥阳、济源等地而至孟津。这是三路人马之中唯一沿水路行进的,亦是门派最为繁杂,且人数最多的的一路。

对于这一路人马的指挥,方长生倒甚是果决,让华不石全权统领,只派了长老刘元鹤和他的二弟子袁溪相随。

这般兵分三路行进,也算是较为合理的安排。

因为“罗汉门”结盟的九十六家门派位于豫境各地,分布甚是零散,若是要他们各自前往孟津去集结,单门独派力量孤弱,路途之上若遇到了“富贵盟”的拦截必有损失,将所有力量汇集成三股,各由己方的高手带领,便会安全得多。

华不石的这一路人马从开封城出发,沿着黄河而上已行驶了三日。船队的三十五艘木船之中,只有五艘属“恶狗门”的座船,其余的三十艘船上所乘的,自都是豫东四十多家门派的群豪了。

这三日的行进倒还算是顺利,华不石下令船队天亮启航而行,天黑便靠岸歇息,一路之下小心戒备,并没有发生任何意wài

。这许多白道门派的高手和帮众弟子组成的船队,声势如此浩大,黄河上就算有茅贼水寇,也轻易不敢前来招惹。

这已是第四日的上午,船队进入了荥阳县境,已经驶出近三百里水路,从开封到孟津的行程已然走了一半。

“方长生这只老狐狸真是滑头!”出言的是坐在舱中桌前的楚依依,“他把这四十三家门派的大包袱丢给公子来背,自家倒是轻松得紧!”

华不石晒然一笑,道:“当日在怡红楼里,本少爷向方长生提出索要开封城一半地盘,他想必心疼欲死,现下自然要把最难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做。幸好有依依夫人相助,否则我还当真没有信心,能把这一大群乌合之群带到孟津去。”

楚依依道:“‘千花坊’的耳目虽然可以监视他们,却阻止不了这些门派背叛投敌,当真要是出了乱子,依依恐怕也帮不上公子太多。”

这些江湖门派结盟且参与讨伐“富贵盟”之举,大多都是迫于“罗汉门”和“少林派”在豫境的势力,自然很难指望他们有多么忠诚。

这位大少爷却摆了摆手,说道:“依依夫人放心,就算这些门派中真的藏有‘富贵盟’的间客,相信也要等到关键时刻才会发动,眼下还不致于发生甚么乱子。”

此时却听得杨嗣昌轻咳了一声,说道:“华公子,嗣昌以为方掌门这条兵分三路的计策虽是不错,但‘富贵盟’想必也会有所应对,即便不能全都阻击,至少会集中力量拦截其中的一路。”

华不石点头道:“嗣昌先生言之有理。以先生之见,他们会拦截哪一路呢?”

杨嗣昌道:“其他的两路皆走的是陆路,随时都可以改变行止路线,想要拦截实不太容易,唯有我们走的是水路,行程线路皆是一清二楚,而且人数又是最多,我看他们多半会舍难取易,对我们下手。”

楚依依凝眉道:“咱们人数虽多,可是所带的这些门派没有几家能够靠得住,如果‘富贵盟’集中力量来阻击我们,可是大事不妙!妾身以为若是当真发xiàn

有此迹象,须得尽早发信向‘罗汉门’求援才行。”

杨嗣昌道:“我们自是可以发信求援,不过援兵会不会来,却也难说。”

楚依依道:“杨先生此话何意?难道方长生还能见死不救么,我们若被‘富贵盟’消灭了,他又有何好处?”

杨嗣昌道:“兵法有云,‘势必有损,损阴以益阳’,这本就是方掌门的李代桃僵之计。”

楚依依道:“杨先生说的甚么兵法,妾身可听不明白。”

她转过脸,一双美目望向华不石,道:“公子定然知dào

,快与依依说说,莫让妾身着急!”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夫人可曾想过,‘罗汉门’和‘少林派’明明是此次征讨的主事者,方长生为何偏偏要将这一路门派最多的人马交予我来带领,而且又安排我们沿着黄河水路行进呢?”

第六百七十三章 七大门派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夫人可曾想过,‘罗汉门’和‘少林派’明明是此次征讨的主事者,方长生为何偏偏要将这一路门派最多的人马交予我来带领,而且还安排我等沿着黄河水路行进呢?”

楚依依道:“莫非他算定了‘富贵盟’要来阻击我们?”

华不石道:“他虽然未必算定,却也知dào

有此可能性,是以在分派之时,有意把一些没多少实力,以及不太可靠的门派全都集中起来,使得咱们这一路人数最多,声势最大,且沿水路行船便于判断行止。对方若要中途狙击,无疑会选择此路下手,而有了咱们吸引‘富贵盟’的攻击,‘罗汉门’和‘少林派’所率领的那些真zhèng

的主力门派,便能平安抵达孟津,这就是嗣昌先生所言的‘李代桃僵’之计了!”

楚依依道:“岂有此理!那方长生果然没有安甚么好心,竟把咱们当成弃子!公子明明早就知dào

,当初为何还要接受他的这等安排?”

华不石道:“其实方掌门定下此谋,亦是为了战胜‘富贵盟’,对我们虽然有些不利,也应该顾全大局。何况我算定对方未必就会动用太多的力量来阻止咱们,是以倒也无须惧怕。”

楚依依沉吟不语,杨嗣昌却问道:“华少爷何以能够断定,对方不会集中力量来对付我们呢?”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嗣昌先生在豫境主持军事,精通兵法战策,但对于江湖势力的情形想必不太了解,是不是?”

杨嗣昌道:“不错,嗣昌以往对于江湖中的事仅只有些耳闻,与此道中人一向少有接触,甚么‘富贵盟’,‘王屋派’皆是此番听了华少爷所说才知dào

的。”

华不石道:“这便是了。现下‘富贵盟’所掌握的力量,共分为四股,其一自是本身富贵山庄和魔道的高手,想必也是对方的主力,其二是他们所拉拢的五十多家江湖门派的力量,其三则是‘豫境黑道盟’楚长亭的人马,其四是官军张宗衡,左良玉的兵马。”

他略为一顿,道:“这四股力量包含黑白两道,官府江湖皆有,实力之强都不可以小觑,只不过他们自身之间却多有矛盾,要想联手对敌却是不易做得到。”

杨嗣昌道:“华公子是说,白道门派和黑道人马无法合zuò

么?”

华不石道:“杨先生果然聪明。要知江湖上黑白两道向来水火不容,就算‘富贵盟’用药物控zhì

那些门派的首脑人物,要让他们与‘黑道盟’楚长亭联手,各门派内的帮众弟子也不易节制,必会徒生嫌隙,以对方主事者之精明,决计不会这么做。”

杨嗣昌道:“如此说来,‘富贵盟’要对付我们果然无法倾其全力了。”

华不石道:“他们四股力量之中,魔道的主力应当会留在王屋山不会轻出,而如今高迎祥李自成的义军刚刚逃离豫境,张宗衡的大队官兵已追至晋豫边境,一时还来不及赶回。剩下的便只有五十多家白道门派和‘黑道盟’楚长亭的人马了,对方大约会派出其中之一来截击我们。”

楚依依道:“若是那五十多家白道帮派前来,倒没甚么可怕,咱们也有四十多家门派,就算力量弱些也相差得有限。”

华不石道:“不错,所以‘富贵盟’定是不会派那些白道门派来,最大的可能,便是用‘黑道盟’楚长亭来对付咱们。楚长亭的桃花山寨,就在黄河北岸三十里,而桃花峪一带百十里的河段,一向都是他们地盘。”

他眨了眨眼,说道:“我们的船现已经快要驶近桃花峪了,楚长亭若是要阻截我们,选在此处应是再适合不过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位大少爷的话,一名弟子急步走进了船舱,施礼道:“禀告少掌门,桅顶探哨在前方河面五里处发xiàn

一支船队,打的是桃花寨的旗号!”

楚依依玉面微变,华不石却微微一笑,道:“传令马上下锚停船,去通知七大门派的首领,请他们来本船议事!”

※※※※※※※※※※※※※※※※※※※※※※※※※※※※※※三十五艘木船,全都在河心抛锚停下。

片刻之后,七大门派的首领陆续乘坐小船来到了华不石所乘的豪华画舫。

华不石叫来的这“七大门派”的首领,当然不是少林武当唐门那“中原七大门派”的高人,而是“罗汉门”的刘元鹤和袁溪,以及同行的其他六家帮派的首脑人物。

在这一路人马之中,共有四十三家门派,不过大多都是实力弱小的鱼腩帮派,若要把他们全部请来议事,不仅人多嘴杂,这间船舱里也根本坐不下。所以华不石选了这几家门派,在四十三家帮派之中相对较大,大致可以代表同行的众多门派的意见。

最先到来的,是刘元鹤和袁溪。这位“罗汉门”的长老一向甚是倨傲,进了船舱之后只瞧看了华不石一眼,便大马金刀地在桌子正当中的一张座椅上坐下,仿佛他才是此地的主人一般。袁溪倒是恭恭敬敬地施礼问好,华不石亦是抱拳回了一礼。

随后前来的几人之中,“伏牛派”的掌门纪雄,乃是一个年约四十,身高七尺的彪形大汉,“褐衣门”的门主胡青枫,则是一个又瘦又矮的小老头,“百钺帮”帮主靳易虎满脸须髯如戟,三十来岁,相貌亦是十分威猛,背后插着一把短柄大斧。

“鸭行门”掌门人单恩的长相十分普通,除了一双手掌上长满了厚厚的老茧之外,实看不出与普通贩夫走卒有何不同,而沧北“伏波观”的观主许纯道,却是一个头戴紫金道冠,手持拂尘,留着五缕长须,颇有些道骨仙风之气的出家人。

这些门派首领之中最为年轻的,要数东平“水月堡”的少堡主元邦,他约莫二十三四岁,身穿青色长袍,腰悬长剑,形象甚是英武。与他同来的来还有妹妹元倩,仅十八九岁年纪,一身淡黄色的轻衣衫裙,明眸皓齿,明丽动人,腰间却是一左一右佩着两柄一尺八分长的鲨鱼皮鞘短剑,剑柄上嵌着两块指甲大小的翡翠。

这“水月堡”位于豫鲁边境之处的东平湖畔,实力虽然不强,却是在坐几家门派之中唯一懂得水战的。

这些人进了船舱,皆与华不石拱手作礼,客套寒喧,华不石也都一一还礼,尤其是对元倩更是十分客气,还亲自起身相迎,把她引到桌前坐下。

对于华不石的这等作派,坐在一旁的刘元鹤瞧在眼中自是十分齿冷。“恶狗公子”贪财好色之名他早有耳闻,看来确是名不虚传,这厅中的各派掌门哪一个在江湖中的身份地位不比元倩强,华不石偏偏对这个小姑娘大献殷勤,分明是因为看上了人家的美色。

待全部七家门派之人都到齐,华不石轻咳了一声,道:“这几日我们沿黄河水路前进,并没有遇到甚么麻烦,不过现下却有敌人阻住了前方的河道,看来象是‘桃花寨’楚长亭的黑道人马,本少爷把大家请来,实是为了商议应对之策。”

他随即吩咐负责探报的弟子将情形叙说一遍。先前派人去请这七家门派主事者时,船桅顶端的眺望哨已探看得十分清楚,拦在前方河面之上的共有三十条左右木船,大约七八百水寇。

“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黑道的船队拦路何足为道!”刘元鹤听了探报弟子讲完,已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我们的船只既不比他们少,人数也更多,只管冲上前去和他们交战便是!”

华不石闻听皱了皱眉,却不置可否,问道:“你们可还有其他的意见么?”

“罗汉门”一向都是豫境各门派的首领,刘元鹤发了言别人自也不便反对。一时之间,桌前的众人皆是缄口不言。

华不石眼见无人出声,对“伏牛派”的掌门纪雄道:“不知纪门主之意如何?”

纪雄道:“这个嘛,纪某的意见自是和刘长老一样。”

华不石道:“是么?既然纪门主也想要战,本少爷就派‘伏牛派’打头阵,前去攻打楚长亭的船队如何?”

纪雄神情大变,连连摆手道:“这……这怎么行?那楚长亭在‘黑风录’上排名十五,武功厉害得很,我们‘伏牛派’哪里是他的对手!”

华不石脸色一沉,道:“纪门主既同意出战,又说敌人武功高强抵敌不过,是甚么意思?”

纪雄支吾道:“这个……纪某的意思,是说咱们大家一齐出战,要我‘伏牛派’去打头阵,自然是打不过的。”

华不石道:“既然要战,总得有人先有人后,你‘伏牛派’不打头阵,那谁去打?”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百钺帮”帮主靳易虎,道:“要不然‘百钺帮’去?”

靳易虎的大脑袋摇得如同拔郎鼓一般,道:“我们‘百钺帮’只是个小帮会,门下弟子少得可怜,实力远不及在座的诸大帮派,哪能够担当此等重任?我看还是胡门主带人去好了!”

第六百七十四章 火罐阻敌

靳易虎的大脑袋摇得如同拔郎鼓一般,道:“我们‘百钺帮’只是个小帮会,门下弟子少得可怜,实力远不及在座的诸大帮派,哪能够担当此等重任?我看还是胡门主带人去好了!”

“褐衣门”掌门胡青枫急道:“靳帮主,你可莫要乱开玩笑!本门的实力乃是此地最弱的一家,怎样轮也轮不到我们!谁打头阵,还是听华少爷和刘长老吩咐吧!”

华不石面沉似水,转眼瞧向“鸭行门”的掌门单恩,“伏波观”的观主许纯道以及“水月堡”的少堡主元邦,却见这三人全都垂着头回避他的目光,显然亦是害pà

被这位在少爷点名去当先锋。

这些门派主事者的心思,华不石岂会不知。他们既不敢公然违抗“罗汉门”,又想要尽lì

保存自家门派的实力不做炮灰,全都抱着混水摸鱼,得过且过的态度,就算当真逼着他们出战,这些人多半也不会发挥出多少战力。

华不石目光转动,扫过坐在桌前众人,最后落到了小美人元倩的身上,神色才柔和下来,唇角也露出了微笑,说道:“咱们到底要不要出战,派谁去打头阵,不知元小妹可有高见?”

元倩毕竟年纪小,没有太多的城府,开口答道:“那楚长亭武功厉害,咱们都不是人家的对手,还怎么打?谁说要出战的,就让他去打头阵好了!”

刚才最先说要出战的实是刘元鹤。这一次方长生派这位刘长老和袁溪随行,说是帮华不石统领群豪,其实亦是充当监督之责,他身边仅带了两名“罗汉门”的普通弟子,这一点人手自不可能去冲黑道水寇的船阵。此时听到元倩的话,刘元鹤不由得有些恼怒。

“倩儿住嘴,不可乱说!”出言训斥的是元倩的哥哥元邦,他已瞧出刘元鹤的脸色不善,自不想无端开罪了这位刘长老。

华不石却一摆手掌,道:“本少爷倒是觉得,元小妹说得很是有理。不只那楚长亭武功高强,我等无人可敌,而且‘桃花寨’的黑道人马久据黄河,擅长水战,我们若冒然与他们交手,实无半点胜算,这仗还是不打的好!”

他转眼望向纪雄道:“纪门主以为如何呢?”

那纪雄本就是一个见风使舵极为迅速的**湖,且又害pà

华不石派他的门派去打头阵,当下应声道:“是啊是啊,纪某也以为还是不打为好。”

刘元鹤怒道:“甚么不打为好!我们若不打怎能通得过前方的河道,难不成要向楚长亭交买路钱不成!”

纪雄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华不石却淡淡一笑,说道:“这倒也是办法之一,不过我‘恶狗门’可没有那么多钱,既刘长老有此提议,这买路的银两,还须‘罗汉门’掏才行。”

寻常的行镖运货,遭遇到黑道剪径劫道,倒确是有花银两买路一说,但现在楚长亭与“富贵盟”早有勾结,此番拦截另有目的,就算花再多的钱只怕也是无用。刘元鹤说出此言不过是一句气话,却被华不石抢白一番,心中忿怒,老脸涨得通红。

袁溪眼见着刘元鹤就快要发作,连忙出言劝解道:“师叔息怒,花钱买路只是说笑之辞,哪里能当真?咱们不如听一听华少爷有何主意。”

刘元鹤强忍住怒气,道:“好,华少爷,你且说说有甚么打算?”

华不石道:“本少爷的打算嘛,和刚才元小妹说的一样,既打不过还不如不打,咱们先扎下营来等上几日再说。”

刘元鹤道:“等上几日?方师兄作分兵三路的安排,我等这一路人马必须要在本月十五之前赶到孟津,怎么能在此处久等?”

华不石道:“倒也未必是久等,说不定三两日之后那楚长亭有别的事撤兵走了,我们就可以过去啦。”

刘元鹤道:“胡说八道!楚长亭既然要来拦截我们,哪里会随便撤走,我们除了强冲过去,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行!”

华不石的脸色已沉了下来,然而他还未出声,坐在他的身边的楚依依已开口道:“刘长老,当日在开封城出发之时,方掌门可曾说过此路人马的主事者是谁?”

刘元鹤道:“自是华少爷。”

楚依依道:“既然是我家公子主事,他已经决定在此扎营等候,何须你来多嘴唠叨?”

刘元鹤心中气忿,却无法反驳,当日方长生确是已将水路四十三家门派全权交给华不石统领,他虽然对这位“恶狗公子”一直看不顺眼,却也不敢违背掌门人之命。

华不石一拍桌案,道:“好了,那就这般决定了!我等就先扎营下来再说,如果诸位还有甚么异议,想要去打头阵的只管提出来,本少爷倒也会十分欢迎!”

除了了刘元鹤之外,其他六家门派的掌门人本就全抱着同一门子心思,没有一人想战,华不石的决定正合他们之意,当然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纪雄等人当下纷纷附和,皆称华少爷神机妙算,此时扎营下来实是最为明智之举。

却听得袁溪道:“华少爷,就算我们在此地扎营不前,楚长亭也多半会向我们发起攻击,只怕还是难免要一战。”

华不石摆了摆手,道:“此节袁少侠不必担心,本少爷早就准bèi

了两样宝贝,专门用来对付楚长亭,先拿一件出来,保管叫黑道的船队攻不过来。”

袁溪道:“却不知是何贝,可否让袁某开开眼界?”

华不石“哈哈”一笑道:“等到楚长亭派船进攻,袁少侠自然就会知dào

了。”

※※※※※※※※※※※※※※※※※※※※※※※※※※※※※※楚长亭是‘豫境黑道盟’的总瓢把子,统领豫境大小数十股黑道势力,在桃花峪的山寨便有千余人马。如今在“恶狗门”和四十三家白道门派的船队前方,已聚集起的三十余条战船,全都是他的麾下。

这些战船排开阵势,封锁了整段黄河的河道,每条战船的甲板上皆站满了手持刀剑,或者搭弓拿箭的水寇,一个个杀气腾腾,极为凶恶。各白道门派的群豪眼见此景,心中无不暗暗吃惊。

不过这等情形,在华不石看来却实在算不了什么。

当日在南海之上,数百条船舰的大会战他都曾经lì

过,这三四十条小船的阵势与当日在大仓岛前龙宫部众所布的“五龙大阵”或者“千鳞水阵”相比,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华不石当然也很明白,楚长亭的黑道人马虽远比不上黑龙宫的海盗,却也非四十三家白道门派的船队能敌得过。

且不说这些白道中人各怀异心不肯出力,就算能够联手为战,这些门派都在陆上,其门下帮众弟子绝大多数都没有与人水战的经验,许多人甚至不会游泳,对上长年在黄河上劫掠的黑道水寇,肯定要吃大亏。

所以华不石远远瞧见对方的船队拦路,便立时下令停船,然后就地扎下水寨,来一个坚壁清野,固守不前。

关于安扎水寨之法,当日在南海上经lì

过多场水战,华不石也多少学到了一点皮毛,略有心得。经过他的一番调度,三十条木船船舷向外,呈螺旋形排列于河心,倒也有几分守度森严之象。

大多数白道上的高手皆有倨傲和自视过高毛病,尤其是“罗汉门”或“少林派”这等名门大派中的人物尤甚,如若是刘元鹤统领队伍,定然会下令各船冲上去与黑道人马决一胜负。

白道船队的保守不前,显然也有些出乎楚长亭的意料。在观望和对峙了半日以后,黑道的战船才开始攻了过来,于是华不石先前准bèi

好的宝贝也终于闪亮登场。

这所谓的宝贝,便是十架发石机和几百只瓦罐,皆是前些日子在开封府时,华不石命人赶制而成的,装载在“恶狗门”的座船上一路运来。

用发石机投射瓦罐,射程大约有五六十丈。而这些瓦罐里全都盛满了黑油,点燃之后发射出去,砸在木船之上固然立时着火燃烧,就算落入到水中,也能令得方圆数丈的河水之上冒起一片大火。

十架发石机一齐发射,片刻之间就能在河面之上形成一道火墙。

华不石的宝贝一旦祭出,攻上来的黑道船队顿时就吃了亏。冲在前面的五六艘战船之中,两艘被直接击中燃起大火,其他的几艘连忙调头而走,才算逃过了一劫。

黄河上的水寇毕竟不是正规的水师舰队,他们的战船上并没有装备红夷火炮,用于远程攻击的武器只有巨弩和弓箭,其射程亦只有五十来丈。这十架发石机的存zài

,便足以让这些黑道战船难以接近,就算想要用远程武器对射也未入射程,造成不了多少伤害。

五六十丈的距离说来也并不算很远,如果楚长亭能狠得下心来下令大举强攻,也未必就无法冲过火墙。然而若是如此,他的战船至少要被烧掉一大半,这位黑道中的总瓢把子对这等损失想必还是有些舍不得。

第六百七十五章 请战

五六十丈的距离说来也并不算很远,如果楚长亭能狠得下心来下令大举强攻,也未必就无法冲过火墙。然而若是如此,他的战船至少要被烧掉一半,这位黑道中的总瓢把子对这等损失想必还是有些舍不得。

如此一来,河面之上的僵持对峙持续了足足三天,白道的船队扎营固守,不时发射火罐阻敌,而黑道战船只能在五六十丈外巡游骚扰,不敢过于靠近,却也奈何不了对方。

对于这等局面,华不石早有所料,每日都心安理得地坐在船上喝茶赏景。各白道门派的群豪更不着急,事实上他们都巴不得就这样拖延下去,直到讨伐“富贵盟”的战事结束,大家就可以毫发无损地打道回府。

船队之中唯一着急上火的人,大概就只有那位“罗汉门”的长老刘元鹤。

刘元鹤性如烈火,三天之内来画舫里找过华不石五六回,皆是为了催促他与黑道船队交战,以免耽误赶往孟津的行程。对此华不石自是不加理会,还时时出言调侃,每次都把刘元鹤气得吹胡子瞪眼。

在豫境之中,刘元鹤也可以算是武林名宿,颇有一些声望,可现如今在船队里却没有一家门派站在他这一边,大家俱都支持华不石的固守避战之策,刘元鹤变成了孤家寡人一个,拿这位大少爷全没有办法。

倒是方长生的那位二弟子袁溪,看上去似乎并不着急,几日以来一直尽lì

劝慰师叔,若没有他,刘元鹤只怕早就要对华不石翻脸动手了。

转眼间就到了第三日的黄昏。

天色灰暗,河面之上的风已停息,滚滚的奔流却一如既往。

刘元鹤从画舫的船舱里出来,满脸忿然。

今日他已来此船找过华不石三次,所得到的结果全都是一样,那“恶狗公子”根本不肯听他的意见,看来是打定主意要龟缩不前了。要知今天已是初十,如若明天还不能通过桃花峪河段,十五之前是肯定无法赶到孟津的。

这华不石在江湖上的名声之差难有人及,不仅贪财好色,而且贪生怕死,还一点儿武功也不会,刘元鹤实是想不通,掌门师兄怎会把此路人马的统领之权交给了这么一个人?想来多半是因为那圆通和尚的唆使,圆通几年前在“万易大会”上识得这恶狗少爷,二人之间定是在那时候就有了交情,才会为他说好话。

想起当日在开封城,被“恶狗门”白白划走了一半地盘,如今这恶狗少爷又如此怕死怠战,刘元鹤就恨得牙痒痒,不仅恨华不石,也恨师兄方长生的耳根实是太软了!

想到激愤之处,他手掌挥出,“砰”地一声拍在船舷边的木栏上,将那木栏击得断成了五六截,掉落到河水之中。

此时却忽听有人道:“刘长老的‘少林摔碑掌’当真是名不虚传,胡某今日得见,可算是开了眼界啦!”

刘元鹤循声转眼望去,却见一个又瘦又矮的小老头儿从甲板上走了过来,正是“褐衣门”的掌门胡青枫。

刘元鹤沉着脸道:“胡门主到此处何干?”

胡青枫走到近前,道:“胡某到此,是专门来找华少爷请命出战的。”

“你想要请命出战?”刘元鹤颇觉意wài



胡青枫道:“不错!这几日龟缩不出,实是丢尽了我们豫境白道四十三家门派的脸面,胡某想来想去,总觉得这般下去不是办法,是以想找华少爷说说,愿率领‘褐衣门’的弟子当先锋打头阵,明日一早出战楚长亭的黑道水贼!”

“褐衣门”位于是豫东雎州,名声和实力都只能算是普普通通,刘元鹤向来没有把这等小帮小派瞧在眼里,但此时听了这位胡掌门所言,却令得他心中一喜,颇有些刮目相看。

毕竟现下船队中的四十三家门派,绝大多数都不肯出力迎敌,能有这么一家愿意请命出战的,实在是太难得了!

刘元鹤当下说道:“好!胡门主果然英勇,令人钦佩,非那些胆小畏战的家伙可比。本长老陪你一同去见华少爷,有‘褐衣门’主动请缨,他就再没有借口龟缩不出了!”

胡青枫道:“有刘长老同去,胡某自是求之不得。”

刘元鹤一把拉住他,道:“胡门主不用客气,咱们快去吧!”

二人来到了画舫的舱门口,却被守在门外的霹雳营弟子拦了下来。

“少掌门吩咐过,今日天色已晚,再不见客了,刘长老请回吧!”那弟子道。

刘元鹤眼睛一瞪,喝道:“甚么天晚不见客!胡门主特来请命出战,这是紧急要事,我们一定要见他,你快点进去通报!”

那弟子迟疑了片刻,才道:“可是少掌门吃晚饭去了,现在不在船舱里。”

刘元鹤道:“胡说!这大河之上又没有餐馆酒店,他就算吃饭也定在这里,还能上哪儿去?”

那弟子道:“少掌门是真的出去了,好象是说到‘水月堡’的座船上去吃晚饭。”

“‘水月堡’的座船?”刘元鹤心念一转就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那恶狗少爷去了“水月堡”的座船,肯定不会是去找少堡主元邦的,必定是去找那个小姑娘元倩。如今大敌当前,楚长亭的黑道人马拦住河道,刘元鹤整日心急如焚,一心想着如何才能冲杀过去,可身为主事者的华不石,不筹谋破敌也罢了,居然还有心情去找女人寻欢作乐,真是岂有此理!

刘元鹤重重地一跺脚,转身便走,道:“好!我就到‘水月堡’的座船上去把他抓回来!”

胡青枫连忙伸手拦住他,道:“刘长老别生气,华少爷既是去吃晚饭,想必很快就会回来,咱们还是在这里等一等吧,可莫要失了礼数。”

刘元鹤怒哼一声,道:“对那个花花少爷,哪用得着讲甚么礼数?本长老才不管那么多,这就去找他!”

胡青枫将刘元鹤拉到旁边,低声道:“华少爷虽然不堪,终归是方拳王指定的主事之人,咱们不可以过于得罪了他。刘长老乃是一代宗师,大人有大量,何须与他那种人计较,反正出战也是明天的事,咱们在此等他一会儿也就是了。”

刘元鹤气呼呼道:“有这样的主事者,此战怎么能胜得了?哼,真是可恶!”

虽然嘴上如此说,刘元鹤却也不再坚持非去抓人。胡青枫说的毕竟还是有些道理,若当真与华不石翻了脸,那恶少爷身为主事者执意不肯出战,刘元鹤却也没有办法可想,所以眼下还是须得顾全大局,忍耐一下才行。

然而,以他的火爆性格,强自忍耐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尤其足等了半个时辰,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还依然未见华不石的踪影。

刘元鹤在甲板上踱了好几十圈,停步道:“那花花少爷去到‘水月堡’的座船上,多半已经和元家的小姑娘粘上了,今夜都未必能回来!不行,我们还是得去找他!”

到了此时,胡青枫也颇显无奈,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咱们到那边乘小船过去。”

然而二人才刚走出了四五步,胡青枫突然一拽刘元鹤的衣袖,说道:“刘长老,你瞧见了那边的黑影了么?”

刘元鹤道:“甚么黑影,在哪里?”

胡青枫指着甲板的另一侧,道:“刚才就在那边,好象是一个黑衣人,一转眼就不见了,大概是藏到那边船板的后面去了!”

刘元鹤心头一凛,道:“莫不是有奸细混上船来了?”

这一路人马的四十三家门派,全都是新近才与“罗汉门”结盟,其中有不少都难靠得住,在这近千人当中,肯定混有“富贵盟”的间客。当日从开封城出发时,方长生就对他讲过,嘱咐过他要多加小心。

刘元鹤凝目观望,却瞧不见影子,口中说道:“胡门主,我们过去!”已展开轻功掠了过去。

胡青枫所指的那块船板后面并没有人,却有一条向下的木阶。

华不石的座船本是旗舰,亦是船队当中最大的一艘,船身有七八丈长,且有三层船舱,这条往下的木阶显然是通住底舱的。

刘元鹤察看了一眼木阶的入口,问道:“你当真瞧见有黑影到这里来了么?”

胡青枫道:“我看得很清楚,是一个蒙着面孔的黑衣人,身法甚是快捷,轻功定是不弱。刘长老,我看咱们不如先去找华少爷,这里是他的座船,若有事情交由他处置更妥当些。”

刘元鹤道:“不行!如果那人是潜入进来的奸细,现在不抓岂不让他跑了,我们从这木阶下去瞧瞧!”

这木阶有十余级,下去之后便是一道木廊,木壁上虽挂有一盏气死风灯,但灯光如豆,四下依然颇为阴暗。刘元鹤和胡青枫下到木廊之中,走出几步转过一个弯来,却只听到“咔哒”一声响,一支火枪已对准了二人,一个声音喊道:“站住,甚么人!”

※※※※※※※※※※※※※※※※※※※※※※※※※※※※※※本来要早点更的,晚上一直登不上网站。

祝大家光棍节快乐!

第六百七十六章 奸细

刘元鹤和胡青枫下到木廊之中,走出几步转过一个弯来,却只听到“咔哒”一声响,一支火枪已对准了二人,一个声音喊道:“站住,甚么人!”

原来在木廊的尽头,有一名霹雳营的弟子守卫,见到有人靠近立时出声示警。

刘元鹤应道:“是我和胡门主。”

那名弟子此时也瞧清了来人,道:“原来是刘长老。”垂下了火枪。刘元鹤是“罗汉门”长老,霹雳营的弟子自是识得,也知晓他是船队里的的重yào

人物。

刘元鹤走到近前,道:“你一直在此处守卫么?”

那弟子道:“是。”

刘元鹤道:“刚才可有瞧见了有人进来?”

那弟子道:“除了刘长老和这位先生,没有瞧见其他人。”

刘元鹤游目观望四周,发xiàn

在木廊的旁边有一个小门,却是紧闭着的,问道:“那门里面是什么所在,我要进去瞧一瞧。”

那弟子道:“那里是本船的仓库,少掌门有令,外人不准进去。”

刘元鹤“哦”了一声,眉头微皱。

胡青枫道:“刘长老,华少爷乃是主事之人,我们大家都要奉他之命行事,他既不准外人进去,刘长老也就别去了,还是快走吧!”

刘元鹤眉宇一轩,道:“我们追踪奸细而来,为何要走?华不石说不准外人进去,本长老也不是外人,偏要进去瞧一瞧!”

他瞧看过此处的地形,寻思这道木廊既有守卫,有人潜入应当会被立时发xiàn

,估计那名奸细多半并未进到这里来,是以本不打算进那扇木门。但却听到胡青枫说“大家都要奉他之命行事”的话很是刺耳,先前所受的窝囊气涌了上来,心想若不进去瞧看一下,仿佛是怕了那恶狗少爷一般,态度顿时强硬了起来,抬步便要向那门里闯去。

那弟子横枪拦阻道:“不行,少掌门说过,非本门之人,都不准进去!”

胡青枫也劝道:“刘长老还是别去了,刚才说不定是胡某眼花看错了,根本没有甚么奸细,咱们还是算了吧,别无端开罪了华少爷。”

此时刘元鹤的心意已决,哪里还会听别人劝说,厉喝道:“让开!我们要进去搜找奸细,有甚么事情叫华不石来找我,本长老一力承担!”

他巨掌一伸,便将那名霹雳营弟子拔到了一边,再一伸手已推开了那扇木门,对胡青枫道:“你去把挂在壁上的灯拿来,咱们一齐进去!”

木门之内一片漆黑,刘元鹤迈入之后便停住了脚步,等着胡青枫拿灯过来。

胡青枫很快就提着气死风灯走进门来,却不见那名霹雳营弟子的影子。刘元鹤问道:“那个守卫呢?”

胡青枫道:“我点了他的穴道,省得他大呼小叫,阻碍我们。”

刘元鹤道:“也好,我们查看一下这底舱中有无异象,出去时再解开他的穴道便是。”

这艘座船长七丈有余,底层船舱也自不小,且是统舱未被分隔,这道木门便是入口。有了灯光,顿时便可瞧见舱内的情形,却是层层叠叠地推满了酒坛大小的圆形陶罐,足有数百只之多。

这些陶罐刘元鹤倒是识得,正是这几日华不石用于抵挡黑道战船的那十架发石机的弹药。这些罐子之中,装盛的都是黑油,罐口还留有引信,发射出去便能引燃敌船。

刘元鹤早已见过了此物的威力,本不知dào

华不石把这些东西藏在何处,到了现在才知晓,原是就存放于他自家座船的底舱里。

却在此时,忽听得前方不远处一堆陶罐的后面传来了一声响动。

刘元鹤喝道:“什么人!”已展开身形蹿跃了过去,胡青枫亦不落后,手提着风灯紧随而前。

刘元鹤身法不慢,三两步便绕过那堆陶罐,却见后面空空如也,只在地上掉落着一物,却是一块的飞蝗石。

飞蝗石是最常见的暗器之一,江湖中人也经常用它“投石问路”,这块飞蝗石显然就是被人掷了过来,有意发出响声来吸引注意。

就在刘元鹤微怔之际,却忽然感觉到背上一疼,竟已被偷袭刺中,接着脚下被人一勾,“噗嗵”一声俯面栽倒,跌了一个狗啃泥!

刘元鹤出身少林,一身武功虽然比不上方长生,却也决计不是弱者,本是不会这般容易遭人暗算,而且就算受袭,也不至于跌得这般狼狈。他知dào

胡青枫就跟在自己的身后,就算有敌人出现也能回护,是以完全没有提防后方,而被刺中之后仅瞬间便全身酸麻,内力提运不起,才被人一脚就扫倒在地。

这是身中剧毒的征象。

刘元鹤跌在地上,一时已爬不起来,转脸望去,并没有瞧见其他人,只有的胡青枫站在当地,一手提着气死风灯,幽暗灯光照在一张枯瘦的脸上,露着古怪的微笑,而另一只手上,则握着一柄三寸来长的蓝汪汪的短匕。

偷袭刘元鹤的人正是胡青枫!

那块飞蝗石当然也是胡青枫投的,刘元鹤跑到这底舱里来搜找奸细,却没有想到奸细其实一直就在他的身边,正是这位“褐衣门”的门主!

“你……你……为什么……”刘元鹤又惊又怒,加之剧毒在体内扩散,连舌头也变得大了起来。

胡青枫道:“刘长老,如若不借助你,胡某就靠近不了这间存放油罐的船舱,这也是迫不得已。”

刘元鹤心中气苦,想要开口痛骂,却真气郁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胡青枫又道:“胡某本来不想杀你的,只怪你自己命不好,莫要怨我!”他说着已一步蹿到近前,手臂探出,短匕朝刘元鹤的咽喉刺了过来。

这下可完了!刘元鹤双目紧闭,只等着冰冷的利刃刺进自己的喉管,了却这条性命,然而却只听见“叮”的一声脆响,这一刀并没有能刺下来!

他睁开眼睛,却瞧见的胡青枫的脸上满是惊异之色,转头四下张望,厉声喝道:“是谁?藏在哪里?快给我出来!”

刘元鹤心中亦觉奇怪,刚才显然是有人出手挡下了胡青枫的短匕一击,但这胡青枫居然未能瞧见对方,才会如此惊恐地喝叫。他勉力转过脸,游目四顾,也没有瞧见在这舱底还有他人。

胡青枫接连喝叫了几声,却无人应答,更没有人现身。他一咬牙,短匕再出,向刘元鹤颈上划来,却又是“叮”地一声,短匕竟再度被挡开!

这一次刘元鹤未曾闭眼,却也只瞧见了一道青光飞至,挡下胡青枫的一击。凭借他的眼力,瞧得出那是一道剑光,而对方的身法极是迅捷,出剑之后便即跃开,且敛息之术十分高明,在这光线幽暗,且到处都堆着陶罐的底舱里,竟不知dào

潜藏在何处,犹如隐形了一般。

这定然不是名门大派中的武功,而是某种偏门的剑法。

胡青枫神色更加惶恐,猛然纵出,跳到了一处较空旷的所在,大喝道:“出来!藏头缩尾算甚么本事!你再不出来,我一把火烧了这里!”

他喊叫间猛然一挥手,将那盏气死风灯朝着一大堆的陶罐投掷了过去。这些陶罐里所盛的都是易燃的黑油,一粘上火就定会烧起来,胡青枫并非威胁,而是当真要放火了。

然而那盏油灯还未碰到陶罐,就倏然停在了半空中,竟是被人用手接了下来。

在灯光之下,却是一个穿着一身土黄短衫,乱发蓬头的少年,刘元鹤识得此人,正是华不石手下“恶狗五小”中的厉虎。

敌人终于现身,胡青枫大吼一声直欺而前,手中短匕飞刺出去。而厉虎眼见着对方扑来,却不慌不忙地手腕一抖,张口呼地吹熄了那盏油灯。

此时夜幕已然降临,而这间舱房位于船底,除了外面的一扇小木门,就别无其他的门窗,先前舱内只靠着那盏不死风灯照明,此灯一灭,四下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伸手瞧不见五指。

黑暗之中,只听见衣袂带动的风声和几下“叮叮噹噹”连响,显然是胡青枫已与厉虎动上了手。

刘元鹤趴在地上,除了二人兵刃相撞偶尔迸出的几点火星之外,就什么也瞧看不见。那几点火星的光亮实是太弱,根本无法辨识二人交手的具体情形,而他忽然觉得脸上被几点液体淋到,湿漉漉的满是腥气,竟是飞溅而出的鲜血,显然二人之中已有人受了伤。

拼斗仅持续了数息便已结束,只听见“砰”地一声闷响,一个人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接着一点火光闪起,迅即照亮了船舱,却是那盏气死风灯又被点了起来。

手持着油灯的,正是厉虎,他的阔剑已然插回了腰带之上,而胡青枫仰面倒在他的脚下,肩臂和腰腿之上都淌着鲜血,胸口起伏尚未死亡,却已无力挣动,大概是被点了穴道。

虽然“褐衣门”算不上是大门派,但胡青枫身为一派掌门,武功却绝计不弱,就是刘元鹤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在数息之内就制住此人。这厉虎先用诡奇的剑法使得对手心意慌乱,着急放火烧船,又接住并吹熄了油灯,令得周遭陷入一片漆黑,而在眼睛不能视物的环境中暗斗,显然更适合厉虎,而非出身于白道的胡青枫所长,二人的拼杀才会如此迅速就分出了胜负。

刘元鹤眼见到这一切发生的过程,却也不禁对这少年的缜密心计和诡奇武功深有所感。

厉虎走上几步,来到了刘元鹤的身前,弯腰瞧看了他一眼,大咧咧道:“你这个老家伙一向令人讨厌,本来不想救你,不过看在你把内奸引来的份上,就凑合让你活着吧!”

第六百七十七章 割耳杀人

刘元鹤羞愤欲死。

身为少林高徒,“罗汉门”的长老,刘元鹤也能算是豫境武林中的名宿,活了好几十年,却从来没有象今夜这般丢脸过。

此刻他已在座船顶舱的观景大厅里,却是被拖拽上来的。底舱仓库里的那一番拼斗之后,厉虎一手一个,拖着他和胡青枫上了木阶,来到了这里。

胡青枫穴道未解,满身是血的趴伏在地上,刘元鹤的待遇比胡青枫稍好一点,被放在了一张木椅上。

船上灯火通明,已聚集了不少人。各派群豪听说抓获到了奸细,都纷纷赶来,除了纪雄、靳易虎和单恩等外,还有其他二三十人,船舱里拥挤不下,不少人都站在甲板上。每个人前来,都不免要问及经过,于是刘元鹤和胡青枫强行闯入底舱,刘元鹤被制,胡青枫企图放火烧毁油罐的事迹被反复述说了好几十遍。

每听到一遍,刘元鹤都脸上发烧,只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只可惜船上根本没有地缝,而且他身中剧毒动弹不得,就算有地缝也钻不了。

愚蠢,无能,可怜虫,Lang得虚名,从这些人瞧过来的眼光之中,刘元鹤能够猜得出他们心中所想,这感觉简直比拿刀杀了他还难受。

袁溪早已闻讯而来,此刻就站在刘元鹤的身边。他大概也感受到了刘元鹤的心情,说道:“刘师叔,我们还是先回座船吧!”

刘元鹤点头。眼不见为净,回船去至少比坐在这里丢人现眼要好受一些。

袁溪扶起刘元鹤要走,却被一人横过手臂拦住了去路,正是厉虎。

“慢着!”厉虎道,“今夜之事要等石头老大裁决,刘元鹤现在还不能走!”

袁溪道:“刘师叔身受毒伤,我要扶他回船去歇息。”

厉虎道:“刘长老和胡青枫强闯底舱,试图放火,怎知他们两人不是一伙?”

听到此话,刘元鹤气得几乎吐血。

袁溪道:“我师叔被胡青枫偷袭,怎会与他一伙,厉兄未免多疑了。”

厉虎却把眼睛一瞪,道:“这个也很难说,为避嫌疑假装受袭之事也是常有,反正在老大回来之前,他决计不能离开此地!”

袁溪一向甚是平和有礼,闻听此言脸色却也不由得沉了下来。

却听得舱门外有人朗声说道:“刘长老身为少林高弟,‘罗汉门’的长老,乃是武学宗师的身份,在豫境德高望重,怎么会当奸细呢?厉虎,你确是太多疑啦!”

说话之人,正是华不石。只见他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身旁一左一右两位美人,一个是楚依依,另一人正是“水月堡”的二小姐元倩。

他的这一番话,若在平日说来自是赞美之辞,现在听到耳中,却怎么都象是讥讽。

厅内的厉虎,西门瞳见了这位大少爷,皆恭身参见。

华不石进得厅来,向四下拱手道:“本少爷刚才乘小船到河面上去探察敌情,一时未及赶回来,让各位久等了!”

厅内的众人也都纷纷还礼。

刘元鹤心中暗忖,此人与元倩在一起,明明就是携美游河,居然自称是去探察敌情,当真好不要脸!只不过就算这花花少爷再不要脸,今夜最为丢人的还是他自己,念及至此,这位刘大长老的眼泪都快要流了下来。

厉虎道:“石头老大,你叫我在底舱里藏身捉拿奸细,果然料得没错!这刘元鹤和胡青枫点倒了门外守卫闯进仓库想放火,让我给抓住啦!”

华不石道:“哦?你且把详细的经过说来听听。”

这令人羞惭的经过在这个晚上刘元鹤已经听了不下几十遍,现下还得再多听一次,他的一张老脸无处可搁,却也没有办法。

听到厉虎说完了整个经过,华不石走到刘元鹤的身边,细细察看了一下那处被刺伤的创口,道:“果然是魔道中人惯用的毒药。”

他伸手怀中掏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丸药,说道:“刘长老把这颗解毒药丸服下,运功调息两三个时辰便即无碍了。”

袁溪接过药丸,说道:“多谢华少爷赐药。”

华不石道:“不用客气。此毒虽然十分厉害,幸好我以往就曾经遇过,所以早有所备。”

袁溪将药丸喂到刘元鹤的口里,又从桌上倒了一杯水让他冲服。

华不石走到了趴伏在地上的胡青枫面前,吩咐道:“厉虎,解开此人穴道,我有话要问他。”

厉虎一脚将胡青枫踢得翻过身来,伸手在他胸前和腰间拍了几下,另一只手已拔出阔剑,剑尖抵住了他的咽喉,喝道:“喂!我们老大有话要问你,若想活命的就老实作答!”

华不石在胡青枫的身前蹲下,问道:“我问你,刺伤刘长老那把短匕上所喂的剧毒是从何处得来?”

胡青枫穴道已解,却依然紧闭着双眼,一张枯瘦的脸上神态木然,好象全未听到华不石的问话一般。

只见剑光一闪,一物已落在了地上,竟然是大半只耳朵!

厉虎喝道:“你聋了么!若再不答话,我把你身上的零碎一块块全都割下来!”

若论出手狠辣,少有人能比得上凶人厉虎。先前在底舱拼斗中,胡青枫身上本已被刺了好几剑,肩上臂上俱是鲜血直流,这一下又被削去大半只耳朵,他就算意志再坚,剧痛之下身体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华不石道:“本少爷再问一次,你的剧毒的何而来?”

胡青枫紧咬着牙关道:“你杀了我吧,胡某甚么也不会说的!”

厉虎大怒,剑锋一颤又要动手,华不石却道:“且慢。”

他目光如炬,盯着胡青枫的脸,说道:“就算你今日能烧掉底舱里的油罐,也定然逃不出这水寨去,你为‘富贵盟’充当间客,他们根本未把你的生死放在心上,才会叫你来干这等有来无回之事,你可明白?”

胡青枫额头上冷汗直流,却不说话。

华不石道:“你身为‘褐衣门’掌门,现在门中几十名帮众弟子都在船队里,你难道全不顾及他们的性命么!”

胡青枫全身一战,睁开眼睛道:“只有我是奸细,‘褐衣门’的弟子一点也不知情,华少爷莫要杀他们!”

华不石厉声道:“你这掌门人当间客,门下的弟子又岂能放过!”他转头问道:“厉虎,‘褐衣门’的其他人现在何处?”

厉虎道:“阿瞳带霹雳营已把他们围在座船上。”

华不石道:“杀了他们!”

厉虎出声答yīng

,便要传讯杀人。

倒在地上的胡青枫发出一声嘶吼,挣动身体朝着抵在喉间剑锋上撞去,但厉虎哪会让他得逞,剑尖一侧便让他撞了个空,接着一脚重重踏在他的前胸,将胡青枫踩回到了船板上。

胡青枫嘶叫道:“华少爷,你要杀就杀我胡青枫好了,那些弟子甚么也不知dào

,求你饶他们性命!”

华不石道:“那你现在可愿意回答本少爷的问题了么?”

胡青枫哀声道:“胡某实在是不能说!我的妻子儿孙,一家十几口都落在他们手上,我若透露一个字,他们就全都要死……”

华不石道:“你不说,他们难道就能活?”

胡青枫道:“我也不知dào

能不能活,至少还有一点儿希望,胡某反正也是死定了,总不能让胡家绝了香烟后代。”

华不石凝望着胡青枫的眼睛,过了良久才站直了身体,轻叹了一口气,吩咐道:“杀了他,把尸骨交给他的弟子,让他们带回‘褐衣门’去吧!”

胡青枫闻听此言,眼里却流下泪来,颤声道:“多谢华少爷……”

华不石出身黑道世家,以他的手段若要强行逼供,胡青枫决计无法保得住任何秘密,但是这位大少爷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给了他一个痛快。

原因之一自是让他的妻子儿孙有一线活命的机会,而更主要的原因,是华不石知dào

魔道中人行事缜密,象胡青枫这种临时被要胁充当间客的小人物,根本就掌握不了多少秘密,逼问出来也不会有太多的价值。

这般处置,对于胡青枫来说其实已是最大的仁慈了,而华不石亦是知dào

,象这样的间客内鬼,在船队中这四十三家白道门派里肯定不只有这一人。

厉虎一剑刺死了胡青枫,尸体随即便被抬了出去。船舱内外的众人面色皆有些惶然,虽说内奸人人得而诛之,但是厉虎当众割耳杀人的狠辣手段,仍令得这些人多少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袁溪道:“华少爷,今夜的事情看来已经很清楚了,胡青枫乃是‘富贵盟’奸细,与旁人无关,敝师叔身中毒伤,要回座船去调息养伤,这就先行告辞了。”

华不石却一摆手道:“且慢!刘长老的毒伤并无大碍,稍迟些调息也没有关系,本少爷还有要事对大家讲,请刘长老和袁少侠等一下再走。”

刘元鹤今夜丢尽颜面,袁溪亦感觉到脸上无光,二人都想要早点回去,但听得华不石这般说,却也不便执意离开。

第六百七十八章 单挑决胜

刘元鹤今夜丢尽颜面,袁溪亦感觉到脸上无光,二人都想要早点回去,但听得华不石这般说,却也不便执意离开。

袁溪只得道:“好罢,就请华少爷先宣讲要事。”

眼看着袁溪把刘元鹤扶回到椅上坐好,华不石才轻咳了一声,说道:“这几日咱们坚守水寨不出,策略很是成功,黑道战船虽多,却拿我等没有办法。只不过此计只能用到今天为止,明日可就不能再守啦!”

船队中的各派群豪没有一人愿意出战,华不石的龟缩之策深得人心,然而此时这位大少爷却说明日已不能再守,令得众人均自吃了一惊。

“伏牛派”掌门纪雄道:“华少爷,咱们用发石机投掷火罐威力甚大,以纪某看来以此法防卫水寨固若金汤,为何不能再守,是不是火罐已经用完了?”

华不石道:“火罐倒还充足得很,只不过楚长亭已经想出了应对之法,所以不能再用了。‘水月堡’的元小妹擅于驾船,刚才本少爷与她一同划小舟到河面上去窥探敌情,具体情形请元小妹来述说吧!”

元倩朝这位大少爷嫣然一笑,上前两步,脆声道:“今日黄昏时分,小妹和华少爷驶舟靠近黑道的水寨,瞧见那些黑道强人砍来许多圆木,在河岸边扎起了二三十只木筏子,每只都有七八尺宽,三丈余长。”

纪雄道:“他们扎木筏做甚么,难道是船只不够用了?”

此处大多数江湖门派中人,都从未经lì

过水战,“伏牛派”位于伏牛山下,纪雄是一个旱鸭子,连浮水也不会,对于船战的攻防之道更是不明所以。

元倩道:“我们守卫水寨,靠的是火油,敌船一靠近就定会被投掷的油罐烧着,他们准bèi

这许多筏子,是想要利用它们来强攻,这些木筏被点着了,可以顺着水流冲入我们的船阵,让我们自己烧自己。”

这等强行突pò

火阵之法,用战船其实亦是可以做到,不过黑道的那三十余条战船实是不菲的家当,楚长亭当然舍不得经此一战就全都烧毁,所以这几日才未做强攻之举。而木筏虽是简陋,划行的速度也远不及战船,但借水流之势倒也可做强攻之用,更胜在值不了几个钱,烧掉了也不可惜,正是用来冲击火阵最合适的工具。

元倩的一番解释,厅内的众家门派中人才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

华不石道:“当下之势,黑道造好了这许多木筏,显然已是做好了进攻的准bèi

,大约明天一早便要大举冲击我等的水寨,不知诸位可有甚么迎敌的主意?”

船队中这四十三家门派,虽单论人数并不比对方少,可是一来大家都不擅水战,二来各派怀着自保之心不肯出力,真要与楚长亭的黑道水军交锋实无胜算。

过了半晌,“鸭行门”的掌门人单恩才道:“华少爷神机妙算,又是此行的主事者,还是华少爷想办法,咱们遵照而行便是。”

白道群豪出不了甚么好主意,华不石早有所料,凝眉问道:“你们当真肯听从我的指挥行事么?”

单恩道:“华少爷若能想得出好办法,大家自当听从。”

这位“鸭行门”掌门此话说得甚是狡猾,华不石必须要想出一个“好办法”大家才会听从,至于什么样的办法才能算“好办法”,却并无定论。

华不石瞥了单恩一眼,微微一笑道:“好罢,我倒是想了一个办法,你们看看好不好。”

他略为一顿,道:“对方大举强攻,我等门派的帮众弟子都不谙水战,与他们硬拼定要吃亏。不过本少爷素闻那‘黑道盟’的总瓢把子楚长亭心高气傲,为人十分自负,是以准bèi

发出一封战贴向他挑zhàn

,约他单打独斗一决胜负,想来楚长亭定然不会拒绝。”

楚长亭个性骄傲无人不知,然而他的骄傲却并非没有理由。以二十六岁的年纪便统率一境黑道,在“黑风录”上排名第十五位,成为“天下盟”中少有的年轻高手,平生经lì

数十战从无败绩,武功已至炉火纯青之境。

面对楚长亭这等超级强人,这华少爷居然想要下战书与他单打独斗,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一时之间舱内的众人俱都面面相觑,竟是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出声。

只听得华不石大喝一声:“来人,拿纸墨上来!”

一旁有弟子应声称是,很快就将墨台纸笺端了上来放在桌上。但见这位大少爷提起大毫,刷刷点点,片刻之间就写好了一封战书。

由于华不石的字写得甚大,围在桌边的众人都能瞧得清楚,但见那纸笺上写着:

“长亭小儿,敝知尔等桃花峪水寇啸聚黄河,为非作歹,早就除害之心,盖因无暇未顾及耳,今会盟四十三家门派西行讨贼,天兵降临,尔等不知鼠蹿退避,胆敢行船阻道,实不知死也!现约长亭小儿明日午时正点,大河之上独斗以决胜负,尔若知机从速撤兵远遁,否则必取尔首及祭旗!”

这一封挑zhàn

书似文似白,口气却是极大,也极不客气,竟称对方为“小儿”,楚长亭见到,只怕想不生气都难。

华不石写完之后拿起纸笺来瞧看了一遍,神情似乎甚是满yì

,说道:“本少爷此番约战楚长亭,如若咱们得胜,自是可以一鼓作气冲破黑道的封锁赶往孟津,若是不幸败了,那我等也都算是尽了能力,只因为武功不及没有办法,只好先行撤tuì

回去了,不知dào

大家意下如何?”

先前众人一直忧心忡忡,但听到此话,立时全都转忧为喜。以楚长亭的武功,此战无疑是有败无胜,而只要一败就能够撤tuì

回去,岂不正合了大家心中所愿?

瞬时间船舱内外群声鼎沸,各家门派中人纷纷表态,坚决支持华少爷的主意。

等到众人的声音渐息,华不石才点了点头,捧着那封战书走到刘元鹤所坐着的椅前,说道:“刘长老,就请在这纸笺上签上名字吧!”

“你说什么?”刘元鹤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去挑zhàn

,叫我签名作甚?”

华不石脸上绽出了笑容,说道:“我只是出个下书挑zhàn

的主意,看来大家都十分支持,至于去挑zhàn

的人选嘛,本少爷不会武功又怎能打得过楚长亭,当然要靠刘长老出马啰!”

这恶狗少爷居然想出了这等缺德的主意,要把单挑楚长亭的送死任务交给他!刘元鹤又惊又怒,头脑里一片空白,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袁溪道:“华少爷,敝师叔今夜才刚受了毒伤,明日岂能去挑zhàn

强敌,你莫不是在开玩笑么?”

华不石道:“刘长老所受的不过是一点小伤,本少爷先前早已说过,只要服下解药过几个时辰便可以复原,决计不会影响到明日决战的。”

袁溪道:“可是……挑zhàn

楚长亭事关重大,华少爷怎能凭一句话就替刘师叔作主?”

华不石道:“明天一早黑道水军便要大举强攻,我等抵挡不了必败无疑,只有给楚长亭下战书约战方能够拖延一时,难道你还能想出的别的办法?”

他微微一笑,道:“刘长老乃少林高弟,武学大宗师的身份,在豫境武林中德高望重,也只有他才有资格代表我等四十三家门派出面挑zhàn

,想来大家也不会有异议吧?在座诸君之中,若有谁自认武功声望能盖过刘长老的,现在大可以站出来,明日便换他上去挑zhàn

也没有问题。”

莫说这些白道门派之中确实无人武功声望能比得上刘元鹤,就算真的有自命武功不差的,又有谁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找死?华不石此言一出,舱内的数十号人纷纷附和,大家众口一辞,俱是称赞刘长老的武功最高,乃是最适合去挑zhàn

楚长亭的人选。

见此情形,袁溪不由得有些急了,大声道:“楚长亭如此厉害,你们都不出战,却要把敝师叔推出去送死,天下哪有这等事情!”

华不石的脸色沉了下来,道:“袁少侠此话说得好没有道理!这三日之间,刘长老找过本少爷不下七八次,皆是敦促我出战,可见他杀贼心切,对黑道中人全不畏惧,如今要与楚长亭单挑,正是他老人家大显身手的时候,怎的被你说成了是去送死?”

他目光转向了刘元鹤,说道:“刘长老乃是武林前辈,武功既高,声望更著,江湖上人人敬服,华不石也一直都景仰得很,这才有所倚重,想来刘长老不至于胆小害pà

,不敢和楚长亭交手吧?”

袁溪还待要再说,却忽有一只手拉住了他,却是他的那位刘师叔。

但听得刘元鹤咬牙道:“罢了!把那张挑zhàn

书拿过来,我签!”

袁溪道:“师叔,这……这怎么行……”

刘元鹤道:“袁师侄不用多说了,楚长亭再强,也不过是一个黑道贼子,我刘元鹤怕他何来!”

第六百七十九章 无眠

刘元鹤道:“袁师侄不用说了,楚长亭再强,也不过是一个黑道贼子,我刘元鹤怕他何来!”

所谓人争一张皮,佛争一柱香,人生在世面子极是重yào

,尤其是对于刘元鹤这等成名英雄来说更是如此.他今天已经十分丢脸,但终归是被人欺骗,遭到暗算而已,如若现下再当着几十家门派,在这许多人的面前自认胆小害pà

,不敢与楚长亭交手,那么这一世英名只怕就要在这一夜间付诸流水,今后豫境江湖上各家派说起“罗汉门”的长老刘元鹤来,都会把他当成一个大笑话。

这结果是刘元鹤宁死也不能接受的。

华不石所用的伎俩,正是抓住了刘元鹤的这个弱点,叫他想不答yīng

也不行。

挑zhàn

书和墨笔很快就递到了刘元鹤的面前,他接过笔来,用颤拦的手在那张纸笺上签下了名字。

华不石竖起拇指赞道:“刘长老果然豪爽,不愧是我豫境白道上的中流砥柱,实令华不石佩服得五体投地!”

随着这位在少爷的夸赞,船舱内倾刻间再度响起了一片赞誉之声,只不过每个人瞧看刘元鹤的眼神,都好象是在看一个死人,而且目光中还带着几分窃喜。毕竟明日这位刘长老败阵被杀,大家便都可以回家了。

华不石拿过纸笺折好,递给一旁的厉虎,吩咐道:“即刻叫人把这挑zhàn

书用响箭射到对面的黑道水寨去!”

楚长亭果然十分骄傲自负,挑zhàn

书射出去不到半刻时间,回书便已射了过来,其内容只有短短的一行:

“明日独斗取尔狗命!”

华不石将回书拿在手中仔细看了一遍,又交给船上的各门派群豪传看。

袁溪道:“楚长亭已答yīng

了约战,现下我可以扶刘师叔回船去歇息了吧?”

华不石道:“当然可以,刘长老今夜请好生歇息,我等是进是退,就全都依仗着刘长老明日对战楚长亭的胜负了!”

刘元鹤对华不石痛恨已极,加之身受毒伤,实在没有心情再与他多嘴,冷哼了一声,便让袁溪携扶着出了舱门而去。

眼见刘元鹤被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华不石目光转向各家门派中人,朗声说道:“诸位今夜回去,也都好好打点准bèi

,待得明日刘长老打败了楚长亭,大家便可以乘胜追击,一举冲破黑道的封锁!”

舱内舱外的众人尽皆称是,声音甚是整齐宏亮。

打点准bèi

当然是必须的,不过这些人心中所想的,当然不是明日乘胜追击,而是先打点起行装来,等到刘元鹤一败就好赶紧跑路,省得到时候不及收拾逃得太慢被黑道追杀。

※※※※※※※※※※※※※※※※※※※※※※※※※※※※※※刘元鹤吞下的药丸,果然是治疗毒伤的对症良药。他回到自己的座船之后,调息了一个多时辰,体内之毒便已尽去,而背后被短匕所刺本是皮肉小伤,对出手拼斗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袁溪为刘元鹤包扎完伤口之后便即告退,不敢打搅师叔休息,就只留他一个人在船舱之中。

明日午时就要与强敌决斗,今夜本应当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才是,可是刘元鹤躺在舱角的床塌上,却翻来覆去地怎么都睡不着,想要起身做些功夫,心神竟仍是纷乱难定。

原因很简单,便是刘元鹤对明日的决斗,全然没有把握。他虽然一向自视甚高,但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能强过楚长亭的地步。

他虽未亲眼见过楚长亭出手,但“黑风录”第十五位的排名已足以说明此人的实力,在“罗汉门”里,大概只有“六省拳王”方长生才能与楚长亭一较高下,他刘元鹤的武功还略逊一筹。

这等实力的差距不仅刘元鹤自己知dào

,那些江湖门派中人一个个也都很清楚,在他们的嘴脸之上就已表露无遗。可那些人仍然支持他去决斗,让他送死,只为了保住自家门派不受折损,当真是可恶至极!

当然最可恶的,还是华不石,那个恶狗少爷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实不应该答yīng

去决斗的!可是在当时那种情形之下,他又怎么能不答yīng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算要赔上性命,也由不得他自己!

既然睡不着觉,又无法用功,刘元鹤也只能坐在床边胡思乱想,从此次出征讨伐“富贵盟”的胜负,到门派所面临的危机,又想到现下还在开封城里的老伴和刚满十二岁的儿子,最后还想到了当初在少林寺中,与一众师兄弟一同习艺时的情景。

那时候的刘元鹤怀有何等的雄心壮志,只想着习成了武功,定然可以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在江湖上闯下一番大事业来,却不料最后的结局竟然是如此悲惨。

想到了伤心之处,他眼中不由得老泪纵横。

几下敲门声响,打断了刘元鹤的思绪,他倏然惊觉睁开眼睛,却发xiàn

窗口已有晨光透入,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天已经大亮了,他活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夜已悄然过去。

“刘师叔可起身了么?”是袁溪的声音。

“我已起身,进来吧!”刘元鹤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出声应道。

门被推开,袁溪端着一只木盆走了进来,盆里盛着清水,盆边还搭着毛巾。

袁溪把木盆放在刘元鹤的身前,道:“我打了水,请师叔漱洗。”

在江湖门派里,后生晚辈侍候前辈本是应当,不过以往为刘元鹤打洗脸水的,皆是他带来两名“罗汉门”弟子,袁溪身为方长生的得yì

高徒,本不用做这等事情。

他亲自端着水盆进来,想来也是知dào

这位刘师叔今日之战凶多吉少之故。

看着刘元鹤拿起毛巾漱洗,袁溪忽道:“其实师叔若是全无把握能胜楚长亭,不如与华少爷说一说,取消决斗。”

刘元鹤双拳倏然握紧,“咯”地一声,那条毛巾已被拧成了两截,厉声道:“与华不石说取消决斗?哼!要我和楚长亭决斗,本就是那恶狗少爷一手安排的,我若败亡他们正好避战逃走,现在他又怎肯取消!”

袁溪道:“师叔莫要生气。小侄虽不知dào

华少爷的心思,但是这几日他用火罐防守甚是有效,昨夜又料敌机先抓获了内鬼,此人的智计高明,应不至于如此轻易畏敌而逃。”

不提内鬼还好,袁溪一说华不石抓获内鬼,刘元鹤的气更不打一处来,怒道:“他智计高明又怎样,不过是会耍一点小聪明,江湖上的传言一点没错,那华不石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我就算战死,也不会向他低头!”

袁溪道:“师叔何必为了争一时之气如此冲动?日前戚师叔在鄂境被杀,陈师叔在裕州战死,胡师叔在怀庆被人暗算身亡,古师叔也受重伤残疾,就在这几个月之中,袁溪已经失了好几位师叔,实不忍心再看到刘师叔也出事。”

说到此处,他脸上的神色一片黯然。

刘元鹤本是满腔怒火,听了此话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凄楚,怒气顿时消失无踪。

自从“富贵盟”在豫境崛起,“罗汉门”便即损失惨重,原本的七名长老,现下只剩下了三个,而被杀的戚元浩胡元奎等人,全都是刘元鹤的同门师兄弟,听袁溪所言,他自是深有所感。

过了半晌,刘元鹤才长叹了一口气,道:“今日与楚长亭决斗,事关我刘元鹤的一世名声,也关系到我们‘罗汉门’的威名,是决计不能取消的了。如若我真的出了事,请袁师侄转告掌门师兄,照顾一下刘元鹤在开封城中的妻儿,不过莫要再叫我儿子修习武功,只让他读些书,当个普通人也就是了。”

袁溪已然眼眶通红,道:“师婶和师弟之事刘师叔尽可以放心,不过袁溪以为就算楚长亭再强,以师叔的武功也定然会有取胜之机。”

刘元鹤苦笑了一声,道:“袁师侄答yīng

了我自是放心,没有后顾之忧我也可以放手一战,与楚长亭拼一个你死我活!”

就在此时,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响,却是一名弟子匆匆走进舱来,施礼禀告道:“禀刘长老,袁师兄,华少爷传讯召集各家门派主事,请刘长老和袁师兄速到旗船去。”

袁溪皱眉道:“决斗的时间不是定在午时么,现在才卯时刚过,尚有两个多时辰,华少爷这么早就召集大家,难道又出了甚么事情?”

刘元鹤道:“管他是何事情,那恶狗少爷既传讯过来,我们就去瞧瞧吧!”

当下刘元鹤整理了一下衣装,与袁溪一同出了船舱,登上小舟向旗船而去。

华不石的旗船位于水寨船阵的中央,乘坐小舟片刻便至。上了旗船,刘元鹤立时发觉今日此地的气氛与往时有所不同,不仅是在旗船之上,整个水寨船阵皆是如此。

甲板上已聚集了数十名各家门派的主事者,而船舷的两旁,排列着三四十名腰挎着马刀,手持火枪的彪形大汉。在船阵的外围,亦是能瞧见不少端着火枪的守卫,全都是霹雳营的弟子,已将整座水寨船阵严密封锁了起来。

第六百八十章 改主意

甲板上已聚集了数十名各家门派的主事者,而船舷的两旁,排列着三四十名腰挎着马刀,手持火枪的彪形大汉。在船阵的外围,亦是能瞧见不少端着火枪的守卫,全都是霹雳营的弟子,已将整座水寨船阵严密封锁了起来。

上到甲板之后,刘元鹤和袁溪被引入顶屋的船舱,但见舱内也已有了不少人,纪雄,靳易虎,单恩,许纯道,元家兄妹都在,他们或坐或站,脸上的神情均有些茫然,显然对华不石此时召集大家前来的目的皆不知晓。

刘元鹤在椅上坐定,等候了一盏热茶的时间,陆续又有不少小舟靠上了旗船,显然亦是接到了传讯前来的各帮派中人。

只听得船舱外有人高声喊道:“四十二家门派主事者全部到齐!”

内舱的木门随即打开,三人从门后走了出来,最前面一人正是华不石,跟在其后的则是凶人厉虎和白衣美姬楚依依。

华不石穿一身宝蓝色的锦袍,所戴的文士方巾之上嵌着核桃大的碧玉,依然是那一幅纨绔少爷的装扮,只是他脸上的神色凛然,与前几日颇有不同。

华不石抬手向厅内众人抱拳,道:“有劳久等了!华不石此番召集大家,是有要事要向大家宣bù

,请各位随我一同出舱。”

厅内众人皆不知dào

这位大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听到他如此说,也都随在他身后走出舱门,来到了甲板上。

华不石大步走到船首的瞭望台上,站定之后朗声说道:“现下的形势大家想必已很清楚,我等在此已固守三日,对面的黑道人马现造好了大批木筏,随时都会强攻过来。昨夜我向楚长亭发了战贴,约他今日午时在大河上独斗决胜,不过现在,本少爷已改变了主意!”

四十二家江湖门派中人,全部支持刘元鹤和楚长亭独斗决胜,且都盘算着只等这位“罗汉门”的刘大长老败阵,大家也好平安回家,此时却忽听华不石说改变了主意,皆大感意wài



纪雄问道:“不知华少爷又有甚么主意?”

华不石道:“本少爷已经决定,不待今日午时,我们即刻全力反攻,打败楚长亭的黑道人马!”

纪雄惊道:“华少爷说什么?”

不仅纪雄吃惊,甲板上的所有江湖门派中人,包括刘元鹤和袁溪在内,乍听到此话全都有此犯蒙。

华不石却面不改色,朗声说道:“本少爷是说,不用等到午时,我们便主动出击,打败黑道贼寇!现下诸位立kè

回船召集弟子,集合起所有的人手,半柱香的时间以后,便听我号令出发行动!”

纪雄道:“华少爷不是开玩笑吧?我们这些人连游水都不会,哪里是河上那些黑道水军的对手,这般主动出击岂不是去送死?”

华不石脸色倏然一沉,道:“本少爷象是在开玩笑么!我知dào

大家不擅水战,所以此战的目标并非攻打对面河上的黑道船队,而是上岸去奔袭三十里外的桃花寨。”

桃花寨乃是楚长亭的老巢,位于北岸的桃花峪山峰上,如今楚长亭的大部分人马都在大河之上,山寨必然空虚,华不石想来是要避实就虚,一举端掉楚长亭的老巢。

“华少爷此计怕是不妥吧!”开口说话的却是“伏波观”的观主许纯道。

这位许观主形貌看上去道骨仙风,说话亦是不紧不慢:“据贫道所知,那桃花寨地势险峻,就算守寨的黑道人马不多,一时半刻也难以攻得下来。何况楚长亭麾下除了水军,尚有五十名黑鹰骁骑,奔行十分迅速,从河岸回山寨驰援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只怕还未等我们攻下桃花寨,便遭到楚长亭的包围夹击了。”

华不石神情更是严峻,道:“楚长亭的黑道人马不到一千,人数尚不及我等,只要不在河上水战何惧之有?本少爷身为主事者,现已决定要奔袭桃花寨,你们只须回去依令集合人手,不用多言!”

自从开封出发以来,一路之上他对待这些江湖门派中人皆是和颜悦色,到此时却是第一次声色俱厉。

见这位大少爷翻了脸,许纯道叹了一口气不再出言,站在一旁的“百钺帮”帮主靳易虎却不信邪,开口说道:“华少爷,许观主说得很对,我看咱们确不应该主动出击,还是等到午时让刘长老和楚长亭决斗吧!”

华不石盯着靳易虎,厉声道:“我说过此事已然决定,你想要违抗命令么?”

“百钺帮”虽不能与“罗汉门”相比,亦是豫东一家不小的帮派,靳易虎身为帮主,自也有几分霸气,嘴里说道:“违抗你又怎的,我靳某还从未怕过别人……”

他此话尚未说完,但只见青光一闪,利刃已飞刺到眉心,竟是厉虎瞬时拔剑出手!

这一剑无声无息,却是极快。靳易虎心中大骇,急忙缩身避闪,伸手向后去拔插在后腰上的钢斧。

却只见“蛇翼剑”的剑光在空间中连闪三下,“咚”地一声,钢斧坠地,斧刃劈入船板,竖立不倒,靳易虎的身体却已经倒了下去。从他的左右双膝和右肘分别迸流出一道血线,竟已被接连刺中了三剑!

以靳易虎的武功,本来并没有这般容易就被人击倒,不过这位“百钺帮”帮主所练的功夫大多在一柄钢斧之上,而厉虎出手狠辣,趁对方未拔出兵器就连施杀手,与偷袭没什么两样,才使得靳易虎数招之间就着了道。

而这三剑全都刺在关节之上,俱是不轻,靳易虎瞬时便已失去了战力,倒在甲板上站不起来。

厉虎刺伤对手,若无其事地收剑退回,站在船舷边的数十名霹雳营的弟子却一齐端起了火枪,黑洞洞地枪口直指着甲板上的众人。

华不石沉声说道:“本少爷的命令已下,谁敢违抗,靳易虎就是榜样!现下你们各自回船去召集帮众弟子,听我的号令登岸出发!”

此时却听得有人喝道:“且慢!”

华不石目光如电直射了过去,却听说话之人是刘元鹤,神色才稍稍缓和,道:“刘长老有何话说?”

刘元鹤道:“与楚长亭决斗的战贴已下,华少爷临时改变主意突袭黑道山寨,岂非要我刘元鹤失信于人么?”

华不石道:“楚长亭已经造好木筏,随时都可能攻来,下战贴约战只不过是本少爷所施的缓兵之计,也好叫对方把人马都集中于河上,便于我等突袭桃花寨。”

闻听此话,刘元鹤心中一阵气苦,原来这华少爷逼他签下战书,却从来没有真的指望他独战楚长亭,这一夜的苦思忧虑,早晨还向袁溪交待妻儿后事,到头来竟然是被别人给耍了一回!

只听得华不石又道:“在此处四十余家门派的数百人当中,除了胡青枫外,多半还有‘富贵盟’的间客混入,为使得消息不至于外泄,昨日华不石才未将实情相告,还请刘长老莫要见怪。”

刘元鹤大声道:“不行!既已下了战书约战,刘某便要守信,与楚长亭单打独斗,决不能用这等卑鄙手段!”

华不石凝目打量刘元鹤,似乎不识得他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刘长老难道有把握能打败楚长亭?”

刘元鹤额头上青筋暴起,说道:“没有。可是就算败阵身死,刘元鹤也无所畏惧!”

华不石“哈哈”笑了两声,迅即又沉下脸来,说道:“既然刘长老没有把握能胜,就不用再说了!所谓兵不厌诈,只要能打败对手,不论使何种手段都不必讲究。本少爷决心已定,全力突袭桃花寨,违抗者必杀不赧!”

刘元鹤还要出言反对,身旁的袁溪却已一把将他拉住,低声道:“刘师叔莫要再说了!不和楚长亭决斗不是正好么,师叔何苦非要去送掉性命,开封城中的师婶和师弟还等请师叔回去呢!”

刘元鹤全身颤抖。他当然并不想死,只是不甘心被那恶狗少爷玩弄于股掌之间,咽不下这一口气,但听袁溪提起了他开封城里的妻儿,心头才猛然一酸,满腔的豪气顿时泄了。

※※※※※※※※※※※※※※※※※※※※※※※※※※※※※※有了靳易虎的教xùn

在前,各帮派中人无人再敢提出异议,大家俱是遵命而行,半柱香燃完,所有的人都已集结准bèi

完成,华不石随即下令乘船登岸。

上岸的共有九百人,华不石只留了五十人守船,几乎就是完全放qì

了水寨,若黑道人马攻来肯定无法守得住。此举亦是辜注一掷,如若前去突袭桃花寨不成,大家只怕连退路也都没了。

此番乘舟前往孟津,并非所有人都携有马匹。九百人当中,只有不到三百匹马,其中一大部分还都是“恶狗门”霹雳营的坐骑,大多数门派都仅有一两匹马,由掌门或主事高手骑乘,其余的弟子皆是步行。

虽然江湖中人习练武功,脚程强过普通人,然而这数百人半骑半步,乱哄哄地向前走,却也无法行进得太快。

第六百八十一章 山寨和骁骑

虽然江湖中人习练武功,脚程强过普通人,然而这数百人半骑半步,乱哄哄地向前行进,却也无法走得太快。

华不石与楚依依,西门瞳与百名霹雳营弟子走在前方开路,厉虎则带领另一百名弟子负责押后。而这所谓的押后,实是防止各派群豪中有人在半途落队逃走。华不石已当众下达了严令,但凡半途脱逃者,按去给敌人通风报信的奸细论处,格杀勿论。

刘元鹤和袁溪皆骑着马,并排走在队伍的中央。

瞧看着周围的众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往前走,就好象是被驱赶到屠场的羊群一般,全没有一点儿前去突袭杀敌的奇兵模样,刘元鹤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叹了口气,对身旁的袁溪道:“看来我先前真的是想错了!我们‘罗汉门’逼迫这些门派结盟讨伐富贵山庄,其实他们各怀异心,根本形不成战力,只要遇到强敌必定一触即溃,实没半点胜算。”

袁溪苦笑道:“正是如此。前几日华少爷坚持固守不战,想必便是因为知晓此情的缘故。”

如若前几日按刘元鹤的主意出战黑道水军,恐怕早就已经一败涂第,现在也不知会落到怎样的境地。刘元鹤心里虽知dào

袁溪所言不错,但提到华不石,他还是不免忿恨,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袁溪又道:“刘师叔你瞧,如今在这几十家门派的数百人当中,恐怕就只有‘恶狗门’的弟子颇有些战力,其他各派中人都难作指望。”

刘元鹤顺着袁溪所指望去,果见在一片乱哄哄的人马之中,唯有那两百名背着牛皮枪套,腰间挎着长刀的霹雳营弟子行动规整,且都骑着高头大马,更显得十分彪悍,与众不同。

当日方长生答yīng

把半座开封城的地盘划给“恶狗门”,刘元鹤本是觉得太过不值,为了拉拢一家从湘境远道前来的门派,根本无须花费如此高的代价。然而现在看来,那恶狗少爷华不石固然是贪婪狡猾,却也不得不承认“恶狗门”确是有些实力,单只此人身边的两名少年便已是一流高手,加上这许多训liàn

有素的火枪手,战力绝非豫境中的普通帮派可比。

掌门师兄的眼光,果然还是高出自己甚多!

就在刘元鹤心生感慨之时,骑马走在前队的华不石却是一脸悠然,还有些踌躇满志,仿佛对于突袭桃花寨已然胜券在握。

这位大少爷的表情,这与他身后大队人马当中,众多江湖门派中人愁眉苦脸的模样对比极是鲜明。

杨嗣昌亦跨马走在华不石的身旁,瞧着华不石如此轻松愉快,忍不住开口道:“嗣昌当初在河南布政司衙门执掌兵事时,便听人说过桃花寨依山临水而建,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巡抚范大人早有征剿之心,却一直未曾出兵,华少爷凭着这数百江湖上的武人,难道有把握攻下山寨么?”

华不石道:“这些江湖门派各怀异心,只是一帮乌合之众,单靠他们去夺山寨自然不行。”

杨嗣昌神色一动,问道:“莫非华少爷还藏有伏兵?”

华不石微微一笑,却不作答,说道:“杨先生精通兵法,可知dào

统率一群士气低落,全无斗志的兵士,如何才能激起他们的战意,便其奋勇杀敌?”

杨嗣昌道:“嗣昌所知激励士气的方法,以寻常而论,可悬以重赏,以利益诱之,且严肃军令,当能激发兵卒心中战意,在特殊情形下,也可用‘置于死地而后生’之法,使其临于危境,不胜就不足以求生,迫使将士用命而战。”

华不石道:“杨先生确是高见。不过以华不石看来,这些办法固然不错,但如若战事难为,敌人过于强dà

,士气低落就难以避免,而只要胜利在望,情势却会大不相同。是以我们只要获得关键一胜,众人的异心自会消去,也能激发战意,发挥出不小的作用。”

楚长亭的人马固然强悍,但仅以能力而论,四十余家江湖门派中人也俱是修习武功,其中还有不少高手,本应不弱于黑道人马才是,然而症结却在于这些人都想保存实力,不想折损自家弟子和高手,不会同心协力为战。

这其中原因杨嗣昌心里也很清楚,可也知dào

想要解决却决计不易,而听了华不石所言,似是这位大少爷早已想好了应对之道。

赶了半个时辰的路,队伍行出了三十里,转过一个山脚,桃花寨便豁然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杨嗣昌之前虽然已听说过桃花寨的险要,但如今亲眼看见了这座山寨,仍是不由得心下一颤,倒抽了一口冷气。

桃花山本是一座挺拔的岩石山峰,崖高不止百丈,山上所筑的青石寨墙已与石峰合为一体,仅有一条山道盘旋而上,最窄之外不及五尺,而且极是陡峭。

山的另外一侧是一条二三十丈宽的河流,杨嗣昌知dào

此河名为沁河,乃是黄河的支流。但见河水从山下环流而过,如果说这座山峰乃是老天爷巧手修筑的城墙,那么沁河便是天然的护城河。

这等上天造就的险峻地势,决非人工修建的坚城可比。

这座山寨中即便只有百十人防守,利用这等地势用擂石滚木和弓弩之力,就足以让数千兵马攻不上去,难怪楚长亭身为豫境黑道盟主,占据此山多年,官军也不敢前来征剿。

桃花山的地形固然奇险,景色却也甚是美丽。

在山下的谷地和两侧的坡地上,长着成片的桃林。现在虽然己到十月,但桃林依然碧绿欲滴,如若是春天桃花盛开的季节,这山谷里定会是一大片艳红的花海。

而在桃林后面的沁河之上,但见水波粼粼,岸边生满了一人多高的芦苇丛,微风拂过,芦苇摇荡,更吹起了一朵朵白花花的苇絮,纷飞于半空中。

奇峰,桃林,碧河,苇丛,构成了一幅不凡的画卷。

众家江湖门派的群豪当然没有多少心情观赏美景,见到这座山寨,大多数人的心里都已凉了半截。谁都能看得出来,除非山寨无人守卫,否则就凭着他们这几百号人想要强攻上山,几乎全无可能。然而从在山顶飘动着的大旗,以及石墙之后闪现出来的持弓搭箭的黑道喽啰的身影便可知晓,这座桃花寨里分明留守有不少人马。

华不石仰头瞧看了几眼山上的桃花寨,又对四周围的地形环顾了一番,伸手一指不远处的一个坡地,道:“所有人听令,都到那边的山坡上去!”

事到如今,除了听命行事也没有别的办法。众人随在华不石身后,乱哄哄地挤上了那座小山坡,而霹雳营弟子则分两立于山坡前,压住了阵脚。

这座山坡正对着桃花山,坡下的另一侧则临着沁河,虽然不算高,在坡上却能将山前的谷地,以及方圆数里内的景色尽收眼底。

华不石骑马立在队前,举目远眺周遭的风景,脸上神色镇定如常。

“华少爷,我们可是要强攻山寨么,这怕是有些难吧?”出言相询的是“伏牛派”的掌门纪雄,他外貌虽然生得粗豪,为人却颇为精明,此时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这位大少爷,也落得象靳易虎一般的下场。

华不石道:“这山寨的地势如此险峻,自然不能强攻。”

这位“恶狗公子”总算还知dào

地势险峻不能攻山,纪雄松了一口气,问道:“那我们在这里做甚么?”

“等。”华不石只回答了一个字。

“等?等甚么?”纪雄心下暗忖,却没有再出声询问。反正只要不攻山,大家都能平安无事就行,其他的也无须去管那么多。

众人并没有等得太久。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只听到了从远处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震响,却是马蹄踏地之声,从来路的方向尘土飞扬,有一队人马正疾速驰行而来。

在前方开路的是一队骑兵,约有数十之众,其后还有黑压压的步兵喽啰,却有好几百人,看他们的装束和旗号,正是楚长亭的黑道人马。

华不石下令奔袭桃花寨,是直到早晨出发前才突然召集众人宣bù

,那时候霹雳营已受命在水寨周围布防封锁,即使是各家门派中藏有内鬼,也无法把消息传递出去。然而八九百人弃舟登陆终究是动静不小,在水上巡逻的黑道斥候小船亦是能瞧得见,楚长亭也必能得到禀告。

是以虽然稍晚了一些时候,黑道人马依然追了上来。

几十匹马的奔行,本是不会发出如此大的动静,然而这些黑道骑士却与寻常的骑兵有所不同。他们身上都披着黑黝黝的乌铁锁甲,头上更戴着铁桶一般的头盔,只露出两只眼睛。不仅是人,便是坐骑的身体上亦覆盖着一层铁片所制的甲胄,仅只有四蹄露在外面。

这些骑士马鞍上所挂着的兵器各有不同,有的是砍刀大剑,亦有钉锤、巨棒、钢斧等等,俱是份量不轻的杀器。人甲和马甲,加上重型兵器,每匹战马所承的重量只怕是寻常骑兵的三四倍不止,是以虽只有五十骑,奔行起来马蹄踏地却能够声震四野,不亚于数百骑兵一齐奔行的气势!

第六百八十二章 强辞夺理

这些骑士马鞍上所挂着的兵器各有不同,有的是砍刀大剑,亦有钉锤、巨棒、钢斧等等,俱是份量不轻的杀器。人甲和马甲,加上重型兵器,每匹战马所承的重量只怕是寻常骑兵的三四倍不止,是以虽只有五十骑,奔行起来马蹄踏地却能够声震四野,不亚于数百骑兵一齐奔行的气势!

眼见着远处大队黑道人马奔行而来,山坡上的各派群豪顿时一阵骚动,每个人的脸上都现出了惊慌的神色,若不是山坡的两侧和后方皆有霹雳营火枪队压阵,只怕已经有不少人想要溃散而逃了。

“这些黑甲骑兵想来就是黑鹰骁骑了吧,却不知楚长亭本人可来了么?”华不石望向楚依依,问道。

楚依依道:“公子可瞧见那一众骑士当中,有一名身着紫衣的青年么,那便是楚长亭了。”

华不石凝目望去,果见在这些黑甲骑士的队伍里,有一个穿着一身深紫色锦缎长袍之人。

楚长亭乃是“豫境黑道盟”的总瓢把子,在“黑风录”上排名十五,素以勇武擅战著称,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未曾见过他的人,多半会以为象他这等强人定是一个彪壮无比的大汉。华不石先前曾见过的粤境黑道的头把交椅,“黑风录”排名二十七位的冷连山,便是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巨人,持一柄世上少有的八尺巨刀。

然而这紫衣青年却全非如此。虽然骑在马背上,但却也能看出他的身高至多不过五尺,便是在普通男子当中也算是矮的,且体格清瘦,并不粗壮,白面如玉,两颊光滑,并不象大多数的江湖人一般蓄留胡须,头顶用紫绸绾巾束发,穿着一身长袍,也瞧不见随身携带的兵器。

若不是楚依依的指点,华不石实难想到此人便是令得众多白道门派闻风胆寒的豫境黑道盟主。

黑道人马驰行甚快,转眼间就已来到了山坡之下。与坡上的群雄相距不过五六十丈时,那些黑鹰骁骑才勒马停下,跟在其后的黑道喽啰也纷纷止步,排列成阵势。

只见楚长亭一骑当先,纵马驰到了队前,厉声喝道:“刘元鹤何在?”

这一声喝叫用内力传声,震得坡上众人的耳朵里一阵嗡嗡作响,激起的回声在山峰和谷地之间不住地鸣响。

在这一路之上,眼见着这些江湖门派中人的情状,刘元鹤心知突袭桃花山寨实无胜算,是以情绪郁闷,到了这山坡上也默不作声,但此时听得对方呼叫自己的名字,却也不得不出声应答。

他策马踱出了几步,道:“刘元鹤在此!”

楚长亭喝道:“姓刘的老匹夫,你下书约战楚某在河上决斗,却来偷袭我桃花寨,连信义也不顾及,枉你还算是侠义道上的名宿,还要不要脸!”

楚长亭此话说得虽然没有错,却是有些冤枉了这位刘长老。

约战楚长亭在河上决斗,从定计到下书,从头至尾全是华不石一手操控,此番来偷袭桃花寨也是华不石的决定,刘元鹤根本就无法左右,现在这个背信之名却要由他来背。

刘元鹤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对楚长亭的质问却无言以对,他总不能说自己是被人逼迫才在那张约战贴上签了名,要是这般说可就更加丢脸了。

只听得楚长亭又喝骂道:“你们这些所谓白道中人,全都是一群无胆之徒,尤其你们‘罗汉门’!楚某原本还以为‘六省拳王’方长生有几分英雄气概,现下看来他有你这等师弟,谅也强不到哪里去,定然也是个Lang得虚名的小人!”

自己被骂也就罢了,还连累到“罗汉门”和掌门师兄方长生也遭人辱骂,刘元鹤本就是个火爆脾气,哪里还忍得住,喝叫道:“楚长亭,莫要胡说八道!我方师兄乃是堂堂正正的英雄好汉,岂容得你来污蔑!你要想决斗,刘元鹤可以奉陪,有本事这就放马过来!”

楚长亭哈哈大笑,声震四方,就连山坡四周桃树上的枝叶也籁籁作响,足见内功惊人。他笑了十余声,才喝道:“好,你不怕死楚某就成全于你!还有山坡上的鼠辈也都听好了,既然来了我桃花峪,就休要再想要逃走,今日楚某要送你们全部归西!”

要攻打山寨自是无望,楚长亭又率领黑道人马追来,山坡上的众人心里早就有四散逃命的打算,虽然黑道人马在山下列阵,但是若是大伙儿一起奔逃倒也并非一定就逃不了。不过他们毕竟是习武之人,多少还有一点血性,而且身为白道中人多少也得讲些颜面,听见了楚长亭这一通喝骂,激起了不少人心中的愤慨,一时间倒也无人逃走。

最为气忿的自非刘元鹤莫属,他一提缰绳,便要纵马驰下坡去,却忽听得有人道:“慢着,刘长老且听本少爷一言,可莫中了楚长亭的激将之计!”

说话之人正是华不石。刘元鹤一向对这恶狗少爷没有好感,本欲不加理会,但听他说莫要中了楚长亭的计,才勉强拉住了缰绳。

却见华不石提马前行几步,对山下喊道:“楚长亭,那张约战贴是本少爷写的,你明明答yīng

决斗,却不守信用,当真无耻之犹!”

相隔三十丈,楚长亭冷眼斜睨山坡上的华不石,道:“你是甚么人,在胡言乱语些甚么?”

华不石道:“本少爷华不石,乃是此路会盟四十三家帮派的主事者!我说你不守信用,是一个无耻小人!”

先前楚长亭骂刘元鹤不守信义,如今这位大少爷却原封不动地给骂了回去。

楚长亭冷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只会钻狗洞的‘恶狗公子’,难怪和‘罗汉门’混在一起,果然是物以类聚!”

华不石道:“在舞阳城时本少爷曾向竺真颜挑zhàn

,他却不敢应战,只想着倚多为胜,最终还是死无葬身之地,你们‘天下盟’蛇鼠一窝,本事不大,胆子更小,本少爷是早就见识过的!”

当年在舞阳城冷月台上被炸死的竺真颜,是“天下盟”中的重yào

人物,在“黑风录”上排名十六,楚长亭自然十分清楚,听华不石说起,不由得脸色微变。

只听得华不石又道:“我约你今日午时在大河之上,单打独斗决一胜负,现下时辰未到,你却跑来此地纠缠不清,还大言不愧指责我们不守信用,分明是你自己胆小怕输才是!”

楚长亭自翊武功高强,刘元鹤决非他的对手,是以虽然已造好了木筏可以强攻水寨,昨夜却还是答yīng

了独斗之约。毕竟对方的水寨有投石机和火罐防守,强攻就算能够获胜,却难免要损折不少人手,不如在决斗中击杀刘元鹤,让敌人不战而溃来得更容易。

却不料对方玩起心眼,竟悄悄登岸大举奔袭桃花寨,幸好在河面上巡逻的哨船及时发xiàn

,楚长亭得到了消息才率领部属匆匆追来。

刚才他出言嘲讽,亦有激怒刘元鹤出来决斗之意。其实以黑道中人的行事风格,为了达到目标不择手段,背信也没有所谓,只有刘元鹤这种自命侠义的白道名宿,才会把信义看得如此之重。

只是楚长亭没想到对面的这位“恶狗公子”却奸猾得很,一番反唇相讥,虽然有些强辩之嫌,却也能言之成理。毕竟在战贴上只约在午时大河上决战,却并没有说不准先行突袭对方。

楚长亭冷哼了一声,道:“现在逞口舌之利算何本事?刘元鹤既不敢与楚某决斗,本盟就下令一举强攻,看看你们这群鼠辈能逃得了几个!”

刘元鹤闻言大怒,待要出言,华不石却已抢先道:“谁说我们不敢决斗?现下虽然未到约定的时间,你既然想打,本少爷也可勉为其难,与你斗上一场!”

楚长亭道:“很好,你若敢斗,那便下来!”

华不石道:“要打是可以,不过你既然改动了约定好的时辰,本少爷也要改一改决斗的条件!”

楚长亭道:“那你想要怎么斗?”

华不石道:“我听说你手下有五十名黑鹰骁骑,甚是凶悍,反正你们‘天下盟’中人喜爱倚多为胜,本少爷便索性再让一回,让你带上这五十名骑士,我方也派出五十人与你相斗,一决胜负如何?”

楚长亭皱了皱眉头,弄不明白这位恶狗少爷的用意。

五十名黑鹰骁骑,乃是楚长亭亲自训liàn

出来的战力,与其说是他的部属,不如说是他亲传的弟子。这五十人都习练有上乘武功,身手均不下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加之久历战阵,每一个都杀人无数,凶残嗜血,实力坚强得很。

楚长亭当上“豫境黑道盟”的总瓢把子,除了自身武功不凡,所依仗的便是这一队黑鹰骁骑。他极有自信,便是白道七大门派中的嫡传弟子,也定是强不过他手下的这五十名骁骑。

对方阵中的门派虽多,可是除了刘元鹤和少数几名高手,其他的都是一帮乌合之众,而那一群青衣骑士,虽也算得上是精锐,但楚长亭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均未习练过上乘武功,根本不能与黑鹰骁骑相比。

第六百八十三章 奇兵

对方阵中的门派虽多,可是除了刘元鹤和少数几名高手,其他的人都是一众乌合之众,而那一群青衣骑士,虽也算得上是精锐,但楚长亭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均未习练过上乘武功,根本不能与黑鹰骁骑相比。

这等决斗的条件,怎么看都对楚长亭大为有利。不过他的目光瞄向对面霹雳营弟子马鞍上所挂着的牛皮套,心中一动,冷笑道:“华少爷提出这个条件,可是想利用火器伤人么?”

华不石耸了耸肩,浅笑道:“说你胆小还不承认!好罢,我们不妨再定下一个条件,双方仅以武功分高下,不准动用任何火器和暗器,这下你总可放心了吧?”

楚长亭道:“好,那就这么说了!叫你的人过来,我们在山谷之下一决胜负!”

以他的武功,对寻常的火枪并不惧怕,可若是对方派出五十名火枪手来,楚长亭虽有把握能够取胜,但他手下的五十名黑鹰骁骑却难免要有所损伤。现下华不石答yīng

不用火器,他也就不再犹豫,一口答yīng

了下来。

桃花山下,谷地之中是一片桃林,正处于双方的人马中间,林中的百余棵桃树皆有六七尺高,枝叶甚是茂密。

楚长亭一声令下,五十名黑道骑士已纵马而出,来到了桃林之前。从近处看更能瞧得清楚,这些骑士一个个人高马大,体型比之霹雳营的弟子更加彪壮,全身披着刀枪难入的锁甲,前臂上还套着乌黑的护臂,上面凸起的尖刃犹若鹰爪,大概这便是黑鹰骁骑之名的由来。

刘元鹤本已做好了与楚长亭拼死一战的准bèi

,但现下华不石忽然又改变了条件,定出了五十人群战的决斗之法,令得这位“罗汉门”长老颇感愕然。他自也能看得出来对方那些骑士的实力,即便从四十家白道门派里挑选出五十名最强的高手来,加上他自己一同应敌,只怕结果会比起他与楚长亭单打独斗还败得更惨。

华不石也瞧见他脸上的神情,说道:“刘长老,请退回坡上观战吧!”

听这华少爷的口气,竟然不要他参战,刘元鹤心中更为愕然,决然道:“不行!本长老既在那战贴上签了名字,便不惧与楚长亭一战!”

华不石却摇了摇头道:“刘长老虽然并不畏惧,可是这场决斗关系我方成败,本少爷已做了安排,刘长老还是先行退回便是。”

刘元鹤还待要再说,袁溪却已纵马来到他的身边,劝道:“刘师叔,此行既是华少爷主事,我们就听从他的安排吧,想必华少爷定会有破敌之计。”

此时华不石转过头向楚依依问道:“依依夫人,千里他们已到了么?”

楚依依答道:“早就到了,公子可要命他们出来?”

华不石道:“有劳夫人。”

楚依依抿嘴一笑,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只木哨,放在樱唇边一吹,悠扬的哨声顿时在山谷间响起。

刘元鹤,袁溪,乃至山坡上的众人全都能看出,这等举动乃在发出信号,原来这华少爷早已在此地布下了援兵,难怪他敢于大言不惭地向楚长亭挑zhàn



此时却听得另有一阵哨音从沁河之上传了过来,显是对楚依依哨音的回应。大家举目向河上观望,却见从芦苇丛中,划出了五条小木舟,在每条木舟之上皆站立着十来人,果然总共约是五十人之数。

袁溪不禁问道:“华少爷,莫非你要让他们与楚长亭和黑鹰骁骑决斗么?”

华不石悠然一笑,道:“我早已说过,准bèi

了两件宝贝来对付楚长亭,那投石机火油罐是第一件,他们便是第二件了。”

众人能在黄河上与楚长亭的黑道水军对峙好几日,投石机和火油罐自是功不可没,华不石的第一件宝贝起到的作用实是不小,而现在到了决战的关头,这位大少爷的第二件宝贝,是否也能够大发神威克敌制胜呢?

袁溪心中充满了好奇,举目凝望,却见木舟之上所站之人,皆是身着青衣短衫装束,每个人的肩后都斜背着一柄长剑,剑柄的青绸飘带在微风中飞舞,看年纪却均在二十岁上下。

以他们这般年纪,便是在少林、武当之等名门大派之中,也只能算是低辈弟子,武功定然还未大成,难道他们竟能与楚长亭和那那五十名久经战阵的黑道骁骑一较高下么?

袁溪心中疑惑,目光却忽然落在了笔直站立在最前一只木舟船头的一名青年身上。此人也仅有二十岁出头年纪,亦是一袭青衫,肩后的剑柄并不象其他的剑士一般系上飘带,只有一根光秃秃的全无装饰的白橡木,而他左臂衣袖空垂,扎在腰带之内。

原来这个青年只有一条手臂!瞬时间袁溪便已猜到了此人是谁。

俞千里当年在舞阳城中击杀迟化猛,又于湘江上大败百里荫的事早就已经传遍了江湖,实是“恶狗五小”之中名气最大的一个。

舟行极快,转眼便已驶到了岸边,但见着一众青衣剑士各自下船,朝着山坡上而来。从他们行动之迅捷,足见各人的轻功俱是不凡,而且行止之间的清灵之气质,更能显出他们的内功的造诣不弱,竟不在名门大派的谪传弟子之下。

袁溪瞧得暗暗吃惊,心下忖想这“恶狗公子”对今日之战原来早已做足了准bèi

,此战未必就没有胜机。

“师父在上,俞千里拜见!”独臂青年恭身行礼。

在他身后的一众青衣剑士也俱是抱拳作揖,齐声道:“青云卫参见少掌门!”

当日从崤山出来,华不石就决意要在豫境发展势力。虽说眼下局势甚是混乱,魔道操纵着“富贵盟”,与“罗汉门”和“少林派”的争斗方起,但这位大少爷并不想退让,反要希望利用这一机会在豫境争夺一席之地。

要想争霸,首要的条件便是要有足够的武力。此次前来豫境,华不石本未曾想到会要面临如此一场大战,而杨绛衣的离去,更使得他感到身边的力量不足。所以华不石让楚依依传书到湘境,命长沙城中的俞千里带青云卫火速赶来。

如今“恶狗门”共有三支战部,除了华不石身边的霹雳营,俞千里率青云卫坐镇守卫长沙分舵,朱洪则带领刺虎士在粤、闽沿海及大仓岛,保护门派在那境的分舵,以及做远洋贸易船只的安全。华不石调来青云卫,一是长沙城相比粤闽两境要近许多,二则舞阳城的总舵里有父亲华天雄和二叔等高手坐镇,与长沙城并不算远,就算青云卫和俞千里暂时离开,长沙分舵也应当不会有甚么问题。

由湘境而来路途千里,便是快马兼程也至少要十数日的时间,俞千里一行进入了豫境时,华不石已经和四十余家门派的群雄从开封出发,乘船沿黄河水路前往孟津。

“千花坊”的传信手段十分快捷,华不石能随时掌握到俞千里和青云卫的行程,亦早料及群雄的船队行至桃花峪时定会遭黑道阻截,是以让他们直接赶往此地。

用投石机和火罐在河上龟缩防守了三日,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俞千里和青云卫得以赶到,华不石便定下了今日之计,让他们埋伏于沁河之上,成为了一支奇兵。

此时见到俞千里,华不石的心中却涌起了不少感慨,从南海归来以后,他一直奔忙于各境,扩张门派势力,建立分舵,却未曾去过长沙城。要算起来,他和这位大弟子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启程去万易岛之前,到现在已经过了近两年时间了。

俞千里依然瘦削而挺拔,给人的直觉就象是一柄独立而锋锐的剑,而他的脸庞依然略显苍白,与两年前并无任何不同,只是眼神和气质,似乎更加沉稳了一些。

华不石早已跳下马来,伸手去扶俞千里,有许多话想要说,但嘴唇颤抖了几下,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过了半晌才道:“千里,强敌当前不及多谈,等此战过后,我再和你好好叙旧!”

俞千里颌首,道:“好,千里必定尽lì

而战!”

※※※※※※※※※※※※※※※※※※※※※※※※※※※※※※谷地里的这一片桃林共有三十丈方圆,各白道门派的群雄所在的山坡与楚长亭回援的黑道人马分立在桃林两端,遥遥相对,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谷地之中。

而谷地另外两面,一边是桃花峪的陡峭石峰,另外一面则是沁河岸边的一大片白花花的芦苇丛。

要说此处有山有水,苇白草绿,景色着实是不错,只可惜片刻之后,就要变成决战争斗的杀场。

俞千里和四十九名青云卫已站在了谷地当中,桃树上青绿枝叶与他们身上的青衫似已溶为一体。楚长亭和五十名黑鹰骁骑,则在桃林外,退后了十余丈之远。

骑士借助马力冲锋,自然须有一定的距离,方能达到最大的威力。

第六百八十四章 剑阵再出

俞千里和青云卫的出现出乎了楚长亭的意料,他本以为华不石会从数十家江湖门派里选五十名高手前来应战,若是那样的话,他有十足的把握稳操胜券,黑鹰骁骑只要一个冲锋,便能把那群乌合之众打垮,却没有想到对方在芦苇丛中,竟还藏了一支伏兵。

这就是那恶狗少爷的依仗么?

“黑风录”上的强人,自然不会没有心计,楚长亭虽然眼见这些青衣剑士年轻得有些过头,却也不愿鲁莽行事,而是准bèi

先行试探一下对方的虚实再说。

他手掌微举,竖起了一只食指,最前面的十名黑鹰骁骑已拉缰提马,做好了冲锋的准bèi

,当楚长亭手指挥下时,十骑纵马而出,朝着谷地飞驰而下。

谷地里长满了一人来高的桃树,对骑兵的冲锋本来甚为不利,但这仅是相对于普通的骑兵而已。众人眼见十匹马冲下谷地,那些桃树竟丝毫也没有阻慢黑鹰骁骑冲锋的速度,便是儿臂粗细的桃树枝士,被铁甲重骑撞到也瞬时断折,这哪里象是骑兵的冲锋,简直与一群猛兽无异!

山坡上的白道群雄,眼看此等情形都心中都不由得发紧。这些黑鹰骁骑所骑的马匹,显然都是异种宝马,疾速冲下山坡的力量,就是纪雄这等巨汉自翊也抵挡不住,除了逃走就没有别的办法。

只在数息之间,十名黑鹰骁骑已冲至了青云卫的身前,这些青衣剑士本来似是散布于桃林里,此时却忽然脚步疾转,竟瞬时已聚为了七组。

三骑从林中飞驰而过,撞了个空,而另外的七骑,竟被硬生生地挡了下来!

黑鹰骁骑的冲锋人借马势,力逾万斤,确是无一个人能直接抵挡得住,但七人合力,却并非不能!

刺耳的交鸣声中,但见剑锋划过马身上的铁甲以及人身上的锁甲,迸出了一片片的火花,被挡下的七骑,立时便已陷入到青衣剑士的包围之中。

在远处观望的楚长亭眼见此情,脸色一变,喝道:“原来是剑阵!”飞身纵起,两个起落便掠出二十余丈,朝着桃林中的青云卫直扑而来!

就在这片刻时间,四十九名青云卫已然组合成了“青云剑阵”,先前被挡下的七名黑鹰骁骑中,已有三人坠下马来,另外的四人被困于阵中,亦是左支右拙,难以支撑。

这五十名黑鹰骁骑是楚长亭称霸豫境黑道的家底,每一骑他都是精心挑选,且花费不少气力训liàn

,自不能这般白白地折损。楚长亭身形掠在半空,双手一合,两只大小不一的圆环已出现在手里,正是他的独门兵器“龙凤双环”。

大环名为“龙环”,径长两尺,环侧俱是锋刃,黄澄澄的甚是厚重,似是纯金打造,而小环呈银白颜色,径长一尺三分,环侧扁平,看起来比大环要轻薄得多,名为“凤环”。

只听得数声脆响,楚长亭挥环挡下了青云卫数剑,忽然伸手一把抓过了一名被困的黑鹰骁骑,扬手一挥,已掷了出去,接着身形一闪,已蹿出丈许,来到另一个黑道骑士身边,亦是抓住飞掷而出。

这些黑鹰骁骑身材彪壮,身上披着乌铁甲,所持的又是重兵器,全身重量至少有三百斤以上,然而楚长亭抓起掷出数丈却全不费力,就好象是扔一捆稻草一般!

仅的转瞬之间,被困住的七名黑鹰骁骑全都被楚长亭掷出了桃林,落到了剑阵之外。楚长亭冷哼一声,手中双环挥动,青云卫刺过来的剑已被他尽数挡下,身形飞纵而起,向剑阵外面掠去。

“青云剑阵”乃是杨绛衣的师父,“华山派”大长老华清真人所创,组阵的四十九名青云卫习练七路不同的剑法,与阵法相辅相乘,实是极为精妙。

此阵原本未尽完善,华清真人便即辞世,然而当日在长沙城经lì

与“衡山派”掌门岳寒山一战,华不石和杨绛衣合力拒敌,逐一弥补起剑阵的许多破绽,现下“青云剑阵”的威力早非先前可比,既已经进入阵中的人,哪里能那么容易离开?

先前楚长亭能够把七人掷出阵外,是因为剑阵并未发动拦截,青云卫俱是知dào

楚长亭才是敌方的首领,其他那些骁骑无关紧要,让他们出阵正可集中力量来对付对方的魁首。

而此时楚长亭要走,青云卫自不会再放。只听得阵中一名青云卫喝道:“流云式,攻!”但见七道剑光并起,组成了一张银色的巨网,向楚长亭当头罩下!

只听“铮”地一声巨响,楚长亭的龙环与剑光相交,在桃林中一阵罡风平起,左近一棵桃树的枝叶竟被罡风绞得粉碎,纷纷坠落,而楚长亭掠起之势被阻,也不得不落回到地上。

以楚长亭的武功,无论哪一名青云卫都无力相抗,然而“青云剑阵”中的“流云式”乃是借助众人之力合而为一,那七道剑光,实是四十九名青云卫合力刺出,便是功力通神的强人,以一对四十九,也必定要被挡下来!

楚长亭才刚刚落下,只听得剑阵中有人喝道:“变阵,星罗式,攻!”

七道剑光瞬时分解,化为了四十九点寒星,已飞刺到了楚长亭的身前。

这些“青云卫”自从杨绛衣当日传授剑法,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在长沙城里经过了不少战阵,颇有历炼,他们剑法上的造诣,临敌的经验,亦或组阵的灵活变化,皆是大有进境,此时施展出来,自然非同凡响。

楚长亭身形连闪,龙凤双环上下飞舞,却只能暂时挡住剑阵的攻势,一时之间竟是不能脱身而出。

此时,远处的数十名黑鹰骁骑眼见着首领被困,已纷纷纵马而前,朝着桃林直冲了过来。

却听得楚长亭高声喝道:“黑鹰骁骑在林外绕行扰敌,不用进来!”

楚长亭已然看出了“青云剑阵”的厉害,他在阵中虽然可以自保,那些黑鹰骁骑却并无他的武功,若是贸然冲进阵来,势必要有所折损,在阵外骚扰倒是能起到一些牵制的作用,是以他才如此下令。

这等上乘剑阵,仅凭着强冲硬打想要攻下定然艰难,必须先找到阵法中的破绽,方有破阵的可能,以楚长亭的见识武功,一时半刻也难以做得到,须得徐做打算。

但见铁蹄飞舞,四十余骑全都绕着桃林奔行,不时从外侧接近剑阵,挥起兵刃一击便走,并不冲进阵内。而桃林之内,七组剑阵四十九名青云卫则困住楚长亭,剑影纷飞,不断强攻,双方就在桃林内外,开成了两个大圈相互拼杀,一时之间相持不下。

以楚长亭的武功,只要剑阵之中稍有破绽,他便能抓住利用借以破阵。然而在阵中交战三十余招,他却未发xiàn

任何有乘之机,反倒是剑阵的攻势逾发凌厉,每时每刻至少有十余道剑光从不同的方向朝他攻来,令得他招架应付越来越吃力。

楚长亭心中越来越感到惊奇,这四十九名青衫剑客所结成剑阵,威力实不在武当的“两仪阵”,少林的“罗汉阵”等经世传承的绝阵之下,为何竟会被“恶狗门”这等帮派拥有,而且在江湖上一直籍籍无名,他竟从未听人说过。

他自是想不到,此阵本就是出自名门大派的宗师之手,而且经过了诸多修正补全,再想要找出破绽已是难上加难。

然而,就在这瞬时间,楚长亭发xiàn

剑阵的攻势一滞,忽有一剑横空而来,飞刺他的前胸。

“青云剑阵”中的所有剑光,皆是相互溶合,如同是一片天衣无缝的剑网,然而这横空而来的一剑,虽不失凌厉,却是独立于剑阵之外,与其它剑光毫不相干。而这么一来,剑阵的攻势反倒出现了一个间隙。

“叮”地一声脆响,楚长亭挥环接下这一剑,身形已如闪电般顺势而起。他的眼光很准,反应更是极快,利用这一道间隙横掠出五丈,顿时已脱出剑阵。

楚长亭落地之时,已置身于桃林之外,河岸的旁边,他双目寒光暴射,望向前方三丈之处,在那儿有一名独臂青年持剑而立,正是俞千里。

“刚才那一剑,是为了助我脱出剑阵?”楚长亭的声音与目光一般森冷。

“是。”俞千里的声音却平静如水,道,“你武功很高,我要与你独斗比剑。”

“独斗比剑?”楚长亭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你叫甚么名字?”

“俞千里。”俞千里答道。

“你便是那个击杀迟家老二的俞千里?”楚长亭道,“你可知dào

如此做愚蠢得很?”

俞千里道:“不知。”

楚长亭的嘴角扬起一缕冷笑,道:“我可以告sù

你两件事,第一是楚某若想出剑阵容易得很,根本用不着你相帮,其二是借用剑阵之力,你或许能与我接战几十招,单打独斗,你连十招也撑不过,便要死在我的环下!”

楚长亭此话说得极是张狂,俞千里却依然神色如常,道:“那我也要试一试。”

第六百八十五章 凤舞迷踪

楚长亭冷笑道:“我可以告sù

你两件事,第一是楚某若想出剑阵容易得很,根本用不着你相帮,其二是借用剑阵之力,你或许能与我接战几十招,单打独斗,你连十招也撑不过,便要死在我的环下!”

楚长亭此话说得极是张狂,俞千里却依然神色如常,道:“那我也要试一试。”

迟家兄弟虽也是“黑风录”上百名之内的高手,却是排在九十二位,俞千里即便能杀迟化猛,楚长亭原本也并未把对方放在眼里。然而此时见他如此镇定,语气不卑不亢,楚长亭才对面前的独臂青年有所警凛。

楚长亭年纪亦不算大,却能位列“黑风录”第十五位,下生经lì

数十战未尝败绩,与人决斗的经验当然不少,也见惯了那些所谓的“高手”与他对决时的反应。

面对强敌时,即便心志再坚强的人,也难免会紧张畏惧。为了克服和掩饰自己的情绪,有此人故做凶悍,外厉内荏,有此人表情麻木不露声色,还有人装成谦卑模样,试图让对手心生轻视而饶他一命,但是对面的青年剑客却与那些人全不相同。

楚长亭能看得出来,俞千里并未掩饰情绪,此人或许并无赢的把握,却是当真一心一意想要与他比剑,对于胜负生死没有一点儿畏惧担心。

这样的人,楚长亭以往还从未曾见过,而这样的对手,也定然会有不凡之处。

楚长亭不由得收住了狂傲之态,道:“好,我们就到河上去比!”

说话之间,他身形掠起,横纵十丈,已立于沁河岸边的一大片白茫茫芦苇丛之上。俞千里亦不迟疑,紧随着纵跃而出。

河上的芦苇粗不过手指,寻常人想要立于其上自不可能做得到,但楚长亭和俞千里轻功俱是高明,却并不困难。

俞千里刚站上苇尖,一道金光已直袭而来,竟是楚长亭抢先出手,飞扑而至!

一声脆响,火星飞溅,俞千里运“残月剑”封挡了一环,身形滑开了三尺之外,脚下已踏住了另一枝芦苇。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楚长亭的身形在空中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倏然一转,龙环竟如影随形般地攻到俞千里的前胸。俞千里步法已滞,只听得“嗤”地一声,环侧的锋刃划过了他的左肋,青衫之上顿时已被割开了一道裂口!

这仅是双方交手的第一招,俞千里便几乎被楚长亭击中,若不是他反应极快,勉强侧身疾闪,这一环便不只是划破衣衫,足可以要了他的命!

楚长亭一招得势,更不放松,双环飞舞已连攻数招,俞千里持剑拆挡,已全然落入下风。

一交手便已尽失先机,并非因为俞千里的剑法不够凌厉。“孤星剑法”本就以快、奇而著称,俞千里之所以如此被动,却是因为楚长亭的武功比他更奇!

所谓招式之奇,其本质便是不同于常法,攻敌所无法预料,才能令对方不易防范。“孤星剑法”之奇,在于出剑的方位的剑路不依常理,而楚长亭的武功之奇,不仅在手里的环上,更在于他的身法。

楚长亭攻来第一招,便已蹿跃于空中,而随后的数招皆是凌空飞击,并未踏足芦苇。这等纵掠于半空的攻击,本是最容易判断其方位,只因为人不是飞鸟,无法在空中依靠翅膀来调转方向,即便能利用手臂挥动略做些转折,也极为有限。

然而楚长亭掠起在空中,身形却能随意地盘旋转折,竟然比飞鸟还更为灵活!他的身形犹似鬼魅而无处不在,若按正常的经验,俞千里全然无法预知他的会转到何处,更无从判断他双环出手的方位。

这般交手,俞千里自是极为被动,仅只数招之间,就接连遭遇了好几次凶险,每次都凭借反应迅速,直到将被击中之时才勉强避闪过去,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山坡之上的各派群雄,见到着二人的这一番拼斗,一个个俱是看得目瞪口呆。只因为这番打斗一交手便如此凶险,几乎每一招都是处于千钧一发之间,令人感觉到只要眨一眨眼,说不定俞千里就已被楚长亭一环击杀!

刘元鹤骑着马站在坡地之上,心中却是暗生惭愧。他本已决定要与楚长亭决斗,虽自知未必能敌,但以为凭借习练了数十年的“罗汉拳”火候,至少也能与这黑道高手相斗百合以上,若许还有机会能和对方拼一个同归于尽。

可是眼见着芦荡之上的这番拼杀,刘元鹤却清楚地意识到,如若是他换下俞千里来接楚长亭攻势,只怕在三五招之间就要败落,别说和楚长亭拼个同归于尽,就算击伤对方多半也难做到。

长江后Lang推前Lang,看来自己是当真老了!刘元鹤的心中不由得生出这般感概来。

而一旁华不石的心情,也却比刘元鹤更为沉重。早先他一直悠然自得,神态甚是轻松,直到俞千里横空一剑助楚长亭脱出剑阵,才令得他大惊失色!

这位大少爷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与楚长亭独斗,所以才有意将决斗的条件,定为五十对五十的群战。

华不石对“青云剑阵”十分了解,相信以四十九名青云卫摆出大阵,足以抵挡楚长亭和麾下的五十名黑鹰骁骑,加上俞千里侍机出手,此战胜算定是不低。

楚长亭乃是首恶,黑鹰骁骑亦是黑道人马的主力,只要他们一败,敌人的士气势必大受打击,而各家门派中人也能看到取胜之机。正如他早先曾对杨嗣昌所言,只要获取关键一胜,各派群雄便可暂消异心而激发起斗志,发挥出战力。

这本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计策,只是华不石万没有算到,俞千里竟然会临阵舍剑阵不用,与楚长亭以独斗的方式决出胜负!

眼见着二人的拼杀,华不石的心直往下沉,心里充满了自责和后悔。他对俞千里本是十分了解,知dào

这位大弟子对剑道的执着之深,更甚于自己的生命,本应该料到面对楚长亭这等强敌时,他定然不肯倚仗剑阵为胜。

造成现在的局面,都是华不石自己的疏忽所至!眼见着俞千里被楚长亭招招进逼,斗得如此凶险,随时都有败落被杀之厄,华不石的一颗心突突直跳,前额上已蒙上了一层冷汗。

到了现在,即便再命“青云剑阵”上前助战已不可行,因为俞千里与楚长亭决斗之地是在河畔的芦苇丛之上,青云卫虽也习练了轻功,但比之二人却还差不少,到了芦苇丛上,剑阵势必无法运转自如。

这正是楚长亭先前选在此处与俞千里交手的原因之一。

二人出手皆是极快,数息之间,已拼斗了十余招,楚长亭一直纵跃于空中,足尖未曾落一次,犹如一只大鸟在盘旋飞舞,不断凌空扑击。

这等轻功身法,正是楚长亭的成名绝技“凤舞迷踪”。

天下间各派武功包罗万象,以凌空飞击为主虽不算多,却也有一些,其中最为出名的要数“昆仑派”的“云龙大八式”。然而所有这些武功当中,施展出来能在空中盘旋折转,变幻身形的,便只有“凤舞迷踪”。

楚长亭凶名早著,他所擅的这一门轻功绝技众人都闻听过其名,直到今日亲眼见到,才知其真zhèng

的诡奇凌厉。

在楚长亭的凌空扑击之下,俞千里全不能依照常理判断对方身形飞腾的轨迹,所能凭借的只有临敌时的感官和反应,每接一招都险之又险。十余招过后,他身上的青衫已被划开了四五道裂口,其中两道之中渗出血渍,显然已划破了肌肤。

而在芦苇丛上,被二人交手时的罡气和劲风鼓荡,无数鹅毛大小的芦絮激扬而起,白茫茫的一大片,如同雪花般飘舞于空中,又被飞卷旋转,煞是壮观美丽。

但这所谓的美丽,仅是对于旁观者而言,身在剧战中的俞千里自是不会有这般想法,而且这些芦絮的存zài

,令得他处境更加不利。

只因为俞千里抵挡对方的攻击只有根据感官反应,一旦被遮挡视线,就更难觉察楚长亭攻来的方位。

这是楚长亭选在苇丛上交手的原因之二。

再接数招,俞千里已逾发被动,衣衫上的划痕又增加了两道,他已知这般打下去,败落只在数息之间。就算对方的武功在他之上,俞千里也决不甘心这般全无反抗地失败!

只听见“嗤”地一声,楚长亭的龙环的锋刃已划过俞千里的左肩,血花飞溅而出,顿时便染红了飘荡于空中的数团芦絮!

之前俞千里所受的几道划伤,都仅只略微擦过肌肤,便被他凭借着过人的反应速度避闪开去,但这次的伤却是不轻,环刃从肩胛上切过,至少深达寸许,乃是结结实实地被划中。然而也与此同时,一点寒星飞出,“残月剑”的剑尖已刺到了楚长亭的额前!

原来俞千里并非不及反应,而是硬接一环,来换取一次反击的机会!

二人在苇丛上交手直到现在,这才是俞千里主动刺出的第一剑。楚长亭心中冷笑,挥环格挡。

第六百八十六章 强攻破阵

二人在苇丛上交手直到现在,这才是俞千里主动刺出的第一剑.楚长亭心中冷笑,挥环格挡。

这名独臂剑客临敌时的反应之快,感官之敏锐,确是有些出乎楚长亭的意料,这是极为难得的天赋。先前他曾认为使出独门“凤舞迷踪”绝技,十招之内必杀此人,然而现在俞千里已经接下了十五招,还仅是受了一点儿轻伤。

不过只凭反应的迅速,最多也只能做到这般地步为止了,楚长亭确信对方已然陷入了绝境,不可能再有胜机。而在他看来,不惜受伤来反击一剑,更是一件愚蠢之事,正象先前此人不借用剑阵,却来独斗挑zhàn

自己一样愚蠢!

“叮”地一声,楚长亭已挡下这一剑,身形在空中一折,如幻影般飞旋到了俞千里的身后,龙环再度飞出,朝对方背心划去!

这一环亦未落空,又在俞千里的背上划出了一道三寸多长的血痕,而俞千里的再出一剑,刺向楚长亭的前胸。

又是一次不惜受伤的反击!楚长亭回手以环相格,却感觉这一剑比刚才力量要大了一些。

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俞千里又付出了三道伤口的代价,楚长亭挡下这三剑,心中却是忽然一凛,因为对方每出一剑,都比前一剑的速度更快,力量更大。

这正是俞千里当日在长沙城铁水山庄里与“无生六绝”中的雷公生死相搏时,自创出来的剑法“穿石式”。

每剑刺出,都借助之前一剑的威势而发,剑qì

归一,生生而化,滴水穿石!

到了第六剑,楚长亭已不得凝神提气全力格挡,无法再分心攻敌。

他对武功之道见识非凡,自能看得出俞千里的这一式剑法的厉害之处,在于每一剑威势的迭加,如若先前不加挡格以抵消部分剑势,到了后来剑法威势之强,将至无坚不摧之境,就再也无法抵挡得住!

两声鸣响,俞千里的第七剑和第八剑已出,空中飘浮着的鹅毛般的苇絮,在剑势冲击之下被震得粉碎,楚长亭接下这两剑,亦被震退了数丈,跃升于空中的身形,也不禁有些摇晃。

然而楚长亭在空中一转,已然盘旋而回,嘴里发出一声厉啸,将全身功力提运于龙环之上,但见径长两尺的金环辉光闪动,仿佛是被烧着了一般!

而俞千里的第九剑,也已然刺到!

剑环在空中相交,发出刺耳的割金嘎玉之声,令得数十丈外山坡之上各派群雄的听觉都为之一滞。

楚长亭天赋异秉,少年时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异人传授一门内功心法,利用奇术修liàn

进境极快。他现今虽然仅二十六岁,一身内力修为却绝不在武林中那些修liàn

了数十年功夫的老怪物之下,是以才能在“黑风录”上排名十五,成为“天下盟”最年轻的顶尖高手。

他自能看得出俞千里的年纪最多仅是二十出头,即便剑法再犀利,内功修为却必定有限,决难与他相比,是以才硬接下这一剑,欲以自身强悍的功力一举败敌!

锐利的交割声中,方圆最丈之内的芦苇瞬时已尽数在剑qì

之下断折,在罡风震荡之下,河面上亦被激起了数尺高的水花!

俞千里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坠入沁河的河心,而楚长亭亦是感觉到前胸承shòu了锋锐无比的一击,向后倒跌了出去。

竟然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楚长亭的功力虽是俞千里远不能及,然而这一剑不仅汇集了俞千里先前八剑的威势,更是他心中剑意所聚!楚长亭的金环虽能够挡下有形之剑的攻击,但无形的剑意却是无法阻挡,顿时已刺中他的前胸。

楚长亭只感觉到喉头一甜,一股逆血冲了上来,心知已是受了内伤,而他本是腾跃于半空,被这一剑刺得倒飞十丈,跌回了河岸之上。

他毕竟内功超凡,立时强运真气压制伤势,将已经冲到嘴里的一口鲜血硬吞了回去。而目光瞟过手中的龙环,却见环的外刃之上,赫然出现了绿豆大小的一个缺口。

这一对龙凤双环,乃是楚长亭花费了重金雇请名匠铸成,坚硬程度经不下于神兵宝刃,却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受损,刚才俞千里那一剑的威势之强可想而知。

就在此时,却只见四下里青影疾闪,楚长亭又再度陷入了“青云剑阵”之中!

原来刚才二人在芦苇荡上对决,青云卫的轻功不及,无法上前相助,此时楚长亭跌回岸上,青云卫当然不会放过机会,立时将他重新围在当中。

山坡上的众人俱是将此情形瞧得清楚。眼见俞千里坠入到沁河里,厉虎已待不住了,叫道:“我下河去救大师兄!”说着便要打马冲下山坡。

华不石却忽道:“厉虎,你不要去。”

“为什么?”厉虎心中不解,但仍是勒住了马匹。

华不石道:“千里虽然受了伤,不过应当没有性命之碍,让他在河里清醒一下也好。”

“清醒一下?难不成大师兄喝醉了酒?”厉虎更是不解,但他对石头老大的话一向听从,见华不石闭嘴不语,也就不再多问。

就在此时,河岸上的激战再度展开,“青云剑阵”剑光霍霍,楚长亭双环并举左冲右突,与剑阵剧斗于一处。在楚长亭的号令之下,黑鹰骁骑亦不再只在阵外打转骚扰,而是直接向剑阵发动冲击。

这等接战,比之先前楚长亭冲入阵中的那一次交手更激烈了数倍。先前楚长亭想要寻出破绽,徐图破阵,而现在他却已决定不惜代价,强行冲破此阵。

原因之一是楚长亭受了伤,虽依靠雄厚的内力强行压住了伤势,但若再久战定是不利,而第二个原因,则是经过在芦苇荡之上与俞千里的对决,楚长亭锐气折损,心中已然焦燥了起来。

他先前本是极为狂傲自负,认为仗着超凡的武功,以一已之力便能破此剑阵,然而现下却多少有些失了信心,只要能够尽快破阵,就算损失掉麾下的这些黑鹰骁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毕竟这一战,他也是输不得的。

打到现在,楚长亭也不再保留,再度使出成名绝技“凤舞迷踪”,如同巨鸟一般在空中盘旋飞舞,在剑光之中穿插扑击!

这等剧战持续了片刻,黑鹰骁骑便损失了十骑以上,余下的三十余骑依然悍不畏死地不断冲击,而在内外合击之下,“青云剑阵”终于开始有了一些松动之象,层层剑网已不如先前那般严密。

这并非因为剑阵本身的缺陷,而是组阵的剑士功力修为不够深厚之故。这四十九名青云卫年纪皆在二十来岁,被招募进入“恶狗门”,习练上乘武功仅有两年的时间,即便一直使用药物洗筋锻骨进境迅速,也毕竟是有限。

而黑鹰骁骑本就是楚长亭在豫境挑选出的黑道高手组合而成,不仅勇猛彪悍,每个人的武功均自不弱,又经过了严格的训liàn

。若以个人实力而论,青云卫本是不如黑鹰骁骑。

如今在这一群黑道高手的拼死冲击之下,加之楚长亭本身亦是武功高强,“凤舞迷踪”绝技施展出来变幻无方,青云卫戮力抵挡,其中数名功力较弱者消耗过大,已不免有些难以为继。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黑鹰骁骑已折损了半数,而楚长亭也看出青云卫所组的剑网上开始出现空隙,看来一举破阵的时机已到。

“黑鹰骁骑,组楔阵冲锋!”楚长亭厉声喝令,身形在空中一个旋折,双足已踏在一棵桃树顶端。

随着这一番激列的鏖战,原本谷地当中一片甚是茂密的桃林已然不复存zài

,百十棵桃树不是被铁骑撞折踩倒,便是被剑光和环刃削断,楚长亭脚下所踏的,正是谷地中仅存的一棵。

他双足一点,桃树的枝干已被踏断,而楚长亭借力飞腾于空中三丈余高,已脱出了“青云剑阵”的剑网,接着凌空飞坠下来,身形在空中盘旋了两圈,金光闪动,龙环脱手飞击而出!

“噹”地一声巨响,飞环与剑光相交,七名青云卫一起向后飞跌了出去!

四十九名青云卫本是以七人为一组结阵,互为攻防,楚长亭飞环击出运足全身功力,而所攻的目标也也早已看准,正是青云卫当中最弱的一组,双方的力量相撞,顿时便将这七人击飞。

只听得一名青云卫急喝道:“霁云式,守!”

另外六组青云卫齐身仗剑而退,试图保持住阵形,然而却已晚了。

“青云剑阵”由四十九名剑士组成,如今少了一组,阵法顿时就出现破绽。楚长亭一声长啸,伸手接住了空中的龙环,再度挥出,罡气鼓荡之间,又是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另有七名青云卫又被他硬生生击飞了出去!

到了现在,“青云剑阵”已然告破,虽然黑鹰骁骑死伤过半,亦是损失不小,但没有了剑阵可以依峙,剩下的青云卫定非楚长亭等人对手,这场对决可算是败定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 决不认输

在远处观战的黑道人马眼见着总瓢把子大发神威,俱是高声欢呼,而山坡上的的白道各派雄豪则一个个垂头丧气,有不少人心里已开始在打逃跑的主意。

然而就在此时,忽生变故!

最先被楚长亭击飞的七名青云卫倒跌出数丈,正摔落在了黑鹰骁骑的队列面前,一时脱力站不起来。数名黑鹰骁骑挥动利斧大刀纵马而前,便要趁机将这些青衫剑士一举击杀。也就在他们冲至近处时,却有一道剑光在空中疾闪而过,当先的三名骑士惨呼着栽下马来,已然身首异处!

黑鹰骁骑皆是身披重甲,便是寻常的刀剑正面硬砍也不能伤,而这道剑光不仅连杀三人,其中一名骑士更是被拦腰斩断,乌铁重甲竟不能阻挡分毫!

后面的几名的黑鹰骁骑见状,直吓得忙不迭地勒马停住,不敢再冲上前。

待得他们定睛瞧看时,才发xiàn

一个身着青衫的人影挡在了面前。虽然此人身上衣襟透湿,有多处划破,河水和鲜血混在一处向下流淌,但瘦削的身体却象是一支笔直的剑一般,倔强无比地立于当地。

是俞千里!他不知何时已从沁河里上了岸,也只有他的“残月剑”才能锋锐至斯,斩开黑鹰骁骑的重甲如若无物!

楚长亭也瞧见了俞千里,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惊愕之色,但瞬时便被冷笑所替代,喝道:“你倒是命长,居然还没有死!”

俞千里道:“你我之间胜负未分,我自不会死。”

楚长亭凝目打量着对方,忽然打了一个哈哈,道:“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早就已败了,能逃得性命已属万幸,却蠢到又来送死?”

他当然看得出,俞千里已经身负重伤。不仅是肩背之上几道尚在淌血的创口,先前在芦苇荡上二人硬拼的一招,俞千里的功力不及楚长亭,所受的内伤定然比他更重许多,恐怕早已伤及到内腑。

如此一个重伤之人,还能够站起来就已算是不容易了,难道还想要动手与他拼斗么!

俞千里却拖着剑,一步一步地向楚长亭走了过来,沉声说道:“我已说过,你我胜负未分,而且在河里的时候,我已经想到了破解你武功的办法。”

楚长亭道:“胡吹大气,你以为我会相信?”

在楚长亭身前三丈之处,俞千里才停下了脚步,剑尖跟随着他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长痕。他难道已经无力举剑,还是要将所有力qì

,留在与楚长亭的拼杀之中?

但听得俞千里一字一句道:“你若不相信,我们可以约定以独斗决出胜负,不用其他人插手!”

又是独斗决胜!

楚长亭心中怒火倏然升起,这个独臂青年已伤得连剑都提不起来,居然还要与他独斗决胜,是瞧不起他还是疯了!

“总瓢把子,杀了这小子!”

“他妈的,不知dào

天高地厚!”

“杀了他!杀!杀!”

在远处观战的黑道人马之中,不少人呼喝叫喊,开始鼓噪了起来。

楚长亭冷笑道:“好,你想要找死也很容易!黑鹰骁骑听令,都给我退下,只要这个小子还没死,就谁也不得上前!”

俞千里亦沉声道:“青云卫,退到我身后,胜负未分之前不要出手!”

片刻之间,双方人马均受命撤开,负伤或身死的同伴也都被抬走,在谷地的正中留出了一大片空地。

这是一场实力过于悬殊的对决,楚长亭不仅名气强过俞千里甚多,武功和内力修为俱非俞千里可比,这个事实,经过了先前在芦苇荡上的拼斗,所有的人都已确认无疑,更何况俞千里现在身负重伤,只怕出不了几招便要倒下去。

眼见已方胜券在握,远处的黑道人马的鼓噪之声越来越大,而山坡上的白道群豪则是一片鸦雀无声,一个个全都闷声不响,好似被点中了哑穴。

厉虎道:“不行!大师兄受伤太重,阿瞳,咱们俩冲下去把他救上来!”

然而他还未及行动,华不石却已喝止道:“不可!”

厉虎眼睛通红,大声道:“老大啊,刚才我要下河去救人你就不让,现在再不去救他,大师兄只怕就要被那姓楚的杀了!”

华不石的眼眶亦有些发红,但神情却沉静如水,道:“厉虎,你与千里一同习武这么多年,可曾听他说过一句假话?”

厉虎道:“他从来就不说假话,我当然没听过。”

华不石道:“千里既从不讲假话,刚才他所说已找到了破解楚长亭武功之法,也定是真的,此战他已有胜算,何须要你去救?”

厉虎听得一怔,有些瞠目道:“可是他受伤那么重,这个……”他转向西门瞳,道:“三师兄,你怎么也不说话,我们要是还不去救人,晚了就来不及了!”

西门瞳紧咬着牙,目光之中透出刚毅,道:“记得当年在舞阳城,大师兄击杀迟家老二时也是受了重伤,我相信他不会这么容易就倒下去!”

厉虎重重地一拍剑柄,道:“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们!”

厉虎着急上火,无奈之情溢于言表,而华不石的脸上虽然未动颜色,心里的滋味其实同样很不好受。

自从当年俞千里在华家大宅与迟家老二的一战失去了一条手臂,华不石便总觉得对这位大弟子有所亏欠,决不希望他再受到任何磨难。俞千里在“五小”之中武功最高,但华不石这两年以来一直都让他留在长沙分舵,与青云卫一同镇守,便是前去参加“万易大会”这等大事,也只带了朱洪和白奕灵而未曾让他随行,便是不想让他冒险。

这一次传信调俞千里和青云卫前来豫境,实是华不石身边缺少高手的无奈之举,却没有想到他才刚来此地,首战便会遭遇到这等情形。

虽隔着数十丈远,华不石亦能看出俞千里伤得不轻,体力亦已即将用尽,然而他却知dào

在这等时候,决不能阻止俞千里完成这一战。

楚长亭是黑道上的顶尖高手,亦是俞千里从前未曾遇过的强dà

对手。俞千里对剑道的执着更甚于自己的生命,他坠入沁河时并没有认输,现在更是宁愿死也要与对方一战,身为师父的华不石自是能够理解这位大弟子的决定。

任何一名绝世强者在踏上巅峰以前,必定要经lì

种种磨炼。或许某些人在机缘巧合之下会更容易一些,但是俞千里却并非如此,他的命运似乎注定要在一次次的生死之战中不断历炼,方能破蚕化蝶,参悟剑道的更高境界。

这本是俞千里自己选择的道路,亦是他毕生的追求,无论是谁都不应当阻止!

谷地之中,楚长亭已然发动。

他双足一点纵跃到空中,身形在空中滑出丈许,却忽然一个盘旋已至俞千里的左后方,右手龙环已斜肩劈下!他已不想再耗下去,一出手便即便出了最拿手的“凤舞迷踪”绝技,决意要尽快解决掉对手。

这一式“凤翔斩”从前方飞旋至敌人侧后袭击,实是十分诡异突然,实令人难以料想得到,然而俞千里却能料得到。

楚长亭龙环未及对方身体,已见一点寒光直至眉头,正是“残月剑”直刺了过来!他心头一惊,身形却在空中倏然一折,横飞三尺,已到了俞千里的右前方,龙环横扫,划向对方脖颈!

可是这一次俞千里的剑更为迅疾,楚长亭的环还未及扫出,剑尖已至他的胸前!

楚长亭的反应再快也不及另行变招,连忙撤环疾闪,只听得“嗤”地一身,肩上的衣衫已被刺破,楚长亭倒飞三丈,落回到地上,又连退了三四步方才站稳,满脸皆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凤舞迷踪”的最强之处,就在于一个“迷”字,此技施展出来,身形在半空中的旋折回转诡奇无方,令对手无从防范。可是俞千里刺出的两剑,似乎完全看透了楚长亭身法的奥妙,以至料敌机先,简直就是事先已将剑尖等在了那儿。

对方猜得如此之准,会是巧合么!楚长亭心中暗忖。

他身形略一停顿,又立时飞纵而起。这一次楚长亭全力施为,身形在空中连续折转回旋,瞬时间已变换了七八个方位,正是“凤舞迷踪”中的绝招“凤翼八展”。

此招使出,他已不再象是一只大鸟,因为世上没有一只鸟能够有这般灵活,他的身法,更象是无所不在的鬼魅,由于身形的疾速变幻,竟在空中幻出了数道残影!

俞千里站在原地并未移动,却忽然抬手刺出了八剑,漫天的残影顿时消失无踪,楚长亭惊呼一声,已退出了四五丈开外,落地时脚步沉重,几近跌倒。

一道血线从楚长亭的肩头涌出,沿着袖管流下,滴落在地。他受了伤,竟然被刺中了一剑!

楚长亭瞪着眼睛,瞧看着似乎力已用尽,又将剑尖垂于地上的俞千里。他被刺一剑所受的伤虽是不重,可心中的惊骇却是无与伦比!

第六百八十八章 剑神之名

先前那两招对方或有可能猜到,这一式“凤翼八展”,在空中连变八式身法,绝不可能再被猜中!然而刚才俞千里的八剑,正好封住了楚长亭身法的八变,每一剑都占尽先机,说明这一式武功,已全然被这独臂青年的剑法所克!

这不可能!“凤舞迷踪”乃是楚长亭的成名绝技,就在不久之前俞千里还重伤于此技之下,怎会仅过了这片刻的时间,他就能够破解!

“你怎能猜到我身法的变化?”楚长亭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并非是猜,而是看出来的。”俞千里道。

“看出来的?”楚长亭不相信。若“凤舞迷踪”身法中的变化如此容易就被人看出,又岂能称为绝技。

俞千里道:“我看的并非你的身法,而是你手上那一只银环。我本不知你怎能在空中转折身形,刚才在沁河里冷静地想了想,才明白了其中道理。”

人的身体有其重量,跃起到空中必定要落下,这本是恒古不变的自然原理。而人非鸟类,即便是轻功绝顶的高手,若无外力的作用,亦是不能在空中飞翔,这本亦是常理。

“凤舞迷踪”之技偏偏能做到此节,并非是悖于自然之理,而是妙用了外力的作用。

楚长亭与人交战,绝大多数的攻击皆是金色的龙环出手,那只银色的凤环极少用到,龙凤双环既是一套兵器,凤环当然并非只是摆设,其功用实是在空中变换身形。

楚长亭跃在半空之时,凤环一直不断疾速旋转,“凤舞迷踪”的身法变幻,实是借助此环旋转方向和速度的变化。这其中秘技自是巧妙非常,而楚长亭的轻功也颇具独到之处,提气轻身之后只须稍加借力,便能如飞鸟一般腾挪盘旋,施展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化。

种种令人不可思议的身法幻化,其实皆出于一只凤环的转动,这便是“凤舞迷踪”之秘!

然而即便是知dào

了其中原理,要想在拼斗之中,通过察看凤环来预见楚长亭的身法之变,也绝非一件容易之事。这不仅需yào

超凡的眼力,准确地看出银环在空中的方向和速度,更须得根据此节来判断楚长亭如何借力腾挪变化身形,而这等判断还必须在瞬时做出,几乎没有思索的时间。

这等观察力和对招式的推断反应之能,在一万个武者之中,只怕也没有一个人能做得到,是以“凤舞迷踪”方能谓为绝技,楚长亭挟此技纵横江湖多年才从未有过败绩。

然而今日,楚长亭想不相信都不行,俞千里的接连出了十剑,尽皆占据先机,等于已将此绝技撤撤底底地破去!

这亦是说明对面的独臂剑客,对武学之道上实有万中无一的天赋才能。

楚长亭心里又惊又怒,但他毕竟是极为老练的黑道高手,瞬时已控zhì

住了自己的情绪,冷哼了一声,道:“好!楚某从未见过有你这般本事之人,不过很可惜,你想到得已太晚了!若你未曾受伤,或还能与我一战,现在么,我根本无须出手进攻,你也支撑不了多久!”

楚长亭并没有说错。

先前在芦苇荡上拼斗时,俞千里就已受了重伤,而后从河里游上来,身上的伤处没有包扎,一直都血流不止。到了现在,他的真气、体力都几乎耗尽,已至强弩之末,就是身体内的鲜血也快要流干!

在这等情形下,就算楚长亭不用“凤舞迷踪”之技进攻,只要能固守一时,俞千里便要倒下去。

俞千里没有答话,只拖着长剑向楚长亭走过去,他心里当然明白,只有速战速决,尽快将这名黑道强人击倒方有胜机。

双方相距三丈时,俞千里身形疾出,手中的长剑顿起,已连刺出九剑,只听得叮噹连声,火星飞溅,九剑全被楚长亭挥环挡下。

人影交错之间,俞千里毫不停顿,再刺十八剑。“孤星剑法”本就是以快捷著称,俞千里奋力出手,这二十七剑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便即刺全,剑势如奔潮,散出数十道白光向楚长亭涌至!

楚长亭立桩站定,手臂挥动之间,两尺径长的龙环幻出层层叠叠的金光,与俞千里的剑势相交,立时迸出无数火星!

俞千里如潮的攻势,似是撞在了一堵坚实无比的堤坝之上,被完全挡住,没有一剑能够透入。

十八剑刺完,俞千里已退回到三丈之外,以剑拄地,捂着胸口不住地喘息。这一**势,实已耗尽了他仅剩的气力,却没有想到楚长亭的守势竟会如此密不透风,天衣无缝。

楚长亭冷笑道:“我刚才忘记告sù

你,本人所习的龙凤环技,除了‘凤舞迷踪’身法外,还有一门‘龙鳞八方’的守式,从来无人能够攻破。你先前在芦苇荡上所用的那九剑连击之式,倒也不妨使出来试一试!”

俞千里紧咬着牙关,并不答话。

他当然很清楚,象“穿石式”那种惊天破石的剑式,须得用全部精神体力方能施展,以他自己现下的情况,根本无法再使得出来。

而且楚长亭“龙鳞八方”的守式如此坚强,就是勉强使出,力道不足也是枉然,不可能给对方造成威胁。

却在此时,只听得远处山坡之上传来了一声大吼:“大师兄,打败他!”

正是厉虎的声音。

先前俞千里和楚长亭对峙时,观战的黑道中人一度大肆鼓噪,吵闹得很,然而当楚长亭的“凤舞迷踪”绝技失手,被俞千里刺伤肩膀之后,那些黑道人马便停止了叫嚷。而另外一侧山坡上的各家白道门派群豪,则从开始到现在皆是一片安静,无人出声。

这是因为大家全都知dào

此战的劣势太大,没有人认为俞千里有可能获胜。

此时厉虎的一声吼叫,实是白道一方发出的头一声呼喊。

而第二声喊叫也立时响起,却是西门瞳的声音:“俞师兄,出剑杀他!”

既然有了头两声,很快便出现了第三声:“俞兄弟,出剑杀呀!”

喊出此声的是“伏牛派”一名低辈的帮众弟子,他叫完以后,还缩头看了看,生怕掌门和师叔怪罪。然而很快他又听到了身边的一名师叔也在叫喊:“俞兄弟,杀!”

在这些白道门派之中,并不乏血性汉子!他们都明白楚长亭有多强,亦能感受到俞千里身受重伤,单挑强敌的不屈的战意。俞千里此战所代表的正是他们这些人,如若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畏首畏尾,连喊叫之声都不敢发出来,岂非成了连老鼠都不如的懦夫!

片刻之间,山坡之上鼓噪之声大起,九百余人皆扯起嗓门尽lì

喊叫。

有人叫“俞师兄”的,自是“恶狗门”下的弟子,也有喊“俞弟兄”的,则是其他各派中人,而后来不知是谁喊出了一声“俞剑神”,顿时得到许多人的呼应。

杂乱的鼓噪之声,渐渐汇合成了同样的呼喊:

“俞剑神!俞剑神!俞剑神!”

江湖上用剑的高手无数,却从无人敢称“剑神”,因为神非凡人,非得到超凡入圣之境方能称神,便是武林中公认剑法第一的“武当派”掌门人宝铉道君,也没有人叫他“剑神”。

若有人自称“剑神”,无疑会被别人当成一个笑话。

俞千里的剑法虽高,却还未及绝顶之境,“剑神”之称对他来说并不适合。然而在当下,这些都已不重yào

了!这位独臂青年所表现出的对剑道的执着,无畏的勇气,已足以让所有人钦佩,冠以此名当之无愧!

对于山坡上一Lang高过一Lang的喊叫,俞千里仿佛全然没有听到,他苍白的脸上的神情未有任何变化,似是在凝思着什么。然而站在对面的楚长亭,这些喊叫钻入耳中,却倍感焦燥。

对方只不过是一个小辈,却被人称作“剑神”,而他堂堂黑道盟主,“黑风录”排名十五的强人,现在竟被迫处于守势,被对方逼到这等境地。这般下去,就算此战最后得胜,只怕也有损他的威名,旁人也定会质疑他的武功。

只要看看远处那群已经喊不出声来的黑道人马,以及那许多张脸上彷徨惊惧的模样便可以得知!

楚长亭越想心里就越是忿恨,提运起真气运至兵器之上,龙凤双环顿时散发出光华,似已燃烧了起来。他已决定不能再等俞千里自己耗尽气力倒地败落,而是要主动出手,一举击杀对方!

然而,就在楚长亭准bèi

扑出之时,俞千里却忽然出手了。仅只快了一步,俞千里疾进一丈,手腕一抖,长剑已刺了过来!

与先前疾风般的连刺二十七剑不同,这一次他只刺出了一剑,而且剑势既不迅疾,亦不刚猛,反倒令人感觉软绵绵的无甚力量。

开甚么玩笑!莫不是他已经没了气力,才攻出了这般一无是处的剑法?楚长亭心念疾转,却依然不敢大意,手中龙环挥动,层层叠叠的金光再度幻出,犹若坚实无比的鳞片,正是他最强的守式“龙鳞八方”!

第六百八十九章 孟津城

开甚么玩笑!莫不是他已经没了气力,才攻出了这般一无是处的剑法?楚长亭心念疾转,却依然不敢大意,手中龙环挥动,层层叠叠的金光再度幻出,犹若坚实无比的鳞片,正是他最强的守式“龙鳞八方”!

“叮”地一声,“残月剑”的剑尖刺在了龙鳞之上,仿若只是一滴小雨点溅在的龙环上,全没有半两力道。

楚长亭更加相信先前的判断,对方已然脱力,胜负就在此时!

他立时就想要反守为攻,举环杀人,却在倏然之间发xiàn

了一件事,那便是俞千里的剑虽被挡住,却并未弹开,而且忽然似柔丝一般绕过了层层龙鳞,已刺到了他的胸前!

楚长亭大惊,龙环疾回,再演“龙鳞八方”!

浑厚无比的真气贯注于龙环上,环周的锋刃寒芒四射,在他身前再度筑起了无数坚不可摧的光鳞。

只可惜这些龙鳞依然没有挡住那一道柔丝般的剑光!

如果楚长亭一开始不作格挡而全力躲闪,以他的轻功定是能避过这并不算快的一剑,然而正因为他太过相信“龙鳞八方”守式的坚固,以至到了此时,再想闪开也已来不及了。

“残月剑”的剑尖从左胸刺入三寸,正好刺穿了心脏!

楚长亭低头瞪着胸前略带弧形的剑锋,全然不敢相信,厉声喝道:“不可能!‘龙鳞八方’坚不可摧,绝没有破绽,你怎能破得了!你用的是甚么剑法!”

俞千里的神情依然未变,缓缓道:“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你的守式虽然坚固,其实却并非无间。这一式剑法是我刚才想到的,名为空灵式。”

无有入无间!楚长亭的目光凝注于与剑刃与金环相交之处,顿时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龙鳞八方”本无破绽,但他的防守却并非无间!俞千里的剑势所刺的,是环刃上的缺口,而那一处绿豆大小的缺口,正是先前在芦苇荡上楚长亭硬接“穿石式”时留下的!

在金环幻出的无数鳞光之中,找到这处缺口刺入,需yào

有何等的眼力!

对方的功力修为虽远不及自己,却具有无所畏惧的勇气和执着,连破“凤舞迷踪”和“龙鳞八方”两门绝技,皆是凭借着绝无仅有的天赋和智慧悟性,这一战楚长亭实是败得无话可说!

“残月剑”拔起,血泉涌出,楚长亭的身躯象一根木桩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楚长亭倒在俞千里的脚下,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桃花峪的整座谷地之中竟鸦雀无声。不仅是远处的黑道人马,就是先前在山坡上不住鼓噪的白道群豪,此时也忘记了呼喊。

这是真的么?“黑风录”上排名十五位的强人,豫境黑道的总瓢把子,竟然就这般被一个小辈刺杀于剑下,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等静默持续了数息时间,才被一个人的叫喊打破。

“楚长亭已经伏诛!所有人都听我号令,冲下山坡,追杀黑道余寇!”正是华不石的声音。

众人这才纷纷反应了过来,首先冲下山坡的是厉虎、西门瞳和霹雳营弟子,然后是各家白道门派的群豪。

山谷地还有数十名黑鹰骁骑,楚长亭带来的黑道人马亦有数百之众,却是一触即溃,全然抵挡不了对方的冲杀。到了现在,已经不再是双方人马实力的拼杀,信心和斗志已成了决定的因素。

白道群豪一个个龙精虎猛,奋勇杀敌,而黑道人马则无心恋战,俱是抱头鼠蹿,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战事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便告结束,白道中**获全胜,折损极微,而黑道人马被当场砍杀了一百多人,余者全都蹿入山里,逃得不知去向了。

直到将山下的黑道喽啰都被肃清,华不石才传令整队收兵,带领群豪回转黄河上的水寨。而经此一战,俞千里声名大振,“俞剑神”之称也在豫境各家门派之中流传开来。

※※※※※※※※※※※※※※※※※※※※※※※※※※※※※※孟津城属河南府陕州地域,紧邻黄河岸边,大小和舞阳城差不多,却是一个有数千年历史的古城。早在周朝时,便有“八百诸候会孟津”的传说。

孟津县依山傍水,景致不错,但地处僻远,周围丘陵山地居多,土地既不肥沃,道路也算不上通达,无农无商,是以并不富裕,其实只能算是一座安静平和的小县城而已。

然而安静平和只是往日的情形,现如今县城里可是热闹得多。

从十日前开始,许多江湖武者成群结队,陆续涌进城来,现下至少已聚集了千余以上,对于本就不大的孟津城来说,实是有许多年没有这么多外人到来过了。

这些武者大多数都背刀挎剑,携有各种兵器,形貌彪悍令得畏惧,本地的老百姓在街上遇到俱是避之不及,唯恐一不小心会惹来杀身之祸。不过幸好他们倒还算是遵守王法,并不致抢劫杀人,过了几日,大家才略松了一口气,却不知晓为何这么多强人都跑到一个小县城来做什么。

或许大多数孟津的百姓对这些江湖武人并不欢迎,但却不包括城中的酒楼和客栈。

因为他们虽然模样凶恶,身上却不缺银两,花钱也并不小气。

如今城里所有的大小客栈全都客满,就连条件最差的马店,又脏又挤的大统铺,也能收一两银子一天,比平常的价格高出一倍。而街上各间酒楼里,更是已有许多年没有过如此好的生意,每日的营生流水,比以往亦是高出数倍。

有大把银子好赚,酒楼和客栈的掌柜老板们当然兴高采烈,只希望这些江湖豪客最好在城里住上一年半载也不要走。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也并不是城中所有的客栈老板全都如此。

瑞德祥是老字号,在孟津城里算是一家不小的客栈,店里的三十余间客房如今也尽数租了出去,只不过掌柜的德叔这几日来从早到晚都神神叨叨,一点儿高兴的模样都没有,就连店里的伙计和小厮,亦是与掌柜一个模样。

住进瑞德祥的,是一家名为“恶狗门”的江湖帮派,一行共有两百来人。为首的是一位姓华的富家少爷,言谈举止彬彬有礼,而手下的帮众弟子们装束整齐,咋看起来比起进城来其他的江湖豪客还更好一些。

刚开始时德叔自是十分高兴,他本是个生意精,也知dào

现下城里的行情,不动声色地把房钱价码提高了三倍,准bèi

好大赚一笔。

那华少爷倒也爽快,立时吩咐手下交足了店钱和押金,在店里住了下来。头一晚德叔做了一夜发财的美梦,到了第二天大早刚刚起床,却有伙计跑来说,在后院的水沟里发xiàn

了好几只死去的老鼠。

客栈里有老鼠本是寻常事情,偶有几只死了也没甚奇怪,德叔把那个大惊小怪的伙计痛骂了一顿,命他马上去把死老鼠清走,以免惊扰到客人,耽误了发财大计。

然而祸事也就由此开始。没过了一多会儿,又有伙计匆匆赶来,说刘八在前堂里晕死过去了。

刘八便是德叔叫去清理死鼠的那个伙计。德叔连忙赶过去查看,却见那刘八果然已经昏迷不醒,一双手又黑又紫,肿得比馒头还大。

德叔叫人去找大夫,而大夫很快就请来了,对刘八的情形查看了许久,才断言这是中了剧毒的症象,只不过要医治却没有办法,因为这位大夫从未见到这种毒。

此时刘八已经醒转了过来,问他何以会中毒,刘八说他听从掌柜的吩咐清理了死老鼠,不久之后便感到手上又痛又痒,肿了起来。虽中了毒本还不至昏迷,但他乍见自己的两只手忽然变成了这般模样,惊吓之下便晕了过去。

医术本有高低之分,这个大夫不行还有别家,德叔立时叫人再去请。然而随后找来了五六名大夫,就连城里最大的医馆“同济堂”中的马老医师也被请来,竟没有一人能治刘八的毒。这马老医师乃是公认孟津本地医术最高的大夫,他既也不成,刘八的这一双手大约是没治了。

这般折腾了一个上午也没结果,那刘八开始哭天抢地大呼救命。他的胆子虽小,嗓门却是不小,一番喊闹把邻里四周的人全都惊动了,纷纷来客栈里瞧看发生了什么事。而那位马老医师不愧为孟津名医,立时就想出了一个办法,便是拿刀将刘八的两手齐肘截去。

所谓“蝮蛇螯手,壮士断腕”,刘八虽不是甚么壮士,可是为了不让剧毒上行,危及性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刘八听到马老医师所出的主意,却哪里肯依,拼命挣扎,叫嚷之惨烈犹胜杀猪。德叔忙叫另几名伙计将他按住,又把后厨里力qì

最大的大师傅唤来,准bèi

强行切腕,毕竟刘八变成残废虽然凄惨,却总比在店里出人命要强得许多。

第六百九十章 大瘟神

就在刘八的手快要被剁去的千钧一发之时,早晨就外出的华少爷回到了客栈,听到刘八哭爹喊娘的惨叫声音前来察看,问明情况之后喝止了众人,保下了刘八的一双手.

这华少爷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玉瓶,倒出少许ru白色的粉末在茶杯里,冲热水溶了,叫人用毛巾沾了敷在刘八的手上,又拿出一颗丸药喂刘八吃下,便即转身回房去了。

说来神奇,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刘八原本又黑又紫,堪比熊掌的双手就退了水肿,痛痒的感觉也消失无踪,这古怪的毒伤竟然就这般好了。

城里这许多医士,皆对刘八的毒束手无策,却被华少爷如此轻描淡写就治好了,这些大夫自然全都颇为灰头土脸,尤其是那位提议切下手臂的马老医师,更是大失面子。大概是为了要挽回一点颜面,临走时马老医师将德叔拉到一边,低声言道,这等奇毒本是极难解救的,也只有施毒之人才会有解药。

德叔当然能够听得出马老医师的言下之意,是说这毒定是那位华少爷所下,是以他才能够如此轻松地解除。

这等怀疑绝非没有道理。随后德叔便即发xiàn

,华少爷在城里的药铺里买来了许多药材,天黑之后便在后院的客房里鼓捣,而在那间客房里住着的一名矮胖汉子,据说是华少爷的仆人。

那矮胖汉子的相貌虽然普通,但眉宇之间却时常露出凶狠之色,看来也不是善类。

华少爷一到晚上便不准旁人走近那间屋子,还在院门外布下了岗哨,他们在里面做些甚么,德叔和瑞德祥客栈的伙计们全都无法知dào

。不过每天早晨,都会在水沟或其它地方发xiàn

暴毙的老鼠尸体,而且不仅是老鼠,就连蟑螂跳蚤,蚊子蚂蚁竟然也死了不少。

经过刘八之事,对于死老鼠,甚至蟑螂跳蚤的尸体,德叔和店里的伙计们都不敢用手触碰,只能用木棍夹着清理出去,然后连同木棍也一起扔掉。而那些前去清理的伙计们,还在水沟里发xiàn

了一些隐约的暗红色血渍。

过了四五日,各种尸体终于没有再出现,这是因为客栈里的所有老鼠、蟑螂、蚊虫都已经死尽了,然而水沟里的那些血渍却是依然存zài



德叔听了伙计的报gào

,越想越是害pà

,猜恻华少爷和那个矮胖汉子每天晚上定都在屋里炼制某种毒药,而那毒药显然极是厉害,才会毒死了客栈里所有的鼠虫,就连触碰一下也会出人命。

由于当日刘八之事惊动甚广,现下周围四街八邻的人都在传说,瑞德祥客栈里住了大瘟神,给整座客栈都下了蛊,生人决计不能靠近,否则就会中毒身亡。

这等谣传德叔也难免会听到,心中更加忧虑。现下“恶狗门”虽然包租了客栈的所有房间,但他们迟早是要走的,而这等谣言流传了出去,今后只怕再没客人敢住进这间客栈了。更令德叔担心的是,他和客栈里伙计们眼下虽然没事,天晓得会不会有哪一日也象那些老鼠一般突然暴毙而亡。

有心想叫那位瘟神大少爷搬走,可眼见“恶狗门”这一众人等的模样,皆不是良善之辈,江湖强人草菅人命的事情,德叔也听得多了,他又哪里有胆子敢开口赶人?

孟津城里别家客栈的老板们,这些日子里一个个全都眉开眼笑,晚上数银子数到睡不着觉,唯有德叔整日愁眉苦脸,虽然每天晚上亦是睡不着觉,却是因为担惊受怕。就这么几天时间,便已经憔悴了不少,好象老了好几年。

又到了晚上,德叔佝偻着身子坐在客栈大堂的柜台后面,眼睛发直,呆呆地瞧着伙计擦洗桌椅。

客栈里本来有八名伙计,自从中毒事件发生以后,已有五个人辞了工,其中还包括差一点被剁掉双手的刘八,现在就只剩下三个无处可去的留在店里。

看来等那华瘟神走了,定要请“龙马寺”的高僧来作一场**事,好好驱神避邪一番,否则这客店只怕难开得下去了!德叔的心中苦楚,不住地唉声叹气。

华不石自然并不知dào

自己已经变成了别人眼中的大瘟神,此刻他正在客栈后院的那间屋子里。此屋门窗紧闭,帘布低垂,从外面决计瞧不进来,而屋中只有这位大少爷和“神蝎上人”卜望两个人。

在墙角的木桌之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包,足的数百种之多,有些已被撕开,能瞧出纸包中俱是各种药材。而在屋子的中央,摆放着一只大火炉,炉中的炭火红通通的烧得正旺,炉上的一只铁锅里煮着半锅黑乎乎的液体,已然沸腾,正“嘟嘟”地冒着泡,却不知dào

是什么物事。

卜望在墙边站着,赤着上身,手腕上有一道刀口,还残留着凝结的血迹。他脸上的神情紧张,目光之中带着一些诚惶诚恐,瞥向坐在炉前椅子上的华不石。

椅子前摆着一只铁架,上面并排放着五只茶杯大小的瓷盅,每只瓷盅里都盛着些许鲜血。华不石盯着这些瓷盅,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于其上。

过了良久,他才似乎回过神来,开口说道:“卜望,这是第几次抽你的血了?”

卜望道:“回主人的话,不算巧云姑娘,主人已抽过小人三十三次血了。”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我每抽一次血,便试验五种解毒药物,到今天为止,我已试过了一百六十五种解药,按照常理,天下任何蛇毒、蛛毒、蟾毒、蝎毒和蚣毒,这些药物皆能除祛,可是却对你身上的毒血全没有效果,看起来‘苗疆毒门’的血毒之术,比我先前所想的要难解得多。”

卜望道:“是。”

他对华不石十分敬畏,内心却又极是希望身上血毒能得以解除,一张胖脸上神情复杂,不敢多作一声。

华不石沉思了一阵,又喃喃说道:“这般看来,毒门的换血**虽是利用这五种毒虫施术,其实却独有秘法,创造出了一种全新的奇毒,实非原本的毒虫所具,此毒要解只怕是有些麻烦了。”

他似是在对卜望说话,又似是自言自语,道:“其实就算是全新之毒,对这许多的药物也应当会有反应,现在的这等现象,唯有的可能便是此毒具有变化之能,在我测试药物时毒性相应地生出变化,才致使我的这许多解药全都徒然无功。”

世上的各种奇毒或许有千百种,但毒本是死物,并无灵智,就是出身毒门的卜望,也从未听说过有一种毒竟能变化毒性而克制解药。若真有这种毒存zài

,只怕是天下间绝无仅有的旷世之毒了。

他心中惊异,却不敢多言,只说道:“是。”

华不石却是眉毛一轩,道:“你也说是?那想必定是如此了!好,既有如此聪明之毒,要解之就须得有一种聪明的解药,这等解药虽然以前无人配过,我却也应当试上一试!”

他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在屋子里疾走了两圈,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从一边拿过来一只瓷盅。

这只瓷盅足有脸盆大小,比先前的那五只大好几十倍。

华不石将铁架上的五只瓷盅一一拿开,放在一旁,将大盅置于其上,道:“要配聪明的解药,先得弄清楚这聪明之毒是如何变化的。卜望,你过来,今日再多抽一次血,我要测试血毒的变化!”

卜望看到那只脸盆大的瓷盅,心里又惊又怕,只想着若要装满这一大盆,他身上的血非得被抽干不可,只是却不敢违抗主人之命,只得硬着头皮道:“是。”

华不石自然不会抽干卜望的血,却也抽了不少,足有一升,将那只大瓷盅的底部注满。

失血过多的卜望的脸色有些发白,看着华不石将那只铁架连同上面的瓷盅移到火炉前,使得瓷盅处于那只铁锅的上方。

“你去搧火,尽量使这炉火烧得更加旺盛一些。”华不石吩咐道。

卜望连忙捡起一旁的吹火筒和大蒲扇,依言用力搧火,而华不石则走到桌前那一大堆的药包前,迅速捡出五六种,抓成一把扔到了铁锅里。

锅中的液体本已沸腾,被卜望加大火力一煮,顿时翻滚得更加剧烈,冒起了一阵灰朴朴的汽雾。

华不石道:“这乌骨草汁液的效用,乃是将这些草药的药力激发出来,散布于蒸汽之中,血毒变化多端,直接将药物渗入定然被其所克,只有用这蒸薰之法,方能测出其应变之道。卜望,在我未叫你停手之前,一定要让炉火保持旺盛,否则火力一弱,散发出的药力不足,便无法与血毒相抗了。”

卜望的手上本已经有些疲软,听华不石一说,赶忙加劲搧火,不敢有半点停顿,一边从旁拿过几块木炭放入炉中。那炉里的炭火越烧越旺,炉上铁锅中所冒出的汽雾也逾来逾多。

这些汽雾升腾于空中,从那只盛了毒血的大瓷盅内上方飘过,华不石凝神观察,又从桌上拿过了几味药材投入到锅内。

第六百九十一章 布笠客

汽雾升腾于空中,从那只盛了毒血的大瓷盅内上方飘过,华不石凝神观望,又从桌上拿过了几味药材投入到锅内。

这般持续了盏茶工夫,华不石已先后往铁锅中投入了二三十种药物,一开始他动作甚快,也极是果duàn

,然而投入了二十种草药之后,这位大少爷的动作开始慢了下来,每投一次均要思考片刻,也不似先前那般一次连抓过数种,而是一味一味地逐次放入。

在一旁掌控火势的卜望,已累得在大口喘气,只是未得吩咐,不敢停顿下来。

又过了一阵子,华不石向锅中投放药物越发慢了,每投入一味药之前,均要细细查看瓷盅的情形,且凝神思索良久,而整间屋子里已然是雾气腾腾,一片朦胧,由于炉火的做用,也比先前热了许多。

忽然之间,华不石脸上的神色一动,卜望瞧得亦是一惊,但见那瓷盅内的毒血突然有了变化,从先前的一片鲜红颜色,变成了一片碧绿。

华不石大声道:“果然如此!”抓过了几味药来,投入到铁锅之中。

但见从锅上升腾的雾汽在瓷盅上拂过,盅中毒血的颜色从碧绿渐渐转淡,成为了淡黄,但倏然之间又忽生变化,好象被渗入了一团浓墨一般成为了一片深绿,比原本还更暗了几分。

华不石脸色一变,双手疾出,又抓来了三种草药,放入锅内。蒸汽升腾,毒血的颜色顿时不再加深,似是被药力所控,然而仍是只持续了片刻,便再度突变,成了墨绿之色。

一盏茶的时间之内,华不石陆持向锅中投入十余种药材,动作时快时慢,有时未加思索便一把投入,有时却是苦思冥想方才决定,且颇有犹豫不决之意。而那瓷盅内的毒血颜色由深变淡,又由浅变深,竟然来回变化了十余次。

华不石的额角已渗出了汗水。这般投入药物看似不费多少气力,其实不仅须得挖空心思控zhì

药性,还得根据盅内毒血的变化做出应对,反应亦须十分迅速。

若非华不石天生记性极佳,对于各种草药的药性和相互作用变化全都能够熟记于胸,且心智敏捷能够随机而应用,便是换了他的师父医圣孟无命,没有这等迅疾的反应只怕也无法做得到。饶是如此,就在这并不算长的一盏茶工夫,便已经令得这位大少爷心力交悴。

而卜望不住搧火加炭,维持炉上火力的猛烈,也累得手臂酸麻,气喘如牛。

瓷盅内的血毒不断地变化毒性,而华不石亦不断在锅内加入药物,使蒸汽中的药性改变与血毒相抗。这哪里是寻常的探毒试药,简直就如同一场绝顶高手的对决,双方皆在不断变化招式,力图占得上风,而且现有的武功已然穷尽,只能不断根据对方的变化,演进创立新的绝学加以克制,任何一方若是心智不够敏捷,反应不及便要败落!

又过了盏茶时分,华不石面色苍白,伸出去抓拿草药的手已有些颤抖,而卜望则汗如雨下,显然亦是筋疲力尽,只在强自支撑。

但见瓷盅的毒血,已变成了一片翠绿之色,且开始翻滚,竟似有许多细小的虫子在其中隐隐蠕动一般。而整间屋子早已经烟雾弥漫,从铁锅上升起的雾气变成了澄黄颜色,在炉火上方形成了一个涌动的旋涡,其中心正是那只盛着毒血的瓷盅。

旋涡中浓雾环绕,象是空间之中有一条张牙舞爪的黄龙,盘卷着那一盅毒血。

这等异象,就好似药力与血毒尽皆具有了灵性,幻化为了两头凶兽,一头隐身于黄雾之中,一头蛰伏于瓷盅之内,将要做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斗一般。

华不石又向锅中投入了两味草药,铁锅之上的冒起的澄黄色雾气更加浓郁。然而就在此时,他神情却忽然一变!

因为他瞧见原本盘旋于瓷盅毒血之上的雾龙,忽然之间开始移动,似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惊扰,那浓得几能凝形的黄雾,瞬时朝向屋子一侧的窗户直涌了过去。

“外面什么人!”华不石厉声喝道。

这间屋子本来门窗紧闭,在各窗之上都拉了布帘遮掩,为的便是不让外面的人瞧见屋内的情形。然而此刻只见其中的一扇窗户不知何时已被推开,布帘亦被掀了起来,竟有人躲在窗外偷窥。

华不石的喝叫声刚落,外面已传来了呼喊:“站住!有刺客!”正是院子里的守卫所发出,接着便是一声火枪的爆响。

华不石快步奔到门边,拉开大门走出屋子,正好瞧见一道黑影从院中四名霹雳营弟子身边掠过,那四名弟子纷纷举枪发射。数声枪响之后,那黑影却象一只蝙蝠般腾身纵上了院墙,显然并没有被射中。

瑞德祥客栈前后共有三进宅院,两侧各有两进的跨院,华不石所在的这个院子位于最里面,要逃出客栈,至少须得越出三道院墙才行。

那黑影过了第一道院墙时,守卫弟子已传出示警之声,一时之间灯火大作,将整座客栈照得一片通明。

华不石向来小心谨慎,此番前来孟津城乃是为了讨伐“富贵盟”,在这等大战当前的危境之中,当然不可能对敌人突袭未做防范。“恶狗门”一行人住进这间瑞德祥客栈,从表面上看来甚为低调,瞧不出有多少人在站岗放哨,可其实这几进宅院内外,尽皆布置了霹雳营的众多弟子暗中守卫,防备之严密,比起一座堡垒也逊色不了多少。

然而这等森严的防卫,依然未能挡得住潜入之人。只听得数声枪响之后,那条黑影已跃上了第二道院墙。

因为各处灯火都已点亮,尽管隔着一道院子,华不石目力甚好,仍是瞧见了那黑影的大至模样,却是一名披着黑色斗蓬之人。此人似乎未带兵器,身材高挑,头上戴着一顶布笠,笠沿低垂着遮住了相貌,也不知dào

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那人跃上第二道院墙,双足还未落地,倏然之间寒光疾闪,一柄阔剑已当胸刺到,持剑之人正是厉虎!

前些天在桃花峪与楚长亭的一战中,俞千里身受重伤还不能下床,如今负责守夜的是厉虎和西门瞳,这头戴布笠的潜入者朝前院硬闯,正是厉虎所把守的方向。

只听见“铮”的一声,那人一掌击偏了迎面刺来的剑尖,足尖已踏上了墙顶,厉虎手腕一抖,连刺出了五剑,“蛇翼剑”幻出了一道剑网,朝对方当头罩下!

厉虎与人拼斗的经验丰富得很,也十分精明,眼见来人身手不凡,这五剑刺出并非求胜,只为了挡下他的去路。

如今各院之中的霹雳营弟子都已被惊动,只要有数息时间便能赶至近前,到那时这头戴布笠之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在几十支火枪的包围之下,也决计逃不了,不想被杀便只有束手就擒。

却听得那名布笠客发出一声冷笑,身形一闪,竟然从厉虎的剑网里穿越而出,已到了他的身前尺许之处!这一闪形同鬼魅,厉虎意料未及,连忙撤剑回守,布笠客却并不出手袭击,已从他身边直掠了过去!

此等变化,非但令厉虎惊骇非常,便是隔着一座院子瞧看的华不石,亦是吃惊不小。

要知厉虎刺出的五剑虽然并不凌厉,也非甚么绝招杀手,但却是十分严密的困敌招式,布笠客若是出手挡下一点也不奇怪,可这般全不格挡地迎面穿越而过,却是令人不可思议,便是方长生那种绝顶高手也未必能做得到。

从此亦是可见,那名布笠客的武功,实是比厉虎要高上不少!

眼见布笠客闯过了厉虎这一关,华不石便即料想后面的防守定然也奈何不了此人。果不其然,伴随着几声火枪的鸣响,那人越出了客栈最外一道院墙,毫发无伤地飞纵而去,瞬时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一番折腾,将整座瑞德祥客栈闹了个天翻地覆。片刻之后,厉虎和西门瞳带着数名霹雳营弟子回转到内院,却瞧见华不石站在院墙旁边的草地上,正对着一双足印发呆。

见二人进院,华不石才回过神来,问道:“那个人已走远了么?”

西门瞳道:“我们在客栈四周搜找了一遍,没有发xiàn

,想来他定已走远了。”

厉虎紧绷着脸道:“那家伙也不知练的甚么功夫,活象使妖法一般,我的‘青蟒剑法’竟然也挡他不住!”

华不石道:“并不是妖法,而是他轻功高明,身法移动太快,瞬时便从你剑网的间隙中穿了过去。若无这等轻功,他又怎能潜入到客栈内院来也无人察觉?”

瑞德祥客栈防卫森严,那布笠客却能来去自如,而如果不是先前华不石试药时雾气产生的异状,只怕根本发xiàn

不了此人。

厉虎道:“三师兄,那个家伙这般厉害,会不会就是你上回在怀庆城里遇到的那个戴铁面具的高手?”

第六百九十二章 足印

厉虎道:“三师兄,那个家伙这般厉害,会不会就是你上回在怀庆城里遇到的那个戴铁面具的高手?”

西门瞳略一沉吟,道:“好象不是。我所遇过的那铁面人身形高大魁梧,足有八尺以上,刚才那人我远远瞧见,至多不超过七尺身高,且有些瘦削,远不及铁面人壮硕。”

厉虎道:“他娘的,这回碰到的高手当真不少!看来这里还得多加派些人手防卫才行,再要被人家摸了进来可就糟糕啦!”

他眼光一转,瞧见了先前华不石一直盯着的那双足印,道:“这就是那家伙留下的脚印么,我过去瞧瞧。”

然而他还未及抬步上前,就听得华不石喝阻道:“站住,不要过去!”

厉虎一愕,问道:“老大,怎么了?”

华不石道:“那足印四周全是剧毒,你若沾上,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厉虎瞪大了眼睛,道:“不会吧,这世上哪有甚么毒连老大也不能解的?这脚印我怎么一点也瞧不出有何古怪?咦,那边草叶好象卷起来了!”

那一双踩在草地之上的足印看来本是十分普通,没有任何异状,然而就在厉虎说话的片刻之间,但见足印四下里的青草忽然蜷曲枯萎,一棵种在草地的牡丹花树,叶子也瞬时变成了黑色,纷纷坠落了下来!

方圆四五尺之地,竟仿佛是被一团无形的火焰烧过一般,瞬时成了焦黑颜色。眼见此景,厉虎不免瞠目结舌,实难想象世上竟有如些厉害之毒!

华不石道:“此毒之烈,触者立死,就连服用解药的机会都没有。厉虎,你速叫几名弟子,在距这脚印三丈处建起一圈木篱笆,将其围住,省得旁人不明所以地走近,徒然丢掉性命。”

到了现在,华不石也已明白了先前在屋里煮药试毒时,腾起的雾气为何会突然向窗口涌来。在那黄雾之中本是聚集了极强的解毒药力,而站在窗外窥视之人却身怀绝世毒功,这世上天性相克的物事之间,必会产生出某种感应,是以黄雾才会突生异变。

而即便是修liàn

毒功之人,若不是想要着意伤人,平素也自会收敛功力不至于外露,站在窗外之**概亦是因为感应到了屋内的药力,不知自觉之间激发起体内的毒功,才在草地上留下了如此剧毒的一双足印。

心里记起了煮药之事,华不石连忙转身快步走回了屋内。

房间里的雾气早已散去,那只大火炉虽还未曾熄灭,炭火却早已黯暗了下来。没了火力,那只铁锅里黑乎乎的药液也不再沸腾,只袅袅冒着少许热气,而铁架上的大瓷盅里,毒血重新变回了暗红颜色,已然开始凝结。

看到这些,华不石不由叹了一口气,心知被那名神mì

的布笠客这么一打搅,今夜耗费了不少气力的煮药试毒之举,可算是半途而废了。他一转头,却瞧见卜望畏畏缩缩地站在墙角,两眼发直,满脸皆是惊惶的神色,整个身体都不自禁地籁籁发抖,显然是害pà

到了极处。

华不石心中一动,想要出言询问,却忽听得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嚷之声,有**叫道:“喂!你们在干甚么啊?哎呀,怎么好端端把本店的门板都给拆了,这还有没有王法呀!”

听声音正是瑞德祥客栈的掌柜德叔。

华不石走出屋子,果然瞧见德叔带着两名伙计站在院中,正气鼓鼓地朝着几名的霹雳营弟子指手划脚,大叫大嚷,一旁的地上还摆着几块被劈砍开的门板。

原来刚才华不石吩咐建一道篱笆围住那双剧毒的脚印,这些弟子一时之间寻不到可用的木板,于是就地取材,把客栈各间屋子的几块门板给拆了下来。

德叔瞧见华不石出门,连忙走上前来,道:“华少爷呀,你们大晚上的不睡觉,一惊一诈地,还乱拆我店里的东西,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句话未曾说完,华不石却已沉下了脸来,打断道:“你问我?本少爷还想问掌柜你是怎么回事呢!你这客栈如此不安全,到了半夜三更有贼进来,若不是本少爷发xiàn

得早,也不知要丢掉多少银两!”

“有贼?”德叔一直在前面大堂,只听到后面有响动才匆匆赶了过来,那布笠客走得极快,他自然是没有瞧见,说道:“不可能啊!我们这瑞德祥可是老字号,周围大街上每晚都有人守更,哪里会进贼?”

华不石哼了一声,道:“本少爷还能诈你不成!刚才进来的那个贼人,我们这里几十人全都瞧得清楚,还有那边草地上的两只足印,便是他所留下的。”

德叔顺着华不石所指望去,顿时见到那双脚印四周草木枯萎的情形,不由得吓得脸色发白,道:“这……这脚印怎会这样?”

华不石道:“那贼人在此地施下了剧毒,才会有如此之象,此毒触者立死,本少爷一片好心,吩咐弟子建一道篱笆,将足印围住。你若是不信,不妨过去摸一摸,看看会不会死。”

只看那附近草木已变得一片焦黑,德叔早已经信了九分,哪里还敢上去触摸,苦着脸道:“可是……可是这屋子是本店的上房,院中围上这一大片篱笆,要等到何时才能拆啊?”

如今外面已有传说,德瑞祥客栈里住进了瘟神,如今再出来这么一大片篱笆围住一双剧毒脚印,以后再有人敢来住店才叫奇怪!

华不石却微微一笑,道:“此节掌柜的倒不必担心,此毒不去触碰,只要过上一年半载也就自行消散了,到那时候篱笆便也可以拆掉啦!”

一年半载?这篱笆要立这么久的时间,看来德瑞祥只有关门大吉了!

听了华不石之言,德叔只觉得如同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脚下一软,已瘫倒在了一名店伙计的身上。

※※※※※※※※※※※※※※※※※※※※※※※※※※※※※※龙马寺位于城中,乃是孟津本地最大的禅寺。

龙马寺又名“龙马负图寺”。相传远古有伏羲氏前来孟津一带,带领先民渔猎生息,画八卦,造书契,正人伦,结束了结绳记事的蒙昧时代,开创华夏文明的先河。古人为了纪念伏羲,刻下了数十块石碑记载其事,供奉于寺内。

龙马寺声名在外,香火一向不错,但是今日进寺来的所有香客,都只能在前面的天王殿和普佗殿烧香还愿,若还想往里去寺中最大的那座观音殿,必会被僧众拦下。

这些守卫的僧众并不只有原马龙马寺的和尚,其中还有不少是少林武僧。

无尘大师,圆光大师一行从嵩山少林寺前来孟津,抵达已有三日,他们当然不会去城里的客栈居住,而是投宿到了龙马寺中。这一行少林僧众共有近百人,龙马寺的主持方丈大智禅师与少林颇有渊源,论辈份还是无尘大师的师侄,所以少林众僧住进来自是没有问题。

此刻天已近午,观音殿外守卫森严,数十名名持着棍棒和戒刀的僧人,将整座大殿围住,决计没有人能不会他们发xiàn

而靠近。

大殿之内,正当中供着一尊观音菩萨的彩绘泥像,在莲花上端然而坐,法相庄严,佛像前摆着的香炉中,几根残香尚在冒着青烟。

此处自然没有椅子,仅有几十只**,是以殿中之人只能盘坐于**之上。而在此地的九个人,皆是此番讨伐“富贵盟”的各路首脑人物。

东首是无尘大师,圆光大师以及“少林派”两名“圆”字辈高僧圆真和圆德,而西首则是“罗汉门”的方长生,刘元鹤,袁溪,和另一位长老钟元昊,北首则是“恶狗门”的华不石和楚依依。

在南边主位,坐着的一个白眉老僧,正是这里的主人,龙马寺的方丈大智禅师。

这座观音殿本是不小,仅有九人坐在其中显得十分空阔,而殿外之人都在数十丈外,殿中的众人若非有意大声喊叫,从外面是肯定听不见的。

“方某听闻,昨天夜里华少爷的客栈有外敌潜入,可有此事么?”出言相询的是方长生。

华不石道:“方掌门的消息当真灵通,昨夜确有人潜进了本少爷所住的福瑞祥客栈,被发xiàn

遁走时,还与本门弟子动了手。”

“竟有此事?”圆光大师略感惊异,道:“华少爷的住处防卫定然森严,此人既能遁走,本事想必不弱。”

华不石苦笑道:“何止是不弱!此人武功高强,怕是不在方掌门之下,而且精通毒功,他昨夜若是要杀我,本少爷大概已经死了。”

听了此言,方长生的脸上亦是露出凝重之色,道:“方某只是听在城中巡视的弟子说,华少爷所住的客栈昨天夜里传出枪声,必有变故,却没想到竟有此等高手潜入到孟津城,莫非是魔道中的首领人物么?”

圆光大师道:“对方派顶尖高手入城必定有所图谋,不若我们组织一些人手搜寻城中各处,便是抓他不着,至少也可寻到一些踪迹线索。”

第六百九十三章 隐患

圆光大师道:“对方派顶尖高手入城必定有所图谋,不若我们组织一些人手搜寻城中各处,便是抓他不着,至少也可寻到一些踪迹线索。”

华不石道:“那人的武功虽然极高,却似乎并无太大的敌意,本少爷猜测,那人多半并非是魔道中人,若许只是凑巧到此城中的高人异士也未可知。”

圆光大师凝眉道:“会有这等巧合之事么?大智师兄久在孟津,可知本地有甚么武功绝顶的高人异士?”

他说话之间,目光望向盘坐于主位上的大智禅师。

大智禅师道:“老纳主持龙马寺多年,却也未听说孟津城中这等人物。不过既是隐世的高人,也必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为我等所知亦不为怪。”

如果是敌方的高手潜入了孟津城,当然应该全力搜索捕杀,以免留下后患,然而若是另外的高人异士,这般大肆搜捕之举却很有可能开罪了对方。现下白道诸派要对付魔道和“富贵盟”已然有些力量不足,自是不愿再另树强敌,徒生枝节。

是以此事颇难决断,过了片刻,无尘大师才开口道:“阿弥佗佛,对方既是绝顶高手,便是搜捕也未必能有甚么结果,以老衲之见,还是不可妄动,我们只须得加强防卫,小心一些便是了!”

这位无尘大师的辈份最高,亦是此行少林一方的主事者,他如此说,旁人也自不会反对。

方长生道:“好罢,此事就依无尘师叔所言。我们言归正传,袁溪,你把近几日来本门探得的敌情向大家讲说一遍。”

袁溪应道:“是。”

他轻咳了一声,道:“近日本门派出了一些轻功较好的弟子,到王屋山左近打探敌情。据他们的信报所知,‘富贵盟’的五十四家门派的一千余人,以及‘王屋派’的帮众弟子两百人左右,现今已全部集结于富贵山庄,对方在通往山庄必经的几处山谷及险要路径,皆布下了重兵防卫。另外虽然楚长亭日前被华少爷的高徒击杀,但豫境黑道其他几路山寨人马已聚集于一处名为‘刺马屯’的所在,距离富贵山庄仅有三十里。”

圆光道:“那些黑道势力,共有多少人?”

袁溪道:“据探报,刺马屯共聚有六股黑道贼寇,大约共七八百人。”

方长生道:“‘富贵盟’拉拢的五十多家门派,皆是一群乌合之众,便是‘王屋派’自家的帮众弟子中亦没几个高手,而黑道人马没有楚长亭统领,同样不足为惧,就凭现在我们在孟津城中的力量,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他略一停顿,道:“方某最为担心的,却是另外的两个隐患。”

圆通大师道:“方师弟可是在担心魔道作祟么?”

方长生道:“不错,这正是隐患之一。魔道中人神鬼莫测,行事手段之毒辣比黑道犹甚,实是极为可怕的敌人。如今我们所探知到的‘富贵盟’的力量中,只有‘王屋派’和被拉拢白道门派,却全无魔道的存zài

,他们现在隐藏于何处,实不能不防!”

他望向华不石,道:“华少爷以往曾与魔道有过交手,对此可有高见?”

其实不仅是“罗汉门”的弟子未探得魔道的消息,便是“千花坊”遍布于豫境的耳目这些日子全力打探,亦是未能找到魔道中人如今藏在哪里。卓漪玟、云将、雾影和那个神mì

的铁面巨汉自从当日在怀庆城露过一面以后,就好象是忽然消失了一般。

华不石道:“魔道既有意要图谋豫境,在本地应当会不少人手和力量,只是他们一向神出鬼没,如今着意隐藏不出,我们也就没这般容易能找得到。不过我料想只要攻打富贵山庄的战事一起,他们势必就会出现,到时候我等方能随机应变,设法对付。”

虽然有一股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存zài

,实是心腹大患,但是在魔道中人既未露面,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应对之策。

圆通大师道:“看来对于魔道,也只有以不变应万变之法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道:“不知方师弟刚才所说的两个隐患中,第二个是甚么?”

方长生道:“第二个隐患,便是官兵。”

圆通道:“如今张宗衡不是追剿义军人马已去了晋境,河南本地州府的官军应当不致与我们为敌,还有何可虑?”

方长生道:“张宗衡的人马虽是不及回来,可据探报得知,左竣花的侄儿左良玉,已统率着两千官军马队西行兼程而来,不日便会赶到王屋山,想来定是要对我们攻打富贵山庄不利。”

如今“罗汉门”和“少林派”一方,在孟津城聚集了九十余家门派,两千多江湖豪杰,若以战力而论,倒并不弱于左良玉的骑兵,然而他们毕竟全都是白道门派,至少在表面上须得遵守王法,谁都不敢公然与官军对抗,否则便有可能背上杀官造反的罪名。

听了方长生之言,圆通和无尘等人皆是皱起了眉头。

却听得华不石道:“官兵一节无须忧虑,如若方掌门和无尘大师信得过华不石,左良玉和他那两千马队,就交给本少爷来对付好了。”

自从得知了左良玉率军赶来的消息,方长生这两日夜不能寐,也未能想出可行之策,此时华不石自告奋勇愿意一力承担,却颇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凝眉道:“华少爷可有把握么,需yào

调配多少人手相助?”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本少爷向来不做无把握之事,至于人手嘛,只须在与本少爷同来孟津的那四十余家门派当中挑选两三百人便可。”

之前分兵三路前往孟津,“罗汉门”和“少林派”所统领的人马方是主力,与华不石一道从黄河水路而来的门派,人数虽然众多,其实却皆是一些无甚实力的鱼腩。这些人就算都给了华不石,对攻打富贵山庄的大计也无甚影响。只不过就凭这些门派里的几百人加上“恶狗门”的力量,实难想象能抵挡得了左良玉的两千官军精骑,方长生心中不由得有些犹豫,扭头望向一旁的圆光大师。

圆光大师一张圆脸之上却并无忧色,道:“阿弥佗佛,华少爷智计高明,想必会有对付左良玉的良策,贫僧以为将此事交予华少爷定无所碍。”

方长生这才点了点头,道:“好罢,那四十余家门派中人,华少爷可以任意挑选,我再让刘师弟和袁溪跟随相助,只要能拖住左良玉的人马,不让他们破坏我等的攻打富贵山庄的大计,方某便为华少爷记一大功。”

方行生要让刘元鹤和袁溪同去,当然还是因为对华不石并不十分放心。然而经过了桃花峪之事,刘元鹤对这位大少爷的阴险可恶已深有所感,此时听方长生说,又要派自己跟随此人,脸色不由得一白。

华不石瞥了刘元鹤一眼,笑嘻嘻道:“有刘长老和袁少侠相助,华不石自是求之不得。方掌门无须多虑,本少爷管叫左良玉怎样来的,就怎样退兵回去,决计阻扰不到我们与‘富贵盟’的这一战。”

阻截官军之事既然有华不石承担,大殿内的众人随即开始议论如何攻打富贵山庄。

经过这些日子的侦察,“罗汉门”派出的斥候早将“富贵盟”的防卫力量和高手的分布探察得甚为清楚,且绘出了王屋山的地形详图。

正如方长生之前所说的,以“少林”和“罗汉门”,以及数十家白道门派的力量,对付对方明面上的人马实是绰绰有余,尽管“富贵盟”可以利用地利防守,但就是要强行攻打也应当不致于太困难。

没过多久,众人便已讨论出了结果,方长生和无尘大师根据众人的意见制定出了详尽计划,拟集中力量直捣对方的老巢富贵山庄,而除了强攻的主力之外,关于支援、回护、传信等事宜亦是做出了妥善的安排,最终定下五日之后,各派人马一同从孟津城出发,这场豫境江湖两大联盟势力之间的决战,也将在五天之后正式打响。

※※※※※※※※※※※※※※※※※※※※※※※※※※※※※※方长生和无尘等人五日以后方才出发,华不石却并不能在孟津城里再留五天,因为他还得先行设法阻截左良玉的官军马队。

华不石未做耽搁,只花了半日时间在城中的鱼腩门派中挑选出三百人,再带上刘元鹤、袁溪,一起出了孟津城。西门瞳,厉虎率青云卫霹雳营随同而行,只有俞千里重伤未愈,不宜征战,被这位大少爷留在了城里养伤。

一行人向东而行,经过两日的赶路,抵达了断龙峡。

王屋山脉东依太行,西接中条,北连太岳,南临黄河,是中原九大古代名山之一,亦是道家的圣地。“王屋派”和富贵山庄,皆是位于山脉南麓之上,黑道人马所聚集的刺马屯,则在西面,而左良玉的马队自东而来,显然是想要与“富贵盟”、黑道共同形成犄角之势,合围夹击攻打富贵山庄的白道人马。

第六百九十四章 拦路打劫

王屋山脉东依太行,西接中条,北连太岳,南临黄河,是中原九大古代名山之一,亦是道家的圣地。

“王屋派”和富贵山庄,皆是位于山脉南麓之上,黑道人马所聚集的刺马屯,则在西面,而左良玉的马队自东而来,显然是想要与“富贵盟”、黑道共同形成犄角之势,合围夹击攻打富贵山庄的白道人马。

华不石的打算,便是在东麓之外的断龙峡,阻截官军马队。

王屋山并非那种奇险挺拔的山脉,除了主峰天坛峰甚是陡峭,大多数的地形皆是不算太高的山峦和丘陵。

断龙峡的名字虽听来颇有气势,其实却只是一座十分普通的峡谷。数百丈长的谷地,既不算深,两侧的山坡也谈不上有多么险峻。

断龙峡北侧的山峦状如弯眉,是以名为黛眉山。

华不石就站在黛眉山的山顶,在他身边除了西门瞳和楚依依,还有杨嗣昌。大白狗公主则蜷身蹲在这位大少爷的脚下,正悠闲地摇着尾巴。

他们所在之处,正位于树林的边缘,居高临下视野极好,且有树荫遮蔽,从远处不易被人发xiàn



此刻华不石正手搭凉棚极目眺望,看的却南北两侧的山坡上,二百余各派群豪就埋伏在那边的草丛中。

“此处的地形,实非打伏的理想所在,杨先生选择在此处伏击左良玉,想来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吧!”

华不石的话似乎颇有些矛盾,杨嗣昌听到却哈哈一笑,道:“嗣昌承华少爷如此信任,将阻截左良玉的谋划之责相托,又怎敢不竭尽全力?”

他略一停顿,道:“左良玉久经战阵,擅于用兵,我们若在奇险之处设伏,他必定心生警觉,不会入彀,只有选这么一处看起来不会存zài

威胁的地点下手,他才有可能中计。”

华不石凝眉道:“左良玉既擅于用兵,为人又十分机警,嗣昌先生何以认为他会这般容易就上当呢?”

杨嗣昌道:“左良玉冲锋陷阵极是勇猛,曾在北境辽东宁远立有不少战功,智谋和武力兼备,实是一个难得的将才,只可惜他却并非是帅才。此人天性狂傲,对功名私利看得太重,行事又骄横跋扈,刚愎自用,会因一时意气用事因小失大,辨不明形势,当年亦是因此而遭贬官,是以嗣昌料想只要略加激将,他就必定会疏忽上当。”

华不石对这位杨小官人颇为信任,若没有杨嗣昌毛遂自荐,他日前也不敢把阻截左良玉大队人马的事情一把包揽过来。

而此时听了杨嗣昌所言,他心下又是一动,所想的却是杨嗣昌对左良玉的优点和缺陷都能信口道来,想来对当今朝中的其他文臣武将亦十分了解,这必定是花费过不少的心机和工夫研究方能够做到。由此足见这位杨先生虽被罢了官,却是胸怀大志,绝不会甘心一直沦为草民。

华不石道:“嗣昌先生能知已知彼,实是难得,只是先生何以算定左良玉失了随军的粮草就只有撤兵一途呢?他奉钦命前来豫境剿匪,便是军中无粮,只要向附近的府县衙门征调索要,应当也不会太难吧?”

杨嗣昌微微一笑,道:“华少爷胸中所学包罗万象,兵法与医道尽皆精通,见识亦非嗣昌能及,只是对于官场上的事,想来并不熟悉。”

华不石道:“先生见笑,小可确是只了解一些江湖中的事情,对于官场可谓一无所知。”

杨嗣昌道:“左良玉乃是‘东林党’人,而这豫境之中的各州府县的文官武将,却绝大多数都属‘五王党’,往日皆为嗣昌的同僚。前几日嗣昌已拜访过孟津县令,又给济源、陕州的主事官员去过信函,把此情详加告知,他们自都会有所准bèi

,便是左良玉搬圣旨出来,要想从他们那儿得到粮草供给也是难能!”

华不石道:“哦?难不成这些官员还敢违抗圣旨么?”

杨嗣昌笑道:“公然抗旨自是不敢。但是华少爷有所不知,当今朝廷,只要在地方上为官者,最先要学会的本事便是假造业绩,混淆钱粮帐目,就算他们手上当真有几万石粮草,也可以在帐目上做得连一粒粮食也不剩,左良玉索要时,他们只须把帐本拿出,便可以无粮为由不给了。”

“这等事情,在官场上本是毫不奇怪。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不要说左良玉只是一名五品的总兵,便是那明宣大都督张宗衡,官居正三品,带领着近十万人马在豫境数年时间,也未能剿灭李自成等诸路匪患,同样是因为处处受到制掣,粮草军器供给难有保障之故。”

对于朝廷中三党之争,华不石早先已听楚依依说起过,但他却不知dào

党系争斗的作用竟会如此之大,为了打压对立的党派,地方官员对军备要务也能假造舞弊。不过想到当日卓漪玟命江湖门派撤出怀庆,不惜舍弃整座城池给义军,只用以打压河南巡抚范景文,这等事情似乎也就是理所当然了。

杨嗣昌道:“左良玉统带的两千人马,皆是重甲精骑,对粮草的消耗不下于五千步兵,只要断掉他的粮草供给,他便是再勇猛,除了撤军也别无他法。”

却在此时,只见楚依依伸手一指,说道:“快看,官军的马队来了!”

众人循着她所指的方面望去,但见断龙峡外的极远之处,果然冒起了一阵尘烟。

那尘烟最初只有若隐若现的一缕,逐渐越来越大,接着无数黑点出现在了地平线上,正是列队行进的重甲骑兵。片刻之后,已能瞧见队前所打的一面杏黄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左”字。

望着渐渐驰近的官军人马,华不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凌厉的光。就是这些人,当日在碧萝山上残忍地杀害了上万流民,小宁宁一家人也都死在了他们的手下,想到此处,华不石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忿愤和仇恨!

杨嗣昌就站在华不石的身旁,立时便已瞧见这位大少爷脸上神色的变化,忙道:“华少爷,以我们现下的兵力,实难与他的大队精骑相抗,今日之战只是为了阻退左良玉驰援富贵山庄,决不可以硬拼,还请华少爷以大局为重,依计行事。”

听了此言,华不石的脸色才平复了下来,道:“杨先生放心,华不石自当明白,不会意气用事的。”

只见官军马队渐渐驰近,向断龙峡开进过来,虽隔着数里远,华不石等人亦能听得马蹄踏地发出的“隆隆”之声。

杨嗣昌道:“果然不出所料,左良玉随军带了不少粮草,至少有五六千石。”

此时已能看得清楚,官军的马队,是以五百骑兵开道,中军有千骑之多,而后队亦有五百余骑。在中军和后军之间,有五六十辆用骡马拉着的大篷车,上面所装的大多是布袋装着的粮食和成捆的草料,以及一些军器辎重。

那面“左”字大旗位于前军,旗下十余名精甲骑兵拥着一名大将。可瞧见此人身高七尺,身上一袭火红战袍,肩披乌金甲,骑一匹高大的五花战马,鞍辔鲜明,兵器环上挂着一柄九环大刀。虽距离太远辨不明相貌,却能看出他脸上无须,年纪不大。

这名将军无疑便是号称“辽东第一猛将”的左良玉了。

一般身为兵马主将,大多都会坐镇中军,左良玉却领着亲兵驰行在前军之中,亲任先锋,足见此人的勇武与众不同。

马队行至峡谷前方,只是稍作停顿,便即继xù

向前开进,朝谷中驰行而来。

断龙峡谷地甚宽,两旁的山势也不算险峻,并不适合伏击,在左良玉这等有经验的战将眼中自是一目了然,是以号令人马继xù

前进。

然而,就在这不适合伏击的所在,却偏偏有人埋伏。前队人马进谷未行出二十丈,忽听见“咻”的一声,一支响箭飞射而来,插在了道路正中央。

即后便是一阵“叮叮噹噹”的敲锣声响,只见从道路两旁的山石和树丛后,竟驰出四五十名骑者来,拦住了官军人马的去路。

马贼?开什么玩笑!

响箭示警,鸣锣现身,这倒是黑道马贼剪径打劫的标准排场,只不过在此时此地出现,就连左良玉也不禁为之一愕。

这可是两千正规的精锐骑兵,而不是走单帮运货只有几辆大车的镖行客商,哪里跑出来的马贼竟如此不开眼,连大队官军也敢打劫!

四五十骑,对于劫道的马贼来说倒也不算少,不过要和面前黑压压的官军重骑相比,简直就好象是几只蚂蚁。而这些拦路的马贼虽也都是黑巾蒙面,手中各持着兵器,但见他们身上的盔甲却大多残缺不全,有的只有上身没有下身,还有的干脆只套上了一只臂甲,显得颇为寒酸。

当先是一名身形魁梧的大汉,手中持着一大一小两只钢环,显然是这群马贼的首领。只见他提着缰绳高声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管杀不管埋!”

第六百九十五章 追兔子

当先是一名身形魁梧的大汉,手中持着一大一小两只钢环,显然是这群马贼的首领。只见他提着缰绳高声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管杀不管埋!”

竟然还真是打劫的,而且还喊出这等老掉牙的经典切口,左良玉听见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官军队前的一名把总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阻拦剿匪大军行进,不要性命了么!”

那贼首大汉道:“本大王乃是‘豫境黑道盟’总瓢把子楚长亭,他的亲兄弟楚短台是也!你们快些把买路钱交出来,每人五十两一文也不能少,如若不然,本大王便带领黑鹰骁骑把你们这些狗官兵全都送去见阎王!”

楚长亭的兄弟楚短台?左良玉听得又是一愕。

楚长亭是豫境黑道之首,左良玉也曾听人说过,亦是知dào

他麾下有五十名黑鹰骁骑,凶名昭著,而桃花峪一战楚长亭被杀只是几天以前的事,消息还未传到左良玉的耳中。

此番左良玉率军驰援富贵山庄,他叔父左竣花在信函之中曾提到过,黑道的“天下盟”乃在自己一方的助力,却没想到在此处跑出了一个拦路打劫的楚短台,居然自称是楚长亭的兄弟。

在数百丈外的山顶上,华不石等人亦在瞧看着山下的情形。

楚依依不禁格格娇笑道:“让刘元鹤假装山贼首领,这等坏主意亏公子能想得出来!还有叫那些白道中人扮黑鹰骁骑,连盔甲也不齐整,左良玉定能看出破绽来。”

华不石微笑道:“刘长老武功高强,身材又彪壮,假扮贼首实是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这事出得仓促,我上哪里找得到这许多套重甲,只能随便凑合一下了。反正只要当众报出了楚长亭和黑鹰骁旗的名号,让这许多人听到,管他左良玉怀不怀疑,总也能让‘黑道盟’来替咱们背这黑锅就是。”

杨嗣昌亦是笑道:“左良玉向来争强好胜,自翊为当朝的第一猛将,今日在此被一群黑道草寇打劫,吃上一个大亏,日后回到京师想来也羞于对别人讲说,我等也就不至有后患了。”

山谷之下的左良玉自是听不到杨嗣昌对他的评说,只一挥手,喝道:“黄把总,带二十名骑兵过去,把这些草寇赶走!”

若是在平日,左良玉自会挥军而上,把这群胆敢拦路的马贼杀个一干二净,只不过今天一来急于赶往富贵山庄,二来听到对方自称是楚长亭的兄弟,真假姑且不论,倒也不便于赶尽杀绝。

在他看来,这群连盔甲都不齐整的蟊贼,派出二十名精骑足以让他们尝到厉害了。

不过这一次左良玉的判断却是大错,这群马贼固然衣甲不整,模样寒酸,但实力却决计不弱。

那黄把总应声遵令,立时点了前队的二十名重骑,吆喝着冲杀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们刚冲至那一群马贼的近前,但见那贼首一声厉啸,从马背上纵起到半空之中,手中铁环挥出,已砸到了那个姓黄的把总的头顶!

刘元鹤乃是堂堂“罗汉门”的长老,豫境白道的成名英雄,这次却要扮成马贼做这剪径劫道的小贼勾当,内心自是羞愤难当。先前华不石提出时,刘元鹤一度坚决不干,但那恶狗少爷把掌门师兄方长生的嘱咐搬了出来,声称若不如此就不能阻截住左良玉的人马,加上袁溪的苦口劝说,他才总算勉强答yīng

下来。

先前的那段切口,刘元鹤完全是依照华不石所教一字一句硬背了下来,虽然张口说出,却也感到极是窝囊。此刻见那黄把总带着一队骑兵直冲了过来,他顿时把一腔的忿怒,全都发泄在这些官军的身上。

刘元鹤平素不用兵器,双环在他使来极不顺手,但以他的浑厚内力和武功修为,无论用任何兵器都威力不小。这一式凌空飞击气势惊人,那黄把总只不过是个官军中的一个低阶将领,又哪里能抵挡得住?

闷响声中,双环已同时击中了脑门,镔铁头盔被砸得瘪了下去,黄把总连一声叫唤都未来得及喊出,当即就被打落马下,没了性命。

此时其余的官军也已冲到了近前,但见那四五十名盔歪甲斜的马贼,也各提着兵器迎了上来。这些“马贼”皆是从数十家江湖门派的群豪中挑选出来的好手,武功俱是不弱,就算斗不过顶尖高手,要对付这些官军骑兵却还是绰绰有余。

兵刃交击,惨呼连声,片刻之间,二十骑官兵就纷纷被打下马来。冲在最后的一名官军骑兵见势不妙,连忙拔马往回逃,从他身后却忽然飞来了一道寒光,正是刘元鹤把一只钢环投掷而出!

钢环正中后心,那名骑兵惨叫一声,被环上所蕴的巨力击得得马背上向前飞出两丈有余,才“砰”地一声扑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眼看着这名骑兵被击杀在自己的马前,左良玉的脸色已气得一片铁青。他自也看出对面这伙马贼都身具武功,并不是外表看上去那般不堪,但是对方终归只有四五十人,竟敢在他的两千大军面前公然逞凶,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到了现在,他哪里还管对方是不是楚长亭的兄弟,厉声喝道:“前军将士听令,列楔形冲锋,击杀马贼!”

这断龙峡两旁都是山坡,中间的空地却宽达十余丈,骑兵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冲锋。

刚才实是太过轻敌,那二十骑未列阵形便乱冲上去,以至被对方所乘吃了大亏。左良玉的前队人马共有五百骑,重骑兵列阵冲锋的威力非同小可,那伙马贼即便是个个都武功高强,也决计抵挡不住。

果不其然,马贼们见重骑冲来不敢应敌,立时纷纷调转向山谷内逃走,跑得比兔子还快。左良玉哪肯放他们遁走,高声喝令前军追击,五百铁骑直冲而前,尾随着马贼们追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出马追兔子的大戏在峡谷中上演没多久,却又发生了变故。大队重骑冲到峡谷中段,只听得一阵响亮的铜锣声响,峡谷两侧的山坡上喊杀声大作,无数石块圆木砸了下来!

竟然有埋伏!

谷地之内的山坡并不陡峭,本是并不适宜伏击,然这些圆木和石块顺着山坡滚下来,声势亦是不小,冲到坡下的官军骑兵纷纷提缰策马闪避,一时之间,阵势也不免一阵混乱,人马皆被被阻在的山谷之间。

而早先在逃的那四五十马贼,此时竟又调转马头驰了回来,他们并不直冲向官军阵形的坚实之处,而是从两旁已陷入了混乱的骑兵身旁掠过,趁乱厮杀,转眼又砍倒了十余名兵士。

左良玉并未随军一同冲杀,却在队伍的后方看得很清楚,两旁山坡上其实也就各自埋伏了百十来人,将早已准bèi

好的擂石滚木推下山坡。这些人先前都藏身于草丛里,此刻现身出来,全都用黑布蒙着面孔,亦是黑道山贼的装束。

“丙队,戍队听令,从两侧迂回,冲上山坡杀灭埋伏的贼人!”左良玉吼道。

因为山坡并不陡,马匹虽难以全速冲次,却也可以爬得上去,左良玉所点的两队官军各有一百骑,听到了号令后立时各自策马向山坡上包抄了过去。

山坡上的山贼一样是属兔子的,眼见官兵包围过来,大叫着“风紧,快扯啊!”,纷纷转身逃走,且逃得极快。等到官军骑兵冲到坡上,他们早已遁出百十丈,钻进了后方的树林,而山坡后的树林颇为茂密,重骑兵想要进入却是难能。

没有两侧的埋伏袭击,谷地中央的官军骑兵也终于有机会集结起来,然而等到他们收拢队伍,再度列好阵势,那些骑着马的山贼却也都调头逃了。

山谷中的混乱持续了盏茶时分,官军骑兵被击杀三十余人,伤了二三十人,还有几十匹战马被滚木石块砸伤,对于两千大军来说,这点伤亡虽不算严重,却是实实在在的锐气尽丧。

眼见着这一切,左良玉如同吞下了一肚子火炭,整个人都要被这怒火弄得爆zhà

开来。他自翊勇猛擅战,便是当日在辽东与满清铁骑交锋,也没有吃过这种闷亏,而更可气的是那些山贼得了便宜便走,竟没有损失一个人!

此番奉旨领军来豫境剿匪,左良玉原本认为要打的不过是一群泥腿子的庄稼汉,根本不值一提,却没想到首战拿下了碧萝山寨之后,就莫名其妙地损失了三百重骑,直到现在也不知dào

袭击者是谁。

当日那一战他并不在现场倒也罢了,今天乃是他亲自统领大军,却仍是被一群山贼弄得损兵折将,挨打吃亏颜面尽失,此事要是传扬到京师,还不定会被别人看笑话,那“大明第一猛将”的名号也就算是撤底砸了!

正当左良玉在咬牙切齿的时候,只见一名兵士纵马驰到近前,禀告道:“左将军,在前面道路中间发xiàn

一段木头,上面写了一行字。”

第六百九十六章 烧粮

正当左良玉在咬牙切齿的时候,只一名兵士纵马驰到近前,禀告道:“左将军,在前面道路中间发xiàn

一段木头,上面写了一行字。”

左良玉道:“写的是什么?”

那名兵士道:“那字写的是……那个……很是不堪,还是将军自己去瞧一下吧!”

见兵士支吾说不清楚,左良玉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提马而前,来到了前队,果然瞧见在道路中央,竖着一根粗大的圆木,一侧的树皮已被削去,在白花花的树干上,用红漆写着一行字:

“第一猛将,狗屁不如,兵多而败,无能至极,送你裙子,换过回家”

而落款赫然便是那个马贼首领“楚短台”,在这根圆木下,还摆了两件肥大的裙衫,花花绿绿颜色,正是老大妈所穿的亵衣样式。

左良玉目眦欲裂,翻手拔出了兵器环上挂着的九环大刀,横出一刀砍去,只听得“咔嚓”一声,将那根一人环抱粗的大圆木砍成了两截!

“各军听令,列阵追击,决不能放走了那伙马贼!”左良玉的喝令几乎是在嘶吼。

相隔百丈,山谷下再大的嘶吼声山顶上也听不到,但是左良玉拔刀砍木的行动,华不石和杨嗣昌等人却都瞧得清楚。

随后只见官军骑兵迅速集结成了冲锋阵形,左良玉一马当先率军向“楚短台”那伙马贼逃走的方向追击了过去。

“嗣昌先生的妙计果然奏效,左良玉已经入彀了。”华不石道。

杨嗣昌道:“左良玉虽然已被激怒,但他毕竟久经战阵经验颇丰,只率前军和中军追赶敌人,却将后军留下来护卫粮草,现在此计是否成功,就要看华少爷麾下人马的本事了。”

华不石笑道:“此节倒可以放心,只要将左良玉的大部人马引开,剩下的几百骑兵不足为虑。倒是日后杨先生再度入朝为官,与左良玉同殿称臣时,若他知晓了今日之计是先生所出,只怕难以善罢干休。”

杨嗣昌道:“当今朝廷里的武将大多都不擅征战,左良玉实是难得的将才,可堪大用,只是他过于骄傲自大,性格之中尚有缺陷,若要成大器,经此一败倒未必就没有好处。至于他日后得知怪我,这本是各为其主的争斗,嗣昌却也不惧他。”

听了杨嗣昌之言,华不石心里却不由得一动。杨嗣昌本是被罢了官赋闲在家的人,此番随着华不石这一干江湖人远道前来王屋山,又如此热心地献计出力,对付左良玉的人马,应当并非只为了感谢华不石借屋之恩。

这位杨先生本是“五王党”人,与左良玉和富贵山庄的背后的“东林党”乃是死敌,看来此番“罗汉门”和“少林派”讨伐“富贵盟”,也并非单纯的江湖之争,亦有当今朝廷中党争的影子。若没有“五王党”在暗中支持,杨嗣昌就算从前官位不低,现下却已是无官无职之身,又岂能单凭几封书信便使各州府县的官员都听命行事?

华不石内心念头转动,脸上却笑嘻嘻的没有表露出半分。

楚依依道:“公子,时机已至,我们是否该当发动了?”

华不石向峡谷中眺望,见左良玉率领千余人马已然追远,而谷地里只有后军五百骑兵,以及五六十辆载运粮草的大篷车。他当下道:“好,传令发动伏兵,一举烧毁粮车!”

一支响箭“咻”地射来,插在了谷地里的粮车前。

守卫粮车的官军骑兵抬头望去,却见从山坡上的树林之后,不知何时又钻出了一两百山贼。刚刚赶跑了一拔,立kè

又来了一群,这荒山野岭的鬼地方还真是盗贼成堆!

但见着这一群新出来的山贼虽也都是黑巾蒙面,却一个个身形彪壮,腰挎着长刀,身后还斜背着长长的牛皮套,装备齐整,看上去比起先前那群盔甲残缺的家伙要强得多。

这些山贼都是霹雳营的弟子所扮,只因为要藏身在密林之中,是以没有骑马,俱是步行。

官军骑兵立时做出反应,五百人迅速移动,将篷车队围在中间,而烟火信号也朝空中放了出去,向左良玉通报受袭。指挥后队的将官行事颇为谨慎,面对这一两山贼,虽然五百骑兵占有人数上的优势,他却并不打算主动出击,而是先行护住粮草,等到左良玉的大队人马回来再做打算。

这本是万无一失的应对之法,左良玉率大军出击追杀那伙马贼走的并不太远,应该很快就能回来救援。这伙山贼就算再厉害,要在这片刻时间内突pò

五百骑兵的列阵防卫夺下粮车,也决计不可能做得到。

只不过这等死守之策,早就在华不石的意料之中,也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

只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声响,那些山贼竟从树林里拖出了十来辆投石车来,又搬出了许多酒坛大小的陶罐装上,点燃引信投射了过来。

这些投石车和火罐,正是当初为对付楚长亭的黑道水寇而准bèi

的,在黄河上没有用完,在这里又派上了用场。

投石车的射程足有五十丈,且摆在山坡上居高临下,正好能够从山坡上投中粮车,一轮投射过后,已有四五辆粮车被击中烧了起来,另有几只火罐虽未投入篷车,砸在地上也燃起了一片大火!

官军大惊,不少兵士连忙跑到篷车前去救火。然而那些陶罐中所装的黑油乃是极易燃烧之物,而这山谷里根本无水,火既已燃了起来又哪有那么容易扑得灭?

第二轮火罐射出,又有数辆粮车着起了火。喝令之下,官军骑兵已纷纷策马向山坡上爬了上来。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如若再列阵死守,听任山坡上的投石车发射火罐,兵士救火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山贼放火的速度,那些粮草铁定要被烧光。官军的指挥将官想必也明白了这一点,是以立时下令骑兵进攻坡上的山贼。

那群山贼见骑兵攻来,顿时把身后背着的牛皮套中之物取了出来,竟全都是锃亮的火枪。一阵“噼噼啪啪”的枪声响起,山坡上阵阵白色的硝烟升腾,坡下的官兵马队,顿时就倒下了一大片!

若是在平地上,数十丈的距离骑兵只需数息时间便能冲至,但眼前却是一道山坡,虽然并不十分陡峭,马匹却也无法向上冲锋,只能慢慢地往上爬,大队骑兵也就变成了对方射击的活靶。

而坡上那些山贼那整以暇,射过一轮之后又重新装弹,第二轮枪响过后,又有三四十名骑兵栽落下马。

指挥坡下官军的将官乃是一名六品千总,此刻瞠目结舌,伸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是实。投石车也就罢了,对方竟然有这么多的火枪!从什么时候起,山贼竟然也有如此精良的武器,比正规官军的装备还强得多!

火器在大明朝的军队中已多有使用,并不算希罕,但是大多数军队中的火铳皆是十分粗陋,威力还不及普通的弓弩,基本属于鸡肋之物。真zhèng

装备有高级火器的部队,在明军之中只有神机营,而神机营长期驻扎于京师,属于当今皇帝的御林军,其配备的火枪皆是从西方国度购入,花费了巨额银两。

同属于驻守在京畿的兵马,这名千总将官自然知dào

神机营,也曾见过他们的装备,然而在他看来,便是神机营的火枪,射程和威力似乎也及不上这些山贼所持!

相隔数十丈之远,所发射出来的枪弹就能轻易穿透重甲击杀官军骑士,这还是山贼么!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也只有强攻上山坡一途!

左良玉麾下的人马终究官军中的精锐,在号令之下冒着弹雨向上攀爬,经过四轮火枪齐射,付出了一百多骑的代价,终于攻到了山贼的近前,与那十余架投石车相距仅有十丈。

然而这十丈距离,却是遥不可及。

手持火枪的山贼迅速后撤,却有四五十名身穿青衣,手持长剑的贼人从后面蹿出,立时与官军骑兵动上了手。

他们以青布蒙面,看不见相貌,七人为一组结成了剑阵,除了青云卫还会有谁?

“青云剑阵”的威力,便是楚长亭那样的顶尖高手也难以突pò

,如若数百官军重骑在平原上结阵冲锋,或许还能对剑阵构成一些威胁,如今爬在半山坡上,座骑的优势全然不能发挥,实是难以冲得过青云卫的阻击。

剑阵一成,四十九名青云卫穿行蹿跃,所使出的的正是阵法之中最擅群攻的“星罗式”,只在片刻之间,冲进阵中的官军骑兵就被刺翻砍杀了四五十人,其余的都已不敢再行上前。

即便是精兵,也是会怕死的,冲到这等森严的剑阵当中实是九死一生,再勇悍的兵士亦难免畏惧。

百丈外的山顶上,杨嗣昌瞧看着山坡上的战事的进展,慨然叹道:“华少爷的门下当真是本领不凡,以这数十名弟子结成阵法,足可以当得了千人之威!”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嗣昌先生过奖,此阵能挡住重骑,不过是借助了地形之利,如若当真到了千军万马的战场之上,这区区百十名弟子,仍是不值一提的。”

他朝着山下望了一眼,道:“战局已定,左良玉回来以后发xiàn

粮草被烧,多半会大举搜山,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走一步吧!”

第六百九十七章 遭袭

官军骑兵强攻了一顿饭的时间,也未能突pò

“青云剑阵”,倒下了数十人之后,兵士们开始畏缩不前,便是坡下千总将官拼命呼喝,也没有多大的作用。

终于,山贼们开始陆续撤tuì

,先是那些投石车被拖进了树林,然后是手持火枪的贼人,也纷纷逃入林中,最后走的则是青衣持剑的家伙们。这些人身法极快,显然都习练了轻功,一声呼啸便即退走,几个纵跃便在茂密的树丛后消失了踪影。

大队官兵骑兵总算攻上了山坡,然而坡下的那名千总指挥将官却是欲哭无泪。他很清楚这些贼并非抵敌不住才逃走,而是因为已达成了目的。就在刚才双方交战之时,那十余架投石车已投掷出数百只火油罐,这位千总将军身后早就变成了一片火海,那五十辆载运粮草锱重的篷车全部都着了火。

不久以后,左良玉急匆匆地率军赶回,瞧看到谷地中央一群伤损累累的人马,以及已变成了灰烬,仍在冒着残烟的大车,直气得暴跳如雷。

“搜山!给我搜山!一定要把那些贼人找出来!”他嘶声吼叫道。

那群山贼早已遁走,此时再搜山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左良玉自也是知dào

,不过吃了这么大的亏,粮草被烧得一干二净,除了搜山这等泄愤之举外,再没有其它的办法。

当左良玉气急败坏,大叫大嚷时,华不石和杨嗣昌一行人已经远在十五里之外。

此处是黛眉山的后山,山高林密,只有一条土径可供通行。五人皆骑着马,穿行于山路之间,不时要挡开从旁边伸出的树枝。

“前面那片林子就是了,看来好象刘元鹤他们已经到了!”驰行于最前的孟欢道。

“刘元鹤引左良玉的人马兜一圈便可过来,自应当比我们要快。”楚依依道,“霹雳营和青云卫要拖着那些投石车,恐怕还得慢一些。”

在布设火烧粮车的计策时,华不石便与众人约好,事成之后所有人马都到黛眉山后的这片树林集结。这个地方位于群山之中,甚是隐蔽,距离断龙峡谷足有十五里地,左良玉就算大肆搜山,一时之间也搜不到这里来,应当十分安全。

进了树林,果然瞧见两百余名白道群雄都已到了,刘元鹤,袁溪也在其中。见到华不石一行人进林,大家皆作揖行礼。

一举烧毁了左良玉所有的随军粮车,所有各家门派的人手弟子完全没有折损,这一仗可算得上打得漂亮之极。众白道群豪俱是兴高采烈,十分高兴,在人群之中,唯有刘元鹤沉着一张脸,大概是对于装扮成“楚短台”的事依然有些耿耿于怀。

“伏牛派”的掌门纪雄迎上前来,抱拳说道:“华少爷辛苦啦!”

先前众人都依计而行,唯有华不石这几个人一直在山顶上观望战局,可谓是清闲得紧,眼见纪雄如此客气,华不石连忙回礼道:“不敢不敢,纪掌门辛苦。”

纪雄摆手道:“此战大获全胜,全是华少爷和杨先生的计策之功,我们这些人不过是跑一跑腿而已,哪里敢道甚么辛苦!”

他“嘿嘿”笑了几声,又道:“不过我看那左良玉所带的人马甚多,虽然失了粮草,也未必就一定会撤军,不如咱们在这山里留下来观望上几日,待能确认他们撤兵走了,我们才回去,若他们不撤,我们再设法阻截,华少爷认为如何?”

这纪雄如此仔细,对左良玉是否撤走关心有加,倒令得华不石微微一怔,然而念头一转,这位大少爷已明白了纪雄所打的算盘。

粮草被烧光,左良玉在附近得不到补给,二千骑兵人吃马喂消耗不小,是非撤兵不可的,本是没有留下观望的必要。不过如果这些白道群豪现在就回去与方长生无尘等人会合,只怕还得参于攻打富贵山庄的一战,而如若能找一个借口耽搁上几日,便能错过大战,不论最后谁输谁赢,反正大家都可以平安回家了。

纪雄此言一出,旁边的“鸭行门”掌门单恩和“伏波观”观主许纯道都异口同声地出言附合,皆说纪掌门想得周到,定要把阻截左良玉之事办得稳妥,该当如此。看来这个主意,他们这几人是早就已经商量好的。

以方长生和无尘所带人手的实力,若不出意wài

,攻打富贵山庄当无问题,而就算这些小门小派的一帮乌合之众加入,也未必就能起多大的作用。

华不石当然明白此节,正要出声答yīng

,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心头倏地一凛,问道:“你们到了这树林以后,可有布设了岗哨?”

纪雄愕道:“有啊,我们一到这里,就派了十多名弟子到树林四面守卫。”

听了此话,不仅是华不石,西门瞳和楚依依等人的脸色都已变了。楚依依道:“那为何我们刚才从外面进林,没有遇到一个的岗哨?”

既然布设了守卫却没有遇到,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些岗哨全都被人端掉了!

就在此时,只听见四面传来一阵犀利的破空之声,林中的几名白道弟子惨叫连声,已被暗器所射中。而树林之外人影幢幢,竟然有大批的敌人冲杀了进来!

竟有敌袭!

林外的守卫早被除掉,这场袭击到来得全没有警兆,树林里顿时就乱成了一团。

但见寒光闪动,鲜血飞溅,呼喝惨叫与金铁交鸣声交汇在一处,白道群豪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就被砍杀了十余人,更有不少人受伤倒地,损失惨重!

来袭者俱是身着深灰色的短衫劲装,额头上扎有灰巾,一个个手持着刀斧利刃,人数不下于百人,冲入到林中,犹如狼入羊群一般!

混乱一起,华不石便被西门瞳,楚依依和孟欢护着退到了一棵大树之下,而同样不会武功的杨嗣昌,亦是紧跟着这位大少爷的身边。身前有三人护卫,且背靠着大树不至于腹背受敌,一时间还能算是安全,虽然袭击来得如此突然,但这两人脸上却均自镇定,并未露出慌乱之色。

此次讨伐“富贵盟”盟,共有两个隐患,其一是官军人马,其二便是隐藏在暗处的魔道力量,在龙马寺的谋事会上方长生如是说,华不石也深以为然。

在断龙峡布设埋伏,烧毁左良玉的粮草迫其退兵的计策虽然巧妙,执行得也十分顺利,可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这一行人亦同样落入到了别人的埋伏之中!

华不石瞬时就已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他先前认为“罗汉门”和“少林派”的主力高手即将攻打富贵山庄,对方理应会收缩力量,布设守御,不至再抽出人手来对付他们,却没有想到他们这一行人竟有幸成了对方攻击的首要目标。

而“富贵盟”位于明处的力量皆在已方监视之中,这一大群武功高强的突袭者忽然冒出来,无疑便是存zài

于暗处的隐患之二,魔道净土宗的教众了!

这些随行而来的江湖门派之中想必有“富贵盟”的间客,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被敌人所掌握,在这片树林里布设伏击当然精准得很。而对方选择的出手时机亦是恰到好处,就在华不石一行人刚刚进入了树林,而青云卫和霹雳营均尚未赶到的时候。

只要能抓获或者击杀了华不石,“恶狗门”的余众再强,也成不了气候。

如今唯一的机会,便是支撑到厉虎带领青云卫和霹雳营赶到,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华不石顾环四周,很快就已看清了林中双方交战的情形,整个战局已成了一面倒之势,就在这数息之间,白道群豪或死或伤,已倒下了一大片,几乎全无还手之力。

这些白道群豪有不少人是豫境各派的掌门或主事者,俱是身怀武功,本是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之所以伤亡惨重,骤然遭袭自是原因之一,而更主要的是这些人只想着自己逃命,以致于毫无斗志而乱成了一团。

相对于白道群豪的混乱和各自为战,那些灰衫人的攻击却是很有章法。

除了冲上前交战的数十人,在后方还有不少人专门施暗算,既有钢镖、飞刀、铁莲子、飞蝗石等江湖中人惯用的暗器,也不乏强弓硬弩。不少白道高手冲过前方的魔道教众的拦截,试图逃出树林,却都倒在了这些暗器之下。

即便是在前方冲杀的数十名灰衫人,也是三五个人结成一组联手为战,这些来袭者不但出手狠辣,彼此之间配合攻防也十分熟练,加之个个武功不弱,便是白道群豪中一些门派的高手,要独自应对三五名灰衫人的夹攻亦是难敌。

这般混战下去,别说想支撑到青云卫和霹雳营赶来,只怕再过得片刻工夫,树林中的数百名白道群豪就得全军覆没!

华不石立时道:“阿瞳,叫众人不要胡乱往林外冲杀,快聚到这棵大树下来!”

西门瞳点头,提气喝道:“这树林也被围住,各自乱冲只有死路一条!家师华不石有令,所有人速聚到此树下来!”

第六百九十八章 迎面一脚

西门瞳点头,提气喝道:“这树林已被围住,各自乱冲只有死路一条!家师华不石有令,所有人从速聚到此树下来!”

树林里吼叫、惨号、暗器呼啸、兵器交击等各种声音十分嘈杂,但西门瞳这一声呼喝却是运足了内力传声出去,所有的人俱能听得清清楚楚。

白道群豪之中也不乏有应变迅速的人,眼见自行为战实是没有冲出去的希望,听到西门瞳的呼喊,立时便要依言而行。然而一旦与灰衫人缠斗在一起,在对方的合击之下想要脱身却也并不容易,一时之间又被砍杀了不少。

此刻整个树林已变成了一片杀场!在这等混战之中,西门瞳须得守护不会武功的华不石和杨嗣昌,亦是不敢离开大树太远去相助众人。

最先过来的是刘元鹤和袁溪,这二人武功高强,从混战中脱身出来自不太难。随后不少白道群豪也都纷纷退到树下,却仅有一百余人,未能及时脱身出来的人,被成群的灰衫教众夹击围攻,瞬时就全部被击杀怠尽。

从突袭开始发动到现在,其实仅过了盏茶不到的时间,三百名豫境白道群豪就已死伤过半,这一战不可谓不惨烈。

余下的这百来人,皆是群豪之中武功较为高强者,包括了纪雄、单恩和许纯道等几派的掌门,“水月堡”的元家兄妹亦在其中,只是哥哥元邦的右肩被砍中了一刀,鲜血直流。

不仅元邦,这百余人中受伤者至少有三四十人,且均自伤得不轻。

“未受伤者结圆阵防御,挡住敌人,受伤者迅速裹伤!”华不石高声喝令。

圆阵是最为简单的一种防守阵形,江湖中**多也都知dào

。这些白道群豪的见识和应变之能原本并不算差,为了保命更是顾不得再想其它,此时竟产生了一些默契。圆阵很快就已结成,将这棵大楼围住,而那些受了伤的人暂时得到保护,都手忙脚乱地掏出了金创药涂抹伤处,且各自撕衣裹伤。

此时华不石已经瞧得清楚,来袭的魔道教众人数至少二百以上,前方的百余人直接冲杀,而后方还有不少人发射暗器支援。瞬时间箭支及各种五花八门的暗器犹如雨点一般,不住向阵中飞射过来!

然而圆阵一成,白道群豪互为攻防,至少已具有了一些抵抗之力,比起先前那般混战成一团,被对方包夹围攻要好得多。来袭的灰衫人依然三五个人结为一组进行冲杀,群豪则凭借着阵法联手为战,虽然仍不时有人被刀剑或射来的暗器所伤,但总算能勉强将对方的进攻挡住。

而阵中受伤之人有了掩护,也很快就把伤口包扎停当,重新参战,亦能补充一些战力。这么一来,来袭者一时之间也无法冲破圆阵,双方顿时变为了僵持拉锯之势。

圆阵只是一个固守的阵形,却没有反击之能,这般被围住挨打极是被动,阵中受伤之人也会越来越多,华不石当然知dào

。但他心中所想,是只要能守住这一时半刻,等到青云卫和霹雳营赶到,情势自当会有一些转机。

然而想要守住一时,也决非是容易的事!

凄厉的惨呼声响起,守卫圆阵一侧的两名白道弟子中剑栽倒在地,却只见一个又高又瘦的人蹿入到阵中。

此人已可算是老熟人了,正是“无生六绝”之中的雾影!

雾影身形蹿跃迅捷,有若猿猴,手中短剑疾出,转眼又刺倒了一人。他剑法诡异,手中所持的“无影”短剑亦是斩金削铁的宝刃,这些白道门派的弟子哪里能拦挡得住,眼看便要将圆阵的防御冲出一个缺口。

却在此时,一道黑影忽然凌空而至,一只大脚由上而下,朝着他的脸直踏了下来!

雾影剑势已刺出,一时难以收回,连忙举起左臂格挡。只听得“嘭”地一声巨响,这一脚踏中他的前臂,却犹如泰山压顶一般,余势未消,又结结实实地踩在了他的脸上!

雾影倒飞出丈许,又踉跄倒退了四五步才总算站稳了脚步,两道鼻血却已从嘴唇上流淌了下来。他又惊又怒,抬眼察看,却瞧见在面前三丈之外站着一名黑衣少年,正是西门瞳。

见到西门瞳,雾影心头的怒火不由得更盛的三分!早年在长沙城铁水山庄二人初次交手,他就曾经捱过这迎面一脚,后来还被杀得大败而逃,就在前些日子怀庆城的英雄宴上,他又被这少年夺下过兵器,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此刻再次遇到,真可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当日在铁水山庄雾影所捱的那一脚,只是因为出其不意,而刚才的这一脚他明明已经举臂格架,却仍未能挡住,足见对方的力道比当初又变强得许多!

这个少年武功进境之快,令得雾影心中又增加了几分惊异之感,但他本是性情凶残之人,此时怒火难抑,也顾不得许多,口中发出一声厉啸,便即仗剑疾扑而上!

雾影与西门瞳的交手,华不石当然已留意到了,但他仅只瞧了几眼,却目光疾转,望向了圆阵的另外一个方向。

只因为就在那个方向的树林之中,一个身高八尺以上的巨大身影倏然出现,正向圆阵一步步走来,来人的脸孔之上,戴着一个平滑如镜的镔铁面具!

他就是铁面巨汉!

华不石参研过“识髓真经”,对辨体识人之术极是精通,虽然这巨汉身上披着一件青灰色的斗篷,遮掩住了大部分身形,但仅从行走时的步履动作,就已能感受到此人的彪悍,而最令这位大少爷惊异的,则是他的眼睛。

眼乃是心之门,从一个人眼睛之中,往往能看出他的心境和情感。然而从这巨汉的双眼中却全看不见一点儿情感,有的只是疯狂和残暴,以及此许的空洞和沉迷。

华不石从未见过这么一双眼睛,这根本不应是人类所有,而更类似于野兽的眼!

铁面巨汉已来到了圆阵的边缘,却丝毫没有停步之意,径直朝前走去。守阵的两名白道弟子眼见此人闯阵,各挥兵刃攻去,一柄钢刀疾砍向铁面巨汉的左肩,另一支长剑则刺向他的肋下。

“砰”地一声,持刀的白道弟子的脖颈上突然凹入一块,钢刀也脱手而出,远远地飞了出去,铁面巨汉竟迎着刀砍过来的方向一拳击出,不仅打飞了钢刀,还将持刀者的脖子击断!

另一侧的长剑几乎已刺到了铁面巨汉的身体,却忽然停住无法再向前一分。那持剑者赫然发xiàn

剑刃已被对方的手掌握住,接着胸前一疼,一阵密集的骨裂声响,竟是自己的胸骨和十余根肋骨皆被打折!

铁面巨汉收回拳头时,两名白道弟子已倒了下去,他全然没有瞧看他们一眼,抬步继xù

向圆阵中走入。眼见着这两人被杀,守阵的白道弟子尽皆露出畏惧之色,竟纷纷后退,不敢上前阻挡。

武功高强者杀人并不足为奇,但是象铁面巨汉这般随手杀人的方式,却好象对方不是人,就连草芥也不如,实是难免要令人心惊胆寒!

这时候,但见有一人从纷纷退避的白道弟子中闪出,挡在了铁面巨汉的身前,此人虽然不及铁面巨汉那般高大,身形却也甚是魁梧,正是刘元鹤。

“站住!老夫刘元鹤,领教阁下的高招!”这位“罗汉门”长老喝道,他身为武林名宿,与人交手讲究光明正大,不会一声不吭地偷袭。

铁面巨汉并没有站住,他的目光从刘元鹤身上扫过,全然没有一点儿变化,就好象根本没有瞧见这个人一般,只是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过来。

刘元鹤心下恼怒,提气凝身,摆出了迎敌的架式,猛然间暴喝一声,身形蹿出,右拳直出击向铁面巨汉的前胸,正是“罗汉拳”中的强攻招式“降龙伏虎”!

刘元鹤内功深厚,武功就算及不上方长生,“罗汉拳”却也练到了十成火候,这一式全力而发犹若奔雷,气势极是惊人,便是站在旁边的白道弟子,亦被他拳上带起的罡风逼得连退了数步。

铁面巨汉眼见对方拳到,只握拳迎击了过去,他的拳看上去既不算快,更没有刘元鹤那般强dà

的风声气势,就与刚才断刀杀人的那一拳一般无二,似是随手打出而已。

“不可硬碰!”喝叫出声的,却是在大树下观望的华不石。

所谓“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真zhèng

的强拳,只是简单而直接的一击,并不会有多大的声势。眼见铁面巨汉迎击打出的一拳,华不石瞬时就想起了在鄂境的官道上所瞧见的,戚元浩尸体上的那一条骨骼筋脉尽碎的手臂。

同是“罗汉门”长老,戚元浩人称“铁臂哪吒”,一式“挟山超海”练至了十成火候,却当不起铁面巨汉的一拳,刘元鹤的这一式“降龙伏虎”若与对方硬碰,下场只怕也不会比他的同门师弟好多少!

第六百九十九章 火蟠之威

同是“罗汉门”长老,戚元浩人称“铁臂哪吒”,一式“挟山超海”练至了十成火候,却当不起铁面巨汉的一拳,刘元鹤的这一式“降龙伏虎”若与对方硬碰,下场只怕也不会比他的同门师弟好上多少!

眼见着两人的拳头就要相撞,刘元鹤的手臂忽然一转,竟在千钧一如之间撤回了招式,同时寒光一闪,一只钢环已套住了铁面巨汉的拳头。

刘元鹤虽然性如烈火,却并不是蠢人,他同样听说过戚元浩在鄂境被杀的情形,自忖拳头上的功力未必能够强过对方,是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与这铁面巨汉硬碰。

刘元鹤的这一式“降龙伏虎”看似威猛,其实只是虚招,为的是要引诱铁面巨汉出拳,以便趁机制敌。眼见此计已成,对方的一条右臂被钢环锁住,刘元鹤就势变招,出手直取对方肋下的穴道。

然而也在此时,只听见“铮”地一声脆响,那只钢环竟突然断成了四五截,铁面巨汉的拳势未消,正打在了刘元鹤的肩上!

刘元鹤心下惊怒无比,实想不到这世上竟有人能徒手将钢环震断!

他平素身上不带兵器,这次是因为要扮成马贼首领“楚短台”,华不石才特地找来了一大一小两只钢环让他拿着,那只较小的钢环,先前已被他掷出击杀了一名官军骑兵。

这双环即便比不上楚长亭的龙凤双环,却也都是精钢铸成,尤其是这只大环,足有儿臂精细,就算是神兵宝刃要想砍断亦不容易,铁面巨汉简简单单的一拳,就硬生生把钢环打断数截,这一拳之威,何止数千斤之力!

刘元鹤右肩中拳,人被打得踉跄后退,胸前气血翻涌,极是难受。也幸亏这一拳的大部分力道被钢环消去,否则他非受重伤不可。

铁面巨汉却不给他喘息之机,一步欺到了他身前,左拳再出,又当胸打到。这一拳依然简单直接,而刘元鹤刚刚中了一拳,脚下飘浮尚未站稳,哪里还能躲得过去?

却在此时,一道人影倏至,抱住刘元鹤的腰横移丈许,堪堪避过了这一拳。出手救人的正是袁溪。

铁面巨汉一拳打空,那双冷漠无情的眼光在袁溪身上一扫,又抬步向前走去。

“大家一齐上,拦住此人!”袁溪大声喝道。

如今圆阵已是白道群豪的最后一道防线,如若此阵被破,大家势必都要杀。袁溪这一声呼喝,已有三人跃了出来,正是“伏牛派”掌门纪雄,“鸭行门”掌门单恩和“伏波观”的观主许纯道。

他们是各派群豪之中武功最强的几个,当下一拥齐上,非要把这铁面巨汉解决掉不可。这三家门派的掌门,加上刘元鹤和袁溪,五个人将铁面巨汉围在了当中。

刘元鹤身为白道名宿,做这等倚多为胜的拼斗自是有伤颜面,但是经过刚才的一番交手,到现在他还惊魂未定,心里已十分清楚凭着自己的本事,决计敌不过这铁面巨汉,到了这生死关头上,也就顾不得甚么身份和颜面了。

纪雄的兵器是一条镔铁大棒,单恩握着一柄前端形若鸭蹼的三股钢叉,许纯道则一手拿拂尘另一手持剑,而刘元溪和袁溪皆是空手,五个人合力,终于把铁面巨汉拦住。

但见叉棒飞舞,剑去拳来,双方已斗作一团!

虽然纪雄等人持有兵器,但正面抵挡铁面巨汉的仍是刘元鹤和袁溪这两个空手之人。刘元鹤在五人之中固然武功最强,袁溪得方长生传授,“少林神拳”也有了七八分火候,其他三位掌门只能在外围突袭骚扰,一击即退。

无论是谁,皆不敢硬接铁面巨汉的拳头。双方相斗了片刻,铁面巨汉双手横接直拍,挡下了五人的兵器拳脚诸般攻击,又打出了二三十拳,不过不是落空,便是被刘元鹤和袁溪用巧招卸力化解。

这铁面巨汉出拳不紧不慢,象是毫无章法地随手乱打,然而就连刘元鹤这等拳法名家,也辨识不出他的武功是出自何种路数,他的每一拳打出都十分简单直接,而且反应极是敏锐,众人的招式再巧也打他不中,被围在当中以一敌五,却丝毫不见吃力。

在树下观战的华不石,眼见着铁面巨汉与众人交手,脸上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正当众人都以为以五人联手之力能挡下这巨汉时,情势却又突变!

铁面巨汉身上本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他猛地伸手一把扯下扔开,露出了肩背上如山峦般隆起的肌肉,身形已倏然欺近到纪雄身前,出拳击在他的胸前,又横移一步蹿至单恩身侧,伸手抓住他的叉杆,一拗而折,一肘击中单恩肋下,随即后撤一步向后撞出。

许纯道本是蹿跃在空中试图突袭,却被铁面巨汉的肩头撞中小腹,顿时倒跌了出去。

这一拳一肘一肩的攻击说起来甚是繁复,其实却是快极,三个人中招时发出的闷响听在耳中仅只有一声,几乎分不出先后!

而直到此时,铁面巨汉扔下的斗篷才缓缓飘落在地上。

刚才铁面巨汉与众人动手,轻功身法和出招都不算很快,原来根本就未出全力,只不过随意应付而已,此时他似乎被这些人的不断纠缠惹恼了,瞬时之间爆fā

出的速度,比之先前何止快了十倍,简直犹如幻影一般,三家掌门人根本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全被击中!

原来这才是铁面巨汉真zhèng

的实力!

纪雄口血狂喷,单恩的肋骨被打断了七八根,而许纯道小腹被撞中,一口气喘不上来,顿时晕了过去!三人摔落在地,没有一人还能够爬得起来。

三派掌门在瞬时就被打倒,周围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刘元鹤虽然性情刚烈,此刻在内心深处也不由得生出了一丝畏惧。

对方所展现出来的强dà

,令人有一种“非人”之感,刘元鹤几乎可以认定,便是师兄方长生的武功,也无法达到这种地步。

铁面巨汉对于倒地的三人看也不看,已抬步逼了过来,刘元鹤和袁溪皆紧咬着牙,一时竟不敢上前攻击!

却在此时,忽听得圆阵的另一侧传来了一阵爆响,却是西门瞳与雾影的拼斗已分出了胜负。

西门瞳手中提着暗金色的“火蟠枪”站在当地,枪口还冒着青烟,而雾影跌坐五丈之外,脸色煞白,手捂着肩头,暗红色的血液正一滴滴地从指缝中流出,竟已被火枪射中受了伤。

以武功而论,雾影并不在西门瞳之下,然而“火蟠枪”的威力却出乎他的意料。西门瞳与他缠斗了十余招之后,出其不意地拔枪发射,连开六枪,雾影躲过了五枪,但终因为距离太近难做反应,被第六弹击中了右肩。

西门瞳手腕一抖,六支圆筒从枪管中滑出,而左手一挥,“咔哒”地一声,另六支圆筒已然装好。“火蟠枪”的子弹名为“龙舌”,他装填枪弹仅在眨眼间就已完成,枪口再度指向了雾影。

然而西门瞳未及再次开枪,却忽然双足一蹬,身形横跃出三丈开外。与此同时,只听见一身闷响,一道巨大的身影已到了他原先站立之处,一拳砸下,泥土飞溅,竟把地上打出了一个大坑!

原来是铁面巨汉瞧见着雾影受伤遇危,舍弃了刘元鹤和袁溪过来相救!

这铁面巨汉原本所在的位置是圆阵的另外一侧,与西门瞳相距至少十丈以上,但就在一眨眼间就蹿到了近前,身法实是快得惊人,所幸西门瞳的反应亦是不慢,才堪堪避过了这一击。

铁面巨汉的厉害,西门瞳早已深知,当日在怀庆城外,正因为他的追杀,墨羽才会身受毒伤,西门瞳不得不把她一个人留在树林里进城寻找解药,以致于墨羽被杀,这铁面巨汉亦是主要的仇人!

如今强仇大敌就在面前,西门瞳哪里还会有半点迟疑,立时抬手举枪便射!

爆响声中,“火蟠枪”连射六发。然而火枪能击中雾影,却打不到铁面巨汉,但见对方身影疾闪,竟一连闪过了六枪,朝西门瞳直欺上来!

西门瞳身形纵起,向后疾退,“咔哒”一声已换过了枪弹,抬手再射!

先前铁面巨汉是如何欺近击伤纪雄三人,只因为发生得太快,刘元鹤和袁溪皆未能看得十分清楚,而此时他闪躲火枪的铅弹,又再度将犹如鬼魅一般的身法展现了出来。这等移动的速度,实已超出了正常人所能理解的极限,在众人眼中看来,仅是一道残影!

西门瞳在飞退之中,连续不断地装弹射击,只听得爆响轰鸣,火舌狂吐,就在瞬息之内他已连射了三十六枪!

“火蟠枪”乃是当今世上独一无二的火枪,也只有它才能如此迅速的连续发射,然而就是这三十六枪,依然没有一枪命中,西门瞳反被铁面巨汉越逼越近。

“火蟠枪”乃是用乌金母与玄钢混铸而成,铸造的材料便花费了数万银两,其坚硬程度不下于任何神兵宝刃,然而这般接连发射数十枪,枪身仍不免滚烫,枪管前方模样狰狞的龙首,已由原本的暗金色变得通红,正是过热之故!

第七百章 追踪

“火蟠枪”乃是用乌金母与玄钢混铸而成,铸造的材料便花费了数万银两,其坚硬程度不下于任何神兵宝刃,然而这般接连发射数十枪,枪身仍不免滚烫,枪管前方模样狰狞的龙首,已由原本的暗金色变得通红,正是过热之故!

西门瞳握着火枪的手掌依然稳定,似乎全然感受不到枪身的灼热一般。

然而,就算他能不怕烫,身上所携的枪弹却终究有限,当第七次将“龙舌”装入枪管时,已经是最后的六发,而铁面巨汉如同一座巨山般欺到了他身前,伸掌直抓了过来!

铁面巨汉的动作实是太快,西门瞳全无闪躲的机会,持枪的右手顿时被对方捏住。

巨掌一转,西门瞳的手臂已被反拧到身后,这铁面巨汉的力量与速度同样可怕,无人能与之相抗,与此同时他左拳打出,砸向了西门瞳的背心!

当日在怀庆的城隍庙中,西门瞳便是被一拳击中背心以至败在这铁面巨汉的手下,难道今日还要以同样的方式败落么?

此时却只听见“咯”地一声,西门瞳的右臂忽然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折过来,竟脱出了铁面巨汉的手掌,同时,“火蟠枪”的枪口抵在对方的胸口,火红灼热的龙首与铁面巨汉前胸上魔兽般的肌肉相触,发出“嗤”地一声响!

是“缩骨功”!除了运用“缩骨功”外,再没有别的武功能够让手臂如此弯折!

西门瞳被铁面巨汉擒住手臂,本就是他有意而为。先前三十六枪无一命中,他就已十分清楚,这巨汉的身法移动之快足以躲开枪弹,想要用火枪在远距离击中他是全无可能的,唯一的机会,就是出其不意地贴身发射,让对方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当日怀庆城二人交过手,那时候西门瞳还未曾习练过“缩骨功”,是以他能断定,使出此功铁面巨汉肯定不会防备。

在圆阵内的众人之中,最感惊异非刘元鹤莫属。他对“缩骨功”同样甚为了解,知dào

此功是师兄方长生的拿手本事,而之前华不石花费十万银两购买秘籍的事,他也曾经听说。

不过那仅仅是两个多月以前的事,换句话说,这少年修习此功,最多也只有两个月。

要做到手臂关节弯折自如,“缩骨功”至少须有小成才行。方长生乃是公认近二十年来,少林俗家弟子中资质顶尖的人物,练至如此境界也花去了不下五年时间,而这少年竟然在两个月之内就已达到,是何等不可思议的事!

爆响轰鸣,西门瞳连射六枪!

硝烟升起,一时间众人皆看不清场中情形。直到过了片刻,硝烟渐散,却只见二人相距三丈对峙而立。西门瞳握着“火蟠枪”,手臂已然恢复如常,而铁面巨汉的肩头和肋下赫然有三个弹孔,鲜血正汩汩流出!

西门瞳在扣动扳击时,铁面巨汉已意识到上了当,立时收回了打出的一拳,缩身闪避,饶是如此近距离的贴身射击,铁面巨汉快得令人难以想象的本能反应,亦使他躲过了六枪中的三枪!

众人见到西门瞳未曾受伤,而铁面巨汉被击中了三枪,二人对峙而立,看起来好象西门瞳已经大占了上风。

然而西门瞳自己却很清楚,情势正好相反。他身上所携的“龙舌”已全部用完,“火蟠枪”再也不能发射,而铁面巨汉所挨的三枪均未射中要害,以其体格之强壮,这一点皮肉之伤根本不会造成多大影响,接下来的反扑定更加可怕!

却在这时,忽然从林外传来了一阵风笛之声,铁面巨汉本已双腿微曲,做出了扑击的准bèi

,一听此声掉头就走,伸出巨掌一把提起了跌坐在地上的雾影,向圆阵之外纵掠而去。

组阵的白道弟子们眼见这大杀神靠近,连忙闪躲避让,铁面巨汉一手提着雾影,从众人的面前出阵,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挡,而那巨型魔兽一般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树林之中。

这笛声想必是某种号令,退走的不仅是铁面巨汉,只见林中的那些灰衣袭击者亦是纷纷后撤,有的抬起受伤的同伙,迅速向林外奔去。

仅在片刻之间,数百灰衣人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在林中只留下了满地狼籍的尸体。

这次前来阻截左良玉的白道群豪共有三百人,经此一战便有近两百被杀,剩下的百十人中还有一大半受伤,眼见着敌人撤走,所有人的心底都泛起了一种劫后余生的侥幸之感。

这些灰衣人撤tuì

其实并非侥幸,而是因为“恶狗门”的后援快到了,对方的主事者想必不愿腹背受敌,所以才先行一步离去。

突袭者离开以后不过片刻,厉虎带着霹雳营和青云卫后脚便即赶到了树林,眼见着大队火枪手在林子周围布下防线,树林之中的白道群豪悬着的心才总算暂时放下。

※※※※※※※※※※※※※※※※※※※※※※※※※※※※※※“看起来我等的行动已全被魔道所掌握,对方随时还会来袭。刘长老,你与袁少侠带领各派众人去王屋山南麓,与方掌主和无尘大师的大队人马会合,想必可以保得大家安全。”

华不石沉吟了良久,这才开口对刘元鹤道。

在刚才一战之中,纪雄等几派掌门人均自受了重伤,那位“伏波观”的观主许纯道更是昏迷过去,直到现在还没有醒来,华不石所能找来商议下一步行动的,便只有刘元鹤和袁溪。

而经过了此次被袭,可以料想便是纪雄单恩等人,也一定不会再想要留下来了。

袁溪道:“刘师叔与我带着各派诸人回去自没有问题,却不知华少爷有何打算?”

华不石道:“那些魔道教众虽然退走,想必会在路上留下痕迹,本少爷拟带‘恶狗门’众弟子循迹追踪,或许可以找到对方的巢穴。”

魔道中人行踪诡密,到目前为止,他们藏身在何处还全无端倪,而有这么一股潜伏于暗处的力量存zài

,不知何时会突然出现,实是一个心腹大患,如若能找到他们巢穴,便可以掌握其行踪并且想办法一网打尽,当然会有利得多。

只不过这般遁迹追踪,同样也危险得很。那名铁面巨汉和“无生六绝”都是极为可怕的敌人,而魔道在豫境到底有多少人手力量也无从知晓,华不石虽有青云卫和霹雳营护卫,到了双方真zhèng

拼杀接战的时候,结果如何亦难以预料。

袁溪听了华不石所言,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心,一时凝眉不语。

“带各门派诸人回去这种小事,袁师侄一个人去做足矣,华少爷要追踪敌人,本长老也随你同往!”声音宏亮,开腔说话的却是刘元鹤。

这位“罗汉门”长老一直瞧着华不石极不顺眼,又三番两次被他捉弄,实把这恶狗少爷当成了冤家对头,此时居然主动提出同往,不仅令袁溪颇感外,就是华不石自己也没有想到。

这位大少爷怔了怔,才道:“此行追敌甚是凶险,由我‘恶狗门’弟子前往便可,刘长老还是不要去了。”

刘元鹤却脸色一沉,道:“华少爷说此话,可是觉得我刘元鹤的武功太低,不堪一用么!”

华不石忙道:“刘长老莫要误会,华不石绝无此意,实是因为此行吉凶难料,魔道中人又极是狡猾……”

他尚未说完,刘元鹤已打断道:“华少爷不用再说!刘元鹤并非胆小怕死之人,不管你说出甚么理由,本长老也是非去不可!”

自从在开封府怡红楼里见到华不石的第一面起,刘元鹤就一度认定此人贪财好色,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少爷,而“恶狗门”也不过是湘境中无甚实力的旁门左派,并未瞧在他的眼内。然而经过了桃花峪的一战,尤其亲眼看到着俞千里力战楚长亭,击杀黑道巨擘于剑下,他才意识到自己先前所想实是错了。

今日眼见西门瞳与铁面巨汉的拼杀,刘元鹤更加能够确信,“恶狗门”的实力决计不弱,而江湖上的那些关于“恶狗公子”的传言也未必是真。到了此时他才把“恶狗门”当成了真zhèng

的盟友看待。只是他向来喜好颜面,心中观感虽已有所转变,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依然生硬得很。

袁溪自能明白这位刘师叔心中所想,道:“华少爷,你我两派已结盟共抗魔道,我‘罗汉门’自不能让‘恶狗门’单独犯险,刘师叔要一同追敌也是应当。”

刘元鹤执意同去,华不石也只好答yīng

了下来。

事不宜迟,华不石立时吩咐西门瞳厉虎,召集青云卫和霹雳营两大战部准bèi

出发。杨嗣昌不会武功,没有一同犯险的必要,华不石派了几名弟子护送他返回孟津城。

袁溪和各门派群豪在林中就地挖坑,掩埋被杀死的同道,再行启程去王屋山南麓与“罗汉门”和“少林派”的大队人马会合。

第七百零一章 灵都观

魔道中人已经退走了多时,要循迹追踪并非容易的事。

江湖上的追踪术颇有讲究,亦有着许多判断形迹跟踪敌人的方法,华不石和厉虎都能算得上是此道的行家,不过他们的追踪术再精,却还是强不过队中的另一位高手。

这位大高手,便是公主。

有些事情是需yào

天赋的,没有人的鼻子能有狗那般灵敏,何况大白狗拥有正宗“法兰西狩熊犬”的高贵血统,乃是天生的猎手。

先前在打斗时,那名铁面巨汉曾扔下了一件斗篷,华不石拿过来给公主闻嗅了一阵。大白狗扬起头打了几个响鼻,便带着众人出发了。

在华不石的指使下,公主一边伸鼻在空气闻嗅,一边撒开四腿奔跑,而众人骑着马紧紧跟随,很快就行出了数里之遥。

这一路上皆是在山林里穿行,四周树木丛生,地上全是枯枝残叶,到了树林茂密之处,马匹难以驰行,有几度不得不放慢速度方能通过。

在最初的一段追踪,四下的树木还经常能见到一些断枝和划痕,在草地和泥土上也能瞧出有人踏足的痕印,然而行出五六里之后,这些痕迹却消失了,再往前走,竟再也观察不出有人曾经通过的迹象。

刘元鹤不由得皱起眉头,道:“那些魔道贼子足有两百之众,可是此处树林里却已全无足印可循,莫不是我们跟错了方向?”

华不石道:“公主的嗅觉应当不会出错,此处瞧不出足印,想必是对方有意消灭了痕迹。”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些魔道中人有两百之众,还抬着伤者,在这树林中穿行能做到全不留下痕迹,足见他们轻功不弱,而且行事谨慎小心,对于追踪早已有所提防。”

众人跟随着公主所走的方向开始一直向东,过了一段却转向南行,黛眉山本是在王屋山的东麓,富贵山庄则位于在西北,以这般行进的方向判断,那些魔道中人所去的地方显然并非是富贵山庄。

这走出了十余里地,大白狗依然领着一众人等在深山老林里钻行,而按照所行出的距离,此处应是已到了济源县境的玉阳山附近。如果不是凭借着公主的嗅觉引路,只怕早就已经跟丢了。

然而又走出数里以后,就连这位追踪大高手也无法再行为众人带路了,这是因为有一条水波潺潺的溪流横在了前方。

这条山野里的小溪五六丈宽,并不算深,骑着马便可轻易趟过。只不过公主所能闻嗅到的气味,却只到溪边为止,过了溪去,大白狗在岸边来回转了几圈,却再也嗅不到那股可用于追踪的气味。

“想来对方并非渡溪向前,而是顺着这条溪水而行,只是不知dào

他们是朝着上游还是下游走的。”华不石如此判断道。

因为溪水在不停地流动,水面上的气味不会存留,如果那些魔道中人沿溪而行,公主的嗅觉就是再灵敏也是无用。

华不石吩咐道:“厉虎,你带一些霹雳营弟子,沿着此溪搜索,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痕迹。”

厉虎应声而去,点齐了两旗各二十名骑士,分别向溪流的上下游搜寻,然而过了盏茶时间,两队人马陆续返回,却均未有所获。

楚依依道:“那些魔道中人全然没有留下痕迹,又再没有气味可循,看起来我们已无法再追下去啦!”

华不石沉吟了片刻,道:“那些魔道中人前往突袭,皆是步行而未骑马匹,以常理而论,他们的集结之地必定不会太远。如今我等已经追踪了十五六里路,若对方不是有意引我们走错方向,那么应当已快要到达他们的集结所在了。”

楚依依道:“可是这荒山野岭之中,哪里会有甚么地方可以让两百人存身?”

华不石道:“我想他们的存身之处定不会是在山野里,我们不妨在这四周围分头搜寻一番,看看附近数里之内有没有甚么村庄宅院或是山寨之类的所在,或许便能有所收获。”

既然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

华不石当下把众人分成为八组,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行搜索,约定遭遇危险便发烟火信号,若无事故则在一个时辰之后回到溪边会合。

此举果然有所收获。

过了一个时辰,八组人马纷纷返回,虽然并没有找到村庄宅院或山寨之类,却在东南面七八里外的山峦后面发xiàn

了一座道观。

半柱香之后,华不石带领众人爬上山坡,那座道观便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从高处向下望去,道观其实是位于山峡之间的一处低平之地,两侧峰峦甚是陡峭挺拔,而山谷之内绿树成荫,景色甚佳,道观牌坊的一角从古树枝叶间展露了出来,颇有几分清雅之意。

厉虎道:“这道观建在这荒山野地定不寻常,多半就是那伙魔道贼人藏身之所,我们一起冲进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华不石却摇头道:“不妥。魔道中人足有两百以上,这间道观并不大,看起来不象是他们的巢穴,公主到现在还未有反应,闻嗅不到先前的气味,说明那个铁面巨汉并未到此。而且就算此观当真有问题,直接冲杀进去亦非良策。”

厉虎道:“好罢,那老大说该当怎么办?”

华不石道:“你们暂时留在此处,我和西门瞳,刘长老装扮成游客,去那道观中探察一番。”

楚依依道:“这怎么行,若那道观当真是贼人的剿穴,公子这般前去岂不自投罗网!”

华不石道:“魔道中人既然不愿泄露形迹,我等只扮做游客去道观看一看,想来他们不会动手,况且刘长老武功高强,有他保护,谅也不会有问题。”

如果是普通的敌人,华不石身边有西门瞳和刘元鹤两名高手相护,自然不会有危险。然而魔道中人的可怕却非同寻常,别人倒也罢了,那铁面巨汉的强悍实是无人能敌得过,眼见这位大少爷要亲自前去犯险,楚依依玉面之上不由得露出担忧之色。

华不石却微微一笑,道:“依依夫人不用担心,若当真遇到危险,我们自会发出信号,你们再冲下去接应也不迟。”

厉虎、楚依依、孟欢、霹雳营和青云卫都留在山坡之上,华不石将大白狗公主唤到身边,与刘元鹤,西门瞳一同骑马驰下山坡,往那座道观而去。

从山坡上向下看,这座道观的景色甚佳,到了近处,就更能感觉到清幽雅致。道观前是一条弯曲的青石小径,道路两旁皆是粗大的槐树,有不少枝干盘根错节,显是生长数百年以上的古树。

山门前的牌坊是青石砌成,虽不算高,却是飞檐如画,修建得十分精致,门前的横匾上题有四个篆字:“灵都妙境”。

见了这牌匾的字,华不石恍然道:“我听说在济源玉阳山的峡谷中,有一座‘灵都观’,乃是古时唐玄宗赦造,供其御妹玉真公主出家修道之地,想来便是此观了。”

刘元鹤道:“不错,‘灵都观’之名本长老也曾听过,可算得上是豫北的名胜之一,只是未曾来过,却不知此观怎的会如此冷清?”

这座道观的确甚是冷清,但见牌坊之后,两扇山门紧闭,门外和这一路上皆是空空荡荡,连一个上香的人也瞧不见。

三人驰到山门前台阶之下,才各自下马,把座骑在路边的树上拴好,抬步走上石阶,公主也摇着尾巴紧跟在华不石的身后。

西门瞳伸手拍门,砸了十多下,门内却全无动静。直过了半晌,黑漆大门才“吱呀”地一声,被拉开了一条小缝。

门缝中探出了一个脑袋,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道姑。但见她身穿蓝色道褂,乌发在头顶盘成了一个髻,用一根木簪别住。

小道姑上下打量门外三人,又瞧了一眼蹲在一旁的大白狗,对华不石道:“这位公子到我们灵都观来,可有事情么?”

三人当中,西门瞳本是短衫劲服装束,刘元鹤先前为扮马贼亦是穿着黑布短衫,只有华不石穿一身锦缎团花长袍,衣着配饰甚是华贵。这小道姑朝他发问,自是认为他是主人,而西门瞳和刘元鹤都是仆从。

华不石拱手道:“这位仙童请了!本少爷姓华,是从开封城远道而来,听说玉阳山灵都观乃是豫北的名胜,想来进香参拜,顺便游览一番,不知仙童可否让我们进去?”

那小道姑的小脑袋却左右摇了摇,道:“师父说了,这道观是我们出家人修行的地方,不准外人随便进来参观游览。”

她眼睛瞅了瞅华不石手指上套着的五六只金玉扳指,又道:“不过……”

华不石道:“不过甚么?”

小道姑道:“不过师父也说了,如果有虔诚的信徒施主,愿意捐助银钱给本观道众的,倒是可以例外。”

就连神仙都爱钱,尚在修道还未成仙的出家人当然更加不能免俗。

第七百零二章 大施主

小道姑道:“不过师父也说了,如果有虔诚的信徒施主,愿意捐助银钱给本观道众的,倒是可以例外。”

就连神仙都爱钱,尚在修道还未成仙的出家人当然更加不能免俗。

华不石微笑道:“本少爷求神拜佛本就虔诚,出手也一向大方,正想要捐些银两给贵观。”

他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只五两重的小元宝,递到那小道姑的面前,说道:“这是赠予仙童的引路之资。”

小道姑接过银子,脸上的神情马上就迥然不同,立时便将山门拉开,道:“华公子在这儿稍等一会儿,我去向师父禀告一声,再带你进观见她!”

华不石道:“那就多谢仙童了。”

三人一狗在山门外并未等得太久,那小道姑便返了回来,说道:“师父有请华公子,你们跟我来吧!”

华不石道:“有劳仙童带路。”

三人跟着小道姑进了山门,往观内走去。这道观中的道路皆是青石铺地,房屋殿堂虽然并不高大,却修筑得甚是精致,尤其是正当中的一座玉皇殿,青砖碧瓦,画柱雕梁,当真有几分宫殿的华美模样,果然不愧为当年皇家赦造的道观。

小道姑引着华不石等人绕过玉皇殿,又穿过一个拱门,来到了侧厢的一座堂屋之前,这里想必便是道观的客堂了。

刚走到堂屋的门前,却见一名中年道姑从门内迎了出来。

这道姑中等身材,头戴偃月道冠,身穿青布长襟道袍,足蹬云履,穿着甚是讲究,只是容色略有些枯黄,手中拿着一支灵芝形状的青玉如意。

她见到三人,作了一揖道:“贫道静月,是灵都观的方丈,给华公子见礼了。”

华不石拱手还礼,道:“原来是静月仙姑,华不石一介俗人,可如何当得起仙姑亲自相迎!”

静月观主道:“华公子远道前来本观,足见向道之心虔诚,贫道出迎几步自是应当。请公子进客堂小坐。”

她转脸对一旁的那个小道姑道:“妙真,快去沏茶。”

小道姑应声而去,华不石等三人随着静月观主走进客堂。这客堂虽不宽敞,却也甚是雅致,桌椅家具乃是一色的红木所制,在正中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群仙拜寿图”,绘得乃是天庭的众仙人给西王母庆寿的盛景,端的栩栩如生,十分精美。

公主本就跟在众人的身后,此时也蹿了进来。静月观主瞧见大白狗,却吓得全身一颤,脚下不稳,手中的玉如意也差一点脱手掉落在地上。

华不石连忙上前携扶,说道:“静月仙姑不必惊慌,此狗是本少爷所养,十分温驯,决计不会伤人。”

静月观主这才站稳了脚步,抚胸道:“贫道一向怕狗,倒是让华公子见笑了。”

华不石道:“仙姑怕狗,我叫它到门外去便是。”

静月观主道:“这倒不必,既然它不会伤人,便留在屋中也是无碍。华公子先请上座。”

经过一番客套相让,华不石和静月观主分别坐下,刘元鹤和西门瞳扮成家仆,则站在这位大少爷的身后。

华不石轻咳了一声,道:“在下是个生意人,从湘境前来开封府做些买卖,前些日子睡觉之时偶发一梦,梦见有一位铁面神仙,带领二百天兵天将,到本少爷所开的铺面里走了一转,便飞去一座位于两山之间的宫殿。自从那一梦之后,我的那间铺面便红利大发,赚得了不少银两,想来定然是神仙保佑之故。是以本少爷许下一愿,一定要到仙像前烧香祭拜,捐赠善银千两,我向许多人打听过,在豫境位于高山峡谷之间的道观,便只有这灵都观,是以才远道前来还愿。”

他目光望向静月观主,接着道:“只是不晓得灵都观中,有没有我所梦见过的那个铁面神仙?”

华不石这一番胡诌乱扯,没有一句是真,其实只为要试探这静月观主的反应。

静月观主神色却是十分平和,并无异色,问道:“华公子梦见的那个铁面神仙,可是顶盔披甲,形象威猛?”

华不石道:“顶盔披甲好象没有,形象倒确实甚是威猛,只是脸上被镔铁面具遮挡,瞧看不清模样。”

静月观主道:“这就是了。天神皆能千变万化,他即然形象威猛,又护佑公子的买卖赚得了大钱,定然是黑虎玄坛真君赵公元帅。这赵公元帅统领抬宝、纳珍、招财、利市四神,掌管世间的诸般财运,在本观之中就供奉有他的神像,华公子前来叩拜,定然是不会错的。”

道家众神之中有文武财神,而武财神最具代表的便是赵公明和关公,皆是最为常见的神祗,在许多观庙里都有供奉。静月观主这一套说法,乃是顺着华不石的话说,亦可以算是僧道对捐银还愿施主的惯常说辞。

华不石便也就坡下驴,抚掌道:“原来如此!听静月仙姑如此说,本少爷梦里的那个铁面神仙必是赵公元帅无疑了,那就请仙姑带我前去宝殿敬香叩拜,也好早些还了心愿。”

武财神赵公明的塑像,就供在灵都观的偏殿之中。在静月观主引领之下,华不石来到殿中,在神像前烧香三礼九叩,又往功德箱里投进了一张千两的银票。

一千两银子在独霸一方的江湖门派眼中或许不算太多,可是对于一家寻常庙观来说,决计不是一个小数目。静月观主见了银票,对这位华大施主更加客气,便是他提出想要在灵都观里四下走走,游览一番的要求也一口应承,而且还亲自做陪。

灵都观并不很大,只有前后五进院子,除了财神殿和玉皇殿外,还有王母殿和三清殿,分别供奉着九天王母娘娘和道家的三大天尊,然后便是出家人修行的戒堂以及起居的斋房,还有一座专供摆放历代方丈牌位的归灵阁,据说当年玉真公主的仙灵牌位亦在其中。

这观中并无男性道士,所有的出家人皆是道姑,大约有二三十之众。

华不石在静月观主的引领之下,在观中四处游走了一番,西门瞳和刘元鹤紧随在后,大白狗公主也一直摇着尾巴,寸步不离他的脚边。

这位大少爷兴致甚高,逢神便拜,又捐了百十两银子,静月观主瞧在眼里,脸上更是笑开了花。

待得将整座道观都走了个遍,花去了个把时辰,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华不石谢绝了静月观主挽留他们用斋的邀请,只说要赶路回去,拱手告辞。

出了山门跨上座骑,三人一狗走在观外的小径之上,刘元鹤道:“我看这灵都观无甚问题,那观主道姑虽然贪财,瞧着却并不象是魔道中人。”

华不石道:“刘长老说的是,我观那静月方丈的气色行止,大概修习过一些道家黄老之术的内功心法,但武功定是不强,而且这道观实是不大,袭击我们的魔道中人不下两百,决计无法躲藏得下。”

刘元鹤唉了一声,道:“看来我们实是空忙了半日,还白白捐掉了千余两银子!”

华不石微笑道:“这倒也未必,在这道观中转了这许久,本少爷还是发xiàn

了两个可疑之处。”

刘元鹤道:“哦?哪里可疑?”

华不石道:“这灵都观所在之地十分僻远,根本没有甚么香火,按理说应当不会有太多收入,但那客堂之中的家俱都是红木制成,壁上的画卷亦是名家手笔,静月方丈手上的那只玉如意更是至少价值数百银两,刘长老难道不觉得她太富了么?”

刘元鹤先前只是觉得这座道观里各种的装修布设甚为雅致,经华不石一说,倒确是感觉有些奇怪。不过赚钱的办法有千百种,即便没有香火,说不定道观另有收入丰厚的产业,这倒也不能说明甚么。

华不石又道:“第二个可疑之处,是那座归灵阁。”

刘元鹤奇道:“据那观主道姑说,归灵阁是这道观里摆放历代方丈牌位之处,我们只是从门外经过,根本未曾进去,华少爷何以会觉得可疑?”

华不石道:“倒非本少爷有所察觉,而是这头大白狗在经过归灵阁的门前时有些燥动,或许是因为闻嗅到了甚么气味。还有静月观主在我等走过阁门之时,似乎略有些紧张,以本少爷看来,她定然在隐瞒甚么。”

华不石带公主进观,本就是为了利用大白狗的嗅觉找寻线索,而察言观色更是他所擅长,那静月观主神色间的一点细微变化,刘元鹤全没有留意,却没能逃过这位大少爷的眼睛。

刘元鹤道:“既然有可疑之处,我等该当怎么办?”

华不石道:“当然是回去再探查一番。”

“再回去?”刘元鹤有些错愕,“我们刚才从观里出来,现在又突然返回岂不让那道姑观主觉得奇怪?”

华不石笑道:“我等自不能再从山门回去。若本少爷没记错,那座归灵阁位于道观的西南角,距离观墙没有多远,我们只须绕行过去,翻过了墙便可以去到那座阁前了,现下天色已黑,正好行事。”

第七百零三章 夜探归灵阁

华不石笑道:“我等自不能再从山门回去。若本少爷没记错,那座归灵阁位于道观的西南角,距离观墙没有多远,我们只须绕行过去,翻过了墙便可以去到那座阁前了,现下天色已黑,正好行事。”

翻墙进去?刘元鹤不由得皱起眉头。他出身于门规戒律极严的“少林派”,又是白道名宿身份,行为向来光明磊落,从来没有干过这等夜里翻墙进院的事,而且这次要翻的还是一座里面全是道姑的观庙的墙。

华不石自是知dào

刘元鹤心中所想,说道:“如若刘长老不愿翻墙,现下就回去也是无妨,探查归灵阁就由本少爷与阿瞳去做便是。”

刘元鹤先前执意要一同前来追踪敌人,眼下怎肯就这般回去,犹豫了半晌,才咬了咬牙道:“罢了,刘某随华少爷一起翻墙就是了!”

华不石道:“好,那我们这就快去!”

他瞧看着刘元鹤的模样,悠然一笑,说道:“我等只是前去探查敌踪,并非翻墙进观去采花劫色,刘长老实是无须紧张。”

听了此话,刘元鹤的一张老脸更是涨得通红。

由于灵都观不太大,从观墙外面绕到观后也不算太远。

三人将马匹留在树林中,徒步而行。此时天已黑了下来,树林里更是幽暗,又不能提灯照明,行路时难免深一脚,浅一脚,唯有大白狗公主天生异禀,暗夜中在密林间蹿跳行动全无所碍。

盏茶时间之后,三人一狗已走出数里地,来到了道观的后墙之外。观墙乃是青石所砌,有八尺来高,虽然不算矮,但对于身怀轻功的高手,要翻墙而过也不太难。

华不石抬头往墙上观望了几眼,道:“按照方位算来,这墙内应当便是那座归灵阁了。阿瞳,你携我纵跃过去,刘长老,麻烦你把公主带过墙。”

这恶狗少爷竟然要他带狗跳墙!

刘元鹤心中又是一堵,但眼见西门瞳已携着华不石跃入了墙内,他也只得伸手抱起大白狗,双足一蹬纵起九尺,施展轻功从墙头飞越而过。

华不石对方位的估算甚是准确,刘元鹤落在墙内的砖石地上,已瞧见前方不远处正是日间经过的那座归灵阁,而四下里瞧不见有其他的人影。

此阁在道观的角落,所处较为偏僻,又是先辈灵位的存放之地,那些道姑们无事想必是不会前来的。

“我们过去。”华不石招了招手,低声说道。

归灵阁虽比不上灵都观内其它几座大殿雄伟,却也有两三丈高,在暗夜之中外墙一片青黑,显得颇有几分神mì



入阁的两扇大门紧闭着,门环上挂着一把半尺长的大铜锁,此前三人经过时就已瞧见过。

刘元鹤内功高强,手劲当然不小,但自知要强行扭开如此粗大的一把铜锁却也不易做到,但见华不石从衣袋中摸出了一根细钢丝,塞入在锁孔中捅了几下,只听得“咔哒”一声轻响,大铜锁竟然开了。

这恶狗少爷除了不会武功,其它的歪门斜道的本事却有不少,就连这等下九流小贼的技能居然也会!刘元鹤心中暗忖,他不知dào

华不石乃是“江南采花大侠”肖恨水的衣钵传人,要打开一把寻常的铜锁当然不在话下。

从门环上拿下铜锁,华不石伸手推开了大门,西门瞳上前一步,走进了门内。屋内一片黑暗,不知是否会有埋伏,华不石不会武功,自是由西门瞳先行进去更稳妥些。

数息之后,西门瞳的声音从门内传来:“里面无人,你们进来吧!”

刘元鹤,华不石,以及公主依次瞳入,进了门以后,华不石转身将两扇大门掩上,然后伸手打亮了火折。

归灵阁内甚是宽敞,火光之下,只见四下里空荡无物,仅在大堂的正中有一座四尺高的青石平台。台上果然摆着不少木制的灵牌,而台前有一只青铜香炉,桌上除了烛台,还有数只瓷碟,想是装盛祭供果品所用的器皿。

只不过香炉里残香早熄,烛台上也未插放蜡烛,那些瓷碟里更是空空的,里面什么也没有装。

灵都观自唐朝始建,到如今大明朝已经过了近千年,观中历代的方丈主持不下五六十人。这石台之上的灵牌足有好几十面,大小不一,上面所写的均是各代观主的道号和名姓。

刘元鹤来到石台之前,道:“那静月观主看上去甚知礼度,可对观中的先辈灵位却不知供奉,冷冷清清摆在这里,连个燃点香烛的人也没有,只怕几年也难得来此一回。”

华不石道:“刘长老此言差矣,此处虽没有烧香点烛,却并非无人照看。你看这石台和木桌上全无灰尘,地上也甚是干净,显是时常有人打扫之故。”

刘元鹤凝目瞧了瞧,道:“这倒说的是,她既然知dào

打扫,何以不供奉一些香火呢?”

华不石道:“这其中原因却是难以猜测了。”

此时忽见公主趴在殿堂一角,冲着地面发出“呜呜”的低吼声。

大白狗早先一次经过归灵阁时便颇为兴奋,若不是华不石及时制止,它的反应定会让那位静月观主发觉,这也是让华不石将此阁当成疑点的原因。此番进入到阁内,它扬着鼻子到处闻嗅,此时更是趴在地上,似乎发xiàn

了甚么。

华不石快步走上前去,把公主唤开,蹲下身来,弯腰在地上仔细察看,西门瞳和刘元鹤也都走了过来。

借着火折的光亮,华不石脸颊贴地察看了一阵,忽然问道:“不知刘长老对机关埋伏可有研究?”

刘元鹤摇头道:“没有,那不过是些雕虫小技而已。”

他身为白道正派人物,少林俗家高弟,对机关埋伏这等偷袭暗算的手段向来不齿,就象华不石的那一手开锁的小贼伎俩一样,说是“雕虫小技”已经算颇为客气了。

华不石却叹了口气,道:“此处青石地板间的缝隙比其它地方略宽一些,石上有一些轻微磨痕,想必在这地面之下有暗门通道。本少爷对于机关埋伏所知甚浅,刘长老也无研究,我们要找到开启机关的办法,打开此门怕是不太容易。”

西门瞳道:“既找不到开关,我们何不索性用拳掌击碎石块?”

华不石道:“那样做发出的响动太大,而且不知dào

这暗门下面是否连接有警报,若强行打碎石头触发了机关,必定会打草惊蛇。”

他想了想,又道:“除非能够用寸劲功夫将这块石板震碎,或许才不会触动到石下的警报机关。”

如若朱洪在此,他的“震山掌”威猛刚劲,定能瞬时发力震碎石板,西门瞳的手上功夫虽然也不弱,但“燕青拳”却是以指抓擒拿而见长,却是难以做到此节。

刘元鹤忽然开口道:“少林武功中有一门‘玄空拳’,专修短打寸劲,刘某也曾练过几年,虽然火候不深,震碎这块石板或许可以。”

“玄空拳”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华不石自是知晓,闻言大喜,道:“如此甚好!这石板看来并不太厚,只要‘玄空拳’练至六七分火候想必便能震碎。”

华不石用指节轻轻敲了敲周围的地面,指着一块石板道:“暗道入口这是这里,有劳刘长老发出拳力震碎这块石板。不过石碎之后须小心提防,最好尽速退开,石板下面或许有会机关暗器射出也未可知。”

他说着话让开了几步。

刘元鹤走上前来,瞧看了一眼那块石板,右手握拳,将拳面贴于石板之上,深吸了一口气。但见他短衫的袖口无风自动,显然已将全身真气提运到了拳头之上。

他停顿了片刻,忽然眼中精光一闪,右拳回缩了数寸,再回击在石板上,同时嘴里发出“噫!”的一声。

刘元鹤吐气发声并不太响,而一拳击在石板之上更是几乎毫无声息,仿佛全无力道,那块石板连晃也未晃动一下。

然而数息之后,本无异样的青石上突然出现了许多细小的裂纹,接着全然变成了碎块,籁籁落入了石板下的空洞之中,在地面上顿时就出现了一大窟窿。

刘元鹤一拳击碎石板,并未依华不石所言退开,只站在当地凝目向窟窿里望去。待得碎石全都落尽,却只见那洞口之内是一条往下的石阶。

他瞧看清楚之后,便即抬步向石阶之下走去。

华不石本想提醒刘元鹤小心一些,洞内或许会有危险,但想到这位“罗汉门”的长老十分自负,便是说了也定然无用,见他走入洞口,也只得与西门瞳一起跟了下去。

这条石阶径直向下,走了十余级,刘元鹤便已无法再往下走,因为有一道铁闸门拦在前面,门上的铁条约有拇指粗细,而挂在上面的那把大铁锁更足有八九寸长,比先前归灵阁大门上的铜锁还粗了一倍有余。

如此大的一把铁锁,刘元鹤自是无法扭断,也只能让华不石再次施展秘传绝技。

第七百零四章 铁笼中

如此大的铁锁,刘元鹤自是无法扭断,也只能让华不石再次施展秘传绝技开锁。而眼见这铁闸和铁锁,华不石却眉头微皱。

他心中原本猜测,这条暗道或许是通住魔道巢穴的路径,但眼见这把大铁锁挂在外面,从内侧是无法打开的,且又有如此铁笼一般的大闸门,实不太象是通道的模样,倒更似是存放东西的秘窖。

大铁锁当然难不倒华不石,数息之后便被他用钢丝捅开。刘元鹤伸手拉起闸门,三个人鱼贯走了进去。

又下了七八级石阶,前方来到了一个转角之处。

刘元鹤并不停步,走过转角,却忽听得一个女子的语声道:“云主人,您可回来了,奴婢可真的想死你啦!”

声音又娇又腻,似是臆语一般,充满了Lang荡之意,接着一个温软的身体已贴了上来,一双手臂搂住了刘元鹤身躯。

这地洞之内没有灯烛,仅有的照明之物是那只火折,却拿在华不石的手里,火光不能转弯,照不过转角。刘元鹤全然看不清眼前的情形,心中大惊之下,施展出少林擒拿手法,双臂运劲一挣,已脱出了来人的搂抱,接着一抓一送,将对方的手腕擒住直甩了出去。

只听见“叮咚哐噹”一阵杂乱的声响,却是那人被摔出,不知撞在了甚么物事之上。

听到前方传来响动,华不石加快脚步走过转角,将火折举高,照亮了周围的情境。

眼前的这间地窟长宽都仅有丈许,实在颇为狭窄,除了来路之外,并无其它的通道。

窟中的物事极是简陋,一边角落里摆有一张木床,上面铺着单被,另一侧的角落则放着一只木桶。再有便是翻倒在地上的一张桌子,一只碗盆已然摔碎,几块肉骨头掉落在地上。

一个女子倒在桌边,显然就是刚才被刘元鹤摔出之人。这女子披头散发,青丝垂面,身上只穿着极轻薄的亵衣,绰约的身材和白晰的肌肤都能瞧看得见。她跌坐在地上,大概摔得不轻,一时之间已爬不起来。

一道白影闪过,却是公主蹿了过来,张开大嘴叼起了地上的肉骨头,忙不迭地啃食了起来。到了现在,华不石才明白原来早先令得公主兴奋的,根本不是因为嗅到那铁面巨汉的气味,而是闻到了这些肉骨头!

这头大白狗是出了名的大吃货,今天一整日都没有进食,想来早已饿坏了,这灵都观里的道姑都持戒吃斋,杜绝晕腥,唯只这里才有它喜爱的食物。而它隔着好几道门,在归灵阁外面就闻到了肉骨头的味道,果不愧嗅觉最灵敏的猎犬之名。

此等情形亦是大出刘元鹤和西门瞳的意料,一时间三个人俱是面面相觑。

过了半晌,刘元鹤才开口问道:“你是甚么人,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那女子抬起头来,用手指拂开面上的青丝,眯缝着眼睛,似是不太能适应火折的光亮。她看到眼前的三个影子,大声叫道:“你……你不是云主人!你们……你们竟敢闯进来,难道不怕死么!”

刘元鹤皱眉道:“你说甚么云主人,可是这灵都观里的人?”

西门瞳却忽然走上两步来到了近前,惊道:“你不是‘栖霞庄’的黄碧云么?”

这个被关在地窟中的女子,竟然就是西门瞳在怀庆英雄宴上遇见过的汝州“栖霞庄”的女庄主黄碧云!刚才她披头散发,遮掩住大半颜面,自是难以辨认,此刻她拂开了头发,虽然脸颊比起当初憔悴了不少,西门瞳却也立时就认了出来。

当日在怀庆城的英雄宴上,西门瞳与黄碧云、李少游等人联手突围,冲过拦截逃出铁象庄,后来在城隍庙前,他眼见李少游和黄碧云二人合力击杀“长空帮”主施寿明,随即李少游亦被杀死,黄碧云则落入了魔道中人的手里。

西门瞳本以为黄碧云定然已被杀死了,却没有想到事隔了数月之后,竟会在这里见到她。

而此时黄碧云也已认出了西门瞳,颤声道:“你是……西门少侠,你……你们怎会来到此地?”

她面色惊惶,显是极为害pà



“栖霞庄”虽然算不上大门派,在豫境中却也有些名声,刘元鹤亦是知dào

。听说这个女子居然是“栖霞庄”主,他心中亦吃了一惊,道:“黄姑娘,本人是‘罗汉门’长老刘元鹤,这位是‘恶狗门’的华少爷,我们到这灵都观里来,乃是为了探寻魔道中人的巢穴,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黄碧云道:“你们找魔道中人做甚么?云主人随时都会来,你们还是快些走吧,别枉自送掉性命!”

又听她说到“云主人”,刘元鹤沉声问道:“那云主人到底是谁,有何可怕?”

黄碧云却不回答,只全身簌簌发抖。

华不石道:“阿瞳,你先扶黄姑娘到那边床上坐下吧!”

黄碧云刚才被刘元鹤摔出,虽看来未受太重的伤,却跌坐在地上爬不起来。西门瞳半扶半抱,将她搀至床边坐下。她只穿有贴身的亵衣,衣料甚是轻薄几近透明,不能蔽体,西门瞳将床上的被单扯过来,替她披在了身上。

刘元鹤道:“现在黄姑娘可以告sù

我们,是甚么人把你关在此地,还有你可晓得魔道的巢穴位于何处么?”

黄碧云全身缩成一团,躲在被单之中,依然默不作声。

西门瞳道:“怀庆城中黄姑娘被那铁面巨汉所擒,姑娘刚才说的云主人,可就是当日假扮成左竣花的‘无生六绝’里的云将么?”

黄碧云的下颌略沉了沉,算是点头。

西门瞳道:“云将既然会来此处,那魔道的据点定也不远,是不是?”

黄碧云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道:“你们还是赶快走吧,别让云主人知dào

你们来过这里,要不然他不但会要了你们的命,多半还会杀了我!”

这已是她第三次提到“云主人”,刘元鹤性情火暴,再也忍耐不住,大声道:“说甚么云主人,不过是一个魔道中的奸邪之辈!我们此番前来,便是要找出那些魔道的妖人,好将他们一网打尽,黄姑娘也是我白道中人,应当以侠义为先,怎的如此胆小,竟去投靠魔道妖人!”

黄碧云眼眶之中流出泪水,咬着嘴唇道:“我是胆小又怎样?碧云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哪有你们这些高人侠客的英雄气概!我落在那个大魔头手上,又服了‘熊胆豹心丸’,除了屈从取悦他还有甚么办法?我知dào

你们都瞧我不起,你们根本不知那些魔头的厉害,满嘴的大仁大义,可有想过这般做会连累我这弱女子也丢掉性命!”

她说到后来,语声哽咽,已然泣不成声。

舍生取义的大道理谁都会说,然而求生本就是人类的本能,为了保住性命,无论去做任何事情都不能算错。刘元鹤先前认为黄碧云太过软弱,有失侠义道的本色,但听了她这一番抢白,却也无可辩驳,当下只得闭口不言。

华不石走到床边,道:“碧云姑娘所受的委屈,在下自是能够体会。刚才听姑娘说服下了‘熊胆豹心丸’,可否让我探查一下,或许能够找到解毒之道。”

西门瞳也道:“是啊,我师父医道高明,定能解去碧云姑娘的毒。”

黄碧云的目光望向华不石的脸,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华不石将手里的火折交给西门瞳,伸手拿过黄碧云右手的腕脉,凝神探诊了片刻,再换过左手,随后再细细地查看了一遍黄碧云面颊和颈上的肌肤,一时之间低着头沉吟思索,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他才抬起头来,说道:“原来这‘熊胆豹心丸’是一种蛊毒,要解去此毒实是不易,我也难想得到甚么好办法。”

天下间的各种奇毒之中,蛊毒乃是最为神mì

的一种。相传“蛊”是一种肉眼难见的小虫,精通此道之人用秘法饲育培养,种入了体内之后便以吸食精血骨髓为生,会使人体发生各种异变,直至身亡。

蛊虫有着无数种类,中毒之人除下蛊者之外他人皆不能解,便是其他精通蛊术之人亦然,这是因为蛊虫肉眼不辩,旁人根本无从知dào

被种入的是何种蛊毒。这道理正如华不石所擅长的“千蛇散”,乃是混合许多种蛇毒制成,便是医道再高的人,不明其由哪些种蛇毒混合也是无能为力。

魔道中人用蛊毒制成的“熊胆豹心丸”控zhì

江湖中人,本就是万无一失的手段。

虽然蛊毒甚是少见,但江湖上听说过的人却是不少,而且都知晓此毒的可怕。西门瞳和刘元鹤听说黄碧云所中的乃是蛊毒,脸色皆是一变。

过了一会儿,华不石又道:“不过倒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可解蛊毒,只是付出的代价有些高。”

西门瞳道:“是甚么办法?”

华不石道:“那便是给碧云姑娘服下另外一种毒药,以毒克毒,强行将她体内的毒蛊杀除。”

第七百零五章 认父

西门瞳道:“是甚么办法?”

华不石道:“那便是给碧云姑娘服下另外一种毒药,以毒克毒,强行将她体内的毒蛊杀除。”

他略为一顿,接着道:“如若所服毒药的毒性不够猛烈,就不足以杀克蛊毒,是以必须要调节毒性,使其正好能克去蛊毒,却又不至伤及性命才行。要调配出这种毒药实须花费极大的工夫,而且就算成功,服下如此剧烈的毒药,碧云姑娘的一身武功却恐怕是保不住了。”

西门瞳道:“即便是如此,还是解去蛊毒保住性命最为紧要,万非得已之下也只好如此了,碧云姑娘,你说是不是?”

黄碧云却盯着华不石,摇头道:“蛊毒根本无药可解,你不过是想骗我讲出魔道巢穴的所在,才会如此说的,我才不相信!而且就算你真能解毒,没有了武功我不能自保,迟早还是会被那些魔头们杀死,你们又怎会管我一个无用之人的死活?”

华不石道:“我若是想骗你,大可以说‘熊胆豹心丸’只是普通的慢性毒药,何须告sù

你它是蛊毒?”

他看着黄碧云的眼睛,说道:“我们不妨交换一个条件,碧云姑娘将去魔道巢穴的路径告知我们,在下答yīng

帮姑娘解去所中的蛊毒,就算碧云姑娘日后失了武功,我也会派人保护你的安全,如何?”

黄碧云并不答话,却是有力摇了摇头。

“恶狗门”近两年发展迅速,势力已不算小,不过“恶狗公子”在江湖上却是名声狼籍,也难怪黄碧云无法信得过这位大少爷。

华不石道:“你若是不愿说,我也没有办法,不过在本少爷看来,碧云姑娘被那位‘云主人’关在这地窟之中,也是朝不保夕,除了相信我们,你并没有更多的选择。”

这个处于地底的洞窟如此狭小粗陋,黄碧云被关在这里简直就和被关进铁笼的野兽没有分别,而那云将如此残忍无情,她在对方的手里只不过是一个玩物而已,自不会被当成一回事,随时都有杀她的可能,这亦是显而易见的。

听了华不石的话,黄碧云也知dào

他所言是实,以手掩面,嘤嘤地哭泣了起来。

此时却听得有人说道:“黄姑娘若信不过华少爷,本长老愿意为他做保!”

说话的正是刘元鹤,他大声道:“如若姑娘把去魔道巢穴的路径告知,华少爷不能解姑娘身中的蛊毒,刘某就自杀以谢,决不食言!”

他说出此话,无疑是把自己的性命也交到了华不石的手上。

刘元鹤身为“罗汉门”长老,“少林派”的高弟,名声比起华不石这恶狗少爷,自是不可以同日而语,而象他这样的武林名宿,行为处事总是一本正经,虽说颇为愚腐,但说出口的话却必定守信,决计不会骗人。

听他如此说,不仅华不石感觉到意wài

,黄碧云的神色也有了一些改变。

刘元鹤又道:“至于失了武功无力自保之事,黄姑娘也不须顾虑,就算华少爷不管,我们‘罗汉门’也定当保护姑娘周全。刘某痴长了几岁,如若黄姑娘愿意,可以认我做义父,刘元鹤今日便收了你这个女儿!”

若成了刘元鹤的义女,就算黄碧云没有武功,以“罗汉门”豫境最大白道门派的势力,也定当能够保护她的安全,这可比起一句空口白话的承诺要强得多。

黄碧云颤声道:“黄碧云只是个无用的弱女子,又委身投靠过那个大魔头,刘长老当真不嫌弃么?”

刘元鹤叹了一口气,道:“先前黄姑娘所说其实没错,那些魔道奸人邪恶无比,你一个女儿家落在他们手上,又怎么能有反抗的余地?这世上有许多事乃是迫不得已,刘某自己也深有所感,当然不会嫌弃你!”

若是在十几日之前,以刘元鹤的嫉恶如仇的性格,对投靠‘富贵盟’的白道中人最为痛恨,决计不会谅解,然而这次远道前来王屋山的一路之上,他深切体会到有些事情实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为,心中的想法也就不自觉发生了改变。黄碧云身为一派掌门,本也是个良家的女子,委身于云将只是为了求得保命,刘元鹤也能够理解。

黄碧云脸颊上的泪水不断流下,忽然“噗嗵”一声跪在刘元鹤的面前,道:“义父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刘元鹤连忙伸手相扶,道:“黄姑娘不必多礼,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刘元鹤的女儿了,为父决计不会让魔道妖人再欺负你。等回了开封城,我会大摆酒席,让所有人都知晓此事。”

见到这一幕,华不石心中也不免生出了一些感慨。

他自己的名声向来极差,对江湖上的所谓侠义之名也全不在意,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然而刚才他所提出交换条件人家不肯相信,而刘元鹤的一句话就能让黄碧云信服,跪地拜认义父,看来这“名声”倒也并不是全然没有用处。

眼见刘元鹤将黄碧云扶起在床边坐下,华不石道:“碧云姑娘可曾去过魔道中人的藏身这处么,却不知那据点位于何处?”

黄碧云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说道:“那个地方我也未曾进去过,但是知dào

入口的所在,就在灵都观东面的七八里外的山上,是一个十分隐密的岩洞,当初那个大魔头带碧云到过那洞口一次。”

华不石点了点头,望向刘元鹤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还是尽快带碧云姑娘离开为好。”

刘元鹤道:“行,那我们先出去再说!”

黄碧云由西门瞳搀扶,四人一狗从地窟上到归灵殿,再打开殿门来到外面。华不石关上殿门,将那把大铜锁挂上锁好,就算旁人经过,一时也察觉不出异样。

归灵殿地处道观的角落,观里的道姑平常无事不会来此,四人来到墙边,从石墙上翻出也未曾受到任何阻碍。

半个时辰之后,四人已回到了山坡上,与厉虎、楚依依和“恶狗门”的人马会合。

从灵都观出来的一路之上,经华不石和刘元鹤探问,黄碧云将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大致讲述了一遍。

当日在怀庆的城隍庙前,她被铁面巨汉一拳打昏,醒来后已经落入云将之手。那云将喂她吃下了“熊胆豹心丸”,又逼她陪练一种名为“云山合欢功”的男女双修武功。

这“云山合欢功”名为双修,其实却是一门采阴补阳的邪门内功,男人修习可以采入女子的真气增进自家内力,而相对于女方则大大有损。而陪练的女子若是自幼习武,内功颇有根基者,亦或是黄花处女,对于男子的助益就越大。

连性命都握在云将的手里,黄碧云只能屈从取悦那大魔头以求自保。

过了几日,怀庆城中的所有江湖门派中人都受命撤走,云将也带着黄碧云一同离开,一路向西行,来到了济源。

黄碧云颇有姿色,虽非处女,却也自小起习练内功,是云将修liàn

邪功理想的炉鼎。大概是这个原因,云将刚开始对待她还算温和,许诺日后引见她加入“弥佗净土宗”,那处岩洞的入口,也是那个时候云将带她去的。但据说洞里是魔道秘地,非净土宗弟子不得入内,云将也就未曾让她进去。

然而没有过多久,情形就大有不同。做了一个多月邪功采补的炉鼎,黄碧云身体元气已然大损,模样日渐憔悴,姿色不如从前,尤其她被逼迫将“栖云庄”里所存的财富全都交出之后,云将对她的态度更是大变。

刚开始云将把她安置在济源城中的客栈里,后来却说怕她泄露魔道的秘密,把她接到这灵都观里来居住,而近一个月来,竟将她锁在这处地底的窟窖之中,对她十分粗暴,非打即骂,每天只送来一些残羹剩饭和肉骨头之类的粗陋食物,把她当成了牲畜一般喂养。

这些天黄碧云实是受尽了屈辱,过着连囚犯都不如的日子。

灵都观的观主静月道姑与云将甚是相熟,而道观也曾经接受过魔道不少银两资助,近五六日以来,给黄碧云送食之事都是她来做,而云将自己却未曾来过了。

云将之前每次修liàn

邪功,都要把黄碧云当成炉鼎,此番许久未来,一个可能是他已经外出,其二则可能他找到了新的炉鼎,从而厌倦了黄碧云。如若是这个原因,以云将残忍无情的心性,再没有利用价值的黄碧云定然难逃被杀掉的命运。

而实jì

上只要云将一直不来,黄碧云得不到克制“熊胆豹心丸”的解药,过不了多久她也得毒发身亡。正如华不石先前所说的,黄碧云自知性命已危在旦夕之间,除了跟着他们逃出来,已是别无选择。

听完了黄碧云的讲述,三人心中都颇感义愤,刘元鹤更是破口大骂,诅咒发誓要把云将和那些魔道妖人全都杀死,为义女报仇,也为天下除此大害。

第七百零六章 青花蛇和黄鹂鸟

据黄碧云所言,她也未曾进过那个岩洞,并不了解其中的情形。魔道在那处据点中的人手实力如何不得而知,亦无法判断以“恶狗门”眼下的力量能否应付。

眼下最为稳妥之策,自是暂时不轻举妄动,搬来“罗汉门”和“少林派”的援兵后再行强攻。然而现在两派的高手均集结在王屋山的南麓准bèi

攻打富贵山庄,传信让他们调派人手赶来,至少需yào

两三日以上。而从地窟里救走黄碧云,最迟明日定会被魔道中人察觉,再过上两三日对方要么早就撤走,要么已做好了应敌的准bèi

,再要强攻定是占不了任何便宜。

众人对眼下情势略做商议,楚依依认为应当稳妥为上,等待援兵前来再做行动,而刘元鹤则一时半刻也不愿等,只想要立时杀进魔道据点,把那些邪恶之徒一网打尽。

华不石思量了一阵,却是选取了一个中庸之策。一方面派人传信给方长生和无尘大师,请他们尽快来援,更一方面则准bèi

进入那处岩洞试探虚实,若有机会便行进攻,而如果发xiàn

魔道的实力坚强,则先行退避待援。

※※※※※※※※※※※※※※※※※※※※※※※※※※※※※※一只黄鹂鸟在空中打了个旋,停落在一根儿臂粗细的枝桠上,它粉红色的尖啄叼着的一条寸许长的青虫,正是刚刚才捕捉到的。

现在已是清晨。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此话果然没有说错。

黄鹂鸟在枝上蹦跳了几下,正要享用它的早餐,旁边的一团树叶忽然微微晃动。这晃动并不剧烈,然而黄鹂鸟的本能反应,却已感觉到了危险降临。

它双足一蹬,扑扇着翅膀想要飞起,可为时已晚!

一道青影自叶丛后面蹿出,就在黄鹂鸟纵跳到空中的一瞬间,准确无比地将它卷住!

这是一条两尺来长的青花蛇,头部扁平,呈三角形状,身体上全是暗绿色的花纹,藏身于树木枝叶中,极难分辨出来。

黄鹂鸟吱吱悲鸣,奋力扑腾,做着最后的挣扎,然而脖颈被青花蛇的大嘴咬住,很快就不再动弹。这是因为蛇牙刺入小鸟身体,喷射出的毒液令得它瞬时失去了知觉。

猎物已被捕获,青花蛇团起身躯,把小鸟卷在中间,要将其吞食,却忽然停住了动作,这是因为它亦是感觉到了空气中有一丝危险的气息!

青花蛇嘴里叼着黄鹂鸟,迅速沿着枝干爬下,蹿入到了树底的草丛之中。它虽然并不知dào

危险在哪儿,但这种感应却是天生具有,它必须得找寻一个更安全些的地方才能进食。

它所感应到的危险,其实就在更高一点的树枝上,一个乱发蓬头的人就蹲在那儿,正是厉虎。他身上黄衫与树干的颜色相近,亦是令人难辨。

青花蛇猎捕黄鹂鸟,就发生在厉虎脚下不足三尺之处,但是他却连一眼也没有去看,而是盯着前方十余丈外的另一棵大树。

在那棵树中央,离地面丈许之处,搭建有一个简陋的草棚,一名身穿绿衫,腰佩钢刀的人站在棚内东张西望,正是魔道所设下的岗哨。

这样的岗哨,在周围并不止一处,而是有五处之多。

昨夜众人商议决策之后,立时派人给方长生传信求援,而黄碧云则带路引众人前往她所知dào

的岩洞,等到靠近之时,天色已近黎明。

暗夜里固然有利于偷袭,然而对于一个全然不明地形的岩洞却并非如此,在黑暗里一头扎进去反倒更容易被人埋伏,为谨慎起见,华不石决定先行观望,等天明以后再做行动。

岩洞的入口并不大,且位于深山密林之中,周围全是树木,甚是隐密。而经过观望,发xiàn

在岩洞的附近魔道中人一共设下了五处岗哨。

五处岗哨看似不多,其实对洞口的防卫不可谓不严密。这些岗哨布设有位置十分合理,其中三处位于外围,用于监视是否有敌人靠近,而另两处则设在内侧较为靠近洞口的位置,主要是用于察看其他的哨位是否出现异状,如果外围的岗哨被袭击,他们立时就会发xiàn



这些哨棚中肯定都有传信的手段,且联成一体,如若来袭者冒然攻击任何一处,其它的岗哨便都会发出示警信号。要想在不被对方发觉的情形下进入岩洞,唯一的办法便是同时发动,一举拿下这五处岗哨。

运用轻功靠近突袭,解决外围的三处岗哨不算太难,然而想要潜近另两处位于内侧的岗哨却绝不容易。

在众人之中,武功最高的五个人要数刘元鹤、袁溪、西门瞳、厉虎和孟欢。其中刘元鹤和袁溪出身于名门大派,武功虽高,却并没有多少潜行突袭的经验,是以最多只能对付外围岗哨。

要解决靠近岩洞两侧的两处岗哨,厉虎擅长潜行暗袭,自是最合适之人,西门瞳虽不擅隐蔽潜行,但轻功到底不弱,只能算是勉为其难。

然而正当华不石对如何分配人手有些犹豫时,孟欢却主动提出,愿意突袭那两处内侧的岗哨之一。孟欢一向帮楚依依打理“千花坊”的事务,这位大少爷虽也时常见到他,却并不十分了解他的武功本事。

转脸瞧看了楚依依一眼,华不石便即答yīng

下来。他知dào

楚依依行事十分精细,她既然没有反对,想来定是认为孟欢定会成功才是。

潜行到离目标岗棚十五丈时,厉虎就不得不停住不前。

岩洞外这五处岗哨的布设位置颇为合理,尽管四周围树木甚多,可是想要再往前靠近,却正好是在对方的直接监视之下。就算袭击者的轻功再高,却也不可能隐形,而以突袭来说,十五丈的距离实是有点太远了。

不过厉虎仍有办法。他同时观察周围五名岗哨的目光和转向,以图寻找其中的间隙。虽然再往前走,就会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之中,但是那五名岗哨却不可能一直朝这边瞧看,找到五个人的注意力同时未在这个方向的瞬间,便是他继xù

向前移动的时机。

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厉虎只找到了两个可供利用的时机,向前移动了两棵树的距离,与目标岗哨还有十丈。前面一棵树离他不近,想要再找到一次机会,不被察觉的蹿跃过去恐怕已是不易,不过仅只剩下十丈的距离,厉虎已经有了把握,在那名魔道哨兵发出信号前将其击杀。

厉虎的目光瞟向树林另一侧,眉头不由得皱了皱。他观察到孟欢所藏身的那一棵树,与准bèi

突袭的岗哨尚有十五丈远,显然孟欢并没有他的本事,无法再做进一步的潜近。

也就在这时,厉虎听见从身后的林中传出了六声有节奏的蛙鸣,正是华不石发出的行动信号。因为五个人必须同时出手,方能解决所有魔道的岗哨,令他们无法示警,是以华不石事先就做好了约定,所有人都听从他的指示,在这六声蛙鸣信号以后,再数七下便是发动的时间。

到了现在,厉虎已无暇再管孟欢那边的情况,先得顾好自己的目标再说。他缓缓抽出阔剑,用衣袖遮掩住剑上的寒光,蜷身做出了扑击的准bèi

,同时心中默数。

七,六,五,四,三,二,一!

倒数到一,厉虎的身形已然跃出,他并非直接从半空中纵向那个哨棚,而是贴着地面飞蹿而进,到了树下才直纵而上。这是因为从空中纵掠过去固然直接,但衣袂带动的风声更响,而且对方若反应够快,就能根据他纵跃而来的方向而设法闪躲,贴地而行反而能令对方无法预料。

直到厉虎纵上树上的草棚,那名魔道岗哨方才的所反应。他伸手想要去扯身边的一条细绳,却见一道剑光卷至,手臂齐肘而断,而寒芒再一闪,他张开了嘴却发出不声音,是因为喉管已然被剑锋割断!

厉虎的扑击,实比青花蛇的行动更快得多,而这名岗哨当然逃不出黄鹂鸟的命运,一声未吭就倒了下去。

对五处岗哨的突袭在瞬息之内就已全部完成。厉虎只听得了后方某处所在传来一声沉闷的骨头断折之声,想来是刘元鹤或袁溪施展重手法击杀敌人所至,而孟欢那边居然也无声无息地解决了岗哨,没有一点儿响动。

厉虎凝目瞧去,却见那名绿衫哨兵趴伏在草棚的围栏上,额头上钉着一支小指粗细的钢镖。原来孟欢用的是暗器,厉虎心头释然。

不过相隔十五丈,能用暗器一击必杀,且使对方不发出一点儿声音,亦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孟欢竟然有这等本事,倒是厉虎没有想到的。

除掉了岩洞外的岗哨,五人随即掠向洞口,而埋伏在后的青云卫和霹雳也冲杀了过来。

洞口之中有十余名魔道教众。此刻天才刚亮,这些人全无提防,大多数尚在睡梦之中,是以几乎没有来及抵抗,仅数息之间就被全部杀死。

第七百零七章 碧谷如春

待得华不石走进岩洞的时候,拼斗早已结束.这位大少爷瞧看着洞里的情形,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这岩洞之内甚是阴暗,洞顶有两丈来高,两侧四五丈宽,好似一间大户人家的堂屋一般,虽也不算小了,可要做魔道的巢穴却还差得远。

楚依依眼见此景,心中亦是甚感疑惑,望向黄碧云道:“黄姑娘,那云将当真对你说过,这岩洞里面是魔道的据点么,他该不会是骗你的吧?”

黄碧云道:“那大魔头当初带我来时并未进来岩洞,只是在洞外告sù

妾身里面是净土宗的秘地所在,是不是骗人妾身却不知dào

。”

楚依依道:“这个岩洞只容得下数十人而已,最多也就是魔道中人用作临时藏身的地方,我们大家恐怕都上了云将的当啦!”

华不石却摇头道:“不然。如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地方,魔道中人何以在洞外设下如此严密的岗哨?本少爷以为这岩洞之中必定别有洞天,而那十余名教众,大概是留在这儿替换岗哨,轮班值守之人。”

楚依依想了想,道:“公子所言也有道理,可惜刚才我们进洞时把那些魔道教众都杀了,若能留下一两个活口,必能问得出这洞中的秘密!”

华不石吩咐道:“大家在这岩洞中仔细搜查,看看能不能寻找到其它的通道。”

众人当下点起了十余只火把照明,一齐动手,很快就把周围搜找了一遍,包括各处岩壁地面都一一敲击,探查是否存zài

空洞,然而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那些被杀死的魔道教众的尸体也被细细搜过,同样未能找到什么特别之物。

楚依依道:“看起来就算此处有机关暗道,也也是十分隐密,一时难以搜找得到。如果确如公子所说,这岩洞乃是魔道的重yào

所在,那想必还会有魔道教众前来此处,我们先在这儿埋伏,等他们来到时擒获逼供,自能知晓暗道的所在。”

华不石道:“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却在此时,忽听得黄碧云发出了“哎哟”一声痛叫。刘元鹤自从在地窟中认下了这个义女,对她便甚是关切,手持火把上前问道:“你怎么了?”

黄碧云道:“没甚么,我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头,脚上有些痛。”

刘元鹤“哦”了一声,目光望向黄碧云脚边的一块岩石,神色却忽然一动,道:“咦,这石头好象有些古怪!”

这个岩洞是天然形成,四壁、地面及洞顶皆极不平整,有许多凹凸之处,地下更有许多散落的石块。这些岩石大多十分粗糙,然而黄碧云脚边的那块岩石却看来甚是光滑,且在火光下隐隐反射出光泽。

如若不是刘元鹤手持的火把在近处察看,这等差别是决计瞧不出来的。

刘元鹤蹲下身子,在那块岩石上拍了拍,道:“华少爷,你来看,这石头的模样与别处不太一样!”

华不石走到近前,俯身查看了一会儿,道:“这块石头表面的如此光滑,应当是时常有人触模的缘故,有可能便是开启密道的机关所在,刘长老,你搬起此石看看。”

刘元鹤伸手抓住石块,运劲搬动,竟没有能够抬动。他眉头一皱,两手齐上,先推后拉,无论往哪个方向使力,这石块均纹丝未动。

刘元鹤武功高强,手上的气力当然不会小,如此大小的一块石头至多也只有两三百斤重,按理说定能轻易抬动,然而这石块却好象是长在了地上一般,显然是有些不同寻常。

华不石道:“这石块定是连接着地下的机括,才会如此沉重,刘长老试一试能否转动它。”

刘元鹤依言双手各扶石块的一头,用力旋转,向左向右都试过,扳弄了半晌,那岩石竟依然一动不动。

对于奇门遁甲和机关埋伏之道,华不石本也就仅是略知一二,谈不上精通,眼见这块岩石虽多半就是此处暗道的开关,却找不到开启之法,也是一筹莫展。

然而他心念一转,想起当日在吞鲸岛上司马如兰开启山顶秘窟的情形,说道:“刘长老,你再试试这块石头是否能用力压得下去!”

刘元鹤伸掌按在石块上方,运劲一压,这块顽石终于有了反应,顿时向地面之下沉下。

当半尺来高的岩石全都被压入地面之下,却只听得一阵“轧轧”声响。楚依依喜道:“公子快瞧,在那边墙上现出了一个大洞!”

华不石顺指看去,果然发xiàn

在岩洞的一侧,一块六尺余宽的石壁朝一侧移开,露出了一个甬道的入口。

这甬道的入口一人多高,周围有斧凿的印记,乃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洞里面黑乎乎的全无光亮,且深不见底,也不知dào

是通往何处。

看来华不石先前的判断并没有错,岩洞之中果然别有洞天,而在这甬道的下面,想来就是魔道中人的巢穴所在了。

华不石吩咐去砍伐一些松枝,制成了数十支火把,以做照明之用,又下令一旗四十名霹雳营弟子留守住岩洞入口,以免被人断去后路,其它人则准bèi

进洞。

霹雳营弟子虽然武功不高,但火枪犀利,凭借着岩洞的地利之便守卫,有四十人就足以挡住数百敌人的攻击。

火把等物很快就已准bèi

停当。厉虎自告奋勇在前方开路,刘元鹤和袁溪紧跟在后,华不石与西门瞳,楚依依黄碧云等人居中,由青云卫在护卫,霹雳营的弟子垫后,一行人鱼贯而入,进入甬道向前行去。

这甬道的入口处不宽,往里走亦是颇为狭窄,头顶上和两侧的石壁都不甚平整,尽是一道道斧凿的痕印。岩壁上还偶有水滴流下,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众人进入以后,先是向下走过了百余级的石阶,然后便是向前而行,时有转弯曲折,但大致的方向却未必变,而脚下亦是高高低低,有时石阶向上攀爬,有时又是下坡。这般一直走了半柱香时间,竟然还没有走到尽头。

好在这岩洞内并没有分岔之处,从开始到现在都仅有一条唯一通道,而这一路之上,亦没有遇见魔道的守卫教众。

虽然众人小心翼翼地一边探查一边前行,速度不算太快,但经过这许久,也大约走过五六里之遥。

楚依依道:“魔道中人开凿如此长的一条隧道,定须要花费不少人力,此处应该已到玉阳山的山腹了,莫非他们竟然把巢穴建在了这座大山的下面么?”

玉阳山地处僻远,本就人迹罕至,若在山腹地底开凿洞穴建立堡垒据点,当然十分隐密。

然而事实很快就证明,楚依依的猜恻并不正确。

众人又走过了数百步后,自甬道的前方透来了一丝光亮,再往前走,光亮越来越大,原来已是走到了出口。

继xù

前行将到出口之时,突然从洞口外闪出了几条人影,有人呼喝道:“喂!过来的可是云大人的部属么?”

厉虎走在最前面,应声答道:“没错,我们正是云大人手下。”

他口里说话之间,身形却已倏然蹿出,朝洞外掠了过去。

华不石落后了十余丈,瞧不见前方的情形,只听见从洞外传来了几下兵器交击和惨叫之声,便再没有了响动,过了片刻,厉虎的声音响起:“老大出来吧,这里只有五个魔崽子守卫,都收拾干净了,我在四下搜过一遍,再没其他人了!”

华不石走出洞外,果见洞口地上横卧着五具尸首,全都是灰衣短衫的装束,显然是把守洞口的魔道教众,而就不远之处还有一间简陋的草棚。

再向四面望去,却华不石却不由得眼前一亮,原来在这段又漫长又幽暗的甬道后面,竟然是一个风景极为秀丽的山谷。

这山谷位于高山之间,前方是甚是幽远,看不见尽头,而两侧的山坡绿树成荫,草地上还有许多的各色山花正在盛开,但见明媚的阳光洒照在山林绿树花朵之上,令人生出心旷神怡之感。

时下已是初冬季节,山野之中虽总会有一些四季常绿的树木,还不至一片枯黄萧瑟,但是象这等满目尽皆翠绿,且又鸟语花香的景象,在外面却是肯定看不到的。

不仅仅是景色的特异,便这谷中的空气也比外面要温暖得多。

置身于此地,众人就仿佛是瞬时穿越了大半年的时光,回到春暖花开的季节一般。

袁溪叹道:“相传这世上有四季如春,美景无双的桃源仙境,袁溪本来还不相信,却没有想到就在豫境的玉阳山中,竟然就会有这等所在!”

他转脸望向华不石,道:“华少爷见多识广,去过许多地方,也没有见过这等所在吧?”

华不石道:“在下这一点阅历,哪当得起见多识广四字,如此景色特异之地华不石自也是从未见过。”

刘元鹤却哼了一声,道:“那些魔道中人在此处建立巢穴,这儿便是景色再美,也成了邪恶污秽之地,我们快走吧,不要在此多做耽搁了!”

这位刘长老嫉恶如仇,此刻一心想着要去诛灭魔道中人,再美的景色也没有心情欣赏。

第七百零八章 弥佗殿

华不石在洞口留下一旗霹雳营弟子把守,然后集结众人向前行进。

这山谷中十分幽静,当中一条青石小径曲折蜿蜓于山林之间,向谷地深处而去。众人踏径而行,走了一盏茶的工夫,转过了好几个弯,又穿越过数片茂密的树林,却见远处的的绿树枝叶之间,露出了一片深灰色的吊角飞檐。

逾行逾近,才发xiàn

在那片树林的后面,青石路的正前方,赫然耸立着一座颇为雄伟的殿堂式的建筑,看上去象是一间庙宇的模样。

此庙看上去显得十分古朴老旧,想来已建成了不少年月,在门前石阶上长满了青苔,两扇黑漆大门紧闭着,门额上三个淡金色的大字:“弥陀殿”。

魔道中人自称为“弥陀净土宗”,这座庙宇既名为“弥陀殿”,想来必定是他们所建了。

厉虎一挥手,两旗八十名霹雳营弟子迅速从两侧包抄了过去,将这殿堂包围,各举起火枪瞄向此庙,他自己则提着剑迈上石阶,向庙门走去。

刘元鹤大踏步走了过去,而眼见师叔上前,袁溪也不落后,亦是举步跟上。

“哐噹”一声巨响,厉虎一脚踢开了紧闭着的黑漆大门,三个人同时往门内跃了进去。

门内并没有传来拼杀打斗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却是刘元鹤的语声从门里传出:“这庙里面是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闻听此言,华不石楚依依等人才纷纷步上石阶,走入到这庙堂之中。

这间殿堂实是不小,容纳百十人绰绰有余,地面上铺的是老旧的方砖,当中的一座三四尺高的石台上,供奉着一尊弥勒佛的卧像,圆肚如球,笑容可掬,两侧红漆木柱上的匾联题着:

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事;

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人。

居中的横匾上写着“得大自在”四个金字。

在佛像下方,摆有供桌、香炉,炉中的残香未尽,旁边还有木鱼和**,看上去与寻常的庙宇没有什么分别。只不过虽有庙宇,却没有和尚,这座大殿里一个魔道教众的人影也不见,却又令人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莫不是魔道中人瞧见我们到来,早一步逃走了?”楚依依道。

华不石沉吟了片刻,道:“香炉里尚有残香,他们应当刚刚离开不久。这座山谷的地形复杂,且山高林密,险要之处颇多,不宜贸然行动,我看还是先把这庙当成据点,派出弟子往四下搜寻一番再说。”

楚依依道:“公子言之有理,妾身也觉得这谷地里处处都透着古怪,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这座弥陀殿修得甚是坚实,且四周围的地势也较为平坦空旷,正好便于驻守。”

越空旷平坦的地方,火枪的威力就越能得以充分发挥。华不石当即吩咐众人在庙堂的四面布设守卫,又派出二十名弟子分做五路,沿着不同的方向在山谷中搜寻,以探查状况。

这谷地之中到处都是坡地和树林,目力无法及远,也不知dào

整座山谷究竟有多大,魔道中人位于何处更是不得而知,与其象无头苍蝇般地乱闯,还是先派出斥候探明情况更加妥当些。

这座山谷既是魔道的秘地,想来不会很安全。除去被派出探路的弟子,其他的霹雳营和青云卫百余**殿内外布下了严密的防守,以防范敌人来袭。

然而直到午时,两个时辰已过去,预想的袭击并没有到来,派出去的五路斥候却都纷纷返回了。

根据这些弟子的探查,这座山谷前后大约长有十余里,宽有三四里,四面皆是无法攀爬的陡峭石山,除了先前进来的那一处隧道之外,没有发xiàn

其它能出谷的路径。

山谷之内到处都是山丘,森林里草木茂密,却并没有发xiàn

人烟,更无营寨和村落,这座弥佗殿,便是整座山谷里唯一的建筑。

将派出探察的各路弟子仔细询问过一遍,华不石坐在弥佗殿前的石阶上,望着远处的山林凝神思索。

楚依依走到他的身边坐下,一双美目望向这位大少爷,说道:“这山谷中既无魔道中人营寨,难道他们只是在这里建了这座庙宇,其实巢穴并不在此处?”

华不石道:“这当然也有可能。不过如此一个隐密的山谷,本是建设基地的绝佳所在,魔道中人怎会只修一座庙而已?以我之见,他们的巢穴应当就在此地,只不过我们没有找到而已。”

楚依依道:“公子之意,是认为在这山谷中另有秘密的通道,通往魔道的巢穴?”

华不石却不作答,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们还是先行撤出此谷吧!”

楚依依怔了怔,道:“我们就这般撤走,岂不是半途而废了么?”

华不石道:“我既已进了这个山谷,也算有所收获,以当下的情形来看,一时间恐怕难以找到通往魔道巢穴的密道,而对方多半已知晓我们进谷,想必已经做好了防范。我们不如以退为进,先退到谷外守候,让魔道中人有所动作,我等再相机应对为好。”

如果说先前在山外的岩洞里搜找,巧合之下发xiàn

了进谷的暗道算得上运气颇佳,眼下这个山谷方圆十余里,比起那岩洞大得多,再要想在谷中搜找到机关秘道,无异***捞针。

所以华不石才认为让魔道中人自己现身比起徒劳搜找更好。而且这座山谷里虽然温暖如春,景致秀丽,却总是透着一股诡异,令人隐隐感觉到一种危险气息,进了此谷,就仿佛是步入了一个致命陷阱一般,这亦是这位大少爷想要早些撤离的原因。

楚依依亦是了解华不石言下之意,道:“好吧,我们就尽快出谷,只要守在左近,不怕不能发xiàn

魔道中人的踪迹。”

华不石点了点头,从石阶上站起身来,正要出声发令,却忽见刘元鹤从殿内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华少爷,碧云感到有些不适,似乎是体内的蛊毒发作了!”还未走到近前,刘元鹤便大声道。

这位大长老面恶心善,自从相认黄碧云为义女,对她便颇时关心,此时焦急的神情溢于言表。

华不石闻言略为一愕。先前在灵都观的密窖中,他仔细探查过黄碧云腕脉,知晓她身中蛊毒,但毒性却暂时得以抑制,在数日内应当不会发作,想来是服食过“熊胆豹心丸”解药的缘故。

所以华不石才打算等此战结束以后,回到孟津城再想办法为她除毒,一来是因为此地缺乏药物,二来要解蛊毒实非易事,至少须得全心施为半日时间,在当下的危境之中不太方便,却没有想到她的蛊毒竟会发作得这么快。

华不石立时说道:“刘长老莫要着急,待我去瞧一瞧。”

黄碧云的情形果然很糟糕。

她蜷成一团缩在大殿的角落,脸色苍白,牙齿格格打战,身体不住地颤抖,似乎是感到极为寒冷。

一点一点如黄豆大小的暗红色的血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的脖颈和脸颊上的肌肤下面显现出来,而她目光空洞,脸上的神情木然,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华不石快步来到黄碧云身边,拿起她的腕脉探查了片刻,又瞧了一眼脖颈上的红斑,面色凝重道:“看来碧云姑娘确是蛊毒发作了。此地没有足够的药材,我只能先用银针刺穴之术,暂时控住她体内毒蛊,使之不至于蔓延致命,待得出了这山谷再设法为她解毒。”

刘元鹤道:“那就请华少爷快些施救吧,我看她这般模样定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华不石的目光在殿内一扫,道:“请刘长老帮忙把碧云姑娘抬到那边的佛像的后面,我在那儿为她施术。”

刘元鹤也不迟疑,俯身抱起黄碧云,大步朝那座弥勒佛像的后面走过去,华不石也快步跟了过去。

这佛像连同底座石台颇是宽大,两旁围有几道布幔,后面是一个五六尺宽的空间,因为佛像的遮挡,大殿内的其他人无法能瞧看到此处。

眼见刘元鹤将黄碧云放在地上躺好,华不石道:“银针刺穴须得除去衣物,还请刘长老暂时回避一下。”

刘元鹤点了点头,道:“那碧云就拜托华少爷相救了!”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华不石又对一旁的西门瞳道:“阿瞳,你也先出去吧。”

自从杨绛衣离去之后,每逢出行在外西门瞳和厉虎之中至少有一人会紧随在华不石的身边,以保护他的安全。此刻厉虎正在殿外组织霹雳营的弟子探查山谷,跟在华不石身边的便是西门瞳。

听了这位大少爷之言,西门瞳答yīng

一声,也退了出去。

见身边已无别人,华不石从旁边拿过一只**,在黄碧云的身前坐下,伸手去解她身上的衣衫。然而当华不石的目光无意中瞟过她的脸颊时,却忽然瞧见眼眸一闪,心下不由得一凛!

她蛊毒发作,本是已经失去的意识,眼眸为何还会转动?

第七百零九章 劫掳

西门瞳听华不石的吩咐退出,在大殿里盘膝坐下。虽然相隔着布幔无法瞧看得见,但是佛像后面的声音他却仍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刘元鹤在一旁来回踱着步子,满脸都是焦急的神色,自是担心黄碧云所中的蛊毒难以救治。

就在此时,忽然从佛像的后面传来了“哐噹”一声闷响,似是有什么东西撞击所发出,接着便是一阵轧轧声响。西门瞳神色一变,身形一晃已站了起来,纵身疾跃向佛像后面,刘元鹤闻听到声音亦是一愣,也急步奔了过去。

二人一前一后冲到了弥勒佛像之后,却只见靠近石台的地面上,赫然露出了一个三四尺见方的洞口,两块的石板正随着轧轧声响迅速合拢,旁边仅有一只**,华不石和黄碧云二人皆没了踪影。

这个方洞是一处机关暗道的入口,刚才的闷响显然是开启时的声音,华不石和黄碧云想必都已经落入到其中!

西门瞳飞纵上前,想要抢在机关闭合之前也跳进去,却依然晚了一步,两块石板已砰然合在了一起,将他阻隔在外面。

他想也未想,立时挥拳击出,重重地砸在石板之上,却发出了“噹”地一声脆响!原来这块看似石板的东西,竟然是精铁铸成,西门瞳足以碎碑的一拳,砸在上面竟没有离开半点痕印!

眼见此景,刘元鹤尚在发愣,西门瞳喝道:“我师父和黄姑娘被掳走了!我们快合力砸开这机关暗门,追下去救他们!”

刘元鹤这时才反应了过来,连忙运功提气,出拳击打那块暗门上的铁板。

然而那板铁板极是坚固,合二人之力连捶了十多拳,“叮噹”之声震得天响,也仅只将它打得稍稍凹下去一些,离砸开还差得远,而此时殿外的厉虎和楚依依也闻听到声音赶了过来。

徒手砸不开,只能另想别的办法。

西门瞳集结起霹雳营的弟子,举火枪瞄准那块铁板发射,轰鸣声中,上百条火枪齐发,加上西门瞳用“火蟠枪”连射了二三十枪,才终于把铁板炸碎,露出了下面黑黝黝的洞口。

这一番折腾,业已花去了不少时间,若不赶紧追下去,掳走华不石的人便会逃远了。铁板一碎,西门瞳和厉虎同时纵到那处洞口,然而二人凝目朝里一瞧,却都没有往下跳。

这是因为借着外面透入光亮,可以看得见洞下面根本就不是一条路,而是一条河!

原来这座弥佗殿,居然是建在一条河上!这条地下河也不知dào

有多深,只能瞧见河水从洞口下丈许之处流过,水面之上雾气腾腾,显得极为诡异。

厉虎怔了怔,喝道:“阿瞳,你和霹雳营弟子把这洞口打得再大些!青云卫,随我到外面去砍树造筏!”

要从这条地下河追敌,必须要有船才行,造筏虽然费时麻烦,却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当厉虎和西门瞳将造好的木筏放入地下河中,组织人手追踪的时候,华不石已经已坐在了一间精舍的檀木椅上。

黄碧云就站在这位大少爷的身前,虽然身上衣衫还有些凌乱不整,但脖颈上的红斑早已褪去,神色也恢复了常态,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得yì

之色。

在弥佗殿的佛像之后,华不石刚刚发觉黄碧云的神态有异,手腕就已经被她一把扣住。

这位大少爷全无武功,自是无法抗拒,被黄碧云用力一拉,便被拉得向前扑倒,压在了她的身上,而耳际只听得“咣噹”一声响,下方的石板倏然裂开,两个人一起往下跌去。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华不石连一声呼喊也来不及叫出便掉入洞口,也不知下坠了多高,他只觉得身体一轻,却是被一道渔网兜住,然后又从网上滚落下来,“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了木板上。

由于有渔网缓冲下落的力道,华不石倒并没有摔伤,只感觉的身下木板一阵沉浮,原来跌落下来的地方,竟然是在一条船上,而与此同时脖颈上一凉,却是一把利刃抵住了他的喉咙。

黄碧云亦是与这位大少爷一同跌了下来,却立时有人将她扶起。一个声音问道:“云夫人,您没有事吧?”

黄碧云喘息道:“解药呢?”

那人答道:“在这里。”

黄碧云接过吞咽了下去,道:“快些划船,他们怕是很快就会追上来!”

先前在大殿里甚是明亮,落入到洞中则颇为幽暗,骤变之下华不石瞧难以瞧看清楚周围的境况,但仅由这几句对话中,他心里却已经明白了一切。

黄碧云早已投靠了魔道,而且已经成了“云夫人”,她先前所说的一切全是假的,被关在灵都观的地窖里遭受折磨的境况也都是作戏。

这一切本就是一个局,目的是为了要引华不石上当!

从他到灵都观见到那位静月观主起,甚至更早,从魔道教众偷袭白道门派时开始,这个陷阱便已经开始布设。

黄碧云是一个年青女子,要为她施术刺穴须得除去衣衫,肯定不能当着殿内殿外众多“恶狗门”弟子的面进行,在弥佗殿里,也只有佛像后面这一处隐蔽之地,且华不石动手施术时必会让西门瞳厉虎等人全都遣退。

这一切皆在对方的计算之中,这个局设是本就极是巧妙。

黄碧云作戏的本事也相当不错,而要骗过华不石这等医道高手,她所中的蛊毒亦是真的,也确实已经发作。所以藏在暗道下的接应之人早准bèi

好了解药,等她一跌落下来便即交予她服用。

此时,华不石耳中听到上方的洞口传来“叮噹”声响,正是西门瞳和刘元鹤在击打铁板,试图下来救援。他对此并不抱希望,对方既然能布设出这样的巧局,对此又岂会没有准bèi



他只觉得身下的木板一动,却是船只开始向前划行,随即听见“嚓”地一声,却是火折被打燃,点起了旁边的一盏提灯。

借着灯光,华不石才看清楚周围的情形。

这条木船并不算大,约丈许来长,三四尺宽,而这条位于地下的河流亦是仅有三四丈宽而已,两旁边全是岩石,水面上还腾着一层袅袅的白雾。

船上除了他和黄碧云,还有三名身穿灰色短衫的魔道教众,其中两人划桨,另外一人手持着钢刀,架在他的脖颈上。

华不石还想再瞧看周围的境况,眼前却又是一黑,原来被套上了一只黑布袋。但听得身边持刀的魔道教众道:“老实待着不准乱动,否则伤了你可莫怪我!”

既然已落入到对方手里,华不石身无武功,也就全无反抗的余地,只得依言在船板上卧着不动。

虽然目不能见,华不石的耳朵倒还能够听得到声音。船上的几人不再讲话,只听得“哗哗”声音甚是急促,显然是那两名魔道教众在全力划桨。

这地下河中水流并不湍急,小船行驶得甚是平稳。不时感觉到船身的摇晃,以及木桨撑抵在岩壁上的声音,华不石知dào

那是船只在河道中转向之故。

没有走多久的时间,小船已转向了五六次之多,这说明行驶的水路十分曲折,而从周围的水流声音判断,这河道的分岔极多,而水声时而空悠,时而细密,则是因为经过的岩洞空间大小不同之故。

华不石心下暗暗叫苦。这地下河道内的地形如此复杂,便是西门瞳和厉虎随后赶来,想必也多半会迷失方向,难以找寻到正确的追踪路径。

小船行驶了足有一顿饭的工夫才靠了岸。华不石只觉得两只手臂被人抓住,拉下了小船,并被架着向前行去,感觉脚下坚硬,大约是走在岩洞之内。

行出五六十步停下,前方有人道:“属下参见云夫人,马香主!”

黄碧云的声音道:“打开!”

只听见“咣噹”一声响动,好象是一道铁闸门被拉开,华不石又被两名魔道教众架着往前走。莫非这里是一个监牢,魔道中人要把他关入到地牢里么?

然而只走出两三步便又停下,脚下铿锵,似乎踩到了铁板之上,接着身后的铁门关闭,然后是一阵“哗楞楞”的铁链绞动的声音传来。他只感觉身体一沉,脚下的铁板震动,竟是被拉吊着向上升起。

华不石心念一转,已明白了他所进的乃是一只铁笼,与寻常城墙上用绳索拉放运送东西的提篮类似,只不过做得更大更结实,且是用铁链绞动。

铁笼上升了盏茶工夫还未到尽头,至少已经上行了百丈,看来要去的地方极高。

这等运送设施实是非同寻常,要制造出来并不容易,而若不是在铁笼里被拉升,便是轻功绝顶之人,想攀爬如此的高度也难以做到,看来这里多半就是魔道真zhèng

的巢穴所在了。

铁笼终于停了下来,“哐噹”一声闸门又被打开,华不石的双臂又被架上向前走。

这一回所行的却非直路,而是转了好几个弯,中间还上了十余级台阶。

华不石眼睛不能视物,只有任人摆布,走了一段路之后,只听见门声“吱呀”一响,他又被架得前行几步,然后便被放在了一张椅上。

第七百一十章 猜心

华不石眼睛不能视物,只有任人摆布,走了一段路之后,只听见门声“吱呀”一响,他又被架得前行几步,然后便被放在了一张椅上。

“云夫人请暂留此地看守,属下去向六姑娘复命!”一个声音说道,大约是架华不石上来的魔道教众之一。

黄碧云道:“你们去吧。”

脚步声响,魔道教众已出屋而去。

过了一会儿,华不石感到眼前一亮,套着脑袋的黑布袋终于被拿掉,他眯缝着眼睛以适应此地的光线,才知原来置身于一间精舍之中。

这位大少爷就坐在一张木椅上,面前是一张檀木圆桌,桌上摆放着紫砂茶具,甚是精美。而屋内摆着一色的紫檀木家具,桌凳几架俱全,墙角熏着香,壁上挂着一幅工笔绘制的“松鹤延年图”。

此屋虽无十分豪华的装饰,却布设得整洁细致,犹如大户人家起居的厅堂一般。

另一侧的墙壁上,还有一扇打开的窗户。从窗口望出去,可见到山峰隐隐,云雾缭绕,下方的谷地一片郁郁葱葱的翠绿之色,远处树林间还露出一片青灰色的屋顶。

见到此景,华不石瞬时已然明白,原来这屋子就在玉阳山的山峰上,下方这片谷地,就是他们所进入的山谷,而那一片青灰屋顶,正是谷中的那座弥佗殿。

这山谷四面均被高山石崖所环绕,根本无法攀爬。先前华不石派出不少弟子在谷中探查一无所获,并没有找到魔道的巢穴,其实魔道中人在山腹内挖掘秘道,制造出铁链吊笼这等运送设施,把巢穴建在了数百丈高的山巅之上。

在这等绝险的所在,自然是没有逃走的希望,而且西门瞳、厉虎和“恶狗门”的弟子,也多半难以找寻得到。华不石心中暗叹了一声,脸上却没有露出声色,反倒倚靠在椅背之上,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黄碧云就站在华不石的面前,手里拿着从他头上取下来的黑布套。她脸上表情本是甚显得yì

,但瞧见到这位大少爷的这一幅悠然神态,却不免感到有些奇怪。

在黄碧云想来,华不石被掳到此地,定会害pà

焦虑才对,就算他心志坚强,悍不畏死,对被骗上当至少也会气愤怨恨,破口大骂也并不奇怪。却没有想到这位“恶狗公子”不仅未露一点儿惊慌神色,对她这站在面前的大活人,竟好似没有瞧见。

世上有许多女人都不能忍受男人的无视,尤其是自命姿色不凡的女子更是如此,就算不能被爱,也宁愿被恨被骂,而不想被当成空气一般瞧看不见。

过了片刻,黄碧云脸上的得yì

之色渐渐消失,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华少爷不恨我么?”

“恨你?为什么?”华不石睁开眼睛望向她,好似当真不明白这个问题。

黄碧云道:“你上了本夫人的当,被掳掠到这里,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华不石道:“此地风景如画,实是一个不错的所在,何况我原本就想要找寻魔道的据点,你把我请来,我又为何要恨你?”

黄碧云道:“你到了这里,性命多半不保,在山谷下的西门瞳,厉虎和那一干‘恶狗门’弟子,也难免要被我们‘弥佗净土宗’尽数击杀,华少爷难道毫不担心么?”

华不石却是微微一笑,道:“想要击杀厉虎,阿瞳和山谷中的‘恶狗门’弟子谈何容易?若魔道真有把握能消灭他们,也就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使尽心机了。至于本少爷的性命,也非你能杀得了的,我又何须害pà

?”

黄碧云脸色一沉,道:“华少爷当真以为妾身不敢杀你?”

华不石道:“你自是不敢。在魔道主事者的眼里,你的性命一文钱也不值,如何能与本少爷相比?掳我来此的计谋,也并非是出于你手,你不过是一个受人利用的奴才而已。”

如果说被无视会令女人难受,那么被鄙视则能使得女人愤nù

。黄碧云涨红了脸,已有些恼羞成怒。

华不石望向她的目光依然平静,脸上亦仍带着笑意,说道:“还有一事我可以告sù

你,你身上的蛊毒只不过暂时被压制,迟早还会发作的,而且每次发作都会更加厉害,最后终将致人死命。这种蛊毒根本就没有解药,只有用我说过的‘以毒攻毒’之法方能够除去,你掳我来此,其实已错过了活命最后的一个机会。”

黄碧云柳眉倒竖,双手因生气而握紧了拳头,叫道:“你胡说!云大人已答yīng

了替我解去蛊毒,我和他已经结成夫妻,他决不会害我!”

华不石望向黄碧云的眼光之中现出了一丝怜悯,道:“你看,他连真相都不肯告sù

你,在他的眼里你不是奴才是甚么?”

如果无视和鄙视尚能忍受,再加上了几分怜悯,简直令人忍无可忍!

黄碧云一步欺到了华不石的面前,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一刀杀了你!”

华不石嘴角的笑容不减,眼中的鄙夷和怜悯甚至更多了几分,道:“你敢么?”

就在此时,只听见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黄碧云,快点放开,你怎敢对华少爷无理!”

黄碧云回头看去,才发xiàn

有一位身着粉红色长裙的佳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口,在她身后还跟着两名灰衣魔道教众。

黄碧云连忙放手松开华不石的衣襟,恭身施礼道:“碧云见过六姑娘。”

黄碧云的姿色本也不算差,可是在这位粉裙佳人的面前,却显得又粗陋又俗气,连乡下的丑丫头都不如。而这六姑娘,华不石却也识得,甚至可算老熟人了,正是“霜姬”卓漪玟。

此时的卓漪玟玉容紧崩,冷冷道:“黄碧云,你本就只是一个奴才,在本姑娘和云师兄的眼里都是一样,华少爷说的一点也没错,你的命比他可差得远呢!”

黄碧云刚才就已被气得不轻,此时听到卓漪玟的话,身体不由得微微颤抖,只是她对这六姑娘极为畏惧,不敢有半分顶撞,低垂着头却不说话。

卓漪玟冷哼了一声,道:“你不回话,莫非是对本姑娘之言心有不甘?”

黄碧云脸色大变,答道:“碧云不敢,碧云就是为六姑娘和云大人效命的贱婢奴才。”

卓漪玟道:“你自己明白就好,此处已没你的事,快点下去吧!”

黄碧云道:“是,碧云告退。”

眼看着黄碧云战战兢兢地退出门去,卓漪玟上前两步,来到了华不石的身前,忽然展颜一笑。

刚才她对黄碧云说话时声色俱厉,冷若冰霜,此时这般露齿一笑,却犹若春暖花开,所有冰雪瞬时就全都融化怠尽!绝世容颜配上这等明媚的笑容,令整个房间都为之一亮。

她一双美目盯着华不石的眼睛,道:“我骂走了黄碧云,可为华少爷出了一口气?”

华不石道:“漪玟姑娘何出此言,本少爷象是在生气的模样么?”

卓漪玟道:“华少爷心计深沉,喜怒之情自然都不会表露在脸上,不过你若不是生了黄碧云的气,刚才又怎会故yì

出言激她?她虽然只是一个奴才,可若被惹怒了做出失礼之举,对华少爷也没有甚么好处。”

华不石先前确实对黄碧云颇为气忿,并非仅只为了她投靠魔道,更主要的原因,是瞧见她还因此而自鸣得yì



一个人要保全性命,有时不得不去做一些违心之事,这本也无可厚非,然而象黄碧云这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却不免令人齿冷。尤其想到刘元鹤收她为义女,对她抱着一片热忱关切之情,她却以欺骗为乐,全无一点儿内疚之意,更令得华不石厌恶。

被卓漪玟猜到心事,这位大少爷沉着脸闭口不言。

卓漪玟笑道:“你不说话,定是被我说中了,对不对?漪玟对华少爷最是了解,只怕你的那位绛衣姐姐,比起我都大有不如呢,若非这样,我又怎能布设出让华少爷这聪明绝顶之人也会上当的局来?”

华不石道:“想不到漪玟姑娘竟是我的知已,本少爷倒也颇觉荣幸。”

卓漪玟道:“江湖上皆传闻‘恶狗公子’心狠手辣,无恶不作,漪玟却知dào

华少爷心地仁慈,有一副菩萨心肠,此番你之所以会中计上当,亦是因为此故。”

她明眸一转,接着道:“黄碧云作戏的本事虽然不错,但以华少爷的机敏,未必就没有怀疑过她。只不过到了弥陀殿内,你见她身中剧毒,命在倾刻,就算心中有所疑虑,却也宁愿冒险来救她的性命。华少爷的妙手仁心,实令得漪玟钦佩得很。”

卓漪玟笑靥如花,神情好象真的对华不石又佩服又仰慕,而这位大少爷却面沉似水,一张脸崩得好似一块铁板。

华不石先前仅用了几句话,就把黄碧云气得七窍生烟,情绪几近失控,只是因为他把握住了黄碧云的心态之故。然而如今卓漪玟的才智,却比黄碧云难对付百倍,他不仅无法占到半点上风,自己的心思反被对方猜得一清二楚。

第七百一十一章 不信则无

当初在长沙城中,华不石已见识过了这位霜姬的厉害,也曾经吃过她的大亏,没想到这回到豫境居然仍是同样的结果.

他心知再比较心机也讨不到好去,索性开门见山,直言说道:“漪玟姑娘布设巧局把我抓来,不知dào

有何见教,不会只是因为钦佩本少爷吧?”

卓漪玟却并不回答,而是袅袅走到桌边,在华不石对面的椅上坐下,伸手拿起摆在桌上的茶具,不紧不慢地开始泡茶。

她打燃火折点起小炉煮水,又从袖中拿出一只小方盒,揭开盒盖,将其中的茶叶倒入到紫砂壶中,举止从容优雅。

华不石瞧看着卓漪玟的行动,亦是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水已煮沸,卓漪玟泡出了第一杯茶,双手呈到华不石的面前,道:“听闻华少爷精研茶道,请品评一下漪玟所沏的这杯茶。”

华不石接过茶杯,先吸鼻闻香,再轻抿了一口,然后举杯饮尽。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漪玟姑娘所沏的想是出自闽境的苦茶,入口苦涩,转而回甘。”

卓漪玟道:“华少爷果然博识,这苦茶初入口时难以下咽,但滋味回转以后却又不同,这世间诸事何尝不是如此,初时的选择未必持久,细加思量之后便会有回心转意的可能。”

华不石凝眉道:“漪玟姑娘原来是要劝说我回心转意?”

卓漪玟道:“当日在长沙城,漪玟曾邀华少爷加入我们弥佗净土宗,未能得偿所愿,此番漪玟把华少爷请来,只想旧事重提,希望华少爷细加思量,能够回心转意。”

华不石道:“却不知dào

劝我投降,是无生老祖授命,还是姑娘自己的意思?”

卓漪玟道:“实不相瞒,圣祖当下不在此地,本宗在豫境事务全由漪玟作主,劝华少爷入宗实是我的一点儿私心。不过以华少爷的才能以及‘恶狗门’的实力,圣祖也自当也会欢迎,此节漪玟可以保证。”

华不石洒然一笑,道:“当日我既然没有答yīng

,现在的心思与当日自也没有甚么不同,漪玟姑娘何以认为能说服本少爷回心转意呢?”

卓漪玟道:“漪玟口舌拙笨,自知没有多少说服之力,可是加入我们净土宗所能得到的好处,想来华少爷也不会不动心。”

华不石道:“哦?这倒有些意思,本少爷最喜欢与人作生意谈条件。却不知dào

漪玟姑娘能拿甚么好处来打动我?”

卓漪玟道:“我知dào

华少爷胸怀大志,要将‘恶狗门’建成大明天下最大江湖帮派,有我们‘弥佗净土宗’相助,三年之内此愿便可以达成,这是漪玟所说的好处之一。”

华不石道:“你们魔道的本事不小,若说能做到此事倒也是有几分可能。这既是之一,难道还有好处之二么?”

卓漪玟道:“第二个好处,对华少爷来说应当更加重yào

。漪玟听说华少爷患有‘乾元绝脉’之症,只有三纪阳寿,若你答yīng

加入本宗,漪玟可以保证为华少爷治愈此症。”

听了此话,华不石微微一怔,随即摇头道:“你开出的第一个条件倒也罢了,这第二个条件,未免太过乡壁虚造!‘乾元绝脉’乃是旷世绝症,当今世上无人能医得了,你说保证帮我治愈,岂能让人相信?”

卓漪玟道:“我们‘弥佗净土宗’乃是佛门正宗,有天地护佑,本宗无生圣祖之能,足以夺造化,役鬼神,即便‘乾元绝脉’是绝症,要治愈亦是不难。”

华不石哈哈一笑,道:“漪玟姑娘有所不知,本少爷向来不相信甚么鬼神,反倒看惯了许多人装神弄鬼,姑娘想要用鬼神之说来劝我,未免是对牛弹琴。”

卓漪玟道:“漪玟要说服华少爷加入本宗,自要先让你相信本宗的教义。眼前便有一个明证,足以说明本宗尊主有夺天地造化之功。”

华不石道:“是么,却不知是何明证?”

卓漪玟道:“窗外的山谷,华少爷先前就已到过了,此谷名为‘弥佗谷’,乃是本宗的三大圣地之一,谷内四季如春,景致如画,便是到严冬腊月,外面大雪纷飞滴水成冰时,谷中亦是如现下一般的翠色遍野,丝毫不觉寒冷,这便是本宗圣祖的神力所致。若非如此,天下间哪里会有这等地方?”

这座山谷内的气候与外界迥异,恐怕是世上绝无仅有的所在,先前华不石等一众人等入谷时就极感惊奇,此时卓漪玟说来,倒确是颇有些说服力。

华不石的目光望向窗外的一片绿野,沉吟了片刻,却摇了摇头道:“不对。此谷虽然特异,却并非是由甚么神力加持,而是天地自然所造就的景象。”

卓漪玟蛾眉微颦,道:“华少爷何出此言?”

华不石道:“刚入谷时,我确是不知此谷为何比外面温暖得多,不过现下本少爷却已想明白了一些。”

他一指远处的山峰,道:“这谷的周围全是高山,能遮挡住从北方吹来的寒风,而谷地的下面,则布满了许多河流,那些河流皆是由地热形成的温泉,会不断地散发出热力,是以谷中才会展现此等寒冬腊月都温暖如春的景象。”

先前华不石从弥佗殿的暗道落入地底,见到地下河流上冒着腾腾的白雾,那其实是因为河水是温热的缘故。而那条小船在河道中行驶转了许多弯,他亦是发xiàn

这些河流颇为繁密,在谷地之下形成了一个河网。

正因为如此,整个山谷就好似一个被放在热水上的大蒸笼,地底温泉的热力不断发散蒸薰,才生出了不同于外界的异象来。

卓漪玟道:“华少爷观察入微,所言不错,然而就是这等地形的存zài

亦是一个奇迹,难道不能证明本宗圣地的神妙么?”

华不石道:“漪玟姑娘崇信神鬼之说,是以认为这山谷的地形出自神力,华不石不信鬼神,就以为此等异象,只不过是自然之力的偶然造就,这实是你我信仰不同,对事物的见解也不一样,只怕我们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大多数崇信神鬼的宗教,都会有“信则有,不信则无”之说。这是因为迷信神鬼之人,只要见到一些以常理难以解释的现象,或人的生死之数,运道的转变,便会认为这是神鬼作用所致,因而对之更加深信不疑。然而原本就确信神鬼皆为子虚乌有的人,就并不会这么想,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便是此理。

世上的奇异和巧合之事颇多,到底有没有神鬼的存zài

,只能是各有见解,无论是谁也无法说得清楚。

听了华不石之言,卓漪玟的玉面不由得微微沉下,说道:“如此说来,华少爷是全不相信漪玟之言,定然不肯加入本宗了?”

华不石道:“漪玟姑娘说的条件本是不错,只不过一来本少爷虽想要发展‘恶狗门’的势力,却不愿意变为别人的傀儡,二来你们魔道的诸般行径华不石无法认同,亦不相信有甚么役神驱鬼的事情存zài

,是以只好辜负漪玟姑娘的一番美意了!”

卓漪玟道:“华少爷这般一口拒绝,难道不考lǜ

一下自己现下的处境安危么?”

华不石望着圆桌对面的俏佳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卓漪玟道:“华少爷笑甚么?”

华不石又笑了几声才停歇下来,道:“我笑漪玟姑娘绕了这么一大圈,结果最后却还是和黄碧云一样,只能拿本少爷的性命来做要胁。”

卓漪玟脸上的神色更加阴沉,道:“华少爷可说错了,漪玟与黄碧云全然不同。她说要杀人只不过是虚语恐xià

,决计不敢当真动手,漪玟却并非只是一说。”

她盯着华不石的眼睛,道:“当初在长沙城,‘恶狗门’与‘洞庭帮’联手攻打‘铁水山庄’,家父吕千裘就在那一战中被你们杀害,华少爷可算是漪玟的杀父仇人!此番到豫境你们‘恶狗门’又相助‘罗汉门’和‘少林派’,阻挠本宗的大计,于公于私,漪玟都有杀你的理由!如若华少爷现在加入本宗,漪玟或许可以舍却旧仇,如若不然,我决计不会手下留情!”

看见卓漪玟的神情,华不石心下也不禁有些骇然。这位霜姬风华绝代,而出手的决绝狠辣,也并不在她的美貌之下,华不石只要说出一个“不”字,现在很可能就是他活在世上的最后一刻。

华不石瞧见卓漪玟一双玉手的指甲尖上发出的寒光,心知她把功力提运于掌上,而目光瞥过屋内时,这位大少爷心里倏然一动,大声道:“且慢!如此重yào

的决定,漪玟姑娘总应该容本少爷考lǜ

一下。”

卓漪玟凝目盯着华不石的脸,片刻之后才道:“好,我就让华少爷好好考lǜ

一番。”

她说话间垂下了已抬起的手掌,道:“这座‘玉仙宫’位于玉阳山百丈高崖之上,上来的密道极是隐蔽,山谷里的‘恶狗门’帮众就算花十天半月也未必能找寻得到,华少爷若是想用缓兵之计,恐怕会是徒劳。”

第七百一十二章 大毒尊

卓漪玟道:“这座‘玉仙宫’位于玉阳山百丈高崖之上,上来的密道极是隐蔽,山谷里的‘恶狗门’帮众就算花十天半月也未必能找寻得到,华少爷若是想用缓兵之计,恐怕会是徒劳。”

华不石道:“这个本少爷自是知晓,这山巅上地势如此险要,本门弟子既便找到了,也肯定攻不上来。”

卓漪玟道:“华少爷可以考lǜ

到天黑,戌时漪玟再来拜见,只希望到时候华少爷莫要再让我失望。”

她从椅上站起,走到门边,对两名灰衫教众吩咐道:“你们留在这里,看好华少爷,莫要让他出了意wài

。”

两名教众一齐恭身应道:“属下遵命。”

卓漪玟略一点头,抬步出了房门。

华不石手无缚鸡之力,有两名教众看守他就已是绰绰有余,而现在晌午早已过了,离天黑就仅有不到一个时辰,卓漪玟留给他考lǜ

的时间并不多。

不过眼看着卓漪玟出门而去,华不石面色从容,伸手拿过茶壶来慢悠悠地往紫砂杯中倒茶,仿佛一点儿也不着急。

待得饮干了一杯茶水,卓漪玟已然走远,他才忽然开口说道:“前辈日前夜闯客栈,今天又潜入到这里,何不自我介shào

一番,也好让本少爷知dào

尊驾的名字?”

这间精舍之中,只有华不石和站在门边的两名魔道教众,别无第三个人,这位大少爷此言说出极是突兀,而他说话之时,目光正是望向两名灰衫教众其中之一。

那教众愕然道:“你在对我讲话?”

华不石微笑道:“除了前辈,在下还能对谁说话?”

此时在旁边的另一名教众突然脸色大变,叫道:“你不是周大伟……”

他这一句话尚未说完就已中断,人也倏然栽倒了下去,因为有一只手指点在了他额前的太阳穴上!

太阳穴是人体要穴,但仅在受到了重击时方会致命,这一指只是轻描淡写地戳中,本是不能重创他的。然而这教众被手指一触,头脸瞬时已变成了黑色,就象是被人当头泼了一大桶浓墨一般,在还未倒地之前就已经失去了性命!

戳这一指的,正是华不石先前对其说话的那名灰衫教众。

一指点出后,他就再没有瞧看倒下之人一眼,身形一晃,已形同鬼魅般地站在华不石身前尺许之处,脑袋探出,瞪着眼睛盯看着这位大少爷。

华不石本是坐在椅上,亦是睁大眼睛瞧看对方,一时之间,两个人一坐一立,两张脸相距不过半尺,就这般大眼瞪小眼地僵在当地。

在华不石的眼中,此人满脸横肉,狮鼻阔口,下巴留有短须,长相甚是威猛,目光更是凌厉之极,令人望而生畏。

二人对视了足有数息之久,灰衫人忽然摇了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老夫的易容术出神入化,这家伙的同伴经过这许久都没有认出来,你小子从未见过他,又怎会瞧出破绽?”

华不石道:“若仅看脸,在下确是认不出来。”

灰衫人道:“不是看脸,那你看哪里?”

华不石道:“看脚。前日前辈在客栈的窗外留下了一双脚印,是以我才能看一眼便知。”

看似奇怪的事情,若说穿了其实很简单。

当日这灰衫人潜入瑞德祥客栈时,头戴布笠,身披斗篷,华不石对他的身形相貌全然没有见着,唯一看到的只有那双脚印,而也就是凭借着这双脚印,今日又认出了他。

华不石又道:“其实这世上的脚有千万双,形状相似的也多得很,我本也未必能够认得准,只不过前辈的这双脚却是非同寻常。”

灰衫人道:“有甚么不寻常?”

华不石道:“因为这是一双假脚,前辈想必身材不高,却又想要装成瘦高模样,才在足下垫了这么一对假脚,比起真脚来,假脚自是容易辨认得多。”

灰衫人冷哼了一声,瞪向华不石的眼光更加凶恶了起来。无论是谁,被人当面揭破身材矮小的事实,都不会太高兴。

华不石自能看出灰衫人神色的不善,说道:“当日前辈踩着一对假脚,还能轻易脱出本门弟子的围追拦截,轻功高明天下无二,实令得华不石佩服万分!”

灰衫人又哼了一声,道:“老夫的本事当然高强,何须你这个小子佩服!”

他嘴上虽如此说,目光却还是平和了不少,想来此人极爱颜面,听华不石赞他轻功高强的话还是颇为顺耳。

华不石道:“却不知前辈贵姓大名,可否见告?”

灰衫人脑袋一摇,道:“老夫的名字,你岂有资格问得!”

华不石却微微一笑,道:“其实你不说,在下也已经猜到了。”

灰衫人道:“你又猜到了?那快些说来,如若猜的不对,老夫就一掌拍死你!”

他说着将手掌举起,在华不石的眼前晃了晃,刚才他只出一指就将那魔道教众轻易点死,若一掌拍下,便是有十个华不石,也必会立时没命。

华不石却神色悠然道:“前辈姓果楼名蒙,乃是‘苗疆毒门’的四大尊者之首,我可猜对了么?”

灰衫人眼睛一瞪,提掌便向华不石头顶拍落,然而手掌即将触及头发之时,却忽然顿住的掌势,道:“算你猜对了!”

这一掌拍得十分迅猛,旁人肯定会要吓上一大跳,华不石却是气定神闲,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灰衫人道:“你既知dào

老夫的名号,就应当听过我们‘毒门’四大尊者皆是侠义为怀的英雄豪杰,专门除暴安良,济困扶危,今日来到此处,也算是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这灰衫人说出此话时,目光凛然,加之相貌威武,倒确是一副大侠的模样。他顿了一顿,盯着华不石的脸道:“你懂得‘七绝刺血术’?”

华不石道:“不错,在下当年在机缘巧合之下习得了此术,这可是卜望告sù

果楼前辈的么?”

此次前往断龙谷阻截左良玉的人马,华不石并没有把卜望带在身边,而是叫他留在孟津城。知dào

华不石会“七绝刺血术”的人不多,这位大少爷自能猜到果楼蒙多半是从卜望那里得知的。

果楼蒙道:“没错,我前日里找到了他,他不过是老夫的弃徒,见了我岂能不畏惧……那个尊敬,自然不敢有所隐瞒。”

华不石道:“原来如此。”

果楼蒙道:“‘七绝刺血术’乃是我‘苗疆毒门’的独家秘术,只有本门的尊者方能学习,当年在万骨窟传你此术的,大约是本门上代的尊者颛孙绝。”

华不石道:“我与那位前辈相识不过三日,他并未对我说起他的名字。”

果楼蒙的脸色却忽然一沉,道:“不管是何人所教,本门秘术是决计不能流传出去的,你非我‘苗疆毒门’中人,既然已习得了,我就应当立时杀了你!”

华不石道:“果楼前辈要杀我,华不石自无反抗之力。”

果楼蒙道:“不过算你的运气好,老夫一向心地慈善,从不随便杀人,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只要将化解血毒之法交出,老夫便饶你一命。”

华不石道:“你想要化解血毒之法?”

果楼蒙道:“不错,就是那天晚上你在客栈里所施的解毒之术,卜望都已与我说啦!”

华不石道:“那夜在客栈之中,在下只是在用药物测试毒性而已,虽然略有所得,但真要想化解血毒,可还差得远呢。”

果楼蒙道:“你既已掌握了血毒的毒性变化,研究出化解之法,也定是迟早的事,对不对?”

华不石道:“血毒变化万端,实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奇毒,要想化解谈何容易?不过既能探察其演变之道,在下倒也有些把握能找出化毒之法,只是还须得不少时日的研究才行。”

果楼蒙听到此话,眼底闪过一缕兴奋的光,问道:“那你需yào

多久时日才能完成?”

华不石道:“这个倒也很难说,快则三五个月,慢则数年亦有可能。”

果楼蒙道:“好罢,便是一年半载,老夫也还等得。”

华不石愁眉苦脸道:“现在我已被魔道中人抓住,身陷在这山巅之上,丢掉性命都在顷刻之间,哪里还有时间研究化毒之道?”

果楼蒙一摆手道:“我看那个女娃儿并不是真想杀你,你只须投降便可保性命无忧,若实在不想投降,老夫冒些风险带着你闯出去便是。你出了此地之后赶紧研究化解血毒之法,若卜望的血不够用,我再找几个毒门弟子来给你做试验!”

华不石望着果楼蒙那张满脸横肉的脸上,闪着贪婪的光的眼睛,一时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忽然笑了笑,道:“在下若是真研究出了化解血毒之法交给果楼前辈,只怕前辈要做的头一件事,便是杀了我吧?”

果楼蒙略为一怔,道:“老夫心地善良,一向以慈悲为怀,最是讲究信用,既答yīng

过饶你的性命,又怎会再做那种事情?你若不相信,老夫可以立下誓言,只要你乖乖交出秘法,我决不会伤你一根头发!”

第七百一十三章 真颜

果楼蒙略为一怔,道:“老夫心地善良,一向以慈悲为怀,最是讲究信用,既答yīng

过饶你的性命,又怎会再做那种事情?你若不相信,老夫可以立下誓言,只要你乖乖交出秘法,我决不会伤你一根头发!”

华不石道:“可是在下所知毒门中人的行事风格,与前辈所说的恰好相反,他们从不知dào

信义为何物,便是立下誓言也根本就不会遵守。”

果楼蒙道:“你那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本门之中大概是有一些害群之马,平素行为不够检点,以至败坏了名声,但是老夫身为四大尊者之首,岂能与他们一样?”

华不石道:“四大尊者和普通的毒门中人当然不太一样,我听闻你们四人不仅凶狠毒辣,而且阴险狡诈,背信弃义比之寻常毒门中人犹甚,就是彼此之间也全都不能信任,没有半分同门义气,尤其是大尊者,比其他的三人还要狡猾三分。”

“苗疆毒门”地处僻远,门人弟子并不时常在江湖上出现,所以听说过他们的人虽不少,真zhèng

与其有所接触,了解毒门的人却没有几个。

“苗疆毒门”虽然名义上亦可称做一家门派,但是与寻常的江湖门派极为不同。“苗疆毒门”中的弟子自幼就被强行“易血”,从此后终身都要让毒虫蛰咬方能够生存下去,到了寿命终结时,还要经lì

十天的坐化散毒,在求生和求死之间徘徊,忍受极大的痛苦煎熬。

这样的人,心灵大多都会扭曲,凶狠嗜杀自不必说,对世人憎恨也是理所当然,同门师徒和师兄弟之间也不会有半点义气可言。

“尊者”是“苗疆毒门”掌门人的称谓,以往一向都是由前代尊者确定传承的人选,只会有一人。然而十余年前,到了上一代的毒尊,不知dào

因何缘故竟未曾指定继任者便即身亡,而他所收的四个徒弟毒功俱是十分高强,彼此互不服气,皆想要叟当掌门,于是各自分化鼎立,“苗疆毒门”也就同时出现了四名尊者。

一山不能容二虎,何况是四个?

这四大尊者都把另三人视为仇敌,想要除之后快,但他们虽如此做想,要做到却绝不容易。

这四个人师出同门,能力也有高下之分,然而就算四人之中最强的果楼蒙,要想击杀最弱的尊者,也必会自损不轻,伤损定是难免的,而他若敢于如此做,就肯定会被另外的二人所乘。合zuò

本也是不错的办法,然而这四人彼此之间本就全无情义,根本不会相信对方,结盟亦是不可能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谁都想当渔翁而不想做鹜蚌。这等情势之下,四大尊者谁也奈何不了谁,也就一直并存了下来。

果楼蒙本是打着蒙骗华不石的主意,却被这位大少爷一语说穿了真相,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喝道:“老夫今日好容易大发善心,想救你的性命,你却不知好歹胡乱猜疑,真是岂有此理,你就不怕落得象他一样下场么!”

他说着一指地板上的那魔道教众,那名教众早已气绝身亡,躺在那儿脸面乌黑,死状极是可怖。

华不石却道:“我便是帮你研究出了化解毒血之法,亦是难逃被杀的结果,左右反正都是死,我害pà

也是无用。”

果楼蒙摇头道:“那不一样。你乖乖地研究出化毒秘法,事成之后万一老夫高兴,或许便不会杀你,而且即便到时候你再死,也至少多活了一些时日。”

华不石哈哈一笑,道:“你总算说出了真心话。既然到时候你还是要杀我,本少爷赌这一口气少活些时日,总也不能让你得逞!”

果楼蒙目露凶光,道:“这世上之人没有不怕死的,你讲这话不过是嘴硬而已,待老夫出手杀人时,你再后悔就晚了!”

华不石道:“世人多半怕死不假,但本少爷偏偏例外,你若不相信只管杀了我便是。”

果楼蒙大怒,伸手一把抓住了华不石的衣襟,他手劲极大,毫不费力便将这位大少爷提得双脚离地,悬在了空中。他右掌高举,功力提运之下,竟有一层淡淡的黑雾涌出,笼罩在手掌周围,显是毒功已练至登峰造极之境。

然而果楼蒙望向华不石,却见他也睁着眼与自己四目相对,目光清澈,沉静得犹若止水。

果楼蒙平生杀人不少,对于被杀者临死时的模样自也是见得极多,大多数人都会闭上眼睛,不敢卒睹。华不石居然睁着眼与他相对,而且在面前的这双眼睛里,全然找不到一点儿畏惧之色,实是果楼蒙平生所未见。

这小子没有说谎,难道他当真并不怕死!这个念头涌起于果楼蒙的心中。

过了半晌,果楼蒙哼了一声,把华不石扔回到椅子上,道:“算了算了,老夫不杀你便是,我们就来做交换!你把化血秘法研究出来,老夫可以向‘蛊神’起誓,决计不害你的性命,还会送你一辈子也花用不尽的金银珠宝,怎么样?”

“毒门”中人背弃承诺,违反誓言实是寻常之事,唯有对“蛊神”甚是敬畏,果楼蒙说出可向“蛊神”起誓的话,总算已有了一点诚意。

不过华不石坐回到椅上,只伸手整了整被抓皱的衣襟,却对果楼蒙的言语并不理睬。

果楼蒙道:“老夫能给你的财宝,至少价值百万银两,你不过是花上一点时间气力,便能赚来这许多的财富,何乐而不为?”

见华不石不答话,他的眼珠转了转,又道:“财宝你不满yì

,大概并不缺钱,不过也没关系,老夫还可以找来绝色美女送给你!我看刚才那个姓卓的女娃儿就是个大美人,你只要答yīng

老夫的条件,老夫可以把她抓来给你当老婆,让你这小子享尽人间的艳福!”

华不石依旧不出声,伸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端着茶杯悠然品起茶来。

果楼蒙一把抢过了华不石手里的茶杯,手指一捏,那只茶杯已裂成了十多块碎片。他冲着华不石叫道:“你快点说!到底怎样才肯把化血秘法研究出来,莫要惹得老夫失了耐性!”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本少爷最喜欢与人谈条件做交yì

,果楼前辈若能答yīng

我提出的条件,化血秘法交予前辈也未尝不可。”

果楼蒙道:“好,那你想要甚么条件?”

华不石道:“第一个条件,在下要先见一见果楼前辈的真颜。”

果楼蒙如今的这幅模样,是他假扮成魔道教众易容的结果,当然并非是真实相貌。他显然没想到华不石首先提出的条件竟是这个,眼眸转动,道:“我们只不过做一笔交yì

,做完之后便两不相干,你要看我的相貌有何必要?”

华不石正色道:“此言差矣,这个条件极有必要,若果楼前辈不肯答yīng

,其它的条件全都免谈!你我既要交yì

,彼此就须得有足够的信任才行,若前辈的真实相貌都不肯让我瞧见,又哪里能谈得上信任二字,你说是不是?”

果楼蒙仰着头想了想,道:“你这个小子真是麻烦!老夫的容貌本是不给外人瞧看的,现在就让你看上一眼,若你我条件谈不成,老夫便杀你灭口!”

华不石道:“若你我条件谈不成,前辈反正也不会让华不石活在世上,倒也没有甚么分别。”

果楼蒙哼了一声,伸手扣住自己下颌的皮肤,忽然将整张脸一把掀了起来。

被掀起的只是一张假面,而假面之下才是他的真容。华不石定睛看去,却不由得一怔,而他怔住的原因,实是因为这张脸太过特别了。

果楼蒙乃是“苗疆毒门”四大尊者之首,毒功绝世,手段狠辣,可谓是人群中的狮虎,这样的人,本应当有一张阴骛凶恶,人人害pà

的脸,然而华不石所瞧见的却全非如此。

这张脸双颊圆润,白里透红,竟是标准的苹果脸,嘴唇窄小而微翘,又是典型的樱桃小口,鼻子虽然算是挺直,却还是不失小巧玲珑,而下巴光滑,更没有一根胡须。

这五官凑在一起,倒也能算是一个美男子,只是全没有半分威猛凶恶,甚至还颇为缺少男人的气概,与他先前易容假扮的那个满脸横肉的恶汉模样可谓是截然相反!

华不石一怔之后,却也有些忍俊不禁。他现在已完全明白,果楼蒙为何总要遮掩面目,又踩着假脚垫高身材,这是因为这位毒门大尊者的身材相貌,与他的身份实在太不相称。

果楼蒙只将真容显露了瞬间,便把那张用于易容的假面拉下,又从怀里掏出一瓶胶水涂抹于假面的边缘,将其粘贴在皮肤上。他见华不石的脸上略显笑意,不仅有些恼怒,喝道:“你笑甚么!”

华不石忍住笑意道:“在下只是想不到果楼前辈竟有一张娃娃脸,有些意wài

而已。”

果楼蒙道:“不必多说废话!你已见到了老夫的真颜,还有甚么条件赶快提出来!”

第七百一十四章 赶尸

果楼蒙道:“不必多说废话!你已见到了老夫的真颜,还有甚么条件赶快提出来!”

华不石虽然明白化解血毒的方法对于“毒门”中人十分重yào

,但果楼蒙是否真的有意与他做交yì

,以及愿付出多少代价来做换取,他心中并没有底。

先前华不石虽没有想到果楼蒙的真容是这等模样,但从他一直遮掩着面目却可断定,这位大毒尊并不希望别人瞧见他的相貌。华不石之所以提出这么一个要求,目的是想要试探一下对方的诚意。

见果楼蒙果然展露了真容,华不石心里也有的计较,说道:“好罢,其实在下的条件也很简单,先前漪玟姑娘劝我加入魔道,所开出的条件果楼前辈想必已听到了,她本是极聪明的人,投我所好,所提的正是在下最希望得到的东西。”

果楼蒙道:“你说的是可是治好那个甚么绝症么?这个我可做不到,老夫只会杀人,不会治病!”

华不石道:“便是前辈说能够治好‘乾元绝脉’,在下也不会相信。我所说的自然不是这个条件,而是另外一条。”

果楼蒙道:“另外一条?那便是把你那个甚么‘恶狗门’建成天下第一的门派啰?”

华不石道:“正是。”

果楼蒙皱起眉头道:“我若有这个本事,‘苗疆毒门’就早已经是天下第一门派了,你怎么尽提出这等让老夫做不到的条件来!”

华不石道:“要建成天下第一的门派,自非一人之力所能及,此节在下当然知晓。华不石这些年苦心经营,对‘恶狗门’的发展早有谋划,本门现下已算是有了一定实力,正是扩张发展的时机,唯一所缺便是象前辈这般的绝顶高手。”

果楼蒙道:“你难道想要老夫加入你的门派?”

华不石道:“不错,不仅仅加入门派,而且还要听从在下的吩咐,帮zhù

我发展‘恶狗门’,直到本门称雄江湖,成为天下第一门派。”

果楼蒙眉头皱得更深,道:“你既然已有了计划,那么要达成目的,大概需yào

多少时日?”

华不石道:“八年。八年之后,在下保证将化血秘术研成交予前辈,在此之前果楼前辈须得留在我的身边,帮zhù

华不石完成此事。”

果楼蒙脑袋直摇,道:“不行不行,八年实在太长!而且老夫身为毒门尊者,岂能加入你那个甚么‘恶狗门’,还要给你这小子当奴才,可也太过丢人!”

华不石道:“‘恶狗门’日后称霸江湖,加入本门并不至于有损果楼前辈的身份,而前辈可任本门大长老之职,在下对前辈会象对待尊长一般侍奉,决计不会失礼。”

果楼蒙依然摇头道:“不行不行,还是不行!老夫向来独来独往,不受管束,加入了你那个门派,就得听你小子的吩咐做事,就算你表面上对我礼敬有加又有个屁用!”

华不石见果楼蒙神色甚是坚决,却微微一笑,道:“果楼前辈可知dào

,在下是在何等状境之下习得了贵门的‘七绝刺血术’?”

果楼蒙道:“就你先前所说,此术你定是从本门的上代毒尊颛孙绝那里学来的。”

华不石道:“当日在万骨窟中,我遇见那位老兄时,他正经受散毒之苦,传授我‘七绝刺血术’,只是为了能让我能破去他身上的护体毒功,为他解脱痛苦。就是这般我花费了三日时间,才配制出能抵抗他身体剧毒的药物,最终一刀刺死了他。就在那三日之间,他不时地大声嚎叫,其状实是令人不忍卒睹。”

果楼蒙闻听此话,不由得心下一颤。他本是个性格冷酷的人,别说在毒门中向来就没有师徒之情,即便他与颛孙绝有一些授业情分,也断然不会只因听到颛孙绝的痛苦而生出半分怜悯之意。

然而华不石所说的,并非只是颛孙绝的痛苦,亦是他自己将来也要遭遇的事。

颛孙绝身为“苗疆毒门”上一代的毒尊,乃是果楼蒙的师父,其本事之强,心性之坚忍,自没有人比果楼蒙更加清楚。没想到临死散毒坐化之时,也会忍受不了痛苦而大声嚎叫,还不惜把本门从不外传的秘术教给华不石,只为了让他能帮自己早一点解脱。

果楼蒙天生长了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并不显老,其实现下年纪已过半百。而修liàn

毒功之人,最多也只能活到六十多岁便要坐化,如若在此之前能够化去血毒,就不用再经受最后那十日十夜的散毒之苦了。

果楼蒙在孟津城里的客栈中瞧看到华不石试毒,本是十分偶然,后来又找到卜望逼问出详情,得知世上竟然有人能研究出化去血毒的秘法,实是喜出望外,决意一定要把此术弄到手。

他悄悄跟踪着华不石等一行人一路前来玉阳山,本想寻机抓住这位大少爷,用性命相迫,最多再许下一些银两好处,便可以达成目的。却不料华不石软硬不吃,拿杀人要胁固然无用,钱财美女亦不能打动,却提出了这么一个条件。

八年时间决计不算短,或许是果楼蒙活在世上的大半年月,以此为代价,只为换取一个不遭受痛苦的终了是否值得,果楼蒙自是难免要犹豫不决。

他的眼眸转了又转,忽然间目光一凛,一步抢到门边,向外瞧看了一眼,道:“不好,有人来了!”

闻听此言,华不石竖耳一听,果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音传来,脸色也不由得一变。

这里是魔道的巢穴,对方教众的人数肯定不少,更有铁面巨汉那种绝顶高手存zài

,以果楼蒙的本事携着华不石偷偷逃走或许还能做得到,若是现在就被对方发觉了,再想要硬闯出去可就难了。

果楼蒙朝着华不石做了一个坐好莫动的手势,再一个箭步纵到那名倒在地上的魔道教众的尸体前,一把将他抓起,提到门边立好,双掌连出,在尸身上各个腰腿关节之处拍了几下。

只听了“咯咯”数声轻响,那具尸体居然在地上站住了,果楼蒙又伸手在其脸上一抚,那张本已变得乌黑如墨的面孔,竟在瞬时之间又恢复了正常的肤色。

寻常人若是瞧见一具已经死去多时的尸体,被这般摆弄几下又站了起来,定会吓得魂飞魄散,然而华不石却是知dào

,果楼蒙只是用了某种手法,令得这尸身的关节僵硬,能支撑住其重量而不至于倒下。而最后的那一抚,其实是以绝顶的功力,吸尽了尸体脸孔上的剧毒,使得其脸色又恢复了常态。

在世间流传颇广的“湘西赶尸”,其实亦是便用了类似的手法,并非有驱尸的术士当真能够弄鬼通神。苗疆亦是地处湘西,看来这位毒门大尊者对于此类手法竟然也颇为熟悉。

果楼蒙摆弄尸首说来繁复,其实也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便已完成,那魔道教众的尸体立于门左,而果楼蒙退到了门右,看上去就与先前二人站在门边守卫的情形没有什么不同。

与此同时,脚步声音已到了近处,来人的身影在门前出现,正是大美人卓漪玟。

这位霜姬在门口站住,目光在屋内一扫,然后才轻抬莲步走进屋来。

果楼蒙躬身道:“属下参见六姑娘!”而对面的那一具尸体,居然也弯了弯腰,做出行礼之状。

如果说先前果楼蒙使尸体站立的手段,还不足以让华不石惊异,现下这尸体竟还能动作,却着实令得他吃惊不小。这当然亦非甚么妖法道术,而是果楼蒙发出了罡气隔空驭使尸体所致。

能够隔空驭剑,已可算是顶尖的剑客,但就算有驭剑之能,外发罡气时也决难象果楼蒙这般行若无事,且悄无声息,卓漪玟就站在旁边也未能察觉。这等本事,在华不石平生所见过的高手中,恐怕只有黑龙王才有几分可能做得到。

卓漪玟略一点头,去忽听得华不石“啊”地惊叫了一声,凝目望去,却见这位大少爷看着自己,脸上满是惧怕之色。

“华少爷见到漪玟,何以如此惊慌呢?”卓漪玟问道。

华不石道:“你……你已经回来了,可是已到了戌时么?”

华不石当然并非真的害pà

,而是见卓漪玟进门之后,目光正要瞟向那具教众的尸体,才故yì

一惊一诈,好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要知dào

果楼蒙虽然能令尸体站立弯腰,但那个死人翻着白眼,脸孔僵硬却是怎样也改变不了的,卓漪玟若是站在近处瞧见,非立时穿帮不可。

卓漪玟道:“华少爷不必惊慌,现在离戌时还有半个时辰,你尽可慢慢考lǜ

,漪玟提早到此,只是想过来陪陪华少爷。”

卓漪玟精明睿智,亦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先前她本认为给华不石一点时间,以考lǜ

归顺的条件并无所碍,然而离开此屋以后,又忽然回想起对方提出这一要求时,神色似乎有点不同寻常,或许是另有图谋,于是立时折返了回来。

第七百一十五章 飞甲破面

卓漪玟精明睿智,亦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先前她本认为给华不石一点时间,以考lǜ

归顺的条件并无所碍,然而离开此屋以后,又忽然回想起对方提出这一要求时,神色似乎有点不同寻常,或许是另有图谋,于是立时折返了回来。

眼见这位大少爷还好端端地坐在屋子里,四下里也并无异状,她才放下心来,忖想大概是自己多心,绝美的娇靥上绽出了笑意,说道:“难道华少爷不欢迎漪玟么?”

华不石瞧见门边的那具尸体微微动了动,脸孔转向门外变成守望之状,从卓漪玟的角度已瞧不见他的面目,显是果楼蒙在暗中操驭之故。

他心里总算踏实了些,说道:“哪里哪里,象漪玟姑娘这般天仙一样的美人儿,世上只怕没有男人会不欢迎的!”

卓漪玟道:“华少爷过奖,虽然我知dào

你所言并非真心话,不过心中还是很高兴的。”

她走到近前,目光在桌上一转,又道:“其实漪玟一点也不想伤害华少爷,不知你相不相信?”

华不石道:“你们魔道一直都欲除我而后快,那些‘天诛’的杀手想必也是你们找来的,漪玟姑娘此话未免有些不实。”

卓漪玟道:“在本宗之内,确是有不少人想要除去华少爷,但并不包括漪玟。你是阿瞳的师父,若今**在漪玟的手里,只怕他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

她说着轻叹了一声,在华不石身边的椅上坐下,道:“华少爷加入我们净土宗,不仅再无性命之忧,发展‘恶狗门’的心愿也能很快实现,更有机会治愈所患的绝症,在漪玟看来,这个选择对华少爷来说实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而我亦可以与阿瞳重归于好,也算是漪玟的一点儿私心吧!”

华不石道:“你们魔道中既有许多人想要杀我,即便我现在答yīng

入宗,漪玟姑娘又怎么能保证我的安全呢?”

卓漪玟道:“对此节华少爷不必担心,漪玟自有计较。我只要写几个字,以华少爷的聪明才智,见到就定能明白其中之意了。”

她转脸说道:“周大伟,去把那边桌上的纸笔砚台取过来。”

卓漪玟所叫的“周大伟”,正是果楼蒙假扮的那名魔道教众的名字。

果楼蒙连忙应声答道:“是。”随即走向墙角,到书桌前去取文房四宝。

幸亏卓漪玟叫的是“周大伟”,而不是那名已经死掉的教众,否则果楼蒙的驭气之术再强,也无法控zhì

一具尸体行走取物而不被瞧出破绽。

果楼蒙把纸笔砚台取来,放在了卓漪玟面前的桌上。

卓漪玟伸手拿起笔,吩咐道:“你研墨。”

果楼蒙应声称是,站在一旁抓起一块松香墨在石砚中研磨,卓漪玟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了起来。

华不石凝目瞧看卓漪玟在纸上写些甚么,心里却是猜测不出来,她如何能够仅仅写上几个字就保证得了自己的安全。

卓漪玟只提笔在纸上划了一横,却忽然手腕一抖,整张宣纸飞扬而起,朝着果楼蒙劈头盖脸地卷了过去,同时寒芒所至,手指已抓破白纸,刺到了果楼蒙的面门!

原来她早已识破了果楼蒙的伪装,只是故yì

装成不知,做出这等写字之举,只为让对方走近以便施以突袭!

不能不说对突袭的时机,卓漪玟掌握得极好。她叫果楼蒙取过文房四宝时,虽然也是一个不错的出手机会,但那时候果楼蒙刚刚走近,多少还会对她有所防范,而等到她提笔写字时,华不石和果楼蒙的注意力全都关注在纸上,想要看她写些甚么,防备之心难免就会有所泄怠。

她出手更是极快,又扬起白纸遮挡住果楼蒙的视线,手段亦是高明,即便是一流高手也势必被一击而中。

然而果楼蒙却并非仅是一流高手,他的武功已至绝顶之境,反应亦是极快,世上若还有人能闪过这一记突袭就非他莫属。就在卓漪玟指尖几乎已触及他面门之际,果楼蒙陡然往后缩了三尺,堪堪让过对方的突刺!

就在卓漪玟的手指已伸到极致时,却只听见“铮”的一声,却是三支指甲同时激射而出,竟然比手指刺击的速度更快!当日在怀庆城外的马车上,她便是用这一招制住了西门瞳。

然而果楼蒙也并非是西门瞳,他的轻功身法要比西门瞳更快得多。

虽然同样是猝不及防,这位毒门大尊者的两脚却象是踩在一步冰面一般,倏然滑开了丈许,同时侧身疾避,两支已经射到了眼前的指甲竟被闪过,只有最后一支指甲“嗤”地一声划破他的右颊,留下了一道两寸来长的口子!

卓漪玟的指甲暗器锋锐无比,在果楼蒙脸上划出的伤口着实不小,却并无一滴鲜血流出。这是因为被划破的并非是真脸,只不过是他戴在脸上那张假扮魔道教众的易容面具。

卓漪玟眼见此情,瞬时就已明白对方乃是武功绝顶的强人,就在右手指甲飞射而出的同时,左手已向华不石抓去。她虽不知果楼蒙是何方神圣,却意识到此人出现在这里,多半会与华不石有所关联,只要抓住这位大少爷就必定大是有利。

果楼蒙为了闪避暗器,已退到了三丈开外,卓漪玟要抓无缚鸡之力的华不石本是万无一失,然而她一只左手却仅只是抓在了桌面之上,她与华不石之间的那张桌子忽然竖了起来,挡住了这一抓!

这自是果楼蒙发出罡气打翻了木桌,也只有他方能有这等无声无息以罡气驭物的本事!

也就相隔了眨眼不到的工夫,华不石只觉得身体一轻,后腰的腰带被人提住,疾退出数丈之远,正是果楼蒙携着他跳向窗边。而卓漪玟一抓落空,身形亦即掠出数丈,却是挡在了门口。

从卓漪玟出手突袭开始,双方的动作兔起凫举,迅捷无比,而其间的拼斗自是险极,两个人的反应亦是快极,几乎令人目不暇给,到了此时才算暂告停顿。果楼蒙一只手提着华不石,与卓漪玟相距五丈,一人临着窗户,一人据守门口,脸上均带着十分惊异的神色。

果楼蒙问道:“女娃儿,是怎样识破老夫伪装的?”

卓漪玟凝目打量果楼蒙,似在猜测对方的来头,蛾眉略颦并不作答,华不石却开口道:“我想漪玟姑娘定是瞧见茶盘里的杯子少了一只,才至产生怀疑,对不对?”

桌上的一套茶具中本来有六只紫砂杯,先前果楼蒙与华不石谈话时在气急之下捏碎了一只,而在卓漪玟进门之前,华不石已把残杯的碎片收拾好藏在了桌子下面。

茶盘里少一只茶杯并非是很大的破绽,寻常人多半不会留意到,但是却逃不过卓漪玟的眼睛。

卓漪玟道:“华少爷猜的不错,漪玟确是因此而生出疑心,那位仁兄的易容术固然精妙,但体型与周大伟毕竟有些不同,细看之下也不难辨认。”

她脸色忽然一沉,说道:“不论阁下是何身份来历,既然已经被我发xiàn

,就马上投降,束手就擒吧!”

这句话是对果楼蒙说的,而这位毒门大尊者闻言“嘿嘿”干笑了几声,道:“女娃娃,三十年以来,老夫今日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叫我投降,真是可笑得很!”

卓漪玟道:“这间屋子临山而建,你所站的那个窗户外面便是悬崖,阁下的轻功再高,也无法从那边逃走。”

果楼蒙眼珠转动向窗外一瞟,但见下方深不见底,也不知dào

有多高。卓漪玟说的果然没错,这屋子正是位于玉阳山巅千丈险峰的边缘之上,除了从前门出去,根本别无出路,看来把华不石安顿在这里,卓漪玟早有防他逃走之意。

果楼蒙道:“就算窗户不能走,老夫难道不会从门出去,你以为凭着那点暗算偷袭的功夫,能够挡得住我么!”

卓漪玟却冷冷道:“漪玟的武功或许不如阁下,不过在门外我已布设了百名弩手,除非你有金刚不坏之身,否则就休想活着冲出这间屋子!”

果楼蒙道:“百名弩手?你在骗谁!”

卓漪玟却不回答,只是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了屋门。

果楼蒙和华不石朝门外望去,只见屋外三十丈外,竟当真站着五六排魔道教众,足有不下百人之多。这些灰衫教众手里俱是持着乌黑锃亮的弩机,而这弩机华不石倒也熟悉,正是一次能填装三发弩箭,射程达到五十丈远的“惊风弩”!

“惊风弩”乃是大明官军中的精锐弩手才能装备的杀器,威力大大强过普通的强弓硬弩,在江湖上本是极是少见,不过魔道既然与朝中的党派有所勾结,要得到这等军器想来也并不会太困难。

这些弩手早先并不在屋外,是卓漪玟折返回屋子之前所布设,看来她为了防范有可能出现的意wài

,早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bèi



第七百一十六章 山腰间

瞧见这许多的弩手,华不石的脸色有些变了.如若果楼蒙携着他强行冲出门去,数百支弩箭齐射过来,就算这位毒门大尊者有金刚不坏之身,他却是没有这个本事,是肯定要被乱箭射杀的。

一边是千丈高崖,一边是犀利无比的强弩,华不石心念疾转,一时却难免计穷,想不出任何脱身之法,看来除了投降还当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果楼蒙倒是极为爽快,大声道:“好,老夫投降!女娃儿你待怎的?”

卓漪玟道:“你先放下华少爷,走到门旁边来,让漪玟封住你的穴道。”

果楼蒙应道:“好!”将华不石放在地上,抬步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卓漪玟道:“你走得慢些,莫要耍甚么花样!”

果楼蒙果然放慢了脚步,一步步地前行,嘴里说道:“老夫已经投降,女娃儿可不能伤我的性命。”

卓漪玟并不知dào

果楼蒙的身份,华不石却是清楚得很。这位“苗疆毒门”的大尊者一向以狠辣狡诈而著称,若说就这么容易就投降了,华不石根本就不相信,只是他一时间想不到果楼蒙此举的用意而已。

但见果楼蒙的左手背在身后,食指略曲朝向墙角勾了勾。

华不石瞧在眼里心下一动。他与果楼蒙先前虽还未把交换的条件谈妥,却能看出对方极想得到化解血毒的秘法,而这世上能研出此法的只有华不石一人,所以在现下这个关头,果楼蒙应当不至于害他,多半是想寻机带他逃走。

于是他也装作十分害pà

的模样,身体缓缓地向墙角处挪去。这间屋子除了一门一窗就别无出路,华不石不会武功,没有任何杀伤能力,是以卓漪玟虽然瞧见了他的举动,也并未阻止,只是凝神提防果楼蒙。

此时果楼蒙已经走到了门边,卓漪玟喝道:“站住!”

果楼蒙依言站住,距离门口不过丈许远,卓漪玟手指弹出,便要以指力凌空去点对方的穴道。她的点穴手法出自“无生门”的秘传,只要封住了果楼蒙的要穴,即便对方功力绝顶,也尽可以制得住。

然而就在此时,突听得旁边风声响动,一道灰影从侧面朝她疾扑了过来!

果楼蒙在卓漪玟的监视之下,连一根手指头也没有动,当然不是他的扑击,难道这屋内还藏有他的同党么?

扑过来的并非甚么同党,甚至不是一个活人,而是那一具早已死去的魔道教众的尸体,果楼蒙的罡气驭物之术登峰造极,竟在卓漪玟全没有察觉之下操控着那具尸体直扑了上来!

卓漪玟的反应之快,瞬时已知对方在玩花样,身形已暴退三丈,闪到了门外,口中叱道:“射!”

那具僵尸远没有卓漪玟灵活,扑空了之后,却也冲得门来,只见到“嗡”地一声,数十支飞箭齐齐射到,顿时就把它射成了一个刺猬!

发射弩箭的,是站在头一排的二十名魔道弩手,二十架“惊风弩”发出的六十支飞箭被那具僵尸挡下了一半,亦有不少飞进了屋内,果楼蒙手掌挥动,打落了射到身前的几支弩箭,而华不石刚才早已提前移动,躲进了屋子的角落里,也未被射中。

此时的情势依然十分不利,那一百名魔道弩手还有大半举着弩机瞄着门口,谁敢出门去势必要立kè

变成刺猬,就是果楼蒙也难以幸免。

然而在假意投降之前,果楼蒙就早做好了打算。有一个人全然不惧弩箭,正可以去打头阵,便是那具已经变成了刺猬的僵尸。

僵尸毫不畏缩疾冲而前,朝着那群魔道弩手飞扑而去,更为准确地说,是被果楼蒙以罡气驭物的绝顶神功投掷了过去。

“嗡”地一声,又是一阵飞箭疾射而来,僵尸的身上又被扎中了十余箭,去势略减,但依然勇往直前。

“那是个死人,不要射箭!”卓漪玟喝令道。

她已想到了果楼蒙的用意,是要利用这具尸体来吸引弩箭。“惊风弩”一发三箭威力虽大,装填起来却比普通的弩弓更加麻烦,若弩手们全都发射完,以果楼蒙的轻功,足可以带着华不石在他们重新装填好箭支以前逃之夭夭。

百名弩手排成了五组,如今已射两组,其余的三组听到了卓漪玟的号令不再发射,眼看着那具僵尸瞬时便已扑到了近前。

尸体不是利剑,且距离这么远,果楼蒙能够用罡气驭动它已属不易,若想要操控僵尸去拼斗杀人,便是功力通天的神人也做不到,所以那具尸体定然无法造成多少伤害。

卓漪玟心中如此认为,亦是因为她并不知晓果楼蒙的身份,乃是“苗疆毒门”的大尊者。

“嘭”地一声巨响,那具僵尸竟凭空爆裂开来!

它本已冲到魔道弩手的面前,倏然爆裂,横飞的血肉溅到了许多人的身上,而这些弩手顿时惨号起来,身上被血肉沾到之处,竟冒起了白烟,好似被强酸泼中了一般!

这变为僵尸的魔道教众是被果楼蒙的“五毒神功”所杀,全身血肉早已染上剧毒,先前果楼蒙只吸去了他头脸上的毒气,四脚躯干内的剧毒却依然存zài

。“五毒神功”乃是“苗疆毒门”的绝学,所蕴含的剧毒即便只沾上一点,就足以令人致命,实是骇人听闻!

就在远处的魔道弩手们乱成一团时,果楼蒙一步来到华不石的身前,一把将他提起,身形一晃便已出了屋门。

卓漪玟抢上前来想要阻拦,果楼蒙未等她出手,已翻手一掌拍出,但见空间中凝起一团黑雾,朝卓漪玟涌了过去。

见到那具僵尸之毒的可怕,卓漪玟哪里还敢硬接对方掌力,忙不迭地疾闪身形,避开了那团黑雾,而果楼蒙已趁机带着华不石从她的身前掠过。

“快射箭!阻住他们!”卓漪玟大声喝令道。

然而那群魔道弩手已然一片大乱,就是后方没有被毒血溅到的弩手,多半也被前方那些惨号翻滚的教众吓得连连退避,生怕被剧毒粘上,大多无暇放箭。

“嗤嗤”数声,仅有零散的四五个人遵从卓漪玟的号令发射弩箭,果楼蒙身形一晃已闪过了大半,手掌再又一扫,剩下的几支弩箭也全被掌力扫飞。

数日之前的那一夜在福瑞祥客栈,果楼蒙冲过厉虎和霹雳营弟子火枪的拦截,华不石就已见识过他的轻功身法,而今则更是亲身体验了一番。

这位大少爷只感到果楼蒙就好象是施展出道法中的缩地术一般,耳际风声呼呼,眨眼就已到了数十丈外。这还是他手里提了一个百十斤重的大活人,否则身法只怕更快。

“惊风弩”射程五十丈,果楼蒙仅用了三四个起落,便已带着华不石脱出了射程之外,而他纵掠的速度,便是卓漪玟也难以追得上来,更别说那些魔道教众了。

早先华不石被带到那间精舍时,一路上皆是蒙着眼睛不能视物,直到现在才看清楚周围的境况。

原来此地并不在玉阳山的山顶,而是位于山腰,那座险峻的孤峰至少还在上方百丈之高。这山腰上一大片平地,中央建有二三十座屋台院落,皆是用青石修筑,确是有些象是一座行宫,想必便卓漪玟所说的灵仙宫。

果楼蒙提着华不石转瞬间便已掠出了百丈之外,将追兵远远甩下。但听得身后钟声急鸣,正是卓漪玟命人敲响了警报,而灵仙宫内人影闪动,显然是魔道正在召集人手,准bèi

要大举追截。

果楼蒙停下脚步,沉声说道:“喂,小子,老夫可以带你逃出去,你却要把那化解血毒的秘法交给我,如若不然,老夫就把你留在这里等死!”

华不石却摇了摇头,道:“前辈想要得到化血秘法,必须答yīng

我先前所提出的条件,否则决计没有可能。”

果楼蒙怒道:“老夫带你出去便是救了你的性命,你还敢和我讨价还价,真是岂有此理!”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前辈若要把我留下或是出手杀我都很容易,本少爷又没有求你相救,当然不用付出代价,而且我看咱们今日能否逃得出去还难说得很。”

他们虽然已从灵仙宫内逃了出来,但这片位于玉阳山腰上的平地并不算大,方圆仅有数百丈,周围除了一些乱石之外就别无它物,一旦魔道教众集结起来大举搜索,就连藏身之处也没有,果楼蒙的武功再强,要以一人之力要对抗所有的魔道教众也不可能。

果楼蒙哼了一声,道:“要下逃出去又有何难,我带着你从那边的山崖攀下去便是了!”

华不石道:“若是此地这么容易就能攀爬下去,就不会是魔道的巢穴了,前辈何不先过去瞧一瞧?”

果楼蒙道:“好,那就去看看!”说话间提着华不石朝百丈外的崖边掠去。

华不石所料的果然没有错。那山崖深达数百丈,皆是笔直向下的岩壁,十分平整光滑,根本找不到借力之处。

第七百一十七章 冤家路窄

山崖深达数百丈,岩壁笔直向下,十分平整光滑,根本找不到借力之处。

想来魔道中人为防止有人攀爬早就做了手脚,把岩石上的凹凸棱角全部都凿平,如此绝壁即便是果楼蒙孤身一人也未必能攀得下去,更别说还得再带上一个不会轻功的华不石了!

眼见此景,果楼蒙的目光中也不由得显出凝重之意。

华不石问道:“果楼前辈先前是如何上山来的?”

果楼蒙道:“老夫先前扮成了魔崽子的模样,乘坐铁笼混上来的,只是现在还想从那里下去怕是不成了!”

华不石上山来所乘的亦是那只铁笼,应当是位于山腹之内,此时警钟已经敲响,魔道中人肯定会严守住那处通道,况且铁笼必须有人操纵方能上下移动,果楼蒙就算能够杀得过去,没人帮他们绞动铁链也无济于事,要是被困在了铁笼中则更加糟糕。

华不石不由得皱眉道:“看起来,那个铁笼或许是上下此山唯一的通道。”

果楼蒙道:“那倒也不一定,我去抓个魔崽子来问一问!”

他口中说话,已返身朝着仙灵宫飞纵了过去。

此时天色已然渐黑,天空中无星无月,四下里颇为幽暗,果楼蒙的身形之快,实令人难以瞧看得清。他走的并非是先前冲出来的方向,而是转了一大圈,绕到了那一大片院落房屋的侧面,把华不石在地上一放,道:“你等一下,我进去抓个人出来拷问!”

果楼蒙和华不石对于此处的地形都一无所悉,想要知dào

是否另有通路下崖,抓一名魔道教众来逼问自是最直接的办法。

华不石并没有等得太久。隔着石墙,他只听得里面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就见果楼蒙纵跃而出,手臂下果然挟了一个人。

来到近前,果楼蒙把那人往地下一扔,那人被封了穴道,重重地摔在地上,披头散发甚是狼狈。华不石定睛瞧看时,却不由得一愕,道:“怎会是你?”

被果楼蒙抓来的是一个女人,正是黄碧云。

华不石被劫掳到此,皆是拜这位云夫人所赐,先前在精舍中这位大少爷故yì

用言语激她,令得黄碧云失态后被卓漪玟斥退,却没有想到竟在这里又再度相见,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

果楼蒙道:“我瞧见这女人在屋子里就随手抓来了,她不行么?那老夫杀了再另抓一个!”

黄碧云吓得花容失色,爬跪在地上哀告道:“前辈饶命啊!只要不杀我,要妾身做甚么都行……”

华不石道:“不是不行,只是稍觉意wài

而已。”

果楼蒙道:“你既说行,就留她多活一会儿。”

他翻起眼睛一瞪黄碧云,道:“老实说!要下此崖有几条路,都怎么走?”

黄碧云战战兢兢道:“这‘灵仙崖’只有一条通道下去,就是山腹里的那个铁笼……”

果楼蒙道:“胡说!这么大的地方怎会只有一条通道,老夫先杀了你再问别人!”

黄碧云哀号道:“饶命啊!妾身不敢有所隐瞒,这里当真只有一条下去的路,前辈再问别人也是一样的……”

这崖上只有一条通道下山,华不石早有所料,听到黄碧云的回答亦不觉意wài

,果楼蒙却是越听越怒,道:“你既不知下山的路径,留着也没有用!”提掌便要向黄碧云头顶拍下。

黄碧云大叫道:“我知dào

还有另一条路,别杀我啊!”

果楼蒙凝掌不动,掌心黑雾弥漫,喝道:“好一个贱人!刚才还说只有一条路,现在又说有另外一条,胆敢欺骗老夫么!”

他本是绝顶高手,且向来心狠手辣,草菅人命,杀意弥漫之下,自有一种令人心惊胆寒的凶焰气势。

在果楼蒙的威慑之下,黄碧云心脸色惨白,上下牙齿咯咯做响,几乎喘不上气来,断断续续道:“不是……不是妾身敢说假话,这崖上确……确实只有一条路下去,不过妾身还知dào

另外一条路从山腹里往上走,说不定……说不定也能出得去。”

“往上的路?”果楼蒙皱眉道:“那条路通到哪里?”

黄碧云道:“这个妾身也……也不十分清楚,听说是去往仙灵峰顶的。”

果楼蒙道:“你既不清楚,老夫便杀了你去问别人!”

黄碧云叫道:“不要啊!那条路的入口普通教众都……都不知dào

,只有妾身能够带前辈去……”

果楼蒙哼了一声,道:“如此说来,我抓你来还是抓对啰?”

黄碧云唯唯诺诺,不敢应答。

果楼蒙瞧了华不石一眼,道:“你信不信她?”

听果楼蒙此问,华不石不由得一怔。先前黄碧云便是声称知晓魔道巢穴的入口,引得“恶狗门”一众人马进了弥佗谷,结果让这位大少爷中计被掳,现下又说可以带路,难道在这一天之内,他要上两次同样的当么?

黄碧云磕头如捣蒜,哀求道:“华少爷帮我向前辈说句好话吧,这次妾身决计不敢再骗人了……”

华不石沉吟了片刻,才道:“我虽不太信得过她,但现下既无别的办法,不妨叫她带路去瞧一瞧,若是能带咱们出去自是更好。”

果楼蒙道:“好,那就让她带我们去!”

他手指虚空一点,已解开了黄碧云被封的穴道,喝道:“你若不想死得快些,就乖乖带路,不要与老夫耍花样!”

在果楼蒙形同鬼魅的轻功面前,黄碧云即便穴道未封,也根本就没有逃跑的可能。她却并不起身,依然趴跪在地上,求告道:“请前辈答yīng

,妾身带前辈去了那处秘道,就饶了我的性命……”

果楼蒙眼睛一瞪,怒道:“叫你带路,你还敢啰里八嗦,莫不是找死么!”

先前华不石与他谈条件,死也不肯妥协松口,已使得果楼蒙心中郁闷之极,现在这黄碧云居然也来这一套,也难怪他火冒三丈。但果楼蒙毕竟心机狡诈,眼珠一转便把怒火强压了下去,说道:“好罢!你若带我们出了这个鬼地方,老夫就答yīng

饶过你!”

黄碧云道:“多谢前辈不杀之恩!”又磕了好几个头,这才站起身来。她只道象果楼蒙这等绝顶高手,说出口的话定会算数,不至于食言而肥杀她一个后辈。

眼见此景,华不石心里却暗叹了一声。

毒门中人的承诺是全然不能相信的,除非是对“蛊神”起誓,或许才会有那么一点儿效力。果楼蒙随口答yīng

的一句话根本就毫无用处,而黄碧云刚才与他谈条件之举已经惹恼了他,就算真的能够出去,果楼蒙也肯定不会让她活命。

黄碧云在前带路,果楼蒙提着华不石跟在其后。

这位“栖霞庄”女庄主的轻功不差,但是在果楼蒙的眼中却象是乌龟在爬,喝叫道:“快点走!你磨磨蹭蹭,莫非是想等着那些魔崽子来救,还是想先吃我一掌!”

黄碧云对果楼蒙极是惧怕,在他的催促下拼命奔跑,没过多久便已是累得气喘吁吁。幸好这山崖并不大,奔行两三百丈,三人已绕到了灵仙宫的后面,来在山腰平台的内侧,玉阳峰笔直向上的岩壁就在眼前不远之处。

黄碧云停下脚步,抚着胸口喘息道:“转过……转过前面那块巨岩,便是……便是秘道的入口,那儿有四名教众看守,只有他们知dào

如何开启钢闸。那些守卫识得妾身,我可以诈开大门,请前辈和华少爷跟在我身后慢慢地走过去,想必他们不会怀疑。”

华不石道:“看来云夫人对于此处十分熟悉呀!”

黄碧云道:“不是不是,妾身只是跟云大人……那魔头来过两三次,是以识得那些看守,谈不上熟悉,妾身说的都是实话,不敢欺瞒华少爷和这位前辈。”

果楼蒙道:“不必废话!你走在前面,若想逃走倒也不妨试一试!”

黄碧云道:“是,妾身听从前辈的吩咐,决计不敢逃走。”

转过了前方的一块巨岩,却是一片方圆五六丈的空地,空地的对面处便是百丈高的石壁。果然如黄碧云所言,在石壁上有一个洞口,洞外站着四名背刀挎剑的灰衫魔道教众。

此时天色已黑,借着岩壁前挂着的两盏灯笼的光,但见这石洞口高约丈许,呈正方形状,洞口阻着一道闸门,门上的钢条皆有儿臂粗细,看上去极是坚固,就是果楼蒙这等高手,想要强行砸开也不易做得到。

瞧见有人走近,洞门前的一名守卫教众喝问道:“甚么人!”

黄碧云应道:“是我。”

那守卫教众果真识得黄碧云,道:“哦,原来是云夫人,他是谁?”

他所问的,正是华不石。

三人之中,黄碧云在当前,华不石走在中间,果楼蒙则在最后。由于果楼蒙亦是穿着一身灰衣,脸上的面具先前虽被卓漪玟划了一个口子,但此刻有意半侧着脸,在幽暗的光线之下也难以瞧出破绽来。这般看过去,就好象在黄碧云的身后,一名教众押着一个犯人一般。

第七百一十八章 无忧府

三人之中,黄碧云在当前,华不石走在中间,果楼蒙则在最后,这般看过去,就好象在她的身后,一名教众押着一个犯人一般.

黄碧云道:“他是‘恶狗门’的少掌门,六姑娘吩咐我把他带来。”

“‘恶狗门’少掌门?不就是钻狗洞的那个‘恶狗公子’么!”那守卫教众上下打量了华不石几眼,嘴上啧啧了几声,道:“听说这个人坏得透顶,想不到也要被送进‘无忧府’,当真是老天有眼,恶有恶报啊!”

黄碧云脸色微变,道:“你胡说甚么,快点去开闸门!耽误了六姑娘的事你能吃罪得起么!”

那名守卫教众显然并未把黄碧云放在眼中,但听她提到六姑娘,才有些肃然,道:“好吧,你等着!”

听到守卫教众的言语,华不石的心中却是一动,看起来这岩洞通往的地方,便是这教众口中的“无忧府”了,只是不知dào

会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那守卫教众走到岩壁之前,在上面摸弄了几下,只听见“咔”地一声,有一块石板向旁边滑开,露出了一个尺许高的凹槽来。

华不石目力极好,借着灯光只瞧见在凹槽之内,有三个约莫拳头大小的圆盘,观其光泽似是纯钢所铸,在每个圆盘的周边,均刻有一些字样,却是“子丑寅卯辰巳……”等共计十二天干之数。

魔道教众伸手捏住圆盘,但听得“答答”声响,却是那圆盘转动时发出。

华不石曾听闻过有一种秘锁机关,必须将开关旋转到一定的角度方能开启,而且正确的角度可不断更换,甚至根据时辰不同有所变化,外人即便在旁瞧看过开启机关,也难以破解得了。眼前这道钢闸的开关大概便是此类,看起来黄碧云先前倒并未说假话,只有这几名守卫教众方才知dào

如何开启此门。

那名守卫逐一旋转过了三个圆盘,只听得一阵沉闷的轧轧声响,石洞口的钢闸已然缓缓地升了起来。

那守卫道:“云夫人请押恶狗公子进去吧,按规矩这位兄弟可不能进洞。”

他说的“这位兄弟”,自是指果楼蒙。

果楼蒙道:“好,我不进去!”

他此话讲得甚快,当说完“好”字时,身形已忽然蹿了出去,而“我不进去”,每说一字,便即点出一指,等这四字说远,洞门口的四名守卫已全部都被点倒在地。

“前辈稍等莫杀……”华不石说到一半,便已知dào

来不及了。

这位大少爷倒并非是怜悯这几名魔道教众,而是刚才听那守卫言语中提到“无忧府”,本想留下他们的性命,以便讯问出“无忧府”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这些教众守卫在此,多少总应当知dào

一点。

然而果楼蒙出手之快,且毒功之猛烈,手指到处当者立毙,根本就不可能还有半个活口,那四名守卫一个个肤色焦黑,形同泼墨,在倒地之前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果楼蒙杀完人拍了拍手掌,目光瞪向华不石,道:“你要老夫等甚么?”

华不石道:“没有甚么,如今我们一起被困于此,彼此合zuò

出去的可能方会大些,前辈杀人之前若能知会在下一声,那便最好了。”

果楼蒙哼了一声,道:“老夫杀人一向想杀便杀,何须知会别人!幸好我没有答yīng

加入你那门派,否则被你这小子管束,定然憋屈得很!”

华不石心知多说无用,叹了口气,也就不再言语。

果楼蒙转过脸,目光冷厉射向黄碧云,道:“刚才那个魔崽子说的‘无忧府’,是个甚么地方?”

黄碧云颤声道:“妾身也不知dào

,大概是这山洞通往的某一处所在……”

果楼蒙冷笑道:“你既然知dào

这个岩洞入口,怎会不清楚其中是什么地方?”

他说着话,掌心的黑雾又凝成了一团。

黄碧云“噗嗵”一声跪在地上,道:“妾身不敢说谎,只知这岩洞中有一个地方名叫‘无忧府’,到底是甚么所在确实不知dào

,求前辈饶了我……”

果楼蒙眼中寒光闪动,盯着了黄碧云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在前面带路,若敢在老夫面前捣鬼,我包管叫你死得惨不堪言!”

黄碧云连忙应声称是,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朝着岩洞内走了过去。

岩洞内是一条笔直向上的石阶,黄碧云走了前面,果楼蒙跟在她的身后,而华不石则走在最后。

与华不石与“恶狗门”的众人早先走过的那条进弥佗谷的山腹甬道相比,这岩洞隧道要宽阔不少,洞顶足有丈许来高,岩壁上也都打磨得十分平整光滑,看不出斧凿的痕印。每隔五六丈远,洞顶上便垂挂着一排灯笼,将台阶照得颇为明亮。

三人向上攀爬了百余级台阶,黄碧云和果楼蒙皆身负武功,自无所碍,华不石跟在他们后面,却已经有些吁吁喘气。这玉阳山的峰顶至少还有百丈之高,如若这个岩洞真是通住峰顶,定然还有不少的石阶要爬。

又爬了二三十级,阶梯却已到头,接下来是一道平路,而走过数十步之后,只见四周空阔,三人已来到了一个大石室中。这个石室约莫五丈见方,顶高两丈,其大小就象是一间大户人家的厅房,只是四下空无一物,只在周围的墙壁上挂着十余盏照明的灯笼。

在石室的正前方,却是一道丈半高的拱形门户,两扇石门紧闭着,在门户上方的石壁上,凿刻着三个大字:“无忧府”。

而除了这个拱门,石室之内再无其它的通道。

黄碧云走到石室当中,道:“前辈,妾身先前也只到过这里,但听云……云魔头说,那门后有一条通道,可以登上玉阳峰顶。”

果楼蒙走到那拱门之前,上下瞧看了一番,又看了几眼门上的大字,问道:“这石门如何开启?”

黄碧云道:“此门我瞧人开过,只要按下那边的石钮,便可以打开。”

果楼蒙顺她所指望去,只见在拱门右侧的石壁之上有一块凸起的石块,果然好象是开关按钮的模样。

他目光转向华不石,道:“小子,你说咱们进不进去?”

华不石道:“这处石洞和石室修建得颇为精细,进来的地方又设有严密的机关,想来多半是魔道的重地,我们既已来到了此地,自当要进去瞧一瞧,只是须得小心为是。”

现在魔道中人正在外面大举搜寻,果楼蒙和华不石若不快些离开,就势必要被找到,而这里又没有其它出路,只有试一试这石洞后面的路径了。

果楼蒙“哼”了一声道:“进就进吧,老夫也想看看这‘无忧府’到底是个甚么鬼地方!”

他对黄碧云道:“你去打开此门!”

黄碧云应声称是,走到岩壁边,伸手将石钮按下。

只听得一阵“轰隆隆”的闷响,两扇尺许厚的石门缓缓地打开,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人生在世,谁能无忧?

生老病死,贫穷灾祸,志向难酬,与亲人和爱人分离,有无数事情都令人难免忧愁。如果一个人全然无忧,应该是这世上最为幸福的人。

拱门后面,黑黝黝的洞口之内的“无忧府”,难道当真是一个能让人无忧无虑的乐园么?

石室的壁上灯笼颇多,果楼蒙、黄碧云和华不石三人各取了一只提在手上,鱼贯走进了那扇拱门。

进门之后,华不石举着灯笼游目四顾,问道:“云夫人,这洞内怎的找不到石钮开关?”

黄碧云道:“妾身也不知dào

,大概是里面另有开启石门的方法。”

华不石眉头略颦,果楼蒙却已有些不耐烦,道:“我们快走吧,到里面瞧瞧是怎么回事!”

门后的通道依然颇为平整宽大,上下左右皆是打磨得平滑如镜的青石,在三人手里灯笼的照映之下,光影陆离,令人不由得生出幽幻之感。

黄碧云走了最前,果楼蒙与华不石并排跟在她的身后。三人直行了四五十步,前方出现了一个转角。

果楼蒙忽道:“墙角的后面有人!”

华不石凝神倾听,果然听到前方有轻微的呼吸声音,莫非有人躲藏在转角之后,准bèi

伺机偷袭么?

果楼蒙厉声喝道:“什么人躲在那里,给老夫滚出来!”

他声音在通道内回响,却没有人应答。果楼蒙的身形一晃,如一道幻影般冲过了墙角,以他的绝顶身法,便是藏在墙角后的人当真准bèi

突袭,只怕也来不及出手。

一眨眼间果楼蒙的身形已然掠回,手上多了一个人,正是墙角后面的那人被他抓了过来。

“砰”地一声,那人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却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

这老者面色枯黄,头发斑白,下巴一部山羊胡须亦大半都是白色。他的身材甚是高大,只是皮包骨头,尽显枯槁,身上穿的本是一件锦袍,但又脏又破,上面粘满了灰泥,已难辩清原来的颜色,衣领撕开了一个大口,坦露着半个肩背,膝上肘上都磨出了破洞。

第七百一十九章 锁喉

这老者的身材甚是高大,只是皮包骨头,尽显枯槁,身上穿的本是一件锦袍,但又脏又破,上面粘满了灰泥,已难辩清原来的颜色,衣领撕开了一个大口,坦露着半个肩背,膝上肘上都磨出了破洞。

乍一看上去,此人与一个老叫化子没有多少分别。

地面乃是坚硬的岩石,被果楼蒙扔在地上本应当摔得不轻。然而这老者却似全然感觉不到疼痛,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向面前的三人瞧过来,最后却停在了黄碧云的身上,忽然大叫道:“女儿!原来你在这儿,为父可算找到你啦!”

他叫喊间朝黄碧云爬了过去,黄碧云吓得直往后退,道:“你这老疯子是谁,我可不是你女儿!”

果楼蒙抬脚将那老者踢翻,足底踏住他的前胸,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会在这里?”

那老者却不回答,只是拼命挣扎,嘴里不住地喊叫:“女儿!女儿!你莫要害pà

,为父这就来救你!”

然而果楼蒙是何等强人,这一脚踏在他的胸前就象是压上了一座大山,那老者又如何能挣扎得动?

果楼蒙道:“果真是个疯子!”便要提掌将他打死。

华不石忽然大声道:“前辈且慢,别杀他!”

果楼蒙瞪了华不石一眼,怒道:“老夫杀个人,你又在啰嗦甚么!”

华不石道:“前辈息怒,在下还想再问他几句话。”

果楼蒙道:“他目光散乱,语无伦次,一定是疯子,你问也是白问!”他虽然如此说,但终还是凝掌未发,没有立时杀人。

华不石道:“他虽是邋遢,神智似有不清,但你瞧他指腕关节粗壮,且筋骨强健,摔在地上也未受伤,定是个习武之人。”

果楼蒙道:“他气力不小,大概是练过两天武,老夫岂能看不出来?不过这点儿功夫连狗屁都不如,何足为道!”

华不石道:“他的武功在果楼前辈面前当然不算甚么,但在江湖上应当也是一流好手了。”

他走到那老者的身前蹲下,问道:“这位老丈,你的女儿叫甚么名字?”

那老者对其它的事情全不在意,唯有“女儿”对他似乎极为重yào

,听得这位大少爷的问话,嘴里喃喃道:“女儿……女儿……叫甚么名字……”

华不石道:“你只要说出女儿的名字,我们便把她找回来交给你,怎么样?”

那老者嘴里嘟囔着“女儿……女儿……”闭着眼睛,好象在竭力回忆女儿的名字。

忽然间他的眼睛猛地睁开,厉声吼叫道:“如意,你们定然已害死了如意,还骗我能把她交还我!你这个骗子,恶魔,我杀了你!”

他本被果楼蒙踏在地上动弹不得,此刻不知是何等的狂性发作,竟猛地推开了果楼蒙力逾千斤的脚,从地上一挣而起,双手疾出,向华不石扑了过来!

华不石与这老者相距甚近,且行动笨拙,哪里能避得开,顿时就被捏住了脖颈。也正如他先前所言,这老者虽然疯癫邋遢,手上的功夫却着实不弱,此刻凶性大发,华不石只听到自己的颈骨咯咯作响,脖子立时就要被硬生生地捏断!

“咔嚓”一声,骨节已断,却非华不石的颈骨,而是那老者的双腕!

果楼蒙双手齐出,一招便折断了那老者的两只手腕,右手横切,掌缘又击在了他的喉头。那老者遭此一击,脑袋向后一仰,“砰”地一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被重手法掐过脖颈,华不石双手捂着喉咙,一时之间喘不上气来。还是果楼蒙伸手在他背上一拍,劲力所至顿时震散了这位大少爷喉头的郁结,他才透过了一口气来,却是连连咳嗽,脸色涨红,显然难受之极。

果楼蒙冷笑道:“刚才你阻拦我杀他,非要向这个疯子问话,现在吃到了苦头,真是自作自受!”

华不石弯着腰咳了十几声,总算缓过了劲来,喘息着道:“我虽……虽然吃了点亏,却还是……还是问明白了这个人是谁。”

果楼蒙道:“哦?那此人是谁?”

那老者被果楼蒙一击正中咽喉,早已经气绝身亡,但一双眼睛依然圆睁向上瞪着,脸上也充满了愤nù

和不甘,死状甚是可怖。

华不石又喘息了几口,才道:“若我没猜错,他便是怀庆府‘铁象门’的掌门人齐空山。”

当日“罗汉门”在怀庆城的英雄宴,便是借“铁象门”总舵齐家庄之地举办。这齐空山暗地投靠“富贵盟”,在宴上反戈一击,与施寿明联手击杀“罗汉门”长老胡元奎,这些事情西门瞳都已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华不石。

齐家大小姐齐如意,当日与西门瞳也曾有一面之识,而齐空山之所以投敌,亦是因为女儿被魔道挟持之故。他刚才喊出“如意”,实是记起了女儿的名字,只不过却错把华不石当成了魔道中人才出手袭击。

也正是这“如意”两个字,使得这位大少爷明白了他的身份。

果楼蒙听了“铁象门”齐空山的名字,嘴巴一撇,不屑道:“江湖走卒之辈,不值一提!”

华不石目光转向黄碧云,道:“云夫人到怀庆府参加过英雄宴,想来也应当识得这位齐老爷子,对不对?”

黄碧云神色惊慌,道:“妾身当日确是见过他,只是……只是已过去了好几个月,他的样子变了不少,刚才突然向我爬过来,妾身吓得不轻,所以才……才没有认出来。”

当日在英雄宴上齐空山身为一派掌门人,又是齐家庄的地主,当然不会是象现在这般连叫花子都不如的褴褛模样,黄碧云说她未能认出,倒也算是有几分理由。

果楼蒙却已有些不耐,道:“不必再啰嗦了,我们往前走吧!”

齐空山的尸体被果楼蒙一脚踢到了一边,三人继xù

前行。

转过了墙角,前方的通道平直,再无其他人现身。一直走了百余步,眼前忽然一片开阔,却是已步入了一个极大的岩洞当中。

若说先前所经过的那间石室,大小约是大户人家的厅堂,眼前的这个岩洞,却决计要比任何人家的厅堂都大得多。两侧的岩壁宽达三四十丈,而前后进深亦有二十余丈,洞顶更是高达四五丈。

三人手里均提有灯笼,然而到在了这岩洞之中,因为空间太大,光线也显得微弱了许多。

华不石定睛瞧看这岩洞中的情形,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岩洞虽也是方型,却并不十分规则,显是天然所形成。外面的通道甚是平整光滑,到了这里却迥然不同,地下和四周围的岩壁多有凹凸不平,上面还能瞧见不少痕印,一道道长短深浅不一,好象是被兵刃利器所划。

除了印痕,四壁之上更有大大小小的洞口,或方或扁,形状各异,至少有十余个之多,看来俱是不同的通道。而在岩洞之内甚是空阔,在中央之处有一个两三丈方圆的水池。

池内的水乃是活水,水声叮咚,从是四壁的那些洞口内流出,汇集在池中。在池前斜立着一块六七尺高的石碑,上面刻有三个字:“洗心池”。

道家有云,洗心换骨即可以超凡而入圣。

“洗心池”本来是一个不错的名字,然而这三个字刻在石碑上,却似刀砍斧凿而出,锋芒毕现,蕴含着重重的杀伐之意。而整个岩洞之中各处的道道划痕,以及那些犹如野兽巨口般的黑乎乎的洞口,直令人不由得生出一种诡异凶险之感。

果楼蒙盯向黄碧云,道:“你说的上崖顶的路在哪里?”

黄碧云颤声答道:“大约……大约是岩壁上的那些洞口。”

果楼蒙眼中凶光更盛,道:“大约?这般说来你也不知dào

?”

他让黄碧云活下来的原因,只是要她带路,如果她也不知dào

该当怎么走,那也就没有留她不杀的价值了。

黄碧云也感觉到了果楼蒙的杀意,慌忙道:“我知dào

,我知dào

!妾身只要到那边瞧一瞧,马上就能找到路径。”

果楼蒙道:“那还不快去找!”

黄碧云应声称是,战战兢兢地朝着岩洞的对面走了过去,而果楼蒙和华不石亦是紧跟在她的身后。

前行了几十步,三人已到了岩洞中央的水池之前,却在此时,变故陡生!

两道黑影从池前的石碑后倏然蹿出,一左一右地扑向果楼蒙,寒芒疾闪,刺过来的是两柄利剑!

利用石碑上所刻字里的杀意来掩藏自身的杀气,出手犀利,既快且准,又是分左右两侧合击,令人难以兼顾,这两名暗袭者放在江湖上也可以算得上是一流的杀手,便是许多名宿高手也未必能躲得过这两剑。

不过他们想要伤到果楼蒙,却还差得老远!

果楼蒙身形微侧就轻易闪过了左边的来剑,右手抬起,从右边刺来的剑尖被他用两只手指捏住,同时一脚蹬出,将左边一剑刺空冲到身前的暗袭者踢得飞跌而出,伴随着一阵碎响,那人的胸肋已剩不下半根完好的骨骼!

第七百二十章 失心兽

果楼蒙身形微侧就轻易闪过了左边的来剑,右手抬起,从右边刺来的剑尖被他用两只手指捏住,同时一脚蹬出,将左边一剑刺空冲到身前的暗袭者踢得飞跌而出,伴随着一阵碎响,那人的胸肋上已剩不下半根完好的骨骼!

右手暗袭者的剑尖被捏住,力道所至,长剑剑身弯成了弧形,果楼蒙朝他面门轻吹了一口气,那人惨叫一声向后倒去,长剑回弹,顿时将他的右臂一斩而断。

一条手臂齐肘而断,那名暗袭者却全没有感觉到一点疼痛,这是因为当果楼蒙吹出那一口气的时候,他就已经没了知觉。

死人是不会感到疼痛的,果楼蒙的毒功天下无双,中毒者只在那一刹那被掠夺了生命!

然而,这两名暗袭者的败亡,仅仅是袭击的开端。

只听见“哗啦”地一声巨响,从洗心池上溅起了一大片水帘,惊风呼啸,竟有无数暗器飞来,这一次袭击的目标却非果楼蒙,而变成了华不石。

原来就在这个三丈方圆的洗心池水面之下,竟然藏有不下十人,俱是暗器好手,此刻同时从池中跳出,瞬时间发射出数十枚暗器!

三人本已行到了洗心池前,华不石距离水池仅有三丈远,十余名袭击者的暗器齐发,速度之快令得他根本无可闪避。然而果楼蒙的身法却比暗器更快,一步便即抢到了这位大少爷身前,手里那柄刚夺下来的的长剑挥出,只见得一阵细密的交鸣之声,已将所有射来的暗器尽数挡开!

也就在这个时候,岩洞之内倏然一暗。却是因为从池中溅起的那一大片水帘落了下来,把三人手里提着的灯笼尽数浇灭。

此洞位于山腹之内,四下里全无光源,先前全仗灯笼照亮,火光熄灭,洞内立时漆黑一片,伸手看不见五指。

这等情形之下,射来的暗器会更加难防。果楼蒙一把抓住华不石背心,提起他迅疾横跃出五六丈远,岩洞之内破风之声再起,又有不少暗器从各方射出,但二人已不在原处,是以全都射了空。

与此同时,却听见黄碧云发出了“啊”地一声惊呼,随即便没有了声息,也不知是被人杀死了还是被制住了。

猝然遇袭,全不知dào

有这岩洞里有多少袭击者,但果楼蒙和华不石却均是屏息凝声,都不开口讲话。他们两人都是机智非常之人,明白在现在的这等环境下,谁都无法视物,只凭着声音来辨识对方所在,是以当然不会发出声音,给袭击者发xiàn

他们的机会。

破风呼啸声止歇,显然对方已暂时停止发射暗器。却在此时,只听见忽然扬起一阵类似风笛之声,在岩洞中回荡。

这种声音,华不石并不陌生。昨日他与白道门派的群豪在树林里遇袭时,那名铁面巨汉便是听到了这种笛声之后,才立时撤走,只不过同是相近的风笛声,在树林中听到的似乎较为悠扬,而此刻在岩洞之中传出的却较为短促。

这笛声鸣响了片刻,又传来许多其它的响动,却是从岩洞四面八方传来。在果楼蒙和华不石听来,有“沙沙”脚步声音,衣袂磨擦之声,更有“叮噹”的兵器振荡声,二人的心中惧是不免惊异。

只因以他们的耳力和经验都能听得出来,发出这些声音的绝非一人,甚至不是十人或二十人,至少有百人以上!这个位于山腹之中的岩洞内竟然有这么多人,难道此处才是魔道中人真zhèng

的巢穴么?

若是如此,那他们闯进此地,可算是真zhèng

的自投罗网了!

“嚓”地一声,火光一闪,却是一个火折被打燃,点起了一只火把,而后是第二只,第三只。很快整个岩洞之内,已燃起了数十只火把,将四下里照得一片通明。

借着光亮,华不石和果楼蒙也看清了岩洞内的情形。

洞内已汇集了何止百人,至少能有两百以上,均是从岩壁上的那些大大小小洞口里出来的。这岩洞本来十分空空荡荡,但现下四面都已被这些人所占据,果楼蒙华不石已被围在了当中。

这些人之中虽也有不少人持着兵器,但很显然并非魔道教众。因为魔道中人均是一色灰布短衣装束,而他们却一个个衣衫褴褛,身形枯槁,面色腊黄,模样就与先前所见的齐空山颇为相似。

一个齐空山已让人感到诡异,数百人皆是这等模样,就好似一大群从地狱里出来的恶鬼一般,透着一种森森的鬼气!

黄碧云就在距果楼蒙和华不石十丈开外的洗心池后,好端端地站在当地,却既没有被杀也未被人制住,反是被不少人簇拥保护着,在她的手里拿着一支黄木制成的短笛,原来刚才的那一阵笛声,竟然是她所吹出的。

“这些都是甚么人?”果楼蒙厉声问道。

黄碧云的脸上先前的惶恐惧怕都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得yì

洋洋的神情,轻笑道:“这些人以前都是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成名高手,不过现在嘛已不再是人,经过了圣祖的‘洗心**’洗炼,他们都已经成了失心兽。”

“失心兽?洗心**?”果楼蒙皱眉,“那是甚么邪门武功?”

黄碧云道:“‘洗心**’乃是无生圣祖至高无上的神妙道法,岂是寻常的武功?这些失心兽已被**洗去了尘心,对圣祖忠诚不二,便是要他们去死,他们也不会有半点儿犹豫。”

她勾起唇角,脸上的笑意更甚,“我不妨告sù

前辈,妾身现已化身圣使,这洞里的失心兽全部都听从我的指令,我要杀你们二人易如反掌。老前辈,你是不是后悔刚才留下了妾身的性命呢?只可惜到现在才后悔已经晚啦!”

一眼看去,这座岩洞里的所谓洗心兽至少不下于两百,如若真如黄碧云所言,他们皆是江湖上的各家门派的成名高手,果楼蒙武功再高也难以敌众,更别说还要保护一个无缚鸡之力的华不石了。

这位“栖霞庄”的女庄主,做戏的本事当真是炉火纯青,这一次果楼蒙和华不石显然又上了她的当了!

果楼蒙道:“如此说来,你先前告sù

老夫说这岩洞里有路通出去,全是都骗人的鬼话啰?”

黄碧云道:“那倒也不是。据妾身所知,这无忧府后确有路径可通往玉阳山仙都顶,不过你们反正也活不过一时半刻,有没有路对前辈来说都没有甚么分别了!”

忽然一阵笑声传来,发笑之人却是站在果楼蒙身侧的华不石。

这位大少爷笑了十余声,才道:“甚么‘洗心**’,不过是利用药物使人疯癫的雕虫小技,这也能算是至高无上的神妙道法?当真是把牛皮都吹破了,不知羞耻为何物!”

他指着黄碧云道:“至于你那所谓圣使,更是可笑!你不过借着笛声驱使这一群疯子,莫要忘了卓漪玟说过的话,你只是一个奴才,在他们的眼中,你就和这些受驱使的疯子一般无二!”

黄碧云面露愠色,怒道:“闭嘴!你已经死到临头,还想要出言挑拔么!圣祖有通天彻地之能,道法神通当世无双,岂容得你来评说!妾身只因入宗太晚,身份地位才不及六姑娘,其实她也不过仗着有一点儿姿色才得到圣祖宠幸,今日我击杀了你们二人立下大功,必会得到圣祖赏识,假以时日一定能取代她现在的位置,你又知dào

甚么!”

女人的心理有时候比男人更加阴暗,黄碧云认为面前除了一群已无神智的失心兽,便是华不石和果楼蒙这两个将死之人,是以全不掩饰自己的内心,脸上的神情透露出的是强烈的嫉妒的怨恨。

她的容貌本是不差,但是在这个时候却显出无以名状的扭曲和丑恶!

卓漪玟不仅姿色非黄碧云可比,心计谋略,武功机智,无一不远胜于她,除非无生老祖是个瞎子,否则黄碧云想要超越取代绝无可能。华不石本想再讥讽几句,但眼见着黄碧云此刻脸上嫉火中烧的样子,令他不由自主生出了一种极为厌恶之心,一时竟不想开口对她说话。

却只听得果楼蒙阴恻恻地道:“贱女人,你可记得老夫先前说过的话,若敢在我面前捣鬼,定会叫你死得惨不堪言?”

黄碧云“咯咯”笑道:“前辈的话,我当然还记得,不过在现下情形之下,前辈自身难保,还能奈何得了妾身么?”

她现在站在洗心池后,与果楼蒙相距二十丈,身边有多人保护,在岩洞里更是有两百以上的失心兽,果楼蒙势难冲近她的身边,想要杀死她确似全无可能。

黄碧云道:“我不与你们废话啦,现在你们就去死吧!”

说话之间,她将那只木笛送到了嘴边,顿时吹出了一阵急促的笛声。

这笛声显然是驱使攻击的指令,四周围的失心兽立时开始燥动起来,距离果楼蒙最近的三人更是各自挥动兵器,径直扑了上来。

第七百二十一章 催蛊靡音

这笛声显然是驱使攻击的指令,四周围的失心兽立时开始燥动起来,距离果楼蒙最近的三个人更已挥动着兵器径直扑了上来。

果楼蒙未等三人贴近,身形一晃已疾出丈许,一掌击在了当先一人的胸口。他身法太快,那人反应不及,钢刀才刚刚举过头顶未及砍下,便已中掌倒跌了出去。几乎与此同时,果楼蒙双手齐出,与另一人拆解三招,一掌拍中了对方顶门,再杀一人!

能与果楼蒙对拆三招,那人的武功已不算差,而二人交手极快,果楼蒙杀人之后迅疾回跃,第三人才冲到近前,手中一条镔铁大棒横扫而来。

这三名袭击者是一个彪壮的大汉,冲近的速度虽较是缓慢,但功力浑厚,这一棒扫来势大力沉,所打的却是华不石。果楼蒙一把将这位大少爷提到空中,堪堪避过这一棒,同时右脚飞起踢向那人的头脸。

闷响声中,那大汉的脸上结结实实被踢中,身形却是巍然不动!

果楼蒙踢出的这一脚决计不轻,寻常人捱上就算不死,也非得骨断筋折,此人却连伤都没伤,可见他的护身硬功练得相当不错。

他一棒扫空,镔铁大棒高举过了头顶,大吼一声便要向果楼蒙再砸下来,却忽然停下了动作,棒子脱手落地,人也“咕咚”一声地仰面倒了下去!

在倒地之前,他的脸面已全部变成了墨黑颜色。

这大汉的护身硬功虽挡得住果楼蒙一脚重击的力道,却无法挡住这位毒门大尊者无与伦比的毒功,所捱的那一脚看似没事,其实已被果楼蒙蕴有剧毒的罡气侵入到体内,立时便倒地而亡。

抢先冲过来的这三人都不是弱者,但果楼蒙瞬时之间就把他们击杀,如若是寻常的拼斗争战,这等狠辣的手段定会使得围攻者心惊胆寒,从而气势大馁。然而岩洞里的这些失心兽一个个目光茫然,面目狰狞,似乎全无意识,更没有恐惧可言,各举着兵器朝果楼蒙华不石二人逼来!

从这些人的行动可知,他们的武功俱是不弱。如果只有十个八个,甚至二三十人,果楼蒙都不会放在眼中,然而这岩洞里却足足有二百以上一流高手,便是世上任何一名绝世强者,也不可能独战取胜!

黄碧云从怀里拿出一只瓷瓶,倒出了一把黄豆大小暗红色的药丸,扬手洒向那一群失心兽,叫道:“这些喜乐丸喂给你们吃,给我快点杀掉这两个人!”

药丸落入到人群之中,很快就被抢食一空,吞下了药丸的人们两眼爆红,脸上狰狞更甚,好象是生吃了十斤人参一般。

黄碧云的笛声再起,比先前更为急促,象是在催促进攻,岩洞内的失心兽们嘴里发出疯狂的嚎叫,一齐猛扑了上来。

果楼蒙一把提起华不石,纵身跳至空中。只见一声闷响,当先的失心兽的脑袋被踏得骨骼尽碎,果楼蒙借一踏之力,如同一头鹰隼般冲霄而上,带着华不石飞纵起了两丈有余。

这岩洞高达三丈以上,但从洞顶却有不少的石笋倒垂而下,果楼蒙早已看准,跃升两丈右手正好攀住了一根石笋上,身体悬于空中。

与此同时,他嘴里发出“嘘”地尖利的口哨声响。

如果在平地上,失心兽人多势众,可以从四面八方一齐围攻,现在二人悬在了半空中,想要围攻就变得困难了不少。不过这些失心兽之中也不乏轻功不弱者,顿时就有几人纵跃而起,更有不少人掏出暗器纷纷投掷过来。

果楼蒙一手提着华不石,一只攀着岩石,“砰砰”两脚已踢中了两名跃上相攻之人,那二人被踢得在空中旋了一圈,正好将那些射过来的暗器尽数挡住。

这些失心兽虽然都悍不畏死,但头脑似乎不算太好用,只知凭借着本能杀戮,相互之间没有半点配合。另三名跃到空中试图袭击之人还没有来得及出手,却都被从背后射过来的暗器击中,跌落了下去。

把跃上来的人当成肉盾来阻挡暗器,当然只是一时权宜,果楼蒙攀住岩石悬在空中虽然不至被围住,却是下方众人发射暗器最好的目标,等下一轮暗器射来,再无人跃起可供利用,他们二人势必难再逃避得了。

可是就在此时,下方一众失心兽的行动却忽然停止了,即无人再跃起,暗器也不在发射过来,这是因为那一阵笛声嘎然而止。

这些失心兽的行动,都是受到笛声的驱使,笛声一停,他们便即无所适从,眼光茫然而散乱,就象是迷途的走兽一般。

黄碧云急欲杀二人而后快,华不石当然清楚得很,若说她不再吹笛放过二人,这位大少爷实难置信。

华不石凝目向洗心池旁边瞧去,却见短笛仍持在黄碧云的手中,但她却是一脸又惊又怕的神色,身体微微抽搐着,竟似不能够控zhì

自己。

这等情状华不石并不陌生,正是蛊毒发作的症象!

“怎么……怎么会……”黄碧云瞪着一双大眼睛,望向悬在空中的二人,“你……你对我做了甚么?!”

果楼蒙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道:“老夫早就对你说过,若在我面前捣鬼,定会叫你死得惨不堪言,你难道又忘了么?”

黄碧云忙不迭地伸手到怀里,掏出了一包药粉,颤巍巍地倒入口里强吞下去,然而她身体的抽搐却丝毫未见缓解,“啪”地一声脆响,却是手里的那支黄木短笛被硬生生地捏断。

果楼蒙撇嘴道:“你身上被种下的蛊毒,已被老夫用‘催蛊靡音’激发,莫说你吃的只是暂时抑制毒性的药粉,就算真有解蛊的神药,到现在也已经太晚啦!”

天下间的用蛊之术,没有人能比得过“苗疆毒门”,大尊者果楼蒙正是此道的大行家。

黄碧云所服用的“熊胆豹心丸”本就是一种蛊毒,果楼蒙先前发出的那一声哨音,正是毒门中人用以激发蛊毒的秘法。

被捏断的短笛掉在地上,同时跌落在地的还有半截手指,竟是黄碧云右手的拇指!

果楼蒙阴冷的声音悠悠传来:“你所中的蛊毒,可算得上是十分霸道的一种,发作之时首先全身抽搐,血脉逆行,接着手指脚趾会一一自行断折,随即身上的肉也会一块一块地掉下来,最后则是心肝脾肾,五脏六腑逐个爆裂而亡。此蛊从开始发作直到死亡,本来至少要经lì

一个时辰之久,不过老夫的催蛊靡音,会让蛊毒的发作加快一百倍,这样老夫不用久候,你也能死得痛快一些……”

“噗嗵”一声,却是黄碧云跪爬在地上,嘶声道:“前辈救命……救命啊……妾身知dào

出去的路……愿意带前辈出去……这次决计不敢再骗前辈了……快……快些救我……我已支持不住了……”

果楼蒙冷笑道:“你以为老夫还能相信你么?就算能信,到了现在毒蛊已然激发,我想要救你也没有办法了。顺便告sù

你一声,你所中的这种蛊世上根本没有解药,就算你一直服用药物仰制,长则三年,短则一年半载之后,蛊毒一样会发作,老夫现在就激发了它,让你少受许多痛苦,对你实在是一件好事。”

听到此话,黄碧云的身体瘫软在了地上,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巨锤重重击倒。

先前在那间精舍中,华不石亦曾对她说过此蛊没有解药,黄碧云尚且不肯相信。她以为自己此番只要立下了大功,应当能够得赐解药,而凭借着她的忠心,迟早会受到圣祖的重用,假以时日还有可能超越卓倚玟的地位。

她先前甚至有些后悔,没有更早一点投靠魔道。

然而她所为卖命的人,原来根本没有想让她长久活下去的打算,她在人家的眼里就连狗都不如,因为一只忠心耿耿的狗也不至被如此无情地抛弃!

这个事实,黄碧云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实是一个无比致命的打击!

“叭哒”声响,却是黄碧云左手的食指从中断折,掉落在了地上,她能感觉到无数蛊虫正在的肌体之内钻动撕咬,不断吞噬着她血肉。她猛然嘶吼一声,奋力从地上爬了起来,向前踉跄走出两步,一头栽进了水池。

她的身体沉入到水中,洗心池的水顿时泛起了一大片殷红的颜色。

站在水岩四周的失心兽们,眼见着黄碧云的死亡,却全然无动于衷,他们木然站在当地,神情茫然,目光散乱,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果楼蒙厉啸一声,手指松开岩石,带着华不石飞坠而下,而半空之中挥掌击出,一团黑雾涌至,一名失心兽已倒了下去,果楼蒙落到地上,掌击脚踢,又连杀了两人。

或许是因为没有了笛声的催动之故,失心兽们并不再疯狂地围攻二人,而是开始四散逃蹿。当果楼蒙杀死五人后,其余的失心兽都已跑向了岩洞的四壁,纷纷遁入石壁上的那十余个洞口。

片刻之间,整座岩洞内,除了残留的七八具尸体,便只剩下了果楼蒙和华不石两个活人。

第七百二十二章 说服

华不石拾起一支被扔在地上的火把,走到洗心池前,只瞧见火光印照之下,池水已全被染成了鲜红,心下不禁颇感慽然。

果楼蒙道:“不用再看啦,那个贱女人现在已被蛊虫啃尽,那池水中如今满是毒蛊,若是你沾上一点,就连老夫也救不了你!”

华不石道:“据在下所知,养蛊之术似是你们‘苗疆毒门’的秘技,魔道中人怎的会拥有此术,还用以来控zhì

江湖高手?”

果楼蒙一撇嘴道:“蛊术源自我‘苗疆毒门’是不假,但历经了上千年之久,哪个又知dào

会不会早被别人给学走了,何况就算有一些毒门弟子投入了魔道,也没有甚么奇怪。”

毒门与一般的江湖门派不同,门中弟子对于师门本就没有多少忠诚可言,更谈不上严密的组织和同门的团结,而如今更是存zài

着四大毒尊,彼此对立,各行其是。果楼蒙虽是毒门之中的大尊者,可对门中弟子背叛似乎也并不太在乎。

华不石道:“这蛊毒如此厉害,难道在贵门里有许多人研习么?”

果楼蒙道:“养蛊之术在本门虽不算甚么秘密,有不少人都会,不过寻常的蛊虫并没有这般厉害,最多也就能使人生生病而已,便是被下了蛊也能解除。这个贱女人所中的蛊可算是绝蛊,在毒门之中,按理说只有毒尊方会饲育培养。”

华不石道:“如此说来,难道毒门里的四大尊者之中,有人已投靠了魔道?”

果楼蒙哼了一声,道:“我们毒门没有门规戒条,他们爱做甚么就做甚么,就算投靠魔道也没甚么稀奇。你小子对本门秘术如此感兴趣,是不是想要学呀?只要你把化解毒血之术研究出来交给老夫,我倒也可以收你做弟子,教会你养蛊之法,便是老夫刚才施展的控蛊靡音,也可以传授给你!”

华不石笑道:“多谢前辈的美意,在下虽对蛊术有些好奇,却并不想学。倒是毒门既没有门规戒条,那么前辈投入我‘恶狗门’担任长老,想来也没有甚么障碍。”

果楼蒙瞪着华不石,道:“你这小子甚么本事也没有,想让老夫投入到你的门下,听你这小子的吩咐,当真是痴心妄想!我不妨告sù

你,带你离开此地后,老夫立时给你‘易血’,将你变成毒门弟子,我就不信你能忍受得了毒虫咬噬之苦,不把化血之术研究出来!”

华不石却悠然道:“原来前辈打的是这个主意,倒也算是聪明。不过本少爷也不妨告sù

你,我患有‘乾元绝脉’绝症,体内的血脉经络极为孱弱,若前辈强迫我‘易血’,在下立时会血脉断裂而亡。”

果楼蒙先前曾听卓漪玟说过这位大少爷患有“乾元绝脉”,他不通医术,并不知dào

此症的详情,听到华不石此言不由得一怔,随即冷笑道:“你借口患病就想逃过‘易血’,以为老夫这般容易蒙骗么!”

华不石道:“其实在下不仅经不住贵门的‘易血’之术,便是那些强行逆行血脉的各种逼供之刑,也会令我立时身亡,前辈若不相信可以试一试看。”

毒门中有不少酷刑,为了惩戒门下弟子之用,皆是以毒功强行使人血脉逆行,生不如死,果楼蒙便知dào

许多种。他原本打算把华不石带离此地,或用“易血”之术,或使出这些酷刑相逼,华不石只不过是个不会武功的纨绔子弟,定会屈服,谁知听这位大少爷所言,他这个算盘根本就打不响!

果楼蒙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道:“你胆敢诓骗老夫,我这就试一试看!”

果楼蒙一把抓起华不石的后襟,将他拎起到空中,手指已运起了毒功,翻手点向他背上的大椎穴,所用的正是毒门酷刑“刺脊术”的手法。华不石全无反抗之力,只睁着一双眼睛望向果楼蒙。

右手中指已然触及到了华不石的身体,果楼蒙却凝住了动作,他在盛怒之下出手,突然停下来的原因,却是瞧见了对方眼睛。他平生杀人无数,对于被杀者临死前的模样自也见得太多,华不石的眼中满是悲怆,正是将死之人的目光。

难道他说的竟然是真的,一用酷刑就会要的他的命么?

果楼蒙心中原本对华不石的话将信将疑,此时却更多信了三分。杀一个人对于这位毒门大尊者来说,本与捏死一只蚂蚁差不了多少,然而华不石若是死了,世上便无人还能研究出化解血毒之法,他将来也同样会死得痛苦无比。

权衡之下,他实是下不了决心去冒这个险。

果楼蒙将华不石往地下一扔,道:“老夫暂不对你动刑,等出了此地再试,你若不屈服,定会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华不石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将身上所粘的尘土拍净,道:“前辈现在害pà

伤我性命,不敢用刑,以后也定不会再对我动手了,此节华不石想得很明白,前辈又何必虚言恐xià

?”

果楼蒙咬牙道:“哼,就算你猜对了,老夫不敢直接对你用刑,却还可以找到你的妻子亲人,把他们一个个抓来拷打,我就不信你能甚么也不在乎!”

华不石道:“本少爷平生最在乎的事,只有将‘恶狗门’建成天下第一的大门派,前辈只须答yīng

我的条件,便可以得到化血之术,又何须多此一举去抓我的亲人?况且就算你杀了他们,我也未必就受你的要胁。”

果楼蒙自幼就被毒门尊者选中,被迫“易血”修liàn

毒功,对于亲情自也没有多少认识。他听华不石如此说,只道这恶狗少爷也是个狠毒坚忍之人,用此手段断难令他就范,不由得有些气急败坏,恨声道:“你提的那条件要老夫白白耗费八年光阴,代价实在太大,想要我答yīng

那是休想!老夫得不了善终,你也是一样!”

华不石道:“前辈不肯加入‘恶狗门’,却不知今后可有甚么其它的打算?”

果楼蒙怔了怔,道:“老夫在江湖上逍遥自在,想杀人就杀人,想做甚么事就做甚么,也不用打算!”

华不石道:“前辈毒功盖世,想来亦是经过刻苦修liàn

方能得来,难道就是只为了杀人么?”

果楼蒙道:“老夫乃是毒门尊者的大徒弟,若不苦修毒功,早就被同门师兄弟给杀了,又岂能坐上大尊者之位?既有了功夫,瞧见不顺眼的人当然就要杀,又有甚么不对?”

华不石道:“倒没有不对。在下只是觉得以前辈的绝世神功,完全可以建立一番功业,名扬武林,流传百世,只去杀那几个看不顺眼的人也太是不值了!”

果楼蒙道:“建立功业?哼,老夫如今年纪已过五旬,便是真打下了功业也没几年可以享shòu

,至于说甚么名扬百世,更是狗屁用处也没有!还不如现在自由自在的好!”

华不石道:“前辈此言却说得不对。本少爷身患绝症,性命不过三纪,最多也还有十年可活,尚且想要图谋大事,前辈就算年长一些,但阳寿多半还比我要长上几年,与其在江湖上游荡无所作为,何不助我一起成就霸业,得到所有人的尊重景仰,亦可以为自己谋取一个善终呢?”

这位在大少爷口才颇佳,一番言辞说得果楼蒙亦不免有些心动。

果楼蒙虽然在毒门中乃是大尊者,门下的徒子徒孙亦有不少,但更多的是被人畏惧,却没有人能真心地敬重他,至于图谋江湖霸业,更是他从来不会去想的,只因为毒门弟子向来都是一盘散沙,就算身为毒尊的人武功盖功,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实现。也正因为此,“苗疆毒门”传承了数百年,一直都是踏不出湘西的一个隐世门派。

而经华不石一说,果楼蒙头一次觉得成就霸业,得人尊重也是一件不错的事,而且又能换取化血之术,得到善终,其实也并非不划算。

然而果楼蒙心念一转,瞪眼道:“好一个奸滑的小子,竟敢用花言巧语来蒙骗老夫!你不过是想要我相助发展门派,谁知你说出的话是否作数,到时你反悔不认,我岂非白白被你利用八年?哼哼!老夫决计不会上你的当!”

华不石道:“华不石与人交yì

向来诚实,决计不会食言,前辈何以不能信我?”

果楼蒙“嘿嘿”笑道:“你这小子也自称诚实,这世上便无狡诈之人了!你不必再说啦,老夫是决计不会答yīng

的,反正时间多得是,待老夫找到了你的弱点,不愁不能让你乖乖听话!”

见果楼蒙的神色和语气,华不石知dào

今日想要说服他定不可能。他们两人各怀目的,彼此间也各有顾忌,看来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过了半晌,华不石才叹了口气,道:“那好罢,前辈不急,那么此事就以后在说,为今之计我们还是先设法逃出去最为紧要。”

第七百二十三章 隧洞迷宫

过了半晌,华不石才叹了口气,道:“好罢,那么此事就以后在说,为今之计我们还是先设法逃出去最为紧要.”

果楼蒙道:“那个贱女人说过,此处确有路径能通往峰顶,想来不会有假。”

华不石道:“此处若有路径出去,应当是在那些洞穴之中……”

他说话间目光四顾,忽然瞧见不远处的地下有一个闪光之物,却是一只瓷瓶,于是走上前去将那只瓶子捡了起来。

果楼蒙道:“你捡到了甚么?”

华不石瞧看着手中的瓶子,道:“这只瓷瓶好象是黄碧云的,装盛她扔给那些失心兽吃的‘喜乐丸’,咦,瓶子里好象还有一粒。”

他把瓶中的丸药倒出仔细察看,果楼蒙向他一伸手,喝道:“拿过来!”

在果楼蒙面前,华不石自是没有违抗的余地,只得把药丸放回瓶中交了出去。果楼蒙拿在手中瞧了两眼,顺手放入了怀里。

“既然有路径出去,这岩壁上有十一个洞口,我们逐一察找,应是可以找得到。我们这就走吧!你跟在我身后不可远离,否则若被那些失心兽杀了,可莫怨老夫没有救你!”果楼蒙望着华不石冷冷说道。

他语气冷厉,华不石却并不在意,平心静气道:“在下也不想丢掉性命,自当从命。”

两人各持一支火把,向那些洞口。

十一个洞口虽然不少,但只要一一搜寻,其中若有出路的话也并非太难找到,然而果楼蒙和华不石进了一个洞口之后,才知dào

大谬不然。这是因为洞内并非只有一条直路,而是蜿蜒曲折,且有着许多分岔。

因为这些分岔的存zài

,一个隧洞变成了两个,再变为四个,八个,只能择其中之一而行,要想寻到正确的出路,可能性就小得多了。在这些通道内还隐藏着许多失心兽,不时地现身突袭,虽说只要不被大批失心兽围攻,以果楼蒙的本事并不畏惧,可这些随时都会从暗处出现的攻击,却也使得他不得不提着小心,不敢走得太快。

刚开始时,果楼蒙让华不石随在自己身后行走,不久之后,他嫌华不石行动太慢,索性把这位大少爷提在手里,施展轻功疾行,速度也就提高了不少。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果楼蒙已走过了数十个隧洞的分岔之处,沿途击杀了十余名失心兽,终于瞧见前方有一个洞口。

出了洞口,却见眼前是一个十分空阔的岩洞,洞中央有一个数丈宽的水池。此洞看上去如此眼熟,赫然就是先前进来时的所在,而那水池正是洗心池。

果楼蒙在隧洞里走了这么久,原来竟是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这里!而他也瞧得清楚,出来时的这个洞口,并非早前他走进去的那个。

果楼蒙并不死心,转身又选择了石壁上的另一个洞口进入,这一次他走得不如先前那般急促,遇到分岔的隧洞,都会尽lì

辨认,找寻先前未曾走过的岔道而行。

然而经过了一顿饭的工夫,经过数十个岔道,在击杀了八名失心兽后,从前方的出口出来,眼前竟然还是那个熟悉得很的岩洞!

再次回到了这个岩洞里,果楼蒙也不免感到有些气馁。到了现在,他已十分清楚这些山腹中的地下隧洞,根本就是一座巨大的迷宫,要想找到出去的路,简直就象是在大海里捞针一样困难。

当果楼蒙要第三次进入隧洞时,华不石却忽然开口道:“且慢!”

果楼蒙道:“你有甚么话说?”

华不石道:“象前辈这般乱走,便是再走上三天,也断难出得去。”

果楼蒙闻言不由得有些气恼,道:“不这般走还能怎么走!莫非你小子习过奇门遁甲之术,知dào

如何走出这迷宫么?”

果楼蒙心中忖想,这个小子或许当真通晓奇门遁甲,知dào

出路却故yì

不说,让他在山里白白绕了这许久路,实在太可恶,定须好好地惩治一番才行。

华不石却道:“奇门遁甲本少爷从未学过,一窍不通,而且即便是精通奇门遁甲的高人,想来亦是走不出这座迷宫。”

他见果楼蒙神色不善,解释道:“前辈应当能看得出来,这山腹中的隧洞全都是天然形成。人为修建的迷宫或许会遵循五行八卦的法门来布设,通晓奇门遁甲之术应当还有些用处,然此洞既是天然形成,老天爷的布设又岂有章法可循,数术遁甲自是全无用武之地了。”

果楼蒙没好气道:“既然这隧洞没有门道可循,也只能多走几次碰碰运气,你又何必说这许多废话!”

华不石道:“这山腹中的隧洞,想必也如同那山谷之下的地下河道一般,呈网状分布,总数不下几百上千条,想靠碰运气找到出路,希望太过渺茫。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大概能寻出通往峰顶的路径。”

果楼蒙目光一凛,道:“你有办法何不早说!”

华不石道:“其实本少爷也是刚刚才想到了这个办法,立时就把前辈叫住,并无隐瞒不讲之意。”

果楼蒙道:“那你快说是何办法!”

华不石脸角微翘,露出笑容,道:“要我说也是可以,不过前辈须得先答yīng

本少爷一件事才行。”

果楼蒙道:“甚么事?”

华不石道:“请前辈去活捉一个失心兽来交予我处置。”

果楼蒙毒功犀利,出手狠辣无比,先前在隧洞中与突袭者交手,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全都被他击杀而亡,皱眉道:“活捉失心兽?难道你想从他们嘴里问出路径?”

华不石摇头道:“他们神智不清,没有记忆之能,虽藏身在这些洞窟中,却定然不知dào

出去的路径。”

果楼蒙道:“既问不出路径,你要老夫捉失心兽又有何用?”

华不石道:“我瞧见前辈与失心**手,他们所用的武功种类繁杂,显然都是大明各境之中的各派高手,被那无生老祖捉来,施以某种手段失去了往日的记忆,变成了现在的这般模样。我请前辈捉一个失心兽来,是想要诊查一下,他们到底中的是何种秘术,看看是否能找到解除之法。”

果楼蒙目光一沉,道:“如此说来你要捉失心兽只为研究魔道的秘法,与我们出洞无关啰?哼!老夫为何要听你的吩咐去做这无谓之事,如今我们先离开此地最是要紧,你赶快把出洞的办法讲来!”

华不石却把脑袋一摇,道:“不行!我们好容易进来这魔道的**,本少爷已决定要趁机查探一下无生老魔的‘失心**’是何种手段,前辈若不活捉一个失心兽来让我研究,本少爷一定不会说出洞的办法。”

这小子又在与他讲条件!

果楼蒙心中逾发气恼,闷声道:“我们被困在此地,那些魔崽子们随时都会追上来,如果不快点出去,被他们追了上来,老夫还能够强行突围逃走,你却只有死路一条,你这小子可明白!”

华不石神情坚决,却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道:“前辈即然知dào

此情,何不抓紧时间,快些去捉一个失心兽来,待我控诊研究之后,咱们也好一同出去。”

果楼蒙怒道:“混小子,你……”

自从上代毒尊死后,果楼蒙成为了“苗疆毒门”的大尊者,十几年来一直为所欲为,见到他的人无不敬畏如鬼神,却没有想到今日遇见了这个不会武功华不石,居然对他全无畏惧,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与他顶撞做对!

偏生这个小子身体孱弱得很,杀不得也打不得,各种酷刑手段更用不上,果楼蒙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果楼蒙心中恼恨之极,毕竟是生性阴鹜,将怒火强行压往,道:“你先前不是说无生老魔的道法不过是雕虫小技么,现在又怎的又想去研究?”

华不石道:“本少爷先前那么说,只不过是想气一气黄碧云而已,说老实话,用药物使人失去记忆并不容易,要控zhì

他们心志更是困难得很。”

他瞧着果楼蒙,说道:“前辈与我讨论这些的时间,只怕已经足够去捉一个失心兽来了。”

果楼蒙怒哼了一声,提着华不石朝一个洞口走过去。虽然极不情愿,但看起来除了按这位大少爷所说的去做,实在也无法可想。

他牙根恨得发痒,耳旁却还听得华不石在不住唠叨嘱咐:“前辈出手抓人时可要注意一些,不要使他中毒受伤,只封住穴道便可。”

以果楼蒙的武功,便是不使毒功伤人,想要抓一个藏身在隧洞中的失心兽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片刻之后,一名衣衫褴褛的汉子被扔到了华不石的面前。

这汉子看来大约四十岁年纪,满脸胡子拉碴,容颜枯干,身体上也瘦骨崚峋,两只手的虎口和指根位置长满了厚茧,显是长年习练外门兵器所致。

此人的兵器是一条四五尺长的铁枪,出手袭击时甚是威猛,却被果楼蒙用奇快的身法闪过三枪,再一掌打偏枪身,出手封住他胸前要穴擒抓了过来。

第七百二十四章 路标

此人的兵器是一条四五尺长的铁枪,出手袭击时甚是威猛,却被果楼蒙用奇快的身法闪过三枪,再一掌打偏枪身,出手封住他胸前要穴擒抓了过来.

华不石把这名汉子搬起放平,使其横躺在地上,然后盘腿端坐,脸上的神情却一改刚才的嘻笑模样,显得一本正经,十分凝重。他首先仔细瞧看了一下这汉子的肌肤气色,再伸手把脉诊察。

他闭起眼睛凝神号脉,过了一会儿又换过一手再诊,半晌依然没有放下。

站一旁的果楼蒙已等得极不耐烦,大声道:“喂!小子,你莫不是睡着了!还要老夫等多久?”

华不石睁开眼睛,皱眉说道:“我本来已诊出一点儿端倪,被前辈这一声吵闹,又得重新来过啦。”

果楼蒙怒火上冲,待要发作,华不石却把手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道:“前辈还是莫要说话为好,否则白白Lang费了时间,可怪不得我。”

听到此话,果楼蒙只得咬着牙生闷气,不再吭声,却见华不石拿起那汉子腕脉又开始诊查,脸上仍是一幅全神贯注的神色。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才见他终于放下了那汉子的手腕。

果楼蒙道:“现在总行了吧,你可查出了甚么名堂么?”

华不石道:“我原本以为无生老祖是用药物使得这些人失去记忆,现在才知并非这么简单。他实是用了某种手法,将罡气强行注入他们头上的经络,使其脑部血脉伤损阻塞,才会导致此等情形。”

果楼蒙道:“就算他们没了记忆,那老魔又如何能让这些人听从命令?”

华不石道:“一旦头脑伤损,失去了灵智,这些人其实就与野兽无异,只会依据天生的本能行事。我猜想无生老祖应是借以药力,再用一些方法,使得他们对那笛声产令产生本能的服从。”

果楼蒙道:“喂他们吃些药物,就能让这些疯子听命么,哪有这般容易?”

华不石道:“虽不容易,却并非没有可能。这世上有一些药物能令人精神冗奋迷乱,上瘾沉迷,前辈拿去的那‘喜乐丸’想必便是此类药物。至于要让这些失去灵智之人听命于笛声,只要用一些驯兽的方法,且利用他们对药物的依赖,应当是可以奏效。”

这岩洞内的许多江湖高手,原本都是威震一方的英雄豪杰,可落入到魔道的手中,竟被当成野兽一般驯养,变为了全无灵智的行尸走肉!

即便是果楼蒙这般心性狠厉的人,也不由得哼了一声,道:“那无生老魔当真不是个东西,竟然想出这等恶毒的手段!”

“苗疆毒门”的“易血”秘术,也可算是十分残酷的事,但被施术的弟子至少还仍是一个人,魔道的这所谓“失心**”,却能把人活生生地变成野兽,实是比“易血”更邪恶十倍!

果楼蒙道:“好啦,现在你摆弄完了,这个失心兽也就没用了,待老夫把他杀了,你赶快把出迷宫的办法讲来,咱们这就走吧!”

他说着便要提掌杀人,华不石却道:“且慢!”

果楼蒙道:“你又有甚么事?”

华不石道:“前辈先别杀他,我要试一试用银针刺穴,刺激他头顶督脉的诸处要穴,看看能否化去他脑中被种下的罡气,或能使他恢复神智。”

果楼蒙皱眉道:“他不过是个蝼蚁不如的家伙,救来何用,我看不必Lang费时间了!”

华不石道:“他头脑已然伤损,便是银针刺穴之术也多半救不了他,但不管结果如何,我总须得试一试才行。要施行此术不能血脉受阻,前辈先解去他被封闭的穴道,在我刺穴时再帮忙压制住他,莫让他伤了我。”

果楼蒙撇嘴道:“不行!老夫为何要帮你做这等无聊的事情?你若想做就自己去做,我才不管!”

刚才华不石诊脉时果楼蒙在一旁干等,已经郁闷之极,这回横下心来,决计再不帮这个小子做事了。

华不石却并不多言,从地上站起身来,抱住那名汉子的肩,用力将他拖到墙边,又将他身体扶正,靠在墙上,成平坐的姿势。华不石体弱无力,行动笨拙,搬弄了半天才算完成,也幸亏这汉子身体瘦削,若是一名彪壮的大汉,这位大少爷定然无法拖得动。

果楼蒙冷眼旁观,暗忖这小子纵使能把那个活死人拖动,却还是解不了他的穴道,总归还是无用。

却见华不石与那中年汉子面对面地盘膝坐下,从怀里掏出装有银针的玉盒,打开来放在身边,拈起其中的一根银针,朝那汉子前胸的ru突穴上扎去。他手指连挥,扎出了四五针,那汉子忽然“咳”地出了一口长气,身上被封闭的穴道竟然被解开了!

汉子布满血丝的眼睛睁开,正瞧着了身前的华不石,他面目狰狞,猛然吼叫一声,挥拳砸了过去。果楼蒙未曾料到华不石竟然有用银针解穴的本事,眼见他遇险,心下暗叹一声,挥掌挡开了那汉子的一拳,另一掌疾出,按在了汉子的肩头之上。

以果楼蒙的功力修为,这一掌足有千斤之力,那汉子哪里还有本事暴起伤人,顿时被压制得死死的,而他的右手的腕部被果楼蒙捏住,压在左臂之上,两条手臂都全然动弹不得。

要是华不石伤了死了,还有谁能帮他研究出化解毒血的秘术?虽然心里极为不愿,对这小子又气又恼,果楼蒙终于还是不得不出手相助。

而这等情形,自然全在华不石的意料之中,那汉子拳头砸过来,这位大少爷连眼睛也未眨一下。

他不慌不忙伸手拈起了三根银针,分别夹在四根手指之间,深吸了一口气,倏然连挥三下,已分别刺入了那汉子头顶的神庭、上星、百会三处大穴。

瞬时间,那汉子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嘴角淌出白沫,两眼上翻,喉咙“咯咯”直响,似是极为难受。华不石脸色一变,又疾速拈起了三根针,刺入了他角孙、风池、大关三穴。被刺的这六处穴道,皆位于头脸之上的,那汉子带着六根银针,脸色却渐渐涨红,再变为了青紫色,六道血线已然从那六穴中渗了出来。

他拼命运劲挣动,但在果楼蒙的压制之下哪动得了半分,嘴里忽然吼道:“魔道妖人,马某和你拼了!”

吼声落下,一口鲜血却从汉子嘴里涌出,喷在衣襟之上,随即他便停止了挣扎,头颈也低垂了下去。

果楼蒙放松了抓住那汉子的双手,道:“好小子,你不让我杀他,现在他被你自己给杀了,这可满yì

了么!”

眼见着这汉子歪倒在地上不再动弹,华不石似是怔住了,过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怔怔道:“是啊,是我杀了他。无生老魔的先天罡气原来如此凶暴,我这点儿薄技根本化解不了,我想用银针刺激他的血脉,反使得罡气立时发作,结果害死了他……”

他说话之间眼眶发红,竟有两行泪水从脸颊上流了下来。

果楼蒙本想再冷言讥讽他几句,但瞧见华不石的这般悲慽模样,便把那些话吞回到肚子里,说道:“算啦算啦!他本来就是个失了神智的活尸,杀了就杀了,有甚么可害pà

的?”

象这中年汉子一般的江湖人,在果楼蒙的眼里就和臭虫蚂蚁没有多少分别,性命也根本算不得一回事,他见华不石居然为此人的死而伤心落泪,心里觉得甚是奇怪,只道是这位大少爷杀人太少,瞧见这人死在面前心中害pà

的缘故。

华不石用衣袖抹去眼泪,神情间也随即恢复了平静,道:“前辈所言不错,此人失了心志,死了反是一种解脱,好在他临死之前恢复了瞬间清明,总算没有做一个糊涂鬼。他自称姓马,所使的兵器是一条镔铁短枪,枪法甚是威猛,日后我到江湖上查访到他的身份来历,定当会给他的家人妻小一些补偿。”

果楼蒙撇嘴道:“你自己都不知dào

能活几天,却还去想补偿别人,当真是可笑!不必啰嗦了,快点把你所想的出洞办法说出来吧!”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这山腹之中有成百上千岩洞,繁密甚比蜂窝,都是天然形成,没有规律章法可循,若想逐一走过寻找出路,实是太过艰难,其中关健在于无法辨明正确的方向。”

果楼蒙道:“废话,这还用得着你说么!”

华不石道:“老天爷造出这些隧洞,其实亦留下了一个天然的路标,正好可以指明方向,循此路标我们应当能找到通往峰顶的路径。”

果楼蒙皱眉道:“哪里有路标,老夫怎的就没瞧见?”

华不石道:“前辈并非没有瞧见,而是没有在意而已,这路标便是这些石洞中的水流。”

这山腹的许多条隧洞之内,有一多半都有细小的水流经过,这些水流通过隧洞,最终进到那个大岩洞中,汇入到洗心池里。

第七百二十五章 四界伏魔阵

这山腹的许多条隧洞之内,有一多半都有细小的水流经过,这些水流通过隧洞,最终进到那个大岩洞中,汇入到洗心池里.

华不石略为一顿,接着道:“此地乃是玉阳山半腰之上的山腹以内,这些水流定是源于峰顶所积下的雨雪,而水只会自高处向低处流,所流经的也必是最短的一条线路,因此我们只要循着这些水流逆行,想来就能找到通往峰顶的方向。”

果楼蒙听了此言,心中一动,二话不说已一把抓住华不石的腰带将他提在手中,向隧洞之中疾行而去。

要从这玉阳山的山腹内如迷宫般的成百上千的隧洞中找到出去的路径,本是十分复杂的事,然而循水源的方向逆行,却是一个很简单的做法。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便是这般,看似极为复杂的难题,往往能被一种十分简单的方法所解决。

果楼蒙很快就找到了一处有水流经过的隧洞,察看水流逆向而行。他的脚程极快,片刻之后便已过了十多个岔路口之后,洞旁的水流果然越来越大,已变为了一条小溪模样,再往前走,却只见隧洞的前方,赫然是一条笔直向上的石阶,而那条溪流,却已成了一个小瀑布的模样,从高处飞落而下。

华不石的办法果然奏效,看起来他们已经走过山腹内的迷宫了。

只要攀上了这道石阶,想必就能走出这座阴森幽暗的无忧府,上到玉阳山的峰顶。果楼蒙眼见此景,也不由得喜形于色,施展开身法,提着华不石沿着石阶直纵了上去。

果楼蒙轻功盖世,千余级石阶转瞬即上。自从走进这山腹中之后,一路都在往上攀爬,算起来已攀过了百丈之高,峰顶定然就在前方不远了。

石阶走到了尽头,前方却是一道丈许高的石门。果楼蒙纵到门前,飞足踢出,但听得一声沉闷的响动,厚重的石门已然被他一脚踢开。

门后却并非是峰顶的出口,而是一间殿堂模样的石室。这石室呈长方型,甚是宽大,两旁有两排圆形石柱,当中一条通道,通向尽头的一道大门。

与先前山腹内漆黑一片的隧洞不同,这石室的侧壁上点有十余支火烛,在飘摇的烛光之下,可瞧见后面的那道大门的上方刻着的三个篆字:“登仙门”。

玉阳山的最高峰素有“仙灵峰”之称,此门既然名为登仙门,想来门外多半就是去往峰顶的出口了。

这石室长约二十丈,对于轻功高手来说,仅只须两三个纵跃便能掠过,然而想要到达门外却并不是那么简单。只因为就在那座石门前,通道的正当中,端坐着五个黑影,其中四人并排在前,一个人在后,只因为光线幽暗,瞧不清楚他们的面目。

莫非他们也是失心兽么?

果楼蒙毫不迟疑,迈大步向前直走了过去。在下面的隧洞里,死在他手里的失心兽已不下几十个,现在眼见着就能出去,又何惧这五个人?

他几步就已走过了一半的通道,倏然之间人影晃动,却是前面的四道黑影一齐发动,向果楼蒙直扑了过来!

果楼蒙一手携着华不石,一手拿着一支火把。借着火光,可瞧见扑到近前的四个人皆是面目狰狞,目光呆滞,头上脸上胡须和乱发丛生,身上披的是褴褛的衣袍,果然都是失心兽的模样。只不过他们扑击的速度,却要比先前在隧洞中所遇过的那些失心兽要快得多。

果楼蒙身形一晃,已横纵五尺,右手里的火把疾出,刺向了当先一名最为高大之人!

那人眼见火焰烧来,挥掌拍击,“嘭”地一声响,那支火把折成了数截,一时间火星飞溅,耀眼夺目。果楼蒙所等的便是这个时机,一步欺到那人的身前,手指疾出,已点中了对方胸前的膻中要穴。

果楼蒙身怀“五毒神功”,这轻飘飘的一指看似无力,实则致命。那人闷哼了一声,胸前和脖颈上的皮肤顿时好似被浓墨泼过,变成了一片乌黑颜色,已然中了剧毒。

一招得手,果楼蒙只道此人必死无疑。然而此时只听得“砰”地一声闷响,却是另外三人同时出掌击在了此人的背上,果楼蒙刹时间发觉一股浑厚之极,无可阻挡的真气迎面涌来,立时便将他的手指震开,余势不减,竟将他迫得退出三丈有余,才站稳身形,手指上只感到一阵酸麻!

果楼蒙不由得吃了一惊,他的毒功已至大成境界,能在一招之间将他迫退的人,世上只怕已没有几个,难道眼前所遇的四人竟然是绝顶高手么?

更加令他惊异的是,但见三人的手掌贴在当中那人的背上,四个人一齐喝叫了一声,一团黑雾从当中那人胸前喷涌而出,消散在空气之中,而那人原本已变为墨黑的肤色顿时恢复了常态。

这显然是果楼蒙“五毒神功”的剧毒,已被对方用强悍的内力逼出了体外。

内功高手能运用真气逼毒并不稀奇,但总也须得打坐运功一段时间方能做得到,少则一两个时辰,多则数日都有可能。象这般仅在一声喝叫之间就强行逼毒出体,决非寻常高手能做到的。

“这是‘混元气功’和‘隔山打牛’的绝技,他们是少林寺的高僧!”喊出声来的是华不石。

这位大少爷见识不差,立时就认出了这四人所用的武功,而他们功力修为如此深厚,只怕已不在圆光大师之下,绝非只是一般的少林僧人!

此时只见得当先的那名高大的僧人喝叫道:“生人不得靠近登仙门十丈之内,否则杀无赦!”

果楼蒙发出了三声冷笑,道:“少林高僧?哼,老夫倒要看一看到底有多高!”

以这位毒门大尊者的脾气,就算少林方丈拦在面前也一样会往前闯,说着话已抬步朝登仙门走去。

那四名僧人受命把守登仙门,不准有人靠近,果楼蒙一走进距离石门十丈之内,立时就扑了上来,各运掌力齐攻而至!

果楼蒙身形连晃,施展出绝顶身法,试图从四人当中穿越而过,然而但觉四面八方掌影如山,竟将他所有的路线尽皆封住,没有半点空隙可钻。

先前在下面隧洞中所遇过的失心兽,全都是各自为战,彼此之间毫无合zuò

可言,便是在岩洞里被黄碧云的笛声驱使围攻,也是乱七八糟地一拥而上,还有相互误伤的情形发生。然而眼下的这四名僧人,出手之际却配合默契,所使俨然的是一门精妙的合击攻防之术。

这四僧的功力修为本都甚高,这般联手合击,威力陡增了一倍。果楼蒙的本事再大,要以一敌四亦不容易,何况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华不石,只能用一只手应敌,一时之间不仅无法冲过四人的拦截,反而处处受制,落入了下风。

交手二十余招,四僧的掌法逾加森严,重重掌影有若天罗地网一般,将果楼蒙裹在了中间。一开始果楼蒙尚且能利用迅捷的身法穿梭回避,到了现在,竟连移动也十分艰难,别说往前冲到门外,便是想要后退脱出四僧的围攻都不易做到。

华不石叫道:“他们所摆的是‘四界伏魔阵’!”

“少林派”的合击阵法,最出名的自是“罗汉阵”,但攻击力最为强悍的,却要数“四界伏魔阵”。

佛家所云的四界,亦称四大,是指地、水、火、风这四种基本元素,世间万物皆由其组成,而天地间的各种自然现象,也是由这四界的相互作用所致。

“四界伏魔阵”的组阵者是四位分别修liàn

地、水、火、风不同属性武功心法的高僧,其内力既可以相互融为一体,武功招式亦能互相作用,衍生出千万种变化,令人难以抵御。

传说“四界伏魔阵”能够降伏万魔,可是要想降住果楼蒙这位大毒尊却是不易!

眼看着果楼蒙越打越被动,三五招之内便要败落,却只见他却忽然长身纵起丈许来高,嘴里发出一声厉啸,掌心凝成的一团黑雾,一分而四,向四僧疾袭而至。四僧举掌相迎,那黑雾却倏然消散,却又迅疾在一侧凝成一线,再度横卷了过去。

果楼蒙所使的,正是“五毒神功”中的以罡气驭毒的绝学。先前他曾用罡气操控死尸,驭物术之高明可见一斑,此时被“四界伏魔阵”逼到了绝境,只得把压箱底的本事使了出来。

但只见石屋之中罡风呼啸,黑雾纵横,朝着四僧直逼过去,而四僧运掌如风,试图击散黑雾,一时却难以做到。果楼蒙冷笑一声,乘机连出三掌,将一名僧从击得连退数步,阵法顿时有了空隙,他身形一晃,已冲过了四人的拦挡,朝着那道登仙门直掠了过去。

果楼蒙并不打算要与四名僧人硬拼,他轻功身法迅疾无比,虽然提着一个华不石却也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只要冲过了阻截,那四名僧人再想追上来,却是决计不能的。

第七百二十六章 对掌

果楼蒙并不打算要与四名僧人硬拼,他轻功身法迅疾无比,虽然提着一个华不石却也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而只要冲过了阻截,那四名僧人再想追上来,却是决计不可能的.

但是,在这殿堂之内挡在石门前的却还有第五个人。先前四僧上前拼斗,他一直端坐在地上未动,此时果楼蒙已然掠近,才缓缓地站了起来。

果楼蒙当然早已经瞧见了此人,他潜运毒功挥出一掌,一团黑雾由掌心奔涌而出,向那个当头罩下,而身形陡然拔高一丈,想要从此人的头顶越过。

先前的四僧能够与果楼蒙拼斗数十招,只不过是依仗着“四界伏魔阵”的合击之术,且将四人功力合而这一的缘故,面前的这个人即便有那四僧的功力修为,却仅只有一人而已,果楼蒙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然而果楼蒙的判断却是错了。但见那人枯瘦的手掌推出,那团黑雾般的剧毒罡气竟应手而散,紧接着“砰”一声巨响,却是二人的掌力正面相交,那人巍然未动,果楼蒙却被震得倒飞而出,落回到石屋的地上!

此身后的四僧正好追了上来,立kè

又把果楼蒙围在了中央。

果楼蒙又惊又怒!刚才双掌相交时对方脚踩实地,而他掠在半空,自是吃了一些亏,但这一掌对方身形一动未动,就能把他击得倒飞出数丈,说明此人的内功之强决计不下于他,比先前的四名僧人更高得多!

之前这人一直坐在地上,在阴影之中瞧看不清相貌。此刻他站直了身体,且与果楼蒙距离不远,在幽暗的烛光之下,却只见他须发蓬乱,尽皆花白,身高五尺左右,穿一件破烂的青布袍衫,看起来亦是一名老和尚,只是比另外那四名僧人年纪要大上不少。

这老和尚虽然身形显得有些瘦小,头上须发多日没有修剪,又脏又乱,身上衣衫更是褴褛不堪,但站在当地精气内敛,却别有一种傲人的威势,并不让人感觉到狼狈和邋遢。

他的嗓门亦是犹若洪钟,沉声喝道:“施主放下手上提的人,老衲与你比一比掌力!”

果楼蒙哪里肯放下华不石,对刚才那一掌受挫更不服气,大踏步向那老和尚走了过去。原本围在身侧的四僧,却似是对那名老和尚极是敬畏,听到他出言挑zhàn

,也并不上前围攻果楼蒙,反倒闪身让开了道路。

行出五步,果楼蒙已走到了那老僧身前三丈之地,深吸了一口气,右掌提起,重重黑雾顿时已凝结在了掌心。他之前的那一掌打得太过随意,并没有使足全力,才让对方占得上风,此刻他把“五毒神功”提运到极致,非要一掌击杀这老僧不可。

“五毒神功”乃是邪派绝学,常年以蛇虫的剧毒锻洗血脉,修liàn

的速度相较名门正派的内功心法要快得多。果楼蒙年逾五旬,此功已练至登峰造极之境,这老僧就算年纪大些,果楼蒙也不认为他的功力能够超越自己!

他猛然一声暴喝,身形凭空纵起三丈,右掌自上而下直击而出!

刚才对掌时果楼蒙亦是纵跃于空中,但那时他只想横越过此人头顶,这一次却是直纵而起,借着下落之势挥击,不仅不会吃亏,反而能使掌力暴增数成。

那老和尚双膝略曲,以四平马步拿桩站定,吐气出声,发出一声犹若龙吟的吼叫,单掌推出,迎向了果楼蒙飞击而下的掌力!

这正是少林派的“龙象般若功”!

当年长沙城外“葛家堡”家主葛刚语习练的便是此功,华不石还曾上门敲诈过半部**秘籍,然而若说这老和尚的掌力犹若巨象,葛刚语的那点儿功夫最多只能算是只蛤蟆。

二人手掌相合,并未象刚才那般发出震耳的巨声,只是发出了一声脆响。然而地上方圆丈许内的青石倾刻间块块爆裂,锋利如刀的罡风向四面飞散,五六丈外的石柱上也被割出了数道寸许深的印痕!

这实是天下间绝顶强人的对决,不仅是这石室的地面和周围的石柱,乃至整座玉阳山的山体,在二人掌力相交之时,都似乎被震撼摇动!

那老和尚瞬时间已矮了半截,这是因为他踏在地上的双脚已深陷入石中半尺。在巨震之下,他的嘴角和鼻孔已然迸出了鲜血,点点滴洒在地上。

而果楼蒙右臂上衣袖尽碎,一片片纷飞,身形再度被击得倒飞五丈,落地之后又滑退出四五丈之远,这才站稳脚跟。他亦是感觉到一口咸腥的液体涌上喉头,只是一咬牙又吞回了肚里。

这一掌竟是拼了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砰”地一声,却是华不石平平地摔在了地上,原来果楼蒙在受伤之下,已提不动他,只得把他扔下。

刚才两掌交击,华不石只感受到了一阵剧震,倒并未受伤,此时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问道:“果楼前辈,你可没有大碍么?”

果楼蒙咬着牙道:“快点扶我退到那门旁边去。”

以果楼蒙狂傲要强的性格,如果不是实在不能行走,肯定不会要人相扶。听了此话,华不石已知dào

他伤得不轻,依言伸手携扶着他,慢慢走到他们先前进来的那座石门前。

以果楼蒙现在的情形,华不石又全不会武功,若那四名僧人上前围攻,他们定然难以抵挡。然而那四僧似乎只是受命看守那道登仙门,不让人靠近十丈之内,果楼蒙倒跌出去,已出了十丈之外,他们便不再管。

来到了门前,果楼蒙立时从怀中抓出了一把灰黑色的粉末,扬洒在周围,再盘膝坐下,道:“老夫要运功疗伤,已在周围布下‘穿心蛊’护法,你若不想死就莫要乱动,也不准离开我身旁三尺!”

华不石眼见到那些粉末洒在地上,倾刻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当真是蛊虫钻入了岩石一般,心中略感惊奇,应道:“前辈放心疗伤,在下不动就是了。”

果楼蒙闭上眼睛,潜运毒功疗伤,片刻之间,只见丝丝的黑雾从他的头顶升腾而起。华不石果然端坐在一旁动也不动,目光却是望向石室中的那五名僧人。

此时那五僧已然坐回了登仙门前,双方各把着一道石门,隔着二十丈长的石室遥遥相对。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果楼蒙倏然睁开眼睛,目光中已然恢复了几分神采,伸出手掌在地上一扫,只听得“簌簌”声响,一些灰黑物事已被他抓到手中,又收入到怀里。

华不石道:“前辈想来已经运功压制住了伤势,可有甚么打算?”

果楼蒙目光阴沉,说道:“还能有甚打算,老夫自当要杀了这五个臭和尚,冲出对面的石门去!”

华不石道:“前辈有此把握么?本少爷已经猜到了这些僧人的身份来历啦!”

果楼蒙道:“他们是谁?”

华不石道:“与前辈比拼掌力的老和尚,便是‘少林派’中‘无’字辈的高僧,‘达摩院’首座无相大师,而另外的四名僧人,想来都是‘圆’字辈的僧人。”

当日在开封城中,华不石听圆光大师述说过少林寺遭遇大劫的经过,三名“无”字辈高僧一死一降,如今只剩下无尘大师一人,而投降倒戈的,正是“达摩院”首座无相大师。

“达摩院”乃是少林寺中专司精研武学之地,首座无相的武功,更甚于“般若堂”的主持无尘大师,能将“龙象般若功”修liàn

至如此境界,与果楼蒙的“五毒神功”拼一个两败俱伤的,也只有无相大师方能做得到。

果楼蒙翻了翻眼睛,道:“我管他甚么少林高僧,既然在此挡路就非杀不可!”

华不石却摇头道:“以前辈现下的情形,想杀他们实是不易,我看来是另想办法才好。”

果楼蒙眼睛一瞪,道:“甚么不易!老夫刚才一时疏忽才受了点伤,那个老和尚亦同样伤得不轻,现在杀他们正是时候!”

华不石道:“我知前辈毒功深湛,疗伤速度甚快,现已恢复了不少功力,不过无相大师有四僧相助,功力恢复的速度定然不下于前辈。除非前辈另有办法出奇制敌,否则再行与他动手,结果只怕会比刚才还更加糟糕。”

刚才果楼蒙自负掌力定能强过无相,才与对方硬拼了一掌,实是判断有误,落得个两败俱伤。“五毒神功”本是邪门**,运功压制伤势极快,只在盏茶功夫便已恢复了五六成功力。

果楼蒙本想趁着对方未曾恢复的机会立时痛下杀手,但听了华不石所言,凝目向对面看去,果然瞧见五名僧人围坐在登仙门前,那老和尚居中,另外四僧各伸了一只手掌贴在其背上,显然是在助他运功疗伤。

那四僧的功力亦是不弱,且修liàn

的是地、水、火、风四种不同**,能够融汇合一,有了他们联手助无相大师疗伤,那老和尚的伤势只怕恢复得比果楼蒙还更加快些。

第七百二十七章 涉险

那四僧的功力亦是不弱,且修liàn

的是地、水、火、风四种不同**,能够融汇合一,有了他们联手助无相大师疗伤,那老和尚的伤势只怕恢复得比果楼蒙还更加快些.

果楼蒙固然还有不少施毒放蛊的阴毒手段,然而对方既是功力超绝的禅门高手,这些手段大概也派不上太大的用场。

念及至此,果楼蒙不由得有些懊恼,恨声道:“都是这个小子累赘,否则老夫刚才便已杀了那老和尚了!”

先前力拼掌力时,果楼蒙一只手里提着华不石,自是有所妨碍,但无相大师亦只用单掌出手,并没有去占这个便宜。果楼蒙如此说,只是因为现下情势不佳,拿华不石出一出气而已。

华不石心中当然明白,却全然不以为意,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如若前辈没有好主意,在下倒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果楼蒙没好气道:“你能有何办法?”

华不石道:“我的办法便是,前辈出手拖住那四名‘圆’字辈僧人,无相大师由本少爷来对付。”

“你对付老和尚?”果楼蒙嗤之以鼻,“你小子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想去送死么!”

无相大师功力高绝,就连果楼蒙也未必能敌过,要杀华不石这等全然不会武功之人,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华不石却道:“本少爷既然有这想法,当然不是去送死。这石屋中的几名少林高僧看来就与隧洞里那些各门派的高手一般,皆被无生老魔在脑内种下先天罡气,以至失了记忆,沦为只知dào

听命行事的失心兽。前辈还记得我先前曾用针银刺入了失心兽头脑上的穴道,那汉子立kè

就气血逆流而亡么?”

果楼蒙道:“你莫非也想用银针去刺这老和尚头上穴道,以便杀了他?哼,当真是痴心妄想,他又不是个死人,岂会让你拿针刺他?”

华不石道:“我并非想杀无相大师。先前那名汉子本是全无心智,完全受那老魔的‘洗心**’控zhì

,加之本身内功不够深厚,是以我一刺激他头部的经脉要穴,立时便即引得种在他脑中的罡气发作,送掉了性命。而无相大师尚存有一些心智,受控并不太深,且功力精深,便是无生老魔的先天罡气发作,想来一时也要不了他的命,我用银针刺穴,或许能够让他恢复记忆,不再受人操控。”

果楼蒙道:“你怎么知dào

这老和尚受控不深,心智尚存?”

华不石道:“先前果楼前辈与那四名僧人交手时,无相大师交没有出手夹攻,而后来拼斗前还出言要前辈将我放下,这自是因为他本是名门正派的高僧,不愿倚多为胜,且又不想伤及无辜之故,若不是保有一些心智,定然不会如此。”

全然失了心智的人,也就完全没有情感和思想,与野兽无异,无相大师显然还并未到那种地步。

华不石接着道:“无相大师既是持戒多年的高僧,本性之中定会存有慈悲之念,‘洗心**’虽然能控zhì

他一时,却难以完全磨灭他的禅心。本少爷现在猜想,无生老魔的这一门控心之术也并非完美无缺,在这无忧府洞窟中的失心兽,皆是他施术未能成功的产物。”

果楼蒙道:“你这话甚么意思,难道这隧洞的这许多疯子,都是那老魔施展妖法失败才留下的么?”

华不石道:“失败虽是不尽然,但先前那齐空山还能记得起他女儿的名字,而那些高手虽然听命于笛声,但目光迷茫,反应也有些迟钝,武功其实已大打折扣,这位无相大师虽然武功未减,却还存有少许的心智,由此可见那老魔的控心之术在他们身上施展得并不完全,留有破绽。”

果楼蒙道:“我看他能够用妖法控zhì

住这些人,已是十分邪门了,难不成还有更加完美的失心兽么?”

提及完美的失心兽,华不石顿时想起了那名神mì

的铁面巨汉。

当初在树林里遇袭之时,华不石在那名铁面巨汉眼中所看到的,只是与猛兽无异的残暴和疯狂,全不似先前所见那些失心兽眼神的散乱迷茫,而那巨汉的反应之快,力量之强,也如同是最凶猛的魔兽一般,几乎超越了人类的极限,或许那才是真zhèng

理想状态的失心兽。

华不石心念转动,却并没有讲出来,说道:“无相大师既然还存有一些禅心善念,见我一个不会武功之人走近,未必就会出手伤我,这样在下便有机会施术了。”

果楼蒙却道:“不行!这太过冒险,他就算神智清楚,也不会让人随便用针刺他,你自己去送死被杀了虽然活该,却哪还有人能帮老夫研出化血秘术!”

华不石道:“事到如今,冒些风险也是不可避免。我们闯进这山腹里已有不少时间,想来山腰下的魔道中人定已发觉,他们随时都可能追上来,难道果楼前辈还有更好的主意么?”

果楼蒙目光阴沉,一时之间却不言语。他当然并没有更好的主意,若是硬闯,他实无把握能拼得过无相大师,而若在这石室里被魔道中人追上,不仅华不石定要被抓获,就连他自己在受伤之下功力大损,也未必能逃得了。

华不石道:“不用再徒耗时间啦,本少爷心意已定,无论怎样也要试一试,若赔上了性命只能怪我自己倒霉!前辈随我过来,替我拖住那四名‘圆’字辈僧人便是!”

他说出此话的语气坚决,正如先前非要果楼蒙抓一个失心兽来做探诊时一般,一句话说完便即起身站起,向石室对面大步走了过去。

果楼蒙性格狂傲,向来独来独往,从来就不肯听从别人的吩咐,但此时却不知为何,竟依言跟随在了这位大少爷的身后。

一走过了石屋的中央,登仙门前的四僧便收回了按在无相大师身上的手掌,其中一僧喝叫道:“生人不得走近登仙门十丈之内,否则杀无赦!”

这仍是先前说过一遍的老话。华不石并不停步,继xù

前行,但听得四僧齐声暴喝,已然扑了上来!

人影晃动,华不石只觉得身体一轻,却是被果楼蒙提起。但见黑雾翻涌而出,这位大毒尊一出手便使出了罡气驭毒的绝学,发出毒雾袭向四僧,身形疾冲,已穿越过了四僧的阻截,掠出五丈有余,距离前方的石门仅有四丈。

果楼蒙把华不石往地上一放,道:“小子,快去对付老和尚吧,小心些莫要被他杀了!”

华不石道:“多谢前辈相助!”举步前行,向盘坐在地的无相大师走了过去。

此时四僧已疾追而至,却被果楼蒙连出数掌,身前黑雾纵横,将他们全部阻住。

华不石向前行走了十来步,距离登仙只剩下丈余,忽见门下的无相大师双目睁开,喝道:“你是谁?不可再靠近此门!”

华不石停住脚步,抱拳一揖,说道:“晚生华不石,拜见无相大师!”

无相大师双目圆睁,盯着华不石,却并不说话。此时到了近处,可清楚地瞧见他头脸之上须发银白,根根戟张,虽有些蓬乱,却令人甚感威严。

华不石道:“无相大师主持少林‘达摩院’,佛法精严,武功绝顶,声名传扬于江湖,晚生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实属有幸!”

他有意在话语中提到“少林”和“达摩院”,为的便是要看看这位佛门高僧的反应,是否对这些事情还保有些许记忆。然而无相大师对于华不石的话却毫无反应,依然睁着双眼,盯着这位大少爷不出一语。

华不石道:“无相大师遭魔道奸人暗害,想来已然忘记了往日事情,晚生通晓银针刺穴之术,愿意施术治疗,相助大师恢复记忆。”

说话间,他迈步向前缓缓而行。

无相大师的的脸上露出的困惑之意,喃喃道:“你刚才称呼我甚么?”

华不石道:“晚生称呼大师的法号‘无相’,大师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么?”

他嘴里说着话,继xù

迈步而行,右手伸入怀内,已经握住了三根银针。

“无相?”无相大师伸手摸头,显然是在竭力思索,“这名字听来甚是耳熟……是我么……”

此时华不石已走到了无相大师身前三尺之内,手上的三根银针已从怀里拿了出来。

“站住!”无相大师倏然喝道,“你想要做甚么!快退回去!”

华不石身无武功,无相大师这等高手自是一看便知,是以对他并没有太多警觉,此时似乎才突然惊醒。二人相距仅有三尺,尽管石屋内光线幽暗,在这等距离之内,华不石亦能看得清无相大师的眼中满布血丝,一双瞳孔混浊一片,射出凶暴的目光,显然已被“洗心**”所控zhì



华不石十分清楚,他出手刺穴的机会并不多,此刻能不被攻击地走到无相大师身前已属侥幸,不可再做犹豫,当下道:“晚生只想用银针刺穴之术,为大师恢复记忆,请无相大师莫要出手伤我。”

他说完手拈银针,便要认穴刺下。

第七百二十八章 佛偈

华不石道:“晚生只想用银针刺穴之术,为大师恢复记忆,请无相大师莫要伤我.”

他说完手拈银针,便要认穴刺下。

然而此刻无相大师的心境已陷入到狂暴之中,哪里还容得华不石出手?他左臂挥出,掌风所至,华不石指间的银针顿时被震得脱手而出,不知掉落到了何处,同时他右掌猛拍而下,直拍向这位大少爷的顶门!

无相大师出手之快,掌力之猛,华不石根本无可抵挡,连避闪也来不及!眼看他就要被击碎头颅,却忽然“嘭”地一声闷响,从旁边横出一只手掌,挡下了这一击。

横来的一掌,正是果楼蒙所发。他把华不石放下之后,便与那四名僧人缠斗在一处,但其实仍是放心不下,一直留意着华不石这边的情形,眼见着无相大师猝然出手情况危急,立时纵到近前,硬挡一掌救了这位大少爷的一条命。

这时却只听得又是两声闷响,却是果楼蒙急于救援华不石,背上露出破绽,被四僧中的二人各击中了一掌。

果楼蒙毒功盖世,全身上下的护身毒甲已练至刀枪不入之境,然而一来他受伤在先,真气不足,二来四僧俱是少林寺“圆”字辈的高僧,内力深厚,掌力雄浑,被这两掌结结实实地拍中,果楼蒙也不禁一口逆血涌上喉咽,几乎直喷出来。

果楼蒙再一次咬牙吞回了逆血,喝道:“小子,快退回去!”

但华不石却并未依言后退,反倒站在当地,目光凝视着无相大师,一动不动。而无相大师一掌被挡开,脸上的凶戾更甚,双掌连出,却向果楼蒙攻了过来。

果楼蒙眼见华不石还站在那儿发呆,心中又急又恨,刚刚吞回了肚子里的鲜血几乎又被生生气得吐了出来!

他有心一把将华不石提起扔回去,却根本腾不出手来,因为此时他不仅要挡住四僧的招式,还得面对无相大师的攻击。在“少林派”五大高僧的夹击之下,果楼蒙别说要伸手抓华不石,便是想多喘一口气,再出声喝骂这大少爷也发不出声音来。

“呯呯嘭嘭”的一阵闷响连声,果楼蒙一只手拆解无相大师攻来的招式,另一只手则与另外四僧硬拼了七八掌。也就是果楼蒙武功超绝,才能勉强相抗一时,却也难免真气不继,胸前的内伤被震得隐隐作痛。

而华不石此刻却依然站在战团之中,睁大眼睛盯着无相大师一动未动,也不知在想些甚么。

果楼蒙嘴里虽出不了声,心里却已把华不石骂了上百遍,无比后悔刚才怎么会被鬼迷了心窍,居然听了这位大少爷的馊主意,让他去对付无相,结果才落到这等境地!

现在哪里是华不石在对付无相,明明是果楼蒙自己要同时硬抗五僧夹攻,而且还不能抽身退避,否则呆立在战团正当中的华不石必定要被五个大和尚的掌力打死!

这个小子难道想借这五僧之手害死我么!

果楼蒙念头转动,有心要舍下华不石不管,施展出绝顶身法蹿逃出去,但想到这个小子一死,世上就没有第二个人还能研究出化血秘术来,自己将来也难逃惨死的命运,却又实在下不了决心。

却在此时,一直都呆立不动的华不石却忽然开口朗声说道:“彼即非相相,以不虚妄说,是法诸佛法,一切自体相……”

这几句话莫名其妙,好似老和尚在念的经书一般。果楼蒙全然听不明白,心中暗骂这小子发的甚么癫,到这等性命交关的时候不赶紧逃走,却还在胡言乱语地说一堆疯话。

然而说也奇怪,这四句话一出,无相大师似是一愕,原本全力出手攻向果楼蒙的招式,却忽然变慢了一些。

只听得华不石又大声道:“依彼法身佛,故说大声喻,身离一切障,及遍一切境……”

依然形同念经,而无相大师闻听之后,脸上的狰狞之色竟淡化了许多,露出了一种迷茫思索神态,出手更加放缓了几分。

果楼蒙在少林五僧的夹攻之下本已及及可危,左支右拙狼狈不堪,而五僧之中又是以无相的功力最高。无相大师攻势放缓,他的压力顿减不少,不由得大觉惊奇,心里想着华不石这个小子难不成会念定身咒,说出这么几句谁也听不懂的鬼话,竟然也能产生效力。

华不石所念的当然并非什么定身咒,而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偈言。他先前一直站在那里未动,也并非仅只发呆,而是在思索如何才能让无相大师的心境平复下来。

少林五僧之中,那四名“圆”字辈僧人显然被“洗心**”控zhì

得极深,他们目光狂暴,一有人靠近石门便毫不犹豫攻击,唯有无相大师似乎还保存有少许的心智,且功力深厚,是唯一可能尝试解除“洗心**”的人。

这位大少爷当然听到了果楼蒙让他后退的喝叫,可是在这情势之下,如若退了回去,即便能保住一时性命,下次再想靠近无相大师身边却都无望,而冲不出那道石门,魔道中人很快就会追上来,到时结果只会更糟。所以华不石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抓住当下的机会再冒险尝试一番!

最能唤起一个人的记忆的,无疑是他本来就最为熟悉的事物,然而华不石从前并不识得这位无相大师,根本不知dào

他熟悉什么,而先前提到的“少林”和他的法号名字,同样未能起到什么作用。

华不石心念疾转,立时想到了佛经。“金刚经”乃是最为普通的经书,天下每个和尚都会念,而象无相大师这样自小就出家的佛门高僧,这“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偈言日日诵念,一生之中只怕已经念过不下几万次,再没有东西能比这偈言更为熟悉。

也幸亏这位大少爷知识博杂,且天生记性极佳,虽然不是佛门中人,对这“金刚经”的偈言却也曾读过,当下便把心中记下的一段背诵了出来,无相大师听到,果然有所触动,放缓了手上进攻的招式,似在极力回忆。

“不达真法界,起度众生意,及清净国土,生心即是倒……”

华不石不断朗声背诵,一直念了二三十句。无相大师的出手招式越来越慢,终于停止了动作,瞪着又眼瞧看着这位大少爷,目光之中满是迷茫。此时石屋之中竟然又变回了果楼蒙力挡四僧,华不石与无相大师面面相对的情形。

华不石眼见此举收效,嘴上的偈言不停地往下诵念,一边伸手入怀,又捏住了三根银针。

这时无相大师已然缓缓盘坐在了地上,合上双目,仍在是苦思记忆,华不石心知此刻是出手刺他穴道的最好时机,右手从怀中掏出,三枚银针已拈在了指间。

然而忽然之间,无相大师目光睁开,一把扣住了华不石的手腕,将他带到自己身前,厉声喝道:“你念的是甚么,我到底是谁?你快点说!”

这等情势突变,不仅华不石全无所备,果楼蒙也大吃了一惊!

如果说先前无相大师出掌伤人,他还能及时阻挡,此刻华不石腕脉被扣,身体更被拉到了对方的怀中,以那老和尚的绝世功力,只须运劲一捏便足以要了华不石的性命,他就连援救的可能都没有!

无相大师满是血丝的双眼里凶光渐浓,显然又即将要陷入到狂暴之中,华不石没有半点儿犹豫,口中说道:“大师听着,晚辈这就告sù

你!”左手将被扣住的右手上的银针取过,朝无相大师头顶直扎了下去。

他这么做,实是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做一次豪赌。

无相大师的心境陷入迷乱,见华不石拿针刺过来,很有可能立时运劲杀人,这是身为武者的自卫本能。然而无相大师身为佛门高僧,多年持戒参禅,心中必有慈悲之念,加上华不石说出的言语令他疑惑,也可能不会对一个没有武功的后生晚辈下毒手。

杀与不杀,善或是恶,其实就是在无相大师头脑中的意念一转之间。

所幸的是,华不石赌赢了!

银针刺入了对方的头顶,无相大师竟并没有运功杀人。华不石的刺穴之术极是精熟,虽然危急之下换了左手拈针,这一针依然准确无比地刺中了无相大师的百会大穴。

“观相及受用,观于三世事,于有为法中,得无垢自在……”

华不石再度高声念起佛偈,只感觉到无相大师捏住他右腕的手时松时紧,近在咫尺之间更能瞧看得清楚,这位高僧的目光变幻不定,时而迷茫,时而凶暴,显然内心之内正在做着天人之战。

华不石不敢停顿,左手再度扬起,第二枚银针刺出,已扎进了无相大师的神庭穴,紧接着第三针刺入后脑的上星穴。

三针刺完,华不石也不再动作,只是与无相大师对坐当地,不断地诵念佛偈。

但见无相大师的一张脸倏然变得通红如血,汗出如浆从额头上冒出,身体不住抽搐,松开了扣住华不石腕脉的手臂,双目渐渐合上。

第七百二十九章 涅槃

无相大师的一张脸倏然变得通红如血,汗出如浆从额头上冒出,身体不住抽搐,松开了扣住华不石腕脉的手臂,双目渐渐合上.

华不石望着面前的老僧,心中七上八下,先前在隧洞中他亦是用银针刺了那失心汉子这三处要穴,那汉子脑内被种下的先天罡气立时发作,倾刻之间便七孔流血而亡,如今无相大师虽然功力远高过那汉子,但能否经得过这一关,他心里其实没有半点把握。

石室之内,一边是果楼蒙与四僧斗得激烈,掌力交击闷响之声不绝于耳,而另一边则是华不石与无相大师相对而坐,一动不动,这位大少爷大念偈语,嗓音悠扬。

“不取自果故,非可取可说,解脱二障故,说妙生无诤。”

“在然灯佛所,言不取正法,由斯证法成,非所取所说……”

当华不石念出“由斯证法成”后两句时,忽听见有一人与他一同念诵,正是无相大师的声音。华不石惊望,只瞧见无相大师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之中一片清明,已再无半点狂暴和迷乱之意!

华不石大喜道:“大师已脱出‘洗心**’的控zhì

,恢复记忆了?”

无相大师脸上的血红颜色已经褪去,身体也不再抽搐,高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佗佛,幸得擅越相助,老衲已然记得了所有事情。无相被奸人邪术所乘,迷乱了心性,屠戮同门,还几乎伤害到檀越,所犯下的罪孽深重,实是惭愧!”

华不石道:“那些都是被魔道中人控zhì

,身不由己时的所为,岂能怪得了大师?好在无相大师佛法精严,内功深湛,方能脱出邪术所制,恢复心智。现下贵寺的四位禅师尚在迷乱之中,请无相大师出手压制,晚辈也好为他们一一施术。”

“洗心**”实是天下间罕有的邪术,华不石对于无相大师这等佛门高僧是怎样中了暗算,无生老祖又是如何施术极为好奇,但当下却并非询问这些的时候。石室的另一边,四僧与果楼蒙正斗得如火如荼,必须得先解决他们才行。

无相大师手掌在头顶一扫,已将三枚银针起出,递还给华不石,说道:“魔道妖人的先天罡气恶毒无比,难化难消,老衲如今是以修liàn

了一甲子的‘龙象般若功力’强行压住,方能保持心智清明,四位师侄的内功不及老衲深厚,且沉迷已深,是无法压制邪魔罡气的!”

华不石愕道:“那可怎么办?要不然大师先设法制住他们,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此时四名“圆”字辈的僧人已重新布成了“四界伏魔阵”,将果楼蒙困在当中。果楼蒙若未曾受伤时倒还足以应付,现下功力大损,与四僧硬拼了数十招后,已然越打越是吃力,对华不石喝叫道:“小子,赶快给我退开,老夫要放绝蛊啦,你再坐在那里等死可别怪我!”

此时却只听得无相大师朗声道:“有生方有死,无死亦无生,了断我执方能成佛,一身皮囊何须留恋?”

他忽然长身而起,一步便已纵到了一名“圆”字辈僧人面前,唱诵道:“如来涅槃日,娑罗双树间……”

但听得“砰”地一声响,无相大师肩上已硬接了那僧人一掌,而他的右掌推出,亦同时击中了对方的前胸!

“四界伏魔阵”攻防法度森严,几无破绽,便是绝顶高手想要破阵亦不容易,然而无相大师极为熟悉此阵的诸般变化,竟用身体强接了一掌,同时反击对方。他一身大圆满境界的“龙象般若功”使出来,立时将那僧人击得口血纷飞,倒飞而出。

无相大师口里继xù

念道:“阿难没忧海,悲恸不能前!”同时身形一晃,已跃到了另两僧近前,闷响声中,身上连中两掌,同时双掌分击拍出,又将两僧打得飞跌了出去!

此时最后一僧袭来的掌力已重击在了无相大师的后心,饶是他功力深厚,连中四掌也站立不稳,向前踉跄冲出数步,张嘴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无相大师倏然转身,但见他目光如炬,须发戟张,满脸胡须一根根都竖了起来,神态极是威严,第四名僧人眼见此景,不由得一呆。

无相大师前行三步,走到了那名僧人面前,目光终于柔和了下来,道:“圆证,你是为师最喜爱的弟子,但愿此番度劫重生,能修得正果!”

说罢推出一掌,正中那僧人的心口,那僧人委顿在地,立时气绝死去!

“龙象般若功”乃是禅门内功心法之中最为强横的一种,不仅是这圆证,先前的三名僧人被无相大师蕴有绝顶内功的掌力击中,也全都没了性命。无相大师身中四掌,同时四掌击杀了四名僧人,一跤跌坐在地上,双手合什,也垂下了头。

无相大师出手破阵杀人,只在瞬息之间,华不石全然来不及阻止,此时才跑到无相大师身前,说道:“无生老魔的先天罡气一时化解不得也没有关系,我们还可以慢慢想办法,大师何必……”

他话说到一半,却倏然停住,他望向无相大师已变得慈和平静的脸,伸手在他颈侧一摸,竟全没有脉博!这位“少林派”的“无”字辈高僧,已在这山腹石室中端然坐化!

望着无相大师和四僧的尸体,华不石不免心头恻然,低头黯然不语。

果楼蒙走上前来,也伸手探了探无相大师的鼻息,道:“他原来也死了!这老和尚的武功倒还罢了,对自己的后辈弟子一掌杀一个毫不留情,心狠手辣倒令得老夫有点佩服!”

无相大师以禅门正宗的心法与果楼蒙的邪派毒功打成平手,若论内功修为其实已在果楼蒙之上,而他四掌破阵,较之果楼蒙与四僧缠斗了数十招也无法占得上风,武功亦胜了一筹。只不过以果楼蒙心高气傲的个性,就算明明知dào

,嘴上却也是决计不会认输的。

华不石道:“无相大师并非心狠手辣,而是窥破了生死,达成了初果须陀洹的境界,性命皮囊,在他的眼中已尽皆虚无,无色无相,自然没有甚么可留恋的了。”

果楼蒙把眼皮一翻,道:“甚么无色无相?我看他是中了妖法,犯下背叛门派的大罪,害pà

出去以后被人追杀,所以先畏罪自绝啦!哼,他们这些名门正派里的家伙就是这般愚蠢!”

华不石心知再多做解释这位大毒尊也不会明白,当下也就不与他多讲。

他将四名僧人的尸体逐一拖抱到一处,让他们平躺在地上,掏出丝巾擦去尸身脸上的鲜血,又替他们整理好身上的衣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几位大师皆是禅门高僧,华不石身为晚辈,本应当为大师们的安葬法体,奈何现下情势紧急,难顾周全,实是歉疚难安。几位大师佛法精严,尽管身故于此,想来也必登西方极乐,得成正果。”

说完此话,华不石又俯身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来。

他这一番折腾,费去了不少时间,果楼蒙站在一旁冷眼观瞧,虽然不出手相助,倒也难得没有说出催促不耐的言语。

※※※※※※※※※※※※※※※※※※※※※※※※※※※※※※登仙门是攀上玉阳山仙都顶的最后一道门户,而少林五僧则是把守此门的最后一道关卡。

位于山腹之内的无忧府,简直就是一座充满了狂乱和杀戮的疯人院。华不石和果楼蒙皆算是颇有阅历之人,以前却也从没有到过如此阴森可怖的地方,如今历经了艰险终于可以出去,心中都难免有些兴奋。

仙都顶上会是怎样的景象?是传说中的天上宫阙,云楼玉宇,或是遍地的金银财宝,无比奢华的酒池肉林?

当两扇厚重的石门被果楼蒙推开之后,所有想象的事物却都没有踪影,在二人面前的,只是一座光秃秃的石顶。

峰顶方圆数十丈,上面空空如野,夜空中的星月之光照在青石地面上,泛起一片灰白色的辉光。

世事往往就是如此,当一个人登上了绝顶之时,或许被许多人仰望羡慕,但在其实他面前的,却只有空虚和孤独。

“真是活见鬼,那些魔道中人全都是些疯子!”果楼蒙不由得开口骂道,“他们费这许多劲在山腹里挖隧洞,难道就是为了到这什么都没有的孤崖上来?”

华不石却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太过意wài

,说道:“在下倒觉得甚是合理,魔道中人修建无忧府,本就不是为了上崖顶,而只为关押那些失去了心智的武林中人,他们的巢穴是建在山腰的灵仙宫,而不是在这里。”

果楼蒙道:“罢了!没有东西也好,反正现下最重yào

的是找条路出去,在这崖上没有魔崽子倒也省事些!”

华不石举目四顾,道:“那边似乎有一个坡,咱们过去瞧瞧有没有出路。”

也正因为此处空空如野,四周围的地形都一目然,登仙门的岩洞口外面,三面皆是深崖,只有华不石所指的方向,在崖顶的另外一侧有一个向下的缓坡,乃是往下走唯一的通道。

第七百三十章 无所遁形

二人来到缓坡之前向下望去,眉头却都皱了起来,只因为此坡虽然并不陡峭,但下方数十丈之外,却有一道横过的巨壑,正好将往下的通路阻住.

华不石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难道这峰顶竟是绝地么?这四面悬崖都有几百丈高,我们被魔道中人阻截在此,可是糟糕得很。”

这玉阳山一面是笔直陡峭的岩壁,另一侧的山坡相对较为和缓,先前二人均想着只要上到峰顶,便可以从和缓的那一侧寻到下山的路径,却没有想到在缓坡之上竟有这么一道巨沟断崖横切而过,完全阻断了去路。

此处若是别无出路的绝地,那些魔道教众只要围堵住了下去的隧洞,他们二人的处境就比先前被困在山腰还更为不利。

果楼蒙道:“过去看看再说。”一把携起了华不石,向坡下纵掠了过去。

三个起落,果楼蒙便带着华不石来到了巨壑前,却见这道断崖宽有二三十丈,探头向下观望,却是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果楼蒙沿着崖边奔行了数十丈,但见这断崖正好将往山下的通路全部截断,边缘虽有些参差不齐,但最窄的所在也至少有二十丈左右。

武林之中,能一个纵跃跳出数丈的人便可称轻功不错,能纵出十丈者已是凤毛麟角,可算得上顶尖高手,而即便是轻功绝世的高人,若中途无处借力,也难以纵跃出十五丈,想跨越过这二十丈的距离,已非人力所能及。

携着华不石转了一大圈之后,果楼蒙在崖边停住脚步,把这位大少爷放在地上。

华不石苦笑道:“这山崖的两边都空空如也,连一块凸石,一棵大树也见不到,想来是魔道中人早已清除掉了可供借力的物事,我们便是有钩爪套索,只怕也难过得了这道山崖。”

果楼蒙“嘿嘿”冷笑道:“这山崖能阻住别人,却还难不倒老夫。”

华不石闻言神色一喜,道:“难道前辈有办法能过去?这可是太好啦!”

果楼蒙道:“老夫的‘天蟾步’轻功身法天下无双,自是能够过得去,不过要带上你却是不成。”

华不石道:“这不打紧,前辈只要过得了这山崖,往下走出不远就定然会找到树林,你只须砍一些藤蔓树皮做成一条长索,扔过崖来拉我便过去便是。”

果楼蒙道:“你倒是想得好办法,不过老夫过了崖去做绳索,你可不准自己逃走!”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原来前辈是担心此事,这大可以不必!此处崖顶之上本是绝地,魔道中人若追上来定会杀我,就是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我也只能在此等候前辈相救,哪里还会有别的出路。”

果楼蒙目光闪动,盯着华不石的脸,过了一会儿才道:“这倒也是。好罢,老夫就信你一回!”

要纵跃过面前的断崖,果楼蒙嘴上说得似乎轻而易举,但要做起来却并不轻松。他先在地上盘坐调息了一阵,以恢复些许元气,然后又从两条裤管里取下了两只木制的假脚放在一旁。

他身高仅有五尺,为了显得更为高大一些,足下总是踏着一对尺许长的假脚,就连先前与少林僧人剧斗之时也不曾取下,此刻却也不得不取了下来。

果楼蒙在一双真脚上穿好鞋子,把裤管小心地扎紧,又选择了山崖最窄之处仔细衡量步伐。眼见这些,华不石却并没有一点儿轻视之意,心中反而对他生出几分佩服。

任何一个人的武功能达到绝顶之境都非侥幸,这位毒门大尊者看似狂傲自负,行事大大咧咧,随意妄为,但真zhèng

到了关键之时,其实亦是心细如发。

果楼蒙在山崖边后退了十丈后站定,对华不石道:“老夫先行纵过崖去,你好生在这里待着,等我扔绳索过来拉你!”

华不石道:“是,前辈也请小心一些。”

果楼蒙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长气,倏然身形一晃,向前蹿了出去。华不石早先虽然也见识过果楼蒙的轻功身法,但此时才是他真zhèng

的全力施为,但见人影一闪,几如幻影一般已蹿出十丈到了山崖之前。

一声闷响,却是果楼蒙的最后一步踏在崖边,岩石上顿时被踩出了一个两寸深的脚印,他身形已然借力飞纵而起,向对面掠了过去!

除非是背生双翼的鸟类,或是能够乘云驾雾的神仙,任何人都无法横空纵跃出十五丈以上,这本是轻功的极限,果楼蒙亦是不能例外。在离对面的山崖尚有五丈之处,他身形便飞坠而下。

眼看果楼蒙身形便要坠下深渊,却只听得“嘭”地一声闷响,对面山崖之上石屑纷飞,好似受到了重击,而果楼蒙的身形忽地跃升起丈余,有若是神龙一般飞旋而起,双脚平步青云般踏上了对面崖端。

山崖的这头的华不石,眼见着果楼蒙纵跃过山崖,不由得大叫了一声:“好!”

果楼蒙能纵过二十丈宽的山崖,所凭借的并不仅是轻功身法,而是他的独门罡气驭物之术。他轻功再高,却也只能纵跃出十五丈,但所发出的罡气却已足够触及到对面崖上的岩石,借着凌空罡气一击,使他在空中有了借力之处,一举纵上的对方的山崖。

他的“天蟾步”轻功身法固然已到惊世骇俗,对“五毒神功”罡气的操控更是炉火纯青,正是这两种绝世奇功结合施展,方能使他完成这等超越极限之举。

果楼蒙上到对面的山崖,并不做停留,立时施展出轻功,向山下奔了过去。华不石知dào

他是去寻找树木藤蔓,好制成绳索拉自己过崖。

眼见着果楼蒙的身影在对面山崖上消失,华不石盘膝坐下,静心等候。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一盏茶时间之后,果楼蒙尚未回来,华不石却忽然听得一阵隐隐的喧嚷之声,正是从崖顶登仙门的方向传来。他脸色一变,立时抓过插在旁边地上的火把,扬手扔下了身前的深渊。

这火把是先前果楼蒙从洞窟中带出来的照明之物,现下正值夜半三更,天空上星月暗淡,没了火光四下里登时变为了一片幽暗。

华不石趴下身体倾听,但听得喧嚷之声越来越大,接着几点火光从崖顶上出现,果然是魔道教众追了上来。

好容易逃到了这里,若被魔道中人抓了回去,那可真是功亏一馈,而再次落到卓漪玟的手里,这位大少爷只怕立时就会被杀,绝没有上次那般好运了。

当下之计,最好是能找个地方躲藏一时半刻,等到果楼蒙回来,便能救他过崖。华不石这般忖想,然而放眼四顾,整个山崖上空无一物,连一块岩石或一棵树木都没有,实是找不到可供藏身之地,那些魔道教众若走过来,只要一眼便能瞧见他。

峰顶上的人声和火光越来越近,华不石一咬牙,朝悬崖边爬了过去。崖上既找不到隐藏之处,也只有藏在崖下,或许能躲得过一时。

崖边参差不齐,俱是笔直向下的陡峭石壁,有些地方还向里凹入,极是险峻。华不石找到一处内凹之处,缓缓将腿脚和身体探出去,两只手则扒在崖边,变成了悬在空中的情形,再用脚踏住石壁,竭力把身体向岩石的缝隙里缩进去。

这么一来,崖上之人若不是站在他身前探出头向下察看,就难以发xiàn

得了。只不过如此半悬于空中的姿势,对于体格强健的习武之人来说或许不算甚么,华不石来做却是吃力之极,定坚持不了多久,而一旦手指攀不住岩石,他便要坠入到下方的无底深渊之中。

耳听得头顶上喧嚷和脚步渐响,显然是魔道教众们正在崖上四处搜找,听声音至少有数十人之多。峰顶崖上虽然宽阔,但尽是一片空旷之地,极易搜查,好几次有教众把头探出来向崖下张望,华不石尽量把身体缩到暗影之内,居然没有被他们发xiàn



片刻之后,崖上的喧嚷之声停了下来,却听得有人声说道:“禀告六姑娘,我们都已搜遍了,在峰顶上找不到那两个人。”

他口称“六姑娘”,定是卓漪玟也来了。

只听见卓漪玟的声音道:“找不到?看守登仙门的少林僧人都已死了,他们肯定上了峰顶,这里根本没有出路,你们怎么会找不到?”

先前那名禀告的教众没有答话,大约是不敢出声。

卓漪玟又道:“那边悬崖下面你们可察看过么?”

那教众道:“我们都察看过了,没瞧见有人。”

卓漪玟道:“把火把给我。”

一支火把伸出了崖边,火光之下崖边的阴影之处尽被照亮,华不石已然无所遁形。拿着火把的是一只纤纤玉手,而卓漪玟绝美的容颜在红彤彤的火光映照下更显得娇艳。

“华少爷是万金之躯,这般悬在崖边是何等危险,让漪玟拉你上来,好不好?”卓漪玟的笑颜犹如春花盛开,伸手来握华不石攀在崖边的手掌。

第七百三十一章 过崖

听到卓漪玟的问及那教众是否察看过悬崖下时,华不石就已经知dào

此番定是躲不过去了.这位霜姬的心机不在他之下,决非那些魔道教众可比,只怕一眼就能瞧得出他藏在哪里。

到了现在,除非他松手坠下山崖寻死,已再没有别的办法可逃了。

然而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得从对面崖上传来一转“簌簌”之声,心中不由得大喜,而卓漪玟亦听到此声,抬头看去,脸色却是一变。

卓漪玟立时探身向前,抓向华不石的手顿时加快了一倍,却依然还是慢了一步,只抓了一个空,华不石竟然松开了岩壁,向崖下直跌了下去!

他仅只下落了数尺,急风呼啸,一条粗索如同毒龙一般飞卷而至,缠在了这位大少爷的腰上。

华不石松手坠崖,似乎是在拿性命冒险,其实心里早有算计。听到对面崖上的声音,他虽然来不及转头去看,却能知dào

果楼蒙已回来了,而那位大毒尊轻功高明,奔行不会出声,会有这等“簌簌”声响,定是拿了大卷东西,必定绳索已经做好。

以果楼蒙的罡气驭物术之高强,虽隔着二十丈远,要挥出绳索卷住他并不困难,是以华不石才毫不犹豫地松手下坠,以免被卓漪玟抓到。

卷住了华不石腰间的粗索急收,拉着他向对面山崖直飞了过去,疾若流星!

由于这位大少爷先前已往下坠落了一段距离,被拉着从山崖间越过,迎面而来的却是对面崖下的岩壁,而在如此速度之下,撞在石上就算能够不死,至少也得头破血流!

也就在他快要一头撞上岩石之际,却有一股罡气横空而至,托着他直升五尺,稳稳地落在了崖顶。即便早料到了果楼蒙能拉他过崖,但经lì

这番惊险之极地飞越,华不石也吓得脸色苍白,两只膝盖打颤,几乎站立不稳。

而山崖对面的卓漪玟,眼睁睁地看着华不石从手边脱身,脸色亦是有些发白,喝令道:“快发暗器,射杀了他们!”

一时间但听得“嗖嗖”连声,一众魔道教众纷纷掏出所携暗器,往对面扔射了过来。

如果那一群惊风弩手在崖顶,或许还能造成一些威胁,可这些魔道教众所射的不过是寻常的飞镖袖箭之流,能扔出二十丈已是颇为勉强,一大半落到了崖下,哪还能伤得了人?果楼蒙只轻轻挥了挥手,仅有的几枚力道较强,射到了近前的暗器就俱被扫到了一边。

这位大毒尊斜目望向对面山崖,对卓漪玟“嘿嘿”笑了两声,随即一把抓起华不石腰带,提着这位大少爷纵掠而去,转眼便消失在山崖之后。

※※※※※※※※※※※※※※※※※※※※※※※※※※※※※※山谷中的弥陀殿内,四五十支火把将四下里照得一片通明。

地面上的暗道入口处,已经被砸开了两三丈宽的一个大窟窿,碎裂的铁板和石板散落在地,一旁守卫着十余名霹雳营的弟子。从洞口向下望去,地下河冒着腾腾白雾的河水清晰可见。

弥勒佛像前面,楚依依、西门瞳、刘元鹤和袁溪四人站在当地,每个人都皱着眉头,脸上的神情甚是凝重。

暗道洞口下水声作响,一只木筏从地下水道划至,但见黄影一闪,一个人从洞里跃了出,正是厉虎。

他脸上的焦急之色,比其他人更甚三分,几步走到了楚依依身前,道:“依依夫人,你派人传讯把我叫回来,可是已找到石头老大的所在了么?”

楚依依摇了摇头,道:“还没有。五艘木筏在这地下河道中搜寻了三个时辰,全没有发xiàn

一点儿华公子的踪迹。”

厉虎道:“那你们站在这里作甚,还不继xù

去找!看来五只筏子不够,我再让霹雳营的弟子砍树多造几只!”

他说着转身要走,楚依依却道:“且慢!厉虎,这山谷下方的河道繁密犹如罗网,这般找下法不是办法,就是再多造木筏也没有用……”

厉虎把眼睛一瞪,吼叫道:“那也要找!老大落在了魔道的手里,若不快些救出来定然凶多吉少,你们站在这里说废活又有甚么用!”

他的性情本就颇为暴燥,华不石被掳走已过了好几个时辰,心急如焚之下,也难怪要高声叫嚷。

楚依依道:“可是以现下的情形,想在这地下河道里找到线索,希望太过渺茫,如果过于分散人手,容易迷路失陷其中,要是魔道中人趁机突袭,对我们大大不利……”

她尚未说过完,厉虎已打断道:“就算希望不大,还有一点儿可能也不能放过!要救回石头老大,就算损失一些弟子也顾不得啦,象你这般畏首畏尾,胆小怕死,哪能救得出人来!”

听厉虎这粗人说自己胆小怕死,楚依依不禁蛾眉轻蹙,沉下了脸色。

西门瞳道:“四师弟稍安勿燥,急于要救师父的心情,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你先听依依夫人把话说完。”

厉虎这才勉强压住了心头的焦燥,道:“好吧好吧,你们有话就快说吧!”

楚依依道:“我们找寻这许久一无所获,劫持公子的人应该早已走远了,妾身以为我们不宜再徒耗气力在地底河道里搜找。刚才听到袁少侠的一番话,依依认为颇有道理,就请袁少侠再说一遍给大家听听!”

她说话间目光望向袁溪。

袁溪轻咳了一声,道:“在下刚才只是说了一个猜测。华少爷被魔道中人劫走,此刻想必已经被掳到了他们的巢穴里,我们要去救他,就必须先找到魔道的巢穴所在。”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先前华少爷曾说过,魔道的巢穴应当就在这山谷之内,只是我们不易找到入口而已。这谷内地面上的各处所在,我们先前就早已搜寻过一遍,而地底之下皆是河道暗流,他们总不能把据点修在水下,是以山谷之内唯一还可能建筑巢穴的地方,就只有四周围的山峰上了。”

“若是如此,这谷中应有通道可攀上山峰,这通道不会在山坡外沿,否则我等早已瞧见了,是以袁溪猜恻,他们多半在山腹之内挖掘了直通山顶的秘道,而且多半与地底河网相连。劫持华少爷的歹人从河道中乘船直接进入山腹,再经由秘道去往他们的巢穴。”

这位“罗汉门”的高徒心思敏捷,判断力不差,除了未能想到魔道中人用铁链绞动铁笼上下山巅的手法外,其它的事竟都猜得八九不离十,与实情颇为接近。

厉虎道:“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不还是得在地下河道里寻出秘道才行么?”

袁溪却摇头道:“魔道中人的秘道定然设置得极是隐密,这山谷下的河道如此繁杂,想要寻出几无可能。不过我们只要能够设法直接攀登到峰顶上去,自然就可以找到他们的巢穴所在。”

厉虎猛然一拍手掌,道:“是了,你说的没错!我们快出谷去,从后面翻山!”

玉阳山的几座峰峦,在面向这山谷里的一侧极是陡峭,岩石垂直如墙,高达数百丈,根本无法攀爬,然而位于谷外的另一侧山坡却并没有这般险峻。如若魔道中人的巢穴建在山巅之上,自然是从后面爬上去更为省力一些。

这山谷方圆十余里,四周围的山峰有十余座,要逐一寻找一遍也非轻易的事,但相比于在地底河道大海捞针一般地找寻,却还是简单得多了。

厉虎既然赞成,西门瞳、楚依依等亦全都认为袁溪的推断有理。当下众人略做商议,决定只在谷内留下少数人手守卫进出的甬道,以及监视谷内动静,而“恶狗门”的大部分人马撤出山谷,准bèi

绕行到山峰后面分头搜寻。

※※※※※※※※※※※※※※※※※※※※※※※※※※※※※※正当“恶狗门”的众人从弥陀殿向山谷外撤出的时候,华不石已经在仙都峰的后山的树林里了。

树林里十分幽暗,华不石和果楼蒙手中各举着一支松枝制成了火把,照亮路径向山下行走。虽然已从魔道的巢穴里成功逃出,不过这位大少爷却依然沉着一张脸,一点儿劫后余生的喜悦也看不见。

相比于华不石的愁眉苦脸,果楼蒙虽是戴着人皮面具,看不出脸上的表情,但从他目光中闪动着的笑意可知,这位大毒尊的心情却是不错。

他已重新用木头制做了一对假脚踩在足下,恢复了高大的身材。

“果楼前辈,在下还是认为,应当先去会合‘恶狗门’的一从弟子,”华不石边走边道,“我们虽然暂时逃了出来,但处境仍是不太安全,魔道中人只怕随时都会追上来。”

果楼蒙道:“你要去找‘恶狗门’弟子,无非是想从我手里脱身,嘿嘿,你以为老夫这般容易被人哄骗么?”

他用象看一个傻瓜一般的眼神看着华不石,道:“实话与你说吧,老夫已经打定了主意,准bèi

把你这小子带回‘苗疆毒门’去,你一日不研出化解血毒的秘法交给老夫,就别想让我放你出来!”

第七百三十二章 不杀的好处

果楼蒙用看一个傻瓜般的眼神看着华不石,道:“实话与你说吧,老夫已经打定了主意,准bèi

把你这小子带回‘苗疆毒门’去,你一日不研出化解血毒的秘法交给老夫,就别想让我放你出来!”

华不石道:“化血秘法的事,我们还可以慢慢谈,前辈如今已受了重伤,若在这山野中被魔道高手追上,情形定是不妙,只有尽快与在下门中的帮众会合,方能保得了周全.”

果楼蒙哈哈笑道:“山上的那道石崖宽二十丈有余,除了老夫之外天下无人能纵跃得过,那些魔崽子们要想追过来就得绕一大圈,便是明天早上也追不到这里,有何可虑?你这个借口找得也太差劲了些!”

他大笑了几声,又道:“至于老夫的伤嘛,虽是有一点麻烦,不过只要找到一处隐秘的所在,运功打坐半日便没有所碍。你这个小子最好别打逃走的主意,如若不想自讨苦头吃,还是老老实实听话为好!”

在果楼蒙这等高手面前,不会武功的华不石自是不会有逃走的机会,而瞧着果楼蒙得yì

洋洋的模样,华不石心知他决计不会听信自己的话,只得暗叹了一声,不再多言。

二人前行了一阵,果楼蒙嫌华不石走得太慢,伸手提起来施展轻功疾奔,一顿饭的工夫便奔出了二三十里地。

此地四下里仍是山林野地,但已距离灵都峰甚远,料想魔道中人要追上来定不容易,而果楼蒙疾奔之下则已有些吁吁带喘。

以他的功力,带上一个人奔跑数十里路本是轻而易举的事,之所以会喘息不已,是因为先前与少林五僧拼斗时所受的伤着实不轻,在石屋之内他用真气强行压制住了伤势,本非长久之计,到了现在内伤又渐渐有发作的迹象。

果楼蒙纵上一棵大树,放眼向四面观望,说道:“那边山坳里有一点灯火,想来有人家居住,我们过去!”

他提气疾走,片刻就已出了树林,又行出百十丈远,果然瞧见前面的山坡之下有一个小院,院墙里有三间土房,先前所见到的灯光正是从房里透出。

说是院墙,其实不过是一人来高的树枝所围成的木栅栏,前方一座扉门甚是简陋,从栅栏以上向里望去,几间土房顶上皆盖着茅草,想来在这里居住的定然是贫苦的人家。

来到了近处,果楼蒙把华不石放下,上前飞起一脚,那院门便被踢得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堆碎木头。

他随即便要抬步往院里直闯进去,华不石却忽道:“前辈且慢!”

经过这一夜的诸多事情,果楼蒙已知dào

这位大少爷十分机敏,当下顿住脚步,问道:“怎么了?难道这院子有甚么不对么?”

华不石却道:“这院子并没甚么不对,只是住在这里的乃是普通的穷苦人家,请前辈莫伤他们的性命,让在下与他们交涉如何?”

果楼蒙急于找一个地方运功疗伤,本打算杀光住在这屋院里的人,占据这屋子打坐半日,便能把伤势养好一半,听到华不石之言,撇嘴说道:“老夫杀不杀人,为何要听你小子的?”

华不石道:“前辈如若杀了他们,华不石立时发誓,今生再不研究化解血毒之法,就算你杀了本少爷也决不会更改!”

果楼蒙眼睛一瞪,待要说出几句狠话,但见华不石脸上神色极是坚决,心念转了转,道:“好罢,只要你老实听话,老夫也并不是非杀他们不可。”

杀几个人,对于果楼蒙来说不过是芝麻大小的事情,他既已决定带华不石回“苗疆毒门”,到时候还要靠这位大少爷研究化血秘术,自也不想把彼此关系弄得太僵,这点小事情就是依着他也无所谓。

此时却听见一声门响,从土坯屋里冲出一个人来,是一名三十来岁的汉子,手里持着一把五六尺长的猎叉,大声叫道:“你们是做什么的,可是强盗么!”

这汉子六尺身高,身上套着一件羚羊皮袄,腰间系着麻绳,足下是一双麂皮靴子,虽说长得甚是壮硕,但从他的脚步行动和握叉的姿势手法,便可瞧得出不通上乘武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猎户。

果楼蒙冷哼了一声,却不答话,华不石连忙迎上前去,抱拳说道:“这位大哥请了!我们只是行路的旅人,并不是强盗。”

那猎户汉子怒目道:“不是强盗,为甚么砸坏我们家的院门!”

华不石道:“在下姓华,这位是我舅父,复姓果楼,我们都非本地人士,远道要赶去济源,这柴门是我舅父一时失手砸坏,还请大哥原谅则个!”

听华不石言语有礼,猎户汉子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但眼见地上的木门的碎片,却又不免吃惊。

这门板虽算不上十分厚实,但要象这般砸成五六块,普通人非得用上大铁锤才办得到。华不石和果楼蒙皆是空着两手,而且还说是“一时失手”砸坏的,在这猎户汉子看来实有些难以置信。

华不石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三四两重的碎银,道:“这是赔偿此门之资,请这位大哥收下。我们两人错过了宿头,瞧见这屋院的灯光,才过来想要借住歇息一晚,不知大哥可否行个方便?”

猎户汉子愣了愣,却未伸手接银子,道:“这木门不值几个铜板,既是失手不小心,也就不用赔啦!我们这屋子小,又简陋,你们城里的富贵人怕是住不惯。”

华不石道:“这荒山野地之中,我们只要能找一个地方歇息就行了,有屋子蔽寒总比在树林里露宿要好得多。这位大哥就不必推辞了,这几两银子就算是房钱饭钱也是可以。”

他说着话将银两塞到了那猎户汉子的手中。

此时却听得屋内有女人的声音道:“阿祥,外面来的可是投宿的客人么?叫他们进来吧,这天儿可够冷的,外面快下雪了,莫要让人家冻坏了!”

猎户汉子本来还有些犹豫,听到此话应了一声,道:“好吧,那你们就进屋吧!”

屋子不大,屋内只有简单的桌椅板凳,显得十分粗陋,但因为燃着火炉,却要比外面暖和得多。而屋子里除了一个与那猎户汉子年龄相若的女人,还有一个尚在褒囊中的孩子。

女人容貌普通,粗手粗脚,一看就是乡下妇人的模样,是这猎户汉子阿祥的妻子,而那个孩子名叫宝儿,仅有两岁,是他们的儿子。

若在往日果楼蒙要占用这座屋子,只须一抬手便立时取了这三个人的性命,但华不石坚持不准他杀人,这位大毒尊也就依言没有出手,而他很快便体会到了不杀人的好处。

死人是不会做饭的。听华不石询问有没有食物,祥嫂立时便去煮了一锅热粥,又拿来了一大碗獐腿肉。华不石和果楼蒙都已大半天没有吃过东西,经这一整夜奔逃,早就饥肠漉漉,獐腿肉端上来没有多久,便被二人啃得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了之后,阿祥和祥嫂把家里最大的一个房间让给二人歇息。这对猎户夫妇性格淳朴,为人也甚是实在,按他们所想,既然收了华不石的银两,就应当找个好一点的地方给客人居住。

果楼蒙虽然息去了杀人之念,却也仍是小心谨慎,将毒蛊在房屋周围洒了一圈,对华不石道:“老夫要在这屋里打坐疗伤,你小子不准打扰,可也不能离开此院,叫那两夫妇今夜不要出门,若是不听话,沾到了我在院里布下的‘穿心蛊’,那是他们自己找死,可怨不得老夫!”

华不石道:“前辈放心,我出去告sù

祥叔和祥嫂,让他们不要出门便是了。”

眼见华不石走了,果楼蒙在床上盘膝坐好,开始吐纳行气,潜运毒功疗伤。

“五毒神功”乃是传承了千年之久的邪派绝学,以果楼蒙的功力修为,只须静坐运功三四个时辰,让毒功真气通达全身血脉一个周天,所受的内伤便能好上一大半,就算再遇上绝顶高手,也有了一战之力,更不用害pà

魔道中人的追赶了。

先前仙灵峰顶的那处断崖,魔道中人定是无法纵跃而过,非得从山谷之内绕行出来。

且不说谷内有“恶狗门”的弟子把守,就算无人阻挡,这般绕行出来也得花上好几个时辰。而果楼蒙下山后在山野中一路奔行了三十里之遥,就算魔道中人真有本事能够追踪过来,也至少是天亮以后的事情了,到了那时他早就携着华不石离开了此地,哪里还能再被追上。

所以在果楼蒙看来,在这里疗伤应当安全得很,不至于有任何危险。

他敛定心神,很快就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然而行功约莫个把时辰,真气仅只运行了小半个周天,果楼蒙却忽听得耳边“哔剥”声响,却是有人在轻敲房门。

他功行到一半被人打断,虽然不至于出岔走火,心情却不免气忿,喝问道:“是谁?”

第七百三十三章 遁迹追踪

果楼蒙功行到一半被人打搅,虽然不至于出岔走火,心情却不免气忿,喝问道:“是谁?”

门外有人答道:“是我,有话想要与前辈说.”正是华不石的声音。

果楼蒙沉声道:“进来吧!”

房门推开,华不石缓步走了进来,说道:“在下本不想打扰果楼前辈疗伤,只是当下情势紧急,不得不为,还请前辈不要见怪。”

果楼蒙道:“你有甚么事?”

他说话间脸色忽然一变,问道:“那对夫妇和小孩子呢?”

象果楼蒙这等武功高手,对身边二三十丈内的呼吸声音皆能听得一清二楚,先前他行功疗伤没有注意,此时凝神一听,发觉这屋院之中只剩下他和华不石两个人,阿祥夫妇和孩子宝儿全都不在了,心中不禁吃了一惊。

华不石道:“这里太过危险,在下给了他们百两银票,让他们先到别处去住几天,也免得留在这里无辜送掉了性命。”

果楼蒙眉头皱起,道:“走了?他们如何能走得过老夫布下的‘穿心蛊’阵?”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在下略通治毒之道,前辈的毒蛊虽然厉害,要送他们出去却还难不倒我。”

果楼蒙盯着华不石,过了半晌才道:“好小子,老夫倒是小看了你!你既能送他们出去,自己为何不逃走?”

华不石道:“果楼前辈把我从魔道巢穴中救出来,现下追兵已至情势危急,在下自当留下来与前辈并肩为战,不能做舍弃同伴独自逃命的事。”

果楼蒙冷笑道:“老夫从来就没有同伴,就你这不会半点武功的小子,居然说要与老夫并肩而战,岂不是笑话!”

华不石讪然道:“在下虽然没有多少本事,但总也可以提醒一下前辈防范敌袭,不至于被魔道中人的暗算。”

果楼蒙一直在打坐行功疗伤,如若魔道中人突袭而至,倒确是有可能会吃上一个大亏。

他眉头一拧,道:“你说那些魔崽子们已追来了么?”

华不石道:“不错,现下此院已经被重重包围啦,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攻进来。”

果楼蒙心中惊疑,忖想魔道中人应当过不了那道断崖,怎会这么快就追上来,莫非是这个小子一惊一诈想要骗我?

他心念转动间,身形一晃便从一旁的窗户蹿跃而出,来到了院中,再双足一蹬便纵到了房顶之上。此刻虽然是黑夜,但以他的目力,若此院已被敌人包围,自然能观瞧得出来。

华不石并没有说假话。

根本用不着观看,果楼蒙便已知dào

了此点,因为他刚纵上房顶,就只听得“咻咻”尖利的风响,竟有数十支飞箭朝他直射了过来,正是先前在山腰已见过一次的“惊风弩”所发!

果楼蒙反应迅速,立时缩身从房顶跃下,那些弩箭俱是射空,“笃笃”声不绝,不少箭头插在屋梁之上,而果楼蒙却已又从窗户跃入了屋内。

“你早就知dào

魔崽子夜里就会追至,”果楼蒙瞪着华不石,道:“为何不早些告sù

老夫?”

华不石双手一摊道:“魔道中人多半另有通道出谷,从玉阳山下来的一路之上,在下一直与前辈讲说,无奈前辈不肯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先前华不石果然反复在说魔道中人定会追上来,只不过果楼蒙当成是他想要从自己手里脱身的危言悚听,未加理会。此时陷入到重围之中,实是果楼蒙自己的疏忽所致,完全怪不得这位大少爷。

不过以果楼蒙的个性,当然是决计不肯认错的。他冷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子如此狡猾,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这些魔崽子追来了也没甚么大不了的事,老夫带着你冲出去便是!”

华不石道:“不知前辈之前行功疗伤,功力恢复了多少?”

果楼蒙道:“老夫的内伤已好了五六成啦!”

华不石道:“若前辈功力恢复到八成以上,或许还能带着在下趁着夜色强冲出去,当下的情形,要么是前辈独自逃走,再么便是暂时守在此处。”

果楼蒙又哼了一声,却不答话。他自是知dào

华不石所言不假,而且他先前仅只运功疗伤不到一个时辰,伤势并未大好,说五六成已是不实,其实现在就连一半的功力也难以提运起来。

如果不带华不石这大累赘,他自是可以凭借轻功独自突围逃走,但是这么一来,这位大少爷落入魔道中人之手,多半会被杀死,化血秘法也就撤底泡了汤,这等结果也是果楼蒙十分不愿意的。

却听得华不石又道:“如若果楼前辈不愿独自逃走,那么从现在开始,就听从在下的安排行事,或许还能有几成机会,保住你我的性命。”

“听你的安排?你小子莫不是獐子肉吃得太多了!”果楼蒙实没想到在这等陷入重围的危急之际,华不石不仅没有身为累赘的觉悟,竟还敢说出这等话来。

※※※※※※※※※※※※※※※※※※※※※※※※※※※※※※与此同时,“恶狗门”的众人已经找到了灵仙峰后山的那一处断崖。

找到这里并不容易,只因为环绕在弥陀谷四周的峰峦有十余座之多,要是逐一搜寻,花上一整天的时间也未必能找得完。

“恶狗门”的众人出谷之后,马上兵分三路,先搜找魔道中人最有可能建立基地的三座山峰,而所幸这座最高的灵仙峰便是他们所判定的三座山峰之一。

最先找到此处的是厉虎,现下西门瞳、楚依依、孟欢、刘元鹤和袁溪,接到信号皆赶到了崖边,而霹雳营弟子所持着的数十只火把,把山崖之前照得一片通明。

“厉兄是说,魔道中人的巢穴一定就在断崖的对面?”袁溪问道。

厉虎道:“那是当然!我刚上到这里时,还瞧见对面峰顶上有人影在闪动,现在不见了,想必是都藏起来了。有这道断崖做天险,把基地建在对面是绝佳的地方,那边若没有魔道的巢穴,我情愿砍掉脑袋!”

西门瞳道:“四师弟所言不错,我也认为魔道巢穴就在对面绝无可疑!”

袁溪打量着前方的地形,皱眉道:“这断崖足有二三十丈宽,下面也不知有多深,两侧都无借力之处,我们想要过去实是不太容易。”

西门瞳转头喝道:“霹雳营二旗三旗听令!速到下面的林中伐木,制作长梯准bèi

强攻过崖!”

此时却忽听得孟欢说道:“等一下!”

众人闻言看去,只见他蹲在崖边,指着地上的一道印痕道:“依依夫人请看,这里有我们‘千花坊’的标记!”

那道印痕仅有寸许来长,划画在石上既浅且细,乍一看去实是难以引人注意。

楚依依快步来到近前,凝目细看,说道:“不错,这是‘千花坊’指示方向的标志,形状和长短半点也不差,难道是华公子所留下的?”

“千花坊”用于传递讯号的种种暗记,楚依依曾经教过华不石,她做此推测自是十分合理。

厉虎道:“这标记所指的是哪个方向?”

楚依依道:“这划痕歪斜的弧度,指的应是向南下山的方向。”

厉虎神色一动,道:“难不成石头老大已经从这儿逃出了魔道巢穴,往山下走了,所以才留下标记给我们?”

众人的目光望向山崖,神色之间尽皆疑惑。断崖实在太宽,华不石一个不会轻功之人能越过此崖逃走,实是令人不可思议,他们当然都想不到华不石会在魔道巢穴中遇到果楼蒙,得到了这等绝世强人相助。

楚依依道:“我们不妨遁着标记的方向搜索一下。如若真是华公子所刻,他必定还会在路上留下线索,要是找不到,我们再回来攻崖不迟。”

西门瞳点头道:“好,我们就先遁标记搜寻!”

楚依依的推断亦是没有错。坡下树林不远之处,在一棵树干上又找到了一处用小刀所刻的记号,而且在旁边还掉落着一小块碎布,厉虎认出正是华不石所穿衣衫上的布料。

由此可以认定,华不石确是已过了断崖,沿着这条路向山下去了。西门瞳和厉虎当即召集起霹雳营和青云卫弟子,沿着标记所指示的方向追踪下去。

在树干上的那处标记之后,一路之上楚依依和孟欢又找到了三四处记号,间隔时近时远,有一处是划在泥地上,还有两处则是划在树枝和树叶上。这是因为华不石被果楼蒙携着在林间疾行,无法中途停下来刻划标记,所以只能随手折下一些树木枝叶,用指甲划上标记后再扔在地上。

楚依依虽然无法设想出当时的情形,却能推断出这位大少爷定是无法从容停留,很有可能受了别人的挟制。而更令得“恶狗门”的众人担心的是,下了山走出不远,在树林里又有发xiàn

不少足印和人马奔行时砍折树枝的痕迹。

这说明还有另一伙人亦是在沿途追踪华不石一行,而从林间的痕迹判断,这些人足有两百以上。在这玉阳山中,会出现这么多人马,无疑就只有魔道教众了。

于是“恶狗门”诸人刚略有放宽的心情又紧崩了起来,厉虎和西门瞳不断地催促众弟子全速赶路,一定要尽快找到华不石。

也在此时,夜空更加阴暗,竟然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来。

第七百三十四章 断肠师妹

雪花如玉屑,洁白细密,簌簌地飘落在小院的篱笆内外及屋顶之上.

院门上的门板早被砸碎,而屋子的大门也敞开着,一盏油灯摆在门口,灯光将院内照亮,但屋里面却未点灯烛。

果楼蒙和华不石并排坐在桌前,炉火也早被弄熄,只有门外的灯光略有透入,屋内甚是幽暗,他们彼此之间也仅能隐约瞧见对方的身影。

“你说你们‘恶狗门’的弟子很快就会来援,可是真的么?”从问话的语气可知,果楼蒙并不十分相信华不石所言。

华不石道:“不瞒前辈,在下自从过了断崖开始,在这一路之上都留下了标记,若无意wài

发生,他们应当能够遁迹而来。”

果楼蒙道:“你这小子竟瞒着老夫偷留记号,果是奸猾得很!不过你怎知他们会去那处断崖边寻找,而且你那些标记说不定早已被魔道中人发xiàn

毁去,实是太不可靠!”

华不石道:“我在谷内被劫,他们从地下河道内追踪不到,应当会想到要从谷外搜索周围的山峰,那处断崖地形如此特异,岂能不引起注意?而在下所留的标记甚是隐密,料想魔道中人也发xiàn

不了,至于是否会被偶然毁去,当然也并非全无可能。”

他微微一笑,道:“如若前辈不相信他们会来,苦守待援无益,现在就先行离开也自不妨,魔道中人最多也不过杀死我而已,要阻挡前辈逃走想来不易。”

果楼蒙道:“老夫才不会这般容易就让你被杀掉,你明知故问,敢是在消遣我么!”

华不石道:“前辈莫要误会!现下华不石的性命全仗着前辈保护,岂敢对前辈有半分不敬。”

从华不石预料到魔道中人追至,到放走了阿祥夫妇,且又得知他一路留下标记,好象事事都在这位大少爷的算计之中,果楼蒙觉得自己好似一直在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不免十分不忿,听得了此言,心里才总算是稍稍舒服了一点。

他哼了一声道:“你知dào

就好!外面已下起大雪了,那些魔崽子们怎么还不攻进来,莫不是识破了你的伎俩?”

华不石道:“下起大雪倒是不错,正可以使魔道中人无法放火烧屋,至于他们为何不攻,想来却是不大妙。”

果楼蒙道:“有何不妙?”

华不石道:“对方虽然忌惮前辈的武功,但是过了这许久,至少也应派几个人进来试探虚实才对,这般只围不攻,想必不但已识破了我们的毒蛊布设,而且应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

院门和屋门大敞,且院子里灯火明亮,正是华不石所摆的一出空城计。

诸葛亮的空城计只为了吓退敌军,卓漪玟却并非司马懿,是决计吓不退的,所以华不石摆出这般姿态,反倒是为了引诱魔道教众来攻。

整座院内看似全无危险,其实已遍布“穿心蛊”,只要魔道中人进来,果楼蒙便可发动毒蛊,让对方损兵折将,吃上一个大亏。然而现在看起来,这计谋似乎并不顺利。

果楼蒙道:“魔崽子们不敢来攻正好,老夫的‘穿心蛊’只要放出,就不死不灭,他们便是再等十天也是一样,哪来的甚么更好的时机!”

华不石沉吟了片刻,道:“若我没猜错,他们应当是在等一个能破解前辈毒蛊的人。”

果楼蒙哈哈大笑,道:“老夫的控蛊之术天下无人能比,他们若想找人来破,那真是白费力qì

!小子,莫要以为你送那两夫妻出去便是破了我的蛊术,那不过是老夫未做操纵而已,若有我在旁控zhì

‘穿心蛊’,你们非但出不去,还全都得中蛊升天!”

华不石尚未答话,却忽听得院外有人道:“大言不惭,真是可笑!这许多年未见,你这喜爱吹牛的毛病倒是一点也没有改!”

声音娇媚清脆,竟是一个女子的嗓音。

华不石凝目望去,只见院门之外,不知何时竟出现了六个人影。魔道的大批弩手将此院重重包围,但俱是埋伏在院外二三十丈之外,在暗夜之中并不现身,这六个人却已到了院门外两三丈之处,借着院中的灯火之光,隐约可瞧看得见他们的模样。

当中是一名女子,身着淡紫色宫装,窄袖长裙,头上用金凤钗绾发,腰系玉带,脖颈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由二三十颗龙眼大小的明珠系成,极尽华贵。华不石是识货之人,只一眼便知仅就这串项链,实是价值万金的宝物。

这女子身材高挑,丰胸细腰,体态婀娜,只是脸上却戴着一张青木面具,雕成了厉鬼的模样,将她的容貌全然遮掩住。

在她身边的另外五人,身材却全都不超过三尺,犹如七八岁的的孩童,身上亦是穿着花花绿绿的绸布衣衫。但好似童子的,只是他们身高和衣着,这五人的脑袋甚大,观其头脸相貌十分丑陋,至少都有三十岁以上,其中两人还留着胡须。

年纪已老但身材矮小的侏儒其实并不少见,然而五个侏儒站在一起,又全都穿着孩童的衣衫,却显得颇为诡奇。

“五师妹?你怎会在这里?”果楼蒙的语声之中带着诧异。

“苗疆毒门”的上代毒尊颛孙绝有四个门徒,皆是男子,也就是现如今的四大毒尊,由果楼蒙居首。他称这宫装女子为“五师妹”,难道颛孙绝还收过第五个弟子么?

那宫装女子的声音依然清脆,却显出几分冷厉,道:“别叫我师妹!当年师父一死,你就把我赶出了苗疆,我邱断肠是孤魂野鬼,天涯海角四处漂泊,又为何不能在这里!”

果楼蒙道:“如此说来,邱师妹已经投靠了魔道,他们控zhì

那些江湖蝼蚁所用的蛊药,想来也是出自你手啰?”

宫装女子道:“我刚才已说过,莫要再叫我师妹!你既已见识了那些蛊药,就应当知dào

我的控蛊之术并不在你之下,今天你难道还想活命么!”

听到二人的对答,华不石已明白了这宫装女子名叫邱断肠,果然是颛孙绝的第五个弟子。虽然这邱断肠是果楼蒙的师妹,但毒门中人之间向来就没有甚么同门义气,而此女亦是精通毒功,看来定是一个难缠的劲敌。

果楼蒙冷笑道:“老夫刚才也说过,论控蛊之术,天下无人能及得上我!你的毒功虽也不错,却未必能比你三位师兄强,与我相比更差着一截,当年你离开苗疆之前我们曾拼较过一次,你难道忘了么?”

邱断肠打了一个哈哈,说道:“当年我离开苗疆,并非因为本事不如你,只是不想参与你们的乱斗。本以为你会杀掉那三个小丑坐上毒门至尊之位,却没有想到经过这么多年,你竟还未收拾得了他们,也真是无用之极!”

她冷厉的目光从青木面具后射出,又道:“若在往日,我或许没有胜你的把握,但现下却不一样。你已经受了重伤,最多还能使出一半功力,又被净土宗数百高手围住,没有半个门人弟子在身边,而我不仅有‘五毒童子’相助,还带来了几千头灵蛛,这等千载难逢杀你的好机会,我怎会错过呢!”

果楼蒙一时之间没有作声,过了一会才开口道:“你当真这么想要杀死老夫么?要知dào

魔道中人用妖术控人心智,所做的事情实在邪恶得很,你投靠他们,定是不会有甚么好下场。我现已找到了化解血毒的办法,不如师妹反出魔道,我们联手……”

他话未说完,邱断肠已厉喝道:“闭嘴!你身为毒门尊者,杀人无算,居然还说别人邪恶,真叫我笑掉大牙!无生圣祖道术通玄,武功盖世,比你强胜何止百倍,是本宫最钦服之人!到了现在你还想做挑拔,当真是本性难移!”

果楼蒙语气亦沉了下来,喝道:“好,你既不听归劝,一意要与我作对,老夫就看看这些年来,你的本事能有几分长进!”

华不石虽然与果楼蒙结识不久,却也对他狂傲不羁,嘴巴上决计不肯服输的个性有所了解。此时听他的言语中,也明显有一些中气不足,显然那邱断肠先前所说的不错,以果楼蒙现下的情形,要与对方拼斗定是处在劣势。

但见邱断肠玉手一扬,喝道:“五毒童子,召唤灵蛛!”

那五个衣裳花花绿绿的侏儒齐声应是,各自从腰后摸出一只小鼓。

这五只小鼓都约有巴掌大小,下方连着半尺长的木柄,侧面还连着系带,吊着小锤,形状与寻常儿童所玩的拔郎鼓一般无二。五名侏儒各摇小鼓,发出了一阵“咚咚”声响。

鼓声一响,小院周围的树林之中,顿时传来了密集的“悉嗦”之声,但见一群黑压压地物事,如同乌云一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将整座小柴院围在了当中。

从院门望出去,这些乌云竟是由无数蜘蛛所组成,足有数千头之多。这些蜘蛛小也如拳头一般,大的更是比碗碟还大,尖嘴利齿,背上长着寸许长的黑毛,模样极是恐怖。

第七百三十五章 毒尊斗法

从院门望出去,这些乌云竟是由一大群蜘蛛所组成,至少有数千头之多。这些蜘蛛小也如拳头一般,大的更是比碗碟还大,尖嘴利齿,背上长着寸许长的黑毛,模样极是可怖。

“神蝎上人”卜望精通养蝎,华不石曾经见过他的蝎群,虽然也十分凶恶,但无论是数量还是每只毒虫的大小,要与眼前的蜘蛛群相比,都不免有小巫见大巫之感。

寻常蜘蛛的个头本是大大不如蝎子,这些所谓“灵蛛”如此巨大,恐怕毒性亦非卜望的蝎子可比,寻常人若被咬上一口定会致命。

蛛群有如潮水一般向小院涌来,果楼蒙已坐不住了,身形一晃出了屋门。但听得“嘭嘭嘭”数声闷响,那五名侏儒童子的身前同时迸出了一阵黑雾,却在渐渐消散!

邱断肠“咯咯”笑道:“你的罡气驭毒无声无息,偷袭暗算最是难防,只不过出了五丈之外,威力就会大减,我让五毒童子距你五丈,他们护体毒甲尽可以抵挡得住你的罡气,你还是不必Lang费气力了罢!”

同是出身于“苗疆毒门”,对果楼蒙的毒功最为了解的人,莫过于这位邱师妹,但到了此时,被对手了解却也成了最为致命的弱点。

果楼蒙怒哼道:“若不是老夫与老和尚对掌受了伤,这几个小跳蚤的毒甲,焉能挡住我的一击!”

邱断肠道:“反正你也活不过一时半刻,现在尽可以胡吹大气。”

此时蜘蛛群已然涌到了院子门口,也有不少从周围木篱笆墙爬了过来。这些毒蛛到了近处,更能清楚地瞧得见其乌亮犹如弯刃一般的钳形利口,以及身侧八只长腿上锯齿状的突刺。

果楼蒙在院中站立,倏然发出了一阵尖利的哨声,正是华不石之前在山腹中的无忧府内已然听过一次的“催蛊靡音”!

整座小院之内,忽然之间惊风四起,若隐若现的黑雾从地下直涌出来,却只听得“砰砰嘭嘭”一连串的巨响,已爬过了院门,以及翻过了篱墙的几十头毒蛛竟纷纷爆裂,而后面的蜘蛛也不由得地放缓了往前爬行速度。

果楼蒙的“穿心蛊”乃是世上至毒至凶的蛊虫,便是邱断肠的毒蛛,也不免有所畏惧。

邱断肠厉声喝道:“催灵蛛!”

那五名侏儒童子双手握着鼓柄不住猛摇,鼓声登时大了不少,亦更加细密。原本有些停顿的蜘蛛群就象是被狠狠抽了一鞭,又立时加快了速度,朝着院子里爬了过来!

随着鼓声的震响,果楼蒙的哨声亦是提高了几分,又有数十只巨蛛身体爆裂而亡。一时之间,院门之彰和院墙旁边到处都是毒蛛的残肢烂肉,恶臭扑鼻,令人作呕,便是坐在屋内的华不石也几乎难以忍受。

这气味并非仅是腥臭而已,其中更蕴有蛛毒。华不石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只木瓶,倒了一粒丸药放入嘴里服下,胸腹间的烦恶之意才减少了一些。

这一点儿蛛毒对院中的果楼蒙自无所碍,但此时这位毒门大尊者却也是目光凝重,口里的哨声越吹越响,声音也逾发的尖利。

而院外的那五名侏儒,手上同样越摇越快,“咚咚咚”的鼓声已然连成了一片,且震耳欲聋,那五只如玩具拔郎鼓一般的小皮鼓,竟然能敲出这么大的声音,实有些令人难以想象。

在鼓声催动之下,毒蛛群象是疯狂了一般往小院涌来,片刻之间,篱墙的前后就铺满了一层厚厚的虫尸,至少死了上千头!

虽然灭杀了这许多毒蜘蛛,但屋内华不石看在眼中,心里七上八下,反而比先前更加沉重。

这是因为现下的情形一点也不容乐观。邱断肠仅让“五毒童子”出手,自己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可见还未拿出真zhèng

的实力,华不石却已瞧得出院中的果楼蒙有些后继乏力的模样,显然使用“催蛊靡音”消耗的内力不小。

而从四面八方往院中爬涌过来的毒蛛群依然黑压压的看不到尽头,至少还有数千之多,且越逼越近,原本它们一进院门便会爆体而亡,现在却可以再爬出丈许才死。

这般下去,若要把毒蛛群灭尽,果楼蒙的内力只怕也会消耗得所剩无几,再要与邱断肠交手,肯定没有多少胜算可言。

却听得院外的邱断肠冷笑道:“果楼蒙,你的‘穿心蛊’到现在只怕也没有剩下多少了,与其拼到蛊尽人亡,不如现在就投降受死,本宫可以让你落个痛快!”

果楼蒙猛然厉啸一声,院内黑雾大浓,爬进院里的毒蛛被震得纷纷后退,他厉喝道:“老夫的‘穿心蛊阵’天下无人能破,你舍得耗尽这些豢养了几十年的灵蛛,最多也不过能和老夫的蛊阵拼个鱼死网破,有何可以得yì

!”

邱断肠道:“‘穿心蛊阵’在本宫的眼里,不过是雕虫小技,何来天下无dí

之说?今日我就亲手破去你的蛊阵,好叫你死得瞑目!”

她嘴里说着话,脚下移步而行,朝着院内走了过来。

果楼蒙道:“好!你若敢走进这院子站上十息工夫,老夫就当场自绝,不用你再动手!”

邱断肠“咯咯”笑道:“你的内力所剩无几,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说出此话不过是想引我进院而已,过了这十多年,你的狡诈性情一点未变,不过伎俩也还是这般浅薄,没有半分长进!”

她边说边行,已然走到了院门口,却是停步不前,并不进院。

果楼蒙喝道:“过了这十几年,你也仍是这般胆小,就连老夫的蛊阵也不敢进,还空谈甚么破阵!”

邱断肠轻笑道:“你越是这般说,我就越不会上你的当,只要能杀得了你,胆小又有何妨?”

她驻足在院门口,说话语气甚是轻慢,但忽然之前身形一晃,下一瞬时已出现在了果楼蒙的身后,伸手一指向果楼蒙后脑袭到!

从果楼蒙身上,华不石早已见识过“苗疆毒门”的绝顶轻功身法,这邱断肠的轻功竟然比果楼蒙只强不弱。她掠进院子之时,华不石就连残影也未瞧见,其速度之快,竟似是道法之中的虚空瞬移一般。

而片刻前她还巧言轻笑,说不会上果楼蒙的当,转眼间却已进到院中突施杀手,这位邱断肠的心计狡诈,亦不愧是“苗疆毒门”上代尊者的高徒。

如此突然的偷袭,果楼蒙却似乎早有所料,前移一步便即避开,同时翻手一掌,向身后的邱断肠拍去。

一时之间,小院内狭小的空地之上掌影纷飞,二人已缠斗在了一起,而从地面不断有黑雾渗出,那些蜘蛛也仍在不住爬进院来,这等拼斗不仅仅是人与人之间的较量,他们各自驱使的毒虫亦是撕咬在了一处!

对于“苗疆毒门”中人来说,各种毒虫便是他们的武器,其中众所周知的五毒,乃是青蛇、蜈蚣、蜘蛛、蝎子和蟾蜍,而其实最强的毒虫,却是“蛊”。

蛊有许多种类,并非每一种都剧毒致命。然而身为毒尊的果楼蒙所养的“穿心蛊”,却是真zhèng

致命的绝蛊,乃是经过许多代毒门高手豢养传承下来的,就象是寻常江湖门派之中世代传承的神兵利器一般。

而再锋锐的神兵利器,也及不上毒门的绝蛊厉害。

世上大多数的绝强之物都不易被操控,绝蛊亦是如此,若无上乘毒功,不仅无法放蛊伤人,反会被蛊虫反噬。但果楼蒙毒功已练至登峰造极,对“穿心蛊”的控zhì

亦到了随心所欲的程度,凭借催蛊靡音指挥毒蛊的运行,可以从任何方向攻击敌人,就如同阵法演变一般。

细如尘沙的蛊虫肉眼难辨,生人沾之致命,这“穿心蛊阵”亦是比寻常的刀阵剑阵威力大得多。

只不过这般控蛊却是极耗内力,而且邱断肠的“灵蛛海”实在太多,那些毒蛛亦是非同寻常的毒虫,尽管比不过绝蛊,但凭着数量之多,却也消耗果楼蒙了不少“穿心蛊”。

到了现在,果楼蒙似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内力和毒蛊都所剩无几,不住地奋力抢攻,同时发出靡音催促剩下的“穿心蛊”虫,只想要尽快击杀对方。而邱断肠仗着轻功高明,却只围着果楼蒙缠斗,并不与他硬拼。

邱断肠自是看出果楼蒙已经支撑不了多久,用这等消耗战法对她最是有利。

屋内的华不石瞪眼瞧看着院子里的拼斗,但见果楼蒙出手招式渐渐缓慢,发出的口哨之声也时高时低,颇有难以为继之象,而那“五毒童子”所操控的蜘蛛已有数百头爬进院中,张牙舞爪极是凶恶,显然院中留存的克制它们的“穿心蛊”已不多了。

果楼蒙和邱断肠皆是绝顶高手,他们之间的斗法,华不石当然全没有插手的余地,就算果楼蒙败落也无力相助。

不过这位大少爷倒也并没有闲着,在观望了一阵之后,忽然拿出火折,又取来几根木柴,开始放起火来。

第七百三十六章 喜怒无常

这屋里本是烧着有壁炉取暖,猎户阿祥夫妇在墙角准bèi

了不少干柴,而除了这木柴,华不石把桌椅板凳等物也都搬过来引火,又从房里找来了一罐点灯用的桐油浇在上面,很快就在屋门口燃起了一个大火堆.

此刻天上正下着大雪,雪花飘落在火堆上,一时之间,整个院子里浓烟滚滚,向外弥漫了开去。

这些许的烟雾,对果楼蒙和邱断肠的拼斗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二人缠斗在一处,也无暇去理会华不石的行动。只是这些冒出来的烟雾越来越浓,站在远处的人却是再难以看得清楚小院内的情形。

也就在火堆点起之时,果楼蒙已经显出了不支之象,出手攻敌速度大减,气势和力道也大不如前,而毒蛛群爬进过院门和篱笆,黑压压的一大片占据了半个院子,几乎便要爬到了屋子里来。

邱断肠倏然发出一声厉啸,玉腕扬起,洒出了一大把粉末。身为上代毒尊的门徒,邱断肠亦是精通蛊术,这些粉末和果楼蒙的黑色“穿心蛊”不同,洒到空气中却是银白颜色,迅疾形成了一道亮闪闪的银带,朝果楼蒙飞卷而来!

果楼蒙的身法早已缓慢了下来,不及躲避,顿时被卷了上正着,而那片银光透体而入,迅疾没入到果楼蒙的身体之内。

邱断肠“咯咯”大笑,脆声道:“你不是吹嘘控蛊术无人能比么,现在就叫你死在本宫的‘银线蛊’之下,好让你知dào

甚么才是天下无双的蛊术!”

果楼蒙全身颤抖,不往地抽搐,“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就与当初黄碧云蛊毒发作时的情形一般无二。邱断肠眼见此景,笑得更回欢畅。

然而她的笑声只持续了几声便嘎然而止,只因为倒在地上的果楼蒙突然一个前滚到了她的身前,伸手一把朝她的小腿抓来!

邱断肠轻功绝顶,当然不会这般容易就被对方抓到,疾步后退,然而一道金光从果楼蒙的掌心涌出,已经将她的身形笼罩在其中!

金光没入邱断肠的身体,她只感到一阵烈火般炙热袭来,犹如全身都被烧着了一样,一身功力已半点提运不起,脚下也失却了劲力,连退几步了几乎站立不稳。

她心中惊惧无以复加,只因身为毒门高手,她十分清楚这正是中了绝蛊的迹象!

与此同时,果楼蒙却已用手撑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头顶和肩背上气雾升腾,原本已经进入他体内的银光竟被强逼了出来,消散在空气之中。

“这是……穿心蛊王!你竟……竟然炼成了蛊王!”邱断肠瞬时已明白了一切。

先前果楼蒙显露出来的不支模样,全都是假的,他如此做只是要引邱断肠上钩而已!

果楼蒙早就算定了她大占优势之下,定会出蛊杀人,“银线蛊”亦是“苗疆毒门”传承千年的绝蛊,但却被蛊王所克,果楼蒙假装中蛊,其实是为寻机欺近忽施突袭。

邱断肠的轻功不下于果楼蒙,若不是用这等计策,在两人拼斗之中她全神提防,也不会这般容易就中招。

果楼蒙瞪眼道:“你真以为想杀老夫这般容易么,这便叫你自食其果!”

他出手一掌,朝邱断肠当头击下,邱断肠强提气力往后急跃,退出了三丈开外,但因中蛊之后速度大减,被掌缘扫在了面上,“啪”地一声,覆盖脸面的青木面具应掌而碎,而她也一跤跌坐在了地上!

院中虽然烟雾弥漫,但因为相距不远,面具一碎,邱断肠的相貌登时就被华不石瞧见,却令得这位大少爷心中骇然。

她柳眉凤眼,面如桃瓣,秀丽绝伦,姿色不比卓漪玟差上半分,本应当是一个大美人。然而这只是邱断肠的左边脸面,在她右边的脸面上,却是一片青黑颜色,脸颊干瘪凹凸不平,皮肤下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其上还有数道血红色的纹路纵横,简直就是一张鬼面!

左脸绝美如天使,而右脸却丑恶如魔鬼,形成了极为鲜明的比照,令人在一见之下就不免心惊肉跳。

果楼蒙一掌击碎了邱断肠的面具,眼见之下也不由得怔了怔,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怎变成了这般模样?”

邱断肠手捂胸口跌坐在地里,哪里还能回答,而此刻院内的蜘蛛已然纷涌上来,最前面的几头已爬到了果楼蒙的脚面上。

果楼蒙一声暴吼,在他身前的数十头蜘蛛同时爆裂而亡,而他手掌疾挥,一团金色的雾气从邱断肠身上涌出,瞬间分成了五股,分别射向院外。

只听数声爆晌,夹杂着凄厉的惨叫,门外的鼓声已然断绝,显然是那五名侏儒已全被击杀。他们的护身毒甲虽能抵挡住果楼蒙的毒罡,却挡不住“穿心蛊王”!

没有了鼓声的驱使,“灵蛛海”顿时一片大乱,爬进了院子里的毒蛛纷纷掉头,而数千头蜘蛛刻也如潮水一般向四面涌逃而去。

与此同时,果楼蒙已一步蹿到了华不石的身前,将他一把提起挟在了腋下,从篱墙上飞纵而出。

※※※※※※※※※※※※※※※※※※※※※※※※※※※※※※被魔道大批教众围困,对方装备有数百强弩,本是完全没有强突出来的可能。

然而小院内外弥漫的烟雾遮挡住了视线,使得“惊风弩”难以瞄准发射,而数千头朝着四面混乱奔逃的毒蜘蛛更是为果楼蒙开了路,造就了脱身逃走的最好机会。

击杀了数名被毒蛛群冲散弩手,果楼蒙携着华不石冲出了包围圈,盏茶时间以后,已奔出了十余里之遥。

在这暗夜之中,十余里的距离已足以让魔道中人难以追及,暂时可算是安全了,果楼蒙向前奔行的速度也才放缓下来。

“你点起一堆火来遮挡魔崽子的视线,可是早就料到了老夫能赢?”果楼蒙沉声道。

华不石道:“果楼前辈的胜负,我自是难以预料,点那一堆火其实只为姑且一试,若前辈能胜,我们也好趁机逃走。”

果楼蒙撇嘴道:“总算你机灵。”

华不石道:“现在我们已逃了出来,还是快些往仙都峰的断崖方向走,想必很快就能遇见本门来援的人马了。”

果楼蒙却哼了一声,道:“你想得倒美!既然已经脱身,老夫就直接带你回去苗疆,哪里还有再放你回去的道理!”

华不石道:“前辈刚才取胜不易,想来亦消耗了不少气力吧?魔道高手尚有不少,若再被他们追上来势难抵敌,到时候你我二人俱是凶多吉少,前辈难道还想犯与先前一般的错误么?”

这位大少爷并没有说错,先前在小院中果楼蒙虽是假装力尽不支引邱断肠上当,但实jì

上亦是耗损了不少功力,奔跑了一阵以后已是真zhèng

的筋疲力尽,如果再遭魔道中人围攻实难抵挡。

而在如今这等情形之下,他也不能再停留下来行功疗伤,要带着华不石跋涉千里去往苗疆,一路上肯定会艰险重重。

听得华不石语气悠然,果楼蒙不由得气恼起来,把这大少爷往地上一扔,怒道:“你这小子奸滑透顶,可恶至极,明知dào

魔崽子追至也不早些通知老夫,才落到现在这田地!你现在乖乖答yīng

,帮我研出化解毒血的秘术便罢,要不然老夫马上一掌毙了你,也省得带个大累赘徒冒危险!”

这位大毒尊喜怒无常,语气之中带着凛然杀气,显然是内心当真动了杀人之念。

华不石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脸上却依然一副悠然之态,说道:“前辈一直都跟我好好地谈着条件,怎么突然蛮横不讲道理了?就算在下把秘术研出交给果楼前辈,奈何你换不回美人的芳心也是枉然。”

他此话说得突兀,果楼蒙怒意更甚,喝道:“你说甚么!”

华不石微笑道:“果楼前辈对那位邱师妹心中有意,定然十分爱她,此事又怎么能瞒得住华不石。”

果楼蒙沉声道:“闭嘴!老夫怎么会喜欢那个婆娘,真是胡说八道!”

华不石却并不闭嘴,脸上笑意不减,道:“前辈杀伐果决,出手便不留活口,唯独与令师妹交手时处处留着余地,取胜时的那一掌也打得既偏且飘,瞧见她的容貌时又惊愕不已,若不是喜欢她别无它解,在下一向擅于察颜观色,是决计不会看错的。”

“穿心蛊王”克制“银线蛊”,果楼蒙当时已经制住了邱断肠,明明有杀她的机会,却仅是击杀了“五毒童子”夺路而逃,当然有些不同寻常。

华不石又道:“我先前一直想不明白,前辈为何如此吝惜八年的时光,不肯加入‘恶狗门’,原来是想与令师妹长相厮守。我看令师妹容貌绝美,与前辈倒也算得上般配。”

果楼蒙喝道:“快给我闭嘴!再敢乱讲,老夫现在就杀了你!”

因为果楼蒙的戴着易容面具,自是看不出他脸上神情如何变化,但从他的语气之间,华不石已能完全肯定自己猜得一点不错。

第七百三十七章 大敌

果楼蒙喝道:“快给我闭嘴!再敢乱讲,老夫现在就杀了你!”

有易容面具遮挡,自是看不出果楼蒙脸上的神情变化,但从他的语气之间,华不石已能完全肯定自己猜得一点不错.

这位大少爷依然不闭嘴,悠然说道:“只可惜前辈要想实现愿望,看来还不太容易啊!那位邱师妹似乎把前辈当成了仇人,而且又投靠了魔道,言语间竟对于无生老魔甚是钦慕,也难怪果楼前辈会如此恼恨,要把一腔的怨气发到我的身上啦!”

“苗疆毒门”中人自小经过“易血”,血脉之内便蕴含了剧毒,终身无法娶妻生子,也永远断绝了天伦之乐,然而这并不代表毒门中人就不会有男女之爱。

邱断肠本是一个绝美的女子,身为同门大师兄的果楼蒙喜欢她一点儿也不奇怪。

当年毒门上代尊者颛孙绝亡故,果楼蒙立时就以大师兄的身份,强行把邱断肠赶出了苗疆,这是因为他已料到师父一死,毒门之内势必大乱,几位同门之间定会发生矛盾冲突,而她的功力又不及其他的几位师兄,若是留下必会吃亏。

果楼蒙这么做实有保护她之意,却没有想到反而被邱断肠当做了最大的仇敌,这十几年来一直都念念不忘要杀他报仇。

说来果楼蒙对邱断肠的爱意,本来只会隐藏于内心之中,甚至没有表白的必要,因为二人都修liàn

毒功,根本没有结合的可能。然而现在,一切却又有所不同,华不石能够研究出破解血毒的秘法,果楼蒙和邱断肠只要以此法化去体内剧毒,就可以结为夫妻。

果楼蒙本想把化血秘术弄到手以后,再去寻找邱断肠,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意wài

地遇见了这位五师妹,而且她已经投入魔道,竟然被派来杀他的。

这等际遇实属糟糕之极,果楼蒙甚至觉得即便是取得了化血秘术也没有多少意义,是以才难以抑制内心的暴燥忿恨,对华不石也起了杀意。

被猜中了心事,果楼蒙又是尴尬又是气恼,想要一掌拍死这位大少爷灭口,但华不石说的下一句话却又让他停下了手。

只听得华不石道:“我只想问一件事,果楼前辈想不想与那位邱师妹结为连理?”

到了此时再否认也无用处,果楼蒙哼道:“想又如何,不想又怎么样?”

华不石道:“食色性也,人之常伦,前辈若有此意也天经地义,在下倒还可以出些主意,定会对前辈达成心愿大有助益。”

果楼蒙道:“你能有甚么馊主意,快说出来!”

之前华不石虽表面上谈笑自若,但刚才见果楼蒙杀机毕现,其实亦是颇为忐忑。此时听得此话,华不石知dào

他杀意已退,放下了心来,也明白说服这位大毒尊加入“恶狗门“的机会就在眼前。

这位大少爷当下轻咳了一声,说道:“前辈武功盖世,令华不石钦佩,只是对于女人心事的把握,却远远及不上我了!”

果楼蒙道:“不要说废话,快点说你的主意!”

华不石道:“这可不是废话,想要一个女人心甘情愿嫁给你,就须得先知dào

甚么是她心里最想得到的物事,甚么又是她最为在意的,只要投其所好,她自会对你动心。”

他望着果楼蒙,道:“前辈可曾想过,令师妹心里最在意是什么东西么?”

果楼蒙沉吟道:“她在意甚么?大概是当上毒门的尊者,或是练成高强的武功罢。”

华不石摇头道:“我说前辈不明白女人心思,果然一点不错!你与她同门这许多年,竟还不知dào

她想要甚么,本少爷只听了那位邱师妹与前辈在那小院中说的几句话,就已经知dào

啦!”

果楼蒙道:“那你说她最想要甚么?”

华不石道:“她最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权势。”

果楼蒙道:“权势?”

华不石道:“不错。这世上有些女人喜爱金钱,有些想要拥有美丽的容貌,还有些女人则想要男人对她们体贴爱hù

,各自都有不同的需yào

,象邱师妹一般对权势和地位梦寐以求的也并不少。前辈对她的了解远胜于我,只要仔细想一想,应当就能知晓在下所说的对是不对。”

闻听此言,果楼蒙心里不由得一动。

当年颛孙绝坐化,邱断肠的毒功修为在同门的五人当中最弱,却想要自立为毒尊掌控门派,甚至要向师兄出手,可见她对权势的欲求实是不小,而她来到中原后投靠魔道,想来亦是因为能得到尊贵的地位和权力。

毒门中人从小便崇信蛊神,不可能再信仰甚么其它的宗教,而邱断肠本就生有绝美的容颜,以她的本事要取得金钱亦是轻而易举,也只有“权势”方能够令她动心。看起来华不石所言的一点也不差,这小子把握女人的心思确有一套。

果楼蒙心中如此忖想,嘴上却道:“邱师妹以前或许可能最喜爱权势,不过现在只要有了化血秘法,她自当会有所转变,愿意与老夫厮守。”

华不石道:“这只是前辈一厢情愿而已,要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改变一个女人谈何容易?在下可以断言,前辈若想让她委身下嫁,化血秘法决计不够,必须先得拥有无比的权势才行。”

他摇头晃脑,接着道:“天下最有权势之人,非当今大明皇帝朱由检莫属,不过令师妹是武林中人,自然不会喜欢那个一无所能的皇帝。而在江湖之上,白道‘七大门派’的掌门,或者黑道‘天下盟’的盟主都可算是权高位重,不过他们的权势,大概都还比不上魔道的无生老魔。”

“据我所知,那无生老魔的年纪比前辈还大不少,先前令师妹言语之中对他如此钦慕,自当不会是被他的外貌风度所吸引,必是因为这老魔拥有能执掌无数江湖人生死的权势。”

果楼蒙的眼珠来回转了几转,忽然冷笑道:“你这小子好生奸猾,说出这许多歪理,无非是想要老夫投到‘恶狗门’下,替你卖命打天下,老夫才不会这般容易就上你的当!”

华不石却一本正经道:“在下确是有意请前辈加入本门,不过并非是为我卖命,而是为了前辈自己。待得我们将‘恶狗门’建成了武林中最强的门派,称霸江湖之际,前辈身为本门的大长老,亦是拥有无比的权势,何愁邱师妹不对前辈另眼相看,到那时我把化血秘法研出交予前辈,你们二人又可喜结连理,双宿双栖,岂非两全齐美的绝佳之事?”

如果说先前果楼蒙只是一心要得到化血秘法,到了现在他却多了一件更加重yào

的事,那便是对付无生老魔。

魔道一向隐密,潜藏于暗处并不显山露水,但毫无疑问是江湖上最为强dà

的势力之一,“苗疆毒门”已然分崩离析,四大毒尊合领一方,决计不能完成此事。当然,以现在“恶狗门”的实力,较之“少林派”和“罗汉门”尚大有不如,似乎也并不是最佳的选择,然而那些名门大派,却决计不可能与果楼蒙这样的邪派高手合zuò



借助“恶狗门”的力量,似乎已是果楼蒙唯一的可行之路,况且华不石的化血秘法,还是他与邱师妹结合势在必得之物。“恶狗门”中缺乏绝顶高手,华不石这位主事者又全没有武功,但这未始就不是一件好事,也只有这样这小子才不得不倚重自己,也不必担心他会起意背信。

果楼蒙本也是个心计深沉之人,瞬时就已想了许多,心中也不由得活动了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他双耳一动,道:“不好,后面似有魔崽子追上来了!”

华不石闻言脸色亦是一变。从那处小院出来之后,果楼蒙携着华不石一路疾奔,跑出了不近的距离,现在才刚停下来歇一歇脚,魔道中人便赶了上来,可见追兵定是轻功不弱的高手。

果楼蒙伸手抓起华不石,向一侧的树林纵掠而去。此时大雪已下了不少时候,地面上积起了寸许厚的雪花,果楼蒙疾纵之际,反手向身后一挥,地上的足印顿时被掌风扫平,未留下一点儿痕迹。

他几个起落已掠出了四五十丈外,来在了树林的边缘,双足一蹬飞纵起丈余来高,已跳到了一棵大松树之上。这棵松树足有一人怀抱粗细,虽在冬季,枝叶依然甚是繁茂,果楼蒙足尖在树干上一点,横蹿出数尺,在枝叶密集处藏好了身形,把华不石放在旁边。

这位大少爷骑坐在树枝上,用手指拔开松针,观看树下的情形。

身在高处,目力所及较远,而此时大雪纷飞,四面甚是一片银白,只见一道黑影从远处奔行而来,犹如一道黑色旋风,速度极是迅捷,很快就来到了果楼蒙与华不石先前歇息交谈的那一片空地上。

对方显然是追循着二人足迹而来,到了那处空地上,足印消失不见,那黑影也顿住了身形。虽隔着数十丈,华不石依然能分辨出,来的是一名身披的黑色斗蓬的人,从其壮硕如山的身形来看,正是那个神mì

的铁面巨汉。

第七百三十八章 强者之战

果楼蒙和华不石都藏身在松树枝叶当中,瞧见来人的心情却是大不相同.果楼蒙本是担心会有大批的魔道高手追上来,再被围攻势必麻烦得紧,但瞧见来的只有一个人,心下当即放宽了许多,暗忖以自家的毒功修为,要对付区区一人应当不成问题。

华不石的一颗心却在怦怦直跳。

这铁面巨汉的可怕他早已十分了解,知dào

此人有着如同妖魔一般的能力,反应知觉更是敏锐之极。他们藏身于数十丈外的松树上,若是其他魔道中人追来未必能发xiàn

得了,却多半逃不过此人的感官。果楼蒙的武功固然高强,但功力毕竟已经耗损了不少,能否敌得过这铁面巨汉,这位大少爷心里实在没有底。

但见那铁面巨汉站空地当中向四面顾望,似乎是在寻找猎物的踪迹,过了一会儿举步而行,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果楼蒙和华不石所藏身在树林位于空地以东,铁面巨汉却是往北面走,差着不少。眼见着对方寻错了方向,华不石也略松了一口气。然而那铁面巨汉行出了几十步后却忽然停下,在风雪之中站立了数息,竟转向右行,朝着树林走了过来。

雪地上的足迹早被果楼蒙扫去,这铁面巨汉如何会寻到这个方向,是用嗅闻,听觉?还是仅依靠着猛兽对猎物的直觉,华不石都无从猜测,他甚至不知dào

那巨汉是否真的发xiàn

了踪迹,亦或仅是在随意寻找偶然走向了这一边。

只听见雪地被踩踏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铁面巨汉一步步地走近,很快来到了树林前方。

果楼蒙和华不石俱是缩身隐蔽在枝叶之中,屏住了呼吸,全然不敢发出半点声息。而那铁面巨汉在树林前未做停顿,直接从松树下方走了过去,走入了林中。

正当二人都以为铁面巨汉会穿林而去时,黑影却倏然一闪,他已掠到了松树之下,猛然一拳击出,打在了树干之上!

“咔嚓”一声,粗大的树干被这一拳击折,整棵三丈余高的松树瞬时倾倒下来!

这一击不仅突然,而且狡黠。如果铁面巨汉跳起来攻击躲在树上的人,被对方自上而下迎击,占不到一点便宜,而这一拳断树,不仅令树上之人瞬时失去居高之势,且猝不及防,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华不石差一点就被倒下的树干压住,幸亏果楼蒙动作迅捷,一把抓起了这位大少爷,如飞鸟一般纵掠到空中。只听得又是一声巨响,木屑纷飞,却是铁面巨汉一拳击在二人原本藏身之处!

已然倒下的松树又被击成了两截,其中一截飞出数丈,砸在雪地之上,溅起了一大片雪花!

铁面巨汉的攻击却仍未结束,他一拳未中,没有半点停顿,身形已蹿跃而起,油锤一般的拳头呼地打出,朝纵到了空中二人直砸了过来!

果楼蒙未料到对方的动作和反应如此之快,连续扑击之下竟不给他喘息的余地。从击折那棵大松树可知,这铁面巨汉的拳力惊人,仓悴间他不及提运起所有真气,硬接肯定会吃不小的亏,偏偏此刻他纵跃在空中,无外力可借,又难以调转身形闪躲。

眼看对方拳头已到,果楼蒙终究还是经验老到,猛然把手中的华不石抛向了旁边的一棵大树,自己则借力反向横飞而出,堪堪避过了一拳。

华不石被抛起丈许,正好落在了那棵大树的横枝之上,手忙脚乱地抓抱住了树枝,总算没有跌落下来,而果楼蒙则轻飘飘地横跃三丈,落在地雪地上。

铁面巨汉凌空飞击,一拳落空向前纵出了五丈,“咚”地一声双足踏地,发出的震响好似重达千斤的巨锤砸在了地上一般。

他回转身体,平滑如镜的面具之下的眼睛闪着凶光,就如同是饿兽盯着猎物。此时华不石刚刚抱稳离地丈许的树枝,正笨拙地往枝上爬去,而果楼蒙则站另一侧数丈之外,一双阴鸷的眼神与他对视。

铁面巨汉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两圈,终于落在了果楼蒙的身上。这两个人都是必须杀死的猎物,但他能看出果楼蒙才是首要劲敌,只要击杀了此人,树上的华不石肯定逃不掉。

“好小子,力qì

不小!把字号报出来!”果楼蒙忽然开口说道。

在此之前,果楼蒙未曾见过这铁面大汉,而他以往与人交手极少去问对方名字,因为杀的人是谁对他来说本就一点也不重yào

。然而刚才对方的三拳速度之快,力量之大,果楼蒙心下不禁凛然,明白此人不易对付。

这也正是这位大毒尊心计深沉之处,象这等绝顶强者,往往有不小的名气,只要问明了对方身份,自是可以了解对方武功的路数和特征,图谋破解之计。

然而这番心思却是白费,铁面巨汉对果楼蒙的问话毫不理会,只瞪着他,一步一步地逼近过来。

倒是爬在树上的华不石叫道:“此人也失了记忆,但反应灵敏,拳法以力量和速度见长,果楼前辈一定要小心应付!”

果楼蒙冷笑道:“原来他也是失心兽!哼,不过是没有意识的疯子,有何可虑!”

铁面巨汉对二人的言语似乎全没有听到,一步步地走到果楼蒙面前三丈之处,忽然间身形前蹿,已欺到近前,挥拳直击而出!

以寻常而论,铁面巨汉的一击也可算快得惊人,空间之中残影一闪,拳已打到。然而毒门的“天蟾步”乃是天下无双的轻功绝技,铁面巨汉拳头虽快,比起那位邱断肠还是稍差了一筹,更打不到果楼蒙。

一拳击空,果楼蒙已闪到了对方身后,铁面巨汉回拳再打,他却横移了三尺再度避开。眨眼间铁面巨汉连出五拳,却没有沾到果楼蒙一片衣角。但只听得“砰”地一声响,铁面巨汉地身体已飞出丈许,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再跌到雪地上!

这正是果楼蒙的独门绝技,“五毒神功”的罡气驭毒术!

他连闪了五拳,调运起内力突施反击,而所发罡气无声无息,铁面巨汉全无征兆便被击中,顿时横跌了出去。

碗口粗的树干被撞得裂开,整棵树“吱呀呀”地缓缓折倒,树上的积雪纷纷坠落下来。果楼蒙这一击决计不轻,他的罡气之中更是蕴含有沾之即亡的剧毒,就是一头大象经受了如此一击也肯定活不了。

然而就在瞬时间,坠落的积雪忽然飞散开来,一阵黑色的旋风穿越过飘舞的雪花,朝果楼蒙直卷而来。果楼蒙腾身疾跃,退出三丈之外,闪过了那一阵旋风,却发xiàn

那不过是铁面巨汉所披的那件黑色的斗篷。

他抬头瞧见折倒的树下,如山岳般壮硕身躯又站了起来,眼光中也不由显出惊异。

虽说果楼蒙现下功力损耗了不少,但是能硬接他一记罡气而不死,除非有金刚不坏之体方能做得到,有此之能者世上已然不多。

果楼蒙道:“好!果然有些本事!老夫倒要看看,你能够硬挺得了几下!”

喝叫的同时他纵身前蹿,欺向铁面巨汉。

对方挥拳直击,仍被果楼蒙闪过,又听得一声闷响,铁面巨汉再度被他的罡气击中,跌出了丈许之外!

十丈之外的大树上,华不石离地丈许,双手双脚紧抱着树枝才不至跌落下去。他瞧看着雪地上二人的拼斗,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虽然果楼蒙看来好象占得优势,但这两人俱是绝顶高手,武功都诡奇得很,胜负之数依然预料。而卓漪玟和大批魔道教众随时都会追来,时间拖得越长,情势也越见危急。

果楼蒙当然亦明白必须速战速决的道理,提运起“五毒神功”全力出手,片刻之间,所发罡气已击中了铁面巨汉七记,将对方打倒了七次!

可是这七次重击却并不足以取胜,铁面巨汉胟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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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果楼蒙的罡气击倒七次,当然不可能真的毫发无损。铁面巨汉的身躯早已布满了伤痕,日前被西门瞳“火蟠枪”击中的三个弹孔清晰可见,在胸背之上又多了十几道青紫淤痕和创口,鲜血流出了不少,可这些俱是皮肉之伤,基本无损于战力。

铁面巨汉的神经好象根本就没有痛觉,被击倒受伤只能使面具后面那双眼睛射出的目光逾发凶厉。

倒是果楼蒙接连七次驭气强攻,到现在已有些呼呼带喘,显出了疲累之态。

正当果楼蒙想要先缓一缓攻势,恢复一些气力再做打算时,却忽听华不石大叫道:“前辈小心啊!他在逆运真气,要全力反击了!”

果楼蒙凝目看去,却只见铁面巨汉站在五丈之外,猛然吸入一口气,巨山般的身躯一阵颤动,全身筋骨“咯咯”作响,似乎瞬时就变得更高大了不少!

硬抗了他的七记罡气连击,难道此人还没有使出全力么?

第七百三十九章 俱伤

硬抗了他的七记罡气连击,难道对方还没有使出全力么?

果楼蒙不由得生此人实是妖魔,而非人类之想.他一向自负武功绝世,在江湖上纵横多年,从未遇到过对手,本是坚信就算这铁面巨汉再强悍,他也定能取胜,然而到了现在,心中原本的自信却有了一丝动摇。

铁面巨汉一声暴吼,双脚蹬地飞扑而至,一拳迎面打来。果楼蒙身形疾闪滑出三尺,却倏然发xiàn

一道黑影一晃,竟是对方抢先一步疾蹿到身前,油锤般的拳头已砸到了面门!

他避无可避,只得提运掌力硬挡,“砰”地一声,拳掌相交,果楼蒙倒飞出三丈,撞断了一棵松树,再重重地摔在地上。

就在片刻之前,果楼蒙还把铁面巨汉打得飞跌倒地,没想到转眼之间这同样境况却轮到他自己的头上!

果楼蒙不如对方那般皮糙肉厚,这一跤跌得他吃痛不轻,然而更加令他又惊又怒的是,刚才铁面巨汉的身法竟比他的“天蟾步”更快一筹!

到此时他也来不及多想,立时腾身后跃,闷响声中,雪片四溅,铁面巨汉的一拳已砸在地面上,他若晚退半步,又要被打个正着!

只听得“打!打!打!打!打!”一连串暴喝声中,铁面巨汉身法迅捷如电,紧追着果楼蒙的身形,连续攻出十余拳。

先前果楼蒙依仗“天蟾步”,可以从容避闪开铁面巨汉的攻击,并乘隙发出罡气反击,然而现在对方的身法比他还快,被这一串强拳连击逼得左躲右闪,不住地后退,颇见狼狈,已然再抽不出手来反击。

铁面巨汉不仅是身法比刚才快不少,手上的招式亦是大有改变,施展的是一门奥妙无穷的外门拳法,相比之下,他先前原来只是凭借着本能随手乱打,直到现在才使出了真实本事!

果楼蒙眼见对方的拳势犀利,难以硬挡,便往树林中退去,试图利用树木阻碍对方招式。然而此举却也并不太奏效,粗大的树干只要被铁面巨汉的拳风带到,便立时断折,简直比麻杆还脆弱!

十几拳之下,林中的树木已被打折了十几棵,竟硬生生的被砸出了一大片空场!

果楼蒙身为“苗疆毒门”的大尊者,在江湖上人人惧怕,从来就没有被别人逼到如此境地,便是在无忧府登仙门前一人独战少林五大高僧时,也不象现在这般狼狈。他本就是十分狂傲自负的人,好胜之心极强,此时不由得胸中怒火大盛!

看起来不拿出绝活是不成了!

果楼蒙的绝活,就是“穿心蛊王”。

“蛊王”乃是蛊虫变异而出的绝强个体,“穿心蛊”已是绝蛊,此蛊的蛊王更是极难炼制。事实上“苗疆毒门”自创立起历经千年,在上百名毒尊当中,能够炼出蛊王的也仅有区区数人。

要驱动蛊王并不容易,比操控绝蛊消耗的毒功内力更大,先前在小院与邱断肠动手,果楼蒙已经驱出了一次,此时若是再用,尽管能够解决眼前的铁面巨汉,但魔道中的其他高手追至,他必定再无应战之力了。

这也是果楼蒙一直没有动用“穿心蛊王”的原因。

不过眼下他若不出蛊王,只怕马上就要败落在这铁面巨汉的手里,性命尚且难保,哪里还顾得了以后!

果楼蒙牙关一咬,借着旋身避开铁面巨汉一拳之势,手掌扬起,一阵若隐若现的金光闪动,“穿心蛊王”已被他洒到空中,同时嘴里的哨声厉响,所发出的正是催蛊靡音!

铁面巨汉反应亦不算慢,见面前一道金光扑面而来,立时疾闪避让。如若果楼蒙所发出的是暗器,这一避自当能够躲得开,然而蛊王却是活物,登时间化为了一团淡金色的烟雾,把铁面巨汉笼罩在其中。

果楼蒙全力提运毒功,催蛊靡音震耳欲聋,那团金雾“嗡”地一声向铁面巨汉身体聚集,顿时要便透体而入!

真气巨耗之下,汗水已浸透了果楼蒙背上的衣衫,但眼见毒蛊已要钻入对方体内,他不由得心中一喜。“穿心蛊王”是当世奇毒,即便这铁面巨汉真的有金刚不坏之身,也决计无法相抗。

然而,果楼蒙的喜悦只持续了一瞬间。一声震天裂地般的巨吼在耳边轰响,他只觉得真气在喉头一滞,催蛊靡音竟发不出声来,而本已将侵入铁面巨汉体内的金雾,竟然被硬生生地倒逼而回,再度散布于空中!

此人竟然不怕蛊王么!果楼蒙心中惊骇无与伦比,但马上就想到了其中的缘故。

世上无人能够抗拒蛊王,然而“穿心蛊王”只受声音的操控,这铁面巨汉在蛊虫入体之时,用了“狮子吼”一类的内功发声之法,一时间强行压过了他的催蛊靡音,蛊王才会不受控zhì



明白此理,果楼蒙立时提运真气再发哨声,金色的蛊雾顿时“嗡嗡”作响,向铁面巨汉头颈身体上扑过去。然而这一次蛊雾依然未曾透体,果楼蒙却已发不出声来了,因为他的咽喉已被一双巨手捏住!

铁面巨汉的行动实是太快,果楼蒙这等绝世高手,竟然也不及反应就被他拿住脖颈要害!

大骇之下果楼蒙缩颈提胸,急运真气于颈部,双手抓住铁面巨汉的手指试图扳开,右脚飞起,直踢对方的小腹!

“嘭”地一声,铁面巨汉小腹上结结实实受了一脚,但那如巨山般的身躯站在当地一动未动,捏住果楼蒙脖颈的巨手也坚如磐石,亦全然扳不动!

“穿心蛊王”已附在了铁面巨汉身体上,看上去就好象肌肤上涂了一层闪闪发光的金漆,只差一点儿便能侵入他体内,然而此时果楼蒙却再发不出一点儿催蛊的哨音!

闷响声不断,果楼蒙的双脚连环飞踢,铁面巨汉的腹部、裆下、肋间被踢中了十余脚,却似乎全无所碍,手上反倒越捏越紧,果楼蒙已然无法喘气,用尽全力也扳不开对方的手指。

这等锁喉踢裆的招术,哪里还象是两名绝世高手相斗,简直就与寻常街边的流氓莽汉喝醉了酒后拼命没有甚么两样!

可是不管哪一种打法,都同样是会致命的。

果楼蒙脖颈被捏住,论气力实在比不过铁面巨汉,双腿飞踢的力道一脚不如一脚,眼见着只要再过片刻,就要被对方活活地掐死!

就在他头脑已然发昏,视线渐渐模糊之时,耳边却好似听到了华不石在大声呼叫的声音:“喜乐丸!快把那颗喜乐丸给他!”

喜乐丸?

果楼蒙的思想总算还能勉强转动,立时记起先前在无忧府的洗心池前,华不石捡到的那只残余一颗丸药的瓷瓶,被他强行索要了过来,现在就装在衣袋里。

一颗药丸能起到什么作用,果楼蒙并不明白,但到了此时他已无法再想得太多,下意识地摸出了那只瓷瓶,扬手扔了出去。瓷瓶砸在一旁的树干上,碎成了几块,那颗暗红色的药丸顿时滚落在雪地之上。

铁面巨汉的目光立时被那颗药丸所吸引,眼中射出饥渴的光,就象是三天没有吃东西的饿狗瞧见了肉骨头。他忽然放松了果楼蒙的脖颈,伸手去捡药丸,塞进了嘴里。

果楼蒙本来已全无反抗之力,此刻无异于绝处逢生,顿时感觉到能吸入一口空气,实在是世上最好的事!而他吸入了一口气后,做的头一件事,便是提动真气,发出催蛊靡音。

口哨声尖锐而短促。经过刚才的一番垂死挣扎,果楼蒙气力已然耗尽,能勉强吹出一声来已是极限。然而这短促的一声已然足够,本已附在铁面巨汉体表的“穿心蛊王”,立时就渗入了他的皮肤!

吞入了喜乐丸,又被毒蛊侵入体内,铁面巨汉的面具后面的眼睛,瞳孔变成血红颜色,射出无比凶厉的光。果楼蒙就站在他的面前,瞧见这双眼睛也不禁感到心惊肉跳,竟不敢与之对视。

铁面巨汉猛然大吼一声:“打!”一拳击出!

地面顿时凹陷下去,积雪、木屑、叶片四散纷飞,方圆数丈之内,在先前拼斗中已折断横倒的树干皆被震得粉碎!

这一拳之力何止千钧,已然超越了凡人武功的极限,只有神魔方能打得出!而击出一拳之后,铁面巨汉的身体也“砰”地一声,沉重地栽倒在地上。

果楼蒙惊惧交加,刚才一拳打的若不是地面,而是打他,这位毒门大尊者现在定是已经粉身碎骨了!

铁面巨汉倒在面前,果楼蒙却全无决战赢胜后的喜悦,反倒急于撤步逃走,只想着离这妖魔一般的家伙远一点才能安全。奈何他全身乏力,两条腿好象有千斤之重,就连一步也移动不了,身体也缓缓地软倒了下去。

两名绝世高手间的拼杀,竟然是两败俱伤收场!

能拼到两败俱伤,其实已属侥幸之极。若不是华不石及时呼喊提醒,果楼蒙扔出喜乐丸分散了铁面巨汉的注意力,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恐怕又会是另一个结果。

第七百四十章 会合

能拼到两败俱伤,其实已属侥幸之极。若不是华不石及时呼喊提醒,果楼蒙扔出喜乐丸分散了铁面巨汉的注意力,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恐怕又会是另一个结果。

“果楼前辈,你还好么?”华不石大声道。

“还没死,只是一时动弹不得!”果楼蒙喘着粗气应道。

华不石道:“前辈莫急,我这就下来扶你!”

他所抱住的横枝距离地面有近两丈高,这位大少爷不会轻功,想要下树却不太容易,只能手脚并用,象树熊般将身体一点一点住树干的方向挪动。

果楼蒙瞧见华不石的笨拙模样,嗤笑道:“老夫歇上一会儿就能动了,谁要你这小子来扶!”

他呼了几口气,又问道:“你怎么知dào

那粒药丸能让这个妖怪松手?”

华不石道:“我也不知dào

,只是猜测而已。无忧府内的那些人既抢食‘喜乐丸’,这巨汉说不定也会爱吃。”

这铁面巨汉的能力比山腹内那些江湖高手都强得多,但与他们一样失去记忆,听从笛声的驱使。华不石先前便在猜测,无忧府内的失心兽只是无生老魔施展“洗心**”未能成功的试验品,这铁面巨汉方才是被制造出来的最为完美的杀器。

铁面巨汉的速度和力量都强到可怕,甚至机变反应也并不因为被施术而变得迟钝,反而更加敏锐。

“喜乐丸”其实是一种能激发人体潜能的凶霸药物,与华不石曾经配制过的“生猛丸”类似,只是效力比“生猛丸”大得多,且会让服食者嗜之成瘾。华不石精通药理,捡到药丸时虽然只匆匆瞧看过一眼,却已明白了此药的特点,想来正是无生老魔控zhì

失心兽,提升他们能力之用的药物。

果楼蒙大笑道:“猜得好!那老魔头制造出来的妖怪,虽然厉害,不过终是还有弱点!”

他先前差一点被掐死,又被铁面巨汉的最后一拳吓得惊魂未定,此时才恢复过来。想到已击败了强敌,死里逃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他才刚刚大笑了两三声,忽听得华不石道:“不好,西面有火光,好象是来了不少人马!”

果楼蒙顿时止住了笑声,一颗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先前他们正是从西面逃过来,那个方向有人马靠近,多半就是追来的魔道教众。

果楼蒙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要应战拒敌,华不石亦是爬在树枝上下不来,此时被魔道中人追上,他们两人就和待宰的羔羊没什么两样!

果楼蒙和华不石皆不作声,只希望不被发xiàn

,那些人追错方向不要过来。然而即便二人不发出声响,树林旁边到处断折的树干,以及地面上凹陷的大坑也实是太过显眼,从远处便能瞧看得见。

火光越来越亮,正是那些人马朝着这边直奔而来,很快就能听到来人所佩挂兵器的叮噹作响,以及许多人踏在雪地上的“吱呀呀”的脚步声音。

来的至少有百人以上,还有不少人骑着马,疾奔过来十分迅速。华不石和果楼蒙面面相觑,只道这回定然难以幸免了。

然而那些人马奔近到三四十丈时,华不石却忽然眼睛一亮。

只见跑在最前的两匹马上所骑之人,一个乱发蓬头满脸凶相,另一个则是相貌俊美的黑衣少年,正是厉虎和西门瞳。

原来这些竟是“恶狗门”的人马!

与此同时,厉虎也已瞧见了这位悬在树枝上的大少爷,亦是大喜过望,道:“石头老大在那边!快,快过去!”

黄骠马飞驰到树下,厉虎从马背上蹿跃而起跳上了树枝,伸手携住华不石,再飞落下来。

“老大,你总算是没有死,可快要把我们都吓死啦!”厉虎脸上笑开了花,大声叫道。

此时身后的众骑也都驰到了近前,大家纷纷翻身下马围了上来,刘元鹤、袁溪、楚依依、孟欢等人皆在其中。

华不石在雪地上站稳了脚步,心中亦是惊喜交加,说道:“我没有事,快到那边把果楼前辈扶起来!”

有霹雳营的弟子忙走向那只大坑前,去搀扶卧在地上的果楼蒙。

一旁的西门瞳目光一转,面上却倏现肃杀之色,一步便冲到铁面巨汉身前,抬手抽出了“火蟠枪”,枪口直顶向仰面倒地的铁面巨汉的心口。

“住手!不要开枪!”华不石突然大声叫道。

西门瞳怒目圆睁,道:“为什么?”

当日在怀庆城外,墨羽便是重伤在这铁面巨汉之手,后来才会坠崖身亡,这巨汉实是西门瞳心目中不共戴天的仇人之一,他作梦都想要杀死此人,如今有些机会,又岂能放过!

华不石道:“他也是无辜之人,只因被无生老魔的‘洗心**’控zhì

的心智,才变成了魔道中人的傀儡,所作所为并不是他的本意。”

西门瞳紧咬着牙关,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他虽没有开枪,但“火蟠枪”的枪口却仍不肯从铁面巨汉的心口移开。

华不石快步走到近前,先伸手探了探铁面巨汉的颈脉,觉出他尚有脉搏跳动,还没有死去,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只玉瓶,倒出一粒丸药,从面具的孔洞喂入到巨汉的嘴里。

这丸药正是“延毒丹”,能让铁面巨汉所中蛊毒不至于立时发作。

这位大少爷过转脸对果楼蒙道:“果楼前辈,能请能收回他体内的‘穿心蛊王’么?”

果楼蒙道:“收回蛊王倒是容易,不过你要老夫收蛊,难道还想留下此人的性命不成?”

华不石道:“正是。我已认出了此人,本是在下的一个故人,是以想要救他一命。前辈尽可以放心,他逆运真气已受了重伤,又被蛊毒侵入体内,就算还能不死,体内经脉已然尽毁,此生都只能瘫痪在床,再不会对前辈造成威胁了。”

想到这铁面巨汉如妖魔一般的速度和力量,果楼蒙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但听到华不石此言,却哼了一声道:“就算他恢复了本事,老夫又怕他何来!”

说话间手掌一挥,一阵金色的雾气从铁面巨汉的身体内涌入,在空气中一旋,全都没入了他的衣袖之内。

“他到底是谁?”问话的是西门瞳。

华不石并不回答,只是凝望着面具之下的那双已充血通红的眼睛,片刻之后才吩咐道:“厉虎,你帮我把他的面具打开。”

“蛇翼剑”削铁如泥,厉虎挥出两剑,镔铁面具的销扣便应手而断。沉重的面具取下,露出了一张狮鼻大口的面容,脸上布满的伤痕,甚是可怖,一头金黄色的卷发贴在脑侧。

“西日阿洪!”厉虎惊叫道。

当年在长沙城中,马五花的嫡传弟子西日阿洪,厉虎和西门瞳等人全都见过。马五花被杀之时,西日阿洪也失踪不见,当时华不石猜测或许被无生老魔掳走,却没有想到竟变成了失心兽,被魔道中人所利用。

天下高大壮硕的人实有不少,但象西日阿洪这般身材近丈者实是不多,早先在树林中铁面巨汉现身突袭时,华不石便已有所怀疑,而刚才他与果楼蒙拼斗时逆运真气,所用的正是马五花的独门绝技“百胜神拳”,华不石才完全确定。

西日阿洪根骨极佳华不石早就知晓,但当日在长沙城时,他的武功却还算不上太强,不知无生老魔用了何种手段,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就把他变为如此可怕的大杀器,难道所谓的“洗心**”,竟当真能令人超凡入圣,能力狂增么?

眼看着西日阿洪的脸孔,西门瞳缓缓地垂下了火枪。他并非滥杀之人,也十分清楚西日阿洪亦是被人利用的受害者。

“好吧,我不杀他!这笔帐,都会记在无生老魔的身上!”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西日阿洪仰面躺在木床之上,目光呆滞地瞪着屋顶,面容僵硬,脸上一道道长短不一的伤痕,就好象是岩石上的裂纹。

坐在床边的华不石亦是神情木然,呆呆地望着床上的巨汉。

晨光从窗棂外透入,一旁的桌子上,打开的纸包,药材的残渣,药罐和药碗,还有十几根银针都散乱地摆放着,烛台上一支残烛已经燃尽,正袅袅冒着青烟。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华不石的目光依然盯在西日阿洪的脸上,全然没有察觉。

走进门来的正是楚依依,她来到华不石的身边,柔声说道:“公子已在这间屋子里待了一整夜,不如先回房去歇息如何?”

听到语声,华不石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道:“我不用歇息,再多想想,说不定就能想出办法化去他脑中的罡气。”

楚依依道:“那‘洗心**’是无生老魔最拿手的邪功,华公子虽然聪明,几天之内又怎么能想出破解之法,你如此不眠不休,可莫要累坏了身子!”

第七百四十一章 孰赢孰输

楚依依道:“那‘洗心**’是无生老魔最拿手的邪功,公子虽然聪明,几天之内又怎么能想出破解之法,你如此不眠不休,定会累坏了身子.”

华不石道:“西日师侄是马五哥唯一的传人,我是一定要救他才行。依依夫人无须管我,尽管先去,医治之事我自有分寸。”

楚依依蛾眉微蹙,走到华不石对面的椅上坐下,说道:“若公子不肯休息,依依也不走了,就坐在这里陪着公子吧!”

华不石抬头望向楚依依,见她一副执着模样,只得苦笑道:“好吧好吧,我去歇息还不成么,依依夫人先走吧,我收拾一下桌上的东西便回去睡觉。”

今日是腊月初八,距当日在玉阳山下的一场大战已过去了二十一天,“恶狗门”的众人从王屋山返回到开封城中已有三日,而讨伐“富贵盟”的战事也早已结束。

那夜在玉阳山下寻到华不石以后,“恶狗门”的众人与追来魔道教众相遇,双方人马一场拼斗,被霹雳营的火枪阵击杀了数人后,魔道教众便即退走。

华不石命令众人找到一处地势险要的山坡扎营驻守,并撤回了弥陀谷中的霹雳营弟子,以免遭魔道中人袭击。到了第三天上,“罗汉门”和“少林派”的援兵便即赶到。

听到了传讯,“六省拳王”方长生和无尘大师亲率两家门派百余名精锐高手前来,与“恶狗门”的人马会合后,几位主事者略作商议,决定集中力量强攻魔道巢穴。

三家门派共计四百余人,绕道仙都峰后山,制造云梯准bèi

强渡断崖。

原本认为此番攻山定会遭遇一场鏖战,然而颇出人意料的是,搭梯爬过山崖十分顺利,竟完全没有受到阻击,而从山腹内的隧洞直下到山腰的仙灵宫,依然未见到一名魔道教众,就连无忧府内的那些失心兽也都不知去向。

仙灵宫空无一人,原来魔道中人早一步撤走了,宫内的器物也被搬运一空,从山腹通下弥陀谷的铁笼密道则被毁坏。

三派人马在山腰和山顶各处搜找了半日,没有任何收获,于是放了一把大火,烧毁山腰上的宫院建筑,再从断崖返回下山。

此番摧毁魔道巢穴可算是兵不血刃,然而随后与“富贵盟”的一战付出的代价却是不小。

三派人马刚刚下了仙都峰,便接到飞鸽信报,却是在王屋山南麓集结的白道人马遇袭,敌**举出击,来袭者除了王屋派帮众和“富贵盟”拉拢的那些江湖帮派,还有数百名形同疯魔一般的高手。

这些疯魔般的高手,无疑就是无忧府内的那些失心兽。原来卓漪玟所用的是避实就虚之计,主动放qì

了弥陀谷,却乘机包抄突袭对方的后路。

在王屋山南麓的人马,除了豫境白道数十家门派的群豪,还有“少林派”和“罗汉门”的数百门人弟子。他们人数虽众,但门中的精锐高手却不在其中,自难抵挡“富贵盟”的全力攻击。等到方长生无尘大师等人从玉阳山赶回时,已是伤亡惨重,损失了数百人。

如果说之前“罗汉门”,“少林派”和豫境白道诸派人马的实力在“富贵盟”之上甚多,经过这次突袭战却大受打击,剩余的人马未必还能比对方强多少了。

然而战事已起,也只能打到底。方长生、无尘率精锐赶到,打退了敌人的袭击,略为整顿残部人手,立时下令对富贵山庄展开反攻。

一场混战持续了两日两夜,其间黑道人马亦参与进来,“富贵盟”实力终究还是略差了一筹,终于被白道群豪攻下了富贵山庄。

这一战虽然获胜,却只能算是惨胜。“罗汉门”的帮众弟子伤损过百,“少林派”的百余名武僧战死了三四十人,其他的诸家结盟江湖门派中人,更是死伤了一大半。

白道一方伤损最小的门派要算“恶狗门”,因为“青云剑阵”威力非凡,霹雳营的火枪阵亦主要是用做远程打击,而华不石的指挥更是颇为保守,是以此战只损失了二三十名弟子,四十九名青云卫之中,只有五六人受了些许轻伤。

胜者大损,败方“富贵盟”的伤亡当然更是不少,“王屋派”被灭门,投靠他们的江湖门派被消灭了十之八九,多数门人子弟都遭全歼,参与此战的豫境各路黑道人马也折损了大半,那数百名失心兽,更是一个也不剩全被杀死。

然而这些伤亡,都只是一些炮灰而已,对方的首脑人物均不在其中。富贵山庄的庄主左竣花在此战之前便带着亲随逃往了京城,魔道教众也全未现身,卓漪玟,云将,雾影都不知去向,若说有所损折,除了铁面巨汉西日阿洪之外,便只是那些失心兽了。

此次讨伐“富贵盟”一战,虽然似乎最终大获全胜,但从实jì

的伤损看来,豫境的黑白两道,各方门派势力俱是高手尽损,大伤了元气,而魔道一方除了失去了一个弥陀谷,并没有多少实jì

的损伤。这等结果到底是孰赢孰输,实在是难说得很。

豫境暴民大举私斗的消息不久就传到了京师,左竣花也适时向大理寺告状。皇帝朱由检龙颜大怒,当即罢免了河南巡抚范景文,罪名是维持当地治安不利,并传旨大理寺卿朱大典撤查河南省各州府的主事官员,严肃追究罪责。

江湖上的拼杀争斗一向不少,只要不与官府为敌,朝廷本来极少会介入,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本已成了惯例,因为江湖帮派多是各据一方的豪强势力,地方官府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可此番却忽然要大举撤查追究相关官员的责任,实是不太寻常。

朱大典乃是东林党的首脑人物,如此一来,朝廷党争东林一方大占上风,取得豫境的掌控之权便是指日可待了。

不管怎样,豫境的局势总算安定了下来,而对于“恶狗门”来说,朝廷中的党派之争,暂时也不会带来影响。

从王屋山返回开封城后,华不石便闭门不出,专心研究如何破解“洗心**”。

杨家老宅有二十八进院落,华不石把后宅让给杨嗣昌一家居住,自己则住在偏院,这十几日的大部分时间,都守在西日阿洪的床前。

然而这许多天来的尝试却没有一点儿进展。这位大少爷想出各种手段,让他服用不同的药物,用银针刺穴,火罐蒸薰等方法,又在他耳边讲说“洞庭帮”和马五花,甚至绘出“百胜神拳”的图谱给他瞧看,试图引导他忆起往事,但西日阿洪依然目光发直地躺在床上,全没有一点儿反应。

西日阿洪所中的“洗心**”,看来比起无忧府内的齐空山和少林无相大师都要严重得多,仅用这些办法,根本无法引起他的记忆。现下他的情形,每日只靠着灌下一些参汤和稀粥维持性命,就与一个活死人无异。

华不石本是做事执着之人,越是没有起色,就越是不肯放qì

。从昨日来在房中,苦思冥想如何救治西日阿洪的办法,不知不觉已过了一整天。

楚依依见华不石嘴里虽然答yīng

,却仍然坐在床边未动,说道:“妾身才不会先走呢!公子现在就去歇息,这桌上的东西我来帮你收拾就是了。”

华不石无奈,只得站起身来,道:“好吧,我们一起收拾东西,这总行了罢!”

见这位大少爷一脸不情愿模样,楚依依道:“华公子这般不知爱惜自己身体,若是绛衣姑娘知dào

了,定会伤心的。”

楚依依的关切之意华不石当然知dào

,心中也颇为感激,听她提到杨绛衣,开口问道:“我请夫人帮zhù

寻找姐姐的行踪,到现在已有好几个月了,还没有得到一点儿消息么?”

楚依依嫣然笑道:“公子想念你的绛衣姐姐,依依自是知dào

,我已经让‘千花坊’全力打探啦,若有了消息定会马上告知公子的。”

桌上东西尚未收拾好,却听得从前门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有一名弟子匆匆地跑了进来。

“禀告少掌门,‘罗汉门’钟长老和十多家门派的主事者来访,说有要事面见少掌门!”那弟子报道。

“钟长老?可是钟元昊么,他可说了是何要事?”华不石问道。

“就是那钟元昊。倒没说是甚么事,只是十分张狂,直接闯到了前厅里,守门的弟子都拦他们不住!”

华不石闻言脸色略沉,道:“好,我过去瞧瞧!”

他走出屋门来到院中,却只见一名穿一身黑袍的瘦高老者背着手站在亭廊里,一幅悠闲的神情,好似正在赏景。

瞧见华不石从房里出来,黑袍老者嘴角微翘,露出一抹浅笑,说道:“小子,看来有人上门找你的麻烦,可需yào

老夫帮忙打发么?”

这黑袍老者正是果楼蒙,他现下的这幅模样当然是乔装易容,并非真实的相貌。

第七百四十二章 生事

这黑袍老者正是果楼蒙,他的这幅模样当然是乔装易容,并非真实的相貌。

当日在玉阳山下的那场激战,果楼蒙身受重伤,之后便跟着“恶狗门”,从王屋山一直来到了开封城。华不石对外人假称他是自家的一位远房舅父,在宅院内为他安置了住处,并安排仆人待候,而果楼蒙也胡乱编造了一个名字叫“郭猛”。

经过这些天,这位大毒尊的内伤已完全养好,每日在宅院内外闲逛,有时还到开封城里走走,在这王家大宅里住得似乎颇为安心。而华不石每次遇见他总以前辈之礼相敬,彼此甚是客气,却只字不提先前所谈的条件。

两个人都拥有对方所求之物,但也都十分清楚,以对方的心计决不会轻易妥协,再谈也无用处,是以索性暂时不提,只等待有合适的机会再说。

今日果楼蒙居然主动提出帮忙,倒令得这位大少爷有些意wài

。他当下拱手施了一礼,道:“舅父愿意援手,外甥自是感激不尽,只是前面来的都是豫境白道中人,在下还是想以理服人为先,不妄下杀手的好。”

果楼蒙两眼瞪起,喝道:“你此话的意思,可是说老夫只会杀人,不会讲道理么!”

华不石忙道:“在下不敢。”

果楼蒙“嘿嘿”一笑,道:“说起来老夫倒确是对杀人在行些,耍嘴皮子的事不太擅长。你去见他们吧,我跟在后面,看看你小子到底怎生个以礼服人法。”

华不石应声称是,抬步向前厅走去。

穿过亭廊,刚走近门边,就听得厅内有**声喝道:“你们‘恶狗门’窝藏魔道妖人,肯定和他们有所勾结,今日若不交出人来,给我们大家一个说法,就休想在我们开封城中立足!”

说话者嗓门颇大,带着浓重的开封本地口音。

又听得有人恶声恶气道:“我们与魔道有没勾结轮不到你来管,你若想要说法,倒可以过来问一问我手里的剑!”

听声音正是厉虎所说。

华不石走进厅来,果见厉虎一只脚踏在椅背上,满脸杀气,“蛇翼剑”已然拔在了手里,西门瞳也立在一旁,却不说话,一侧还有数名霹雳营的弟子。

在他们身前,厅堂之内足有二三十人,当先的一名满脸横肉的虬髯汉子模样强横,显然便是刚才说话之人。而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名锦袍中年人华不石倒是识得,正是“罗汉门”的长老钟元昊。

见华不石进门,厉虎把脚从椅背上放下,说道:“老大!”

华不石道:“来的都是客人,有话可以好好说,厉虎,把剑收起来。”

厉虎又瞪了那虬髯汉子一眼,才翻手将阔剑插回到腰带上。

钟元昊上前两步,对华不石抱拳道:“华少爷别来无恙!”

“罗汉门”原本有七名长老,经过与“富贵盟”的一战,如今只剩三人,除了刘元鹤外,这钟元昊华不石当日在孟津城里也曾见过,他当下也拱了拱手,道:“好说!”

钟元昊道:“钟某给华少爷引见几位江湖朋友。这位是‘铁旗帮’帮主归通天,乃是在下的结义兄弟,这位是‘龙门派’掌门凌真人……”

原来那满脸横肉的虬髯汉子名叫归通天,是钟元昊的义弟。“铁旗帮”在开封城里也算是不小的门派,除了“罗汉门”之外,便属此帮的势力最大。

钟元昊将厅内的一众江湖中人逐一介shào

,“龙门派”的掌门凌道真是个矮胖的道人,“神霄门”的女门主薛鸣鸾则是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女子,只是面颊枯干,模样甚是丑陋。还有“刀圣堂”的两个堂主屠春和屠霸,二人是同胞兄弟,皆是背着七环大刀,手脚粗大体形壮硕。

来到厅里的三十余人包括了十余家门派,华不石唯一较为熟悉的,是“鸭行门”的掌门单恩。

“鸭行门”是当初随“恶狗门”一起走水路去孟津城的四十三家鱼腩门派之一,也参与了阻截左良玉官兵的一战。后来遇袭时这位单掌门被铁面巨汉打伤,如今虽过去了二十多日,他的伤势显然仍没有好周全,衣衫之内还缠着不少纱布绷带,由一名门下弟子搀扶着,就连站立也不太稳当。

单恩瞧见华不石时,脸上的笑容颇为勉强,也不知dào

这位单掌门不在家中好好养伤,却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钟元昊介shào

完,华不石请众人落座。这间客厅虽是不小,但座椅却只有十多把,是以只有十几人能找得到椅子坐下,其余众人都只能站在一旁。

华不石却不客气,自己在主位上坐了下来,问道:“钟长老,今**带了这许多朋友到本少爷的分舵来,不知有何要事?”

钟元昊尚未回答,那归通天已开口道:“华少爷,我们听说有一个戴着铁面具,身型高大的魔道妖人就住在你们‘恶狗门’分舵里,可有这回事么?”

华不石道:“本少爷确是收留了一名伤者,却是一位已故义兄的嫡传弟子,如今正在后院养伤。”

归通天道:“他是魔道的妖人,华少爷难道不知dào

?”

华不石道:“我这位师侄先前被无生老魔的‘洗心**’所害,以至心智全失,被魔道利用,我自是知dào

,如今正在设法救治。”

归通天道:“甚么被魔道利用,他明明就是魔道的走狗爪牙!我们豫境侠义道上许多兄弟都死伤在此人之手,你看这位单掌门,便是被他用重手法暗算打伤,还有‘罗汉门’的戚长老亦是死于他手,若不让他血债血偿,江湖公义何在!”

他指手划脚,说得唾沫横飞,气势冲霄,倒也有几分豪迈模样。

华不石在玉阳山下救下西日阿洪,刘元鹤袁溪等人都瞧见了,到如今已过了不少时日。与“富贵盟”交战时,这些白道门派均未提出异议,现下回了开封城,却找上门来兴师问罪,自然并不只是为了维护所谓的“江湖公义”而已。

根据当初方长生和华不石所商定的协议,开封城的一半地盘都划给了“恶狗门”,所涉及的利益却并非只有“罗汉门”,还有城中的其他门派,而原本仅次于“罗汉门”的“铁旗帮”,所受的影响也是不小。

“恶狗门”既要在豫境各州府建立分舵,等同于要从本地帮派的饭碗里强行分走一杯羹,先前只因为有“富贵盟”和魔道这等大敌存zài

,大家自是无暇顾及此事,现在“富贵盟”已被灭了,魔道中人也不知去向,“恶狗门”自然一跃变成了豫境各家帮派最大的公敌。

华不石心念一转,已想清了此理,也明白那位“鸭行门”的单恩何以会带着重伤上门,想必是被归通天这帮人拉来的。要说铁面巨汉血债累累,却毕竟没有杀过“铁旗帮”、“龙门派”这些帮派的人,把单恩一同拉来,就更能显得名正言顺一些。

“鸭行门”只是远在彰德府的小门派,单恩更是见识过华不石的手段,按理说肯定是不想来的,所以见到这位大少爷时,脸上的神情才会那般尴尬。

华不石微微一笑,问道:“却不知归帮主想要如何维护江湖公义?”

归通天道:“华少爷马上交出那个铁面人,由我们出手处死,你们‘恶狗门’包庇魔道凶徒,有勾结敌人之嫌,必须择吉日当众摆酒,向我等豫境各白道门派谢罪,并给所有日前一战被魔道所杀之人的家小遗孀包银抚恤,以示悔过之意!”

杀死铁面巨汉,在归通天看来是理所当然,而当众摆酒谢罪和包银抚恤,则是为了折损“恶狗门”的颜面,给华不石一个下马威。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恶狗门”既要来豫境建分舵,现在借机联合起众家门派逼着这恶狗公子低头,日后他再想要争抢地盘发展势力,气势必定先弱了三分,各家门派也就不用再怕他了。

华不石目光望向归通天,说道:“却不知归帮主以为本少爷在哪里摆酒谢罪好,还有包给那些战死之人的家小遗孀多少抚恤银两合适?”

归通天本以为华不石听了他所提的要求,要么暴跳如雷,要么强辞争辩,却没有想到对方却然心平气和,提出此问。他沉吟了一会才道:“摆酒谢罪,自应当在开封城里最大的酒楼开宝居,给抚恤银两嘛,至少得每人五百两方能显出诚意!”

华不石道:“此次讨伐‘富贵盟’,你们各家门派折损的帮众弟子不下千数,每人五百两,算来便须得五十万银两,本少爷哪来的那么多银子?不如我送归帮主二百五十个铜板,你帮我去抚恤他们如何?”

归通天没有想到这位大少爷竟是揶揄他,直气得脸面涨红,立时便要发作。

然而华不石却抢先“砰”地一掌拍在桌上,两步走到了钟元昊的身前,厉声问道:“今**带这些人来我‘恶狗门’生事,可是方掌门的意思么?”

第七百四十三章 强出头

华不石却抢先“砰”地一掌拍在桌上,两步走到了钟元昊的身前,厉声问道:“今**带这些来我‘恶狗门’生事,可是方掌门的意思么?”

片刻前还和颜悦色,转眼就变得穷凶极恶,狂态毕现,华不石翻脸实在比翻书还快,钟元昊见了也不由得一惊.

但他毕竟是出身名门大派的武学宗师,朗声说道:“钟某今日是被归兄弟邀了同来,此事方掌门并不知晓,自然不是他的意思。”

闻听此言,华不石心中却安定了不少。

“恶狗门”与“罗汉门”两派已结成同盟,如果钟元昊是受了方长生之命前来,那就说明“罗汉门”要撕破脸皮对“恶狗门”下手,形势便会十分不利。现下钟元昊声称只是受邀前来,就是说并不代表门派的立场,要找“恶狗门”麻烦的只有“铁旗帮”、“龙门派”这一干杂门小派,也就好对付得多了。

华不石点了点头,走到“鸭行门”掌门单恩的身前,说道:“单掌门曾与本少爷同船共渡,也算是老相识了,你也想要本少爷摆酒谢罪,发放抚恤银两么?”

在桃花峪厉虎击杀“百钺帮”靳易虎,俞千里剑刺楚长亭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单恩心知自己门派的实力,比起“恶狗门”差着老大一截,而且这恶狗少爷手段狠辣,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见华不石问到自己,单恩的心下早已怯了,唯唯懦懦道:“这个……这个嘛,其实都是他们的意思,单某并没有这等要求。”

华不石又一点头,走到了“神霄门”女掌门薛鸣鸾的身前,道:“若本少爷不愿意摆酒发银,薛女侠的‘神霄门’是不是决意要与‘恶狗门’为敌呢?”

薛鸣鸾神情犹豫,支吾道:“此事妾身也做不了主,要看看大家的意见。”

这些江湖门派若论单独的实力,没有一家比得上“恶狗门”,他们之所以敢于前来,一是有“罗汉门”长老钟元昊坐镇,二来也是仗着人多势众,料想‘恶狗门’多半不敢冒犯众怒,与所有人做对。大家本来都是抱着混水摸鱼的心思,若是要他们当出头鸟,首先表明要与“恶狗门”为敌,这些人皆精明的**湖,自然都不肯惹祸上身。

华不石早已看透了他们心中所想,在薛鸣鸾之后又连问了几人,这些门派的掌门主事一个个含糊其辞,没有一人敢于直言。

归通天眼见此景,额头的汗水不已冒了出来。“恶狗门”在豫境的第一处分舵就开在开封城,最先威胁到的便是他们“铁旗帮”,此次聚众前来,说是以钟元昊为首,其实却都是由他鼓动谋划。

此刻眼见着华不石三言两语便分化了不少门派,归通天心中大急,大声道:“大家不是早已说好了,此番一定要找‘恶狗门’讨一个公道,怎的事到临头都如此胆小怕事了!”

华不石目光一转,盯在了归通天的脸上,现在他自也看出此人才是祸首,缓步走到近前,说道:“看来只有归掌门是决意要本少爷摆酒发银啰,我倒有个主意,归掌门可想听么?”

归通天道:“你有甚么主意,要说就说!”

华不石道:“我的主意便是归掌门先去回门中,把‘铁旗帮’的帮众高手全都集结起来,本少爷也叫上本门的弟子,你我两派就在这开封城里好好拼杀一仗,只要你归掌门还能活得到明天早上,本少爷就按你所说的,在开宝居摆酒谢罪,按每人五百两发放恤银,你看怎么样?”

归通天脸色发青,如果“铁旗帮”硬拼能够打得过“恶狗门”,他哪里还需yào

聚集这么多人来找麻烦?

他咬着牙道:“我们侠义道行事以向来以公义为先,华少爷如此强横,未免欺人太甚!钟大哥,你要为小弟评一评理!”

如果这厅内还有人敢向这位恶狗公子叫一叫板,恐怕也只有“罗汉门”的长老钟元昊了,无奈之下归通天也只有向他这位义兄求援。

钟元昊轻咳了一声道:“我们豫境白道刚经lì

了一场大战,如今各门各派都伤损不小,此时实在不宜再妄起争端。华少爷和归兄弟本来都是自己人,更没必要为一时之气伤了和气。”

他略为一顿,接着道:“以钟某之见,大家都各让一步,要‘恶狗门’摆酒谢罪,发放恤金就算了罢,只要华少爷交出那个戴铁面具的魔道妖人,或者当着大家的面将他处死,此事就如此了结了如何?”

钟元昊目光望向归通天,归通天道:“钟大哥既如此说,那就这么办,归某没有意见。”

仅迫得华不石交出铁面巨汉,虽然没有完全达到目的,但总也算是挫了“恶狗门”的锐气,而以当下形势,归通天即便不答yīng

也无他法,也只得就坡下驴,见好就收。

华不石却摇了摇头,道:“本少爷刚才已经说过,那铁面人是我一位义兄的爱徒,只因中了魔道的邪功才失去了记忆,被人利用。我既已经救了他回来,自不能交给你们,更不会把他处死。”

钟元昊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说道:“不管那铁面人是何来历,他打伤杀死我白道多人却是事实,常言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华少爷以是他故人子弟便要保其性命,只怕是于公理不合吧!”

华不石目光一横,道:“杀伤人命,乃是他心智受制的无意识之举,你们不去向魔道的首恶寻仇,却来杀一个失去神智之人,这世上的公理都是你说的么!”

钟元昊今日前来,固然是受归通天相邀,但他听说杀死师弟戚元浩的凶手就在“恶狗门”中,也确是想要杀之后快。在他看来让“恶狗门”交出凶手就不再追究已可算宽大,却没想到这华少爷竟不肯卖帐,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怒意。

他粗眉竖起,喝道:“魔道首恶自当诛除,帮凶也绝不能放过!华少爷如此维护一个魔道妖人,便是方掌门知dào

了也不会答yīng

,难道你以为凭着‘恶狗门’之力,能保得住他么!”

“铁旗帮”、“龙门派”那一干门派并不足为惧,可如果“罗汉门”要介入进来,“恶狗门”确是很难保得下西日阿洪。

“罗汉门”的背后便是“少林派”,如果说先前为了对抗“富贵盟”,方长生和无尘要竭力拉拢华不石,会对他百般忍容,现在大战已过,他们说不定正想寻找机会与“恶狗门”为难,也好借口不用兑现先前许下的开封城里一半地盘的承诺。

在这个时候,实在不宜与“罗汉门”闹翻。然而要把西日阿洪交出去,华不石亦是决计不肯的,眼下要如何处置,他一时也有些踌躇。

不过很快他便已下了决心,说道:“钟长老,今日本少爷决计不会把师侄交给你们,你不妨回去向方掌门说明,看他如何定夺就是!”

归通天把嘴巴凑到钟元昊的耳边,低声说道:“钟大哥,这恶狗少爷窝藏魔道妖人不肯交出,看来没有把您和‘罗汉门’放在眼里。我们不如一起冲进去,把杀害戚长老的凶手抓出来,若是方掌门在此,想来也不会反对这般做。”

以归通天“铁旗帮”的立场,“罗汉门”若是与“恶狗门”翻脸动手那是再好不过,他唯恐事情闹得不够大,一有机会便少不了要煽风点火几句。

此时却忽然听见“哼!”地一声,把客厅内众人的耳朵震得嗡嗡做响,一个身材瘦高,面容清矍的黑袍老者几步踱到厅中,朗声说道:“老夫最讨厌偷偷摸摸交头结耳的家伙,有甚么话大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害pà

别人听到的,肯定非奸即盗,不是好人!”

归通天正在钟元昊耳边低声说话,这句话却是把他们两人全都骂到了。

钟元昊不由得脸色略变,问道:“不知尊驾贵姓大名?”

这黑袍老者当然就是果楼蒙,他跟着华不石进了客厅,此时出声骂了一句,却昂着头看天,一副倨傲模样,并不理会钟元昊的问话。

还是华不石介shào

道:“这位郭猛前辈,乃在下的远房舅父。”

远房舅父?江湖上人人都知dào

“恶狗公子”有一个曾纵横黑道,心狠手辣的父亲华天雄,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还有一个舅父。

当日玉阳山的一场大战以后,果楼蒙就一直在疗伤,魔道教众自都见识过这位毒门大尊者的厉害,但豫境这些白道门派之中,却没有一个人见过他出手,而郭猛是随意起的化名,在江湖上更没有半点名气。

钟元昊听到华不石的介shào

,仍全不知dào

此人的深浅。

此刻果楼蒙却摆出了长辈架子,指着华不石大声训斥道:“你这小子也太不成器!老夫早就教过你,身在江湖应当以义字为先,你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家伙得罪这许多白道朋友,把义气都放到哪里去了!”

“而且你既然得罪了朋友,怎能就这般让他们回去,至少要给人家一个满yì

的交待,魔道妖人如此邪恶,除恶务尽的道理你难道都忘了么!”

第七百四十四章 撞柱

果楼蒙摆出长辈的架子,指着华不石大声训斥道:“你这小子也太不成器!老夫早就教过你,身在江湖应当以义字为先,你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家伙得罪这许多白道朋友,把义气都放到哪里去了!”

“而且你既然得罪了朋友,怎能就这般让他们回去,至少要给人家一个满yì

的交待,魔道妖人如此邪恶,除恶务尽的道理你难道都忘了么!”

此话说得正气凛然,义薄云天,大厅内的其他人听了,都以为这“恶狗公子”的舅爷是在教xùn

外甥,唯有华不石自己明白,果楼蒙所说的除恶务尽,根本不是指的魔道妖人,而是要把这厅内钟元昊归通天这一帮人斩草除根,不留下后患!

所谓江湖义气,在这位毒门大尊者眼里实是狗屁不如,而他心狠手辣,杀人如草,想要杀尽这厅内数十名江湖门派中人一点也不奇怪。只不过今日若在这里大开杀戒,“恶狗门”马上就要和豫境白道结下大仇,再想在本地发展门派就绝不可能了。

华不石闻言不由得脸色大变,忙道:“舅父不可!古人尚有网开一面之说,哪有不分青红皂白就一味赶尽杀绝的道理?舅父若非要这般做,结果定是一无所得!”

此话亦是语带双关,实是拿化血秘法相胁,要果楼蒙不可以妄自杀人。

钟元昊哪里听得懂二人言语之中的真zhèng

含义,开口道:“这位郭先生所言不错,那魔道凶徒既然藏在贵门之中,今**‘恶狗门’务必要给我们一个交待才行,否则钟某定不会离开!”

果楼蒙冲着华不石“嘿嘿”笑道:“你看,是他们自己想要交待,可也怨不得我吧。”

归通天见这黑袍老者忽笑忽骂,甚是古怪,开口问道:“不知这位郭先生准bèi

给我们怎样的交待?归某洗耳恭听。”

果楼蒙瞥了他一眼,说道:“刚才你不是鼓动那姓钟的,要一起冲进后院去抓人么?嘿嘿,怎么不动手了?”

刚才归通天与钟元昊耳语声音虽小,但果楼蒙耳力过人,竟全听了去。此时被他当面说破,归通天的脸皮不薄,却也不免有些尴尬。

果楼蒙接着道:“本来你们远来是客,要进后院去瞧瞧也不为过,但大家既然都练过几天武功,不切磋印证一下太也可惜。这样吧,只要你们中的任何一人能与老夫拼过三招不输,就尽可以进后院去抓人,我保证无人阻拦!”

今日到“恶狗门”分舵来的皆是豫境各门派的主事高手,武功俱是不弱,这黑袍老者居然以三招为限,实是狂妄之极。归通天道:“此话可当真么,华少爷你怎么说?”

华不石十分清楚果楼蒙的底细,以这位毒门大尊者的绝世武功,三招之内应当能够打败厅内的大部分江湖群豪,唯有对上钟元昊会有些困难。刘元鹤的武功这位大少爷亲眼见过,这钟元昊与他是同门师兄弟,且都是“罗汉门”的长老,想来本事不会比刘元鹤差。

若是如此,果楼蒙能在二三十招之内胜他已不容易,三招之约实在甚为冒险。

华不石还在犹豫,果楼蒙却已抢先道:“老夫说话当然算数,我是这小子的舅父,凡事都做得了主,你们哪个要先上,尽管放马过来就是了!”

他说话间向华不石挤了挤眼。

当下的形势,这位大少爷也并无更好的应对之策,料想果楼蒙心机狡诈,且应当不会与自己为难,由他去对付这些江湖门派中人也好,当下便点了点头,道:“舅父作主,华不石自无异议,还请舅父莫忘了先前所言。”

此话自是提醒果楼蒙不要杀人,果楼蒙笑道:“你小子就放心吧!”

他转向归通天道:“你不是急着要进去抓人么,那就来比划比划吧!”

归通天虽不相信这瘦竹竿一般的黑袍老者真能三招赢遍厅内的众家高手,但毕竟心眼儿不少,走到一旁“刀圣堂”的屠家兄弟身前,说道:“这位郭先生口出狂言,不把我们豫境诸派放在眼中,屠贤侄过去与他拆上几招如何?”

“刀圣堂”的老堂主在世时与归通天颇有交情,以兄弟相称,归通天支使不动别人,支使屠春屠霸两兄弟倒还有些把握。而这两兄弟的武功倒还罢了,俱是长得牛高马大,天生神力,所谓一力降十会,在归通天看来要对付那瘦竹杆一般的黑袍老头,他们自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两兄弟都是粗人,果然并不推托,屠春大声道:“归掌门既看得起我们兄弟,屠春就拔个头筹,领教一下那郭老儿的本事,也好为咱们豫境白道争一口气!”

他大步走到厅心,“呛啷”一声,翻手把背后的七环大刀拔在手里,喝道:“姓郭的,我们侠义中人本是不欺负老弱之辈,不过你即然要较量,就别怪我屠某不客气啦!”

果楼蒙“哈哈”一笑,道:“不要紧,你尽管欺负,一点也不用客气。”

屠春喝道:“快亮出你的兵器,屠大从来不打手无寸铁之人!”

果楼蒙却道:“老夫一向不用兵器,打人就靠双手,你若不打那就自己认输,换了别人再来。”

屠春哪肯认输,手臂一扬,却把那把七环大刀扔给了他的兄弟,握起拳头道:“好,那屠大就空手打得你心服口服!”

这位“刀圣堂”的大堂主倒还算是耿直,竟然弃刀不用,不肯占果楼蒙的便宜。果楼蒙却阴恻恻地一笑,双掌平伸,腿脚微曲,摆出了一个起手架式。

果楼蒙的架式刚一摆出,归通天心里就是一惊,待要开口说话,屠春却已然大吼一声,猛扑而上,抢拳就打!

却只听见“咔嚓”一声响,屠春的一拳打在了旁边的一张木椅之上,木椅翻倒,他壮大的身躯却也跟着飞了出去,脑袋重重地撞在椅后的木柱之上,再摔跌在地上。

木柱被撞得凹进了一大块,地面上的青砖更是被压碎了三四块,屠春的块头虽大,却并未练过铁头功,这一撞之下头破血流,人已经晕了过去。

拳谚里虽然有“一力降十会”的话,却还有“柔能克刚,四两拔千斤”之说。

屠春本是擅长刀法,弃刀不用要和对方空手肉搏,所依仗的就只剩下一身蛮力。归通天一见对方所摆的架式,便知事情不妙,因为果楼蒙所亮的正是“太乙绵掌”的起手招式。

“太乙绵掌”乃是“武当派”的上乘内家掌法,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归通天自也识得。这门掌法最能以柔克刚,也正是对付蛮打硬冲的克星,对方擅长这门掌法,屠春当然毫无胜算,果然仅只一招就败得一塌糊涂。

屠家兄弟带来的几名“刀圣堂”弟子,连忙上去搀扶大堂主。屠霸眼见兄长败阵,怒目圆睁,便要拔刀冲上前去,归通天连忙伸手拦住,说道:“屠贤侄且住,归某去会会他!”

屠春既败,屠霸上去也多半讨不到好,归通天不想让他再冲上去丢人。这郭猛的“太乙绵掌”虽精,但归通天自负还能撑上几招,所以准bèi

亲自上阵。

他上前几步,走到了厅中,在果楼蒙身前三丈站住,说道:“原来郭老先生是‘武当派’的高人,归某倒是看走眼了,却不知阁下与宝铉道君如何称呼?”

果楼蒙却把两只眼皮一翻,道:“你是来打架的还是来认亲的,问这么多干甚!”

宝铉道君乃是现任的武当掌门,归通天有此一问,是想弄清楚这“郭猛”的师承来历,不过对方既然不肯说,归通天也并不太在意。

在“中原七大门派”中,如若是“华山”或“普陀派”的弟子,归通天或许还有些忌惮,得罪“武当派”的门人却没有所谓。

只因为少林和武当做为大明江湖最大的两家门派,一向都并不和睦,豫境是“少林派”的地盘,便是武当山的九宫宫主到了开封城,本地的帮派也不用卖他们的帐,何况这姓郭的名不见经传,多半只不过是“武当派”中无关紧要的人物而已。

归通天道:“好,那归某就领教一下郭老先生的武当神功。来人,取我的兵器!”

这归通天倒是小心谨慎,即便果楼蒙空着双手,他也不会象屠春那般弃兵器不用。而他的兵器却是一杆一丈三尺长的大铁杆,杆子一端还挂着一面五六尺宽的丝锦大旗。

随行两名弟子将旗杆抬来,归通天一把操在手中,住地上一顿,旗面展开,上面用金线所绣的一个斗大的“义”字迎风招展。

这大铁旗又长又大,厅内的众人都纷纷退开,已免得一会儿打斗起来被旗杆所误伤。

果楼蒙瞧了一眼那根铁旗,问道:“你准bèi

好了么?尽管过来动手。”

归通天喝道:“看招!”旗杆一振,如同一支大铁枪般朝对方当胸刺去!

“铁旗帮”传承的独门武功名为“铁血八式”,确有一些独到之处,归退天这一刺不仅迅疾,而且气势不小,比起刚才屠春那全没章法的乱扑可要强得多了。

第七百四十五章 恶当

“铁旗帮”传承的独门武功名为“铁血八式”,确有一些独到之处,归退天这一刺不仅迅疾,而且气势不弱,比起刚才屠春那全没章法的乱扑可要高明多了.

然而果楼蒙的身法却是更快,旗杆刚至身前,已然纵到空中,轻松闪过了一刺,归通天手腕急转,旗杆挥动,一式“回风转云”,那面丝锦大旗已向果楼蒙飞卷了过去。

按照归通天的打算,只要依仗手中长大的兵器,不让对方近身,就算“太乙绵掌”再精巧也是无用,而混过了三招全身而退,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冲进去抓人了。

只不过这等想法,却只是归通天的一厢情愿。

眼看着果楼蒙就要被大旗卷住,他却忽然身形一闪,如飞燕般从旗影中蹿出,已欺到了归通天的身前,所使的正是“武当派”的轻功绝技“梯云纵”。

相传“梯云纵”练至绝顶之境,能跃起在空中,脚踩流云任意飞纵。这个说法当然不太可信,但这门轻功极擅借力腾挪却是无庸置疑。果楼蒙只用足尖轻轻一点旗面,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前纵了三丈,实是颇为惊人。

归通天没料到对方轻功如此之高,连忙撒手扔下旗杆,缩身往后疾退。铁旗又长大重,一被对方欺到近前便成了累赘,他反应倒是不慢,立时弃旗而逃。他刚才已经攻了两招,只要再闪过对方一招,按照三招之约,此战就算赢了。

可是归通天的速度再快,又哪能快得过果楼蒙?才刚刚后退了一步,他的足跟却被勾住,身形一滞,前胸让果楼蒙的双掌推了个正着,对方的招式他倒看得清楚,正是“太乙绵掌”之中的一式“花开并蒂”。

这位“铁旗帮”帮主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向后飞跌了出去,“哎哟”一声惨叫,无独有偶,亦是一头磕在了之前屠春所撞的那根木柱上!

归通天亦没练过铁头功,脑袋也不比屠春结实太多,这一撞虽然未撞得晕去,脑门上却磕掉了一大块皮,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大声呼痛,一时已爬不起来。

指着木柱上两处大小形状不分轩轾的凹痕,果楼蒙“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人好生奇怪,总喜欢把脑袋往柱子上撞,大概是想试试自家脑袋到底有多硬!”

两名弟子上前,把归通天架到了一旁,钟元昊已迈步走到了厅中。前面两人都败得如此窝囊,也只有他出头一战,方能挣回一点颜面。

钟元昊抱拳在胸,行了一礼,他是名宿高手,与人动手比武前的风度仍是少不了。果楼蒙止住了笑声,也拱手还了一礼。

如果说果楼蒙刚才打倒屠春和归通天皆是轻而易举,如今要对付钟元昊却是不同。这位“罗汉门”的长老气宇不凡,观其举止气度便知功力深厚,就是方长生和无尘大师那种绝顶高手,想要三招内就胜他也不可能。

然而果楼蒙却早已做好了打算,他施礼未毕,脸上却忽然一变,指向钟元昊的身后,惊道:“归掌门,你可别想不开寻死!”

钟元昊闻言心中亦是一惊,归通天是他的义弟,刚才比武惨败颜面尽失,若寻了短见可是糟糕。他急忙扭头看去,却只见归通天好端端坐在椅子上,正有弟子帮他包裹伤口,哪有甚么自杀的动作?

也在同时,钟元昊只听得风声竦动,一掌已拍到胸前,正是果楼蒙欺近出手!

刚才他与屠归二人动手,皆是先问后打,守礼十足,可这回却是耍诈突袭,存心要打钟元昊一个出其不意!

果楼蒙的动作快极,厅内的众人都只隐约瞧见了一道幻影,却看不清楚他如何出招,只听得“啪啪啪”三声脆响,以及钟元昊一声“噫”的惊呼,最后则是“砰”的一声颇为熟悉的脑袋撞柱的响动。

众人定睛瞧看时,只见那根木柱上已多了一道凹痕,而钟元昊跌在柱前,虽不象屠春那般晕去,也没有如归通天那样头破血流,但两只脸颊上各有一个通红手印,显然是被果楼蒙各搧了一掌!

而钟元昊脸上的神情更惊怒交加,喝道:“你……你根本不是武当门人,你竟然用毒!”

果楼蒙阴笑道:“老夫何时说过我是武当门人,也没说过比武不能用毒,你自己蠢得象猪八戒,又怪得了谁?”

钟元昊气得说不出话来,两颊上的手印也在这片刻之间就肿胀了起来,由红变紫,当真与猪八戒有几分相似。

这位“罗汉门”长老到底是如何中招败落,厅堂内的一众江湖人都没看清楚,除了两个交手的当事之人,明白其中缘由的大概就只有华不石了。

果楼蒙用诈言引开对方的注意,出奇不意欺近突袭,钟元昊毕竟是名家高手,反应亦自不会太慢,立时就出掌相迎。以钟元昊的功力,果楼蒙想一掌把他打倒,本是绝不可能。

然而钟元昊却犯了一个大错,那便是误以为果楼蒙是武当门人。少林和武当乃是当今天下最大的两家门派,所传承的武学源远流长,但路数却截然相同,“少林派”大名鼎鼎的“七十二绝技”更擅外功,而“武当派”则专长于内家功夫。

数百年来,两派高手之间的比武争斗实是不少,对于彼此的武功特点都甚为了解,如何应对也已颇有经验。“武当派”的内家拳掌最擅以柔克刚,借力打力,是以要用少林拳法应敌,便不能强打硬冲,而应当收劲蕴力,方能令对方无可借力。

钟元昊本是出身少林的高手,对于此节当然明白得很。所以他与果楼蒙对掌之时,并不以刚猛的内力与对方硬拼,而是收回了七八分劲力,准bèi

引对方招式发出再行拆解。

这般做却正是他吃亏的原因。果楼蒙的“五毒神功”已练至化境,真气之中含有奇毒,若钟元昊运足内功强拒或能够抵挡得了,劲力一收,却正好让毒罡乘虚而入。

果楼蒙先前与屠春和归通天交手时,故yì

使出“武当派”的功夫,就是为了引钟元昊上钩。这大毒尊老奸巨滑,早就算计好了这一点,他武功高强,那几式“太乙绵掌”和“梯云纵”使得形似神非,但对付屠春和归通天这两个鱼腩人物倒也足够,而且还瞒过了钟元昊。

当钟元昊倏然惊觉对方真气蕴含剧毒,急忙运内功相抗时,已无暇再做格挡,果楼蒙抽回手连搧了他两个巴掌,将这位钟长老打得鼻青脸肿,一头撞在了木柱上。

这番交手与其说果楼蒙技高一筹,不如说是钟元昊上了恶当,被暗算得手,否则果楼蒙一身毒功再高,也不可能如此容易就获胜。

然而败了就是败了,钟元昊实也无话可说。到了现在去指责对方使诈,只会更显得愚蠢,丢尽脸面,且一点用处也没有。

果楼蒙道:“你回去天天泡在澡盆里打坐运功,以你这点功力熬上十天半月,大概就能把毒逼尽了!”

他目光一扫厅内的其他人,冷笑道:“还有谁不服气的,想与老夫较量三招,就快点儿站出来吧!”

连钟元昊这“罗汉门”大长老都被人家三掌打伤,其他人哪里还敢再出头挑zhàn

?而此行的发起者归通天也同样伤得不轻,就更加没有人能做主了。

厅内的群豪面面相觑了片刻,一时无人应声,最后也不知是谁最先说了一声:“对不住,本人门中还有要事,先走一步啦!”

有人带头,就有跟随。一时之间,众人纷纷告辞,还有几人连话也不说便径直往门外急走。眨眼之间,厅内就江湖群豪已是一个不剩,就连被打伤的那三人也均被弟子们抬走了,只剩那根有三处凹坑的木柱前残留着的一滩血迹。

待得人都走尽,果楼蒙走到华不石面前,说道:“老夫这般打发他们,一个人也没有杀,你小子可满yì

了么?”

华不石躬身施礼,道:“这般处置最恰当不过,华不石多谢前辈相助!”

果楼蒙“嘿嘿”笑道:“这帮江湖蝼蚁假仁假义,也该当要教xùn

一下,老夫这些天在你这里好吃好住,顺手帮你一点小忙也没甚么,就不用谢啦!”

这位大毒尊满脸笑容,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只是他心里在想什么却谁也不知dào



※※※※※※※※※※※※※※※※※※※※※※※※※※※※※※这一场风波虽没有杀伤人命,却大损了豫境诸家白道门派的颜面,尤其是“罗汉门”长老钟元昊更是丢人不小。

随后的几日,华不石加派人手,吩咐帮众弟子小心守卫宅院,以防有人前来报复。

然而数天时间转瞬即过,却再没有人找上门闹事,也不知是因为方长生并不打算与“恶狗门”为敌,还是对华不石身边有个本事超强的“舅父”有所忌惮。

而这几日之内,“罗汉门”倒是依约让出了开封城里的地盘,“恶狗门”的帮众弟子前去接收并未遇到阻碍。

唯一不太顺利的,是治疗西日阿洪的失心之症。华不石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房中,尝试使用各种药物和方法,但躺在床上的巨汉却全然没有一点起色。

第七百四十六章 晓春赏梅

看来要让西日阿洪恢复记忆,绝非十天半月就能办到,可华不石自己却不可能长期守在旁边治疗,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

于是这位大少爷想到了医圣师父。

医圣孟无命带着孙巧云在各境游历已有大半年之久,如今就在鲁境登州一带行医,距离豫境开封城不算太远。华不石修了一封书信派人送出,把西日阿洪的情形详加说明,请师父前来相助。

若说医治西日阿洪之事华不石还能向孟医圣求助,其他的诸多事情却没有人能帮得了他。

“恶狗门”接收了开封城中的地盘之后,统算地盘上的各种产业和门派所抽的股份数额,分派人手管理,都须得华不石亲力亲为,而下一步在豫境内其他州府建立分舵,也只有他一个人来计划操办。

如今在这位大少爷身边的几人当中,俞千里一心习剑,西门瞳虽然是生在商贾之家,却一向不把银钱当一回事,全不懂得经营之道,厉虎这只会打打杀杀的凶人就更不用说了。唯有楚依依还有些能力,却须得操持管理“千花坊”的事务,亦是不得其便。

如果杨绛衣还在,定是能够帮上不少忙,只可惜在崤山分离后已过了数月,华不石就再也没得到她的消息。

华不石对杨绛衣的思念,当然不仅是因为她能帮自己管理门派而已,这些日子里每到疲累之时就想起姐姐,已几乎变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至于大毒尊果楼蒙,则是一如既往,在杨家老宅里住得甚是悠闲,似乎是打算要在“恶狗门”里长待下去了。

又过十余天,便已到了腊月十八年根的时节。

这一日晌午,华不石正坐在书房里查阅帐薄,楚依依从门外走了进来。她本是脚步匆忙,但进到房间里以后,却在桌旁站定并不言语。

华不石放下手里的帐本,抬头瞧见楚依依玉面之上笑吟吟的模样,心中略感奇怪,问道:“依依夫人来找小可,可有甚么事情么?”

楚依依道:“这些天公子每日都为门派的事务操劳,今日可否歇上半天,陪依依出门去散一散心呢?”

华不石皱眉道:“如今开封城里接收来的地盘上商铺产业才刚刚点查清楚,须得按赢利确定向他们征收的股金,还有这处分舵的宅院的改建也迫在眉睫,若不尽快将防卫设施修建起来,我终是无法放心。这许多事情要做,在下哪还有时间陪夫人出去散心?”

楚依依道:“三国时的诸葛孔明有经天纬地之才,却病死在五丈原,便是因为事必亲躬,过于操劳之故,公子虽然能干,也应当知晓这个道理,何不让别人来帮一帮忙?”

华不石苦笑道:“如今姐姐也走了,哪里还有人能帮得了我……”他话未说完,神色却是一变,道:“夫人可是寻到了姐姐的消息?”

楚依依并不做答,却是微微一笑,道:“依依要带公子去晓春楼见一个人,你去还是不去呢?”

“晓春楼?”华不石两眼发光,犹如瞧见了肉骨头的饿狗,“姐姐也来了开封城?我当然去,咱们这就走!”

他忙不迭地推开面前的大堆帐薄,起身而行,却一脚袢在椅子上,几乎跌了一个狗啃泥。

幸好楚依依手快,伸手将这位大少爷扶住,笑道:“便是要去见红颜知已,也不用这般着急,公子何不先去换一身衣服再与妾身同往。”

华不石这些天日日操劳,衣衫发髻都有些凌乱,当下说道:“是,是,依依夫人说得对!我这就去换衣服,请夫人稍待!”

※※※※※※※※※※※※※※※※※※※※※※※※※※※※※※晓春楼是一家茶馆,虽然不是开封城里最大的,却绝对是最风雅的。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尽管现下时至寒冬而非阳春,但晓春楼的庭院之中依然开满了花朵。十几棵梅树之上,几百朵殷红的梅花累累绽放,在这严冬腊月中更觉醒目,显出一派勃勃的生机。

晓春楼中观梅最佳所在,是后面一间名为“暗香亭”雅舍,此屋建成了亭阁模样,窗户正对着庭院,从竹帘窗棂间看出去,简直就是一幅咏梅图的画卷。

晓春楼本是开封城里档次最高的茶楼,暗香亭又是楼里最好的精舍,便是不饮茶,一个时辰也要收五十两银子的房钱。

此刻华不石就坐在暗香亭内,身穿着宝蓝长袍,一头黑发梳得光华油亮,戴着一顶镶嵌了碧玉的瓜皮锦帽。从大相街到晓春楼并不算远,他匆匆梳洗一番,换过了一身衣衫,便与楚依依骑马前来,仅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这里。

舍内的布设极为雅致,一色梨花木的桌椅家具,古色古香,壁炉内的炭火通红,墙角香炉里还冒着青烟。

茶舍里并不仅有茶,还有酒。

桌上的白玉壶内盛着窖藏了二十年汾酒,还有三四样下酒的小菜,只不过华不石却无心品饮,坐在椅上神不守舍,目光不时地瞟向门外。

一旁的楚依依眼见华不石的急切模样,嫣然一笑道:“公子别急,我已约好了,她很快就会来啦!”

她说着从椅上站起身来,向房门走去。

华不石道:“依依夫人要上哪儿去?”

楚依依道:“华公子与红颜知己会面,妾身可不想留在这里碍眼,自是要先走一步了。”

华不石脸皮虽厚,听了此话也不禁有些讪然,不知如何应答。

楚依依轻笑道:“等她来了,公子尽可以在此与美人倾心交谈,我已经嘱咐过客坊,不会前来打扰的。”

她说完转身袅袅出了房门,竟直走了。

华不石这一生之中,好象从来没有象现在这般焦急过。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十几步,走到门口看了几眼,又回到桌前坐下,当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当日在崤山与杨绛衣分别,至今才过了三个多月,按道理她不可能这么快就练成了“易筋经”的内功心法,难道此番回来见他,是有何意wài

事情发生么?

华不石心中半是疑虑,半是兴奋,却也下定了决心,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把姐姐留下来,决不能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了。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这位大少爷已从椅上站起坐下了五回,也走到门边去张望了五次,只可惜门外的庭院之内只有梅花,却看不见一个人。

当华不石第六次站起身时,却忽听得背后窗棂一响,一阵寒风卷来,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胸前一麻,竟已被点中了膻中要穴,软倒在了椅子上。

接着一条人影鬼魅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华不石行事向来谨慎,尤其是经过了“天诛”刺杀之事以后,每次出门都小心得很。晓春楼里虽然无人守卫,但楼外却不少随行而来“恶狗门”的弟子戒备。能让楼外的弟子全无所觉就潜入进来,此人轻功定是高得离奇。

待得瞧清楚了此人是谁,华不石却一点也不感奇怪了。来的这名瘦削的黑袍老者,正是大毒尊果楼蒙。

“果楼前辈封我穴道,却是何意?”华不石瘫坐在椅上,愕然问道。

果楼蒙道:“这还用问么?当然是把你小子抓回湘西苗疆,为老夫研出化解毒血的秘术!”

华不石道:“就算把你在下抓到了毒门,也不能迫我做不愿做的事情,交换化血秘术的条件我早已说了,前辈难道还不明白么?”

果楼蒙“嘿嘿”干笑了几声,说道:“这个我当然明白,若没有要胁之物,你这小子自是不会听话。你以为老夫待在‘恶狗门’这许多日子,是闲着发慌无事可干么?实话与你说吧,我留在此地,只是为了找出你的弱点而已!”

华不石道:“那前辈可是找到了?”

果楼蒙道:“老夫观察了你小子这么多天,要说弱点嘛倒确实不多,平日里你虽对厉虎西门瞳楚依依那些人都算不错,不过我若拿住他们相胁,你小子大概仍是不会就范。不过今日要来此处的女人,在你的心中份量定是极重,只要抓了她来,就不怕你不乖乖地听老夫的话。”

这位毒门大尊者向来以狡诈著称,在杨家老宅里住了这许多时日,其实一直在监视着华不石的一举一动,寻找可趁之机,日前帮忙出手打发钟元昊归通天那一行人,也是为了搏取些好感,使得华不石对他放松警惕。

今日楚依依到书房来找华不石,果楼蒙在墙外偷听到他们的交谈,而这位大少爷的焦急兴奋的模样也全都瞧在他的眼里。不能不说这位大毒尊心机阴沉,猜测得一点也不错,如果他拿住了杨绛衣,以她的性命相胁,别无选择时华不石也只能屈服。

华不石心中惊骇,脸上却丝毫未表现出来,只装出悠然的神态,说道:“前辈只怕是打错算盘啦!在下来此为了见一个女子是不假,但她在我心里并没多少份量,你便是抓了她我也不会受你威胁的。”

第七百四十七章 化身

华不石心中惊骇,脸上却丝毫未表现出来,只装出悠然的神态,说道:“前辈只怕是打错算盘啦!在下来此为了见一个女子是不假,但她在我心里并没多少份量,你便是抓了她我也不会受你威胁的.”

果楼蒙冷笑道:“你这小子奸滑无比,这回却骗不了我!若只是一个寻常女子,岂会让你坐立不安,刚才你那猴急样子我在窗外已瞧得清楚,现在便是再装也没有用了!”

华不石打了个哈哈,道:“我刚才模样猴急么?那也没甚奇怪。这些天本少爷整日忙于门派中的事务,好久没有碰过女人,今日好容易要出来玩上一回,急切一些也是难免,倒是让前辈见笑啦!”

“是么?”听了华不石的话,果楼蒙怔了怔。这位大毒尊自幼就被“易血”,体质大异于常人,对男女之事虽然知悉,却并没有亲身感受过,一时倒是难以判断对方所言是真是假。

华不石道:“自然不假。若不是如此,我出门时又何须梳洗,来在这里怎会遣退所有弟子,单独待在这精舍里等人?要知dào

美人虽然难得,但在本少爷心里还是发展门派重yào

得多,前辈想用一个女人要胁我,那可是大笑话了。”

果楼蒙盯着华不石的脸,忽然摇了摇头,道:“不对,你越是装模作样故做轻松,就越说明要见的人与你的关系非同一般。”

华不石道:“前辈若不肯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反正你也不能把本少爷如何,最终还是只能放了我。”

果楼蒙眼珠转了几转,忽然干笑了两声,道:“要证明你所言是真是假也不困难,老夫装成你的模样坐在这里,看一看那人的反应,想来便能知dào

端倪。”

华不石心头一沉,道:“前辈身具毒功,怎能与女人亲近,这么做岂非无故害了人家的性命?”

果楼蒙道:“这你用不着担心,老夫只与她说几句话就能辨出你们的关系,到时你想要抵赖也不成啦!”

华不石脸色微变,待还要说,果楼蒙手指一扬,“嗤”地一声,已凌空点中了他颈侧,这位大少爷顿时再说不出半句言语。

“老夫先点你哑穴,省得你小子出声坏事。”果楼蒙笑得象是一头老狐狸,说道:“老夫的易容术天下无双,装扮成你绝无破绽,待你等的女人一来,就能真相大白了。”

这位大毒尊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易容术之精妙华不石早就见识过,当日在玉阳山扮成魔道教众,就是他的同伴一时之间也未能认出。

只见果楼蒙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小木盒,一个玉瓶,几把小毛刷,一只把巴掌大的铜镜,最后又拿出了一张软胶皮一般的东西,逐一摆放在桌上。那张软胶皮之上有眼、鼻、嘴等数个孔洞,赫然便是一张人皮面具。

他将这张面具在桌面上摊好,从木盒中挖出一些胶泥一般的东西涂在其上,一面擦抹一面瞧看华不石的脸,显然是要对照着做出面具上的相貌,随后又拿起小毛刷,将面具上的肤色刷成与华不石的脸色相同。

果楼蒙的动作极是熟练,也十分仔细,随即又从另一只盒中拿出一些毛发粘在面具之上,亦是对照着华不石的眉毛鬓发,做得一般无二。

将一切描完,果楼蒙伸手在面具上一抚,只见一阵雾气随着他的手掌蒸腾而起,想来那些涂抹在面具上的胶泥须得加热方能定形,而他这一抚实是运用绝顶的内功瞬时蒸干了胶泥。

他伸手在脸上一抹,原有的面具即被揭下,然后把新做好的面具拿起覆盖上去,从玉瓶里倒出一些透明的胶水将皮肤接缝之处细细粘好,对着铜镜左看右照,直到全看不出破绽为止。

华不石坐在椅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果楼蒙照着自己的相貌易容,一声也发不出。他有心挤眉弄眼做出怪模样来,好叫对方难以对比参照,只可惜侧颈穴道被封,除了眼珠尚可转动,头脸嘴巴俱是麻木不堪,就连想撇动一下嘴角也不能够。

此刻果楼蒙已把面具贴好,又将桌上木盒玉瓶等物收起,在这间精舍之中顿时出现了两个模样相同之人,若是有外人进来瞧见,定会感到诡异万分。

在华不石看来,果楼蒙的面容虽还有些许细微之处与自己不尽一样,但至少已有九分相象,以易容术来说,这等技艺实属精巧绝伦了。

果楼蒙对着铜镜左看右看,自己也颇为满yì

,与华不石脸对脸怪笑了几声,摘下对方的瓜皮帽戴在自己的头上,又把他手上的五六只金玉扳指一一取下,全都戴在了自己手上,然后来脱这位大少爷的衣服。

片刻之后,果楼蒙已变成了活脱脱的另一个恶狗公子,而华不石这位本尊大人则只穿着内衣,裹着黑袍,蜷着身子被塞在了墙角黄梨木茶几的下面。

果楼蒙的一双眼珠转了转,忽然双手挥出,罡气所至,两扇窗户上所悬的竹帘都垂了下来,屋子里立时变得幽暗了不少。

他低头瞧向几柜中的华不石,微微一笑道:“怎么样,本少爷的风采还不错么?”

这一出声说话,居然把华不石的嗓音学得一般无二。

华不石眼见这一切,一颗心直往下沉。在屋内这般黯淡的光线之下,果楼蒙装扮得本就已经有九分相似,即便是对他再熟悉的人,只怕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面前这恶狗少爷是假冒的。

“差一点忘了,你被点了哑穴,不能出声回答,”果楼蒙得yì

洋洋,“那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面看好戏吧,待会儿老夫抓到了人就放你出来!”

说着话,他伸手把几柜的木门掩上。

大约是因为不想让华不石闷死,果楼蒙并没有把柜门关得十分严实,还留下了一道半寸宽的缝隙。透过此缝华不石能勉强瞧见屋子一侧,那大毒尊坐到了桌前,慢悠悠地提起玉壶倒酒,浅斟而饮。

杨绛衣的武功虽高,比起果楼蒙这等绝世高手仍是大有不如,何况对方改扮以后出其不意出手抓人,杨绛衣定难逃得了。华不石心中焦急万分,可现在他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一声都无法发出来,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当果楼蒙喝干了两杯酒时,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杨绛衣已然来了!

这“暗香亭”精舍本是处于独院之中,但听脚步声音穿过了院子,在屋门前停下。

果楼蒙望向屋门,放下茶杯从站起身来,道:“你可算来了,快点进屋吧,本少爷已等了许久啦!”

他说出此话自是学着华不石的嗓音。

分别了数月,华不石急于再见到杨绛衣的模样,只可惜几柜木门的缝隙实在不宽,他又全然无法移动身体,是以仅能看到桌边的果楼蒙,却无法瞧得见屋门那一侧的情形。

但听得脚步声音细碎,来人走进了屋内。

“华先生,一直可好么?”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问候道。

一听到此话,几柜下面的华不石心头大震,若不是被点了穴道,定会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只因为这嗓音他十分熟悉,却并不是杨绛衣的,而是大仓城的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

来了人原来是司马如兰!

从一开始楚依依就没有提过杨绛衣,只是华不石一听她说到“红颜知己”,便想当然地自认为一定是姐姐。事实上“易筋经”这等佛门上乘内功岂能短短三个月就练得成,而“千花坊”也并没有找到杨绛衣的行踪,今日楚依依把华不石带到“晓春楼”约见的人,本来就是司马如兰。

当然,司马如兰会从南海上的大仓岛到豫境开封城来,亦是十分令人意wài

的事。

惊异万分只是被塞在几柜里的华不石的感受,桌前扮成了他模样的果楼蒙,却并无太多的意wài

之感。

不管是杨绛衣还是司马如兰,这位大毒尊从前都有没见过,而所来的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也早在意料之内。唯一让果楼蒙稍觉奇怪的,是来的这位少女容貌清秀,年纪仅在二十岁左右,虽然只穿着一身素色衣裙,没有佩戴任何金银首饰,却别有一番华贵优雅的气度,而且从呼吸和举步之中,可知她轻功不弱,内功也颇具根基。

既有这等武功和气度,断非寻常的风月女子,华不石那小子先前所说的话果然全是谎言。果楼蒙暗暗冷笑,忖想道只要再套问几句,定能诓出此女与那恶狗少爷的关系。

他轻咳了一声,说道:“本少爷一直好得很。我们许久未见了,今天瞧见你真是高兴,快请过来坐下吧!”

果楼蒙并不知晓对方的姓名,先前也未向华不石探问,而且即便问了他也不信那个小子会说实话,当下含糊其辞,胡乱客套一番。

至于说到“许久未见”,果楼蒙近来整日都跟踪华不石,他至少十几二十日未见这女子却也是绝对不会错的。

第七百四十八章 重逢

司马如兰哪里能知dào

果楼蒙的心思,依言走到桌前坐下,说道:“是啊,华先生年初就离开大仓岛,到现在已过了十个月,兰儿已有三百二十五天没有见过华先生了。”

果楼蒙道:“没错没错,我已离开大仓岛十个多月,说起来还真是很想念兰儿姑娘呢!却不知我走之后,岛上现在情况如何?”

只听了一句话,他便知dào

了对方名字,而这大毒尊颇为精明,立kè

顺杆往上爬,不露一点儿破绽。

听果楼蒙说很想念自己,司马如兰玉面之上泛起一丝嫣红,但听他问及到大仓岛,说道:“岛在现在比原来还好,城墙前几个月已扩建了一次,城里比原先增大了三成。还有今年的‘紫霄大会’很是热闹,有两百多家商行报名参加,只可惜公主不在……”

因为是久别重逢,司马如兰刚见到眼前这位“华不石”时,难免有点儿羞怯和尴尬,但她本就是开朗大方之人,一提到大仓城的情形,顿时就打开话匣,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如今的大仓岛,确是比先前更加繁荣了不少。

“黑龙宫”覆灭之后,南海上再没有其他海盗势力能够对大仓城造成威胁,去往西方国度的航线也更加安全,岛上的远洋船货贸易蓬勃发展了起来。如今的大仓城已有将近十万人口,除了从中土大陆和黑龙岛迁居来的百姓,许多峇峇族的土著民也搬到城里居住,原本的城池显得太小,于是“万金堂”决定大举扩建。

扩建城墙所耗费的银两,一半由“万金堂”所出,而另一半则是城中的商家捐献,只因为有了更大的城池,就意味得有更多的生意买卖,这些商家也就能赚到更多的钱。

相对于如今中土大陆上大明各境的烽火四起,饥荒遍野,民不聊生,大仓城实是远在南海上的一方桃源乐土。

由于城里多了不少船货商行,今年的“紫霄台斗犬大会”也盛况空前,报名参赛者几乎是以往的一倍。大白狗公主不在岛上,最终夺得“犬王”之称的是西班牙贵族贡戈拉豢养的超强斗犬呷罗狸,但是由于城里中土商人增加,且有不少船货商行投入了大笔银两驯狗,进入前十之列的中土斗犬达到了五头,与西方各国船队平分秋色。

而华不石所送的那头棕毛大狗宝亮也表现不错,排名第五。

听到司马如兰叙说这些,柜子里的华不石颇有感慨,坐在桌前的果楼蒙却对大多数事情都不明白,好在他装模作样的本事别有一套,不时插上一两句随声附和的话,并没有让司马如兰起疑。

从司马如兰的言语之中,果楼蒙大致推断出这个少女是远在海外的一座城池的城主小姐,不过他对此全无兴趣,只是想要弄清楚这位兰儿小姐与那恶狗少爷的关系如何,抓了她是否足以让华不石听话。

待得司马如兰讲完了斗犬大会的情况,果楼蒙咳嗽了两声,道:“这大半年来,本少爷时时都在想念着你,只不知dào

兰儿小姐可有想我么?”

此话问得甚是暧昧,司马如兰登时脸上飞红,垂着眼不敢瞧看面前的果楼蒙,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她露出这等娇羞神态,分明是对华不石有情,两人的关系定然非同寻常。果楼蒙心中大喜,但为了更加确定一些,又问道:“不知兰儿小姐是如何想我的呢?”

司马如兰俏脸更红,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华先生当日乘船离开,兰儿本想要把你忘了,这一辈子都留在大仓城里,好好儿管理城池,完成爹爹的遗愿。柴叔叔和姚叔叔也这般劝我,还托人给我说了一门亲事,可是这两百多天,兰儿没有一日不在想你,总是记起在吞鲸岛的秘窟,在黑龙宫,还有在城主府时我们在一起的那些事,我根本不能再和别人成亲。”

她低垂着头,语声也越来越低,仿佛是梦噫,又似在自言自语。

“一个多月前,兰儿听莫叔叔说华先生去到豫境,被人刺杀受了重伤,我好几天都睡不着觉,只想着当日大仓城遭遇困境,华先生舍命相助,如今你遇到了困难,兰儿也该当倾力报答才是。虽然兰儿头脑愚笨,武功也不好,但若能在华先生的身边,总能够帮到一些忙的。所以我把城中的事务都交给了姚叔叔和柴叔叔,坐船来了中土大陆。”

司马如兰轻咬着下唇,停顿了一会儿,又道:“兰儿知dào

,这般做有些傻,也甚是唐突,不过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忘记华先生,我想……我想……”

她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脖根处,而这句话似乎是要用尽全力才能说出来。

“我想……我是已经爱上华先生了……”

世间再没有什么言语,能比少女的真情表白更能令人心动。木柜里的华不石心乱如麻,一时之间疼惜、感激、关切,种种的情感全都涌到胸前,同时又无比担心司马如兰的安危,生怕她被果楼蒙抓住而受到伤害。

坐在桌前的冒牌恶狗少爷,此刻却是欣喜非常。这少女说出这些话,无疑已经证明了她和华不石是一对两心相悦的情侣,只要把她活捉带回苗疆,施以“易血”之术,就不怕那个小子不乖乖地研出化血秘法。

这少女的武功虽然不弱,不过现在毫无防范,出其不意地制住她并不困难。

果楼蒙心生歹念,嘴上却说着甜言蜜语:“其实我也是很爱你的,本少爷最爱的人就是你兰儿小姐了!”

他一边说话,一面已暗运毒功于掌上,同时起身向司马如兰靠了过去。

然而就在果楼蒙将要出手之际,却忽见面前的少女神色一变,一双美目倏然盯住他的脸孔,惊叫道:“别过来!你不是华先生!”

果楼蒙对自己的易容之术向来十分自负,闻言一愕,道:“本少爷就是华不石,哪会有错,莫不是太久没有见面,你连我都不识得了么?”

司马如兰却摇头道:“不是!你虽长得象却不是他,你到底是谁?”

她的语气坚决,显然已经认定了对面的人绝非华不石,这出冒充戏到此可算是撤底穿帮了。

不过果楼蒙倒也并不在意,即便对方有所防备,以他的本事要强行抓人也不算太难。他干笑了一声,道:“我的确不是华不石,只是他的朋友,假扮成他和你开个玩笑,你是如何认出来的?”

他本打算问过此话,就马上出手,然而司马如兰的回答却令得他停下了动作。

只听司马如兰道:“你不是华先生,因为你刚才说的话他绝对不会说,他最爱的人根本不是兰儿。”

是否穿帮虽然没有所谓,可如若华不石根本就不爱这个少女,那么现在抓她岂非失去了意义!

“五毒神功”提运到双臂,果楼蒙掌心上黑雾聚集,然而他心里却犹豫起来,站在当地一时之间没有动作。

“他最爱的若不是你,那会是谁?”果楼蒙沉声问道。

司马如兰忽然低下头,两滴晶莹的泪珠从眼睫上垂落了下来。

这少女即已识破了果楼蒙的伪装,拒不回答,甚至出手反抗都不算奇怪,只是忽然间流下眼泪,却令得这位大毒尊大为不解,不由得问道:“我不过是假扮了一下华不石而已,你哭甚么?”

司马如兰的泪水顺着双颊流下,道:“你既是华先生的朋友,定是他让你来见我的,是不是?”

刚才果楼蒙说自己是华不石的朋友,不过是随口扯谈而已,却没有想到这个少女竟会相信,当下也就顺着她的话道:“不错,就是那小子叫我来的。”

司马如兰道:“他不肯见我,想来是很讨厌兰儿了,我本就应当知dào

,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他的心里只有绛衣姐姐……”

当日在大仓岛上,姚元孝和柴林向“恶狗门”提亲,华不石曾拒绝过一回,还亲自到城主府把定亲的信物“盘龙珏”送还,令得司马如兰极是失望伤心。

这一次她前来中土大陆寻找华不石,虽然是怀着报答当日相助之意,并没有奢望要与华不石有何结果,但一颗芳心却仍难免忐忑不安,设想过无数次华先生会不会不想见自己,或是遇到了杨绛衣要如何相处等等。

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这种心思本是十分正常。

司马如兰才刚到开封城,楚依依便得了消息来客栈见她,与她约好在这晓春楼里与华不石会面,她心里本是十分激动喜悦,可现在却发觉,所见到的人却是一个冒牌货。

她心地单纯,并没有想到华不石会被人挟制,只觉得楚依依本不应该骗她,这个假冒之人既然自称是华先生的朋友,想来这一切都是那位大少爷所安排的。

她不远万里从大仓岛来到中土大陆,把少女的矜持都抛下不顾,可想要寻找的人却连一面也不肯相见,也难怪她顿感委屈,流下眼泪。

第七百四十九章 倾心而谈

司马如兰柔肠寸断,伤心之极,若是一人独处定会大哭一场,但果楼蒙就在眼前,她却不愿当着外人的面过于失态.

她本也是内心坚强之人,当下强忍住伤心,抬手用衣袖拭去了脸颊上的泪水,道:“不知这位大哥贵姓大名?”

果楼蒙道:“我姓郭,你叫我郭猛就行啦。”

司马如兰道:“原来是郭大哥,刚才兰儿错认了人,说了许多傻话,还请你莫要见怪。就请你转告华先生,兰儿这便返回大仓岛,以后再也不会来打扰他了。”

她说完施了一礼,便要转身离开。

果楼蒙身形一晃,已拦在了司马如兰的身前,说道:“且慢,兰儿小姐不远万里而来,也不用那么着急就走嘛!华不石那小子虽不愿见你,郭某却是大方之人,尽可以陪着兰儿小姐游一游开封城的名胜风物,介shào

各种好玩的地方给你,定可让你不虚此行。”

此刻这位大毒尊已消去了抓这少女要挟华不石之心,在他想来这般做也多半没用,实在是打错了算盘。不过他听到司马如兰所言,华不石最爱的人是甚么“绛衣姐姐”,于是心中念头疾转,只要从司马如兰的口里诓出那位“绛衣姐姐”的消息,设法把她捉来,定是可以达成目的。

司马如兰道:“多谢郭大哥的好意,兰儿现在只想快些回大仓城,无心再游玩了。”

果楼蒙哪肯这般让她离开,说道:“兰儿小姐此刻的心情,郭某明白得很。华不石那个小子实在可恶,不仅为人吝啬小气,自私自利,眼光更是差得要命,象兰儿小姐这般世上少有的容貌人品,他居然也不知dào

珍惜,唉,简直就是瞎了眼睛!郭某虽然是他的朋友,这等事情也是很看不下去的!”

这少女的失落伤心,果楼蒙全都看在眼里,他料想司马如兰既误会华不石不肯相见,心中定然对那恶狗少爷怀恨不满,所以顺势大骂华不几句,多半能使这少女开心一些,这样也好诓出她的话来。

司马如兰却摇了摇头,道:“华先生并不是象你所说的那样,他虽外表看来有些不堪,但内心仁慈,一点也不小气,且智谋高明,眼光也是极好的。”

果楼蒙撇嘴道:“他若眼光好,象兰儿小姐这般佳人,他怎会不来相见?你不用顾他的颜面帮着他说话,那小子本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家伙,根本就配不上你!”

司马如兰道:“华先生不喜欢兰儿,是因为他只爱绛衣姐姐,杨姐姐的武功相貌都强过了兰儿甚多,是我配不上华先生才对。”

她说话间垂下目光,眼中泪光闪烁,又要滴了下来。

果楼蒙佯装出一幅气愤模样,道:“真是岂有此理!兰儿小姐怎会配不上那个小子,你说那个甚么杨绛衣的容貌武功强过你,我却不相信!”

司马如兰道:“绛衣姐姐确是强过我许多,兰儿是知dào

的。华先生不想见我,兰儿立时回大仓岛就是了。”

果楼蒙道:“兰儿小姐这般想可就不对了!你既然喜欢华不石那个小子,就不应当这么容易就放qì

,这世上的万事都贵在坚持,若是半途而废必定一事无成。郭某向来以助人为乐,最喜欢帮人,你且告sù

我那杨绛衣现在何处,待我去找到了她,好好教xùn

一顿,叫她不准再缠着那恶狗少爷,兰儿小姐自然就有机会了。”

司马如兰道:“绛衣姐姐当日和华先生一同离开大仓岛,我就再没有见过她,想来她应当一直陪在华先生的身边,郭大哥难道没瞧见过么?”

果楼蒙道:“我到‘恶狗门’一个月有余,瞧见华不石身边的女人就只有一个楚依依,并没有其他人呀!”

司马如兰道:“绛衣姐姐若不在华先生身边,我也不知她现在何处。其实我只希望华先生幸福快乐,可以实现他心中的理想,就已经别无它求。郭大哥的好意兰儿心领,请恕兰儿先告辞了!”

这个少女单纯善良,果楼蒙从先前的言谈之中已然明了,她既说不知也定是实话,看来想要从她身上诓出杨绛衣的下落是不成了。不过即便不明下落,至少探出了华不石有这么一个爱人,这一番改扮作戏倒也不算全无所得。

看着司马如兰满脸失落伤心的神情,转过身缓缓向门外走去,果楼蒙心头却忽然生出了一丝怜惜之意。

他毒功绝世,在江湖上行走一向率性而为,什么事情都敢干,又精通易容秘术,化身骗人的把戏也曾做过不少,却从没有怜悯过别人。此刻竟对这少女生出这等情绪,实是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自己也经lì

过同样的心境。

当日得知邱断肠已投靠了无生老魔,且受到指使来杀他时,果楼蒙心里亦是失落得很。

他忽然开口道:“兰儿小姐,你陪我坐一会儿,喝几杯酒再走好不好?”

见司马如兰愕然站住,果楼蒙笑了笑,道:“我别无它意,只觉得兰儿小姐远道而来,就这般伤心而回,实是有些令人过意不去,我总算是华不石的朋友,也该当尽一尽地主之谊。”

司马如兰虽出身于江湖门派“万金堂”,但毕竟是大家闺秀,平素若有陌生的男人邀她一同饮酒,定当会一口回绝。可果楼蒙不但自称是华不石的朋友,而且此人的容貌,实是太象华不石了。

司马如兰本想着此番返回大仓岛,就永远也见不到心中所爱之人了,满怀伤感,恍惚间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就是华先生的化身,对他的邀请竟然不忍心拒绝。

她迟疑了片刻,终于又走回了桌前坐下。

殊不知dào

,华不石的本尊就被塞在旁边的木柜里,耳听得司马如兰就要离去,本已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想着她脱离了大毒尊的魔掌就好,至多日后再去向这位城主大小姐解释误会,谁知dào

她竟被果楼蒙说一句话就邀了回来,华不石刚要放下的一颗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见司马如兰回来,果楼蒙却是大喜。他抓过酒壶,倒上了两杯酒,一口饮尽了一杯,将另一杯递到司马如兰面前,说道:“你现在心里大概很不好受,郭某是个粗人,只懂武功不会劝人,不过常言道借酒浇愁,总有那么一点道理,你只要多喝上几杯,想来就不会那般伤心难过啦!”

先前他所说的话,皆是为了从司马如兰诓出杨绛衣的下落,到了现在再无此打算,所说的才是真心之言。

司马如兰接过酒杯,放在唇边饮尽,道:“多谢郭大哥。”

其实果楼蒙的年纪已过五旬,只不过他此时易容成华不石的模样,看上去就好象只有二十多岁,司马如兰也就把他当成同辈称呼。

要说这二人的差别并不仅是年纪。果楼蒙狠毒狡诈,心计深沉,司马如兰则单纯善良,不擅心机,性格天差地别,实是两个极端。然而正因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有时候却反倒能够相处契合。

如若果楼蒙不是知dào

司马如兰纯真率直,以他的心计必会对这少女有所防范,而司马如兰若不是全然没有防人之心,也定会发xiàn

这位“郭大哥”的身上有颇多可疑之处。

二人在桌前相对而坐,你一杯,我一杯地饮起酒来,随着那一满壶的汾酒渐渐地见了底,他们聊叙的话也多了起来。

只因为二人都是习武者,话题也很自然就谈到了武功之上。司马如兰很快就发觉,这位郭大哥言出不凡,对武功之道的见解之深,实是她平生仅见,便是爹爹司马逐风好象也有所不如。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果楼蒙本就是天下间绝顶的强者,除去一身毒技和蛊术,单以武功而论,亦足能称得上宗师。他当上毒门大尊者后,在江湖上纵横多年,阅历见识之深,与人交手拼杀的经验之丰富,都是司马如兰远远不及的。

所以一旦谈及武功,由不得司马如兰不对他衷心钦佩。

而果楼蒙亦是发觉司马如兰小小的年纪,对于武学之道也颇有见解,尤其是“少林派”的各门绝技,竟知晓不少。先前在无忧府的登仙门前,他和少林高僧无相大师交手,没占到半分便宜,还落得重伤收场,是以对少林寺的武功也颇为看重。

不知不觉之间,二人已谈聊了大半个时辰,司马如兰原本的伤感之情大有缓和,面对这位“郭大哥”也觉得亲近了不少,于是询问起果楼蒙的来历,以及他如何会与华不石相识。

果楼蒙当然不会把身为毒门大尊者的真实身份相告,只说他是湘境的一家小门派的掌门人,只因为自己和师妹患上了一种奇症,只有华不石才有办法治愈,是以前来找那恶狗少爷就医。

此话说得半真半假,倒也不能完全算是谎言。

司马如兰道:“华先生医术如神,心地仁慈,一定会为郭大哥解除病患的。”

第七百五十章 守诺不悔

司马如兰道:“华先生医术如神,心地仁慈,一定会为郭大哥解除病患的。”

果楼蒙哼了一声,道:“那个小子的医术倒还罢了,心地却哪有半点儿良善?简直就是个吝啬鬼!他提出一个险恶的条件来,逼我听他使唤八年,郭某若不答yīng

就不肯为我和师妹治病,唉,这等黑心之人实在可恶,不提也罢!”

他这些日子以来为得到化血秘术伤透了脑筋,此话骂得倒也是真心实意。

司马如兰想了想,忽然道:“郭大哥,你现在带我去见华先生,好不好?”

果楼蒙吃了一惊,道:“你不是说要回大仓岛么,怎么还想见那个小子?”

司马如兰道:“我本来确是不想再见华先生了,不过郭大哥既有难处,兰儿自当相助一臂之力,只要见到了华先生的面,我就可以让他帮郭大哥和令师妹治好奇症。”

果楼蒙摇头道:“他若是有那么好说话,我何必要费这许多事情?我看兰儿小姐不用多事了,便是去求他也定是没用的。”

司马如兰俏脸上泛起红晕,说道:“华先生曾经与兰儿交换过一个条件,无论我提出任何要求他都必须遵从。我本来想见了他以后,用这个条件要他答yīng

让兰儿留在身边,可是他连一面都不愿见我,兰儿就是留下来也没有甚么意思了,正好要他答yīng

替郭大哥治病。”

果楼蒙闻言心中一动,却仍是摇头道:“华不石那小子狡诈得很,便是答yīng

过的条件也靠不住,肯定会反悔的,多谢你的好意啦,郭某还是另想办法吧!”

司马如兰却正色道:“不会的,华先生答yīng

过的事一定不会反悔!只要郭大哥带我去见到他,兰儿可以用性命担保,一定让他为郭大哥和令师妹治疗奇症!”

违背信诺对于毒门中人来说本是家常便饭,果楼蒙自己如此,当然也不会在意别人的承诺。不过他见司马如兰如此全心全意地相信华不石,倒也颇有触动,难道华不石那个滑头之极的小子当真值得信任么?

他神色一凛,肃然道:“兰儿小姐,郭某带你见到华不石,你当真能让他帮我治好奇症?”

司马如兰道:“兰儿已说过啦,可以用性命担保。”

果楼蒙道:“如果不成,我就取你的性命,你不后悔?”

司马如兰道:“绝不后悔。”

果楼蒙道:“好,我现在就让你见他!”

他说完一步蹿到墙角的几柜前,打开了柜门,探手进柜,一把将华不石抓了出来。

这位大少爷被果楼蒙扔在了椅子上,模样实是狼狈之极。

时下正值严冬,屋中虽燃有壁炉,但华不石只穿着内衣,全身麻木动弹不得,直冷得牙齿打战,簌簌发抖,而现在这等模样之下与司马如兰见面,更是令他尴尬得很。

“华先生!”司马如兰惊异万分,失声叫道。

她全然没有想到华不石就在这个房间里,之前错认了果楼蒙,那一番表白的言语,以及随后自己见不到他的的伤心失落,原来都被他听见和瞧见了,司马如兰的俏脸立时就涨得通红,娇羞和尴尬一点也不比华不石少。

不过她还是快步冲到近前,伸手在这位大少爷的胸前和颈侧揉了几下,劲力到处,解开了被封的穴道,又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黑袍,替他披裹在身上。

果楼蒙冷笑道:“小子,刚才兰儿小姐所言你可都听到了,还有甚么话说?”

华不石一张脸比苦瓜还苦,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我为果楼前辈研出化血秘术就是了,但前辈不可以伤害她。”

且不说有没有遵守承诺之事,仅就为了司马如兰的性命,华不石也别无选择。

果楼蒙道:“那你何时能把秘术研成?”

华不石道:“先前我已说过,快则三五个月,慢则一两年,想必就能研成。”

果楼蒙道:“那老夫就给你两年时间,若不成功,你们两个就都得没命!”

华不石道:“好,两年之内,我定会把化血秘术交给前辈。”

果楼蒙望着这位大少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尽显得yì

之态。这一个多月以来他费尽心机,只为了寻到华不石的弱点,逼迫他就范,如今终于达成了目的,自是十分高兴。

站在一旁的司马如兰,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全然不知dào

这二人在说些什么。她见果楼蒙笑得开怀,问道:“郭大哥,华先生怎么会被点了穴道关在柜子里,还有那化血秘术是甚么,十分重yào

么?”

果楼蒙笑道:“我把他关在柜里,是和这小子开个玩笑,那化血秘术便是能治愈我和师妹所患奇症的手段,多亏兰儿小姐帮忙,这吝啬鬼终于肯交出来啦!”

司马如兰依然疑惑,对华不石道:“华先生,是这样么?”

事到如今,便是再向司马如兰解释也无用处了。华不石哭丧着脸,叹了口气道:“这位果楼前辈乃是‘苗疆毒门’的大尊者,世间绝顶的高手,我本想用化解血毒的秘术交换,请果楼前辈加入‘恶狗门’担任长老之职,相助发展门派,不过现在只好把秘术交给他了。”

果楼蒙瞪眼道:“你难道还有何不服气么?”

华不石道:“前辈手段高明,华不石心服口服。”

见这位大少爷神态沮丧,就好象是肉骨头被抢走的饿狗,果楼蒙忽然“嘿嘿”一笑,道:“其实老夫在江湖上无事可做,留在‘恶狗门’里也无不可,随便当个长老嘛倒也勉为其难。”

闻听此言,华不石几乎跳了起来,惊喜道:“真的么!前辈愿意留在‘恶狗门’?”

对这位大毒尊来说,能化解血毒并不足够,要获取师妹邱断肠的芳心,必须将无生老魔打倒,要实现这一目的,借助“恶狗门”的力量本是最好的方式。

当日在玉阳山下,果楼蒙已被华不石摆出的理由说服了大半,之所以一直不肯答yīng

,一来是不太相信华不石能够信守承诺,二来他生性争强好胜,若是松口无异于向这小子服了软,果楼蒙自是不太甘心。

果楼蒙和华不石各怀目的,都不让步,就好似是在进行着一场赌斗。这些天果楼蒙处心积虑,住在杨家老宅里日夜监视华不石的举动,试图寻找出他的弱点,与其说为了获取秘术,不如说是好胜心作祟,一定要压过对方一头才行。

现在这恶狗少爷已经服了输,果楼蒙大获全胜,面子也有了,心情愉快之下,反倒觉得加入“恶狗门”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此时他却故yì

将脸色沉下,道:“你这小子奸滑无比,老夫信不过,所以要留下看着你!至于帮不帮你小子发展门派嘛,只随我的高兴,想要老夫当长老也可以,你须得答yīng

一个条件。”

华不石道:“前辈请说,只要华不石能够做到的,任何事情我都答yīng

。”

果楼蒙的眼眸在华不石和司马如兰的脸上转了两圈,道:“这件事你自是能做到,那就是娶兰儿小姐为妻,与她拜堂成亲,怎么样?”

此话一出,司马如兰双颊发烫,简直比院中的朵朵红梅更加娇艳,华不石却是脸色发白,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司马如兰温柔善良,品貌俱佳,本就是世上最理想的妻子,而她刚才所说的那一番表白言语,这位大少爷虽然身在木柜里,却也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更是深受感动。

可是,要论及婚娶,华不石的瞬时又想到了杨绛衣,他怎么能让姐姐伤心难过呢?

“这个……成婚的事,关系重大……我想……我想还是应当从长计议……”华不石结结巴巴地答道。

果楼蒙却把眼睛一瞪,道:“甚么从长计议!男子汉大丈夫哪有你这般婆婆妈妈的,答不答yīng

,赶快给一句爽快话出来!”

华不石仍在支吾犹豫,司马如兰却开口道:“华先生心里最爱是绛衣姐姐,兰儿早就知dào

,还请郭大哥不要勉强他,换一个条件,好不好?”

果楼蒙向来放纵不羁,先前与司马如兰一番对饮畅谈,对这位率直纯真的少女,心中已然大生好感,且又与她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慨,才想要玉成这件好事。

他摆了摆手,道:“兰儿小姐不用害羞,你从大仓岛来中土大陆,不就是来找这个小子么?你既然叫我一声郭大哥,这回就要听我的话,老夫平生难得做上一件好事,此番一定帮你达成心愿!”

司马如兰垂着眼帘,说道:“郭大哥的好意兰儿全都知dào

,心里十分感激。此次兰儿从大仓城来到豫境,其实只为了见华先生一面,如今已经见到了他,兰儿心愿已足,这就返回大仓城,以后再也不来中土大陆了!”

她说完低着头向房门冲去,几步便已跑出了屋子。

眼见司马如兰从院中的千百朵梅丛间穿过,纤秀的身影转眼就消失在院门之外,华不石呆立在当地,手足无措不知dào

如何是好。

果楼蒙一拍这位大少爷的脑袋,喝道:“你愣着作甚,还不赶快去追!我可与你先讲明白,老夫愿留在‘恶狗门’都是瞧在兰儿小姐的份上,你若不能把她追回来,就休想要我做你门派的长老!”

※※※※※※※※※※※※※※※※※※※※※※※※※※※※※※这篇还有一个结尾,今天晚一点更完。

第七百五十一章 狗尾

腊月十八,距离大年已经不远。

开封城里比起平时更加热闹,各家商铺的买卖生意也更为兴隆,因为城里的百姓人家都已开始采买年货,准bèi

过年了。

杨家老宅中,“恶狗门”一众弟子亦是忙里忙外。他们倒并非只为采买年货,而是到了年底,门派地盘上所有的产业生意都要依例交纳份银。开封城里的地盘本就是刚刚才接收过来,头一次向那些商人们收取利银,事情自是要繁琐一些,也需yào

更多的人手去操办。

整座杨家老宅里,最为清闲的,无疑就只有公主。

从王屋山回开封城的一个多月,华不石整日繁忙,自是没余暇顾及公主,于是喂养大白狗的工作便交给了厨房的伙计们。大家都知dào

公主是恶狗少爷的爱犬,即便是厨房里的大师傅也不敢亏待了它。

没有大恶魔在身边,不用担惊受怕,也不会被支使作弄,在宅院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且最重yào

的,是有着吃不完的肉骨头,公主简直就是过着天堂一般的日子。

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就只有心底深处的那一丝空虚寂寞。所谓饱暖思yin欲,即便是有着纯正高贵血统的公主,有时候也还是需yào

异性慰籍的。

今天,大白狗已在前厅的壁炉边躺了大半天,正睡眼矇眬地打着哈欠,忽然间一个激凌,两只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紧接着公主从地上一跃而起,发出“嗷”地一声吠叫,朝着门外疾奔了出去。

前厅内的两名“恶狗门”弟子都吓了一大跳,待要喝阻它回来,大白狗却已经冲过了十丈长的走廊,直接跑出了院门。

身为顶级斗犬,“紫霄大会”的无dí

犬王,公主行动之矫捷,无人能够拦得住,便是守在门口的帮众,也只瞧见了一道白影闪过,它就已经冲到了大街上。

公主扬着鼻子在空中闻嗅了一下,立时辨明了方向,沿着大相街往东直跑下去。

街上行人颇多,见到一头三尺来高,身型堪比小牛犊的大白狗“嗷嗷”怪叫着冲了过来,俱是吓得纷纷避闪,顿时乱成了一团。

卖水果的筐子被挤翻了,桔子和苹果滚了一地,果贩子高喊着:“别踩!别踩!”

卖玩具的挑子也倒了,小弹珠、花皮球、拔郎鼓,各色玩具掉落在地上,却被一群在路边玩耍的孩子瞧见了,捡在手里就跑。那货郎又气又急,大叫道:“抓住他们!抢东西啦!”

最凄惨的莫过于一个卖瓷器的小摊子,被大白狗从下面钻了过去,货架倒塌,几十只碗碟瓢盆全都摔得粉碎。

然而这一切都不能阻挡公主分毫,它四脚蹬开,转眼已疾奔出百十丈远,终于在大街的尽头发xiàn

了找寻的身影。

大街的尽头,一男一女牵手而行,男的穿一件黑布袍,衣衫凌乱,模样狼狈,女的却是一身雪白长裙,不施脂粉,清丽绝俗,恍若画中仙子,正是华不石和司马如兰!

司马如兰瞧见了疾奔而来的大白狗,眼眸顿时一亮,大叫道:“公主!是公主来了!”

公主本就是她的宝贝宠物,分别了一整年,她心里对大白狗的牵挂,只怕并不逊于对华不石的想念。大白狗的眼中亦是迸射出兴奋的光,朝着女主人飞奔而来。

司马如兰张开双臂,想要把宝贝公主抱个满怀,谁知却抱了一个空,大白狗从她身前疾蹿而过,跃向了身后。

愕然回首时,司马如兰才发xiàn

大白狗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她,而是跟在后面的那头棕毛大狗,宝亮。

此时公主和宝亮已纠缠在了一起,“嗷嗷”欢叫,亲呢无比,显是对久别重逢充满了喜悦!

第五篇完

第七百五十二章 池家祠堂

天府之国四川最繁华的大城,非成都莫属。

在成都城里,最为雄伟高大的屋院,却是位于城西牛市口的池家祠堂。

三月初四,并非黄道吉日,却是巴蜀池家每年一度的祭祖之日,亦是池家祠堂一年当中最为热闹的一天。

厉虎穿着青布短衫,面颊油光滑亮,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与从前乱发蓬头,胡子拉茬的邋遢模样相比,几乎变了一个人。他手里提着一根轻竹扁担,站在池家祠堂前抬三牲祭品的挑夫队伍里,看上去虽神情悠闲,其实贴肉所藏短刀的刀柄,硬硬地撂在后背上却甚是难受。

他到此当然不是为了祭祖,而是为杀人。

同来杀人的伙伴共有十三人,已到了祠堂前的有十人,另三人在远处的街巷中,待得手之后接应退路。

与厉虎同样装扮成挑夫的有三人,还有一个装成道士,一人藏在当牲礼的一头牛的肚子里,其余四人则混在围观的路人当中。

他们所要杀的目标,就是巴蜀池家的家主池思渊池大老爷。

巴蜀池家是成都府最大的土豪。所谓土豪,是指池家在成都府周围拥有上万亩良田,而据说池家的金银财宝,比整个成都城中所有其他人的财富加在一起还多。

这些土地和财产,有一半是池家祖上传下的,另一半则是这位池大老爷赚来的。钱能生钱,一个家财万贯,头脑精明,手段又不差的财主,赚钱的速度本就会比白手起家的人要容易得多。

象池思渊这样的大财主,对自己的保护当然也很周全。他虽非武林中人,却与川境中各家江湖门派的关系不错,请来了不少高手做保镖,仅池家的护院庄丁便有不下三百之众。池思渊极少出门,整日待在自家的深宅大院里,有一众护院高手保护,想要杀他几无可能。

但是一年之中总有一天,池大老家必定要出门,那便是三月初四。

财源广进,多福多寿都靠祖宗英灵的保佑,池思渊对于祭奠先祖当然不会马虎,在这一天定然要亲往池家祠堂。不过今年,池家的祖宗却未必能保佑得了他,因为“天诛”已选在了这一天动手。

厉虎已非“恶狗五小”里的老四,而是“天诛”的一员,现在“王虫”才是他的名字。

如今的“恶狗门”,已经成了江湖上崛起最快的帮派,近五年之内,势力扩张到豫、鲁、浙、冀诸境,在七省内设立了分舵,声名之盛,已丝毫不下于“中原七大门派”。

宁犯阎罗,莫惹恶狗,是时下许多江湖人嘴里常讲的话。“恶狗门”的高手之中,除了冷面叟和玉仙子,“恶狗四小”的威名亦是如日中天。

“五小”会变成“四小”,是因为两年之前,厉虎在浙境与“天湖帮”的一场火拼争斗中战死了。当时“恶狗公子”华不石还亲自把他的尸身送回了湘西舞阳城埋葬,建墓立碑。

真zhèng

的厉虎当然没死,在那一战中甚至连一点儿伤也未受。隐居半年之后,他按楚依依所指点的门路加入了“天诛”,也就摇身变成了如今的王虫。

加入“天诛”一年半,厉虎共参于过十六次暗杀行动,大约一个月一次,这些行动成功了十三次。每次行动的人手都是固定的,事实上“天诛”杀手以组划分,每组皆为十三人,而厉虎所在的组,名为“巽离组”。

巽离是卦名。“易经”共有六十四卦,不知dào

这是否意味着“天诛”共有六十四个暗杀组。

巽为风,离为火。有卦象曰:一朵鲜花镜中开,看着极好取不来。上风下火,实是大凶之兆,此卦也是下下卦,若求签者抽到此卦,必会家破人亡。

不过杀人本来就是行凶,大凶之卦对于杀手行当来说倒也未必就不好。而行动的成功与否,并非取决于卦象,而在于杀人者的本事,以及计划的严密程度。

为了这次刺杀,巽离组已准bèi

的十天,也早就订出了行动计划,而其名字,便叫“杀祭”。

池家祠堂是一座乌顶白墙的大屋,屋内供奉有池家列代祖先的灵牌。此屋位于五丈高的石台之上,祠堂大门之下是百级召阶,而在石台之下则是一个数十丈长宽广场,广场外沿有两丈高的大墙。

每年到祠堂祭祖,池思渊都至少会带上三十名以上的保镖,以及百人以上的护院庄丁,巽离组只有十三名杀手,若是强攻肯定没有胜算。所以最好的机会,是等池思渊进了高台上的大屋之后,在屋里动手。

按照常规,祭祖时非本族人不宜在场。池思渊虽然并不会完全拘泥于祖宗陈规,但也不会让太多的护卫跟进高台上的大屋,按往年的习惯,他最多只会带两名贴身的保镖。

徐大和葛力,是巽离组里武功最高两人,进入大屋解决保镖,动手杀死池思渊就由他们完成。徐大扮成道士,他是精通“黑煞掌”的高手,而葛力使刀,他和他那柄六十六斤重的屠刀一起,都藏在牲牛的腹中。

祭祖要有僧道作法,更须得献上三牲祭礼,别人虽难以混进大屋,他们进去却应无问题。

一旦徐大和葛力开始动手,站在台阶之下的其他保镖们定会发觉,厉虎和三名装成挑夫者的任务,便是挡住石台下空场上的保镖,不能让他们冲上台阶进大屋救人。

而在大墙之外,还有百名以上的池家庄丁,则由另外四名混在看热闹路人中的杀手阻挡,使他们进不了祠堂的大门。

十息,便是徐大和葛力从开始动手,到杀死池思渊的时限,也是厉虎这两路杀手必须阻住其他人不能冲进大屋的时间。时限一到,便即抽身撤tuì



十息当然不算长,却已经足够。在行动计划在订立之前,他们就已经打探清楚池思渊身边所有的护卫保镖,每一个人的详尽情况,有绝对的把握在十息之内完成刺杀。

从远处的街道传来马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响起,池思渊终于到了。

骑马走在前面的是池家的三十名保镖护卫,池大老爷并未骑马,而是坐在轿里,由八名壮汉抬着。当轿子在祠堂前的牌楼前停住,满面红光的池思渊被携扶出来时,厉虎也就立时明白了他为何不能骑马。

一个重达四百斤的人,不仅很难能爬得上马背,能驮得动他的马匹大概也不多。而池思渊身上层层叠叠的肥肉,只怕还不止四百斤!

池大老爷被四名家人扶着,穿过广场向石阶走去,在他身侧一左一右的两个人,便是他的贴身保镖。左边一个三旬左右的劲装中年汉子,牛皮带上佩着乌鞘钢刀,是“青城派”的高手谭丰,他步履沉稳,气息悠长,显然武功不弱。

右侧之人的却是一名女子,一身青罗长裙,一柄碧鲨皮鞘的长剑挂在纤腰之上,柳眉杏眼,容貌甚美。她年纪比谭丰更轻,仅有二十五六岁模样,但来头却绝不比谭丰小。

“青城派”虽然也是大门派,但比起位列七大门派的“峨眉”来,还是略逊了一筹,这女子正是来自于“峨眉派”,名叫闵玉凤。

能把“峨眉派”的高手请来当保镖,巴蜀池家并不仅仅是有钱而已。

主人一到,石台前的吹鼓乐队马上奏响,大串的鞭炮亦是放个不停,祠堂外看热闹的老百姓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瞧一瞧这位成都府的首富大老爷生的何等模样。

池思渊却并不停留,径直向石台上的大屋走了过去。要上百级石阶,对一个四百多斤重的大胖子来说实非易事。在四名家人的抬架搀扶之下,当中歇了三次脚,池大老爷才总算爬到石阶上,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大屋。

闵玉凤和潭丰亦是紧跟而入,随后则是一群池家的子孙晚辈,他们之中应当没有会武功的高手。

三牲祭品也被陆续抬入,接着十名僧道也依次走上台阶。徐大和葛力都已进入了供灵堂,三十七名保镖,和五六名前来观礼的客人在石台下,一百余池家护院庄丁则守在高墙牌楼外面。

一切情形与意料之中完全相同,“杀祭”行动到现在为止,都进行得十分顺利,接下来便是等着信号,一起发动。

厉虎依然神态悠闲,目光有意无意见瞟向了挑夫群里的几个同伴。马忠和黄义都与他一样未露声色,只有陈四脸颊紧崩,额头上冒出汗水,双手拢在袖里,上臂僵硬,显然是因为紧握着藏在怀里的兵器。

陈四的兵器是一对短钢刺,武功并不比马忠和黄义差多少,只不过对于行刺却是个新手。

没有人天生就会杀人,便是在“天诛”这样的杀手组织里,亦不乏会有新手。厉虎进入“天诛”的一年多时间,虽然巽离组一直保持着十三人,但组内的人手,却已换过了十六个。

有些人在行动时被杀,有些人则是莫名失踪不见,厉虎从不关心他们的下落,事实上他也知dào

便是打听也没有用。巽离组十三人当中,一年半内没有换过的只有四个人:头人徐大,武功最强的葛力,徐大的老婆徐夫人,还有厉虎。

马忠和黄义都已执行过五次以上刺杀,已经可以算是老手,刘小四却是在一个月之前才刚加入进来,以顶替在上次行动中亡者的空缺,这次“杀祭”行动,是陈四参加的头一次刺杀。

这种紧张的神色和僵直的体态,若是被有经验的高手瞧见,立时就能发xiàn

破绽。

第七百五十三章 杀祭

陈四紧张的神色和僵直的体态,若是被有经验的高手瞧见,立时就有能发xiàn

破绽。

不远处的一名护院镖师的目光向挑夫群扫了过来,厉虎佯装手上一滑,竹扁担“哐噹”一声落在地上,把镖师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他笨手笨脚地拾起扁担,而那镖师见没甚可疑,脑袋也就转向了他处。

厉虎并没有多少兴趣去救陈四,他这般做只是不想给自己惹来麻烦。刺杀尚未发动,如果此刻就被发xiàn

,陈四固然必死无疑,大屋内的徐大和葛力,以及外面街上的四人都会放qì

遁走,只有和陈四同样混在挑夫群里的三人难以逃遁,立时就会陷入一众护院保镖的重围,处境最危险。最后的结果,大约会是巽离组执行下一次刺杀任务时,更换四个人手。

若不能自救,没有人会冒险救你,这是“天诛”杀手行动的信条。

“嘘”地一声口哨,从墙外传来,夹杂在鞭炮和鼓乐声中并不太响,但厉虎已迅疾伸手入怀,抓住了短刀的刀柄。

这口哨正是开始行动的信号!

高台上的大屋内传来几声金铁交鸣之声,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号,显然徐大和葛力已动上了手。

有人高喊道:“有刺客!快进供堂救池老爷!”

石台下的空地上一片混乱,三十多名保镖各自抽出兵器,向阶上冲过去,而“有刺客!救老爷”叫喊声传到高墙外,上百名护院的庄丁也纷纷向牌楼门口涌了过来。

然而,保镖们刚踏上十来级台阶,但见寒光闪动,冲在最前的两人已惨叫着滚倒了下来,正是马忠和黄义动的手。他们用的兵器都是剑,混在向上奔行的人群里突然出剑,那两个倒霉的家伙全然没有提防背后还有人突袭,立时就被刺杀。

此时厉虎的短刀也割断了一名保镖的咽喉,他身形一晃,便已掠向阶前,到了马忠黄义身侧。陈四的动作最慢,与一名保镖拼斗了三招,总算冲过人丛,与厉虎等人会合在一处。

“他们也是刺客,快冲上去!”有人呼叫道。

池家的三十多名保镖虽不是谭丰和闵飞凤那种高手,其中亦有武功不弱之人,瞬时之间已纷纷冲上,还有几人跃到空中,试图从四人的头顶纵跃而过。

但听得一阵“叮叮噹噹”的乱响,所有的保镖尽被拦在台阶前,掠到空中的也被挡了下来,三四个人被刀剑刺中,石阶上又多出了数道鲜血。

石阶共有百级之高,仅有两丈来宽。四个人能拦下三十多名池府保镖,除了台阶较为狭窄的原因外,更在于他们所用的,是一种联手攻防的合击之术。

这是一种不知名的合击术,擅长并排立于高处应于下方多人的冲击,十分适合此处的地形。刺杀计划确定后的十天,厉虎四**半的时间都在练习此术,如今已经十分熟练。

这种合击术亦是刺杀计划的一部分,“杀祭”的计划本就十分详尽,已将所有的细节问题都考lǜ

周到。

这亦是“天诛”组织行动的信条。

然而无论多么详尽的计划,也无法真zhèng

做得到天衣无缝,只因为世事总是会有意wài

的存zài



正当台阶上的四人刚刚挡下了一众保镖的冲击,一道青影忽然在人丛里闪出,但听得“嗤嗤”数声风响,蓝光疾闪,居中的马忠和黄义立时就倒了下去,陈四更是惨呼了一声,直接从阶边的护栏上跌了出去。

是暗器!

厉虎撤身疾闪,向一侧滚倒,只感觉到右臂似乎是被一只蚊子咬了一口,整条手臂瞬时麻木,短刀已握不住,“叮”地一声顿时跌落在地!

但凡是被射中之后感觉不到疼痛的暗器,定然喂有剧毒,而这一手暗器分袭四人,且如此犀利,对方绝对是顶尖高手,只怕比闵玉凤和谭丰更强!

在行动之前,池思渊所雇佣的所有保镖护院,巽离组都已做过调查,其中并没有这样的暗器高手,如果有的话,“杀祭”的计划就不会如此制定。

犯下错误的代价,就是死。除了要赔上马忠、黄义和陈四的三条命,还有厉虎的性命!

厉虎只一瞥,便知倒下的马忠和黄义已然身亡,他们二人的咽喉要害上都钉着一片幽蓝色精钢所制的羽毛,入肉三寸。而他扭头看去,也瞧清楚了发射暗器者的模样。

那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青人,身材修长,并不算壮硕,脸孔皮肤甚是白净,穿着一身天青色轻绸锦袍,头戴着四方巾。只是他的穿着,并非池家的护院保镖,而是前来观礼的宾客。

青衣人对厉虎还能站起来似乎颇感意wài

,他手臂轻抬,“嗤”地一声,三道蓝光再度袭来!

刚才只因联手结阵,阻挡一众保镖,猝不及防之下厉虎才被暗器擦伤了右臂,此时却已有防范,一脚勾起了倒在地上的黄义,只听得“噗噗噗”三声,三片羽毛全都被尸身挡下。

青衣人双手连扬,破空之声连绵不绝,数十片羽毛纷飞而至,施出了“连珠箭”的暗器手法,非要把厉虎这只老鼠射杀在当场!

厉虎失了短刀,手无寸铁,一条右臂已然麻木,猛然向前扑了出去,却是蹿入了阶前一群池家保镖当中。

这群保镖先前被阻挡在台阶下方,如今马忠等人虽已被杀,他们却还没来得及冲上阶梯去,此刻却怒叫连声,被激飞而至钢羽暗器射倒了三四个。

青衣人急于要射杀厉虎,对于误伤保镖毫不在意,而厉虎却比泥鳅更滑溜得多,在人群之中蹿来蹿去,借着这些池家保镖的身体来遮挡暗器。

被敌人所伤倒还罢了,被自己人误杀却更是倒霉。保镖们本想冲上石阶救援池大老爷,看清楚这等情形之后,却没有人愿意白白搭上性命,三十余人转眼就四攻退开。

没有这些保镖的掩护,厉虎也暴露了出来,他在地上一滚,左手操起了一根扁担。

这扁担本是厉虎自己带来的,刚才动手之前扔在地上,此刻他捡回手中,双足蹬地,身形纵跃到空中,向五丈开外的青衣人飞扑了过去!

按常理而论,与精于暗器的高手对战,设法欺近对方固然必要,但从空中纵掠而前却是大忌。因为一旦跃在空中,身形便难以腾挪,势必会变成对方攻击的活靶子,厉虎这般做似乎极为不智,犯下了大错。

那青衣人当然亦是明白此理,见厉虎飞扑而来,双臂齐挥,五片钢羽已激射而出!

“噗噗噗噗噗”五声,五片钢羽无一落空,全部命中了目标,青衣人清楚地瞧见点点艳红色的血花在空中飞溅而出!而厉虎此时已掠到近前,挺起扁担向他刺了过来。

青衣人冷笑一声,举掌迎着扁担推过去,一声脆响,掌力所至,扁担顿时碎成了一把竹篾!

这只老鼠居然拿一根破扁担来打他,真是瞎了眼睛!青衣人十分清楚自家暗器的厉害,只须瞬时就能让一名壮汉全身麻痹,动弹不得,此人连中了五片钢羽,立kè

就得躺下。

然而,青衣人却过于自负了。

厉虎并没有倒下去,对方射来的五片钢羽,全都打在了他的右臂上,他那只右臂本已失去了知觉,并不在乎再多钉上几枚暗器。而那根被掌力击碎的扁担,其中的一根竹篾象灵蛇一般倏然回旋过来,刺在了青衣人的颈侧动脉之上,篾尖顿时从脖颈对穿而过!

这是“青蟒剑法”中的绝招!

青衣人的笑容凝结在脸上,睁大双眼,全然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竟然会被一根破扁担杀死!

如若青衣人刚才及时抽身后退,厉虎绝对伤不了他。身为暗器高手,被人欺近身前亦是大忌,而他过于相信自己暗器上的剧毒,却不知dào

这世上还有“延毒丸”这种药,以致于犯下了大错!

犯下错误的代价就是死,无论对杀手还是对保镖都是一样!

血液从青衣人颈侧的伤口喷涌而出,他瞪着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厉虎一招毙杀强敌,不做半分停留,立时扔下已碎裂的扁担,向石阶上退去。此时远处传来清脆的哨声,这是十息的时限已到的信号。

两道人影从石阶上顶端的大屋门中跃出来,正是徐大和葛力。

徐大的道袍被染红了一大片,但那显然并不是他自己的血,而他身边的葛力不仅身上沾满了血,手里所提着的那柄比门板还厚的屠刀刀刃之上,亦是残留着斑斑红印。

他们从大屋门内出来,说明池思渊已经死了,两名贴身护卫闵玉凤和谭丰想必也死了。同在巽离组一年有余,厉虎早已熟知葛力的做事方式,而且如若只杀了一个池思渊,他的刀上和身上不会溅上那么多血。

徐大的目光从倒在石阶之下的青衣人尸身扫过,道:“齐了,扯!”随即与葛力一同向屋侧奔掠而去。

徐大是巽离组的头人,这句暗语的意思是任务已经完成,迅速撤离。厉虎抬脚也要跟上,却忽然听见身边有一个虚弱的声音道:“王虫,救……救我!”

厉虎扭头望去,立时就瞧见了陈四。

青衣人发暗器突袭时,这陈四从石阶的栏杆边跌了出去,厉虎本以为他和马忠黄义一样已被射杀,却没想到他竟没有死。

第七百五十四章 吃肉

青衣人发暗器突袭时,陈四从石阶的栏杆边跌了出去,厉虎本以为他和马忠黄义一样已被射杀,却没想到他竟没有死。

此时陈四一只右手攀着石栏,左肩上正钉着一片钢羽,整个肩膀变成了一片青紫之色,虽然还能出声,却显然已经无力行动了。

“天诛”的杀手在每次行动之前,都会把封装的毒药贴在后槽牙上,一旦遇到特殊的情形,只须一咬便能立kè

自绝,而所谓的特殊情形,正是陈四现下这种无法逃脱,要被抓获的境况。

若不能自救,绝不能指望别人冒险救你。

厉虎当然知dào

“天诛”杀手所奉行的准则,也并不打算救人。然而他刚要转身,却又听到陈四嘶哑的声音道:“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不能死啊……虫哥……求你……”

虽说都是巽离组的同伴,彼此之间却均不知dào

对方的出身和来历,更谈不上有任何交情。然而,一个家里有老婆和孩子的人,为什么要加入“天诛”,当随时亡命的杀手?

厉虎一咬牙,走上前去伸左手抓住了陈四的手腕,一把将他从围栏后提了起来,背在了肩上,转头掠走。

整个池家祠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池府的台阶下的数十名保镖先前被青衣人的暗器迫退,现下又眼见那名青衣人死在了厉虎的手里,尽皆心生畏惧,一时之间竟不敢上前。而等到他们战战兢兢地冲上台阶时,厉虎等人已经沿着屋墙侧掠出了二三十丈远。

“池大老爷被杀了!抓住刺客,别让他们跑啦!”有人呼喊道。

在外面牌楼大门口阻敌的巽离组杀手已撤走,百十名护院庄丁冲了进来,院中的保镖们声势大增,也就多了一些勇气。

“你们去守住门口,不能放他们逃出院!”

“刺客逃向石台后面去啦,分两面包抄他们!”

“大家都准bèi

好暗器,刺客一攀墙就立kè

射杀!”

整座池家祠堂,四面皆是两丈有余的高墙,唯有前方的牌楼门洞可以进出,是以先前数人阻住门口,就切断了墙外百余名庄丁的增援。然而也正因为此,杀人之后想要冲出去亦是不太容易。

不过以“杀祭”计划的严密,又岂会没有考lǜ

过退路?

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响,火光腾起,沙石飞溅,祠堂后的高墙,顿时就出现了一个豁口,在豁口外面,站着两名黑衣蒙面人和早已准bèi

好的十三匹马。

引爆火药,炸塌院墙的时间亦早已计算过,徐大等人逃到了墙边,正好能从炸出的豁口出去。

“挂几匹?”一个蒙面人问,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三匹。”徐大答道。

寒光闪动,三匹马的脖子上各挨了一刀,鲜血飞溅,嘶鸣着倒了下去。徐大、葛力、厉虎等人则纷纷纵上了另外几匹马的马背。

“天诛”巽离组一共有十三个人,所以准bèi

的是十三匹马,杀死其中三匹,是因为马忠、黄义已死,刘四受伤不能骑马,这三个人的座骑当然不能留给追兵,必须立kè

斩杀。

当杀则杀绝不容情,不论对人或对马都是一样。这亦是“天诛”的信条。

※※※※※※※※※※※※※※※※※※※※※※※※※※※※※※厉虎在骑马。

此处并非在池家祠堂外,而是在一间装饰布设颇为雅致的屋子里。

贴着花纸的窗棂下,八仙桌上碟碗朝天,还剩着半桌酒菜,屋角香炉里熏着的檀香,却盖不住酒香和脂粉的气味。靠墙一张雕花大床上,红鸾纱帐高悬,床上铺着的轻丝锦被又软又滑。

厉虎就在床上,他骑的马当然也并非真zhèng

的座骑,而是小桃红。

小桃红只有十八岁,生得柔媚姣俏,一张瓜子脸上,眼眸勾人心弦,两腮淡抹胭脂,白中透红,当真象是刚开放的一朵桃花一般。她的皮肤,比床上的轻丝锦被更软更滑。

此刻她的皮肤完全裸露,上面遍布细密的汗珠,且娇喘吁吁,仿佛就快要死去。

小桃红是“桂香阁”的头牌姑娘,而“桂香阁”则是涪阳城里最好的妓馆。

厉虎亦是精赤着,肌肉盘节突隆,皮肤却远不如小桃红光滑,上面遍布着或深或浅,长短不一的疤痕。在他右臂上,还密密地缠裹着纱布和绷带。

成都城里刺杀池思渊的一战仅仅过去了五天,厉虎的右臂被青衣人的五枚暗器射中,并没有那么快痊愈,到现在还全然动弹不得。

幸好有些事情,即便是没有手臂依然可以做。

床上的两个人终于分开,小桃红软倒在被子上,好象是一滩香泥。厉虎却坐起身来,伸手拿过桌上的酒壶,一口气喝了半壶。

“你每次都这么粗鲁,都快要把人家弄死了,一点也不会怜香惜玉!”小桃红用鼻子哼出声音。

厉虎一边喝酒一边说道:“银票就在衣服里,你自己去拿。”

小桃红嘟着嘴道:“谁希罕你的银子!涪阳城里拿出大把银子想要我陪的人,多到可以排到大街对面去,他们有的是达官贵人,也有文人才子,每一个都对我温柔体贴得很,我为什么非得陪你这个猪肉铺的小伙计!”

厉虎回头瞧了她一眼,忽然咧嘴一笑,道:“因为我比他们厉害。”

小桃红咬着牙,娇嗔道:“你坏死了,就知dào

欺负人家!”

厉虎并不理会她,抓起桌上的一只卤猪脚,还始吃肉。

小桃红在床上翻过身,象灵蛇一般爬到厉虎身边,缠住了他的腰,道:“今天我已经叫芳姨把所有的客人全都推了……”

厉虎依然吃肉。

小桃红道:“你就留下吧,整个晚上都没人会来打搅我们。”

厉虎道:“留下?你又想要做甚么?”

小桃红道:“留在我这儿,不是比回你那个又脏又臭的猪肉铺强么,而且过一会儿,我们还可以再……”

她并没有把话完全说出来,但是其中的意思却谁都能听得明白。

厉虎已经啃光了一只猪蹄,把骨头一扔,笑道:“何必再过一会儿,我们现在就来!”

小桃红缩身向床里躲去,道:“现在怎么行,奴家刚刚才……哎呀,别过来!你手上全是猪油,都涂到人家身上了!”

厉虎虽然只有一只手能动,小桃红却哪里抵挡得住,很快便缴械投降。然而就在此时,厉虎却忽然停下了动作,目光望向屋门。

小桃红娇喘道:“你又怎么了?”

厉虎并未回答,因为屋门已“笃笃”地被敲响了。

“是谁?”厉虎的语气有些不善,无论是谁,在这个关头上被人打扰,肯定都不会十分愉快。

“是我呀,芳姨。”门外传来的是妓馆鸨娘的声音,“王哥儿,你们坊里的葛爷来找您!”

“门没栓,进来吧!”厉虎道,已翻身坐在了床边,而小桃红连忙拉过被单,蜷身缩了进去。

门被推开,葛力走了进来。

以六十六斤重的大屠刀为兵器的葛力,并不是一个十分高大粗壮之人,尤其屠刀未带在身边的时候,几乎很难看得出他与寻常的贩夫走卒有甚么分别。

蒜鼻,小眼,扫帚眉,鲇鱼嘴,面皮黄里泛着灰,除了丑陋一点,这张脸实在太过普通,身上穿着的土蓝衫褂,宽裆裤,足下的粗布洒鞋,也甚是简单。

然而厉虎却知dào

,此人一点也不简单。他瞧见过葛力杀人,以厉虎的判断,即便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能象葛力那般用刀的人也一定不多,有那般狠辣手段的人更少。

葛力并没有靠近木床,只是用目光扫过坐在床边厉虎,以及蜷在被子里只露出半边脸儿的小桃红。

过了片刻,他才道:“穿好衣服,跟我走。”

厉虎道:“去哪里?”

葛力道:“回猪肉坊,老板要见你。”

老板就是徐大,巽离组的头人。厉虎不再多言,拿过搭在床头的衣衫,用仅能动弹的左手,一件一件地套上。

盏茶时间以后,葛力和厉虎已走在了涪阳城的大街上。

涪阳位于川东,与成都城相距四百里,距离陕境却不太远,以地理而论,实是甚为偏避。此城很小,仅有四五条街道,与成都府那种都市相差很远,就是和舞阳城比起来也大有不如。

厉虎在涪阳城里已经住了一年有余,对此地已可算是颇为熟悉。

“天诛”的每一个暗杀组,在没有任务时都有固定的隐蔽之所,巽离组的隐蔽之地,便是涪阳城里的一个猪肉坊。组里的十三名杀手,日常的身份是猪肉坊里的老板、老板娘、屠夫和伙计。

表面杀的是猪,实jì

上杀的却是人,想出这种掩护身份之法的,也可算是个天才。

一年半以前,厉虎刚来到涪阳时,并没有想过会在此城待上如此久的时间。当日石头老大把这个任务交予他,厉虎曾经以为,顶多只须两三个月,定然可以把“天诛”的底细摸清楚,然后集合“恶狗门”的力量一举剿灭。

第七百五十五章 蛛网

一年半以前,厉虎刚来到涪阳时,并没有想过会在此城待上如此久的时间.当日石头老大把这个任务交予他,厉虎曾经以为,顶多只须两三个月,定然可以把“天诛”的底细摸清楚,然后集合“恶狗门”的力量一举剿灭。

然而不久以后,厉虎就发xiàn

事情并非如此容易。“天诛”是一个极为严密的杀手组织,就象是一张庞大的蜘蛛网,以“易经”六十四卦象命名的暗杀小组,都只是组成这张蛛网的一部分。

他所加入的巽离组,也只不过是蛛网最外围的一根蛛丝,无足轻重。

要催毁一个暗杀组并不太难,但即使消灭了一个组、十个组,都只不过是损毁了蛛网的一角,很快就会被修补起来。如果不能够找到整张蛛网的核心,杀死那一只会吐丝的蜘蛛,就算把六十四个组全部剿灭,这张网也能重新再结出来。

这只大蜘蛛,名为“君父”。“天诛”的最高层,名为“神君堂”,据说是由十名最强的杀手组成,号称“神堂士”。而这些神堂士,由君父所统领。

每一个加入“天诛”的杀手,进入组织的头一天就会听到“君父”之名,知dào

他是“天诛”的最高首领,然而却没有人能真zhèng

见到他。这个控zhì

着整个杀手集团的人,似乎仅仅存zài

于传说之中。

事实上,就连神君堂位于何处,神堂士是何模样,也都全不为人知。

想要见到君父,就必须先进入神君堂。只可惜这一年半以来,厉虎并没有取得太多进展。“天诛”有着颇为稳密的传讯方式,几乎不亚于“千花坊”,巽离组的每一次暗杀任务,都是先传到头人徐大的手中,再由他来布设安排。

厉虎曾试图追踪传讯的来源,但很快就放qì

了。从神君堂传讯给徐大,其中不知经过了多少关节,安排了多少防范的手段,想要追溯上去实在太过困难,以厉虎一人之力,绝对做不到。

所以,他只能等待和寻找另外的机会。

厉虎虽然粗鲁,却是一个天生的猎人,而好猎人等待猎物上钩,就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尤其猎物是凶狠的猛兽时更是如此。急燥就会犯错,面对“天诛”,他只要有一点儿疏忽,不仅无法达成目的,而且很可能反被撕碎吞掉,赔上自己的性命。

当日从“恶狗门”离开时,华不石曾对厉虎说:“剿灭‘天诛’和以往的拼杀战事皆不相同。以往我在你身边,凡事都可为你计算谋划周详,此番你只有孤身一人,许多事情须得自己做决定,而决断的对错,则直接关系到生死成败。”

“以你的武功和机智,本有此之能,只须牢牢记往‘耐心谨慎’这四个字,定然可以大功告成。你潜入‘天诛’之事,越少人知晓就会越安全,但你所能得到的助力也越少。不过你且放心,到了必要之时,我自会安排相助。”

厉虎自是不会忘记石头老大的这些话,近一年半以来,他与“恶狗门”再没有任何联系,已成了完完全全的孤军,他甚至不清楚老大是否知dào

他现下的所在。

厉虎的耐心也在渐渐地消磨着,这般在巽离组待下去绝非办法,必须要有所行动才行!

巽离组在成都城刺杀池思渊仅过去了五天,按照以往的情形,下一次刺杀任务至少在二十天到一个月之后才会传来,徐大此时召他回猪肉坊有些不同寻常,这是否会意味着等待已久的机会已到来了呢?

葛力在前,厉虎在后,二人一前一后相距三丈。他们虽无交情,却都知dào

彼此杀人的手段,即便是走在大街上,也不想靠得太近,保持一定的距离会让大家都感到安全一点。

走了过了两条街,在前方的路旁边,已能瞧见写着“徐记猪肉坊”通红大字的招牌。

徐记猪肉坊有一座有三进屋子的院落,前方临着街边的是贩肉的铺面,当中是屠宰牲猪作坊,最后面的院子则是老板和伙计们的住处。

今日猪肉坊的生意颇为兴隆,当厉虎走进大门之时,瞧见铺里至少有十多个等着买肉的顾客。

徐大并不在柜台上,葛力也未做停留,直接带着厉虎穿过铺面,向屠宰坊而去。

屠宰作坊是一座三丈高,十余丈宽的大屋,由青石砌成,墙厚尺许极是坚固。屋前的一片空地上草木不生,只有一只木架,上面晾晒着几张剥好的猪皮。

葛力走过空地,推开屋门走了进去,厉虎亦是跟在他的身后进入。

进了大屋,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但见屋子当中的白石台之上,一头牲猪已被开肠破肚,旁边摆着一盆暗红的猪血,以及一把细刃的杀猪刀,石台被猪血染得通红。台旁一侧的铁钩上,还吊挂另外几头已经处置好的肉猪。

徐大果然在屋内,就站在石台前面,他身旁的一位罗裙及地,容貌端庄秀丽的妇人,正是徐夫人。

令得厉虎稍有些意wài

的是,这屠宰坊中还有另外两人。一个身穿着团花绸衫的短须中年人,厉虎以前从未见过,而另一个站在墙角的汉子则是陈四。陈四日前所受的伤也还没好,肩膀缠着绷带,脸上却略微显露出惊慌的神色。

葛力把厉虎引进门来,便径直走向了屋角站定。

厉虎来到除大的身前,躬身施了一礼道:“徐老板。”

相对于容貌毫不起眼的葛力,身为巽离组头人的徐大体型壮硕,且颇为高大,国字型的脸膛之上浓眉星目,唇上蓄着一字胡须,令人一见就能感受到几分威势。

他望向厉虎,脸上现出笑容,道:“王虫,前几日辛苦你啦,手臂上的伤可好些了么?”

厉虎道:“已经没有大碍,不过右臂十日之内还不能动弹。”

徐大道:“没关系,反正近来坊里也没有生意,你多休养几日也不妨事。我要葛力把你找回来,是想让你见一个人。”

他的目光转向那名陌生的短须中年人,道:“崔上使,他就是王虫,前日池家祠堂的那笔生意,多亏了他方能成功。王虫,快过来见过从神君堂来的崔上使!”

神君堂来的上使?此人竟会是神堂士么!

厉虎心中震动,脸上神情却并无变化,拱手道:“王虫见过崔上使!”

那崔上使哼了一声,神态甚是傲慢,道:“本使听徐头人说,在池家祠堂前,你击杀了一名身穿青衣的暗器高手,可有此事?”

厉虎道:“有。”

崔上使道:“你当时是如何击杀那人的,用何招式,且说出来听听。”

厉虎道:“当时我用右臂挡下了那青衣人所发的五枚暗器,左手持一根扁担插入他的喉咙,所用的是‘八卦刀法’的一招‘上歪门’。”

崔上使道:“是么?那青衣人一出手就射杀了马忠和黄义,武功肯定不弱,你用‘上歪门’这种普通的招式能杀得了他?”

“八卦刀法”在江湖上流传颇广,是一门寻常武师镖客都会使的大路武功,算不得上乘的刀法,而“上歪门”更不是甚么精妙的招式。

厉虎道:“他大概以为我必定会被暗器击倒,一时大意没做提防,才会被我那一招所杀。”

他说话之时,目光瞥向陈四。在石阶前厉虎用竹篾刺杀青衣人,所用的是当然不是甚么“八卦刀法”,而是“青蟒剑法”中的绝招,当时陈四攀在石栏外,却不知dào

他有没有瞧见,是否识得厉虎的所用的招式。

陈四一直低垂着头缩在墙角,不敢与厉虎的目光对视。

听了厉虎的回答,崔上使的脸上却没有表情,转向徐大道:“你是巽离组头人,王虫的来历你应当知晓吧?”

徐大道:“属下知dào

。”

“天诛”的成员加入了暗杀组以后,日常所用的皆是化名,就如同是一个代号,所谓徐大、葛力、马忠、黄义等都非他们的原本名字,王虫当然也是一样。他们真实的姓名和身份本是秘密,彼此间也并不知晓,唯有暗杀组的头人方才知dào

组内所有成员的来历。

崔上使道:“你讲叙一遍。”

徐大道:“王虫原名李雄,豫境南阳府人氏,现年二十五岁,父母双亡,家中有一妻一子,现已在组织控zhì

之下。李雄曾加入南阳城中帮派‘五龙门’,因欠赌债三千五百两无力偿还,于前年九月被招揽加入组织。李雄练武天赋上佳,所学武技驳杂,擅使刀,组织评定能力为四等。”

崔上使点了点头,又望向徐夫人,道:“巽离组的日常事务由你打理,王虫加入组织后的功绩表现,你且说一说。”

徐夫人道:“遵上使命。王虫加入巽离组一年五个月十三天,参于行动一十七次,成功十四次,负伤九次,重伤一次,杀五十四人,表现勇猛。王虫日常好酒,喜赌、嫖,行止正常,重仪表,无不良嗜好,每月都按时服用‘忠勇丹’。”

崔上使道:“如此说起来,王虫你加入以后,表现可谓相当地不错,又有妻小在组织的掌握之中,实是可堪大用的人才啰?”

他顿了一顿,脸色却忽然一沉,厉声道:“你谎报名姓来历,伪造家眷,在巽离组中这一年有余隐藏得如此之好,心计可当真是不弱呀!”

第七百五十六章 开膛破肚

崔上使忽然一沉,厉声道:“你谎报名姓来历,伪造家眷,在巽离组中这一年有余隐藏得如此之好,心计可当真是不弱呀!”

听到此言,厉虎心里斗然一惊。‘五龙门’李雄的身份,还有南阳城里的妻小当然都是华不石为掩护他潜入而假造安排的,然而以石头老大行事的细致入微,应当不会留下破绽被“天诛”发xiàn

才是。

此时厉虎已发觉屋内的情势不对。葛力不知何时移动到了门边,不仅断去了厉虎的后路,而且与徐大一前一后形成了包夹之势。那柄六十六斤重的大屠刀,已提在了葛力的手里。

厉虎甚至还听到有细微脚步声和兵器出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显然在这屠宰坊的门外,也已被人守住。以他的耳力,如果猪肉坊中另有他人埋伏,本应当能听得出来,原来先前所见那些在铺面中买肉的顾客,全都是“天诛”杀手所扮!

看来对方是早就布下了陷阱引他进来!

厉虎心念电转,脸上却露出愕然的神情,道:“崔上使,李雄就是王虫的本名,我不明白你说我谎报名姓是甚么意思?”

崔上使冷笑道:“李雄只不过是南阳城‘五龙门’下的一个小卒,若你的那些身世属实,应当只习练过一些粗浅的武功,你可知dào

在池家祠堂里被你所杀的那青衣人是谁么?”

厉虎道:“是谁?”

崔上使道:“他就是‘蜀中唐门’的唐千羽,那几日正巧在池思渊的府上作客,赶上池家祭祖,就一同前去观礼。以一个三流帮派小卒的武功,能杀得了唐千羽么?”

如果厉虎是李雄,就一定杀不了唐千羽。

“蜀中唐门”乃是中原七大门派之一,唐千羽则是唐门老祖宗唐铁胆的亲侄儿,亦是嫡传首徒。唐千羽的“千羽镖”,是从唐铁胆的独门暗器“夺命铁叶”演化而来,据说已尽得了真传,号称唐门第二代弟子中最强的高手。

这样的一位大高手,竟然死在三流帮派“五龙门”的一个无名小卒手里,无论说甚么一时大意疏忽没有提防,也是令人难以相信的。

崔上使目光斜瞥,望向陈四,道:“陈四,当日王虫杀唐千羽时你就在旁边,把刚才说过的话再讲一遍!”

陈四战战兢兢地道:“是。当时我中了一镖,攀在石栏上,瞧见王虫冲近唐千羽身前,用扁担上的一根竹篾刺死了唐千羽。他所用的招式我虽然不识得,但可以肯定,是一门使软兵器的上乘武功。”

“八卦刀法”并不是软兵器的上乘武功,陈四此言无疑证明了厉虎刚才所说的是谎话。

如果当日厉虎没有救回陈四,此人定已被池家的护院保镖们杀了,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常言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是有时候,救人者反而会被造出来的浮屠压死!

崔上使道:“王虫,你还有甚么可说的?”

厉虎的脸色不由得有些变了,道:“你认定我假造身份,我也无话可说,想要动手就爽快点,一起冲上来吧!”

崔上使目光阴冷,道:“你还想要顽抗么?实话与你说,这次捕杀奸细,本使调动了三个组的人手,你就算生了翅膀也休想逃得了。不过在杀你之前,本使还想先弄清楚你的真实身份。”

仅这间屋子里的徐大和葛力,加上这崔上使,厉虎就未必能敌得过,如若真如对方所言,已调动了三个“天诛”的暗杀组,那么外面就还有三十余名杀手,厉虎想要逃得性命的机会,几乎等于零。

厉虎拽着拳头,瞪着崔上使,道:“你以为老子会告sù

你真实身份么?”

此时已到图穷匕现的时候,他自也用不着再讲礼客气了。

崔上使冷笑道:“你自己说出来最好,可以落个痛快,如若是不说,本使也一样能够知dào

。”

他眼中的寒意更盛,缓缓道:“能击杀唐千羽的,一定不会是无名小卒。在到此地之前,本使就已做过了详尽的调查,江湖上擅使软兵器,年纪、身高和相貌与你相近的高手不多,有可能会潜入‘天诛’的更少,一共只有四个人,你应当便是他们这四人之一。”

“第一人名叫茅杰,是鲁境‘泰山派’掌门摘星手霍天益的大弟子,擅使七星软鞭,去年三月霍天益被杀身亡,此人便不知所踪,据说是和他师父一起死了。不过这个传言并不切实,霍天益乃是被组织刺杀,当时并没有杀死茅杰,所以他很可能隐姓埋名,潜入本组织寻机报复。”

“第二人名叫韩九重,‘崆峒派’飞云子的嫡传弟子,‘崆峒派’的武功多有奇门兵器,韩九重身为掌门弟子,对于软兵器自也擅长。此人习武资质极佳,深得飞云子喜爱,只是贪花好色,竟乘夜奸杀了师父的大女儿和第五房妾室,叛出门派。‘崆峒派’通告江湖,悬赏万两白银辑拿叛徒韩九重,生死不论,至今已过去了三年,却仍无所得。”

崔上使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目光森然盯住厉虎,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

“第三个人名叫厉虎,‘恶狗公子’华不石的得力干将,在‘恶狗五小’排在第四,擅使一柄五尺长的软剑,出手狠辣。据说此人两年前已在鲁境被人杀死,但是否确实仍难以定论。组织曾经数次刺杀‘恶狗公子’,虽未能成功,却已令其胆寒忌惮,派厉虎诈死潜入组织,图谋报复也有可能。

“第四人名叫郭槐山,陕境黑道高手,‘黑风录’排名第三十三位,兵器是一柄一尺六寸长的薄刃软刀,人称‘金顶刀魔’。据说此人的刀法传承于‘昆仑派’,出刀迅捷无方,且手段毒辣,生性贪财爱色,五年前郭槐山不明是何原因,开罪了‘天下盟’高层执事,被十三省黑道盟发出剿杀令追杀,从此不知所踪。”

“天诛”组织情报的准确和周详,只怕亦不在楚依依的“千花坊”之下。这崔上使所提到的四个人,茅杰和厉虎为图谋报仇,破获杀手组织,而韩敬和郭怀山则为了躲避门派和黑道仇家的追辑,都有可能潜入“天诛”。

厉虎听到这四个名字,脸上的神情却一丝未变,仿佛崔上使所说的与他全无关系。

崔上使道:“你现在坦言是这四人当中的哪一个,本上使可以让你落个痛快,如若不然,我可以保证你的死法,是这世上最惨的一种。”

厉虎却“嘿嘿”笑道:“老子虽然喜欢痛快,不过对你说的那最惨的死法也好奇得很,却不知dào

是怎么一个样子?”

崔上使道:“你看见石台上那头猪了么,你如果不说,死的模样就和它差不多。”

摆在石台上那头被开膛破肚的猪,内脏皆已掏空,血也已流干,如果一个人也是这般被杀,世上的确再难有更惨的死法。

厉虎的目光在死猪的身上端详了一阵,点头道:“不错,这死法很是有趣,老子想要试一试。”

崔上使沉声道:“不论你是那四人中的哪一个,十招之内,徐大和葛力就能迫你使出本门武功,你嘴硬也是无用!”

他说着一挥手掌,徐大和葛力已一齐朝着厉虎逼了过来。

徐大的“黑煞手”,葛力的大屠刀刀法,厉虎都曾见识过,这两人联手进攻,确是足以把他逼到绝境,而一个身处绝境的人为求保命,必会使出最拿手的功夫,崔上使也就能从武功路数上判断出他的身份来历。

只不过,厉虎并不是一个会站着等死的人,他根本未给徐大和葛力联手进攻的机会,而是决定主动出击!

他本是站在石台旁边,忽然抬起一脚踢在了猪背上,死猪凌空飞起,朝徐大砸了过去。与此同时,厉虎的左手已一把操起了放在台边的那柄杀猪刀。

徐大翻起一掌拍在了直飞而至的猪身上,“嘭”地一声,百余斤重的死猪被一掌击得骨断筋折,掉落到了一旁,但他的身法却难免一滞。另一边的葛力顿了一顿,同样没有上前出手。

如果二人同时夹攻,厉虎势难抵挡,然而徐大被死猪所阻,葛力本是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如果此时上前,就有可能令对方寻得机会夺门而出。

这间屠宰坊的大屋仅有一道门户,守住此门便断去了厉虎的退路,当然比冒然攻敌更加重yào

。葛力本就是心机深沉,经验老到的杀人者,所做出的选择当然正确。

然而,这亦是厉虎早料到的结果,他踢飞死猪,本就是要阻挡住二人一瞬的时间,随即身形一晃,却蹿向了站在大屋一侧的崔上使。

先攻崔上使,似乎并不明智。

如果此人是来自“天诛”神君堂的神堂土,那么武功只怕是屋内众人当中最强的一个,而瞬息之后,徐大的葛力就会联手攻上。除非厉虎能够在这一息之间就打倒崔上使,否则到时要面对三人包夹,只能更为不利。

一息败敌,厉虎能做得到么?

他欺到崔上使身前,杀猪刀直捅而出,却被对方身体一侧闪过,同时一掌击在他左腕上,钢刀顿时脱手飞出。

一个照面就打飞了厉虎的兵器,崔上使心中颇为得yì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眼前似有寒光一闪,胸腹上一阵剧痛,耳边听见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利刃切割肉体的声响!

崔上使愕然低下头,难以置信地发xiàn

自己的胸腹上出现了一条裂痕,鲜血正狂涌而出!

开膛破肚!

是石台上那头猪的死法!

第七百五十七章 莲花庵

崔上使愕然低下头,难以置信地发xiàn

自己的胸腹上出现了一条裂痕,鲜血正狂涌而出!

开膛破肚!

是石台上那头猪的死法!

切开崔上使胸膛的,正是那柄杀猪刀,此时就握在厉虎的右手上,而他右臂上缠裹的绷带和纱布,已然裂成了碎片!

厉虎的右手竟然能动!

被击飞钢刀,本就是厉虎故yì

卖出的破绽,钢刀刚一飞出,他便用右手在空中接住,顺势一刀斩下,切开了对方的胸腹!

以崔上使的武功,本来绝不至于仅一招就落败,然而他一直以为对方右手重伤无法动弹,全没有提防,才会上了如此大当。

犯下错误的代价就是死,象那头被开膛的猪一般死!

崔上使倒下去时,厉虎连一眼也再没有瞧他,徐大和葛力也没有去看。一个人无论地位多高,武功多强,变成了死人都是一样,不值得一顾。

“守住大门,别让他跑了!”徐大对葛力喝道。

厉虎并没有往屋门冲,而是朝着墙壁蹿了过去。屠宰坊是用青石砌成,本是坚固得很,然而厉虎的身体撞在墙上,看似厚实的石壁好象一张薄纸般碎裂,几乎没有形成任何阻碍,他已穿越而过,出了屋子。

这并非甚么仙家穿墙的道术,而是那处石壁早被挖空,仅仅有一层薄薄的石片覆盖于表面,只要用力一撞便被撞穿。厉虎在徐记猪肉坊足有一年半的时间,早就预料到会有暴露的一日,挖空石壁正是他为防万一而留的逃生后手。

瞧见墙壁上的洞,徐大立时明白了一切,一个箭步冲到了近前,也想从洞口追出去,却有一道白光扑面而来!

他缩身急避,“叮”地一声,那柄杀猪刀插了在吊在石台边的一条肉猪身上,刀头钉入尺许,几乎将猪身刺穿!

这是厉虎穿墙出去以后,把手中的杀猪刀飞掷而回。

徐大只感到面上一寒,又是一热,血液已从他右颊上一道寸许来长的伤口淌下。身为巽离组的头人,徐大也算是手段狠辣的杀人者,此时却也不禁一阵胆寒,幸好他刚才稍慢了少许,如若早一步钻在洞里无法闪避,这一刀便已经要了他的命!

而此时,他心中已生出畏惧,竟不敢从洞口再追出去。

只见得屋外传来了几声惨呼,显然是厉虎已杀死了守在外面的杀手。

这次崔上使为了捕杀厉虎,调集了三个“天诛”小组,共计三十九人,但大多数杀手都守在门口,谁也想不到厉虎居然能够穿墙出去,是以墙外正是防守的薄弱之处。

当各组的杀手陆续走进屠宰坊时,崔上使已被抬到了屋中的石台上,代替了先前那头死猪的位置。

瞧见崔上使那具已被开了膛的尸体,所有人脸上都满是沮丧,站在石台前的徐大半边面颊还在淌血,更是有些气急败坏。

“这么多人竟挡不住一个人,还是给他跑了,王虫难道长了翅膀会飞么!”徐大咬着牙道。

一直都站在门边葛力,神情却比徐大镇静得多,沉声道:“王虫的武功,比我们先前所估高得多,又早就谋定了退路,本就不易挡得住。”

徐大伸掌重重地一拍石台,道:“他逃不了!传信出去封锁城门,涪阳城四面的水陆通道全都派人监视,我就不相信他还真能飞出去!”

他目光望向墙边的徐夫人,说道:“你一向主管组内常务,对王虫在本地的行止最是熟悉,把他可能的藏身地方都罗列出来,我们逐一搜找,一定要解决他!”

“天诛”并不是一个治下宽松的组织。崔上使死在这里,无论是由于何种原因,如若不能给神君堂一个交待,徐大这巽离组头人的脑袋,在脖子上的时日恐怕也不会太长。

※※※※※※※※※※※※※※※※※※※※※※※※※※※※※※涪阳城虽不是大城,却也有着不少房屋街巷,城里居住了百姓人家更有数千户之多,想要在城里找到一个人,并非容易的事。

崔上使死了三天,对王虫的搜寻却还是一无所获。

莲花庵是位于涪阳西城的一座尼姑庵,庙宇不大,香火亦是清冷。

此时正值早春三月,虽然天气已不算太寒冷,但一直未停的淅淅沥沥的小雨,却使人不想出门,前来庵庙进香的人也就更少。

从清晨到中午,还没有一个香客进庵,正当看门的小尼姑准bèi

关上庙门去吃斋饭时,却远远地瞧见一个妇人从路上走了过来。

这妇人孤身一人并无随从,撑着一把油纸伞,臂上挎提篮,篮里装着几束黄香。来到了近处,小尼姑才瞧清楚,她蛾眉凤目,相貌甚是端庄秀丽,穿一件淡紫色的轻罗衫裙,青丝绾于头顶,用一块丝巾包住,是寻常小户人家的媳妇模样。

这妇人正是巽离组的徐夫人。

有人来进香,小尼姑自是不能再行关门,只好回到佛堂里坐下,拿起木鱼敲击起来。

徐夫人袅袅走进庙门,收起纸伞,来到观音泥像前,从竹篮中拿出黄香,点起插好,在**上跪下,嘴里默念祷告。

她祈告了许久,又磕了几个头才站起身来,从怀里拿出两个铜板,投入到功德箱中。

祈告了半天,就捐两个铜板!坐在一旁的小尼姑暗自鄙夷,不过这样的香客她倒也见得多了,当下不以为意,手上不停敲着木鱼,只希望这小器的妇人快点走,她也好去吃饭。

然而那妇人却并无要走的意思,反而走到她身前,说道:“小师父,我是从城东过来的,一路走得累了,外面又下着雨,能不能进到庙里歇一会儿脚,等雨停了再走?”

春天的小雨哪有那么容易就停?小尼姑心里嘀咕,嘴上却道:“大殿后面就有石亭,女施主请到亭子里休息就是。”

徐夫人称了一声谢,收拾好提篮和纸伞,向大殿后走去。

殿后有一条廊道,果然有一座亭子,亭内还有石台石凳,想是专供香客坐下歇息之用。徐夫人沿着廊道走进石亭,却并没有逗留,而是穿亭而过,朝向莲花庵的后园走去。

此刻正是中午用饭时分,庵中的尼姑大约都在斋堂,徐夫人这一路前行,并没有遇到其他人。她一边走,一边游目四顾,脚步却甚是轻快,片刻之间便已过了廊道,走入了后园。

庵庙的后园是尼众们的居所,莲花庵本就不大,庙里的尼姑当然也不多,仅有一排用青砖砌成的禅房,约莫五六间模样。

徐夫人的目光并没有在禅房上停留,而是落在了园子另外一侧,院墙上的一个月牙门上。

这月牙门甚是窄小,两扇木门紧闭,上面还挂着一把锁。门板上的黑漆多有脱落,而那把铁锁也锈迹斑斑,显然已有许多日子没有开启过了。

徐夫人走到近前,一双美目在此门的上下察看了一番,忽然莲足蹬地,腾身而起,凭空纵起了八九尺高,从墙头上飞跃而过,跳入到了月牙门后。

她的轻功实是不弱,这一跃姿态美妙,犹如一只紫色的大蝴蝶一般,轻飘飘地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墙后是一个破败的院子,并不太大,却杂草丛生,到处都是枯枝败叶。三两只老鼠在院中觅食,被徐夫人跃入所惊动,纷纷“簌簌”地钻进了草堆里。

院子正中有一座屋子,亦是老旧破烂得很,房顶的瓦片已碎落了一半,屋门上的漆也几乎掉光,木窗更是朽坏不堪,窗棂上贴的纸千疮百孔。

徐夫人缓步走到屋前,伸手轻推屋门,这木门倒是没有上锁,仅是虚掩着,“吱呀呀”地被推开,而一股潮湿霉气立时扑面而来。

她伸手掩鼻,凝目向门内观望,却见屋里甚是阴暗,墙角桌几翻倒,地上还有几只破烂的**,显然此屋从前亦是禅房。只是屋内到处都积着灰尘,且有不少蛛网,既杂乱又肮脏,好象已有许久没有人在此居住了。

徐夫人迈过门槛,走进屋内。但只刚踏出了两步,便倏然停下,只因为她感觉到脖颈一凉,已被一把钢刀抵住。

刀刃锋快,所抵的正是她颈侧动脉的位置,只须稍稍一带,就能取走她的性命。徐夫人亦是杀手,自然很清楚,此时决计不能做半点反抗。

“你怎知dào

我藏在这里?”一个声音从徐夫人的身后响起,正是厉虎的嗓音。

“你对涪阳城虽然很熟悉,不过要找一个别人都想不到的藏身地却不容易,”徐夫人道,“桂香阁的头牌姑娘小桃红是莲花庵的大施主,她曾打算把赚的钱全都捐了,到此庵来出家为尼。这个地方,想来就是她指引给你的。”

“你所知的事可真是不少。”厉虎的身形在门后出现,抵着徐夫人脖颈的那柄钢刀正握在他的手中。

徐夫人道:“莫要忘了巽离组的日常事务都是由我打理,对涪阳城我比你更熟悉,而且这一年多来,但凡与你的有关的人或事,我都会特别关注。”

第七百五十八章 施青竹

“你所知的事可真是不少。”厉虎的身形在门后出现,抵着徐夫人脖颈的那柄钢刀正握在他的手中。

徐夫人道:“莫要忘了巽离组的日常事务都是由我打理,对涪阳城我比你更熟悉,而且这一年多来,但凡与你的有关的物事,我都会特别关注。”

厉虎道:“你孤身一个人到这里来,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徐夫人道:“你若要杀我,现在就可以动手了,不过妾身知dào

,你定然不会这么做。”

厉虎道:“那你可想错了,为了保命,我什么事都会做!你既能找到这里,我又怎知dào

你不是来杀我的?”

徐夫人道:“妾身一个弱女子,怎么杀得了你?”

她的声音变得柔软如丝,道:“而且我没有兵器,身上更没有带半点儿能对你不利东西,你如果不相信,尽可以仔细地搜一搜。”

厉虎道:“我就是不相信!”

刀锋从徐夫人的脖颈上移开,她的身体却被一条手臂猛然攫住,力量如此之大,使得她立足不稳,不由自主地跌靠过去,手里的提篮和纸伞全都掉落在地上。

徐夫人本是一幅端庄贤淑的良家妇人模样,此刻一张俏脸却忽然变得娇艳妩媚,眼神亦是风情万种,娇躯柔软得好象已没有骨头,嗔道:“你为什么总是这般粗鲁,就不懂得对女人应当温柔些么?”

她无力反抗,身体被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而厉虎所做的并不仅是搜身而已。这破屋之内本是颇为阴冷潮湿,却在瞬时间就被燃烧的欲火和无边的春色所占据。

当一切都回归平静,厉虎精赤着身体,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此床是由几块石板搭成,上面铺着厚厚的乱草。

里屋之内,虽也简陋杂乱,比外面那间满是蛛网灰尘的屋子倒是干净一些。

徐夫人坐在床边,却已经穿好了衣裙。有些女人的气质能够随时随地改变,她无疑就是这种女人。无论刚才做过甚么,此时的徐夫人立时又具有了几分良家妇人的风韵,只是望向厉虎的目光依然温柔如水。

“你可以走了,徐夫人。”厉虎道,对美妇人眼里流露出爱意似乎浑然不觉。

徐夫人柔声道:“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你可不可以别叫我徐夫人。”

厉虎道:“那我该叫你甚么?”

徐夫人道:“我已告sù

过你本名,你叫我‘香莲’便好。我并不是徐大的夫人,就象你并非猪肉铺的伙计王虫一样。”

她玉脸上现出了一丝幽怨,道:“我早就把自己的本名和来历全都告sù

了你,可是你对我却甚么也不说,直到现在我还不知dào

你的真实名姓。”

厉虎满不在乎道:“我本来叫甚么名字有何重yào

,你叫我王虫也无所谓。你想我唤你香莲那就香莲罢,反正我就要离开涪阳城,过了今日,你我多半再也不会见面了。”

徐夫人是厉虎来到涪阳城的第一个女人,也是他在巽离组里唯一的朋友。

“天诛”的杀手惯用化名,即便是同在一个暗杀组的伙伴,彼此间也不会把真实的身份来历相告。但是徐夫人对于厉虎却并不隐瞒,早已把她的名姓和出身说出。

徐夫人的真名吴香莲,祖籍苏州,家中原本是苏州城中的商人,只是她幼年时,父亲就赔掉了买卖,家道中落之下,把女儿卖入到青楼中做丫环。吴香莲容貌颇佳,且聪明伶俐,若一直留在青楼妓馆中,很有可能会成为红牌姑娘,然而在她十六岁那年,却被“天诛”看中,将她赎出,就此加入了组织。

吴香莲加入了“天诛”以后方才开始习练的武功,她轻功不差,其它的功夫却不算强,但处事十分周到细致,被分派至巽离组后,平素扮成“徐记猪肉铺”的老板娘,负责日常的杂务琐事,在执行暗杀行动时,则多是由她来安排退路。

或许缘份使然,厉虎一进入巽离组,吴香莲就对他一见倾心,以厉虎的个性,对送上门来的美女也来者不拒,而且他也想通过这位“徐夫人”多了解一些“天诛”的内情。却没有想到几经缠绵之后,吴香莲似乎已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他,两个人也就成了这般特殊的“朋友”。

这些事情,巽离组中的徐大,葛力等人并不知晓。吴香莲处事极为细致谨慎,一年多以来,一直将二人的关系掩饰得滴水不漏,此番厉虎身份败露叛出巽离组,居然没有人对吴香莲产生怀疑。

吴香莲咬了咬下唇,道:“你要走么?我把一切都给了你,为了你连性命也可以不要,你就这般忍心抛下我么?”

厉虎道:“我若不走,难道还留在这城里等死不成?我们除了在一起睡过几觉,也没做过别的甚么事,就算我走了,你也用不着如此依依不舍罢。”

泪水从吴香莲美目中流出,她咬了咬嘴唇,说道:“我早知你是个Lang子,有过许多女人,我在你心中本是无足轻重。不过你却是我最爱的男人,香莲的身子除了给你,就再不会给别人,就是徐大也从来没有碰过。”

厉虎却依然满不在乎道:“是么,其实你便是有别的男人,我也不会见怪的。”

吴香莲的嘴唇几乎咬出了血,道:“你到底要如何才肯相信我,难道要我死在你的面前么?好,如果是这样,我也愿意!”

她忽然抓起了摆石床边的钢刀,向自己的脖颈上抹去,然而刀刃还未及颈,玉腕已被捏住,接着刀柄一转脱手而出,钢刀已到了厉虎的手里。

厉虎皱眉道:“唉呀,我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罢了罢了,我相信你就是了!”

吴香莲用丝巾拭去眼泪,在床沿坐下,她本就是个乖巧的女人,并不会去做让男人讨厌的事。

她忽然笑了笑,道:“我就知dào

,你不会舍得让我死的。”

厉虎哼了一声,道:“就算我不舍得你,现在也非得离开涪阳才行。”

吴香莲叹了口气,轻声道:“你确是应当尽快离开此城,这座莲花庵虽然隐密,但是再过一两天,也定会被组织找到。”

厉虎略感诧异,道:“这个地方除了你,大概没有别人知dào

,‘天诛’不过来了三组杀手,人手有限,哪能这么快就找到这里?”

吴香莲道:“现在的情形已经全不一样了,你那天在屠宰坊真不应该杀崔上使。”

厉虎道:“杀了他又怎样?那个家伙面目可憎,还自称甚么上使,就他那三脚猫的本事,绝不可能是神堂士。”

吴香莲道:“那崔上使虽然不是神堂士,但在神君堂中想必地位也不算低,他这一死,组织已经把川境中所有的力量都调到涪阳城来对付你。”

厉虎道:“‘天诛’在川境所有的力量?那有多少人?”

吴香莲道:“七个暗杀组,还有两百以上外围弟子,而且他们又收卖了涪阳城里的‘四平帮’、‘青虎堂’等几家江湖帮派,如今不仅涪阳城的水陆交通皆被封锁,在城里搜寻你的各派帮众,就至少有千人之多。”

厉虎一愕,却“嘿嘿”笑道:“竟然找来了这许多人手,他们对我王虫倒还真是看得起!”

吴香莲道:“组织当然很看得起你,除了这些人,他们还派了一名神堂士前来主持大局,现下也已到了涪阳。”

若说涪阳城里的“四平帮”,“青虎堂”那些帮派都只是一些乌合之众,“天诛”的七个暗杀组中,却想必会有不少难缠的人物,而那名神堂士更是顶尖高手,看来“天诛”对于厉虎这个叛徒确实不仅是普通的看重而已。

厉虎道:“来的神堂士你可见过了么,叫甚么名字?”

吴香莲道:“我不曾见过,现下只有各个暗杀组的头人方才能见得到此人,我只听说了他的名字,叫做施青竹。”

竹乃是草木中的君子,“青竹”本是一个好名字,不过在川境中的“青竹丝”,却是一种外表美丽,实则致命的毒蛇。这位施青竹,会不会也象“青竹丝”一样可怕?

厉虎道:“这般说起来,如今我便是要出涪阳城也不容易啰?”

吴香莲道:“何止是不容易。除非你有一个打一百个的本事,否则出了这里,走不了几步就定会被围杀。而且就算你能冲出城门,涪阳城四面所有的通道现下都有人监视把守,你仍是逃不掉。”

厉虎不禁有些愁眉苦脸,道:“那我岂不是只能留在这里等死?”|吴香莲美眸望向厉虎,忽然笑了笑,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有香莲在,一定会帮你想办法的。”

厉虎眼皮一挑,问道:“你真有办法?”

吴香莲道:“当然,只不过香莲也有一个条件。”

厉虎道:“什么条件?”

吴香莲道:“那就是你要带着我一起走。”

厉虎皱起了眉头,道:“你应当清楚,留在巽离组你尚且安全,不致有性命之忧,若是跟着我走,可能过不了几日就会被人杀死。”

第七百五十九章 杀尾

厉虎皱起了眉头,道:“你应当清楚,留在巽离组你尚且安全,不致有性命之忧,若是跟着我走,可能过不了几日就会被人杀死。”

吴香莲眼波温柔有若秋水,语气却甚是坚决,说道:“你说的我当然知dào

,不过自从识得你以后,香莲便已想到迟早会有这么一日,也早就做出了决定,即便最终难逃被人杀死,我也要跟着你走的!”

厉虎瞪着眼前的美妇人,过了半晌才道:“好吧,我带你一起走。”

吴香莲面露喜色,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一枚银针,递到厉虎的面前。这银针仅有两寸来长,银尾扁平弯曲,形状甚是独特。

厉虎接到手里瞧看了一眼,问道:“这是甚么,定情信物么?”

吴香莲脸色一红,道:“才不是呢!这是‘天诛’现下在涪阳城里通行的暗记,你把它别在右手的袖口外侧,各个暗杀组的人见了此针,便会把你认做自己人而不加阻拦。”

她站起身来,取过先前带来的那个竹篮,从篮子里提出了一个蓝布包袱,放在石床上,道:“这个包袱里是一些易容的应用之物,还有一套衣服,你改换容颜换过衣服,想必城中那些监视之人就认不出你了。”

如今“天诛”组织在涪阳城集结了大批的人手对付厉虎,然而这些人互相间并不见得全都见过面,从川境各地调来的七个暗杀组的杀手平素也并不在一处,而城里的那些被收卖的江湖帮派中人就更加不会识得他们。

这等情形之下,使用暗记来标识自己人的身份本是必要之举,却也正是他们弱点所在。厉虎只要乔装改扮,同样佩戴上“天诛”的银针暗记,便有可能鱼目混珠。

厉虎道:“这一招果然不错,他们肯定想不到我还会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吴香莲道:“你这般装扮,在涪阳城中走动应当不会有危险,但是想要离开涪阳却还是不成。如今城外的所有路径都被封锁,通过之人皆会被仔细盘查,便是‘天诛’的自己人,若没有令牌手谕也无法过得去。”

厉虎道:“那可怎么办?要是弄不到手谕令牌,不如我们直接杀出去便是!”

吴香莲摇头道:“手谕令牌我是拿不到的,杀出去太过危险,就算我们能冲得过去,也势必被他们一路追踪,难以脱得了身。不过香莲已经想好了办法,现下正好有一个机会可能利用。”

厉虎道:“甚么机会?”

吴香莲道:“驻守涪阳城的千总孟应春,近日调任重庆府去做副总兵,要从嘉陵江水路而行,如今三条座船就停在南城门外的江桥码头上,明日午时便要启航。那江桥码头虽是‘四平帮’的地盘,有众多帮众弟子把守,但他们一定不敢招惹官军总兵的座船,我们只要混上船去,想必就能安然离开涪阳。”

厉虎道:“这主意不错,可是我们如何能混上官船去呢?”

吴香莲道:“你放心,我已经买通了千总手下的一名管家,混上船去并不困难。你可知dào

距此不远的琼花街上有一家展春堂药铺么?”

厉虎道:“知dào

。”

吴香莲道:“在那药铺后面小巷子,往西边数第三间民房的院子里,我会留下几匹座骑,你明日辰时一刻从此处出去,骑了马匹往南门出城。到了江桥码头以后,上三条官船当中最前面的一条,我会在船上等你。若有守船官兵问起时,你只说名叫吴连,是胡管家新招进府的小厮,如果遇到‘四平帮’的帮众巡查,你就这般应答……”

以往巽离组的许多次刺杀行动,皆是由这位“徐夫人”安排退路,从未出过差错,她的本事厉虎当然清楚得很。此番从涪阳城里逃走,关系到二人的性命安危,这一番安排自也是周密细致得很,此时详加述说,直讲了许久方才说完。

说完之后,吴香莲又道:“你还须记得,不管是遇到盘查或者被人跟踪,若不到万不得已时切莫动手,现下涪阳城已遍布‘天诛’杀手,一旦被发觉示警,我们就都走不了了。香莲说的这些,你可都听明白了么?”

厉虎道:“你讲得如此详细,我自是听明白了,不过你为何要让我姓吴,还要叫你的名字?”

吴香莲嫣然一笑,道:“你不肯告sù

我真名,就得乖乖听话叫我的名字,难道还敢不服么?”

厉虎“嘿嘿”笑道:“你如此聪明能干,我叫几天你的名字又怎么会不服。”

吴香莲脸上的笑容淡去,痴望着厉虎,道:“你对我总是没有正经,香莲给你起这化名,只是想让你莫忘了我。”

她又从那竹蓝中拿出了一叠银票,放在石床上,道:“这里是三千两银票,先存放在你这儿,我们此番若能一起逃出去,以后须得花钱的地方只怕不少。”

三千两银子,对普通百姓人家来说已可算是一笔巨款,足以买房买地,让一大家人过上大半辈子的温饱日子。

当杀手本是十分赚钱的行当,巽离组每次行动之后,各人都会得到数百银两,厉虎吃喝嫖赌,花钱比流水还快,当然是存不下来的,而这三千银票,想必是吴香莲积攒了多时的财富。

厉虎伸手拿过银票抖了抖,笑道:“存这许多银子在我这里,你倒也舍得,就不怕过了几日就全都没了么?”

吴香莲道:“香莲已把整个人都给了你,这点银子又有甚么舍不得,只希望以后你莫要负我就是。”

※※※※※※※※※※※※※※※※※※※※※※※※※※※※※※交待完诸事以后,吴香莲并没有在破屋里逗留多久的时间,便急急出了莲花庵,返回徐记猪肉铺。在当下这等局势之下,她如若出门太久不回,定然会被巽离组的其他人怀疑。

吴香莲走后,厉虎穿好衣服,胡乱吃了一些干粮,便在石床上打坐运功,而天色也很快就黑了。

待到夜幕降临,厉虎施展轻功,在小院四周和莲花庵内察看了一番,眼见全无可疑的异状,才回到破屋里休息。他看上去大大咧咧,却绝非是粗心之人,这小院尽管看上去破败不堪,其实无论是墙边的枯枝烂叶,或是在院中觅食的老鼠,都是他利用预警的手段。

如若有人踩上枯枝或惊动老鼠,屋内的厉虎立时就能听到,这也是日间吴香莲进屋时,他能够埋伏在门边的原因。

然而这一夜却是平静得很,并无任何不速之客到访。

第二天清晨,厉虎天一亮便即起身,开始易容乔装,到了辰时一刻准时从院内出来,再跳出莲花庵的后院的庙墙,转了几个弯,来到了大街之上。

此时他穿着一身蓝色粗布短衫,手里的钢刀也用一块蓝布包住,那枚曲形银针别在了右手的袖口,而脸上的容貌却已变成了一个蓄着小胡子的中年汉子的模样。

吴香莲所准bèi

的易容用具甚是周全,不仅有假胡须和鬓发,还有一种涂抹脸面的药水,就连肤色也能大大改变。厉虎的脸膛本是古铜颜色,现下却已变成了一片黝黑,左颊之上还多了一道疤痕,便是原本同在巽离组中的几人,若不是仔细辩别,想必也认不出他是谁。

沿着街道仅走出几百步,厉虎便遇到了两拔携带兵器巡视而过的江湖中人,显然便是“天诛”所收卖的“青虎堂”、“四平帮”等帮派里的弟子,而街角和路边也多了许多暗哨。

这些人对街上的行人盘查甚严,但一瞧见厉虎袖口上别着的银针,便即移开了目光,并不加以阻拦,显然是把他当成外来的“天诛”杀手了。

吴香莲所说的展春堂药铺,与莲花庵不算远,仅有两条街的距离,厉虎本来片刻就能走到,然而他在街上停停绕绕,似乎是在闲逛,转了两个圈,在展春堂药铺前经过了两回,却都没有往药铺后面的小巷里去。

并非厉虎不想去,而是他感到在身后有人盯梢。

刚开始时似乎只是一种隐约的直觉,在街上转过两圈之后,厉虎已确信了此事,而且这个尾巴的轻功不弱,反应也极快,他几次假装在无意间回头,对方都能及时地躲藏起来,全然不让他看见形迹。

厉虎本身就是追踪的行家,对如何甩掉尾巴自有不少办法,只不过在当下他却不敢冒然如此做。因为身后的盯梢者若是“天诛”所派,此时可能还不能完全确认他的身份,所以才跟在后面,一旦被他摆脱而失了目标,对方很可能立时发出示警信号,而街上到处都是“天诛”的眼线,到时他再想出城就会更加困难了。

但厉虎也并不是行事犹豫不决的人,在街上转过第二圈之后,他已做出了决定,便是除掉身后的尾巴。只因为他确认盯梢者只有一个人,既然不能轻易摆脱,又不能让对方发讯示警,杀掉他自然是一了百了的办法!

第七百六十章 泰山弟子

厉虎并不是行事犹豫不决的人,在街上转过第二圈之后,他已做出了决定,便是除掉身后的尾巴。只因为他确认盯梢者只有一个人,既然不能轻易摆脱,又不能让对方发讯示警,杀掉自然是一了百了的办法!

当第三次走过展春堂药铺时,厉虎忽然加快了脚步,身形一闪,转进了一旁的窄巷。进了巷子之后,他快步走出十余丈,虽然没有回头,但从身后传来的轻微的脚步声,他便知盯梢者也跟了进来。

此时厉虎已走到了吴香莲所说的第三间院落前,伸手推开门疾闪而入。两扇木门在他身后闭合,而很快又从门后传来了“咣噹”一声响动,听上去就好象厉虎进门以后穿院而去,从后门遁走了一般。

这个院子根本就没有后门,厉虎当然也不可能从后门出去,那一声响动只不过是他有意拍了一下屋门而假造出来的。声音一响,他便即倒翻而起,两脚钩住院门上方的房檐,身体倒吊于门洞上方,抓握着刀柄的手臂一旋,已将包裹着钢刀的蓝布抖落。

院门立时又被推开,一条人影蹿了进来。厉虎料到对方听到响动,定然会追进院来,他眼见来人冲入院门,翻手一刀向那人脖颈横砍了过去!

厉虎身体倒悬于房檐之上,本已存有突袭杀人之心,这一刀又快又疾,便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也未必能躲得过。

然而,进门之人反应居然奇快,耳听着寒风扑面,竟在千钧一发时藏头缩脑,倏然蹲下身子,只听得“噗”地一声,那人所戴的头巾被砍落在地,而刀锋却贴着他的顶门平削了过去!

来人能够闪过一刀,实有些出乎厉虎的意料,但在此当口,自是以杀人灭口为先。他两脚在房檐上一蹬,身体倒冲而下,在半空中已砍出了三刀!

那人抽出兵器格开两刀,只听见“嗤”地一声,右肩上的衣衫被第三刀划开,肌肤也被割出了一道血痕!然而他身形却紧贴着地面平蹿出三丈,竟脱出了厉虎的刀圈。

虽然厉虎三刀之内便划伤了对方,但他本是出奇不意地突袭,而且居高临下取势而攻,如若两人公平交手,这几刀定是难以伤到对方,由此可见,此人的武功实不在他之下。

厉虎从檐上倒蹿而下,双足落地,待要蹿出追击时,却听见那人叫道:“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厉虎顿住身形,到了此时他才看清了对方的模样,脸上略显诧异,道:“陈四,原来是你!”

对面那人的头巾已被削落,一头乱发披散下来,模样甚是狼狈,但从乱发间露出的脸孔仍能认得出,正是同在巽离组,厉虎曾救过一命却又反遭其指证的陈四。

这陈四穿着一身短布衫,右边袖口亦别着银针,只是手上所持兵器却与平时的双刺有所不同,而是一条精钢制成,长约丈许的七节软鞭。

“天诛”对于各个暗杀组内所有杀手的武功能力皆有评测,厉虎曾被评定为四等,而陈四比厉虎的等级还低,为五等。然而,仅从他刚才避过厉虎突袭展现出来的功夫,就决计不是一个五等能力的杀手能做到的。

看来这陈四和厉虎一样,都对“天诛”刻意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武功,难怪当日在池家祠堂,马忠黄义尽皆被唐千羽的暗器所杀,陈四却能逃得一命。

“不要动手,在下对你并无恶意!”陈四道。

厉虎道:“是么?你跟在后面走了两条街,想必在我刚出莲花庵时就已盯上了,你是如何知dào

我行踪的?”

陈四道:“我昨日跟踪了徐夫人,看见她进了莲花庵,便猜到你或许也藏在那座庵庙里。”

厉虎道:“原来你早知dào

了我和徐夫人的关系,看起来当日在池家祠堂,我实在不该救你!”

陈四道:“你莫要误会,你当日救了我的性命,在下心里十分感激,也决不会出卖你!”

厉虎道:“你向崔上使指证我隐藏武功,难道还不算出卖我?”

陈四道:“你杀死唐千羽,‘天诛’已经认定了你的身份不实,崔上使在猪肉坊布置人手围杀,我是否指证本就无关轻重。”

厉虎道:“那也不足以让我相信你!”

陈四道:“我若是真的出卖你,昨夜就会把你藏在莲花庵之事告sù

徐大他们,今天又怎会孤身一人跟踪前来?”

厉虎瞳孔一凝,道:“这正是我要问的!你跟在我的身后有何目的?”

陈四道:“在下的目的其实与你一样,也想要离开涪阳城。”

厉虎道:“你也想要走?”

陈四道:“不错,我知dào

徐夫人定然已经安排好了脱出涪阳城的办法,所以我想和你们一起逃走。”

厉虎冷笑道:“这种鬼话,你以为我会相信么?”

陈四道:“我说的确是事实,决没有骗你。”

他目光闪动,脸上露出犹豫神色,但终于咬了咬牙,似是做出了决定,道:“我的身份也是假造的,此番因为你的事,‘天诛’已下令详查巽离组所有人的身世来历,我再难以隐藏下去,随时都会暴露,若还留在涪阳,定然会被他们所杀死。”

厉虎道:“哦?那你是真实身份是什么,为何要潜入‘天诛’?”

陈四道:“我只不过是江湖上的小卒,身份不足为道,潜进‘天诛’另有目的,现下我只能告sù

你这些。”

厉虎忽然冷冷一笑,说道:“你不肯说,我也知dào

你是谁,若不是猜到了你的身份,我早已杀了你,又岂会与你废话,茅杰!”

在屠宰坊里,崔上使曾推测厉虎可能的四个身份,头一个便是鲁境“泰山派”的大弟子茅杰,自从掌门人摘星手霍天益死于“天诛”的刺杀以后,此人就不知所踪。

却没有想到王虫并不是茅杰,而陈四才是。

当日崔上使曾说过茅杰擅使七星鞭,仅从陈四手中的所持精钢软鞭,厉虎要猜出他的身份来历也并不困难。

陈四脸色变了变,终于还是点头道:“你猜的不错,我就是的茅杰。”

厉虎道:“我知dào

你潜入‘天诛’,是为了给你被刺杀的师父报仇,不过你这般做,实是有些愚蠢。”

茅杰忽然瞪着眼大声道:“愚蠢又如何!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只要能为他老人家报仇,茅杰就算搭上了性命也不会后悔!”

厉虎道:“你加入杀手组织已有一些时日,应当知dào

‘天诛’根深缔固,就象是一棵参天大树,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得动,你潜入进来不是报仇,只是送死而已。你们‘泰山派’难道都没有人了么?”

茅杰捏着拳头道:“师父一死,本门的几名师叔就急于争当掌门之位,抢夺门下的产业,他们哪会给我师父报仇?我暗查‘天诛’,除了要毁灭这个杀手集团,还要找出买凶刺杀家师的人,如果是本门的师叔,我也决不会放过他们!”

为了争权夺利而不择手段,在这世上的许多地方都存zài

,便是“泰山派”这等白道上的名门正派之中亦不能免。

茅杰又道:“你所言不错,‘天诛’的庞大和严密,潜进组织以后我方才知dào

,不过我仍是不会放qì

的。这次出了涪阳,茅某便会尽lì

集结本门的弟子,联合江湖上正义之士再图对付‘天诛’之策。王虫,你潜入‘天诛’的目的应当与我相同,你我若是一起合zuò

,互为臂助,想来定能成事!”

厉虎却摇头道:“这你可是找错人了。我加入‘天诛’,只是为了藏身避仇,如今身份暴露,只想远遁而走,没有兴趣陪着你一起送死!”

茅杰盯着厉虎的脸,道:“前日在猪肉坊里,崔上使应当没有猜错,你定是韩九重,厉虎,郭槐山这三人中的一个,对不对?”

厉虎道:“你何以如此认定?”

茅杰道:“‘天诛’的情报一向精准,以你的武功,在江湖上也定非无名之辈。而且我还知dào

,你平常虽然总是带着刀,其实最擅用的却是剑,因为当**刺死唐千羽的一招,实是一式剑法,所以你若不是厉虎,就是韩九重!”

当日在池家祠堂内的石阶前,厉虎扑杀唐千羽,可谓是生死系于一发的搏命之举,在那种关头上所使出的肯定最擅长的武功。“金顶刀魔”郭槐山擅刀,“崆峒派”的武功共分八门,极是博杂,刀剑俱有传承,韩九重是掌门弟子,剑法应是不差,而厉虎本也是用剑。

茅杰的眼光和见识都不差,自也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

厉虎的声音冰冷:“我是谁,与你没有关系,我们也并非是同道,我只劝你最好莫要再跟着我,否则下场只怕不妙!”

茅杰皱眉道:“好,对付‘天诛’本是极危险的事,你不肯合zuò

也是常理,但是今日茅某必须借你和徐夫人之助方能离开涪阳城,等一出生天,我们就分道扬镳。”

厉虎一振手里的钢刀,冷哼道:“你想要我们带你出城?哼,我看还是杀了你更省事些!”

茅杰后退一步,将七星软鞭横在身前,道:“此时争斗实不明智,你应当很清楚才是!”

如若厉虎先前突袭时一举击杀对方,自然一了百了,然而刚才即未能得手,茅杰的武功即便不如厉虎,也差不太远,二人再作拼斗,数十招之内实难分出胜负,耽误了前去码头的时间不说,当前这涪阳城里到处都是“天诛”的人,一旦动起手来惊动了他们,两个人只怕都难以逃得了。

这其间的关系厉虎当然能想得到。他盯着茅杰,眼眸之中闪着寒光,忽然收起了钢刀,说道:“好,我带你走,但愿你莫要后悔。”

茅杰道:“我自是不会后悔。虽然我不知你的真实名姓,但这次若得以相助脱身,茅杰仍是感激不尽。”

※※※※※※※※※※※※※※※※※※※※※※※※※※※※※※庭院后的马厩里有好几匹马,鞍辔俱全,想来是吴香莲早就准bèi

好的。

厉虎和茅杰各牵了一匹,出了院门跨上马背,出小巷直上大街,朝着向南城门驰去。

驰出几条街,便有数批江湖门派的弟子从他们身侧走过,只因厉虎改换了相貌,两人的袖口上都别有银针暗记,在路上大摇大摆地纵马而行,那些当街巡查的帮众并未加以阻挡。

二人很快就到了南城门,门洞前守着数名携带兵器的汉子,却也只是随意瞧看了厉虎和茅杰一眼,并未多言就放他们出了城门。厉虎虽不识得这些汉子,却能看得出来他们武功不弱,绝非寻常的江湖门派中人,想必是“天诛”从川境各地调来的七个暗杀组的成员。

瞧这些人的神情,显然是把厉虎和茅杰当作了自己人。

一路之上,二人并没有遇到巽离组的人,也没有发生任何危险。吴香莲的布置安排一向都周全细致,看起来这一次逃出涪阳,就与以往巽离组许多次刺杀后的脱身一般,亦是不会出任何差错。

第七百六十一章 捕鱼

渝江从涪阳城南奔流而过,江桥码头就是南城门外不远,乃方圆百里之内最大的水路码头,也是城里最大的帮派“四平帮”的地盘。

今日码头前站着不少持刀背剑的帮众弟子,但与城里的巡逻队一般,厉虎和茅杰纵马从他们眼前驰过,这些人只是瞟了一眼二人袖口的银针,便不多管。

码头里颇为热闹,当中有停着三条大官船,船前排列着几队的衣甲鲜明的兵士,通往船坞的木桥上还有大群的随众人等,乱哄哄地挤成一团。

今天是千总大人孟应春升任重庆府副总兵,从培阳出发的日子,这等加官进爵的大喜事,前来码头送行的人当然不会少,一些本地的富绅商贾还带来了贺礼,仅是载人和运送礼品的骡马车辆就停满了整条河岸。

码头上越是拥挤混乱,也就越容易找到掩护。厉虎和茅杰将坐骑留在岸边,穿过人群上到木桥,向三条官船当中最前的一条挤了过去。

这三条官船皆是不小,看来孟应春在涪阳城为官一任,收获着实丰裕。二人挤到船前,厉虎依照吴香莲昨日所言,对守船的兵士声称是胡管家新雇来的小厮,名叫吴连,至于茅杰,则假称是同乡的表弟周杰,也想请胡管家安排,在总兵府里谋个仆从干干。

厉虎二人已将兵器在衣服内藏好,看他们的一身短衫装束,倒确有几分象是专干粗活的奴仆模样。

原本厉虎还有些担心守船的兵士或许会做刁难,但那名兵士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便即放二人上船。而一上到甲板,厉虎立kè

就瞧见了吴香莲。

一日未见,吴香莲此时已非妇人装束,而是换上了一身淡蓝色的短襦裙衫,一头乌发绾成了两个发髻,是一幅丫环的打扮。

见了厉虎带着茅杰上船,吴香莲略感诧异,却并不多言,只低声道:“咱们到底舱去说话。”

在三条官船之中,副总兵孟庆春自是在居中的大船上,而厉虎所上的这一条,看船上乘众的装束,除了一些兵士,大多都是孟府内的一些家仆下人。

吴香莲拉着厉虎从木阶下到底舱,茅杰也跟在其后。

三人进了一间不大的舱房。吴香莲将舱门关好,又将耳朵附在木门上倾听了片刻,确认外面无人,才转身对厉虎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把他也带来了?“吴香莲所说的他,当然是指茅杰。

厉虎道:“这位茅兄,昨日跟踪了你,发xiàn

了我的行踪,我若是不带他来,便要和他一起死在涪阳城里。”

闻听此言,吴香莲秀眉一颦,茅杰却已拱手道:“在下茅杰,与‘天诛’有不共戴天之仇,此番情势危急,只能借两位之助脱身,还请勿要见怪。”

“你就是‘泰山派’的茅杰?”前日崔上使围杀厉虎时,吴香莲也在屠宰坊内,也听过茅杰的名字。

茅杰道:“在下正是。”

吴香莲的一双美目打量了茅杰几眼,好半天才道:“好罢,既然茅少侠也被‘天诛’追杀,那我们就同舟共济,大家一起脱身吧。”

这时只听得一阵锣鼓敲打和唢呐吹奏之声从舱外岸边传来,接着又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响起,三人只感觉脚下船板一晃,却是这条官船已启航了。

吴香莲道:“我已花钱买通了胡管家,咱们假扮成郭府的仆从丫环,搭乘此船离开涪阳,‘天诛’和那些江湖帮派想必不敢拦截官府的船只。你们两人只管待在这舱里莫要出去,若有事情都由我来应付,只要一出涪阳地界,我们立时坐小舟上岸。”

厉虎点了点头,茅杰却道:“多谢徐夫人安排。”

吴香莲道:“我并不是甚么徐夫人,妾身的本名叫吴香莲,茅少侠以后就唤我香莲好了。”

茅杰道:“那就多谢香莲姑娘了。却不知上了岸之后,香莲姑娘和王兄准bèi

去往何处?”

吴香莲道:“妾身也没有打算,反正只跟着他便是了,他要到哪儿,妾身也去哪里。”

言中的他,指的自是厉虎,而吴香莲说话之间明眸如水,亦是含情脉脉地望着厉虎。

吴香莲是一个既美丽又温柔的女子,能够让这样的一个女子倾心跟随,大多数的男人想必都会喜不自胜。

然而厉虎却仍是一幅满不在乎的神情,道:“天下之大,哪里都是容身之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要去哪里等出了涪阳再说吧!”

在三人说话之间,官船己渐渐地离开了码头,朝向河心驶去。

此时却只得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音,随即有人拍击舱门,一个声音问道:“吴姑娘可在么?”

吴香莲上前拉开木门,却见门外来的是一名家仆模样的汉子。他见了吴香莲,又朝舱内的厉虎和茅杰望了一眼,说道:“胡管家有吩咐,叫吴姑娘上顶舱去见他!”

厉虎皱起眉头,吴香莲却神色自若,说道:“麻烦小哥了,我这就上去。”

那家仆道:“你可快些去,管家还在等着呢!”说罢转身走了。

吴香莲回头对厉虎和茅杰道:“你们在这里坐一会儿,我上顶舱去见胡管家。”

厉虎道:“可用我陪你一同去么?”

吴香莲走到厉虎身边,低声说道:“我本是与那胡管家讲好两人搭船,现在多出了茅少侠一个人,那管家大概因此才会找我。这点小事只须几两银子就可以打发,我很快就回来,你留在这舱中便是。”

厉虎点头道:“好,那你快去快回。”

吴香莲应了一声,便即出了舱门而去。

渝江本是长江上游最的大支流,亦是川境内数一数二的大河。

官船顺流而下,片刻之后便行到了江心。此时正是阳春三月,但见碧水滔滔,甚是浩瀚,两岸青山隐隐,绿草遍野,沿河岸边的水面上,散布着许多大小不一的乌蓬船,船上的渔人正在撒网,正是好一幅“春日捕鱼图”的景象。

吴香莲虽然说过很快便回来,但一顿饭的时间过去,却依然未见她回转。

茅杰坐在窗前朝江上眺望,说道:“今日风和日丽,想来这些渔夫也都不想待在家里,全到这江上来捕鱼了。”

说者无心,厉虎闻听此言却是倏然一惊,一步蹿到了窗前,探头从小木窗向外望去,神色立时沉了下来,道:“不好,那些人并非渔夫,想来都是来对付我们的‘天诛’杀手!”

早春三月正是江潮泛滥的时节,江河里的鱼虾最是贫瘠,绝非是打鱼的好时候,厉虎在舞阳中长大,从小就经常在锦溪河畔看着河上渔船捕鱼,对此自是很清楚。

在这个季节,江面上有三五条渔船不足为怪,但如今仅仅在数里的渝江之内,两岸就至少有数十条捕鱼的乌蓬小船,可就绝非寻常了!

这绝对是一个陷阱!“天诛”想必早已知dào

他们在这条船上,是以布下了罗网,那些江中的小船要捕的并不是河里的鱼,而是人!

此时他们所乘的这条大船,在江中行驶已渐渐偏离了航向,与另外两艘官船拉远了五十丈以上的距离,而远处的那些乌蓬小船却都加快划行速度,朝着此船包抄了过来。

如果是在岸上,只要能杀出一条血路便能逃走,至少还能有一线生机,然而在百丈宽的渝江之上被重重包围,便是想走也没有出路。

此时茅杰也看出了情形的不对,脸色顿时变了,急道:“怎么办?他们怎会知dào

我们在这条船上?不如我们击碎船板跳到江中,或许可以游到岸上去!”

厉虎瞥了一眼近处的江水,又看了看从江上包抄过来的许多乌蓬船,问道:“你水性很好么?”

茅杰道:“我的水性一般,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总得要想些办法才行!”

厉虎道:“莫说你水性一般,便是水性极好的人,想从江里逃生也不会有甚么机会。他们出洞了这许多船只,显然已做好万全准bèi

,在船上我们还可以一战,跳到水里去只会死得更快!”

茅杰道:“‘天诛’在水面上布下了埋伏,在船上岂会没有布置,我们在船上与他们动手,恐怕一样没有生路!”

厉虎眯着眼睛望向茅杰,说道:“你害pà

了么?那日在池家祠堂,你说你家里有老婆孩子,可是真的?”

茅杰垂下头,说道:“是真的,他们都在鲁境,我的女儿今年才三岁。”

厉虎道:“你既然有老婆孩子,就应当在家里陪着他们,潜入‘天诛’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没有搏命的觉悟,你本就不该来的。”

茅杰忽然抬起头,握紧了双拳,咬着牙道:“谁说我没有搏命的觉悟!茅某自从决定潜入‘天诛’的那一日,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是死在这里,无法消灭‘天诛’,也报不了师父的大仇,我不甘心!”

厉虎却冷冷一笑,道:“不管你甘不甘心,现在你我已是陷入包围,处境很是不妙,除了拼命别无办法,你若是想死得够本,就多杀几个‘天诛’的人!”

茅杰见厉虎眼神锐利,分明已带有死志,心下亦是一横,道:“好,既走不了,我们就和那群杀手拼一个鱼死网破!”

此时,只听得门外的船板上一阵脚步声传来,显是又有人下了底舱,而且还是两个人。舱门又被敲响。

第七百六十二章 锁龙阵

此时,门外的船板上一阵脚步声传来,显是有人下到了底舱,而且听声响似有两人.舱门又被敲响。

厉虎问道:“谁?”

“胡管家吩咐小的下来,请两位到顶舱去。”

听嗓音正是先前来过一次,叫走了吴香莲的那名家仆。

厉虎道:“刚才随你上去的人呢?”

“吴姑娘就在顶舱里,正在和胡管家说话,你们上去就能见到她了。”门外之人答道。

厉虎道:“好,我来开门。”

他手腕一翻,把藏在衣服内的钢刀取在了手里,有意放沉脚步,走到了门边伸手去拉门。厉虎的手刚碰舱门的把手,“喀”地一响,一道白光已袭到他的左胸,竟是一柄剑!

剑尖透门而入,十分迅疾,出手的部位把握得也很准,厉虎拉门把之时,身体就在门前,若无提防定会被这一剑刺个透心凉!

然而厉虎又岂会没有提防?他左手一抓门把,身体便已借力横在空中,这一剑正从肋下刺空,而同时他右手上的刀已划了出去!

舱门立时就变成了上下两半,和上半截门板一同掉落下来了,伴着一大片鲜血!厉虎这一刀的方位亦是很准,不仅砍开门板,也割断了门外之人的咽喉!

“砰”地一声响,下半截门板也成了碎片,却是厉虎砍杀了一人之后,撞破木门直蹿而出。

这间舱房本是位于大船底舱最内侧,门外是一条五丈长的廊道,连着木阶可通上甲板。厉虎蹿到廊道上,立时就瞧见了另一名汉子手持着钢剑站在门边。

这两人显然都是“天诛”的杀手,他们打算趁舱内之人伸手拉门时,出其不意地刺杀一个,再一起冲进船舱对付另一个。

这等突袭的计划本也算是巧妙,只可惜低估了厉虎的警觉和反应速度,眼见着同伴中刀倒下,另一名杀手大惊失色,立时便要转身逃走。

然而他才刚逃了一步,脖颈就被一道青影缠住,正是茅杰的软鞭,而厉虎的钢刀已砍到了他的背脊上!

杀手发出阉猪般的惨嚎,栽倒了下去。

此时却有一阵锐利的破空声响,但见寒星点点,大把的暗器已到了近前,却是从廊道的另一头射过来的!

这木船上的廊道甚是狭窄,厉虎和茅杰站在其间,全无闪躲的空间。但厉虎眼疾手快,钢刀劈出,磕飞了最前的一支飞镖,紧接着一把抓起倒下的那名杀手挡在身前。

射来的暗器当中除了飞镖之外,还有铁莲子、飞蝗石、子午钢钉等等不一而足。这倒霉的家伙先前背上捱了一刀还未及断气,此刻却“噗噗”连声,身上被数十枚暗器打中,惨嚎声嘎然断绝,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冲上甲板去!”厉虎喝道。

“好!”茅杰应道,到了现在,除了拼命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五个人从木阶蜂拥而出,逃到甲板上,正是原本埋伏在廊道内的“天诛”杀手。

跑在最后的一人上到甲板,却是向前踉跄了几步,一头撞在地上,但见他背上鲜血迸流,却是后心上被砍中了一刀!

接着一个物事从出口扔上来,“砰”地一声摔在甲板上,正是被当成了挡箭牌的那名杀手的尸体,然后两条人影才从木阶上出现,一人手持钢刀,一人握着软鞭,正是厉虎和茅杰。

在舱下廊道之中本是埋伏了八名暗器好手试图伏击,厉虎和茅杰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近,瞬间就击杀了一半,余下的都仓惶而逃。

但是二人踏着木阶走上了甲板,放眼瞧看周围的情形,心头却俱是一沉。

甲板上足有五十余人,个个手持着兵器,早已围在了木阶出口的四周。这些人有的做官兵的打扮,有的则是穿着家丁下人的衣衫,但厉虎和茅杰却很清楚,这些人俱是“天诛”暗杀组的成员。

此次为捕杀厉虎,“天诛”纠集川境中所有的力量,共调来了七个暗杀组前来涪阳,原来这些暗杀组的大部分杀手,都已潜藏在这条官船上。这也足以说明,“天诛”对他们要乘此船脱身早有所知,是以才动用了如此多的人手,来布设这个陷阱。

如今厉虎和茅杰的处境,就象是陷入到重重罗网里的鱼,想要逃生的希望实是渺茫得很。

“摆锁龙阵,围杀他们!”有人喝令道。

二十六名“天诛”杀手一齐拥上,只听得一阵“哗啷啷”的声响,一条儿臂粗细,十余丈长的铁链出现在他们的手中。这些杀手俱是一只手抓住铁链,另一手持着长刀,朝厉虎和茅杰直扑过来。

寒光闪动,人影翻飞,夹杂着尖利的金铁交鸣之声,厉虎和茅杰与冲上来的杀手拼杀在了一起。

如果说先前厉虎和茅杰在底舱和廊道上出其不意地击杀数人,所向披赫,此刻要面对甲板上二十六名杀手的围攻,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天诛”是江湖上排名第一的杀手集团,组织内不仅有许多专擅杀人的高手,还传承有不少杀人的方法,“锁龙阵”便是其中之一。

此阵的严密和精巧虽然远比不上“罗汉阵”、“两极阵”等名门大派中的合击阵法,亦是不如“恶狗门”的“青云剑阵”,但若以攻杀的犀利而论,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换而言之,这是一门重攻而不重防的合击术,只以击杀敌人为目的。阵法一旦发动,那条粗大的铁链连同着附于链上的组阵者,就变成了一条身体布满利刺的毒龙,不断卷向被围之人,直到把猎物缠住并杀死为止!

厉虎和茅杰的武功,本是在这些杀手之上,若是正常的搏杀,即便难以冲杀出去,但自保一时应当不难。

然而被“锁龙阵”围住仅有片刻,厉虎虽砍杀了两名杀手,自己的背上和右肋却各中了一刀,且都伤得不轻,而茅杰也击杀了一人,但右臂之上却被一剑刺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迸流,已不能挥鞭,只好把兵器交到了左手。

“天诛”的杀手一向都不惜自己的性命,只求杀死目标,“锁龙阵”亦是如此。这本就是一个以命换命的凶阵,阵法中并没有严密的防守,有的只是亡命攻杀的手段!

被厉虎二人击杀者的空位,立时就有人填补上来,甲板上的“天诛”杀手足有五六十人,便是用消耗的战法,要换厉虎和茅杰二人的性命也绰绰有余。况且到现在为止,徐大、葛力等高手尚未出现,还有那名神堂士施青竹亦不知身在何处。

又拼杀了十余招,情势已逾发凶险,“锁龙阵”越收越小,已将厉虎和茅杰逼到了丈许见方之地,十丈长的铁链围成上下两重,二十六名杀手的刀剑从四面八方向二人攻来。

厉虎忽然纵声狂笑,大喝道:“茅杰,看起来今日我们有死无生了,你可后悔了么!”

茅杰右臂上的剑伤血流不止,已将半边衣衫全都染红,两眼亦是一片血红,咬着牙道:“就算拼死,我们也已杀够了本,有甚可后悔的!”

厉虎道:“好!那我们就多杀他几个,总得赚些彩头!”

他忽然飞身蹿起丈许,一式“力劈华山”,将一名杀手的脑袋砍开,钢刀去势不减,砍在了锁链之上,迸出一连串火星。

在“锁龙阵”中想要杀人并不算困难,只是在杀人的同时,却须得付出代价。厉虎击杀那名杀手的同时,后背和左腰亦是被一刀一剑砍中,血花溅起,皮开肉绽!

厉虎却似乎全未感觉到疼痛,身体在空中飞旋,竟从砍中他的两道锋刃之间滑开,而手腕一转,钢刀变劈为刺,刀刃穿过了铁链的孔洞,套在链上。

他大吼一声:“茅杰,给我杀!”连人带刀飞坠而下,“喀”地一声,钢刀刺入甲板,直没至柄,那根铁链亦被他的钢刀钉在了甲板上。

这条官船本是不小,且十分结实,甲板用半尺厚的楠木做成,厉虎借着下坠之势将套着铁链的钢刀刺进木板,且运足气力死死压住,周围的“天诛”杀手一时间竟拉扯不动。

那条儿臂粗的铁链乃是“锁龙阵”的关键,阵法发动时,铁链不断翻绕,连动二十六名组阵者的攻杀变化,如今铁链的一环被厉虎钉在了甲板上,就如同毒龙的脖颈忽被一道铁箍掐住,再无法翻云覆雨,整个阵法顿时停滞下来。

茅杰见机迅速,手中的七星软鞭疾挥而出,顿时打翻了三人,又卷住一人的腰飞甩了出去,那名杀手被横飞三丈,“嘭”一声撞在船桅之上,脑浆迸裂,眼见是活不了了。

趁着阵法混乱,厉虎放开钉住铁链的刀柄,在地上一滚,已捡起了一柄被杀者掉落的长刀,刀锋两吐,两名杀手的喉管立断!

若“锁龙阵”运转正常,其中一两名组阵者被击杀,站在外围的“天诛”杀手可以立kè

填补上来。然而现在铁链被钉在甲板上,阵法已经溃乱,且瞬时间就被击杀了七人,余下的十九人留在原地只能等死,纷纷扔下铁链向后退却。

第七百六十三章 双斗

“天诛”最擅长攻杀的凶阵“锁龙阵”,竟然就这般被破了!

厉虎以钢刀钉住铁链破阵,看来似乎很简单,其实天下间能够做到的却没有几人。“锁龙阵”最为险恶之处,便是在于以命换命,要想击杀组阵的杀手,刀穿铁链,除了武功够高,还须有拼上性命去捱刀的胆气。

而寻常的武者即便武功够高又敢于拼命,身上连中两击之后也多半送掉了大半条命,根本无力再把铁链钉住。

也只有厉虎这种向来玩命不怕死的家伙,且从小就在无数次的火拼争斗中练就了独特的本领,被对方兵器击中的瞬间疾旋身形,使得锋刃虽能划开了创口,却无法造成致命的伤害,才能用这种强横的办法破阵。

只能说,“锁龙阵”这个以命换命的凶阵,遇上了厉虎这位更擅长玩命的凶人,被击破实属天命使然!

“锁龙阵”虽然溃败,但外围依然有数十名虎视眈眈的“天诛”的杀手,厉虎待要挺刀冲杀过去,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只因为他瞧见两个人正从顶舱的门里走了出来。

一名身高七尺的中年人背手而立,是巽离组的头人徐大,在他身侧的汉子虽然矮了一头,手里提着的大屠刀却比门板还厚,正是葛力。

徐大脸上前日所受的刀伤还未愈合,一道血红色的伤痕从他右颊横过,皮肉翻起,使得他模样更显狰狞。

“施大人有令,这两个叛徒由我们来解决,你们全都退开!”徐大目露凶光,厉声喝道。

他嘴里所说的施大人,显然便是前来涪阳的神堂士施青竹。原本要冲上前来的一众“天诛”杀手,闻听此言都停了下来,撤步向后退却,各持兵器守在外围,在甲板上留出了一个空场。

徐大缓步走到场中,斜目瞥向厉虎,沉声道:“王虫,你藏身在巽离组一年多,徐某身为头人,倒是低估了你的本事!不过你就算有三头六臂,今天也逃不了,所有背叛组织者的下场,都只有死路一条!”

说话之间,徐大背在身后的手露出来,手中却拿着一件衣衫。他微一抬手,衣衫便被扔在了甲板上。

这是一件淡蓝颜色的女人裙衫,厉虎瞧了一眼,脸色立时有些变了。这件衫裙他当然识得,正是吴香莲早先所穿的,刚才在底舱,吴香莲被叫走了就一直没有回来,她的衣服既然落在了徐大的手里,人恐怕也已凶多吉少!

“她现在哪里?”厉虎喝问道。

徐大却不回答,只是面带狞笑,冷冷地望着厉虎。

厉虎猛然暴吼一声,向徐大扑了过去,寒光疾闪,长刀已刺到了对方的前胸,但听得“铮”地一声,却是徐大翻手一掌拍在锋刃上,将长刀远远震了开去。

徐大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决非寻常那些“天诛”杀手可比。在巽离组一年有余,厉虎不止一次见过他杀人,对此当然十分清楚。

徐大的武功没有招式,出手简单之极,但是许多修习有上乘武功的名家高手,却都死在了他的掌下,“峨眉派”的闵飞凤便是其中之一。

这是因为徐大所练的“黑煞掌力”雄浑无匹,出手攻击直接有效,并且快得可怕,一门武功若兼具了力量和速度,本就再无须甚么精巧招式亦有足够的威力。

厉虎出手并没有徐大那么快,四掌之后,他长刀的攻势已全被对方压制。徐大身形一晃,欺到了厉虎的身侧,第五掌击出,“砰”地一声拍中了厉虎的后肩!

第五掌便击中了对手,看起来这家伙的本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徐大暗忖,心中难免有些得yì

。然而却在此时,他倏然觉得掌心剧疼,竟是被长刀刺入!

这一掌明明是击在了厉虎的身上,怎会送到刀尖上去了?徐大又惊又骇,想要抽回手掌,却已晚了一步,“噗”地一声,血花飞溅,整只手掌已被刀刃对穿而过!

就在同时,厉虎反脚飞起,重重地踢在了徐大的裆上!这一脚简单直接,亦非甚么上乘功夫,而是街头地痞流氓打架时的必备招式,撩阴脚!

先前的一刀只废了徐大一只手掌,这一脚却踢爆他的命根。徐大大声惨嚎,一时之间鼻涕眼泪控zhì

不住,一齐流了出来。

刺穿徐大掌心的刀刃抽回,紧接着寒光一闪,徐大脖颈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创口,鲜血喷出,徐大的惨嚎声嘎然而止,人也仰面倒了下去。

徐大并非弱者,仅仅五招就死在了厉虎的手里,却是因为厉虎曾多次见过他杀人,知晓徐大的长处和弱点,且早就想好了对付他的办法。

徐大出手简洁迅速,十分犀利,即便是武功高强的人,要闪避或拆解他的攻击亦不容易,难免要被他的“黑煞掌力”步步压制,最终被逼到绝处而败亡。

厉虎当然不愿意重蹈那些死在徐大手下之人的覆辙,他后肩被击中的一掌,本是有意卖出的破绽。在徐大手掌拍到时,他将长刀从自己前胸刺入,刀尖正好对上徐大的掌心。

这种还未伤人就先伤已的事,也只有厉虎这种不要命的人才做得出来。徐大即便被刺中了掌心,他自己却强捱了一掌,且刀穿肩背,所受的伤只怕比对方更重。

厉虎会这么做,却是因为他知dào

徐大的弱点,那便是应变之能不够,当日在屠宰坊里,厉虎从屋内逃脱时一刀掷回,伤到了他的脸颊就足以证明此点。

也就是利用对方这一弱点,厉虎在徐大掌心被刺穿,内心惊愕的瞬时间飞脚撩阴,重伤了对方,再拔出长刀一举击杀。

杀人并非是比武较技,武功高强者未必便能取胜,成败的关键,往往在于是否能用对方法。这是厉虎进入“天诛”这一年有余,经过了许多次刺杀任务的领悟,而这个道理其实亦有一部分是从徐大的身上学来的。

厉虎把滴着血的长刀交到左手,右手脱出袖子,把袖管在肩上缠紧,用牙齿咬住衣角,系起了一个死结。在这个时候,当然没有时间细致地包裹伤口,打这么一个结是为了扎住血脉,让肩头刀伤处的血流得稍慢一点。

也在此时,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声响,另一人被击飞三丈,重重地摔在甲板上,却是茅杰。与他身体一齐跌下的,还有飞洒在空中的一大片血花,这位“泰山派”掌门弟子的右颈上赫然一道尺许长的刀痕,一直延伸到左胸,正是被那柄门板一般的大屠刀所砍!

徐大和厉虎拼斗,葛力并没有上前援手,而是提着刀冲向了茅杰,徐大被割断了喉咙倒下时,葛力也一刀砍中了茅杰。这是典型的“天诛”杀手的做风,在合适的机会击杀合适的对手,对于同伴的性命全不顾及。

厉虎杀死徐大,所用的并非常道,两人并手仅有片刻便分出生死,而茅杰的武功并不弱于厉虎,葛力竟在数息之间就砍杀了他,自己却毫发无伤,足见此人的刀法之强,无愧于巽离组的第一高手。

葛力砍出的是致命一刀,几乎将茅杰斜肩劈成两半,大量的鲜血泉涌而出,便是华佗在世也无法再挽救他的性命。茅杰摔在甲板上无法动弹,七星鞭也已脱手,只睁着一双眼睛,目光中充满了愤nù

和不甘。

“是你……原来是你!你杀了……我师父!”茅杰嘴里发出声音,鲜血也同时喷出。

葛力瞥了茅杰一眼,面无表情,声音却带着无比的轻蔑:“不错,我用杀你师父的同一招杀你,好让你能知dào

死在谁的手里。”

茅杰咬着牙,瞪着眼,艰难地喘着气,每一口都带着血沫。不共戴天的仇人就在眼前,可是他却无力复仇,就算是死也无法瞑目!

葛力已不再看他,目光扫过趴伏在地的徐大,最后落在厉虎的身上,道:“没有用的废物都死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厉虎亦盯着葛力,忽然咧嘴一笑,道:“说不定是轮到你。”

他已然全身浴血,受伤不轻,血渍也沾满了大半张脸,可这一笑却是透着无比的凶悍和狠厉,即便是杀人如草的葛力,看在眼中,心头也不由得一寒。

厉虎缓步走到了茅杰跟前,俯下身子,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然后伸手捂住他的眼睛,长刀挥过,刀锋割断了茅杰的咽喉!

既然已经伤重难救,与其苟延残喘着忍受痛苦,死亡倒是一种解脱。而厉虎的手掌离开茅杰的脸时,死者的眼睛竟已合上了,脸上的神情也安详了许多。

“你对他说了甚么,居然可能让他瞑目?”葛力问道,他耳力虽好,可是厉虎那句话说得太轻,仍是无法听见。

厉虎拖着长刀站起身来,瞪着葛力道:“我对他说了甚么,你可以到阴曹地府里去问他。”

葛力“嘿嘿”冷笑,道:“你口气不小,可惜命却不长!”话音未落,他已倏然前蹿了三丈,大屠刀挂动风声,朝厉虎头顶直劈而至!

第七百六十四章 剔鳞

潜入巽离组一年有余,厉虎当然也不止一次瞧见过葛力杀人,只是与徐大有所不同,厉虎不仅没有寻到他的弱点,甚至连此人到底有多强,也未能完全摸透.

这是因为葛力每次出手,都仅表现出比被杀者略高一线的武功,在任务的时限之内堪堪杀死对手。他每次杀人时无疑都留有余力,不愿被看出深浅,而能够这么做,不仅需yào

准确的判断力,而且自身的武功也须得高过对手甚多才行。

厉虎所见死在葛力手下的人中,不乏有江湖上的成名高手,葛力竟能在不展露真zhèng

实力的情形下击杀他们,他必定强得可怕!

如今甲板上的这一场拼斗,葛力所展现出来的刀法依然强过厉虎一线,六十六斤重的大屠刀舞成了风轮一般,将厉虎迫得节节后退。葛力似乎并不急于杀死对方,而是要把他一步步逼至绝境。

这无疑亦是一种聪明的战法,厉虎身上已受了多处刀伤剑伤,尤其是一刀穿透了肩部的创口,到现在还在流着血,只会逾打逾弱。

二十招之后,厉虎已经被逼到了船舷的边缘,背后便是大河,已然退无可退。他口中忽然发出一声厉啸,刀势一变,开始转守为攻。

先前厉虎攻破“锁龙阵”,击杀巽离组的头人徐大,虽然出刀快捷而狠辣,但所用的并非是多么高明的武功,此时他施展出的这路刀法,却是大有不同。但见三尺长刀在厉虎的手中化为了片片寒光,又如一层层白Lang奔涌,不仅奇巧无方,出刀的姿势亦甚为美妙,在如飞仙般灵动的招法之中闪现出凌厉的杀机!

这等精巧的刀法,显然是名门大派中所传承的上乘武功方能具有。

相比之下,葛力的大屠刀顿时显出了粗重笨拙。尽管他力大刀沉,却挡不住奔涌再至的层层刀Lang,片刻之间反被逼得连退了十余步,“嗤”地一声,却是右肩的衣衫被对方长刀划开了一道半尺长的裂缝。

一招占到了先手,厉虎乘胜紧追,身形疾冲而前,接连砍出八刀。劲风呼啸,锋刃暴飞,八道光弧几乎同时发出罩向对手,非要把葛力击杀于刀下!

眼看着葛力已然无法抵挡急袭而来的刀势,却忽然脚下一蹬,半尺厚的甲板被他踩裂了一大块,他的身形借着这一踏之力蹿起丈许高,纵跃到了空中,堪堪避过光弧。

厉虎自然不肯让葛力就这般轻易脱身,亦紧随着纵身而起,要在空中追杀对手。然而他的身形才刚刚纵起,就惊觉劲风扑面,白光闪动,竟是葛力将大屠刀脱手飞掷了过来!

厉虎横刀招架,“噹”地一声巨响,火星飞溅,门板一般的大屠刀被挡得斜飞出数丈,刀头劈入到船舷深达尺许,差一点就把站在舷边的一名杀手砍成两断。

经此一挡,厉虎纵到空中的身形也难免一滞,再来不及出刀攻击,葛力却已经飞落而下,手臂挥动,一道锋刃向厉虎横斩而来!

大屠刀已被掷出,葛力本应失掉了兵器才是,直到锋刃斩到眼前之时,厉虎才意识到先前飞射过来的并非整柄刀,而是大屠刀的刀头,如今葛力所持一柄不及两尺长的狭刃刀,原本就藏在大屠刀的刀身之中。

换而言之,大屠刀那一块好似门板一般的厚刃,其实只是一个刀鞘,葛力现下手持的这柄刀,才是他真zhèng

的兵器!

厉虎连忙回刀拆挡,“叮”地一声脆响,双刃相交,手中长刀的刀头竟被斩断了一截,原来那柄狭刃刀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刃!危急之下,厉虎疾缩身形,想要躲开刀势,但葛力的手中的狭刃刀却忽然一折,竟朝他咽喉回卷了上来!

原来狭刃刀不仅是宝刃,还是软刀!

厉虎以往所使的“蛇翼剑”亦是一把能斩金切玉的软剑,也曾在拼斗时令得许多对手措手不及而占尽便宜,却没想到今日与葛力交手,他自己竟会吃同样的蹩!

到了此时,即便厉虎应变再快,也仅能勉强避闪开致命的要害。寒光所至,血花飞洒,他右肩上已被已被狭刃刀划过,而同时前胸亦被葛力的一脚踹中!

厉虎重重地跌在了甲板上,葛力如影随形般地跟下,手中狭刃刀的刀尖已顶在了他的心口。

葛力的目光无比阴冷,道:“能让我的‘寒鱼刃’出鞘,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官船的顶舱是一间陈设颇为豪华的大厅,舱内甚是明亮,从四面的雕花窗可以看到船外的江景。

厅中的檀木大椅上,端坐着一名身披着碧绿色斗蓬的人,此人的身形全被斗蓬所遮掩,脸上亦蒙着轻纱,看不清面目,只露出一双目光锐利的眼睛。

椅子两旁还站着六个人。他们相貌和衣着各异,身边所携的兵器亦不相同,却全都躬身而立,表情肃然,显然都对居中而坐的身披斗蓬者极是敬畏。

这一次“天诛”集结了川境七个暗杀组来到涪阳,除了已被杀死的徐大,这六个人正是另外六组的头人。而坐在椅上的碧衣人,显然就是前来主事的神堂士,施青竹。

葛力一手提刀,另一只手抓着厉虎的脚,拖着他走进舱门,挥手一甩,“砰”地一声,象扔出一块石头一般,将他扔在了施青竹的身前丈许。

厉虎受伤不轻,身上数处要穴被封,内力也无法提运,趴在地上站不起身,只有一双通红充血的眼睛依然瞪着,充满着绝望的愤nù

,就象是不幸掉落到猎人陷阱中的野兽。

“按照大人的吩咐,属下已把人抓来了。”葛力说道。

坐在檀木椅上的碧衣人点了点头,道:“很好,葛力你辛苦了。”

他的嗓音沙哑而低沉,就好似木头在沙石上磨擦,却透出一种诡异的阴冷。

葛力躬身作揖,道:“不敢,为施大人效力是葛某的荣幸。”

这位心狠手辣的杀人者,在施青竹的面前亦是毕恭毕敬。

施青竹的目光落在了厉虎的脸上,问道:“王虫,你的本名是甚么,潜入我们‘天诛’组织有何目的?”

厉虎紧咬着牙关,瞪着双眼,却是一言不发。

施青竹凝望了倒在地上的困兽,过了片刻后才吩咐道:“葛力,你让他开口。”

葛力应道:“是。”

江湖上要强行逼供,让人开口的方法很多,最常见的便是分筋错骨,或封点穴位令受刑者体内血脉逆行,这些手段都能使人痛苦万分,比官府的公堂上所用的夹棍、老虎凳等手段更甚。

葛力所用的与江湖上的常见手段又不相同,他所用的是他的刀。

厉虎平生经lì

过许多次血战,捱刀受伤的次数并不少,然而当狭刃刀的刀尖刺进他肋边的肌肤时,仍是疼得全身剧震,大颗的冷汗顿时从额头渗出。

葛力显然是此道的行家,他运刀入肉并不算深,仅有半寸,但下刀的地方却是人体最脆弱的所在。狭刃刀缓缓在皮肉里滑动,象钻进了身体里的蛇,刀锋所蕴含的真气冰寒刺骨,不仅能最大程度的刺激神经,而且令得被刺者的保持着绝对的清醒,能清楚地感觉到每一丝的疼痛。

捱上这样一刀所要经受的痛楚,简直比寻常受一百刀更甚!

一刀已毕,葛力缓缓收刀,刀尖上挑起一块三寸见方的血肉,竟是从厉虎的身上硬生生地割下来的!

葛力回刀将肉块塞进自己的嘴巴,细细咀嚼着吞咽下去,鲜血从他的嘴角滴淌了下来。

他嗓音森然,好似从地狱里传出:“这个办法唤作‘剔鳞’,我曾经用它对付过不少人,他们都经受不住两三刀就屈服了,但是有一次我剔下了七片鳞,那个人居然还不肯开口,我从心底佩服这样的硬汉,准bèi

给他一个爽快了结,仔细一看才发xiàn

他原来早已痛死了。”

葛力发出“咯咯”地笑声,道:“你可以放心,被剔鳞的人决计不会晕过去,就算到了痛死的那个时候,头脑也依然清醒得很。”

狭刃刀再次落下,这一次割的是厉虎的另一侧腰肋。厉虎吼叫起来,是从牙缝中迸出的低吼,就象是洪荒猛兽垂死前的怒号。

第三刀,第四刀,割到第五刀时,鲜血已流满了一地,厉虎声音嘶哑,已叫不出声来,但两只眼瞳里燃着熊熊的火焰,简直能把葛力烧死!

这等眼神分别是抱有了死志,毫无半点畏惧屈服之意!

葛力吞下了第五块肉,tian了tian嘴角的血,道:“我虽然已快吃饱了,不过还是希望你能撑到第七刀,让我开一开眼界。”

厉虎的前胸、两肋、腰部的割伤都已鲜血淋漓,葛力的第六刀落向他的下腹时。忽然听见有人道:“停手!”

阻止葛力的人,却是坐在檀木椅上的施青竹。

这位碧衣神堂士望向葛力,道:“他如果撑到到了第七刀,你怎么办?”

第七百六十五章 二窟

阻止葛力的人,却是坐在檀木椅上的施青竹.

这位碧衣神堂士望向葛力,道:“他如果撑到到了第七刀,你怎么办?”

葛力冷笑道:“没有人能活着撑到第七刀,他也不能。”

施青竹道:“我只叫你让他开口,并没有叫你杀了他。”

葛力满脸凶狞,却终究还是不敢违忤施青竹,应声答道:“是。”

施青竹从椅上站起来,缓步踱到了厉虎身前,蹲下身来瞧看厉虎的脸,道:“本座知dào

,有些人是天生的硬骨头,便是用再厉害的酷刑,也不能使他屈服,要让一个人开口,就好象是刺杀一样,必须要用对方法。”

他顿了顿,又道:“你很清楚,落在了本座的手中必死无疑,所以宁可痛死也不肯吐露自己的身份,好叫我们杀你也杀得不能安心,是不是?”

厉虎只是盯着眼前的碧衣蒙面人,嘴唇早已被咬破,鲜血渗出流满了下颚。

施青竹道:“如果我告sù

你,你其实根本就用不着死,也无须受这些痛苦折磨,还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许多如花似玉的温柔女人等着你,这下半辈子都可以在荣华富贵里度过,你还会想死么?”

厉虎眼中露出一丝不屑之意,依然一声不吭。

施青竹道:“我猜你不相信本座的话,认为我说这些,只是诓骗你的手段,不过这可是想错了!你在巽离组这么久,应当了解我们‘天诛’是怎样的一个组织,本门六十四组易卦杀手,从头人到组员,所有的部众都是从江湖上招募而来,他们当中不乏有作奸犯科,被悬赏通辑之人,也有的曾经是名门大派的弟子,只要有足够的本事我们都会收容庇护,不论他从前是何等出身都无所谓。”

“我们之所以捕杀你,只是因为你隐瞒了身份,或许要对组织不利。只要你老实说出姓名和来历,我们根本没有杀你的必要。”

厉虎忽然咧开嘴,用嘶哑的嗓门说道:“你讲得真是不错,老子只差一点就相信了,哈哈……哈哈……”

他一面大笑,血水却从嘴角不住流出滴落,刚才生受葛力五刀的痛苦,他的口中牙龈之上亦全都鲜血淋淋。

施青竹吩咐道:“来人,把酒拿来。”

一只酒壶很快就送到了施青竹的手里。他将壶嘴对上厉虎的口,道:“你可以先喝几口酒,润一润喉咙。人生在世,享用醇酒美人,拥有财富和权力,方才是男人应有的追求,想要得到这些,不仅要有本事,还要懂得把握机会。”

酒水灌入厉虎的嘴,厉虎老实不客气地咽进了肚子里。

一壶酒转眼就就干了,施青竹道:“本座与你说这些,是因为你是一个有本事的人,是我所见都有天赋的杀手,在成都杀唐千羽,在猪肉坊杀崔上使,还有刚才在甲板上杀徐大,都可以证明此点。你知dào

组织对徐大的能力估评是几级么?是二级,在六十个易卦组的头人当中,徐大可排到前十之列,你只用五招就杀了他,能力至少达到了一级,有这等本事,已足以加入‘神君堂’。”

他盯着厉虎,又道:“不过,这只是你杀人的本事,你的武功就算再高,却永不了成不了武学宗师!因为你本是为了杀人而生,这才是你最擅长的,你修liàn

的武功门径,所走的路,是那些名门正派的眼里的乃是邪道。换句话说,你的一身本事,只有‘天诛’方能用得了,不管你以前是何身份,来自哪个门派,不被他们所容是迟早的事。”

喝下了一整壶酒,厉虎的目光有些迷离,嗓门也不象先前那般嘶哑,哈哈大笑道:“说的很好,老子又差一点要相信了!”

施青竹站起身来,甩手扔开酒壶,道:“你本就是一个善疑之人,我说这些,你肯定不会尽信。不过我也知dào

,你不仅好酒好嫖,而已很好赌,到了现在你也只有赌一赌自己的命,如果押中了我讲的是实话,至少还有一丝活命的可能,如若押不中或者不押,都只死路一条,这个机会你搏与不搏,只管想清楚!”

厉虎瞪着施青竹,仍是一言不发,一旁的葛刀却已掂起狭刃刀,显然已跃跃欲试。

施青竹冷冷道:“其实即便你不说,本座也可以猜到你的身份,无非是厉虎和韩九重二人之一,你自己说出来,证明愿意为我‘天诛’所用,否则本座也就没有留下你的必要了!”

前日在徐记猪肉铺的屠宰坊里,崔上使曾说过厉虎可能的身份有四,其中茅杰当然已可以排除在外,可是施青竹何以能够把范围缩小为两人,确定他并非另外一位黑道高手郭槐山呢?

厉虎望向狭刃刀后葛力狰狞的脸,瞬时就已明白了其中缘由。施青竹当然知dào

他不是郭槐山,因为葛力才是!

“黑风录”排名第三十三位的“金顶刀魔”郭槐山,所用的兵器是一柄一尺六寸长的薄刃软刀,他一直使六十六斤重的大屠刀,只是为了要掩饰身份。

难怪他能杀死茅杰而擒住厉虎。

施青竹亦注意到了厉虎的神色,道:“你想必已经知dào

了葛力是谁,一个被‘天下盟’十三省黑道辑杀的人,却可以在这里逍遥自在,不必担心从前的仇人找上门来,还有谁是我们‘天诛’不能庇护的呢?现在是选择生还是死,只在于你的一句话!”

厉虎目光闪动,过了半晌才终于垂下,低声说道:“我姓韩。”

施青竹道:“你就是‘崆峒派’的叛徒韩九重?”

厉虎道:“不错,你想要去拿万两银子的悬赏,可以把我的人头带给飞云子。”

施青竹凝目盯着厉虎的脸,忽然“咯咯”笑道:“从你刚才与葛力交手时使出的‘聚仙刀法’,本座已猜到了你是韩九重。你以为我们‘天诛’会在乎‘崆峒派’的万两悬银么,你可知dào

组织每年给我们每个‘神堂士’的薪银是多少?”

厉虎望着施青竹,等着他往下说。

施青竹道:“是二十万两,这还仅是不做任何事情的例银。只要接手任务,还能得到额外加赏,所以我们每年至少能拿到不下五十万的银两,就算是‘崆峒派’的长老,甚至掌门人飞云老道,一年也赚不了这么多钱。”

他的语气充满了诱惑,接着道:“有了银两,便可以有女人、有美酒、有奴仆、有豪宅,而若是想要权力,君父也同样会给予我们,我可以告sù

你,以往曾在组织担任神堂士的人当中,现已有三人是四品以上手握兵权的将军。一朝飞黄腾达,光宗耀祖,大富大贵,我们还有甚么不能满足?”

厉虎听了施青竹的话,眼睛似乎也开始放光,却哼了一声,道:“你说的这些,与我又有何关系?”

施青竹眼中的笑意不减,道:“当然有关。君父大人并非不惜才的人,本座刚才已说过,你的本事只可能为我‘天诛’所用,且足以成为本门的‘神堂士’。当然,想成为‘神堂士’也并非如此容易,你必须对组织绝对忠诚,还要经过一番考验才行。”

厉虎道:“要经过甚么考验?”

施青竹道:“首先的考验,便是你有没有对我说实话!”

他忽然目光一凛,变得无比森冷,喝道:“你根本不是韩九重,而是厉虎!‘聚仙刀法’虽是‘崆峒派’的独门武功,却也未必就不会外传出去,你不知从哪里学了几式,便想要蒙混过关,假冒韩九重,是不是!”

聚仙桥乃是崆峒山的名胜风景,而“聚仙刀法”则是唐朝时“崆峒派”的祖师爷飞虹子参悟敦煌飞天壁画,受其启发而独创而出的独门刀法,是“崆峒派”武学之中十分高深的一门刀法。

厉虎一愕,却忽然咧嘴笑道:“我倒很希望自己不是韩九重,也就不会被‘崆峒派’追杀到走投无路了!”

施青竹道:“你说你是韩九重,那你且讲出你的祖籍何处,父亲和祖父的姓名?”

厉虎道:“你问这些,是想要查我韩家的族谱么?好罢,那我就与你说,韩某是陕境临洮河州人,老父名叫韩敬,家祖韩瑞成,他们都早已亡故多年了。”

施青竹道:“是么,那你有几个叔父,又有几个兄弟姊妹,他们的名字都叫甚么?”

厉虎嘴角瘪了瘪,居然毫不犹豫地一一说出。

厉虎能够知晓韩家的家谱,当然并不是偶然,他冒充韩九重,也非临时起意,因为韩九重,本就是石头老大早已为厉虎准bèi

好的第二个身份。

决定让厉虎潜入“天诛”的时候,华不石就已想到可能会有败露的一天,是以在假造南阳“五龙门”李雄这普通江湖客身份的同时,还预伏下韩九重这个备用之选,便是为了应付今日的这等状况。

“天诛”数度刺杀华不石,已和“恶狗门”势不两立,如果厉虎真实的身份被知晓,断然没有活路。但韩九重却不一样,他是“崆峒派”的叛徒,“天诛”就算发觉潜入,多半也会加以利用,而不会立kè

杀死。

华不石在为厉虎预备这个身份的时候,那位真zhèng

的韩九重,已经被“恶狗门”捕杀,尸体也被毁灭得干干净净。

第七百六十六章 七星照命

华不石在为厉虎预备这个身份的时候,那位真zhèng

的韩九重,已经被“恶狗门”捕杀,尸体也被毁灭得干干净净。

为使厉虎能不露破绽,华不石花费重金购来了“崆峒派”的“聚仙刀法”让他习练,又命“千花坊”找来韩九重所有的亲戚朋友,家乡故居等等情报,叫厉虎一一记熟。

对于习练刀法厉虎倒是无意见,可他对于背诵韩九重的家谱却颇是不以为然,认为无此必要。事实上厉虎大字识得本就不多,韩九重老家的叔叔舅母,各种亲戚却实在不少,仅是把那些名字认全了对他来说就颇为不易。

然而华不石却丝毫不肯通融,亲自把厉虎叫到跟前,把那韩家族谱一遍一遍地念给他听,非要让他背到滚瓜烂熟方才作罢。

当日华不石的谨慎,到了今天却派上了大用场。无论施青竹询问甚么,厉虎全都对答如流,便是对方有意设下的一些套话陷阱也应对得当,没有露出一点儿破绽。

连问了二十多句,见厉虎都能应答无误,施青竹缓缓地点了点头,目光却忽又一沉,说道:“‘崆峒派’的武功刀法,以及这些与韩九重有关的情报,若是有心想要假扮都可以弄得到,是以你虽能回答上来,仍不足以确证你的身份,不过本座还有另外一个证明之法,可使得真伪立判,便是想要假冒也是不成!”

厉虎道:“我平生所见到的人,就数你最疑神疑鬼,罢了,还有甚么办法你尽管拿出来来吧!”

施青竹道:“韩九重的习武资质极好,不过当日飞云子会收做嫡传门徒,却是因为他身体上有另外一个特征,那便是他右脚的脚底生有七颗黑痣,乃是道家传说中的‘七星照命’,足以光大门楣的大吉之相。此事在‘崆峒派’内也仅有少数几人知晓,在江湖上并无传言,你若是假冒,一检查足底便真相大白。”

他厉声喝道:“来人,把此人右脚的鞋袜除下!”又转向葛力道:“葛力,如若他的足底没有黑痣,就马上杀了他!”

葛力应道:“是!”

“寒鱼刃”冰冷的刀锋抵在厉虎的喉头,而他右脚上的鞋袜很快被脱下。在舱内众目睽睽下,厉虎的足底赫然露出了七颗绿豆大小的黑痣,正是呈北斗七星的形状排列。

当日韩九重被“恶狗门”所擒杀,华不石亲手检验过他的尸身,同样发xiàn

了他足底的七颗黑痣。

所谓“七星照命”的道家大吉之相,华不石并不知晓。事实上这位“崆峒派”的门徒奸杀师母师妹,叛出门派,不仅没有光大门楣,最后还落得个死无完尸的下场,若这七颗痣当真灵验的话,也应当是“七星夺命”才对。

可是对于如此特别的征相,华不石并未忽略,而是依样在厉虎的足底做了出来,而以那位大少爷医道之精,用药物造出几颗痣一点也不困难。

也就是华不石当日的心细如发,如今使得厉虎保下了一条命!

瞧看到厉虎脚底的痣,施青竹的目光和缓了下来,转头吩咐道:“替他包扎好伤口,然后带到后舱来。”

施青竹所说的后舱,是顶舱后面的一间狭小的房间,其中只有一张方桌和几把座椅。舱门一关,便仅有一道窄窗透入光线,显得甚是阴暗。

厉虎进到房里的时候,被封的穴道已解,全身上下却被包裹得象是一只大棕子一般。先前他在甲板上拼杀,就已受了多处刀伤和剑伤,加之葛力的五刀“剔鳞”之刑,此时全身上下完好的地方已是不多。

不过他脸上却并没有多少痛苦表情,眼眸依然闪着光,而且居然是自己走进来的。

舱内只有三人,施青竹端坐在桌前,葛力则好象是一个幽灵,默然站在一旁。

“你若站不住,可以坐下。”施青竹对于厉虎道。

厉虎摇摇晃晃地走到一张椅子前,一屁股坐下来,把一只腿跷在座椅的扶手之上。

“韩九重,你总算也是名门大派的弟子,何以如此没有坐相?难道以前在你师父的面前也是这般模样么?”施青竹问道。

厉虎斜睨施青竹,道:“当然不是。以前在门派里规矩森严得很,当徒弟的对师父须得毕恭毕敬,行止不敢有半分逾越之处。只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韩九重了,而是王虫,你刚才不杀我,难道是想要我去守‘崆峒派’的门规?”

施青竹怔了怔,忽然“咯咯”笑道:“不错!你是王虫,确实用不着再守名门正派里的那些破规矩!”

他语气忽地一沉,又道:“不过,有一个规矩你却一定要守,那就是对我们‘天诛’组织忠诚。如若你做不到,依然心怀异志的话,结果就只有死无葬身之地!”

厉虎道:“我既不傻也不疯,若能好好活着的时候更不会想死,如果‘天诛’真能给我你先前说过的那些东西,我定然绝对忠诚。”

施青竹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不过我先前也说过,只有神堂士才能拥有那些的财富和权力,而想要进入本门‘神君堂’,还必须经受考验。”

他略为一顿,道:“有一个任务,如果你能够完成,本座会向君父大人保举,让你加入‘神君堂’。”

厉虎道:“是甚么任务?”

施青竹道:“我要你做的这个任务,自是你最擅长的杀人。不过现在还未到时机,你先把身上的伤养好了再说。”

厉虎道:“我如果完成了这个任务,是不是就一定可以加入‘神君堂’?”

施青竹道:“你的武功和能力已达到了神堂士的要求,而要做的这个任务对于组织来说十分重yào

,你若是完成了,不但足以证明忠心,亦是立下了功绩,由本座出面保举,相信君父大人一定会让你加入‘神君堂’。”

厉虎道:“那我能够见得到君父么?”

施青竹目光一凛,问道:“你想见君父大人?”

厉虎道:“不错,我为他卖命,总该当见一见他长得是何模样。”

施青竹盯着厉虎的眼睛,进了片刻后才道:“只要进了‘神君堂’,你自然就能见到君父大人,待你见到他时,定然会被他的风采所折服。”

厉虎咧开嘴笑了笑,说道:“如此说来,君父大人也是武功盖世的绝顶高手啰?”

施青竹道:“不。君父大人不会武功,但他天文地理,五行八卦,世间的万事全都无所不通,且料事如神,以无上的智慧运筹天下,令许多绝顶高手甘为所用,他实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

在厉虎的心中,这世上不会武功却又绝顶聪明的人,非石头老大莫属,想不到施青竹口中所言的“天诛”首领君父,居然也是这般一个人物。

厉虎道:“听你一说,我真想要早些见到君父大人,瞧瞧他到底有怎样的聪明智慧。”

施青竹却道:“一个人太过好奇并非是好事情,尤其是在我们‘天诛’这等组织中。你现在还是先好好地养伤,待得日后完成任务立下功绩,君父大人召见时,你自然就能明白我今日所言不虚。”

厉虎撇了撇嘴,道:“韩某天生便有这般个性,不但是对君父,对你生的何等模样一样十分好奇。”

施青竹道:“你想要看我的容貌?”

厉虎道:“当然,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取下蒙面纱巾给我瞧一眼也没有关系,说不定我们还是老熟人,见了面还可以叙一叙旧。”

施青竹盯着厉虎,忽然格格笑了起来。原本他声音低沉沙哑,此刻却忽然变得娇柔清脆,竟然是女人的嗓音。

手掌一抹,蒙在施青竹脸上的绿色纱巾已然揭去,露出了一张白晰秀美的面孔。

施青竹不但是个女人,而且这张脸厉虎果然熟悉得很,赫然就是吴香莲!

难怪“天诛”会集中人手在这条官船上布设埋伏,等着厉虎和茅杰上船来自投罗网,只因为这个脱身计划从一开始便是吴香莲设下的陷阱。

“青竹丝”本就是一种美丽却又致命的毒蛇,而谁又能说她不够美丽?

“你早已知dào

我是谁了,对不对?”施青竹问道。

“不算早。”厉虎道,“刚才在前面的船舱里,你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才认出来。”

施青竹却轻轻一笑,道:“那你恼恨我骗了你么?”

厉虎道:“我觉得自己好象一头猪,那茅杰也死得实在很冤枉。

施青竹道:“他死的确实冤枉,他和你一起上这条船,简直就是衰星照命,自己往刀锋上撞。”

厉虎道:“我只感到奇怪,你既然身为神堂士,这一年以来,又怎会在巽离组里做徐夫人?”

施青竹的笑意依然噙在嘴角,道:“你以为‘神君堂’是怎样的一个地方,是一座大祠堂,所有的神堂士都在里面坐着么?实话与你说,大部分的神堂士平日都隐藏在六十四个易卦组内,只要这样方能最有效地控zhì

整个组织。自你进入巽离组不久,我便察觉了你的可疑,而这些都是君父大人的布设,你说他是不是很有智慧?”

厉虎道:“君父大人真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大天才,我王虫实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七百六十七章 进京

“天诛”虽有很不错的伤药,但厉虎所受的伤却实是不轻,直过了一个多月,他身上的创口才大致结疤痊愈.

养伤的这段时间,厉虎依然住在“徐记猪肉坊”里,施青竹一直没有露面,厉虎自然也无从知晓她先前说过的那个杀人任务是什么。

葛力就住在的隔壁,厉虎每日躺在床上,只要目光透过窗户,便能瞧见院中那张看来普通之极,却能够令人内心发颤的脸。这位黑道高手显然是受了施青竹之命监视厉虎。

一个月之后,施青竹终于出现了,却并未多说甚么,只是吩咐厉虎和葛力立即收拾行装,与她一同出发。

这次出行并非骑马,而是乘车。三人坐在一辆四驾的马车里,经过十八天,从川境穿越了陕、晋二境,进入了北直隶。

这一路之上日夜兼程,便是偶有停顿歇息,也在荒郊野地、树林草丛里露宿,并不在客栈里投店居住,遇到大一些的州府城镇,也大多绕行而过,每日在路上都有人接应,递送食物,更换车夫和拉车的马匹。

马车的行止和所行线路都由施青竹决定,厉虎亦是知dào

,她这般做显然是为了隐藏行踪。

到了第十九日,马车终于进入了一个村镇,并驶入到一座宅院之中。

宅院不大,除了侧院连着的马厩,便只有前后两进,共有十多间低矮的厢屋。厉虎等人进来时,宅院中已住了五个人。

“你们在此安顿几日,记住只能待在院落中,不得走出大门一步,食物和一切应用之物都会有人送来。”施青竹吩咐完,便即骑马而去。

宅中的五人厉虎皆不识得,但是以他的眼光,自是能看得出这些人全都是“天诛”的杀手,而且手段俱是不弱,大约是从各个易卦组中抽调而来的精英。

在此待了三日,又有六个人陆续到来,宅中的“天诛”杀手已达到了十三人,形成了一个完整暗杀组的规模,而前后两进院落的厢屋也大多住满了。

每日都有人从外面送来饭食,只不过食物颇为粗陋,而且没有酒。

同住在宅院里十三人,仅是相互通了名姓,彼此之间却少有言语,而且所谓的名姓,亦只是各人的化名而已,厉虎依然自称为王虫。没有人谈及自己的来历,对于这次任务亦是无人议论和猜测。这本就是“天诛”的惯例,对于组织的秘密决不多问,到了这里的显然都是老手,当然没人会无端犯忌。

第四日的晌午,一辆马车驶进了宅院,从车上下来的两人,除了身披斗蓬,青纱蒙面的施青竹,还有另外一名汉子。这汉子身形粗壮,满脸横肉,模样甚是凶恶,且顶盔挂甲,腰间悬着一柄佩刀,却是一幅官军低阶将领的装束。

施青竹将众人全都召集到堂屋,说道:“这位黄魁黄大人,乃是洛阳福王座下的带刀待卫统领,他将带你们进入北京城,从现在起,大家都须听从黄大人的指令行事。”

那将官抱拳道:“黄魁只不过是个不入品的统带,哪能称得上甚么大人?施先生如此慷慨大方,带诸位进京城这种小事情,自是不会有问题的!”

施青竹道:“那就有劳黄大人了!”

从涪阳城到北直隶,施青竹一直都没有透露过半点儿关于暗杀任务详情,厉虎也从未问过一句,但从施青竹的不露口风,又集结了这许多“天诛”中的好手看来,这次任务定然不同寻常。

而此时听得这位黄统领所言,难道这一次要刺杀的目标,竟然是在京都皇城里?

※※※※※※※※※※※※※※※※※※※※※※※※※※※※※※大明朝最为繁华的都市,无疑就是京师皇城。不仅长沙、怀庆这些大城远不能及,就是开封要与北京相比,也差了不少。

若没有进过京城,即便拥有家财万贯,也只不过个没见过势面的乡巴佬。

厉虎进京城已有五日,当然不能再算是乡巴佬了。在这几天之中他确实也中长了不少见识,至少城里的各家酒楼、妓馆、赌场去过了不少。

当日在那座小院中,黄魁答yīng

施青竹带众人进京城后,便从马车的车厢中拿出了十几套军服、佩刀分发给众人,而厉虎等人还各自领到了一块刻有“福”字的黑漆木牌,大约是福王府的亲随侍卫所持的腰牌。

十三名“天诛”杀手很快就装扮成了侍卫的模样,各自骑马跟随黄魁而行,驰出了小镇不到十里,便即遇到了一队的官军的车仗。这队车仗排场不小,八驾的居辇便有三辆,还跟着五十余辆满载的马车,而护卫的官军骑兵更足有五六百人。在队前开路的官军兵士手中旌旗飘舞,旗上绣着斗大的“福”字。

黄魁和众杀手加入到车仗之中,随行了两日,便进入了京师皇城。

虽然厉虎对任务细节仍然一无所知,但是在随行的这些时日,他倒是把这队车仗的情状大致了解清楚。

大明朝开国三百余年,所分封过的藩王亲王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而到了如今,与当今皇室血缘最近却仅有五家,便是福、瑞、桂、惠、潞五王,朝廷中与“东林”、“宦党”鼎足而立的“五王党”,便是因这五家亲王而得名。

五王之中,又以福王朱常洵的势力最大,财富最丰,论辈份还是当今皇帝朱由检的亲叔叔。据说当年这位福王最得神宗皇帝的宠爱,一度想要扶幼废长,让朱常洵继承大统,然而却因为太后和朝中群臣的激烈反对,最终也未能如愿,不得不让步,立了长子朱常洛,也就是朱由检的父亲为皇长子。

这便是大明史上有名的“国本之争”。

为了补偿爱子朱常洵,神宗皇帝将中原最为富庶的都会洛阳,封给了福王,又赐田二万顷,将多处州府的赋税,川盐和淮盐的半数收入都划归福王府所有。如此倾尽国本的分封,在史上实属前所未见,朱常洵无疑变成了大明朝最大的财主,而福王府的豪华奢侈,比起紫禁皇宫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位福王千岁生有三子,今年长子朱由嵩今年已满十八,按照本朝的惯例,当由朝廷颁旨加封亲王,而被册立的福王世子须得进京面圣,敬谢皇恩。

如今厉虎和一众“天诛”杀手所跟随的这一队车仗人马,正是朱由嵩由洛阳前往京师皇城的队伍。

以福王府的财大气粗,此番世子进京面圣,所携带的财宝自也不少。队伍中的五十辆大车,所载的金银珠宝,古玩珍稀物,都是福王府运往京师,要用于打点朝中群臣的礼金。

车仗一路前行,朱由嵩大多时候都坐在居辇之内,难得露面,不过厉虎倒也瞅得机会瞧看了几眼,这位福王世子年纪虽不算大,却也生得膘肥体胖,一身白花花的肥肉,与那位成都城的首富池思渊相比也不惶多让。

难道这世上的有钱之人,都是生得这副德行么?

北行了两日之后,车仗抵达京城,福王世子与数名亲随人等进宫面圣,而厉虎等一干人等与福王府的其他侍卫兵士一起,都住进了城里的颐园驿馆。

施青竹下达指令之后便即离去,并未跟随着福王的车仗队伍一同行进。进了城以后,黄魁也未做其他的吩咐,于是一众“天诛”杀手也与其他的福王府侍卫一样,整日泡在京城的酒楼、赌场和妓馆之中。

有吃喝玩乐的机会本就是一件好事,而且既装扮成了福王府的侍卫,若不去玩乐却只待在驿馆里,反倒会引人怀疑。

这般过去了五日,厉虎对于京城里几条最为热闹的街市已经颇为熟悉,囊中的银两也花掉了不少。这一日晌午,他正走在德胜南街之上,却忽然瞧见前方路边的一家“万利赌坊”门边的墙角上,有一个用木炭画出的小人。

这小人画得歪歪斜斜,象极了寻常顽童胡乱的涂鸦,然而厉虎瞧在眼里心中却是一动,随即踱着步子走入了大门。

当日在厉虎离开“恶狗门”潜入天诛之前,华不石已将几种传递信息的暗记教给了他,这小人正是其中的一种,其表达的含义,是“进门相见”。

“万利赌坊”是一间不算太大的赌当,厉虎几日前倒也曾经来过一次,大厅之内,摆有十来张八仙赌桌,却是牌九、掷骰、摇签等诸般玩法俱全。

这些赌桌前甚是热闹,围在桌前的赌徒们不出发出叫喊吆喝之声。

进门之后,厉虎的目光在厅内一扫,便大摇大摆地走到其中一张赌桌前,旁人见他一身官军侍卫的装束,腰上还挂着佩刀,不敢与他相争,当即让出了一个空位。

厉虎老实不客气地在桌前坐下,从衣兜内掏出十来两碎银,开始玩起了牌九。今日他赌运甚差,而庄家却是极旺,十来把之后,那十来两银子便赔了个精光,全都进了庄家的口袋。

第七百六十八章 押刀

当最后一块碎银被收走,厉虎忽然伸手在赌桌上重重一拍,喝道:“你们开的是甚么黑赌坊,他娘的净出老千,骗走了老子的银两!”

他这一拍桌吼叫,把四周围的赌徒都吓得躲避了开去,而三四名在坊里的巡场赶忙走了上来.

为首是一名中年汉子,对厉虎抱拳道:“这位军爷请了!兄弟窦飞,乃是这万利赌坊的执事,本坊开赌一向公平,从无出千的事情发生过,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望军爷海涵一二!”

赌坊之中,输光了银两寻衅闹事的人时常都有,这名巡场的中年汉子倒也是见得多了,虽然厉虎一身王府侍卫的装束,看上去来头不小,他说出话也依然不卑不亢,软中带硬。

厉虎把眼睛瞪圆,喝道:“你们若是没出老千,哪有当庄的连开十把牌,每一把都刚好吃死老子的道理!”

那中年汉子窦飞微微一笑,说道:“军爷此话说得可有点外行啦!玩牌九的人都应知晓,连续几把的输赢本是寻常之事,庄家的牌面正好压住闲家也不奇怪,莫说只有十把,便是二十把连庄压闲的巧事,窦某也曾经见过。军爷今天手气不佳,我看还是不要再押了,待改日转了运再来玩如何?”

厉虎怒哼了一声,道:“甚么赌运不佳,真是胡说八道!老子今天赌兴正浓,偏就要押,我就不信赢不回本钱来!老子身上已经没银子啦,先押上这把刀,折算白银一百两!”

他说着伸手拔出了腰间有佩刀,“砰”地一声重重拍在赌桌之上。这柄腰刀虽也算是利器,却远值不到一百两银子,厉虎这般做,已是摆明了在耍无赖了。

厉虎即便是王府侍卫的装扮,但在能在京城里开赌坊的,哪一家不是根基深厚,后台硬得很,又岂能怕他。旁边几名打手眼见此景,俱是挽起袖管,摩拳擦掌,便要准bèi

上前动手。

窦飞脸色略变,却赶忙拦下了手下的动作,说道:“军爷这般做,可就是让兄弟为难了!本坊虽然接受客人的财物抵押,但仅限于金银珠宝、田契屋契,而且具体折算多少银子,窦某人也说了不算。如若军爷非要押上这柄刀,就请与窦某一同到后厅,见到了本坊的掌柜再做商量如何?”

赌坊本是做营生的场所,遇到强人无赖找碴生事,在大厅里动手势必要影响生意,带到后面去解决当属良策。

厉虎也不示弱,道:“好,老子就去瞧瞧你们赌坊的老板长得甚么模样!哼,我可先说明白了,见了他老子这把刀至少还得多押三十两!”

窦飞阴沉着脸,伸手道:“那军爷这边请!”

厉虎一把抓起桌上的刀,跟着窦飞穿过大厅,向后堂走去。

赌坊大厅的后面连着一条曲折的回廊,沿着回廊走出十余丈,前方正对着一扇紧闭的木门,门前一左一右站着两名守卫的大汉。

窦飞走到近前,轻敲了两下门,说道:“掌柜的,在前面闹事的人已经带来了!”

却听得门内有声音道:“让他进来吧。”

窦飞伸手推开门,对厉虎道:“掌柜就在屋子里,军爷请进去吧!”

厉虎哼了一声,提着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虽然厉虎脸上嚣张蛮横的神色并未改变,心里却是一震,因为他听得出来,刚才从门内传出的语声,正是石头老大的嗓音。

门内是一间不大的书房,房内只有一个人,在居中的檀木桌案前的背身而坐。当木门在厉虎的身后关闭,那人才转过身来,不是华不石是谁!

华不石仍是一身富家大少爷的装束。与年许之前与厉虎分别时相比,他明显消瘦了一些,脸色也更加苍白,令人感到一种略显病态的孱弱,不变的是眼神依然明亮如星,而脸上的微笑也依然温暖。

厉虎早已把手中的钢刀还鞘,上前两步,“噗嗵”一声脆倒在地,道:“厉虎拜见石头老大!”

华不石连忙伸手相搀,把他拉到椅子前坐下,这位大少爷一边拉着厉虎的手,神情喜悦,嘴唇微微颤动,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厉虎对于华不石来说,决不仅仅是徒弟而已。“恶狗五小”之中,最先跟着华不石的便是厉虎,早在舞阳城里建立的“石头帮”开始,厉虎就已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石头老大,他们之间的交情之深,更比生死同命的亲兄弟更甚!

数息之后,这位大少爷的激动之情才略为平息,说道:“你进来‘万利赌坊’时,身后可有人盯梢?”

厉虎道:“有。不过输光了银子寻衅闹事本不稀奇,我在涪阳城里也时常干,只要不在这里逗留太久,应是无妨。”

华不石点了点头,脸色却忽然沉了下来,说道:“在你潜入‘天诛’之前,我就曾一再吩咐过,行事一定要谨慎小心,不得轻易犯险,你怎地不听我的话呢!”

厉虎愕然道:“我在涪阳城的事情,老大全都知dào

了?”

华不石道:“我早就让‘千花坊’在涪阳城布下了耳目,只是为了你的安全,那些暗探皆不知晓你的身份,可巽离组的每次行动,皆会有密报传递给我。此番你竟把自家性命当做赌注,冒如此大的风险,你可知我得到消息的时候有多么担心!”

厉虎“呵呵”笑了几声,道:“老大不是也说过,此番潜入‘天诛’,凡事都由我自己拿主意做决定么,要抓到君父那只大蜘蛛,不冒些险哪能成得了事?老大你就放心吧,他们没那般容易能杀得了我!”

在涪阳城被擒,冒名“崆峒派”叛徒韩九重,竟是厉虎早就已算定的计谋!

要撤底破获“天诛”,就必须进入“神君堂”抓出首恶君父,而厉虎在涪阳城巽离组一年有余,却并未取得多少的进展,他的耐心早已被消磨得几乎怠尽。有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达成目的,他不惜故yì

暴露身份,让“天诛”擒住,以图改变眼下的处境,加入神君堂。

这其中最大的险处,在于“天诛”是否会留下韩九重不杀,如果当日施青竹下令格杀,那厉虎这般做无疑就会白白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华不石沉着脸道:“你如何能够肯定?”

厉虎却是一脸满不在乎,道:“我先前虽不知dào

吴香莲是神堂士,不过她能瞧得出我不是刘雄,我亦是看出了她并不象所说的那般简单。她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却迟迟未采取行动,必定是想要加以利用,也就不会轻易要我的命,对此我至少有七八分的把握。”

华不石盯着厉虎的脸,片刻之后紧皱眉头才渐渐展开,呼出一口长气,说道:“你说得对,看起来‘天诛’定然有十分重yào

的行动需yào

高手参加,韩九重对他们来说利用的价值不小,是以不会轻易杀你。你假扮韩九重打入神君堂,确是明智之举。”

此话说出口,这位大少爷望向厉虎的眼神已有些改变。

一直以来,厉虎在“恶狗门”下,总是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拼命三郎模样,拼杀搏命的时候多,思考问题的时候却很少,然而到了现在,华不石才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厉虎以往的鲁莽,其实只是因为对他这位“老大”绝对信任,以至于全无保留地把性命交给了他!

事实上,厉虎绝非一个头脑简单的人,此番孤身一人在巽离组潜伏了年许,胆识机变得到了进一步的磨炼,心智也比原先成熟了许多,已足以让华不石对他刮目相看。

厉虎“嘿嘿”一笑,道:“老大过奖啦!我不过是在巽离组待得烦了,才不得不动动脑筋,若没有老大事先预备下的韩九重的假身份,这个鬼把戏我也是玩不转的!”

华不石道:“好罢,这出把戏既已开场,就还得继xù

唱下去。你在此地不宜留得太久,还是赶紧说说‘天诛’此番行动的详情,我们也好图谋应对之策。”

厉虎应道:“是。”

对于“天诛”的此次行动,厉虎所知的实在不多,只将施青竹召集一众“天诛”杀手,命他们扮成王府亲随侍卫,买通了统领黄魁,混入福王世子朱由崧的居辇车队中进京等事讲说了一遍。

华不石仔细听厉虎完,问道:“如此说来,这次行动要刺杀对象,行动的时间、地点和计划安排,直到现在你们都还一无所知了?”

厉虎道:“不错,施青竹大约对我等还不能够完全信任,未到最后关头她想必是不会说出来的。”

华不石道:“要进入京城,本还有许多途径可行,都比混进福王世子的车队简单得多,她这般安排应当别有用意,或许与此番刺杀行动的计划有关系。”

厉虎道:“我想也多半是如此。”

华不石沉思了片刻,道:“既是这样,施青竹应当就是‘天诛’此番行动的主事人物。你暂且回去驿馆,我派遣人手在驿馆周围布设埋伏,只待得施青竹再次露面时,立时发动将她擒获,从她的口中想必就能得悉一切详情。”

第七百六十九章 邀会

厉虎闻言却皱起了眉头,过了半晌才道:“当日在官船之上,施青竹曾对我讲起过‘天诛’的首领君父,老大可知dào

她怎么说?”

华不石道:“她怎样说?”

厉虎道:“她说君父虽然不会武功,却有通天撤地之能,对天下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且料事如神,运筹帷幄,是这世间最有智慧的人。当日我听到时不以为然,那君父就算再怎么聪明,又哪里能比得上石头老大你!”

华不石道:“这世上的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便是有才智超越我的人,亦是不足为奇。”

厉虎却把脑袋一摇,道:“不可能,在我看来,石头老大的智慧天下第一,根本没有人能比得上,只不过你有的时候心肠太软,才会犯下一些失误。”

华不石闻言心中倏然一动,道:“哦?你且说说,我有何失误?”

厉虎道:“施青竹虽然是此番行动的主事,但我们的目标却是君父,只有诛杀了君父,方能使‘天诛’组织撤底瓦解。如果我们现在冒然擒拿施青竹,并无十足把握能从她口中得到君父的情报,而且多半还会打草惊蛇,使对方有所防备。”

华不石道:“施青竹是神堂士,应当可算是‘天诛’组织内的重yào

人物,所知的情报必定不少。只要出其不意地活擒此人,我自有办法从她口中问出所有的消息,这般做至少有六成把握找出君父,一举破获‘天诛’。”

厉虎道:“那也还是有四成的可能,会让君父逃掉。”

华不石道:“六成就已经不少,诛杀君父,破获‘天诛’本就是一件十分艰难之事,又哪里可能有绝对把握?”

厉虎道:“即便是凡事都没有绝对,但如若我们暂时不动施青竹,我留在‘天诛’参加此番行动,应当还能找到更好的动手时机,破获‘天诛’的把握势必会更大。我知老大所想,是担心我的安全,这才想急于动手,其实并非最明智的做法。”

以“天诛”杀手悍不畏死的行事风格,想要活擒施青竹本是不易,而就算捉住了她,施青竹是否知晓君父的身份,能不能利用她顺藤摸瓜破获整个“天诛”组织,也都还是未定之数,对于此节华不石当然不会不知dào



然而若不是采取行动,让厉虎继xù

留在“天诛”组织中,所冒的风险更是不小,而关系到厉虎的性命,要做出决断难免优柔。

从前的厉虎对“石头老大”言听计从,只要是他的吩咐便决无二话地执行,但此时却直言说出这位大少爷心肠太软,决断不够明智,令华不石颇感意wài

,也深感到这以往只会拔剑拼命的三弟子,经过这年许时间磨练,心智已成熟了许多。

他盯着厉虎的眼睛,沉声说道:“你可曾想过,施青竹虽然相信你就是韩九重,但此番没有杀你,只是为了要利用你的能力,她所说的让你加入神君堂,开出的那种种好处条件,只是让你给‘天诛’卖命的虚言?”

厉虎道:“她说的那些话我本来就一点儿也不相信。”

华不石道:“那你也应当清楚,如若完成了刺杀,她多半会兔死狗烹,杀你灭口,即便在行动之中,你也随时可能被当成弃子,你留在‘天诛’实是危险非常,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厉虎道:“这个我当然也明白。不过正如老大刚才说的,破获‘天诛’本就是十分艰难的事,若不敢冒险哪里能成?何况我也非面捏之人,他们想要杀我也没有那般容易!”

他咧嘴一笑道:“君父自称是世上最有智慧之人,想必狡猾得很,老大就算智计强于他,这番斗法也不应当有半点儿疏忽,只要多一些破获‘天诛’的把握,我就算以命相搏亦是值得!”

华不石脸色肃然,沉声问道:“你当真认为值得搏上性命?”

厉虎道:“不错!我记得老大说过,必破‘天诛’为本门弟子报仇,就在不久之前,我也曾答yīng

过一个人,一定要剿灭这个杀手组织,除去君父,以告慰他在天之灵!”

华不石双眸之中如蕴微光,紧盯着厉虎。他并不知dào

厉虎答yīng

过谁,缘何要做此承诺,但是他自己立下誓言却是不会忘记。

当年在崤山中,十一名霹雳营弟子为了护卫他而死在“天诛”的手下。王长胜,褚杰,钱小,周之彦,于洪义……每个人的名字,华不石都依然记得清清楚楚,他必须要给这些为他牺牲的弟子一个交待!

他至少有十一个理由,一定要剿灭“天诛”!

※※※※※※※※※※※※※※※※※※※※※※※※※※※※※※盏茶时间以后,木门开打,厉虎从屋内走了出来。

出门之时,他手上掂着一锭十两的元宝,骂骂咧咧道:“甚么‘万利赌场’,若不是当掌柜的识趣,赔了老子银两的话,定叫你们知dào

老爷的厉害!”

窦飞一直都守在门外,眼见着厉虎出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厉虎哼了一声,嘴里嘟嘟囔囔地穿过前厅,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对付赌输了闹事的军官,赌坊赔几两银子息事宁人本也不稀奇,前厅之中原本一些等着看热闹的人,眼见此景也就全都散了。

后面的书房之内,华不石坐在桌前,目光闪烁,似乎依然在思索沉吟。

窦飞走了进来,反手将房门关好,抱拳说道:“华少爷请了。”

华不石这时才回过了神来,站起身来拱手回礼道:“窦少东主请了,此番幸得有少东主帮忙,多有麻烦了。”

窦飞笑道:“华少爷这是说得哪里话来,一点儿小事情,比起华少爷对我们‘万利堂’和窦某的大恩,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这位赌场巡场装束的中年汉子,原来是北京南城一带的江湖门派“万利堂”的少东家。

北京是大明朝的京师,亦是中原一带最为繁华的都会城市,城中的各种帮派自也不少,其中较大的有八家,“万利堂”雄据于南城,便是其中之一,而“万利赌坊”正是其门下的产业。

三年前,当时“恶狗门”正在鲁境扩张势力,碰巧赶上“万利堂”的一批镖货被当地黑道人马劫掠,华不石下令门下弟子相助,不但帮他们保住了镖货,还救下了“万利堂”押送货物的数名高手的命,其中便有这位少东主窦飞,二人也因此算是结下了一些交情。

此番来到京城与厉虎会面,必须做得十分隐密,方能避过“天诛”的耳目,于是华不石找到“万利堂”,希望借这位窦少东主之助,演出了一出在赌场里输钱闹事的大戏。

窦飞走到墙边,伸手在砖墙上按动了几下,只听得一阵“轧轧”声响,贴壁而放的一只书柜缓缓地移开,露出了一个密道入口。

窦飞道:“马车就停在外面,华少爷从此甬道出去便可乘车离开。华兄尽可放心,今日之事窦某定会守口如瓶,不会告sù

任何人,便是本堂的其他兄弟也都不会知晓。”

华不石道:“那就多谢窦少东主了!”

他说着话拱了拱手,便要从甬道出去,窦飞却忽然道:“还有一件事,窦某想与华少爷商量,只不知dào

方不方便说。”

华不石道:“窦兄有话尽管开口,何必客气?”

窦飞道:“今日四月三十,不久便是端阳佳节,本城一年一度的‘精武狮王大会’就在五月初五端午正日举行,窦某想邀请华少爷和贵门高弟届时前来,为本堂一壮声势。如若华少爷能够赏脸,本堂定会奉上丰厚的花红礼金。”

“端阳节的狮王大会?却不知dào

是怎么一回事?”华不石凝眉问道。

他虽然少来京师,对这所谓“精武狮王大会”从未曾听过,但却也能想得到,如若只是寻常的舞狮大会,窦飞无须如此郑重相邀,还提出礼金花红等好处,此会想必不同寻常。

窦飞道:“华少爷就是不问,窦某也会把详情相告……”

每年端阳节的“精武狮王会”,乃是京师武林中人的一次聚会。京城繁华富庶,又是大明朝的国都,能够在城中立足的江湖帮派,每年获得的收益固然不小,但亦是须得有不凡的根基才行。

凡是有利益存zài

的地方,就少不了争端。如今北京城中有八大帮派,人称“燕京八门”,城中的地盘和产业大都被他们所瓜分,这些门派的背后,皆有着强dà

势力的支持。以城中最大的“金阳门”为例,其后台便是宦党首领,秉笔大太监王承恩,而另一家“悦龙武馆”的幕后老板则是当今的兵部尚书张凤翼。

“万利堂”在“燕京八门”中以势力而言,只能算是中下,比居末的“天香会”略强一些,却远不及“金阳”、“悦龙”的帮派。堂主窦如远,也就是窦飞的父亲,与当今户部待郎徐灏是同族表兄弟关系,倒也可算略有根基。

而除了现有的八大帮派,还有许多江湖帮派想图谋进城来抢占地盘,发展产业,分上一碗羹,这些门派之中,也不乏有朝廷大员,或强横势力的支持。

第七百七十章 燕京八门

江湖上本就是谁的刀子快,拳头硬,谁就说了算数。若在其它州府城市,各帮派间利益争夺,最直接的办法便是聚集帮众弟子火并,拼个你死我活,然而在堂堂大明国都,当朝天子的眼皮底下,若公然打打杀杀,显然是行不通的。而且这些门派都有着官府的背景,做这等有违王法的事就更加不合适。

于是其中的解决之道,便是“精武狮王大会”。

“精武狮王大会”由来久远,以往本是一项十分普通的民俗节庆活动,到了每年的端阳佳节,便在在京城最热闹的天桥大街举行。参加此会的多是城里镖行武馆,还有一些商家和有钱的大户,往往会有数十支狮队争相竞舞,也可称得上喜庆热闹。

自从“燕京八门”在北京城兴起,狮王大会也就理所当然地由这八家帮派所掌控,而且演变成了这些门派比拼彼此实力和权势高低的一种办法。

如今的“精武狮王会”,每年只有十支狮舞队可以参加。其中八支自是“燕京八门”所属,而剩下的两支则是想进京发展势力的其他门派。参与狮王大会的名额,必须经过“燕京八门”的认可,可以是用银两购得,或可通过权势武力等等手段取得。

最终参加狮王的大会的十家帮派,将在此会之上以舞狮来争夺排名,从而决定他们在城中的利益,在狮王大会上排名前八者便是新一年的“燕京八门”,而排名最后的两家帮派,必须自行退出北京城,否则将会遭到其他各方的联手驱逐。

而所谓以狮舞相争,并非仅仅是比拼较技那般简单,其实包含着明和暗双重的含义。

每年的狮王大会,十家门派各自派出门中的高手组成舞狮队,以斗狮方式争夺大会所设的八只吉祥花球,技高一筹夺得花球者为胜。

不过这仅是明面上的规矩而已。其实各大帮派的首脑人物,后台老板,也都会参加此会,聚在一处商谈在城中诸般利益的分配。如果能够达成妥协,舞狮夺魁也就变成了形式,只有在僵持不下时,才会用狮王夺球的方式来拼较高下,以此而论,决定“精武狮王大会”排名的,各派高手的武功强弱固然重yào

,更有其后台是否足够坚固,所具有的权势能否压得住其它帮派等等诸多条件。

除了在朝中的官爵权位之外,在江湖上的势力大小,也是狮王大会京城各帮派比拼举足轻重的一项,亦是决定排名的重yào

因素之一。毕竟仅是有大明朝廷的官威,许多江湖中人并不会卖帐,要把京城这块大肥肉抢到手,缺少了白道势力的支持依然寸步难行。

当今的白道势力,自是以“中原七大门派”居首,以往在“精武狮王大会”上,“燕京八门”往往会力邀“七大门派”中的高手人物到场,名为前来观赏舞狮大会,实是为了自家门派壮大声势,增加谈判的筹码。

“万利堂”原本与“崆峒派”的一位宿耆长老有些交情,前几年的狮王大会,总能邀请到此人。然而这位宿耆长老的年岁不小,就在一个多月以前不幸驾鹤西去。

“崆峒派”的支持,对于“万利堂”能否坐稳“燕京八门”的位置甚为重yào

。闻听到那位长老去世的消息,堂主窦如远日前亲赴陕西崆峒山,除了祭奠吊丧,还想与“崆峒派”再攀上一些交情,请他们派出高手为“万利堂”捧场。然而此事进展得并不顺利,窦堂主一到崆峒,便得知“崆峒派”已决在今年的狮王大会上,支持另一家新近要进入京城的门派“长青轩”的消息。

窦家除了和那位已故的长老相熟,与“崆峒派”中其他人并没有多少情谊,而据说那位“长青轩”的女庄主不仅与崆峒掌门飞云子有旧,而且早就已许下了重金。这么一来,窦如远的陕西之行也就无功而返,别说是“崆峒派”的名家高手,便是原先那名长老的弟子孙侄辈也请不来半个。

返回京师的窦如远心急如燎,只因为狮王大会举行在即,别说“万利堂”与其他名门大派并无交情,就算真想去花钱请人,也多半来不及了。

却在此时,这位华少爷忽然找上门来,对窦家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机会。尽管“恶狗门”在江湖上兴起只有数年,“恶狗公子”华不石更是声名狼藉,但谁也不能否认,现下的“恶狗门”分舵遍及七省,其势力已经足以和“七大门派”比肩。

窦飞把狮王大会的前因后果细细讲说了一遍,又道:“华少爷如若能应本门之邀参加大会,我窦家和‘万利堂’上下尽皆感激不尽!家父已准bèi

好了白银十万两,美姬二十名,做为答谢华少爷仗义相助的礼金。”

“恶狗公子”以贪财好色和狡诈多谋而闻名与江湖,与其对这位大少爷转弯抹角说一些虚言,窦飞这般直截了当,把狮王大会的实情和盘托出,又马上提出礼金条件,反倒是最为明智之举。

听这位“万利门”少堂主说完,华不石一时之间并未做答,沉吟了片刻才道:“窦兄今日帮了本少爷一个大忙,端阳大会之邀,于情于理我本都不应拒绝才是。不过此事关系不小,在下有两个问题,还请窦兄据实见告。”

窦飞道:“华少爷请问。”

华不石道:“一是参加今年狮王大会的十家门派的背景,以及支持他们的官府势力,贵堂是否已经掌握?”

窦飞道:“原本‘燕京八门’在官府里的后台,本堂早已十分清楚,今年新晋与会的两家门派,我们也做过了一些调查,一家是当朝阁老大学士吴宗达荐入,另一家似乎与宦门有些关系。”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第二个问题,是端阳节当日所邀江湖上各家门派贵宾的名单,贵堂可有知晓?”

窦飞道:“宾客名单自是有的,只是因为狮王大会是我们‘燕京八门’共同组织,所有参加的门派都可以临时变更所邀之人,就象本堂现在邀请华少爷一般,是以最终参加狮王的人,在当下还无法确认清楚。”

华不石低下头想了想,说道:“听窦少东主所言,端阳狮王大会涉及甚深,而当下情况又不甚明了,本少爷暂时还不能答yīng

。不过贵堂如果有耐心,两日之后我必会给窦少东主一个明确的答复,若贵堂不愿等,也可以去另去邀请他人当座宾,这也全无关系。”

受“万利堂”之邀参加狮王大会看似简单,其实却是等于介入了“燕京八门”之间的利益争斗之中,而且还有可能要与“中原七大门派”为敌。即便“恶狗门”当前的实力已不在“七大门派”之下,但若只是为了一点礼金好处,就替人强行出头而贸然树下强敌,实非明智之举。

这个道理不言自明,华不石没有立时答yīng

,也早在窦飞的意料之中,其实对方没有一口拒绝,就足以让窦飞心生希望了。

窦飞满脸诚意盎然,道:“狮王大会五天之后便要举行,本堂哪里还能邀得到其他的名门大派的高人,自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恶狗门’身上。华少爷如若觉得礼金不够,本堂还能再加一些。”

华不石摆手道:“窦少东主这可想岔啦,你刚才许下的礼金已经不少,本少爷并无讨价还价之意。反正两日时间转眼即到,际时我自会给予贵堂答复的。”

听到此话,窦飞已知dào

多说无用,好在听这位华少爷的口气答yīng

受邀的可能仍是不小,当即拱手道:“那好罢,两日之后,窦某就恭听华少爷的消息了。”

华不石微微一笑,抱拳还礼,举步走入了墙上的秘道。

※※※※※※※※※※※※※※※※※※※※※※※※※※※※※※从秘道出去便是一间小院,一辆黑漆马车停在院中,在车夫座位上的一个青年,正是孟欢。

华不石钻进车厢,孟欢扬鞭打马,马车出了小院,向大街上驶去。

北京古名燕京,乃是多朝的都城,至明太祖时改名为北平府,而到了永乐皇帝朱棣登基,才被正式确定为了大明朝的国都,并改名为北京。

与同是古都的开封相比,北京城的布局显然更具王者的气魄。城市虽大,街道房屋的建筑却大多方正宽直,以紫禁皇城居中,四方层层拱卫,座北朝南,从外城正面的永定门到皇城北面的钟鼓楼,形成了一条纵贯南北的中轴线,两面的建筑均为对称布设,使得整座城池极有气势。

嘉靖年间,有葡萄牙人平托来到北京城,回国后在他的“游记”中如此撰写:“北京乃是富足、文明、宏伟的世界大都会,城高墙厚、楼阁相直,城中商店林立,百货充塞于市,行走于街市之中,如入幻境一般。”

然而对于华不石来说,京城的繁华他并没有了解得太多。自进城的几日之间,他俱是深居简出,就是出行也多乘坐马车,把自己关在车厢之内不露面,只是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第七百七十一章 强势扩张

对于华不石来说,京城的繁华他并没有了解得太多.进城的这些时日,他俱是深居简出,就是出行也多乘坐马车,把自己关在车厢之内不露面,只是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马车穿过数条大街,半柱香的时间以后,已来到了外城的永定门附近的“驷马馆”,也就是华不石暂居的驿馆。

京城之中的官驿不少,足有五六处之多。福王世子朱由崧的辇驾所住的“怡和馆”位于城西,与紫禁皇城不远,其屋舍宽大,装修奢华,就和一座小型的行宫没有太大的分别,属于京城里第一流的驿馆,各地的王公大员远道前来京城面圣,大多都住那里。

“驷马馆”在京城中官驿中亦能排到第一,只不过却是倒数。它不仅位于较为偏远的外城,而且整座驿馆就是一大片低矮的四合院落,馆中的房屋虽然也不少,却大多窄小而简陋,以舒适而论,甚至还不如稍好些的客栈。

就是“驷马馆”这等末流的驿馆,也并非寻常之人都能住的。若不是朝廷官员或持有官府公文,平民百姓却也别想住得进来。而住在这间驿馆里,对于行踪不希望被外人所知的华不石来说,自是最好的选择。

华不石并非官员,自然也没有官家的公文,他能住进驷马馆,却还须得感谢吴英豪。

昔日在舞阳城里的七品吴把总,因擒杀竺真颜立下了大功,升调到长沙府担任千总。这几年下来,吴英豪官运亨通,三年前被提拔为了镇抚司副使,而一年半之后又再升了一级,成为了正五品的镇抚使,长沙府的正印总兵。

千花坊把厉虎的消息传信给华不石时,这位大少爷正在济南府。他未作迟疑,立时集结人手,亲自赶赴京城,却在官道之上遇到吴英豪带着两百余名官兵人马,以及八辆大蓬车的队伍。

在他乡巧遇故人,自会有一番感慨。交谈之下,华不石才知dào

这位吴总兵近日接到了兵部的调令,正要进京述职,当即便提出与吴英豪的队伍同行。

五年之内就连升了五级,吴英豪对于为官之道早已深谙,此番进京所携的八辆大蓬车里,所装载的全都是金银细软之物。当今乱世烽烟四起,各境盗匪横生,实在是很不太平,即便吴英豪带有两百官军马队护送,一路北上仍是提心吊胆,生怕遇到强人打劫,保不住这八车金银财宝,落得个人财两失。如今华不石提出同行,他实是求之不得。

“恶狗门”的厉害,吴英豪岂会不知,有华不石相随,一众“恶狗门”弟子护送,到京城路上的安全便足可以高枕无忧了!

正五品的总兵,在湘境长沙府执掌当地兵权,算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可到了京师,却只是排不上号的小官。进城之后,吴英豪带着十余名亲随,来到专门招待低级官员的驷马馆,华不石自然也一同住了进来,而吴英豪的官军马队,以及“恶狗门”下的其他弟子则在城外安营驻扎。

马车来到驿馆的门口,孟欢对守卫的兵士亮了亮腰牌,便直接驾车驶进了大门。

华不石虽然在名义上只是吴英豪的随从,但一进驷马馆便花费银两打点了驿吏,所以住的是驿馆里装修最好,亦是最为幽静的一个单独的院落。

华不石下了马车,走进了院落的前厅,却只见厅内已有三人,坐在椅上的娇美妇人和须发斑白的虬髯老者,正是楚依依和熊百龄,而站在旁边的一名身高七尺,膀大腰粗的年轻人,却是熊百龄的公子,那位文武双全的熊家大少熊天南。

此番华不石前来京城,不仅俞千里、朱洪等人皆不在身边,三大战部也均未跟随,同来的除了楚依依和孟欢,就只有司马如兰,以及“万金堂”的熊百龄父子的“大罴部”。

要对付“天诛”并非轻而易举,倒不是华不石不想带上门中的一众高手,而是因为事出怆促,如今的“恶狗门”的人手遍布在各境分舵,一时之间很难集结得起来。

五年之内,势力扩张到七省,在各州府建立了上百家分舵,“恶狗门”崛起之快令得许多江湖中人惊异非常。然而也正因为过于迅速的扩张,被众多门派势力所忌惮,也使得“恶狗门”在各地的产业和地盘显得并不那么稳固。

由于当年在豫境共同对抗过魔道,“恶狗门”与“少林派”结成了同盟,算是有点儿交情。除此之外,“七大门派”中的其它六派,与“恶狗门”的关系却都不算好,尤其是“武当”和“唐门”两派,也因为感受到了“恶狗门”威胁,对这家新近崛起的门派不太友好。

除了“七大门派”这几家大鳄,各境的许多中小帮派,对“恶狗门”这条过江猛龙亦是充满了敌意,以他们的实力,单独相抗自非敌手,所以多是联手结成同盟,以图阻止“恶狗门”的强势扩张。

而“恶狗门”的对手,除了这些江湖门派,还有黑道“天下盟”。

自从黄河桃花峪一役,俞千里击杀楚长亭之后,“天下盟”已把“恶狗门”当成了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非要除之而后快。之后每到一境建立分舵,华不石所要面对的头一个敌人,便是当地的黑道盟。

相对于最初在粤闽两境的低调发展,华不石在豫、鲁、浙、冀诸境的扩张,用的却是颇为强硬的手段,这是因为“恶狗门”已经被众多江湖门派所忌惮,如果不展现出强横的实力,仅用砸银两和怀柔之策想要发展势力,势必只能椽木求鱼。

这般强势扩张的后果,自然少不了拼杀争斗。数年之内“恶狗门”与各方势力之间战事不断,尤其在帮派繁多,民风最为彪悍的鲁境建立分舵时,曾于一个月内连挑七座府城的十八家门派。所谓“宁犯阎罗,莫惹恶狗”的话语,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在江湖上传扬开来。

以战力而论,如今的“恶狗门”除了拥有众多高手,还有青云卫、刺虎士和霹雳营三大战部,便是在“中原七大门派”之中,大约也只有“少林”和“武当”能与相较。然而华不石的图谋,却并不仅是打造一个势力局限于数境的大门派,他的目标是要使“恶狗门”的分舵,遍布到大明天下的二域十三省,只有这样,在他理想之中新的江湖秩序方能建立,并得以维持下去。

称霸天下,谈何容易!

就在两个月前,黑道“天下盟”和数十家白道门派,忽然集结起大批人马,向浙鲁两境的“恶狗门”分舵发动攻击,虽然他们的行动并未互相配合,但是进攻的时间却出奇地一致,仿佛达成了默契一般。

尽管“恶狗门”应战有些仓促,可是有“千花坊”情报的支持,华不石及时调动门下人手布防,并未让来袭者占到任何便宜。

如今果楼蒙和西门瞳率霹雳营在鲁境济南府一带与黑道“天下盟”的人马对峙,而俞千里、朱洪和白奕灵则率领青云卫,在浙境与数十家白道帮派周旋。

以一派之众力抗黑白两道的数十方势力,“恶狗门”展现出来的强横实力令人畏惧,然而也因为此,门派的大部分力量都被牵扯其中。除去在大仓岛护卫远洋船队的刺虎士,以及在湘西总舵坐镇的掌门华天雄,华不石还能调动的战力,就只剩下司马如兰和“万金堂”。

司马如兰已非昔日可比。她天赋资质本就极佳,且自幼习武,功底十分扎实,在中土大陆的这五年中,又经过许多次战事历炼,不仅家传的“少林派”诸般绝技已堪堪大成,先前机缘所至,所学的的奇门武功“三绝焰”,亦是达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就是毒门大尊者果楼蒙,若不动用蛊毒,仅以武功相较,想要赢下现在的司马如兰亦非易事。

果楼蒙一幅矍烁老者的装束,总是戴着人皮面具,脸上永远都难露表情,是以在江湖上得了一个“冷面叟”的绰号,而司马如兰气质娴雅,貌美如仙,则被称做“玉仙子”。

如今冷面叟和玉仙子,已成为了“恶狗门”中继华天雄之后最富盛名的两大高手,比“恶狗四小”犹胜,在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冷面叟令人闻风丧胆,在于果楼蒙的绝世毒功,以及出手时的狡黠奸诈和心狠手辣,而玉仙子对江湖人的威慑不在冷面叟之下,却并非仅是因为司马如兰自己,更在于时刻跟随在她身边的两百名勇悍巨汉。

身为城主大小姐的司马如兰,当然不会无人护卫。“万金堂”的两大长老姚元孝和柴林,如今掌管着大仓城的诸多事务不能分身,保护大小姐的重任就落在了熊百龄和熊家大罴部的肩上。

司马如兰来到中土大陆不久,熊百龄就率领熊家大罴部渡海而来,跟随在她的身边。数年以来,所有要威胁城主大小姐的敌人,都须得经过大罴部这一关,倒在他们脚下的江湖门派已有不少。

第七百七十二章 质询

司马如兰来到中土大陆不久,熊百龄就率领熊家大罴部渡海而来,跟随在她的身边。五年来,所有威胁城主大小姐的敌人,都须得经过大罴部这一关,倒在他们脚下的江湖门派已有不少。

这两百头体形堪比黑熊的家伙,在中原武林中已然凶名赫赫。如今在驷马馆的小院内站着八名背着砍刀的巨汉,正是大罴部的部众。

华不石走入驷马馆小院的前厅,厅内的三人皆起身行礼。他抱拳还礼,将手一伸,说道:“不必多礼,大家都请坐吧!”

自从在吞鲸岛的秘窟中断去了一臂,熊百龄便用精铜打造了一只假手,安装在右肘之上。这只假手虽不及真臂灵活,但亦可驱使自如,发出“惊熊掌”的招式,并且不畏刀剑,成为了与人拼斗时的一件利器。

此时熊百龄在木椅上坐下,精铜假臂压在椅上,发出“咯”地一声,几乎把椅把砸断。他目光望向华不石,脸上却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华不石心中略感奇怪,问道:“熊老伯率大罴部在城外驻扎,莫非是遇上了甚么麻烦么?”

“我们熊家大罴部勇猛无dí

,哪个敢惹,怎会有甚么麻烦!”熊百龄还未及开口,一个粗声粗气的嗓音已抢先叫道,正是站在旁边的熊天南。

“我和爹爹这次进城来,只是为了问你这小子一件事,那便是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和我兰儿妹妹完婚?”

闻听此言,华不石却是一愕,脸上露出了讪讪之色。

当日在开封城中,在果楼蒙的逼迫之下,这位大少爷只得答yīng

娶司马如兰为妻,这门婚事也就算是定了下来。然而随后“恶狗门”马上开始在豫鲁浙冀四境大肆扩张,华不石率领门下的部众东奔西走,在各地组建分舵,发展势力,举行婚礼的时日也就一拖再拖,迟迟未决。

其实这已是熊百龄第三次向华不石问及成婚时日了,前两次熊百龄均是找无人在旁的机会悄悄询问,而这一次却是直接找上了门来,而且还带着一个讲话全无故忌的大炮筒熊天南,显然是已下了决心,非要问出一个结果不可。

华不石张口结舌,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楚依依,希望她能出言帮忙解围。楚依依却抿唇一笑,说道:“公子与兰儿妹妹的事,妾身一介外人,本是不应多事插嘴,不过这门亲事已订下足足五年啦,却还不曾正式行礼,便是妾身也为兰儿妹妹鸣不平呢!”

华不石更觉尴尬,只得说道:“兰儿小姐是大仓城的城主小姐,婚嫁之礼一定要操办得盛大隆重才行,如今‘恶狗门’正值扩张势力的紧要之际,门派之中事务繁忙,在下实在无暇……”

他还未说完,熊天南已怒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找的这个借口也忒过蹩脚!兰儿妹妹是我们‘万金堂’的大小姐,身份高贵当然是不假,也正因为如此,婚期才不能一拖再拖,你要是想要悔婚,我们也不希罕,明天我就带兰儿妹妹回大仓岛!”

熊天南原本就对司马如兰一往情深,还曾经下定了决心,此生非兰儿妹妹不娶,只因经过了当初在吞鲸岛上的一番曲折,他才明白了司马如兰不爱自己,此事全无希望,才不得不放qì

了这个念头。

心中的情念虽消,这位熊大公子对兰儿妹妹的关爱却依然如故,甚至比以往更深。华不石一再拖延婚期之举,熊天南早就看不下去,若不是被父亲喝阻,他早就找上了华不石,要为司马如兰讨个公道。

熊天南的这番话说出,华不石更是面红耳赤,支吾道:“天南兄这是说得哪里话来,在下答yīng

过要娶兰儿小姐,当然决计不会食言的。”

熊天南大嘴一撇道:“你这小子一向都奸猾无比,食不食言谁能知dào

?这些年兰儿妹妹帮zhù

你发展门派,也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还把我们‘万金堂’和‘大仓城’也搭了上去,你若还有一点儿良心,就应当知恩图报,而不是在这儿拖延狡赖!”

见儿子一双熊掌捏成了拳头,出言咄咄逼人,熊百龄重重地咳嗽一声,喝斥道:“南儿住嘴,不得无理!”

他从椅上站起身来,两步走到华不石的面前,躬身一揖道:“犬子不肖,说话没有遮拦,乃是熊某家教不严之过,老夫给华公子赔罪!”

华不石连忙还礼,说道:“熊公子心直口快,在下岂敢怪罪。”

熊百龄却摇头道:“熊某受过司马大哥的救命大恩,当日在吞鲸岛上也曾经立下誓约,熊家上下都以性命报效‘万金堂’。华公子与兰儿侄女已经订婚,乃是未来‘万金堂’之主,犬子对公子无礼,便是以下犯上,决不应该!”

他虎目一瞪熊天南,喝道:“南儿,还不快跪下给华公子磕头谢罪,回去后再面壁三日,好好思过!”

熊天南一向骄横,哪里受过这等委屈,但见父亲声色俱厉,终究还是心中敬畏,双膝一曲跪在地上,道:“对你喊叫是我不对,这厢给华少爷赔礼了!”

华不石待要伸手搀扶,熊天南却已弯下腰“梆梆梆”连磕了三个响头,随即挺身站起,迈开大步向屋外走去。

看着熊天南头也不回地负气而去,华不石一时有些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熊百龄道:“犬子无礼,回去熊某定当好好惩戒。不过此番老夫进城,确是有事要询问华公子。”

他盯着华不石的脸,沉声道:“不知华公子与我们城主大小姐的婚事定于何时举行?老夫和姚长老、柴长老他们也好早做些筹备。”

这位熊伯父故做姿态地喝斥儿子,果然也是有为而来。

面对熊天南,华不石还可以寻些借口,顾左右而言他,可对熊百龄质问,他却不能不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只因熊百龄与司马逐风是结义的兄弟,乃是司马如兰正宗的叔伯长辈,对侄女的婚姻大事出言相询实属天经地义。

华不石只得道:“熊老伯所言甚是,完婚之礼确实应当早些安排。只是此事也不宜太过仓促,须先禀过家父才行,还得发贴邀请亲朋好友,这些都需耗费不少时日,至少到年底方能办得妥当,我看婚礼不如暂定在明年开春举行,熊老伯以为如何?”

熊百龄脸色却是一沉,说道:“现下才未到五月端午,到明年开春成亲,岂不是还要等将近一年,如此拖沓哪里能行!老夫已与柴林说好,如今他正启程前往湘境,令尊那边华公子全然用不着担心。至于你说的邀请亲朋,‘千花坊’的传信手段天下无双,有十来日工夫也足以全部通知遍了,你说对不对,依依夫人?”

楚依依巧笑嫣然,道:“熊师说得是,即便华公子的朋友住在天涯海角,‘千花坊’也能在十日之内,把喜贴送到他们的手里。”

熊百龄道:“如此算一算,这些事情有个十天半月就都能办得妥当。老夫已查过了黄历,六月初六乃是黄道吉日,最适合举办婚庆喜宴,以熊某之见,就定在那一天成亲行礼,华公子觉得怎么样?”

华不石惊道:“万万不可!六月初六距离现在仅有一个月,如今我们在京城的要事还未完成,哪有那么快就回到舞阳去成亲?以小侄之见,最快也得等到年底,那时各境分舵的战事大约都可平定下来,小侄方能安心举办婚礼。”

“等到年底?那还是太久了些。”熊百龄皱起眉头,“即便把从京城往返舞阳一趟的行程算进去,也不过一个月而已,实在不行就定在七月初一吧,那也是个大吉之日……”

华不石的口才颇佳,本来最为擅长做生意谈条件,却想不到平时看来粗鲁的熊百龄,谈起条件来的水平,居然也不在华不石之下。

二人就举办婚礼的时日如同商人做买卖一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价还价,华不石想要把日子往后拖,熊百龄却尽lì

往前提。二人各自摆出道理,好一番唇枪舌箭之后,才总算达成了妥协,将举行婚礼的日子说定在了三个月之后的八月初八。

“既然婚期已决定了下来,华公子就须得时刻上心,莫要到了时候又借故拖延。熊某和姚长老、柴长老都会早做筹备,倾尽我们‘万金堂’之力,把兰儿侄女的成亲之礼办得圆满周到。”熊百龄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道:“如此老夫就不多打扰华公子,这便告辞出城了。”

说完此话,他对华不石拱了拱手,抬步出了大门。

眼见着熊家父子带着大罴部的几名巨汉走了,华不石呆坐在椅上,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着这位大少爷的一张苦脸,楚依依嫣然笑道:“成亲本是大喜之事,平常人高兴都来不及,公子如此模样,难道就不怕兰儿妹妹瞧见了伤心难过么?”

第七百七十三章 恰逢其会

见到这位大少爷的一张苦脸,楚依依嫣然笑道:“成亲本是大喜之事,平常人高兴都来不及,公子如此模样,难道就不怕兰儿妹妹瞧见了伤心难过么?”

华不石道:“依依夫人不是不知dào

,如今正值我们‘恶狗门’大举扩张之时,近日来更是四面受敌,各境的分舵战事不断。仅仅三个月的时间,门派中的诸事都难以处理停当,我又如何能安得下心来与兰儿小姐举行婚礼?”

楚依依一双妙目凝望着华不石,道:“门派的事务固然繁重,可是以依依之见,这与举行成婚大礼并不冲突,公子当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再拖延婚期么?”

听到此话,华不石却是一怔。楚依依说的并没有错,以当下“恶狗门”情形,此时完婚自会有不少难处,婚礼或许不能召回所有人参加,不会十分圆满,但是即便是如此,也并非就绝对不能解决。

如果把成亲的对象由司马如兰换成杨绛衣,华不石还会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设法拖延婚期吗?

华不石怔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依依夫人言之有理,看来婚期是不能再拖了,三个月之后,我便与兰儿小姐行礼成亲。”

楚依依笑吟吟地看着这位大少爷,却不说话。

华不石轻咳了一声,道:“好吧,此事暂且不提了。另外还有一件事,须得请依依夫人从速去办。”

楚依依道:“华公子尽管吩咐。”

华不石道:“夫人可听说过,每年的五月初五端阳之日,在京城之中都要举办‘精武狮王大会’?”

楚依依明眸一转,问道:“可是那位‘万利堂’的少东主窦飞,邀请公子参加此会?”

华不石道:“依依夫人所料不错,他果然有此一邀,所以小可才想请夫人帮忙,动用‘千花坊’的力量,对今年的狮王大会做些调查。”

楚依依点了点头,道:“每年端阳节的狮王大会,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妾身早就有所耳闻,是以一进得京城就让人打探关于此会的消息,已经搜集了不少情报。公子去找窦飞,我便猜到他十有八九会借机邀请公子参加的。”

华不石闻言大喜,道:“原来夫人早有先见之明,那就快说与小可听听吧!”

楚依依道:“关于此会的大致情况,公子想必已经从窦飞那儿听闻过了,依依只讲讲窦飞和‘万利堂’不知dào

的事情便是。”

“千花坊”曾是贩卖情报为业的秘密组织,就打探消息而论,即便“万利堂”是京城本地能排得上号的大帮派,与“千花坊”相较也仍是拍马难及。

窦飞无法得知受邀参加今年狮王大会的宾客详情,楚依依递给华不石的一张纸笺之上,却把十家门派所邀请之人的名单,十分详细地罗列了出来,就连其中一些尚未确定的人选,也在名字前做出了标记,并且注明了可能替代的人选。

仔细看完纸上密密麻麻所写的百十个人名,华不石长吁了一口气,道:“原来这小小的狮王大会,‘中原七大门派’竟全都牵扯其中,各省其他的名门大派,受邀前来的更不下三十家,简直可以称作是一次大明全境的武林大会了!”

楚依依道:“谁说不是呢!京畿本就是大明朝最重yào

的所在,涉及到京城的地盘和利益,但凡有些实力的门派都想要插上一脚,这也不足为奇。其实不仅是江湖门派,朝廷之中的各家党派势力亦是如此,公子可曾注意到,现在北京城里的八大门派,其实可以划分为三个联盟。”

华不石点头道:“果然如此。难道这三个联盟的背后,便是如今操纵朝廷的三大党派么?”

楚依依道:“一点不错。‘燕京八门’中的‘正道门’、‘清风苑’两派,背后所支持的势力便是东林党,而五王党掌握‘楚江会’、‘龙威武馆’,以及窦家父子的‘万利堂’,至于‘金阳门’、‘合生门’和‘天香派’这三个帮派,则是属于宦党所有。”

华不石道:“如此说来,在京城里占据势力范围最大的是宦党,五王党次之,而东林居末啰?”

楚依依道:“正是如此。‘金阳门’和‘合生门’在‘燕京八门’之中实力最强,地盘最大,这两派皆是宦党的附庸。太监本就最得皇帝的信任,在京师他们的权势本就最大,是以城里所占的利益自是他们居首。相较宦党,五王和东林中的重yào

人物多在京畿之外的各境为官,尤其是东林党,所控zhì

的正道和清风两家帮派都不算强,比起五王党都大有不如。”

华不石道:“那今年新进狮王大会的两家门派,却不知是属于哪**的势力?”

楚依依道:“今年参晋参加大会的‘长青轩’势力不小,在江湖上有‘崆峒’、‘武当’两大门派支持,其后台老板亦是宦党,说起来还是公子的好朋友呢!”

华不石眼睛一亮,道:“夫人所说的莫非是曹暮云?”

楚依依微笑道:“就是他。自那位暮云公子从大仓岛回京,这几年曹家在朝廷中的权势大增,已不在宦党首领王承恩之下,看来此番他们是想要建立一家自己的门派,在这京城之内谋取利益。”

华不石道:“以曹暮云的武功和能力,想要组建起一家帮派,或把一派收归己用都非难事。那另外的那家‘仙都派’呢,却不知dào

他们背景又如何?”

楚依依收住了笑意,道:“说起‘仙都派’,依依也觉得颇是奇怪,他们参加狮王大会,是由内阁大学士吴宗达举荐,大约是东林**的势力,但这‘仙都派’到现在为止,却还未曾发贴邀请江湖上任何一家名门大派的高手。”

华不石闻言神色一动,道:“没有其他江湖门派的支持,这‘仙都派’如此托大,莫非另有甚么蹊跷?”

楚依依道:“有没有蹊跷妾身也不知晓。这‘仙都派’数年之前方才成立,一直都名不见经传,门派的总舵设在通州,掌门人名叫范东篱,传说出身于江南‘十字电剑门’。但据调查所知,这位范掌门剑法平庸,门下更没有甚么象样的高手,当日吴阁老举荐‘仙都派’参加狮王大会,‘燕京八门’听说是一家实力不堪一提的小门派,也就全都没有反对。”

她蛾眉轻颦,说道:“象‘仙都派’这等实力弱小,又无甚根基的本地帮派,无法请到名门大派的高手到狮王大会助阵,却也能够说得过去。”

华不石道:“如此一家小门派,没来由地跑来参加狮王大会,岂不是自取其辱么?”

楚依依道:“这个妾身就说不准了,也许还有别的原因,亦或那位范掌门缺乏自知之明,一时间被钱财迷了心窍也未可知。”

她顿了一顿,又道:“参加狮王大会的各方势力本就极是庞杂,其中定会有不少难为人知的内幕。原本以‘恶狗门’的实力,倒是用不着害pà

,可我们此番前来京城,只为的是对付‘天诛’杀手集团,如今才刚刚有了一点眉目,以妾身之见,在这等关头还是不宜节外生枝,以免被卷入到无谓争斗中,坏了我们的大事。”

华不石凝神沉思,说道:“依依夫人言之有理,此番进京,我们所带人手本就不足,对付‘天诛’已有些勉强,自不应当多管闲事,再介入别人的利益争夺。不过,夫人可曾想过,‘天诛’调遣杀手进京,恰逢每年一度的‘精武狮王大会’举办的时日,这仅仅是一个巧合么?”

楚依依神色一动,道:“公子言下之意,莫非怀疑‘天诛’与狮王大会有关?”

华不石道:“我在万利赌坊与厉虎见面,他也只知dào

‘天诛’正在准bèi

一次刺杀行动,对其细节却一概不晓。这个行动如此秘密,想必对于‘天诛’集团十分重yào

,如果与狮王大会有关,我们正可利用‘万利门’邀请之机到场。”

“那位福王世子朱由崧从洛阳远道而来,在端阳当日想必也会去天桥瞧看热闹,那些杀手混在福王府的侍卫当中,倒是极好的隐蔽之法。”

楚依依想了想,道:“这般说来倒确是大有可能。狮王大会是京城端阳时节最为热闹的盛会,不仅有众多江湖中人参加,便是朝廷里的王公大臣,许多重yào

人物亦会到场,‘天诛’所要刺杀的目标若在其中,在狮王大会上动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华不石道:“即便‘天诛’的行动与狮王大会无关,我们只须谨慎小心些不招惹他人,想来参加此会也无大碍,而且还找到了一个前来京城的借口,令得‘天诛’对我们的出现不致生疑。”

楚依依道:“那些杀手现下都住在颐园驿馆之中,要不要多派遣一些人手,对驿馆密切监视,也好随时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

第七百七十四章 要强

楚依依道:“那些杀手现下都住在颐园驿馆之中,要不要多派遣一些人手,对驿馆密切监视,也好随时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

华不石摇头道:“不妥。我们既然想守株待兔,就决计不能被他们察觉,以‘天诛’的狡诈,一旦发xiàn

有人监视,势必引起他们的怀疑。是以我们不但不可加派人手,还要把颐园驿周围的探哨全部撤去,反正有厉虎在颐园之内,若有动向我们亦是能够掌握。”

楚依依道:“可是若把人手全部撤去,厉虎孤身一人陷在那群杀手之中,一旦遇到危险,我们可就无法及时救援了。”

华不石微微一笑,说道:“厉虎并不是需yào

别人保护的人,以他的机智武功已经足以照顾他自己,此节大可不必担心。撤去监视的人手,对厉虎的安全反倒更加有利些。我已把‘千花坊’在京城里的各个据点所在和传信方式都告sù

了他,我们只需守住那些据点,等他传出消息便是了。”

在万利赌坊里,华不石已经看到了厉虎的进步,他本就是处事果决之人,而此时所能做的,只有对厉虎绝对的信任。

二人又讨论了良久,细细研究参与狮王大会的各方势力,对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形做出安排,当华不石从屋内出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这位大少爷并未回自己房中休息,而是踱向了西侧的一个跨院。院门之外有“恶狗门”的弟子守卫,见到华不石走近,连忙躬身施礼。

华不石问道:“兰儿小姐可在里面么?”

那弟子应道:“回少掌门的话,兰儿小姐今天一直都没出门,现下就在院里。”

华不石点了点头,迈步走入院子。

院子不大,靠着院墙脚下,一白一棕两头大狗并排趴在地上,正是公主和宝亮。

刚进院门,华不石就听到了一阵的迅急的掌击之声。定睛瞧看,却只见一道白色的人影穿梭于八根梅花桩之间,步法轻盈,有若飞燕,而每从一根木桩边经过时,都拍出两掌击在桩上,发出“噼啪”的闷响。

华不石自是看得出,司马如兰正在习练武功,所练的是一种掌法,于是在门边站定,凝目观望。只瞧了一小会儿,他眉头却不由得皱了起来。

但见人影在梅花桩穿梭得更疾,犹如一团白雾一般令人瞧看不清,除了衣袂和裙摆带动的风声,掌击木桩的声响也逾发密集,几乎连成了一片。从这声响来判断,司马如兰运掌之快,每一瞬时都至少拍出了十掌之多!

竖在院子当中的八根比碗口还粗的梅花桩,本来极为坚固,在如此密集的掌力击打之下,竟然也开始晃动了起来。

眼见此景,华不石的眉头皱得更深。

此时却只听得“喀咔”的一声巨响,八根梅花桩同时断折,木屑纷飞,散落了一地,白色的身影终于停住,在断桩之间收掌而立。

见主人练完了掌,趴在墙角的公主和宝亮俱是一跃而起,欢叫着冲到近前,在司马如兰身上又蹭又tian,显得十分亲热。

司马如兰的目光投向了站在门边的华不石,脸上露出喜色,说道:“华先生来了。”

华不石道:“我来了。”

司马如兰走上几步,道:“快点进屋坐吧,兰儿让人从闽境捎来了上好的铁观音,这就沏给你喝,华先生定会喜欢的!”

华不石却站在当地并不移步,问道:“你刚才习练是甚么武功?”

司马如兰道:“是‘降龙手’。我要把这门掌法与郭大哥的‘天蟾步’结合,再融入‘拈花指’和‘三绝焰’招式,一定可以做到刚柔并济,威力大增。只可惜兰儿太笨了,仅是掌法结合轻功身法的第一步都做得不好。”

“降龙手”和“拈花指”都是“少林派”的绝技,而“天蟾步”、“三绝焰”亦都是世上少有的奇门武功,如果能把这四门功夫融合为一,即便还不能够天下无dí

,相信在世上也难有人能抵挡得住。

华不石却摇了摇头,道:“这‘降龙手’过于刚猛,并不适合你修习,想要练成恐怕太过困难。”

司马如兰道:“我也知dào

这门掌法要练成很不容易,不过没有关系,最多我再多下些苦功,定会有所提高的。”

华不石道:“给我瞧瞧你的手掌。”

自从刚才练完了掌法,司马如兰就把一双手缩在衣袖之中,此刻听了华不石之言,她却好象做错的事的孩子一般把手背在身后,道:“我的手掌有甚么好kàn

,华先生还是先进屋去,让兰儿沏茶给你喝……”

华不石却忽然伸手抓住了司马如兰的玉腕,把她的手掌拉起,放到了眼前。

司马如兰是千金大小姐,玉手本应当娇嫩细腻才是,然而眼前的这一双手,却全然不是如此。但见手掌之上布满的一块一块青紫颜色的淤痕,触目惊心,在两边掌缘的部分还擦破了皮,有丝丝的鲜血渗出。

原来她为了习练武功,竟把一双手伤成了这般模样!

华不石瞧看着这双手,再望向司马如兰,一时之间已说不出话来。

司马如兰的俏脸上泛起了红晕,勉强笑道:“是我练掌的时候不小心,才会把手弄成之样,这一点小伤也没有甚么大不了,只要过几天也就好了。”

华不石却沉下脸来,道:“从现在开始,我不准你再练武功,直到手上的伤完全养好为止!”

司马如兰有些惶急,说道:“这怎么行!我若不尽快地练好武功,又怎能帮zhù

你发展门派?哎,终归还是我太笨了,怎么努力都做得不好,苦练了这么多年,武功总还达不到绝顶的境界……”

华不石摇头道:“兰儿小姐此言差矣,你习武的资质本是万中无一之选,如果你都说自己愚笨,那天下间恐怕就再没有聪颖的人了!只是有一件事兰儿小姐还须明白,一个人的天赋再好,在所修习武功的选择方面,仍会有所局限。”

“你的体质,最适合修习轻柔精巧的内家功夫,如‘拈花指’、‘三绝焰’,修liàn

起来便会事半功倍,但外门武功却绝非你所长,‘降龙手’乃是外家掌法,只有具备横练的硬功的根基方能将其威力发挥出来,你勉强去练,很容易伤到自己,而且也难有多少进境。”

华不石虽然自己练不得功夫,对于武学之道却所知颇深,见识也甚是广博,此时说来亦是条理分明,头头是道。

司马如兰却轻垂玉面,低声道:“如果兰儿练不成‘降龙手’,所习练武功就难以做到刚柔相济,遇到了顶尖高手的时候定会被克制。哎,如果她在公子的身边,定然不会象兰儿这般无能。”

闻听此话,华不石的心头却猛然一震。

每一个人的资质天赋各不相同,所能习练的武功亦自不同,强行修习不适合的武功有损无益,这个道理本是十分简单,司马如兰自幼习武,深得少林真传,对武学之道的见识并不在华不石之下,又岂会不知dào



明知dào

事不可为,却仍然固执无比地习练‘降龙手’,以致于把一双玉手弄得伤痕累累,除了急于提升实力的原因,司马如兰心中最为在意的,其实是那个“她”!

“她”,当然就是杨绛衣。

这五年以来,在司马如兰的面前,华不石一次也未曾提起过杨绛衣的名字,然而以司马如兰的聪慧,又怎么会不知dào

这位大少爷心中所想。

尽管二人已经有了婚约,但华不石心中最爱的女子是谁,司马如兰十分清楚。有意或无意,自觉或不自觉,司马如兰总是会拿自己与杨绛衣相比,而越是比较,她就越觉得自己处处都及不上绛衣姐姐。

绛衣姐姐更漂亮,武功也更高,也许唯一能强过杨绛衣的一点,是她可以一直陪在华先生的身边,为帮zhù

他发展门派,实现理想而出一些力。

所以司马如兰才会不顾一切地去练并不适合自己修习的武功,只为了想要变得更强。

她并不想输给杨绛衣!

华不石本就是心智通明之人,只听到司马如兰的这一句话,心念电转之间,已撤底明白了她心中的想法。他的胸口就好象倏然吃了一拳,只感到心中钝钝地疼痛,握住她皓腕的手指,也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

过了半晌,华不石才稳定下心神,说道:“进屋吧,我替你敷药。”

黄昏已至,天色渐暗,桌上烛火阑珊。

司马如兰的手掌涂上了最好的伤药,且被纱布细细地包扎了起来,而铁观音也已沏好。华不石拿着茶杯,细品着茗茶,两个人在桌边对坐,却相对无语。

司马如兰本来并不是喜欢沉默的人,华不石亦然,然而此时,他们却都不知dào

应当说些什么。过了良久,华不石才开口说道:“我们的婚期已经决定,就在今年八月初八。”

“真的吗?”司马如兰面露喜色,“八月初八,那离现在只有三个月了!”

第七百七十五章 如梦如幻

“真的吗?”司马如兰面露喜色,“八月初八,那离现在只有三个月了!”

从二人在怀庆城订婚算起,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了五年,司马如兰从没有对华不石说起过婚期,正如华不石从来不提杨绛衣一样,这似乎是两人之间的默契。然而这个默契,在今天终于打破了。

华不石道:“当然是真的,再过三个月,我们就完婚。”

“三个月……”喜悦仅是在司马如兰的脸上掠过,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垂下目光道:“为什么?”

华不石道:“甚么为什么?”

司马如兰道:“为什么我们这么快就完婚?”

华不石道:“我们定下婚约这许多年,直到现在才行礼完婚,难道还算快么?”

“五年以来,华先生从来都不说婚期的事,现在却如此仓促就要成婚。”司马如兰忽然抬头望向华不石,道:“你是不是被熊叔叔逼迫,才不得不答yīng

尽快成亲?”

华不石连忙摇手,道:“哪有这种事!熊伯父今天进城与我商量完婚之事不假,可是这婚期是我心甘情愿定下来的,决计没有半点被逼。”

司马如兰蛾眉微颦:“熊叔叔果然来过。”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何时完婚,兰儿一点也不着急,如今门派之中诸事繁忙,三个月哪里能够处置完成?以兰儿之见,还是把婚期再延后一段时日,待得各境分舵的战事都平定下来再说。熊叔叔那边,华先生不用操心,由我对他去说就是了。”

华不石道:“‘恶狗门’既然要全力扩张势力,往后的数年也不会太平,恐怕亦是战事不断,如果等到所有的各境全都平定下来你我才完婚,却也不知dào

要等多久才行。”

司马如兰道:“不能完成华先生的理想,兰儿心中亦是觉得不安,也没有心思成婚。一两年也好,三年五年也罢,或者更长的时间,我都可以等下去。”

华不石望着司马如兰澈似秋水一般的明眸,缓缓地摇了摇头,道:“这对你太不公平。兰儿小姐的心意,华不石又非草木,岂会不知?这五年以来,我一心忙于发展门派,婚期一而再地延误,真是太不应该!”

司马如兰弯了弯嘴角,浅笑道:“没有的事,这些年兰儿能够陪在华先生的身边,已经十分幸福满足,并没有奢望得到更多。婚期的事情,就这般定了,我明日就与熊叔叔去说。”

瞧看着司马如兰的温婉模样,一股爱怜之情瞬时涌上了华不石的心头。

这些年,他实在太对不起她了!

这世上并没有多少女子,能够无怨无悔地等上五年,而且直到现在还愿意继xù

等下去,况且她还知dào

,自己所等的男子,心中最爱之人并不是她!

这是何等残忍和让人痛苦之事!

华不石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少女裹着纱布的玉掌,说道:“你不必与熊老伯去说了,这次我再也不会拖延,三个月以后,八月初八,我们就完婚!”

司马如兰却摇了摇头,道:“不好。关于婚期,兰儿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如此仓促成婚也非我所愿。我知dào

华先生现在心中所想的,全都是发展门派的事,定然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兰儿成亲的。”

华不石道:“谁说我不想?娶兰儿小姐为妻本就是华不石一直以来的夙愿,若非如此,当初在开封城,我又怎会答yīng

下这门亲事?”

司马如兰抽回被华不石握住的手,美目中却忽然闪动出泪光,道:“当初你答yīng

与我成亲,只是因为郭大哥的原因,正如今**定下婚期是因为熊叔叔一样,兰儿虽然愚钝,心里却也十分明白。华先生并不爱兰儿,这般勉强成婚又有何意思,这门亲事还不如就此取消了罢!”

说完此话,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顿时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这世上的爱情,本无公平可言。

华先生是司马如兰最为心仪的男子,但是她却很清楚,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并非第一。当日在开封城定亲时,司马如兰的内心一半是欢欣喜悦,另一半则是诚惶诚恐,就好象一个小偷忽然偷到了意想不到的巨大财富一般。

随着时间的流逝,喜悦之情早已淡去,惶恐不安却渐渐地生根发芽,越变越大。到五年之后的今天,司马如兰已深切地感受到,爱情实在无法强求,而幸福更是根本偷不来的。

司马如兰外表温和柔顺,但是在骨子里却有着自己的骄傲。如若两人真心相爱,能够嫁给对方,她当然会感到幸福和满足,然而如果华不石只是因为别的缘故,勉强与她成婚,却是司马如兰无法接受的,这种结果她宁愿不要!

五年以来,婚期的一拖再拖,已经让司马如兰明白了华不石心中所想,取消婚约的念头在她的心中转过许多次。然而每当想到若真这般提出,就意味着今后就再也无法和华先生在一起,她却又难以割舍,也就无法说出口来。

直到今天,得知华不石在熊百龄逼迫之下定下婚期,司马如兰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把想过无数次的话讲了出来。而“取消婚约”之言一说出口,她只觉得无比的委屈和悲伤纷涌而起,顿时就哭得泣不成声。

毕竟司马如兰只是一个情感单纯的少女而已。

此时坐在圆桌对面的华不石似是怔住了一般,呐呐地道:“你说要取消婚约,难道你不想嫁给我么?”

司马如兰紧咬着樱唇,一脸泪珠,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陪在他身边的这五年,每天都充满了希望,曾经以为一定会得到此生最大的幸福,没想到原来只是一场梦而已!梦终归还是要醒的,今天,终于到了结束这一切的时候。

司马如兰柔肠百转,从桌边站起身来,便要向里屋而去。她不愿在华先生的面前痛哭,也不想让他知dào

自己做出如此决定,是多么难过!

然而才刚走出一步,司马如兰的手掌却再次被握住。捏握之力如此之大,使得她纱布之下的伤口感到疼痛,却正是华不石抓住了他的手掌。而司马如兰被这位大少爷一拉,身体站立不稳,不由自主地倚靠向了他的怀中,而华不石的另一条手臂已环抱住了她的纤腰。

五年以来,二人独处的时候不少,可华不石一向都严守礼防,没有半点逾越,象这般亲密的接触更是从来未曾有过。

司马如兰挣动娇躯,想从华不石的拥bào

中摆脱出来,却没有成功。这位大少爷平素里身体孱弱,一幅无用书生的模样,此时居然把她紧紧地抱住,绝不肯松手。

“你要做甚么?”司马如兰嗔道,玉面之上不由得泛起一片红晕。

她并没有听到回答,只感到一颗心心砰砰乱跳,而华不石呼吸急促,气息直喷在她的脸上,显然为了抱住她,这位大少爷耗费了不少的气力。

待要再问时,司马如兰的嘴却倏然被堵住了,竟是华不石的唇!

他竟吻她!

这算甚么!是分手时最后的吻别么,还是那位大少爷感到了愧疚,而施舍给她的补偿?这样的吻司马如兰宁愿不要!

她想要伸手推开华不石,可是偏偏身体酥软,没有半分气力,头脑也昏昏沉沉地一阵混乱,好象陷入一整片的汪洋大海中,全然挣扎不动,只能被动地承shòu对方的温存。

滚烫的唇瓣紧贴在一起,使司马如兰几乎窒息,一种十分陌生的意乱情迷,更让她感觉到心惊肉跳。这一切发生得太过忽然,全都如同幻境一般,她似已醉了,浑然忘记了这居然是自己的初吻。

这一吻不知dào

持续了多久,她已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或许只有一瞬,或许是一生一世。

司马如兰闭上了眼睛,在这一刻,她只知dào

自己偎倚在心爱之人的怀里,被他拥吻,这已令她感觉无比的满足。

也许她等待了五年,所能期盼得到的,也就是仅仅是这片刻之间的温馨和幸福!

当再度睁开眼睛时,两人的嘴唇已然分开,她仍然倚靠在他的怀中,华不石无比熟悉的面容就在面前。

“我不会同意退婚的,你必须嫁给我,八月初八,我一定娶你为妻!”华不石声音沉稳,一字一句地道,语气中透露出无比的坚决。

“你是真心愿意娶我么?”司马如兰目光凄迷,轻声问道。

华不石点了点头。

“那绛衣姐姐呢?如果你与我成了亲,她不会伤心难过么?”

“她不会,因为我也会娶她为妻,好好地用心爱她!”华不石的回答没有一点迟疑,“今生今世,华不石能拥有你们两位红颜知已,实是最为幸运的事,我决不会辜负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他凝望着司马如兰,目光中充满了温柔之意,说道:“你可知dào

,刚才你说退婚时,我心中的感受如何么?我那时无比惶恐,只是在想如果今天让你走了,我就要失去这世上最温柔美丽的妻子,就算用所有的一切来交换,我也决计不能答yīng

!”

司马如兰轻咬着嘴唇,道:“我知dào

在华先生的心里,绛衣姐姐是最爱之人,兰儿永远也比不上她,你对我说这些话,是想要哄兰儿开心么?”

华不石摇了摇头道:“你完全想错了。或许当初在大仓岛时,我只是把你当成好朋友,可是自从在开封你我重逢,我们又相处了足足五年,你的温柔善良,聪慧可爱,早已令得华不石倾慕不已。”

他伸手抚摸着司马如兰的脸庞,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珠,也拂开了遮掩在耳前的青丝。

“所以我想,我也已经爱上你了,只希望此生能和你共度,永远不再分开!”华不石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你在我心中的重yào

,绝对不逊于任何人!”

司马如兰不敢与华不石对视,脸颊上的红晕已慢慢蔓延到脖根处,耳边又听到华不石的声音:“就在八月初八,嫁给我好不好?”

泪水再度涌出司马如兰的眼眶,这一次却并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喜悦。

为什么大悲和大喜会如此紧紧相连,令人全然来不及做准bèi

!就在刚才,她还以为已经失去了一切,柔肠寸断,心灰若死,然而片刻之后,她却发觉居然得到了一切!她再度怀疑自己是否是在作梦,而即使是在梦里,只怕也没有这般美好。

她已说不出话来,只能胡乱地点着头。

不管以后会如何,也不管华不石所言有几分是真,就在这一刻,司马如兰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第七百七十六章 凌霄论剑会

北京城向来就有“东富西贵”之说.

有身份的名门望族,达官贵人,都喜欢住在北京西城,而巨商大贾,家财万贯的大户人家则多住在东隅,相较之下,南城一带所居住的,就只有平民百姓和小商小贩。

然而北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却是位于南城的天桥大街。

天桥本是一座白石建成的高桥,位于正阳门外。自从永乐帝朱棣定都北京,扩建外城,这一片区域也就被纳入到了北京城内。天桥本是交通枢纽之地,所有从南面进城的客商,都要经过这里,往来的人流甚大。于是,有些商人开始在这儿摆摊贩卖货物,许多外来的江湖艺人也在此卖艺赚钱,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街市。

天桥的热闹,不仅是因为这里商铺林立,吃喝玩乐的场所齐全,更在于北京城里的所有的三教九流,闲人Lang客,都喜爱在这儿聚集。

天桥大街上的行人,不仅有富贵人家的玩绔子弟,亦有不少穷人和闲汉。那些靠打短工卖力qì

的青壮汉子,每天一大早接下活计,到了中午时分十来个铜板挣到了手,便不再工作,闲逛到了这儿,听评书、看把式、打马吊、喝烧酒,直到天黑方才离去。除了留下少许铜板家用,他们身上余下的钱,都会花在了大街上的酒铺茶馆里,这亦是这些北京爷儿们唯一的乐趣。

天桥本就是本地独特的一景。外地游人到了京城,别的地方可以不去,但天桥是绝对应当来逛一逛的。

就是寻常的日子,天桥大街上都热闹非凡,到了五月初五端阳节当日,来这儿的人比往日还多了一倍。数丈宽的青石街上人头攒动,简直就是挨肩擦背,拥挤不堪。

大街的两侧,亦是张灯结彩,各色旌旗飘舞,好一幅喜庆佳节的景象。

华不石就站在天桥大街的东侧,凌霄阁酒楼的门前。他身着轻绸团花袍,头上戴着瓜皮帽,依然是富家公子的装束,而在他身侧一身雪白长裙,气若幽兰的女子,正是司马如兰。

一个是穿金戴银,满身铜臭的财主少爷,一个是清丽绝俗,冰清玉洁的少女,两个人站在一处,实是一点也不相配。相比而言,旁边的楚依依和孟欢,倒是让人看上去顺眼得多。

而和华不石一起来的,还有吴英豪。

昨日听说了华不石受“万利堂”之邀参加狮王大会,这位吴总兵就好象捡到了宝贝一般,跳起三尺多高,当即求恳华不石,一定要带他同来。

若是想到天桥大街上凑热闹看舞狮,吴英豪大可以自己前来,他非要与华不石同行,却是自有他的道理。

从舞阳城七品把总出身的吴英豪,虽然识得朝中兵部一些官员,但是毕竟一直职位卑小,根基不深,尤其是去年他的“恩师”,兵部左侍郎赵丞义因为剿匪不利被罢了官以后,吴英豪就完全失去了后台。

六七品的小官,只须把结交好本省的知府、巡抚等地方大吏,便足以坐稳官位,赚钱发财,然而官至五品以上,若在朝廷里还没有根基后台,可就危险得很了。

如今大明朝廷里党派林立,各方势力之间的争斗你死我活。五品的武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已能够掌握一方的兵权,如果朝廷中无人关照,随时都会被别人弹颏暗算。而在当今这等混乱的局势之下,皇帝多疑善变,一个搞不好罢官免职算是最轻,就是被操家杀头也是常事。

官场如战场,其中的危险可是名副其实的。

吴英豪擅于钻营,对这些为官之道自是清楚得很。他当下急需yào

一个后台靠山,可是真要想找到,却绝非那般容易。

这次奉命进京述职,对他来说是福是祸殊难预料,门路走得对了,升官发财自然不在话下,若是一个不小心,招惹祸事也有可能。来京之前,吴英豪已经把现今朝廷里的党派、权臣,种种消息打听清楚,也设定了试图投靠的目标,且为了准bèi

打点用的金银财宝,可以说倾尽了为官多年的老本。

然而,这些重礼要送对人,且送出手去亦是一门学问。京官的架子不是一般地大,尤其是那些位高权重,足以给吴英豪当靠山的大官,并不是谁想见都能见到的。大家都想靠着大树好乘凉,象吴英豪这般找上门攀拉关系,试图拜在那些权臣门下的人如过江之鲫,实在太多了。

进京以后的这些天里,吴英豪已经碰了好几个钉子,登门拜访人家也不接见,只因他这五品的小官根本不放在人家眼内,如今到兵部述职的日子已经临近,准bèi

好的银两礼物却还一点没有送出去,他不由得一筹莫展起来。

这也是他一听说华不石受邀参加狮王大会,就如此高兴的原因。进城这么久,对于端阳节的狮王大会,吴英豪当然也有所耳闻,只不过他所打听到的消息,与华不石有所不同。

华不石和“千花坊”打探的,是大会之上有哪些势力介入,十方门派所邀来的高手实力如何,而吴英豪在意的,却是朝廷六部的众多高官,数名内阁大学士,皇宫里的宦党头目等等,几乎所有他原先想去投靠的权臣,都会在狮王大会上露面。

吴英豪还特地打听清楚了,就在五月初五端阳当天,在狮王竞舞夺魁之前,前来大会的许多达官贵人,都会前往一处名为“凌霄阁”的酒楼相聚,这无疑是一个与他们结识的大好机会。

在端阳的当日,要想进入凌霄阁并不容易,必须持有“燕京八门”所发的请贴,吴英豪自己当然是弄不到的,是以他才缠住华不石,只为了要华不石带他前来。

死皮赖脸,削尖脑袋,抓住机会,这三条真言正是吴总兵这些年升官发财的不二法门。

凌霄阁是天桥大街上最大的一处酒楼,楼宇分为三层,足有十丈,不仅修建得高大雄伟,而且青砖黄瓦,雕梁画柱,装修极尽豪华,显得十分气派。

吴英豪所打听到的消息大致没有错,每年的狮王大会之前,“燕京八门”所邀请来的各方豪强,以及代表各自门派的后台势力的官府中人,都会聚集到凌霄阁中,举行一场大宴。

这场大宴的目的,当然并不是喝酒吃饭庆祝佳节,而是参加狮王大会的十家门派展现实力,商谈北京城里各处产业地盘的划分事宜。

涉及到利益的争夺,酒宴之上当然并不会是一团和气,争吵威胁不在话下,谈不拢的时候只能用兵刃拳脚说话,各方高手动手拼斗也是常有的事。所以这场每年一度的大宴,在江湖上又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凌霄论剑会”。

这些其中的内幕情形,却不是吴英豪所能够打听到的事了。

华不石一行来到凌霄阁门前不久,便有一人从门里迎了出来,正是窦飞。

三日之前,华不石通知窦飞,同意接受“万利堂”的邀请参加狮王大会,窦飞喜出望外,立时派人送上了十万两的礼金。而今天这位窦少东主亦是笑容满面,显然对华不石依约到来十分高兴。

如果没有“恶狗门”相助,“万利堂”决难在“燕说八门”之中保住一席之位,与门派在北京城中的一年的收益相较,十万银两虽然不少,却还是花得值得。

“这位想必就是司马小姐吧?难得‘玉仙子’的芳驾前来,实是本堂之幸,窦某这厢有礼了!”窦飞亦属精明强干之人,不待华不石介shào

已认出了司马如兰,当即抱拳施礼。

“恶狗门”下的两大高手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华不石这位少掌门不会武功,若真要到了动手比拼时,还须得依仗这位“玉仙子”相助。窦飞深知此理,所以礼数周到得很。

司马如兰却只是婉然一笑,还了一个万福礼,并不多言。

窦飞与华不石一行人相互见礼,对楚依依和孟欢也甚是客气,只介shào

到吴英豪时,这位少东主只是随意拱了拱手。

“万利堂”在京城之中也算是有背景的门派,便是三品四品的京官,窦飞平日里也时常见到,象吴英豪这般从外地来京的五品小官,自然不会放在他的眼里。

“现在时辰尚早,酒宴尚未备好,华少爷和司马小姐先请到酒楼的前堂小坐片刻,待得时辰到了,窦某再带各位入席。”

这场大宴本就是“燕京八门”所摆,窦飞也可以算是主人,自是轻车熟路,当即引着华不石一行人走入了酒楼的大门。

凌霄阁的前堂十分宽敞,方圆十余丈的屋子里,檀木桌上摆有茶水和鲜果点心。几人进门之时,屋内已经有了数十名提早到来的宾客,正稀稀落落地分坐在大堂的东西两隅。

华不石立时就注意到,坐在西侧的宾客衣着装束各异,僧道俗家都有,大多都携带有兵器,显然是受邀前来的江湖门派中人,而东首二三十名客人,却大多身着锦衣华服,文质彬彬,气宇轩昂,一看便知都是官面上的人物。

官场和江湖,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但到了这座凌霄阁中,因为利益使然,这两种人同处于一堂之内,却颇有默契地分隅而坐。

第七百七十七章 撞壁

官场和江湖,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到了这座凌霄阁中,因为利益使然,两种人同处于一堂之内,却颇有默契地分隅而坐。

窦飞带领众人走向了大堂的西侧。

参加狮王大会的所有宾客,楚依依的名单上皆有列出,但是华不石真zhèng

识得却并不多,如今在这间大堂之内几十位客人,他唯一见过的大概就只有一位胖大和尚,正是“少林寺”圆字辈的高僧,“渡善堂”主持圆光大师。

从当年的“万易大会”上相识,到豫境讨伐“富贵盟”,圆光大师与华不石倒甚是有缘,而这次前来说师,在狮王大会上居然又再度相见。华不石走上前去,双手抱拳道:“几年不见,大师的风采更胜往昔,想来佛法武功都大有精进,令华不石仰慕!”

圆光和尚从椅上起身,合什还礼,说道:“阿弥佗佛,施主过奖了。这些年华少爷宏图大展,‘恶狗门’扩张发展势如破竹,才是让大和尚佩服不已呀!”

先前窦飞引着华不石一行人进门,此地的大多数宾客都猜不出这土豪模样的大少爷是何人物,圆光大师嗓门却是不小,这一声“华少爷”和“恶狗门”叫出口,大堂内的人没有一人听不到,顿时都明白了此人就是现今江湖上风头正劲的“恶狗公子”,望向华不石的目光立时都变得有些异样。

圆光大师自己倒好似全无所觉,笑呵呵地道:“华少爷此来参加狮王大会,莫非是‘恶狗门’也有兴趣到京城里来开分舵么,那贫僧可要先行恭贺一声了!”

此话一出,周围众多江湖中人的神情又皆是一变。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华不石面不改色,悠然说道:“京师之内,是‘燕京八门’的地盘,在这里开分舵麻,本少爷倒还没这打算。这次只是答yīng

了‘万利堂’的窦少东主之邀,前来观赏这天桥上的舞龙舞狮,凑凑热闹而已。却不知dào

大师到此,可是‘少林派’有意到京畿发展地盘么?”

圆光大师摇手道:“华少爷说笑啦!本寺远在豫境嵩山,哪有本事到京畿来发展?只因为这城里‘龙威武馆’的总教头出身少林,论辈份乃是贫僧的师侄,大和尚才应邀前来帮趁一二。”

他身型本就胖大,笑起来象极了一尊弥勒佛,说道:“你我总算是多年的老朋友了,等一下到了论剑会上,华少爷总要卖大和尚一个面子,照拂一下贫僧的晚辈吧?”

华不石道:“好说好说,只是在下的朋友,也要请大师多多关照。”

圆光大师哈哈一笑,说道:“这个自然。”

这位“渡善堂”的主持僧外表看来是一幅忠厚老实模样,心眼却是活泛之极,实是一头精明的老狐狸,仅仅用了三言两语,便和华不石达成了协议,在狮王大会上双方算是结成了临时的攻守同盟。

对华不石来说,多个朋友好过多个敌人,圆光大师有此提议他当然不会反对,站在一旁的窦飞听到两人说话,更是满面红光,喜不自胜。

“少林派”是天下白道门派的翘楚,在“中原七大门派”之中实力居首,有“少林派”和“恶狗门”两大门派的维护,此番凌霄论剑会上,“万利堂”要保住现下在京师的利益想必不会有太大问题了。

而此时大堂之内其他江湖门派中人,脸上的神色都阴沉了几分。这本就是一场关系到彼此利益的争斗,华不石和圆光大师的联手,对他们来说可不是甚么好事情。

虽然凌霄阁的大宴尚未开席,但是大堂之内却好似已有波涛汹涌,气氛凝重得很。

唯一对此全无所觉的人,大概只有吴英豪。一进大堂,吴英豪的眼睛就开始发光,对于坐在西侧的江湖中人,他一点兴趣也没有,而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的东首的那些人的身上。

前来凌霄阁的这些人,皆非朝中的高官,而是他们的家臣。

“金阳门”的后台老板是执笔大太监王承恩,“龙威武馆”则是属于正二品兵部尚书张凤翼所有,便是“万利堂”的支持者户部待郎徐灏,亦是正三品的大员。这些都是朝堂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到凌霄阁来商讨划分地盘这种事,他们当然不会亲自到场。

抛头露面的,都是这些大人物麾下的管事者,有的是府内的管家,有的则是家将或部属。莫要以为这些人无足轻重,他们既能够代表主子前来参加此会,必定是深得信任的心腹之人。

以小小五品总兵的身份来说,品位高过他太多的大官根本就不会答理他,而如果能打点好权臣的心腹亲信,无疑也等于和他们背后的大人物拉上了关系。以此而言,见到权臣的亲信部属,其实比见到他们的主子更加管用。

以吴英豪在官场上多年的经验,这其中的道理他当然清楚得很。

所以窦飞领着华不石等人来在西侧的一张长桌前坐下时,吴英豪已完全侍不住了,只匆匆说了句“华少爷稍坐,我去会会朋友”,便径直向东首而去。

瞧见吴英豪屁颠屁颠地绝尘而去,楚依依嫣然笑道:“这位吴总兵当真是个活宝,公子此番带他进来,只怕咱们大家都要跟着他丢人现眼啦!”

华不石一行人在桌前坐等了约莫盏茶工夫,陆续又有不少宾客进门,大堂之内的人越来越多,已达到的近百人,按照“千花坊”打探到的名单,狮王大会十家帮派所邀请前来参加此会的客人,十有八九已经到了。

在白道中人的一侧,“中原七大门派”皆有到场,除了“少林”的圆光大师,“武当派”的宝华真人,是一位青衫飘逸的中年道士,而“蜀中唐门”的唐怜花,却是一名年仅双十的美貌少女,据说是唐门老祖宗最喜爱的小孙女。

前来的武林前辈宿耆,还有“崆峒派”的长老飞璇子,乃是当今崆峒掌门飞云子的师兄,在江湖上的名气不小。而华山、普佗、峨眉三派,派遣的皆为第二代的弟子。

此外,受邀前来的还有“昆仑派”、“黄山派”、“太湖帮”等几家门派的高手,这些门派的声望实力虽不如“中原七大门派”,但亦是江湖上称雄一方的大势力。

除了“恶狗门”这等新近崛起的帮派,大多数白道的名门大派之间都颇为熟悉,这些江湖中人在大堂里相见,也少不了要相互问候招呼一番。

大堂内东首的情景亦是如些。在官场上厮混的人,一个个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精,或许在争夺利益时他们会锱铢必较,一步不让,但现在既然还未到那种时候,大家坐在大堂里喝茶聊天,仿佛都是知交好友一般。

吴英豪在东首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华不石几人所坐的地方,脸上颇显失意之色,显然攀拉关系之举并不顺利。

大堂东首的那些人虽然只是一些大臣家中的管家部属,架子居然比他们的主子还大!一听吴英豪说出自家身份,就全都板起了面孔,较为礼貌的是对他冷眼相对,不理不睬,有几位说话不太客气者,则直言喝斥,叫他滚得远些。

吴英豪脸皮虽然厚实,被人如此驱赶,却也无法再赖在那边,只好讪讪地走了回来。

这位吴大总兵的碰壁,其实是因为他自己完全未能搞清状况。

如若是在寻常的酒席宴会上,他一个地方上的小官,主动上前搭讪巴结,这些人倒也未必就会拒人千里之外,然而今天的这场“宴会”,实是京城各大门派争夺利益的战场,各方势力彼此是敌非友,而华不石的出现更引起了堂内众人的忌惮。

所有的人都瞧见吴英豪跟着恶狗少爷一起进来,都把他当成华不石一伙,这个时候他跑上前去胡乱攀关系拍马屁,自是见不到好脸色,被人家踢个跟斗也理所当然。

不过即便被赶了回来,吴英豪依然不愿放qì

,目光不住地瞄向门口,只盼望着再进来几位达官贵人,他也好再上去碰碰运气。今日能走进到这凌霄阁大堂中的,无一不是京城里权势涛天的豪门,每个人的汗毛都比吴英豪的大腿粗,只要能巴结上一个,他的祖坟就算是冒了青烟,此番进京述职也就全然不必担心了。

朝着大门观望了一百余次之后,吴英豪的眼睛忽然一亮,胖脸之上再度兴奋起来。

他瞧见共有六人走进门来,其中四名壮汉身着青色缎面的飞鱼服,腰挎制式的厚刃钢刀,竟是皇宫大内锦衣卫的装束,另两人则被这四名锦衣卫簇拥着,显然地位更高。

走在左边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美妇人,翠袖罗衫华衣裹身,外披着轻纱襦裙,鹅蛋脸上凤眼柳眉,眸间清波流盼,虽然已不算年轻,但举止行动间显出妖娆,颇有几分成熟妇人的风韵。

在这美妇人的右手,却是一名身穿锦花长袍的人。乌黑的长发如瀑披散而下,遮去了此人的半边面孔,露出那一半脸颊却是洁白光滑,宛如美玉雕就一般。

这一行人出现在门口,不仅是吴英豪,坐在大堂里的所有人均侧目而望,目光之中大多带有敬畏之意。原本堂内众人说话聊天,语声颇为嘈杂,此时竟忽然安静了下来。

第七百七十八章 滔滔不绝

这一行人出现在门口,不仅是吴英豪,坐在大堂里的所有人均是侧目而望,目光之中大多带有敬畏之意。原本堂内众人说话聊天,语声颇为嘈杂,此时竟忽然安静了下来。

楚依依在华不石耳边低声道:“那个妇人,就是今年新近参加狮王大会的门派,‘长青轩’的女掌门戚鸾舞。”

她并未介shào

戚鸾舞身边的花袍人,只因为华不石早就认识他,正是那位武功绝顶,身怀“寒冰罡气”的大内高手秋横波。

华不石早已知dào

“长青轩”是曹家掌控的门派,这位秋横波是曹暮云最为倚仗的心腹,代表曹家前来参加此会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秋横波一行刚刚在大门前出现,堂内西首便有两人站起身来迎了上去,正是“武当派”的宝华真人和“崆峒派”的长老飞璇子。

江湖上名门大派中**都十分倨傲,自恃武功高强并不将朝廷官员放在眼内,没有想到秋横波一现身,这两大门派的高手居然主动迎上去施礼参见。

宝华真人和飞璇子皆是宿耆高手,在江湖上的地位皆是不低,却对秋横波如此恭敬,即使堂中其他江湖中人有些还不识得他,此时也不由得对这名花袍人高看一眼。

坐在东侧的官场人等,却是无人不识秋横波,就连吴英豪这种刚到京城的小官,也一眼就认出了这位现今东厂的第一高手,宦党曹家的首席亲信。要知dào

曹家的权势,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壮大,在当今的朝堂之内已无人能比。

就在不久之前,“五王党”中的头号权臣,内阁首辅温体仁在一场权力争斗中不敌曹化淳,也被罢免了官职,如今曹家掌控着东厂、锦衣卫和京畿一带的大部分兵马,深得皇帝朱由检的信任,可谓如日中天。

对于武当崆峒两大门派高手的参见,秋横波仅是微微地摆了摆手,他站在门口,目光在大堂内一扫,却停在了华不石所坐之处,随即举步走了过来。

行到近前,秋横波躬身一揖,说道:“秋横波参见华少爷!南海一别已有数年,敝主时常念及,若是得知华少爷来了京城,他定会十分高兴。”

华不石起身还礼,道:“在下因朋友相邀偶到京城,幸得贵上挂念,改天定当登门拜访,与暮云兄叙一叙旧。”

秋横波道:“华少爷若能到访,那是再好不过,却不知几时来?”

华不石略一沉吟,道:“此间的事情一了,三日之后华不石上门拜见曹兄,不知可方便?”

秋横波道:“好,横波回去禀告公子,在府内备酒相迎。”

他略为一顿,又道:“京师之内,华少爷若遇到困难,尽可以传信告知,曹家定当倾力相助。”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那本少爷就先行谢过了!”

当年在大仓岛上,华不石用切脉之术为曹暮云除去“断弦掌”毒,二人曾经定下了三事之约。曹暮云答yīng

按华不石的吩咐去做三件事而不能拒绝。这个约定秋横波想必也已知晓,所以今日才会向华不石说出这一番话来。

然而二人的对答听在大堂之内诸人的耳中,却令得他们的心情再度直往下沉,一些人更是面如死灰,如丧考妣。

花袍太监秋横波对“武当”和“崆峒”两派的宿耆高手都冷冷淡淡,却对华不石如此恭敬,还说出了“曹家定当倾力相助”这等话来,原来这位“恶狗公子”不仅与“少林派”结了盟,而且和曹家关系匪浅!

这么看起来,“少林”、“武当”、“崆峒”三派,全站在了“恶狗门”一边,再加上东厂第一高手秋横波,以及当下朝廷里最具权势的曹家。

如此下去,今天的凌霄论剑会也没甚么可论了!好处全都被这位“恶狗公子”占尽,京城里的地盘产业,所有的利益大概都会被他们三家瓜分,其他人恐怕连一口汤也难喝得着。

站在一旁的窦飞却是惊喜异常,一颗心怦怦直跳,几乎从胸腔之中蹦了出来。

原本邀请华不石参加狮王大会只是事出无奈,无论是父亲窦如远还是窦飞自己,心里皆有些战战兢兢,只想着今年“万利堂”能保住“燕京八门”的地位,留在京师中不被驱逐出去就已算是万幸了。

却没料到情势突转,原来华不石的根基如此之深,不仅在江湖上吃得开,在朝廷里竟然还有曹家相护,今年的狮王大会,“万利堂”势必大有收获,提升排名也并非不能期待。

这意味着门派在京城里的地盘产业能扩张不少,收益也将大增。

感受到周围众人目光之中火辣辣的妒忌,窦飞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设法拉拢华不石,与“恶狗门”结下盟约,哪怕再花费几十万银两也是值得。此事若成,今后“万利堂”在京城之中便可以大把地赚钱,真zhèng

实现一本万利了!

如今的窦飞,已有些迫不及待地要去和父亲窦如远商量此事,毕竟他和华不石虽有点交情,却并不算深,而这结盟之举必须尽快,要是让别人抢了先可就糟了。

和窦飞同样兴奋的还有另一个人,正是大总兵吴英豪。

枉他刚才费尽心思去搭讪巴结那些朝臣的部属,原来根本就没有必要,真zhèng

的大人物就在他的身边!和宦党曹家相比,东首那些家伙的主子们全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小虾米!

“秋大人!小人吴英豪,是华少爷的好,好,好朋友,给秋大人请,请,请安!”死皮赖脸本就是吴英豪的法宝之一,在这个当口他当然不会迟疑,立时祭出法宝,走上前来连连躬身作揖,脑袋几乎磕到地上,只是由于内心过于激动,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秋横波瞥了吴英豪一眼,以他的眼光,从吴英豪一身军服装束上,就能看得出此人事实上是外地进京的武官。

秋横波脸上未动颜色,淡淡说道:“原来是吴将军,即是华少爷的朋友,就请免礼平身吧。”

秋大人竟说了“请”!刚在东首那些势利之徒面前吃足了蹩的吴总兵士气大振,胸中豪气顿起,说话也利索得多了。

“小人虽然是长沙府的总兵,但在秋大人的面前只是个奴才,哪里敢称将军?小的一来京师,就听人说起了秋大人的威名,当真是如雷贯耳,让小人景仰得三日三夜睡不着觉!今天能见到大人的面,是小的三生三世才修来的福份,今后若能为秋大人做事,小的当牛做马赴汤蹈火,也是心甘情愿的……”

吴英豪的口才并不算好,阿谀奉承的言语从他的嘴里滔滔不绝地说出来,着实令人感到肉麻无比,一旁的楚依依和窦飞都大皱眉头,心里只想着今天怎会和这么一个活宝同行,真是丢人丢到了家!

还是华不石的脸皮够厚,一直神色悠然,而秋横波久在官场,对吴英豪的这一套早就见怪不怪,是以也全不在意。

如果无人打断,吴英豪定是可以再说上半个时辰也不会感觉疲累。就在窦飞等人脸上发烧,再难忍受下去时,大堂内忽然传来了一记响亮的锣声,有人高声喊喝道:“开宴时辰已到,请诸位贵宾登楼!”

窦飞如释重负,吁了一口气道:“宴席就摆在二楼,请华少爷随我上楼入席!”

凌霄阁的二楼与首层的大堂一般大小,格局却全然不同。

沿着红漆阶梯上楼,但见正对面是一面巨大的屏风,其上一幅工笔画卷,绘有一层层奢华的宫阙,如云的佳丽,以及成群醉酒狂欢的Lang客。此画笔触细腻,栩栩如生,实是一幅旷世佳作。

华不石凝目瞧看了几眼,说道:“这是唐伯虎‘王蜀宫妓图’的真迹,至少价值十万银两,把它挂在此处,这酒楼老板的手笔倒是不小。”

窦飞道:“华少爷有所不知,这座凌霄阁的老板名叫唐万方,乃是唐寅的玄孙,亦擅长诗画,可算是北京城里知名的大才子,他家中收藏了不少祖上的画作诗作,这‘王蜀宫妓图’便是其中之一。凌霄论剑会在此阁中举行,便是由这位唐老板主持。”

“由酒楼的老板主持论剑会?”司马如兰闻言略感意wài

,问道:“莫非这唐万方也是一位武功高手不成?”

窦飞道:“不是。唐老板仅只精通书画,是个文人,一点儿武功也不会。”

司马如兰奇道:“‘凌霄论剑会’汇集了天下各大门派的名家高手,怎么会让一个全不会武功的人来主持呢?”

窦飞道:“这其中的原因嘛,倒不太容易说得清楚。早些年的论剑会,也曾经请过几位名门大派的高人主持,总被别人诟病反对,直到近两三年,才改让唐老板来做,倒是比先前好了些。”

司马如兰更觉得奇怪,华不石却微笑道:“正因为前来凌霄论剑会的都是各大门派的名家高手,此会由唐万方主持才最是合适,若非如此,只怕谁也不会服气。”

第七百七十九章 十方之会

华不石微笑道:“正因为前来凌霄论剑会的都是各大门派的名家高手,此会由一介文人来主持才最是合适,若非如此,只怕谁也不会服气.”

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此话并不仅仅是对于武者而言,江湖门派亦是如此,尤其是名门大派中人,总会把自己的门派看得高些,便认为自家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也不奇怪。

凌霄论剑会的本质,是各方白道势力争夺京城中利益的战场,“中原七大门派”全都介入其中,无论是哪一家门派的高手主持此会,也无论此人的武功和声望有多高,都难免会有偏颇之嫌,从而遭至非议。事实上江湖上本就没有哪一家门派或哪一位高手,足以压得住所有其他人而独大。

因此,与其找一名宗师高人来主持论剑会,不如让不会武功,毫无声望,也不可能介入各方利益争夺的唐万方来做,大家反倒没有意见。

所谓庸人善用,便是这个道理。

司马如兰亦是聪慧的人,华不石略一提点,立kè

便也想明白了个中的缘故。

绕过屏风,眼前便是凌霄阁的主宴厅。此地装修之豪华,犹在楼下的大堂之上,地面由雪白的汉白玉铺成,光滑如镜,上方的天花板下,悬挂着数十只精巧的宫灯,把整个宴厅照得一片通明,灯光折射之下耀眼炫目,令人顿生金碧辉煌之感。

宴厅的中央是方圆五丈的一块空场,在东、西、南三面用琉璃墙分出了多个座席,有些象是酒楼的雅间,只不过俱是开敞,并不阻隔视线。细数之下,厅内的座席竟有十处之多,显然是为参加此会的十家门派所准bèi

的。

大厅的北侧,是一座约莫尺许来高的石台,台上别无它物,仅并排摆八张紫檀木太师大椅。椅上皆铺有大红锦缎的椅垫,还镶嵌有珍珠,玛瑙,熠熠生辉,尽显华贵。

华不石一行人在窦飞的引领之下,走向了宴厅西首的一处座席,但见席内已有两人,却是一名相貌威猛的灰袍老者和一个三十多岁师爷装扮之人。

走到近前时,窦飞上前拜见,再为华不石介shào

,原来灰袍老者便是窦飞的父亲,“万利堂”的堂主窦如远,而那位师爷装扮之人,却是户部的一名管事,名叫邹通。

“万利堂”在京城里的后台,乃是当朝户部左侍郎徐灏,这位邹管事显然就是徐侍郎所派来之人。

窦如远见到华不石,言谈态度极是热情,对这位大少爷受邀前来连连称谢,倒是那个管事邹通,虽然表面上客气周到,脸上的神色却总显得有些僵硬。

徐灏属五王党人,刚才在楼下的大堂之内,华不石和秋横波的那一番交谈,谁都听得出来这位“恶狗公子”与曹家交系匪浅。当朝党争,五王党和宦党是冤家对头,就在不久之前,五王党的魁首阁老温体仁,遭曹化淳弹劾,两党当下更是势同水火,邹通对华不石忌惮亦是理所当然。

这位邹管事自然不知dào

,华不石虽与曹暮云有过旧交,其实与宦党并无关系,也从未介入过朝廷的党争。

八仙大桌之上,已经摆满了山珍海味和美酒佳肴,只坐在桌前的众人却全都没有多少心思吃喝。窦家父子所想的是稍后的论剑会上,“万利堂”能夺能怎样的排名,获得多少利益,吴英豪的心里,却盘算着三日之后,华不石去曹家造访的时候,他怎样跟去,如何表现忠心,好与曹家攀拉上关系。

而华不石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宴厅内的各方势力上。

先前在楼下大堂之内,前来的宾客只分了东西两隅随意散坐,到了宴厅之内,却泾渭分明地分布在受邀一方的座席上,“燕京八门”外加两家新晋门派,厅内的十处座席,正代表着十方势力,在大厅的三面隐隐展现出对峙之势。

每方势力的首脑,以及所邀请来的高手,在这里全都能瞧看得清清楚楚。

东西两面各四处座席,是北京城里的“燕京八门”,而南面的两处,则为另两家新入门派。

“金阳门”在现在“燕京八门”之中排名居首,占据的座席为东边的第一桌。掌门人金大富,是一名身材敦实的中年人,而所邀来助阵的高手,是“蜀中唐门”的唐怜花。“金阳门”的大老板乃是宦党首领王承恩,桌前另有两位脸面光滑的锦衣人,应当皆是宫内的阉人。

“金阳门”下首是现正排名第二的“龙威武馆”,桌边六名身穿劲装的彪壮汉子端然肃立,圆通大师则挺着大肚子在椅上悠然而坐,一旁陪坐着的一名中年武师,想来是武馆的总教头。

接下来的各席分别是“正道门”,“楚江会”、“合生门”和“清风苑”,各有“华山”、“峨眉”、“普陀”等门派的高手坐镇,“万利堂”排在第七位,所在坐席位于西边第三,亦是东西两侧的主座之中倒数第二的位置。

而居末的“天香会”,并没有“中原七大门派”中的高手支持,却邀来了“黄山派”一对中年夫妇助阵。以华不石眼光看来,这对背插长剑的夫妇神蕴内敛,武功想必不弱,是以对他们多瞧了几眼。

现在“燕京八门”的排名,是在去年的凌霄论剑会上所定,不久之后就将重写,而这些门派是否还能保住“燕京八门”的地位,留在京城之内亦不可知。

其实与东西两侧的八处座席相比,位于南面的两家门派倒更加引人注意。

“长青轩”无疑是厅内最为强势的门派。宝华真人和飞璇子都是在江湖上久已成名的宿耆,分别代表“武当”、“崆峒”两大门派,再加上一个武功绝顶的大内高手秋横波,曹家在这次论剑会上的野心,显然并不仅仅是收获得一个“燕京八门”的名号而已。

与“长青轩”的豪华阵容相比,同在南首,紧邻在旁的“仙都派”,却寒酸得不象话。

偌大的一张八仙桌前,仅坐着两个人,一名长须垂胸,满面皱纹的干瘦老者,腰间悬着长剑,想来就是掌门人范东篱,在他身边的一名中年妇人腰腿粗壮,穿着一身青布短衫,用一块花布包头,肥头大耳,相貌甚是丑陋。

一根三尺来长的黄杨木棒斜靠在这妇人脚边,大约就是她的兵器。

华不石的目光停在“仙都派”的座席之上,低声说道:“依依夫人,那个中年妇人不在你先前所列的名单之上,却不知dào

是何来历?”

楚依依顺他所指凝目望去,却蛾眉微颦,说道:“妾身也不识得那妇人,按‘千花坊’打探到的情报,‘仙都派’里似乎并没有此人。”

身为“千花坊”主事者的楚依依,本是对武林中的人物眼界极广,连她也不认识的,必定不是经常在江湖上出现的人。

坐在旁边的窦如远听到二人说话,插口说道:“这‘仙都派’不过是通州一带的小帮派,就凭这寥寥两个人,既不邀名门大派的高手,也无官家的支持,实是太过儿戏了。”

那管事邹通道:“窦堂主说得不错,这些芝麻大小的门派也想进京城来找便宜,当真以为城里的地盘是那么好得的么?我看他们只不过是来走个过场,待会儿大家争夺排名时,怕是连吭一声大气也不敢!”

华不石遥望远处桌前的两人,淡淡一笑,道:“但愿如邹管家所言。”

正谈话间,忽然听得厅内传出了一声锣响,有一人从旁走出,来到厅中央的空场当间站定,朗声说道:“敝人唐万方,恬为凌霄阁之主,受‘燕京八门’所邀主持此会,诸位英雄豪杰,达官贵**驾莅临,余甚感荣焉!”

这位凌霄阁的老板年岁约在四十左右,头戴儒士方巾,身穿长袍,朗眉星目,面容清矍,颌下五缕长须飘扬,倒生得一幅好皮囊,神态之间也颇有些气宇轩昂之态,只是脚步轻浮,气息粗浅,显然确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文人。

说话之间,唐万方手上白玉折扇挥动,“啪”地一声展开,但见扇上题有的一首“美人对月”的七言诗,着墨奇峭俊秀,竟也是唐伯虎的真迹。

他略为停顿了一阵,等厅内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才接着道:“今年的凌霄论剑会,与往年无甚不同,在座的大多数朋友想必都已十分清楚本会的规程,不过既有新晋参加者,敝人还是叨缕几句,把规则再行宣讲一遍。”

凌霄论剑会的规程并不复杂。此会共有两个目的,其一是决定新的“燕京八门”,即确定往后一年在京城之内发展的八家门派的资格,其二则是各派之间商议地盘的划分和产业的归属。

故此论剑会也有相应的两个程序,首先是门派排名的争夺,然后才是商讨议事。宴厅北边低台上所摆的八张珠光宝气的檀木座椅,便是代表“燕京八门”的资格,而从左到右,依次即为从一到八的排名。

所谓的规则,其实无他,就是赤裸裸的强者胜,劣者汰。参加论剑会的十方门派,可以用利益交换,也可以比武为胜,只要有本事坐上那八张交椅,不被旁人挑zhàn

赶下来,便可成为新的“燕京八门”,留在京城之内。

第七百八十章 唐门天才

凌霄论剑会的本质虽然简单,规则列成文本,却也有扬扬洒洒十条之多。

唐万方用一盏茶的时间,才从头至尾宣读了一遍,然后道:“如若大家没有异议,凌霄论剑现在就正式开始。首先议定‘燕京八门’首席之位,诸位掌门若认为自家门派足可当此排名者,可以上台就坐!”

现今“燕京八门”的第一位乃是“金阳门”,唐万方此话说出,厅内众人的目光,全都望向了“金阳门”的座席。

八仙桌前,容颜俏丽,一身翠裙的唐怜花端着酒杯悠然斟饮,似乎对周围射过来的目光全无知觉,倒是那位掌门金大富站起身来,迈步走出几步,来到了空场当中。

众人都以为金大富要走上北面的石台去坐第一把交椅,这位金掌门却忽然转向了南边,缓步走到“长青轩”的座席前,抱拳当胸,道:“本门实力低微,不足以当得起‘燕京八门’首席之位,敬请贵派的戚姑娘上台就座。”

这位“金阳门”的掌门人,竟要把京师第一门派的交椅拱手让给“长青轩”!

金大富此举虽然颇有些出人意料,但细想缘由,其实也不足为奇。“金阳门”和“长青轩”背后的势力皆是宦党,本就没有内哄的必要,而曹家当下在朝中的权势如日中天,“长青轩”又有两大门派的宿耆高手和秋横波坐镇,决非一个唐怜花能予匹敌,所以金大富让出头把交椅,实是明智之举。

但见秋横波并不起身,只随意拱了拱手,淡然道:“既然金掌门如此谦让,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改日再行拜谢。”

他转过脸对戚鸾舞道:“戚掌门,你到石台上去坐下吧!”

秋横波的身份地位显然高过其他几人,乃是此行的主事者。他出言嘱咐,戚鸾舞当即应声称是,出座席走上石台,在第一把太师大椅上坐了下来。

只听得场中唐万方朗声道:“‘长青门’取得本次论剑会首席之位,其他门派若持异议,可以出席讦告!”

“长青门”虽然是新晋的门派,并不在原先的“燕京八门”之中,但势力之强已有目共睹,就连原本排名居首的“金阳门”都主动退让,不敢摄其锋芒,其他门派就更没有拿鸡蛋碰石头的心思。

唐万方再问一声,等待了片刻,见依然无人应答,当即道:“既无人挑zhàn

,首席之位便由‘长青门’获得,现在开始议定次席的归属!”

金大富让出首席之后,站在场中并未走回自家座席,此时开口道:“我们‘金阳门’虽不能与‘长青门’相较,不过次席之位,金某自认足以取得!”

他说完大踏步走上了石台,在第二张太师椅上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就在此时,忽听有人高念了一声佛号:“阿弥佗佛,金掌门自愿把首席之位让给别人,现在却要来占抢我师侄武馆的次席之位,未免有些说不过去罢?”

嗓门宏亮,发话者正是“龙威武馆”座席上的圆光大师。

金大富脸色略为一变,道:“难道大师想为‘龙威武馆’出头,争抢这第二席之位么?”

圆光大师道:“贫僧受师侄之邀参加此会,如果连去年的排名都保不住,大和尚岂非很没有面子,还望金掌门通融一二。”

金大富还未出言回答,却只听得有一个娇脆的声音道:“大师的面子,自是应当给的,不过‘金阳门’已经让出了首席,如若连次席都坐不上,我们‘蜀中唐门’的面子上却也不太好kàn

,大师不如去和‘长青门’商量,把贵馆的排位提升一名不是更好么?”

说话之人正是坐在“金阳门”座席上的唐怜花。

圆光大师呵呵一笑,道:“佛曰‘无诤方可清静’,大和尚只想保住原本的排名便已知足,决不会做那贪得无厌之求。”

这座凌霄阁内,除了“长青门”外,也就数这个“少林派”的大和尚最难缠,唐怜花说出此言本有让祸水东移之意,只不过圆光大师精明无比,当然不肯上当。

唐怜花秀眉挑动,道:“大师别人都不找,偏要找我们,是摆明了要欺负怜花一个晚辈啰?”

她本是一幅少女的装束,容颜娇美,语声清脆,说话时嘟起樱桃小嘴,与其说是抱怨,倒更好象在撒娇一般。

寻常之人见了唐怜花这般可爱少女的模样,只怕心早已软了。然而面对圆光这佛门高僧,唐怜花的这一招亦不好用。这位大和尚依然带着弥勒佛一般笑容,说道:“善哉,善哉,小姑娘言重了,贫僧只是依据凌霄大会的规矩行事,何来欺负之说?”

唐怜花的小嘴嘟得更高,把手中的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站起身来走到十方座席当中的空场上,道:“既然圆通大师非要与我们为难,怜花也只得领教大师的少林绝学!”

圆光大师道:“贫僧听人说过,‘蜀中唐门’出了一个数百年不遇的练武奇才,仅仅二十岁年纪,就把所有的暗器手法尽数学全,更独得了唐门三大秘传绝技,想必就是小姑娘你了。”

说话间他起身离席,来到空场的中央站定,道:“既然你自称是晚辈,贫僧也不以大欺小,就让你占个便宜。我站在这儿不动,只要小姑娘能让大和尚脚下移动一步,就算得胜,石台上的第二把座椅,也归于‘金阳门’。”

唐怜花道:“此话当真么?”

圆光大师道:“阿弥佗佛,出家人从不打诳语。”

唐怜花道:“好,那怜花就多有得罪了!”

话声未落,但见身形一闪,唐怜花已横蹿出丈许,到了圆光大师的身后,手臂挥起,风声呼啸,寒芒点点,数十枚暗器已激射而出,朝圆光大师打了过来!

唐怜花甚是聪明,并不从正面攻击,而是绕到圆光大师的身后出手。这位大和尚有言在先,移动一步就算是输,所以只能站在当地,不仅不能闪避,就连转身也不行,要应付背后袭来的暗器,当然困难得多。

眼见着大把的暗器射到,圆光大师却不紧不慢地蹲桩扎马,长吸了一口真气,背后的僧袍无风自动,瞬时鼓胀起来。

只听得“噗噗噗”闷响连声,射向圆光大师的暗器全都是打在了僧袍上,再纷纷坠地,竟没有一枚能伤得到他。

眼见此景,唐怜花的神色不由得凝重了起来。

“千手决”是“蜀中唐门”的绝技之一,比寻常的“漫天花雨”的手法更强,能同时发出多种不同的暗器,令人防不胜防,施展出来就好似有多名暗器高手一起出手攻击一般。

刚才她发出的暗器足有十三种之多,其中固然有飞蝗石、铁莲子等颇为轻小的钝器,亦是有钢镖、铁棘藜等锋锐尖利的暗器,目标便是石头,也能打出痕印来,可居然连对方那一件薄薄的僧袍也未能划破,看来这位少林高僧果然有些门道!

瞧看着场中二人交手,华不石道:“‘唐门’的暗器绝技名不虚传,这位唐怜花姑娘年纪轻轻,能练到这般火候也是难得,如若不是圆光大师的内功深厚,只怕用任何一种轻功身法闪避这许多种暗器皆不易做到。”

坐在他身边的司马如兰却不以为然,说道:“那也不见得。兰儿用郭大哥所传的‘天蟾步’,应当就能避过‘千手决’所发的暗器,倒是圆光大师能把‘混元功’练到至柔之境,我看定能胜过那位唐姑娘!”

司马逐风是少林俗家弟子出身,司马如兰自幼就跟着父亲习武,所传承的也是少林武功,场中两人动手,她当然是站在圆光大师的一边。

华不石当然知dào

司马如兰所想,微微一笑道:“圆光大师本就是深藏不露的高僧,心计智谋也十分高明,就算唐怜花的天赋再好,练成了‘唐门’所有暗器绝技,终归还是太过年轻了些,确难取胜得了。”

华不石所说唐怜花的短处,其实也正是场中的圆光大师心中所想。

“蜀中唐门”专擅暗器,门内传承的暗器手法共有五十三种,学全所有的这些手法需yào

极好的天资,假以时日,把这些手法融会贯通,唐怜花定能成为不世出的绝顶暗器高手。然而,她现在还太过年轻,若仅只习练某一种暗器手法,或许能至更强的境界,但要学会所有手法,却难免失于庞杂,且花费过多的时间。

博学不如专精,在任何时候都是至理,而且耗费太多时间在暗器手法的练习上,势必影响内功的修liàn

。而内力的强弱,则直接决定暗器出手时攻击力的大小。

唐门暗器手法的巧妙无方,而圆光大师身材胖大,轻功身法并非所长,他自己也很清楚,避闪唐怜花的攻击决非良策。所以他才故做大方,表达不移动脚步,心里所打的便是倚仗一身高强的内功修为,硬接暗器的主意。

这般约定他好象吃了大亏,其实并不然。

唐怜花一招无功,身形展开,围绕着圆光大师疾转起来,双臂连挥,不时有寒光地从她手上飞出,直射向圆光大师。

“嗤嗤”的破空声比起先前更响,意味着唐怜花所发出暗器比刚才力道更大,只可惜结果却依然如故。圆通大师全身的僧袍鼓起,就好象是一只吹满了气的大气球,所有暗器打在上面,尽皆如中败絮般滑跌下来,而几枚打向头脸的暗器,被他挥动两只袍袖,轻而易举地拂落。

圆光大师身上的僧袍是用寻常的棉布做成,要挡下锋锐无比的暗器而不受损,非得有至柔的内力贯注其中不可。“武当派”本以内家武功见长,而“少林派”则更重外功,但圆光大师这一手“以袍为盾”施展出来,便是坐在席间的宝华真人瞧见,心中也暗自佩服不己,自翊就是在“武当派”里,能有如此至柔内功者也没有几人,而他自己即便能勉强使出这等手段,也多半不如圆光大师这般从容随意。

片刻之间,场中的大理石地板上,又多了几十枚散落钢镖和铁棘藜,唐怜花挂在腰间的鹿皮镖囊迅速瘪了下去,她身上所带的暗器已剩得不多了!

唐怜花此时已经十分清楚,即便用遍唐门暗器的五十三种手法,她也无法攻破圆光大师的“袍盾”,只因为她的内功修为与对方相差得太远,这等打法她看似主动,其实全无一点儿取胜的可能。

忽然之间,唐怜花顿住了身形,手上暗器也不再发射,缓缓地走到圆光大师身前三丈之处,与这位少林高僧正面相对,说道:“大师内功修为精深,小女子十分佩服,如若大师还能再接下我一击,唐怜花便即认输,把石台上的第二张座椅拱手相让!”

第七百八十一章 夺命铁叶

唐怜花顿住身形,缓缓地走到圆光大师身前三丈之处,与这位少林高僧正面相对,说道:“大师内功修为精深,小女子十分佩服,如若大师还能再接下我一击,唐怜花便即认输,把石台上的第二张座椅拱手相让!”

听了此话,厅内各方座席上的众人俱感意wài

。刚才唐怜花已经射出了上百枚暗器,变换了数十种手法,全都被圆光大师轻描淡写地挡下,难道这位“蜀中唐门”的天才少女,还藏着甚么不为人知的绝招么?

场中的圆光大师却呵呵一笑,道:“小姑娘若还有压箱底的本事,都尽管拿出来吧,大和尚接着就是了!”

唐怜花点了点头,忽然双腿一曲,在地上盘膝坐下,旁若无人地闭上眼睛,运功调息起来。

此举更令得厅内的众人惊奇,大多数人都猜不出唐怜花想要做甚么。

华不石脸上却露出了赞赏之色,道:“临敌之际不骄不燥,好整以暇,且知dào

如何利用机会,这位唐怜花的确不愧为唐门不世出的天才!假以时日,她的成就定然不可限量,当真是让人倾慕啊!”

眼见这位大少爷瞪着眼睛的痴迷模样,楚依依笑道:“公子如此夸奖这小姑娘,难不成是看上了人家,就不怕我们兰儿小姐伤心难过么?”

华不石露出讪讪之色,道:“依依夫人可是说笑啦,在下只不过是就事而论,哪里会有那般心思。”

他小心翼翼地瞄了司马如兰一眼,见她面色如常,好象并没有生气,才稍为安心了些。

站在唐怜花对面的圆光大师,眼见此景,却收敛起笑意,目光之中显现出几分凝重。

适才连续射出上百枚暗器,唐怜花耗费了不少内力,接下来的关键一击势必会受到影响。若是在寻常的拼斗中,当然没有可能去做调息恢复,然而在这里却可以。

面对强敌时依然能保持清醒的头脑,懂得抓住任何一丝机会增加胜算,实是顶尖武者应有的素质,这种对手绝对不可以轻视!

圆光大师深知此理,因为他自己亦是这种人。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唐怜花才缓缓睁开眼睛,双脚轻轻一弹从地上跃起,说道:“有劳大师久候,怜花这就要出手了!”

圆光大师点头道:“小姑娘果然有点意思,那就放马过来吧!”

唐怜花双手探入腰间的皮囊之内,随即迅速抽出,含胸曲背,双臂后伸,做出了一个十分古怪的姿势,就在倏然之间,场地之内罡风鼓动,空气似乎凝结成团。

这正是“夺命铁叶”的起手架势,唐怜花的身体就象是一张弦已拉满的弓,把所有的力量全都积蓄于双臂之上,接下来的一击必定石破天惊!

如果说先前唐怜花连发百枚暗器奈何不了圆光大师,且又当众打坐调息,令得某些人对她有所轻视的话,到了这时,却再没有人还敢这么想了。

与圆光大师这般内功修为已然大成的宗师相比,这小姑娘的内力自是不够深厚,然而仅仅亮出了一个架势便能引动罡风,具备如此的声势,唐怜花的内功无疑已经登堂入室了。

能在她这等年纪就练至如此修为的,天下间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相对于唐怜花的锐气逼人,圆光大师则更显沉稳,他身上的僧袍鼓胀如圆球,看上去与刚才没甚么不同。圆光大师用的本就至柔的内功,而柔到极至时,能将所有的锐气吸纳包容,不露出一丝锋芒。

就在厅内众人惊异于场中二人展现出来的不同气势,唐怜花的身形却倏然而动,双臂从身后挥出,只听见“铮”地一声,好似满月之弓倏然得到释fàng

,利箭已穿云破空而出!

唐怜花射出来的并不是箭,而是一大片黑压压的叶片!

夺命铁叶!

“夺命铁叶”乃是“蜀中唐门”的三大绝技之一,亦是老祖宗唐铁胆的独门武功,据说唐千羽曾得此传承,从而演变成为了“千羽镖”。当日在成都的池家祠堂里,厉虎差一点就丧命在这门暗器之下,只因为唐千羽过于轻敌,才反被厉虎突袭狙杀。

然而外人都不知dào

,“千羽镖”其实只是从“夺命铁叶”简化而成,真zhèng

的“夺命铁叶”绝技,唐铁胆只传给了一个人,便是他最喜爱的孙女唐怜花。

这一大片乌黑的叶片,共有一百三十八片之多,如同一大片的乌云,朝着圆光大师盖顶而来。

圆光大师神色镇定,毫不惊慌。如此多的叶片,自是难以躲闪得了,但圆光大师本来就无须闪避,所要做的只是挡下对方射过来的暗器而已。

双方内功的差距,注定了唐怜花所发出暗器的杀伤力有限,不足以穿透圆光大师贯注了佛门真气的僧袍,哪怕“夺命铁叶”的暗器手法再巧妙,这一点亦是无法改变,对此圆光大师深信不疑。

然而却在此时,圆光大师耳边听到了一阵细密无间的轻鸣之声,是一大片乌云般的叶片相互撞击所发出,他目光猛然一凛,一种极意危险之感在心中升起,双手袍袖疾挥,挡在身前!

但听“咻”地一声啸叫,一道乌光激射而来,犹如黑色的闪电,贯注禅门内力的大袖竟如无物般被穿透,暗器已射至圆光大师的身前,所打的正是他的咽喉要害!

这道乌光,是一片铁叶。

唐怜花发出的一百三十八片铁叶,真zhèng

用于攻敌的只有一片。其余的一百三十七片,在这一瞬间全部停顿在了空中,这是因为这些铁叶经过相互撞击之后,已尽失前冲之力,唯有攻敌的那一片,汇集了所有叶片的力道!

内功修为不及对方,就意味着所发射的暗器绝难穿透圆光大师的“袍盾”,这似乎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障碍,然而唐怜花却想到了解决之道,那就是利用她的暗器手法之长,来弥补力道之短。

一枚暗器的力道不足以破盾,那么一百三十八片铁叶之力聚合归一呢?

能掌控射出的一百三十八片铁叶,使它们在空中撞击,把力道在每片铁叶间层层传递,最后汇聚于一片之上,这等暗器手法已不能用巧妙来形容,简直就是令人匪夷所思的神奥之技!若不是唐怜花这等不世出的天才,绝没有人能够施展出来!

圆光大师的眼力极好,在铁叶在空间撞击的瞬间,已瞧出了其中的奥妙,疾挥大袖回护,然而这片袭来的铁叶却势不可挡,接连穿透两层袍袖,直射到了他的咽喉!

柔虽然能克刚,但聚集一百三十八枚“夺命铁叶”的势能,力道已强到极限的铁叶,却并非圆光大师的至柔内功所能挡得住。

乌光如电,已然无可格挡,而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再想撤步闪避也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圆光大师运起全身真气,大嘴猛张,“呔”地一声暴喝冲口而出!

宴厅之内的众人,只觉得双耳边如同炸雷轰鸣,一时之间全都失去了听力,正对着圆光大师的是东首居中“楚江会”的座席,八仙大桌如遭飓风刮过,顿时向后翻倒,桌上的碗碟酒水,俱是飞溅洒落。

这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狮子吼!

圆光大师和唐怜花在大厅当前的空场上动手,距离“楚江会”的座席八丈有余,这一声巨吼竟能震倒八丈以外的酒桌,气Lang的威力之强可想而知。

就是如此厉害的神功,也仅仅使得射到近前的铁叶略微改变了方向,“咻”地从圆光大师的颈侧飞过。叶片的边刃划过皮肤,割出了寸许长的口子,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那枚叶片余势不减,打在了数丈开外的墙上,凌霄阁的墙壁本是青砖砌成,却如豆腐一般被洞穿,只留下了一道孔缝,叶片不知嵌进墙壁多深!

直到此时,停顿在空中的其它铁叶才纷纷坠跌而下,掉落在了地上。

屋顶的琉璃宫灯被震得摇晃不已,使得宴厅之内光线飘摇,过了良久才平息下来,而众人的听力也才渐渐恢复。

场中的二人依然站在当地,彼此相距三丈,唐怜花抱拳拱手,道:“大师神功盖世,技高一筹,怜花输了。”

圆光大师颈侧被划伤,脚下的石板已现出道道的龟裂,他总算接下了唐怜花的铁叶一击而寸步未移,按照约定确是胜了。然而这一战竟会这般惊心动魄,不仅他自己始未料及,更令得宴厅之内的所有人都惊异不已。

身来少林“渡善堂”主持的圆光大师,平日里只掌管着的门派内的产业,并不常与人动手比武,在江湖上的名气不显。但这仅是他的深藏不露而已,以武功修为而论,圆光大师在少林圆字辈的高僧之中,仅仅次于掌门圆通方丈。

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交手,尽管对方是出身“蜀中唐门”的所谓天才,圆光大师本也不认为取胜须要费多少气力。然而事实却是这一战之惊险,几乎让圆光大师命丧当场,如若他的“狮子吼”未练至大圆满之境,亦或刚才在动手之前,不是因为对唐怜花的赞赏收起了轻视之心,而稍存懈怠的话,他定然已经被那一枚铁叶洞穿了喉咙!

到了现在,圆光大师还感到一阵后怕,而背后的僧袍已早被冷汗浸湿。

他双手合什,高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佗佛,贫僧侥幸获胜,女檀越承让了!”

他已不再称呼唐怜花为小姑娘,是因为经过了这一战,唐怜花已经足以让他尊敬。

虽是险胜,从毕竟还是胜了。用不着圆光大师吩咐,“龙威武馆”座席上的那名中年汉子,已大步登上石台,而金大富则乖乖让出了第二张大椅,移坐到了旁边的第三张太师椅上。

“凌霄论剑次席,由‘龙威武馆’获得!”

唐万方大声宣bù

道,又挥了挥手,召来酒楼里的侍应小厮,把在刚才一战中震翻的八仙桌和地上的一片狼籍收拾干净,再重新将酒菜摆上。

对“龙威武馆”占据次席,大厅之内无人异议。圆光大师返身回到座席,唐怜花也转身向“金阳门”的酒桌走去,却在此时,忽听得有清脆的嗓音道:“唐姑娘请慢走,我想领教一下姑娘的暗器绝技,不知dào

可不可以?”

刚才与圆光大师的拼斗,唐怜花虽然惜败,但展现出了“唐门”天才的实力,令得各派中人震惊非常,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敢向她挑zhàn

,胆子肯定不小!

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循着语声望去,只见说话的竟也是一位绝美的女子,身着一件雪白色的轻丝长裙,衬出修长的身材,玉面之上未施脂粉,肌肤却如凝脂般细腻,端丽之态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这位挑zhàn

者正是司马如兰。

“玉仙子”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大厅之内自然不乏有认出司马如兰的人,一时之间众口哗然,大家全都瞪大了眼睛。

对于大多数男人来说,两位美女的对决当然更能引起兴趣,相比之下圆光大师就算武功再高,修为再深,要论赏心悦目的程度却远远不及。所以,众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拭目而待。

第七百八十二章 卖关子

对于大多数男人来说,两位美女间的对决当然能引起他们的兴趣,相比之下圆光大师就算武功再高,修为再深,要论赏心悦目的程度却远远不及。

所以,大厅内的众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思,只等司马如兰与唐怜花大战一场。

唯一不如此作想的男人,大概只有华不石。听司马如兰出言挑zhàn

,这位大少爷怔在当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楚依依伸手拉住司马如兰的手,低声道:“这唐怜花已深得“蜀中唐门”暗器绝技真传,不易对付,兰儿妹妹何必逞这一时之勇?”

虽然日前接受了窦飞十万银两的礼金,不过华不石只答yīng

受邀参加狮王大会,为“万利堂”壮一壮声势,并未承诺要帮zhù

他们出战。至于门派能取得怎样的排名,就更不在约定的范围之内,所以司马如兰此战挑zhàn

唐怜花这等强敌,本是全无必要的。

司马如兰却道:“楚姐姐不用担心,兰儿自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她说着抽回被拉住的手,迈步向场中走了过去。

眼见阻拦不及,楚依依不由得着急起来,美目瞪向华不石,道:“都怪你这个花花大少爷,总是胡言乱语的,你看这下可好,把兰儿妹妹惹生气了吧!”

司马如兰心地仁慈,个性单纯,并非是好战之人,如果是在以往,这等情形之下她肯定不会主动邀战,而即使一定要出手,也会先问过华不石,征得他的同意。五年以来,她与人拼斗动手虽也不少,却从没有忤逆过华不石的意思。

然而今天,司马如兰却决然向唐怜花挑zhàn

,或许是因为几日以前的那个黄昏的倾谈,使得她有所改变。

在那天之前,尽管和华不石早有了婚约,但因为杨绛衣的存zài

,司马如兰并没有真zhèng

确信能得到他。而现在,她已经把华不石当成了自己的丈夫,而且期盼着三个月之后,与他成为夫妻。

这种拥有的感觉当然很好,使司马如兰更加自信,亦感到无比幸福和满足,可当听到华不石出言赞赏唐怜花时,却会令她觉得不快。

这世上的爱情都是自私的,希望所爱的男人只欣赏自己,是所有恋爱之中女子的本能,即便善良如司马如兰亦是如此。

当然,这也并非她邀战唐怜花的全部原因。

唐怜花被誉为“蜀中唐门”数百年来不世出的天才,在适才一战中展现出的手段令人惊艳,而司马如兰亦是有着超超凡俗的武学天赋,所以她想要验证,自己和唐怜花相比到底谁更强!

这不仅仅是女人间的争斗,更是天才之间的竞争。

面对挑zhàn

的唐怜花停下脚步,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白衣女子,却颇有些愕然。但这神情仅仅停留了一瞬便即隐去,她的俏脸之上已然泛起了笑意。

“这位姐姐,可就是江湖上人称‘玉仙子’的司马姐姐么?”唐怜花说话时洁白的牙齿闪耀在红唇间,语气悠然,并未显出敌意。

“我就是司马如兰。”司马如兰在唐怜花身前三丈之处停住脚步,脆声说道:“我不占你的便宜,你可以先打坐调息,等内力恢复以后再与我交手!”

唐怜花却背起双手,并未依言坐下,嘴角一弯道:“司马姐姐以为,动起手来一定能胜得过小妹么?”

司马如兰道:“我不知dào

,所以想要试一试。”

唐怜花却把头一摇,说道:“可是怜花却一点也不想知dào

,更不想与你动手。”

司马如兰秀眉微颦,问道:“唐姑娘难道连凌霄论剑会第三位的排名也要放qì

么?”

唐怜花并不回答,目光向“万利堂”的座席上瞟了一眼,道:“听说司马姐姐与华公子订有婚约,可是真的么?”

司马如兰没有想到唐怜花会在这种时候突然问及此事,玉面之上不由得一红,只微微颌首。

唐怜花却抚掌道:“既是如此,看在华少爷的面上怜花就更加不能与姐姐动手啦!司马姐姐如果要争石台上第三张座椅,小妹拱手相让就是。”

司马如兰的眉头皱得更深,道:“唐姑娘认识华先生么?”

唐怜花却嘻嘻笑道:“我虽是从没见过华少爷的面,不过我的二伯和他却是好朋友,时常对怜花说起他来。司马姐姐,你带我过去,帮怜花引见一下,好不好?”

司马如兰出言挑zhàn

,本是下定决心要与唐怜花较量一场,可是对方既不肯战,还愿意把论剑会的排名拱手相让,她却也不能逼着人家非打不可。她本是性格柔顺之人,做不出那种强横霸道的事情,此时唐怜花求她引见,司马如兰心里有些不愿,却还是点了点头,道:“好吧。”

唐怜花大喜,一步就蹿到了司马如兰身前,拉起她的手道:“那就多谢司马姐姐啦,我们一起过去吧!”

她笑意可掬,全然是一幅可爱精灵的少女模样,与刚才与圆光大师交手时那个冷静果决的“唐门”暗器天才,好象换了一个人一般。厅内的众人本来怀着要看一场好戏之心,却没想两位美女只说了几句话就化干戈为玉帛,携手而行,不免全都大失所望。

二女在场中的对话,相隔数丈之外座席上的华不石楚依依等人都能听得清楚。她们没有动手拼斗,华不石倒也放下心来,见二女走来到了近前,他从椅上起身站起,抱拳道:“在下华不石,见过怜花姑娘!”

唐怜花笑靥如花,曲膝福了一礼,道:“华公子的事情听我二伯说过不少,怜花早有拜见之心,今日可算是得尝所愿啦!”

华不石道:“请问怜花姑娘的二伯是?”

唐怜花道:“我二伯与华公子在南海结识,还曾共过生死,难道公子忘记了么?”

华不石心念一转,道:“原来是紫鳞兄,这许多年不见,他一向可好?”

当年在南海之上,参加“万易大会”的众多江湖中人被困在万易岛,推选唐紫鳞为主事者,后来追查奸细,借助岛上的宝船脱困,华不石也起了不少作用,和唐紫鳞也可算是患难之交,而唐紫鳞还曾经动过拉拢“恶狗门”结盟的心思。

不过自那以后,这些年华不石再未见过那位“蜀中唐门”的副门主。

唐怜花道:“二伯现下就在本门川境的总舵,怜花此番出行之前,他还特地嘱咐过我,若是遇见了华少爷时定要替他问候,且马上传信告知,他会尽快赶来相见。”

华不石闻言心中却是一动,道:“紫鳞兄乃是贵门副主,劳动他大驾前来,华不石如何承担得起?”

唐怜花道:“二伯要见华公子,一来是为了途旧,二来自是还有别的事情。”

华不石道:“却不知是何事?”

唐怜花展颜一笑,道:“这个怜花也不清楚,华公子近期可要离开京师么?若是不走,等我二伯到来,见面之时华公子自当知晓。”

华不石道:“在下大约还会在京城里留些时日。”

唐怜花道:“这就好了,怜花稍后传信回去,最多再过十余天,我二伯定会赶到。”

如今的唐紫鳞,已经是“蜀中唐门”的第二号人物,在门派中的地位仅次于老祖宗唐铁胆,他专程从川境赶来京城会见华不石,想必所为之事定然十分重yào

,也令这位大少爷有些好奇。

华不石凝目望向唐怜花的俏脸,猜测不到这她是当真不知dào

其中的详情,还是有意卖关子不肯说。

唐怜花神态却很坦然,转过脸对窦如远道:“窦掌门上台去坐第三把交椅吧,看在华公子的面上,凌霄论剑会第三的排名就让给你们啦!”

窦如远闻言大喜,连忙抱拳称谢,而原本坐在第三张太师椅上的金大富则垂头丧气,却又不敢逆违,只得起身移坐到了第四张椅上。

从首位变为了第四,“金阳门”的排名连降三位,在京城中的利益大受损失在所难免,难怪这位金掌门会如此沮丧,而坐在台下“金阳门”座席中的两名锦衣人亦是面色阴沉。倒是唐怜花神态轻松,仿佛对此毫不在意。

她忽又拉住了司马如兰的手,说道:“小妹不想回去瞧那两个太监的脸色,司马姐姐就留我下来,在这席上和姐姐同坐,好不好?”

司马如兰茫然地点了点头。唐怜花娇笑道:“多谢姐姐啦!我就知dào

司马姐姐最好心,不会不肯收留小妹的!”

说话间她已走到桌边,大喇喇地坐了下来。原本司马如兰和华不石的座椅相邻,却不知dào

这位唐大小姐有意或是无意,正好坐在了司马如兰原先的位置。这么一来,唐怜花紧靠华不石,司马如兰只好坐在了旁边的一张椅上。

坐定之后,唐怜花倒了一杯酒,双手递到华不石的面前,说道:“这天下间的英雄好汉虽多,华公子却是小妹心里最为敬慕之人,今天终于见到了公子,这杯水酒怜花是一定要先敬的!”

第七百八十三章 口出狂言

唐怜花倒了一杯酒,双手递到华不石的面前,说道:“这天下间的英雄好汉虽多,华公子却是小妹心里最为敬慕之人,今天终于见到了公子,这杯酒怜花是一定要先敬的!”

华不石在江湖的名声可谓极差,人人都知dào

“恶狗公子”贪婪好色,心狠手辣,而且一点儿武功都不会,与英雄好汉实在有着不小的差距。

这位大少爷脸皮虽厚,听了唐怜花的话,也不由得有些讪然,说道:“怜花姑娘谬赞啦,在下无德无才,且手无缚鸡之力,实难担当得起。”

唐怜花却道:“华公子用不着过谦,怜花也不是随便说人好话之人。现今江湖上自称是英雄却徒具其名的人多如牛毛,可是在小妹眼中,真zhèng

的英雄豪杰却只有寥寥几个人,华公子就是其中的翘楚。”

这句话把华不石捧得更高,坐在一旁的楚依依忍不住道:“唐姑娘的话如此动听,却不知dào

你知dào

我家公子甚么事情,又敬慕他哪一点呢?”

唐怜花明眸转动,展颜一笑道:“华公子先得把这杯酒喝下去,怜花才说给你听。”

她巧笑嫣然,一双眼睛弯成了柳叶儿,模样调皮可爱,却又带有少女的娇美,显得格外动人。

华不石只得接过酒杯,放在嘴边饮尽,道:“华不石洗耳恭听。”

唐怜花道:“小妹最初从二伯那里听到万易岛的事,便对华公子颇生兴趣,这些年也曾专门打听华公子和‘恶狗门’的情报消息。虽然在今日前,怜花并未见过华公子本人,但从湘境舞阳城狙杀竺真颜开始,到长沙城与‘衡山派’相抗,再至豫境王屋山讨伐‘富贵盟’,鲁境济南府大破‘天河帮’,华公子率领部众经lì

的每场战事,小妹全都知dào

得一清二楚。”

她瞳孔里闪着光:“短短数年之内,将‘恶狗门’发展成与‘少林’、‘武当’及我‘蜀中唐门’比肩的门派,怜花不知当今世上还有谁还能做得到,华公子若还不能算是英雄豪杰,大明之境所有门派的掌门主事者,大概都该羞愧而死了!”

“恶狗门”近年来强势扩张,江湖上对华不石忌惮、惧怕,甚至痛恨之人实在是不少,却没有想到在“蜀中唐门”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位倾慕者。

唐怜花紧靠着华不石身边而坐,全然不把自己当成外人,神态亲密,居然还主动挽起了这位大少爷的手臂,令得坐在一边司马如兰眉头大皱,心中更觉不快。

且不说唐怜花和司马如兰在席间各怀心思,此时大厅之内,凌霄论剑会还在继xù

进行。

石台上前四张座椅已经被占据,而余下的四席,则成了其他几家帮派争夺的目标。

按照各方的实力而言,后四位的排名本是没有太多的悬念,仍是按去年的顺序,依次为“合生门”、“楚江会”、“正道门”和“清风苑”。“长青轩”横空出世占得首位,“万利堂”也从第七名跃至第三,以至于其他各派的排名均延后了一至两位,他们自忖实力,对此结果也不得不接受,只是原本排在第八位的“天香会”却要跌出“燕京八门”之列。

至于此次新进京城的另外一家“仙都派”,从一开始便未出一声,无论是长须老者范东篱还是那个丑陋妇人,对于各派争夺排名座次都没有提出一句异议,也未现出挑zhàn

之意。看起来当真如先前那位邹管家所言,他们到凌霄阁来只是走个过场,根本就不具与其他门派争夺的实力。

“仙都派”保持静默,“天香会”却并不甘心就此退出北京城。

“天香会”的后台亦是宦党势力,却并无“中原七大门派”支持,此番邀来了“黄山派”的一对中年夫妇助拳,丈夫崔兰舟,夫人林采萍,在武林中人称“兰萍双侠”,亦可算是江南一带的剑术名家。

而他们要挑zhàn

的,却是“清风苑”。

“清风苑”邀来的贵宾聂梓,乃是“普陀派”的俗家高手,擅长掌法,一门“如来千叶手”已练到了七八分的火候。

崔兰舟首先出手挑zhàn

,与聂梓二人激斗了五十余招,未能分出胜负,随即退下换夫人林采萍下场。

这等车轮战法本是不太公平,不过林采萍应允让聂梓运功调息,恢复气力再战,而且聂梓也认为林采萍乃是女流,剑法多半及不上其夫崔兰舟,于是也就接受了。

然而结果却是聂梓入了彀,仅在十招间就败在了林采萍的剑下。

原来先前崔兰舟与聂梓交手,只是为了试探聂梓武功当中的破绽,而夫人林采萍却精通一门快剑之术,最擅抓住对手招式之间的破绽乘隙进攻,聂梓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快剑突袭,自是一败涂地。

虽然中了诡计,败得不太甘心,但“清风苑”还是只得让出座椅。

石台之上八张太师椅的归属都已见分晓,眼见着再无人上前挑zhàn

,唐万方走到台前,朗声说道:“今年凌霄论剑会排名已定,分别为首席‘长青轩’,次席‘龙威武馆’,三席‘万利堂’,四席‘金阳门’,五席‘合生门’,六席‘楚江会’,七席‘正道门’,八席‘天香会’!”

他顿了一顿,又道:“恭贺以上八派获‘燕京八门’之荣,余者请予退席!”

江湖上的事本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有本事争得排名的八家门派可以瓜分京城中的地盘产业,大把获利,而失败者就连留在凌霄阁的资格也没有,立kè

就要被扫地出门。

却在此时,只听得一个悠悠的语声从大厅南侧传来:“我们进到这间凌霄阁里,饭也没吃饱,酒也还没有喝上两口,唐老板就要赶我们走,未免有些过份了罢!”

说出此话的,却是“仙都派”座席之上的那名长须老者范东篱。从论剑会开始,到一众门派各出高手争抢座次,“仙都派”都闷声不响未发一言,众人也都没有把他们这小门派放在眼内,却未料想到了此时,这位范老头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唐万方道:“‘燕京八门’的排位已然确定,接下来八派商议城中地盘产业划分之事,余者须得退席,这本是凌霄论剑既定的规程,唐某此前就已宣bù

过,范老先生难道未听清楚么?”

那范东篱却冷冷笑,道:“你说‘燕京八门’已经确定,可曾问过老夫的意见?没有本派点头,这排名岂能作数!”

此话甚是张狂,又是从这位大伙都瞧不起的“仙都派”掌门人嘴里讲出,宴厅内各帮派中顿时就有不少人鼓噪了起来。

“‘仙都派’算个甚么东西,刚才不敢吭声,现在却来扰闹!”

“这个老头莫不是吃错了药,在这里胡言乱语?”

“他奶奶的,赶快滚蛋,莫耽误我们‘燕京八门’议事!”

“说得对,把他们赶出去!”

眼见厅内一片嘈杂,唐万方朗声说道:“诸位稍安勿燥,请听我说一言!”

待得喧嚷之声稍小了些,他才向南面说道:“范老先生可是对‘燕京八门’的排定持有异议么?”

范东篱胡须一翘,道:“一群跳梁小丑,也敢妄自尊大,当真可笑得很!这等排名,老夫当然不能承认。”

他的这句话,等如把新“燕京八门”全都贬在其中。大厅之内顿时象是开了锅一般,尤其是“金阳门”座席之上的那两名锦衣阉人嗓音尖利,叫嚷得犹为大声。曹家他们是惹不起,“少林派”打不过,对唐怜花他们也不敢得罪,但是这“仙都派”算是哪根葱?竟然也敢在这里充大头,莫非以为宫里出来的人好欺负不成!

只听得唐万方道:“范老先生既认为此厅之内的门派当不得‘燕京八门’,刚才何不出手挑zhàn

,争夺排名呢?”

范东篱的目光斜瞥,扫过石台之上的八张太师椅上所坐的八派掌门,道:“是不是本门派人挑zhàn

赢下这八家门派的高手,他们就要把座位让出,不能留在北京城里?”

唐万方轻咳了一声,说道:“今年凌霄论剑会的排名本已议定,但看在你们‘仙都派’乃是首次参加本会,不明规程,本席就再给你们一次挑zhàn

的机会。若是能胜,贵派便取代败者之位,如若失败,就请范掌门带着部属立时离开本阁!”

范东篱哈哈一笑,道:“好,如此说来,老夫倒还要感谢唐先生给本门一个挑zhàn

的机会了。”

他目光一转,望向旁边的丑妇人,道:“佩娘,你去让这些蝼蚁们知dào

本门的厉害!”

那丑妇应声称是,从脚边抓起了黄杨木棒提在手中,朝大厅当中走了过来。

坐在椅上还并不太觉得,此时这位被称为佩娘的丑妇走了出来,才显出身材十分高大,足有七尺以上,生得肩宽背厚,腰腿粗壮,便是在男人之中,能有这般魁梧的体形者也并不多见。

第七百八十四章 丑妇佩娘

坐在椅上还并不太觉得,此时这丑妇走出座席,才显出身材十分高大,足有七尺以上,且肩宽背厚,腰腿粗壮,便是在男人之中,能有这般魁梧的体形者也并不多见。

她身着一件粗布短衫,头上包着青花头巾,足下踩着一双大布鞋,装扮土气,就与乡下种田的农妇没甚么分别,也实在不象是甚么武功高手的模样。眼见着这么一位人物出场,厅内四周的座席之上,马上传出了一阵嘘声。

佩娘走到石台前方,朝着台上瞧了一眼,手中木棒一抬,虚指八张座椅当中居末的一张,说道:“喂,本姑娘挑zhàn

你!”

先前范东篱言出狂妄,口气极大,众人都猜想“仙都派”就算不向居首的“长青轩”挑zhàn

,至少也会去拼排名前几位的门派,没想到这丑妇人却只向排在末位的挑zhàn

,大厅内讥笑和嘘声也就更加响了。

不过即便是排名第八的“天香会”,也不是省油的灯。刚才崔兰舟夫妇取胜“普陀派”的聂梓,虽然略有取巧之嫌,但“兰萍双剑”武功高强并不好惹,却是毫无疑问的事。

崔兰舟从座席之上纵身而起,横飞出五丈,轻飘飘地落在了大厅当中的空场之上,却是展露了一手高明的轻功。

对方竟选择挑zhàn

“天香会”,崔兰舟心中有些气恼,莫不是这丑妇认为他们是最好捏的软柿子么?

不过即便心中不快,身为武学名家,与人动手比武之前的礼数还是不能少,他把手中的带鞘长剑一横,朝佩娘抱拳拱手,朗声说道:“在下崔兰舟,剑法疏浅,请尊驾多多指教!”

佩娘却好似全不识礼节,只瞟了崔兰舟一眼,道:“你既然知dào

自己剑法不行,就叫你那婆娘一直上来吧,本姑娘一并解决,也好省些麻烦!”

这丑妇的口气与那个姓范的老头儿一般大,竟没把崔兰舟放在眼内!

崔兰舟气往上冲,面颊已然泛红,大厅之内又是一阵喝骂,鼓噪之声几乎把凌霄阁的楼顶掀掉。

然而崔兰舟深吸了一口气,瞬时已将胸中忿怒压下,道:“尊驾当真想要独斗在下夫妇么?”

丑妇佩娘道:“废话!你又不是三岁的孩儿,我逗你作甚?”

崔兰舟道:“好,那在下夫妇就多有得罪了!采萍,你也上来吧!”

一道白影从“天香会”的座席上纵起,飞落在场中,与崔兰舟并肩而立,正是他的夫人林采萍。

“兰萍双剑”并不是有勇无谋之辈,这从先前用计谋智胜聂梓就可见一斑。虽然崔兰舟并不认为这丑妇真有多大的本事,但对方的口气如此狂妄,或许有所依仗也未可知。他们夫妇双战对方一个人,固然颜面上有些不好kàn

,却定能稳操胜券,何乐不为?

与面子相比,取胜自是更加重yào

,对此崔兰舟倒是想得十分清楚。

“呛啷”一声清鸣,崔氏夫妇手中长剑已同时出鞘,二人各亮架势,两柄长剑的剑尖遥指向丑妇佩娘。而佩娘手提着黄杨木棒,只是随意站在原地,仍是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

“黄山派”亦是武林中的名门大派,而崔兰舟和林采萍是“黄山派”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各自剑法均有独到之处,便是与“中原七大门派”的高手相比也并不逊色。然而,他们最强的武功却并非是单打独斗的剑法,而是双剑合璧之术。

“九转阴阳剑”乃是“黄山派”传承的上乘剑法,剑诀有阴阳之分,分别由男女修习,阳诀和阴诀剑法配合,用剑者心意互通,临敌时威力超绝。

崔兰舟和林采萍夫妇甚是恩爱,同习这门剑诀多年,早已能做到心意互通,双剑合壁的战力绝非只是简单的倍增而已,“兰萍双剑”能在江湖上闯出名气,本就并非侥幸。

这也是崔兰舟认为自己夫妻联手,定能取胜的原因。

宴厅之内多有各门派高手,其中不乏识货之人,崔兰舟夫妇的架势刚一摆出,使已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但见二人身形倏动,如飞燕般疾射而出,人影在空中一个交错,双剑一先一后,朝佩娘刺了过来,所旋展的正是“九转阴阳剑法”中的第一转“如影随形”!

这一转剑法的巧妙之处,在于二人剑招所刺方位的配合,总是分先后而至,后剑如同前剑的影子一般,如若对方挡开了前剑,后剑便可乘隙而入,令人防不胜防。

眼见双剑刺到佩娘的胸前,却忽听“铮”地一声鸣响,两把剑刃竟同时被格档开来,而黄影一闪,却是丑妇抡起了大棒直挥打出!

“镗镗镗”三声巨响,林采萍手中长剑被一棒打得变成了弯钩形状,而崔兰舟的剑则被一棒击弯,再一棒生生击断,大棒余势扫中前胸,打得他倒跌而出,摔在了三丈开外的地上。

殊难相信大名鼎鼎的“兰萍双剑”联手,黄山绝学“九转阴阳剑”,居然被这丑妇人简简单单的三棒破了!

从刚才兵器交击发出的声响可以听出,佩娘手中的那条看上去不起眼的黄杨木棒,其实根本就是金属之物,而能把崔兰舟无妇的精剑长剑轻易打折,此棒实是坚硬无比,重量也定然十分惊人,多半是混合了黄金所铸成。

八方座席上的众人尽皆呆在当场,刚才还被喝骂鼓噪之声充斥的厅堂,在这瞬时间竟自安静了下来。

在西侧“万利堂”的座席上,华不石亦是面带疑惑,道:“那个妇人是如何挡下崔家夫妇第一剑的,你们可看清楚了么?”

佩娘身形粗壮,拥有远超常人的膂力本是不足为奇,然而仅凭着蛮力要破“九转阴阳剑”这门上乘剑法,本是绝对不可能的。究其原因,实是崔兰舟夫妇的第一式“如影随形”被佩娘莫名挡开,才会陷入了被动,不得不硬接对方三棒强击,以至于迅速败落。

唐怜花道:“我也没有看清,好象是崔林二人的剑自己刺到了那个妇人的棍棒之上,司马姐姐,你可瞧见了么?”

司马如兰秀眉紧颦,摇了摇头,显然同样没有瞧看明白。

华不石见识渊博,眼力颇佳,司马如兰和唐怜花皆是武功高强之人,观察能力亦都不弱,三人都不能分辨出佩娘破去“九转阴阳剑”的方法,足见这外表粗陋的丑妇,出手其实诡异得很。

凌霄阁内其他各派之中,仅有圆光大师、宝华真人等少数几名高手瞧出其中的些许端倪,大多数人都以为佩娘仅只依仗着膂力强dà

而侥幸取胜,还有一些人更是觉得“兰萍双剑”徒有虚名,所使的剑法中看不中用,才会这般容易就被有打败。

崔兰舟前胸中棒,胸骨被击裂,已然无法爬起,林采萍上前查看伤势,抱起丈夫退回了座席,满脸皆是悲愤之色。崔兰舟所受的虽然是硬伤,但如此严重的骨折,回去至少一年半载动弹不得,日后是否能够完全恢复难以定论,一身武功或许也会因此而大损。

这一战,“兰萍双剑”真可谓是折在当场,败得惨不忍睹。

佩娘一手提棒一手叉腰,大大咧咧地站在当地,冲着唐万方道:“喂,那个卖酒的!他们已经输了,是不是没资格坐在这里,可以滚出去了?”

唐万方是京城里的名士才子,擅长丹青书法,诗辞文采更是出众,颇有乃祖唐伯虎之风,虽是这凌霄阁酒楼的老板,却还从来没有人叫他“卖酒的”。

听得这丑妇口中言语如此粗俗无礼,唐万方的脸色变了变,却也只好应声道:“是,‘仙都派’挑zhàn

得胜,取得本次凌霄论剑第八席之位,请贵派掌门上台就坐,‘天香会’的朋友退出本阁。”

石台之上,“天香会”的掌门人连椅子还没坐热就得让位,还要被扫地出门,心中当然极是恼恨。坐在太师椅上虽然风光,锦垫之上更镶嵌着珍珠宝石,尽显华贵,但其实凹凸不平,硌在背上一点也不舒服。

第八张太师椅已空,那长须老者范东篱却依然坐在原位,并没有上台就坐。只见丑妇佩娘走到台前,手里的大棒指向了台上的第七张座椅上“正道门”的门主,道:“第八名已输了,现在本姑娘要挑zhàn

你!”

此语一出,厅内又是一阵骚动。原本大家都以为这“仙都派”只不过是要争夺“燕京八门”的一个席位,却没想到得到第八的排名还不满足。

如果“仙都派”想得到第七的排名,何不一开始就直接挑zhàn

“正道门”,为什么先与“天香会”打一场呢?莫非这“仙都派”竟是想要逐一挑zhàn

石台上的八家门派,从而独占京城内的所有地盘么!

这个念头倏然在了众人的心中升起。

坐在台上的“正道门”门主,脸色自也不太好kàn

,却拱了拱手道:“这位姑娘,本门的东主乃是礼部薛大人,与阁老吴学士素有交情,你我两派大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第七百八十五章 一战一降

坐在台上的“正道门”门主,脸色自也不太好kàn

,道:“这位姑娘,本门的东主乃是礼部薛大人,与阁老吴学士素有交情,你我两派大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正道门”的后台老板乃是礼部侍郎薛庭观,与举荐“仙都派”参加狮王大会的内阁大学士吴宗达,同属于朝中三党之中的东林党,这“正道门”门主此时提起二人的交情,自是想要免去眼前的这场拼斗。

然而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南面座席上范东篱的一声冷哼所打断。

这长须老者道:“老夫才不管甚么交情不交情,过了今天,京城之内就唯有我‘仙都派’一家独尊,谁挡在本派面前的,全都不可放过!”

果然!这“仙都派”的胃口之大,竟然想一口就把整个京城全都吞掉!

只听那丑妇佩娘道:“都听到了么?今天本姑娘要挑zhàn

石台上所有门派,你们现在就是想要拉交情告饶也没用,若识相的就马上认输,自己滚出去!”

“正道门”门主怒极反笑,道:“我本想给吴大学士一个面子,你们却不知好歹,当真以为我‘正道门’怕你这芝麻小派不成!骆先生请出手,对这无知的妇人不必手下留情!”

只见一名面色阴沉的灰袍人,从东首座席中走出,来到大厅当中的空场之内,正是“正道门”门主所说的骆先生。

“正道门”根基颇深,有“华山派”的支持,而骆炜正是从华山而来。

骆炜只有三十岁出头,比崔兰舟夫妇年轻不少,但“长空剑客”在江湖上的名气,却并不在“兰萍双侠”之下。

他目光凝注,望向佩娘,却并不多言,“唰”地一声拔出长剑,剑刃斜指地面,正是华山剑法的起手架式“苍松迎客”。

佩娘则仍然叉腰而立,无招无式,与先前和崔氏夫妇交手时一模一样。

武者之名往往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之上,骆炜的偌大名气,武功自是不弱。在“华山派”中,除了掌门和几位宿耆长老之外,骆炜的剑法决计能进入前十之列。

刚才一战崔兰舟夫妇败在佩娘手下,厅内大多数人都认为只输在膂力和兵器之上,骆炜却是少数几个瞧出了其中有蹊跷的人。当然,他所发xiàn

的并不比华不石多,也不知dào

佩娘到底用何手段化解了“九转阴阳剑”的合击妙招,但却明白这丑妇的武功诡异,并不是那么简单。

所以此刻骆炜的心里完全没有轻敌之念,一出手便使出了最拿手的上乘剑术“长空九式”。

一时之间,空场之内剑qì

纵横,骆炜手中的一柄青钢剑似是化做了几十点寒星,朝着佩娘笼罩而下。

在西岳华山南峰的山腰之上,有一条长空栈道,相传为“华山派”首代宗师,元朝高道贺志真亲手所筑。此栈道修建于万仞绝壁之上,用石钉搭成木椽,再铺以条石形成尺许宽的路面,其下由石柱和铁索固定,游人至此,必须面壁贴腹,屏气挪步方可通过。

这栈道如此险峻,上下皆是悬崖峭壁,一旦失足跌落便会尸骨无存,故当地人有“小心九厘三分,要寻尸首,洛南商州”之说,而长空栈道也被喻为了“华山第一天险”。

“长空九式”之名取自于长空栈道,亦是一门绝险的剑法,骆炜演出首式“长空星现”,身形纵起丈余,剑qì

横空,幻化为寒星飞坠而下,已得到了此式的真髓!

然而佩娘手中的大棒一横,数十点寒星便即一隐而没,似乎全被乌云吞没。“铮”地一声,火星四溅,青钢剑的剑尖已被棒端抵住,而佩娘翻手将大棒抽回,挥臂直抡,猛击了出去!

“长空九式”不同与“九转阴阳剑”,骆炜的这一招“长空星现”与崔兰舟夫妇的“如影随影”出剑的方位也是迥异,但佩娘做出的应对之法却如出一辙,而令人惊奇的是,这两式剑法居然都莫名其妙地受巨棒牵引,被轻而易举地挡下。

西首座席之内,楚依依不由得道:“佩娘的那条大棒,莫非是用磁石做的,才会使得别人的兵器自行送上去?”

唐怜花却摇头道:“磁石虽能吸附金铁,却也无法起到这般作用,我看那佩娘所使的是一门古怪的功夫,而不是仅仅依靠兵器之利。”

象骆炜和崔兰舟这等剑法高手,所刺出的剑招力道当然不会小,要牵引他们的剑势,没有上百斤力量绝难做到,世上又哪里能找到如此强力的磁石?

此时在场中,骆炜已与佩娘交手了十招。

“兰萍双剑”在佩娘手下一招失势便即败落,骆炜却能拼斗十招,一是因为他对于佩娘的诡异武功早有提防之心,二来则是他所习练的“长空九式”,本就以险绝著称,最擅长临机应变。

然而即便是如此,十招过后,这位“华山派”剑法名家,也落入了完全的下风。

骆炜已接连变换了“长空九式”中的五式剑法,然而每一招使出,却总感觉剑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结果剑剑都只刺到了对方的大棒之上,简直完全无法发挥威力。而佩娘每挡住了一剑,便即抡棒猛击,有崔兰舟夫妇被击折长剑的前车之鉴,骆炜自是不敢硬挡,只得施展轻功身法尽lì

闪躲。

这等打法,自是吃亏之极,几乎等同于只能被动挨打,而全无还手的机会。

又支撑了数招,只听得一声刺耳的金铁鸣响,骆炜终是无法躲闪得开,长剑与大棒相交,身形顿时被震出三丈开外,踉跄落地。

“且住,在下认输了!”骆炜气喘吁吁,大声说道。

再打下去也毫无胜算,只有受伤败落一途,说不定还要搭上老命。财帛动人心,京城里的地盘利益当然重yào

,但为此把命送了却是不值,骆炜这么做,倒也不失是个聪明人。

“你认输了?”佩娘盯着骆炜,冷冷问道。

骆炜点头,侍要开口时,却忽然眼前人影一闪,一道黄光扑面打来,竟是佩娘倏然欺进突袭!

先前交手之时全神防备,骆炜倒可以应付对方攻击,却没有料到自己明明已经认输,对言竟还乘隙出手!

“镗镗”两声巨响,骆炜长剑断折,前胸中棒,重重地摔在地下,居然和先前的崔兰舟落得同一个下场。

大厅之内,再次变为了一片静默。

“他已经明言认负,你为何还把他打伤?”最先打破静默,开口质询的是唐万方,这位唐大才子毕竟是读书之人,颇有些文人的风骨。

佩娘咧嘴一笑,说道:“掌门人有命,要让这些蝼蚁见识本门的厉害,若一投降就不打了,怎能显出我们‘仙都派’的威风?本姑娘没取这这小子的性命,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她脸上笑容一凝,眼珠瞪向唐万方,说道:“你这卖酒的休要啰嗦,快把这些手下败将都赶出去,本姑娘还要继xù

挑zhàn

!”

比武较技讲究点到为止,一方认输便不能再行伤人,这本是白道上的规矩,因为白道中**多自命侠义,不愿被别人说成心狠手辣,不顾道义。只是现在“仙都派”已是摆明了要以势压人,再强求甚么道义甚么规矩,已经没有意义。

骆炜被抬了下去,“正道门”门主也自石台下来,八张太师大椅空出了两张。

排在第六的门派是“楚江会”,亦是朝廷中五王党的势力所支持的门派,佩娘再次走到石台前方时,坐在太师椅上的“楚江会”掌门却已站起,道:“这位姑娘武功高强,不用再比试了,本门认负就是!”

此次狮王大会“楚江会”所邀来黄玉师太,虽是“峨眉派”第二代弟子中的皎皎者,但是与“华山派”的骆炜相比,也未必能强得太多,而骆炜在佩娘手下几乎全无还手之力,黄玉师太若要战,也没什么胜算。

先前打败“兰萍双剑”,多数人还以为佩娘凭的只是蛮力,到了此时,他们才知dào

这名丑妇本事之强。完全压制住“华山派”的成名高手,武功诡异且出手狠毒,两战皆重伤了对手,这种怪物还是不碰为好!

“楚江会”乖乖让位,石台上的太师椅空了三张,只不过下了台的三派掌门却都未离去,皆留在凌霄阁内观望。以今日凌霄论剑会的局势,“仙都派”如此张狂,已经成了各派的公敌,若他们当真能连挑八派,自是可以称雄北京城,如果败了,却一定会被扫地出门,其他门派决不会容其留在城中。到了那时,这些本已败阵的帮派或许还有咸鱼翻身,重获“燕京八门”排名的机会。

佩娘手中大棒指向第五张椅上的“合生门”掌门,傲然道:“现在轮到你啦,是打还是降,说句话出来!”

话声未落,却听得一阵冷笑声响起,有人喝道:“好个丑丫头,学会一点儿末微小技,就敢如此目中无人,今日本座不给你一个教xùn

,你便不知马王爷生了三只眼!”

第七百八十六章 各展神功

话声未落,却听得一阵冷笑声响起,有人喝道:“好个丑丫头,学会一点儿末微小技,就敢如此目中无人,今日本座不给你一个教xùn

,你便不知马王爷生了三只眼!”

众人的目光循着语声看去,却见从东首的座席之上,一个圆球一般的道人滚了过来。

此人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道袍,身材不过五尺,腰围却也至少不下五尺,极是矮胖,生一张扁平的烧饼脸,帚眉小眼,蓄有五缕黑须,头顶戴着一顶紫金道冠。

若论相貌,此人生得实难恭维,比之那丑妞佩娘也俊不了多少,但他偏生衣着十分考究,道袍乃是最好的织锦绸缎,腰间系着翡翠玉带,道冠上还嵌着一颗鸡蛋大的明珠,一看便是价值千金之物。

石台上“合生门”见此人到来,却面露喜色,拱手道:“‘仙都派’欺人太甚,有劳端木真人出手!”

这矮胖道人把手一摆,道:“尽管放心,本仙师既来了,定会帮你把这些小鬼阴魂全都除个干干净净!”

道人一出现,厅堂之内顿时传来了一阵窃窃语声,不少人的眼中俱是燃起了希望,只因为他们都识得这矮胖道人名叫端木铁洲,乃是“昆仑派”的供奉。

“昆仑派”大名鼎鼎,无论声望亦或门派之中所传承的武学高深,并不在少林、武当之下,之所以未被列入“中原七大门派”之中,只是因为“昆仑派”地处西域,并不在中原之地。

在江湖门派之中,供奉的地位崇高尚在长老之上,仅次于掌门,有些门派之中供奉的辈份武功,甚至较之掌门人更高。端木铁洲年纪不过四旬左右,就能成为“昆仑派”的供奉,足见其强。

这也是“合生门”邀来了端木铁洲坐镇,便可以稳坐论剑会第五的排名,其后的“正道门”、“楚江会”尽管有峨眉华山两大门派的高手相助,却仍然不敢与之相争。

端木铁洲身材虽矮,大摇大摆地走到场中站定,倒也颇能显出几分气势。他忽然大喝一声:“来人呀,神兵抬来!”

厅侧座席上有人应声,只见两名劲装大汉直奔而出,肩上果然扛着一把兵器。

这二人身型魁梧壮硕,臂膀之上肌肉贲起,显然气力都不小,但他们合力扛着兵器,却显得步履沉重,颇见吃力。而众人定睛瞧看时,才发xiàn

那兵器竟是一柄钉钯。

钉钯本是农家常用的器具,并非战阵之上常见的兵器,武林中使钯之人更是少见得很。只见这柄钉钯却足有丈许来长,钯柄有儿臂精细,且是玄钢铸成,钯头更是金光耀眼,雕成了龙首形状,极是精细,从龙口中吐出七道尖刃。

如此一柄钉钯,与农家翻谷扒粪用的铁钯自是有着天壤之别,武道高手多有神兵宝刃,但如此豪华张扬的兵器也并不常见。

两名大汉奔到场中端木铁洲身前,单膝点地半跪下来,但见端木铁洲伸手一探,七齿钉钯竟凌空而起横飞了尺许,落入到他的掌中。

尺许的距离虽然不算远,但从先前两名大汉扛钯的情形,此柄兵器的份量至少在百斤以上,如此重物能用罡气凌空摄取,而端木铁洲提在手里也显得毫不费劲,足见其本事不凡。

厅内的各方座席之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喝采叫好之声。如今“仙都派”已经成了大伙儿的公敌,宴厅内各派中人,当然全都站在端木铁洲一方,希望他能获胜。

丑妇佩娘瞟了端木铁洲一眼,嘴角一撇道:“就这么一把破钯子也来显摆,你是猪八戒投胎的么?”

端木铁洲脸上现出怒色,却森然道:“好个丑丫头,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悟!哼哼,你莫要以为练过几天‘元磁神功’就了不起,在本座面前,那不过是末微手段,不值得一提!”

佩娘目光一凛,道:“你知dào

‘元磁神功’?”

端木铁洲道:“那是当然,你这一点手段能瞒过别人,岂能逃过本座的法眼!”

二人在场中的对话,西首“万利堂”座席上的华不石等人亦听得清楚。

唐怜花恍然道:“原来这佩娘所使的是‘元磁神功’,难怪如此诡异!”

华不石道:“‘元磁神功’是何种功夫,在下倒是全未听说过。”

唐怜花道:“这‘元磁神功’是西藏密宗禅门的秘技,从来就未在中原武林中出现,华公子自然不会听说,其实怜花也是偶然在一位喇嘛的口中得闻其名。我只听说此功施展出来能吸引牵动敌人的内力,进而控zhì

对手的行动,其他的便也不知dào

了。”

世上本就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神功奇技。西藏密宗的武功,在江湖上最有名的便是“大手印”掌力,然而这仅是密宗的功夫之一,密宗禅门传自天竺,源远流长足有千年,且自成一格,其中定然还有许多独到的秘技。

一旁的楚依依道:“昆仑山本在西域,端木铁洲出身‘昆仑派’,会了解密宗的秘技也不足为奇。倒是这丑妇会使‘元磁神功’,难道与西藏密宗有所关系?”

唐怜花道:“那也不见得,密宗的武学也并非只有藏人才能习练,只因中原武林中人极少前往西藏高原苦寒之地,这些武功才未见在中土流传。”

她明眸一转,望向华不石,又道:“小妹认为,端木铁洲既能够识得此功,多半便有克制之道,此战他胜算应是不小,却不知华公子做何判断?”

华不石低头想了想,才道:“怜花姑娘所言虽然有理,不过以在下的愚见,若论胜算只怕还是那位佩娘稍大一些。”

唐怜花道:“哦,那又是为甚么?”

华不石道:“‘昆仑派’武功乃是道家玄门的传承,但是这位端木先生的却未达清静无为的道法真意,养气的功夫逊了一筹,只怕内功也难至绝顶之境。”

端木铁洲上场时,本来可以自己把兵器带出,他有意安排让两名大汉抬上来,其目的自是为了显摆排场,以便先声夺人,增加自家的气势,然而此举终究还是表明他心境的虚华浮燥。而这位“昆仑派”高手身上过于考究的衣装,极是自负狂傲的言语,也无一不显出此节。

修liàn

上乘内功,比天赋和努力更加重yào

的乃是心境,所以华不石才认为端木铁洲修习玄门内功,定然难达大圆满的境界。

而“元磁神功”既然是可以牵引对方真气的奇功,要与此功比拼,内力的高下就犹为重yào

,如若端木铁洲内功修为不够深厚,自是难以取胜得了。

只不过凌霄阁内的大多数人,却都不是这般想的,各方座席之上,叫好鼓噪之声此起彼伏,似乎又回到了先前丑妇佩娘刚刚出来时的那种境况。

耳中听到这些叫喊声音,端木铁洲脸上的神色更加得yì

,忽然直蹿向前,手里钉钯挂动风声,朝着佩娘顶头直砸而下!

“镗”地一声巨响,二人兵器相交,迸出点点的火星,丑妇佩娘脚上所踩的石板地面,立时碎裂成了十余块。

佩娘的膂力本就惊人,而端木铁洲虽身型如球,其实亦是兵器沉重,力大无穷之辈,二人一动上手,大棒与钉钯就接连撞击数下,直震得众人的耳朵嗡嗡作响!

只见端木铁洲挥钯出击之时,张大着嘴巴呼气吐呐,就象长鲸吸水一般,一时之间场中罡风四起,竟有许多气流在四下里飞旋转动。这些罡气虽然无形无影,但厅内众人多有武功高手,自是都能感受得到。

楚依依道:“妾身识得他所运的是‘昆仑派’最上乘的‘九荒独尊功’,公子这回可是看走眼啦,这端木铁洲内功高强,怕是比起圆光大师也不差半分!”

华不石凝目向场中观瞧,闭口不言,脸上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片刻之间,端木铁洲的内功心法已运转到极致,大嘴一张一合,伴随着胸腹的鼓胀收缩。他身形本就十分肥胖,这般呼吸吐纳,就象是一只大蛤蟆一般,形态不免有些滑稽。然而就因他不住地吞吐,围绕在他身侧的罡气逾发剧烈,而他手上的钉钯上下翻飞,更是一招紧似一招,步步进逼那丑妇佩娘。

佩娘却在节节后退,刚才和“兰萍双剑”和骆炜交手时的威风荡然无存,手中的大棒上下招架格挡,也无法象先前那般牵引对方的兵器,看来她的“元磁神功”竟当真被端木铁洲的“九荒独尊功”所克制,已全然发挥不出作用。

只听得一声断喝,端木铁洲一钯横扫,重击在大棒之上,巨力冲击之下佩娘立足不稳,向后跌出,摔在了地上。

如若是寻常的比武较技,端木铁洲一钯击倒了对手,大可以收起架势来口称承让,就算是赢下了这一局,然而他心性狂傲,又哪里肯就此罢手,双足一顿,身形腾空纵起丈余,手中钉钯照丑妇直击而下!

第七百八十七章 以一敌四

端木铁洲一钯击倒了对手,大可以收起架势来口称承让,就算是赢下了这一局.然而他心性狂傲,又哪里肯就此罢手,双足一顿,身形腾空纵起丈余,手中钉钯照着丑妇直击而下!

丑妇一跤跌倒,却未曾受伤,就势一滚,堪堪避过,这一钯击在地板上,直打得碎石纷飞。而端木铁洲双脚并不着地,身形在空中一个翻转,已腾挪出了七尺距离,抡动钉钯再度砸下。

这一式凌空飞纵,正是“昆仑派”的另一门绝学“云龙大八式”,端木铁洲手中所持的是如此沉重的兵器,身形却依然轻灵无比,轻功之高令人称绝,大厅内的叫好喝采声顿时大作。

以比武而论,端木铁洲在对手倒地后仍然赶尽杀绝,未免有些过于狠辣之嫌,但是刚才丑妇佩娘连伤了二人,且在骆炜认输之后依然趁隙突袭,手段亦是毒辣,此刻厅内的众人自然没有人认为端木铁洲的做法有何不当。

而南边“仙都派”的座席之上,那位一身灰袍范东篱却丝毫未动声色,依然端着酒杯悠然而饮,连大袖也没有一点儿抖动,仿佛佩娘的生死与他无关一般。

瞬息之间,端木铁洲已连打了七钯,“云龙大八式”果然不凡,他双足一直未曾落地,身形左右腾挪,佩娘连滚带爬,显得甚是狼狈,却无法摆脱对方的钉钯连攻之势。

眼看着再打三两钯,就定能把佩娘钉在地上,端木铁洲手上招式毫不放松,心中所想的却是,今日击杀了这名丑妇,自己的声名定会大震,从此扬威京城。

然而却在此时,他忽然感觉到胸前气息一窒,真气竟提运不起,手中的钉钯象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制,不受控zhì

地斜飞了开去,身体竟也随着兵器被牵引而动。

端木铁洲心头大惊,想要全力运内力,然而身体却是一沉,“嘭”地一声跌在了地上。

“云龙大八式”的要旨,乃是借力腾纵,端木铁洲的兵器受制,已无处借力,且全身内力亦莫名凝滞,无法提气轻身,身重如铁,自是难以再在空中腾挪,顿时从空中直坠了下来。

而丑妇佩娘此时已然从地上纵跃而起,大棒“呼”地一声捅到了端木铁洲的前心!

这位“昆仑派”供奉毕竟是顶尖高手,应变极快,撒手扔下钉钯,回掌护在胸前。闷响声中,佩娘的棒端与手掌相交,端木铁洲被一棒之力撞得在地上滑出丈许,一只右掌亦已骨断筋折!

片刻之前,端木铁洲还确信自己稳操胜券,可就在一招之间,情势竟全然逆转,大败亏输的人变成了他!

大厅之内的鼓噪声嘎然而绝。除“楚江会”自行认负外,这名丑妇连胜了三场,却也已经三次使得厅内的江湖中人震惊失语!

丑妇佩娘并不追击,手拄着大棒站在当地,脸色略有些发白,胸前起伏喘息,显然刚才反败为胜的一击亦是耗费了她不少气力。

端木铁洲强忍手掌剧痛,缓缓从地上站起,咬着牙道:“想不到你的‘元磁神功’已达六重天之境,竟能施展磁凝之术,本人今日认栽,不过此恩此德,日后端木铁洲必当厚报!”

丑妇佩娘对他斜眼而视,大嘴一撇却并不出声。

“九荒独尊功”乃是“昆仑派”武学之中最为上乘的内功心法,可克制藏密“元磁神功”的牵引之力,端木铁洲有此依仗,才会如此自信必胜。

然而殊不知,内功的克制也并非绝对,与修为大有相关,端木铁洲的“九荒独尊功”施展出来虽是声势不小,其实并未达到大圆满之境,而佩娘的“元磁神功”却已经修成了最高一层的六重天。

端木铁洲一招得势之后便急于速胜,又使出了另一师门绝技“云龙大八式”,在空中腾挪纵跃虽然好kàn

,却亦是极耗内力之举,而佩娘却一直隐忍不发,看似躲闪钉钯狼狈不堪,其实是为等对手内力衰竭的那一刻才忽施反制。

先前的两战,佩娘的诡异武功令人心惊,而与端木九洲的这一战,却显出她极擅于抓住机会,心计亦是深沉得很,难怪厅内的众人都面面相觑,一时俱是失了言语。

此刻厅内的多数人都明白了这丑妇之强,不愿与她动手,但却绝不包括唐怜花。还未等倒在地上的端木铁洲被人抬下去,唐怜花已从桌前站起身来,双足点地,一式“巧燕双飞”,已横纵出七丈,落在了空场之内。

“我来领教阁下高招,看打!”唐怜花脆声喝道,双手一晃,指间出现了八支钢镖,寒芒闪处已激射而出!

代表“合生门”的端木铁洲败阵,佩娘接下来要挑zhàn

的自是排在第四的“金阳门”,唐怜花与这丑妇难免一战。她这般急于出手,说打就打,却是因为她瞧出了对方内息不稳,显是刚才打败端木铁洲的一击消耗的内力过多,一时未能恢复。

利用对手的弱点,抓住时机破敌制胜,唐怜花的心计也丝毫不在佩娘之下!

然而钢镖还未至佩娘身前,却有一道灰色的人影忽然飘至,但见来人长袖一摆,罡风到处,八支钢镖竟似是风中的落叶一般,被扫得东斜西歪,全都掉落在了地上。

这道灰影,正是那长须老者范东篱!

这位“仙都派”的掌门人片刻前还在南面的座席之内端杯而饮,瞬时却横空而至,竟令得唐怜花也未及反应。而那八支钢镖虽非唐怜花全力相攻,但未及范东篱身前,就已被他袍袖挥出的罡风扫落,仅此一挥,已可见此人的功力不亚于圆光大师!

唐怜花玉面顿沉,厉声道:“范掌门,你应当知dào

论剑会的规矩,本姑娘与这丑妇比试武功,你却横插一手,难道你们‘仙都派’是想要倚多为胜么?”

此话一出,厅内立时便有不少人附和,尤其是已经败北那四家门派中的人,出言指责的声音更大。

“仙都派”现下已成了众矢之的,今日的论剑会若是被他们横扫九派,那在场所有门派都不用再在京城里混了!从先前的三战可知,对方实是很强,这种可能性亦非没有,所以若能找到些因由借口,比如指摘他们犯规,借机把“仙都派”赶出去自是最为理想不过。

毕竟对方再厉害,也仅有区区的两个人,若是真不用讲比武规矩,这凌霄阁内各帮各派中人相加足有上百号,大伙儿一拥齐上,也不用害pà

会打不赢。

范东篱却“嘿嘿”冷笑,道:“小丫头,生得一副伶牙利齿,心计也好得很,只可惜本事却不怎样!对付你们这些人,我‘仙都派’何须倚多为胜,倒是老夫可以给你们一个倚多为胜的机会。”

唐怜花道:“你此话何意?”

范东篱道:“‘燕京八门’有四家已输了,还剩下你们这四家,老夫也不耐烦逐一动手,你们各派出一人来,只要联手能胜得过老夫一招半式,我带着‘仙都派’立时退出此城,以后再也不回来。”

此话说出口,厅宴之内再度哗然。

这长须老头口气实在太大,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台上的八家门派固然已被打败了一半,但那不过是居末的四家,这范东篱竟然提出一人独战居前四派的高手,莫非他真以为自己生了三头六臂!

就是站在场中的唐怜花,听到此话也有点不敢置信,问道:“你说的可是当真?”

范东篱道:“自是真的。不过你们四派要是输了,一样必须从这城里滚出去,从今往后京城里只有我一家‘仙都派’,再没甚么‘燕京八门’!”

唐怜花凝目观望,只见范东篱老气横秋,一幅目空一切的倨傲模样,不由得气往上冲,道:“好!本姑娘可以答yīng

这个条件!只不知dào

大家意见如何?”

每年狮王大会之前的凌霄论剑,本是为了决定各方势力在京城内的利益分配。

此会固然定有以比武争夺座席排名的规矩,但各家帮派的后台背景,在朝廷中权势的大小,其实亦是起着相当重yào

的作用。以往论剑后最终的结果,皆是各方达成妥协,由八家门派各自分得一些利益,还从来没有过一家门派依仗着武功,力压所有其他所有帮派从而独占一切的事情发生过。

范东篱要以一敌四实在狂妄,而所提的这个条件,等于把各家门派在北京城里所有的地盘、产业全都押成了赌注,所涉及到的利益之大可谓惊人,唐怜花只能代表“金阳门”一家,自还须得征得其他三家门派的同意。

“长青轩”座席之上,秋横波最先出声道:“既然有人不自量力,秋某倒也不反对!”

此番参加狮王大会,曹家早已准bèi

好了夺下“燕京八门”之首,以谋取京城里的利益,自是决不能让“仙都派”横插这一脚,此节秋横波清楚得很。而且他身怀“寒冰罡气”,武功绝顶,更没有理由畏战,事实上在秋横波看来,仅他一个人便足以对付范东篱。

第七百八十八章 三驾马车

“长青轩”座席之上,秋横波最先出声道:“既然有人不自量力,秋某倒也不反对!”

坐在东首桌前的圆光大师,却高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佗佛,范檀越要以一敌四,未免有些过于自负,有失明智,以贫僧之见,檀越何不思量一下再做决定?”

圆光大师不愧为佛门高僧,并不因为占了便宜就一口答yīng

,反而出言让对方思量考lǜ

.

范东篱却只冷哼了一声,道:“老夫说出了口的话从不更改,更没有甚么好想,老和尚不必多言,若是不敢应战只管认输就是!”

圆光大师合什道:“善哉,既范檀越一意坚持,贫僧也没有退缩之理,只好倾力一战了。”

排名居前的四家门派已有三家答yīng

,大厅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万利堂”。

石台之上的门主窦如远面带犹豫,没有言语。

窦飞却望向华不石,问道:“华少爷以为,本门是否应当应战?”

“万利堂”里的武功最强者,虽也能勉强称得上高手,但要是和秋横波、圆光这些人相比,却还差得太远,真要是出战定成后腿,根本就摆不上台面。为今之计,还是寄希望于“恶狗门”更现实些,窦飞深明此理,才有此一问。

华不石眼光在大厅之内转了一圈,微微一笑道:“如若我说不能应战,想必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会答yīng

,在下今后也无法在京城里混了!好罢,既然本少爷受贵派之邀前来,自也会助窦兄一臂之力。”

窦飞闻言大喜,连连称谢。毕竟现在他看来,四家门派的高手对付一个范东篱,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而只要是胜了,“万利堂”也就可以稳坐“燕京八门”第三的位置。

却在此时,只听得站场中的范东篱开口道:“你们果然还算爽快,只不过这场比武老夫还有一个条件。”

唐怜花俏脸一沉,道:“还有甚么条件,莫非你又害pà

后悔了么?”

范东篱“嘿嘿”一笑,说道:“老夫自是不会后悔,不过你们输掉后反悔,却是不得不防!是以老夫的条件便是,这场比武要在今日午时正点,天桥大街之上当众举行,好叫北京城里所有的人都瞧见。”

这座凌霄阁内虽然也甚是宽敞,适合比武,但此处全都是“燕京八门”的人,这场比斗输赢的赌注如此之大,若四派真的输了,也确是可能来个翻脸不认,大伙儿一拥齐上做掉“仙都派”的这两人,只要对外守口如瓶,亦能保全名声。

而午时正是天桥大街上人最多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比武,若还干出这种不顾信义的事情,却无法遮掩得住,不仅“燕京八门”,便是“少林”、“武当”、“唐门”等名门大派也全都要声名扫地。范东篱一人独败四派高手的事传扬开去,他势必能立时扬名立万,“仙都派”亦可威震京师。

唐怜花道:“你倒是打得好算盘,就不怕当众败阵,把老脸也丢尽了么?”

范东篱却哼了一声,道:“不必多讲废话,只说你们敢不敢答yīng

!”

唐怜花尚在犹豫之间,“长青轩”座席之上的秋横波却开口道:“不管你想在哪里比武,敝人都可奉陪,反正这这一战之后,你们‘仙都派’便在江湖上除名了!”

范东篱冷笑道:“是我‘仙都派’除名,还是你们‘燕京八门’从此退出京城,还要等打过以后再说。好,那午时正点我们在天桥大街上再见,老夫先行一步,佩娘,我们走!”

这“仙都派”掌门老者一甩袍袖,带着丑妇佩娘下了楼梯,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厅堂之内的各派之内对他们咬牙切齿的人虽然不少,却都没有阻挡。

眼见二人走远,唐怜花开口道:“这范东篱把比武之地约在天桥大街上,你们说他会不会有甚么阴谋?”

秋横波冷冷一笑,闭口不言。“长青轩”的那位女掌门戚鸾舞却道:“只要在北京城里,到处都是我们各方势力的地盘,‘仙都派’只不过是从通州过来的小门派,应当耍不出甚么花样。”

“戚夫人所言甚是!”“金阳门”掌门人金大富道,“我们只须作些戒备,谅他‘仙都派’也翻不出天来!那姓范的不是想要张扬么,咱们在天桥大街北头搭一个擂台,际时在周围多布置一些人手,定然可保万无一失。”

今日是端阳节,狮王大会的竞舞夺魁亦是午时正点开始,不过却是在天桥大街的南段举行,所以金大富才想到在大街北头搭设比武擂台。

大厅之内各家门派中人平日里虽然未必和睦,但现在既要联手合zuò

,也都暂时抛下前嫌,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议如何安排人手,布置擂台等等事宜。

不过大家所讨论的皆是为了防备“仙都派”另有诡计,谁都没去提比武胜负的问题。在他们看来,四派高手联手对付一个范东篱,其中还有秋横波、圆光大师这等顶尖人物,那是完全用不着担心的。

华不石虽未参予众人的讨论,却也把他们的种种安排听到了耳中,这位大少爷低头沉思,仿佛已想到了一些甚么。

※※※※※※※※※※※※※※※※※※※※※※※※※※※※※※从凌霄论剑到午时正点,仅有不到两个时辰,但这点儿时间对于“燕京八门”这种久在北京城的地头蛇来说,搭建起一座擂台且布设好各项事宜,却已是绰绰有余。

擂台就搭在天桥大街最北的空场之上,足有丈许来高,七八丈宽,基座是一排粗大的木桩,台上则铺着一寸余厚的木板,颇为坚固。擂台四角彩旗飘舞,前方设有木阶登台,在两根大柱之上,悬着大红色的缎面锦联,上书“燕京八门,耀武扬威”八个大字。

擂台四面,都有背刀挎剑的劲装壮汉并排而立,正是北京城里各家门派的弟子。其实对擂台的防卫,还不止这数十名帮众,按照先前的商议,周边的街巷,房屋院落之中都有“燕京八门”布置下的人手。

在天桥这一带的地面上,打拳摔跤,练把式卖艺的江湖人每天都有,但如此大排场的擂台却很难得见到。擂台开始搭建,就已有看热闹路人百姓在旁观望,等擂台搭好时,已聚集了数百人之多,台下守卫的帮众弟子并不驱赶,只是不让他们靠近擂台一丈之内。

午时将至,各方门派的首脑人物都陆续到达,秋横波、圆光大师、唐怜花和司马如兰四位即将出战的高手已经登上了擂台,只不过对手“仙都派”的范东篱还姗姗未至。

天桥大街由南而北足有五里,北头的擂台前虽是吸引了不少人驻足,但南段则人山人海,比这边更加热闹。

擂台比武固然是新鲜,可是今天到天桥大街的大多数人,却都是为了观看狮王大会的竞舞夺魁而来。

立在街心的八根圆木大杆,每根都有一人合抱粗细,高达两丈以上,居中的一根足有三丈高。每根木杆上都用绸缎包裹,且扎有十余根横木,以方便舞狮攀爬,其上飘红挂彩。杆顶悬着西瓜大小的彩球,每只杆上的彩球颜色各不相同,中间最高的那根杆顶彩球最大,且为金黄色,正是狮王的魁彩。

此时夺魁还未开始,场地之上已然锣鼓喧天,各支舞狮队纷纷起舞,其中还有踩高跷,跑旱船等各种杂艺表演,热闹非凡。

厉虎就在街中的队伍之中,已不再是王府侍卫的装束,而是穿着一身粗布短衫,头上戴着毡帽,是一副全不起眼的小厮模样。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人群后面,脸上是懒洋洋的轻松表情,与那些到天桥大街上来看热闹的老百姓没甚么分别,可其实他的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

在厉虎周围五丈之内,还有三名与他同样装扮的杀手,另外九名“天诛”杀手也都分布在这条大街之上,葛力亦在不远之处。这使得他必须小心谨慎,不能露出一点破绽。

以往“天诛”的刺杀行动,往往要事先准bèi

数日之久,但这次却不然。

就在昨天夜半时分,厉虎在床上被叫醒,去到驿馆偏院的一间小屋。进屋之后,他才发xiàn

同样扮成福王府侍卫的天诛杀手们都来到了屋内,而施青竹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位“天诛”组织的神堂士,已经有许多天没有露过面,此番突然到来,却并不多言,立kè

开始安排布置刺杀行动。

这次行动的地点就在天桥大街,所杀的目标明日将会出现在那里,而行刺的计划,施青竹已经制定好了。

目标是三辆马车,此次行动的目的,便是把明日午时会从天桥大街上经过的三辆马车里的人全部杀死,至于车内所坐之人的姓名和身份,施青竹却没有说明。依照她给出的情报,每辆马车里都只有一人,且不会武功,但车旁会有三十人同行护卫,其中至少有八个人能力达到二等,余者则不低于五等。

第七百八十九章 刺圣

此次行动的目的,便是把明日午时会从天桥大街上经过的三辆马车里的人全部杀死,至于车内所坐之人的姓名和身份,施青竹却没有说明。依照她给出的情报,每辆马车里都只会有一人,不会武功,但车旁会有二十人同行护卫,其中至少有八个人能力达到二等,其余的则不低于五等。

所谓能力等级,是“天诛”组织对个人战力的一种评估方式。大致而言,能力达到二等便可相当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五等亦可算寻常帮派中的好手之列。

被八名一流高手随身保护的人,必是身份不低的大人物,要刺杀这种人决非易事,金主要支付给“天诛”组织的代价也肯定不会少。难怪“天诛”要从各易卦组中调集十三名最好的杀手来完成这项任务。

施青竹所制定的计划十分周详,从十三名杀手每个人的的装扮潜近,到开始动手袭击时,负责阻挡护卫和出手杀人的细节,皆做了详尽的分工,而杀完人后的撤tuì

亦安排得颇为妥当。

在京城里当街杀人,必定会惊动官兵,城门很有可能在第一时间就会被封锁,所以施青竹所安排的退路并不是杀人以后马上出城,而是在城里布置了好几处隐密的藏身之所。北京城之大,远远超过普通的都会城市,在城里藏身,便是官府全力搜查,一时之间难找得到,而他们自可以寻到机会再行潜出城去。

厉虎在巽离组一年有余,所经lì

过的刺杀行动已有不少,自能看出这个计划之中并没有明显的破绽,且安排得颇为严密,若不出意wài

的话,成功的机会应当不小。

待得施青竹把整个刺杀计划安排布置完,时间已经过了五更,她吩咐所有十三名杀手集中在屋内打坐歇息,禁止走出屋门。

此举自是为了防备有人把刺杀行动泄露出去。

当日在“万利赌坊”,华不石曾教过厉虎数种在紧急时对外传讯的方法,然而在这等受到完全的监视,又不能离开屋子一步的情形之下,却都无法用上。

天亮以后,有人送来了饭食,也带来了众杀手的兵器,以及伪装所需的衣衫器物。众人更换完衣装,就在出发以前,施青竹才允许他们去解一次手。厉虎找到了机会,趁人不注意,用指甲在驿馆茅房的墙角内侧留下了暗记。

几道浅浅的印痕,即便被别人看见,也不会引起注意,却是华不石教给厉虎的秘密传讯方法之一。用这些印痕当然无法传递太多内容,厉虎只能把午时在天桥大街上动手刺杀的消息标出。

让厉虎颇感担心的,是时间过于紧迫,用这种方式能否及时把信息传出去,让石头老大知晓。

根据他的观察,原先“千花坊”在驿站周围布设的眼线这几日间都已撤走了,起必华不石为避免被“天诛”发xiàn

起疑,才会如此做,然而这也意味着驿站之内并无监视者,不一定有人及时前来察看他所留的暗记。

如果信息不及传出的话,此番行动华不石无法派人接应,厉虎就只能孤军作战了。

随着午时的临近,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在这等拥挤不堪的人群之中,视线受阻,厉虎难以瞧清楚远处的情形,自也无从判断石头老大是否已按照约定安排了接应。

参加夺魁的十头舞狮已然登场,围观的看客们欢叫喝采,锣鼓和鞭炮之声齐鸣,掩盖了其他的一切声音。不过厉虎却注意到,一队车仗由东面的路上,朝着天桥大街的南口驰行了过来。

目标终于出现了!

由六名骑士开道,三辆马车成一列驶行了过来,马车之间约有数丈距离,前后皆有不少人护卫。

由于相距甚远且隔着人群,厉虎只能勉强瞧见马车的车顶,却也能看得出这些马车颇为不凡。车厢漆成了暗红色,至少有八尺来宽,比起寻常的马车更高不少,顶篷有黄罗伞,而车厢前方是织锦的幔帘,上面绣着龙凤花纹。

这种马车并不适合远途驰行,因为车厢宽大沉重,又太过豪奢,若道路稍窄一些便无法通行得过。换而言之,这种马车是豪门大户在都市的大街上代步所用的工具。

京城里有哪一家豪门大户能有这等雕龙绣凤的马车,而且有如此多的高手护卫?

发xiàn

马车到来的并不只有厉虎。

十三名“天诛”杀手都开始在人群中缓缓移动,就象是草原上发xiàn

了猎物的狼群,分布成扇形悄悄接近,以便占据最有利的位置开始扑击。

※※※※※※※※※※※※※※※※※※※※※※※※※※※※※※天桥大街北面,华不石站在擂台下,楚依依在他身侧,旁边还有京城里各家门派的掌门人和主事者。

擂台之上,四大高手巍然而立,俱是神态安然。他们都是武功精深之人,自是明白临敌前必须保持心境平和的道理。

“午时正点已经到了,那范东篱还不见影子,莫非是害pà

不敢来了么?”说话的是“金阳门”掌门金大富。

“若他还不来,我们也不必等了,直接把他们‘仙都派’赶出北京城就是!”一旁“合生门”的掌门说道。

此时却听得一声冷哼传来,有人说道:“老夫既然挑zhàn

又岂会不来?你们未必是以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了!”

此话蕴足了内力而发,一说出来声震四方,使得所有人耳中都嗡嗡直响。

在擂台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亦是被语声震住,不由得向两旁闪开,只见两个人从人群之外走了进来,正是范东篱和佩娘。

丑妇佩娘走有前面,手里提着大棒,面带凶横,范东篱则依然穿一身宽大的灰袍,腰间斜挂长剑,却是不慌不忙,一脸悠然的神色。

这长须老者来到台前,从木阶一步步走到擂台上,说道:“各位到得如此早,看来取胜的信心不小。不过在动手之前,老夫还要把先前的约定重复一遍,你们如若输了,就须把城中所有地盘产业都交给我‘仙都派’,退出此城,北京城里今后再没有‘燕京八门’存zài

!”

秋横波道:“如果你败了,‘仙都派’从在江湖上除名,不仅是北京城,就是通州也不会再有你们的立足之地!”

范东篱道:“好,就是这般说!”

此时他已走到了擂台当中站定,忽然手腕一振,“呛”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台上的四人身形顿闪,瞬时间各据一方,成四角之势,把范东篱围在当中。

秋横波和圆光大师皆身经百战,老到得很,唐怜花和司马如兰虽然年纪尚轻,临敌拼杀的经验却也不少,反应十分迅速。四人以前虽然从未联过手,但这围敌之举却配合得十分默契,就好似早已商量好一般。

秋横波占据东方,双掌轻垂,身体四周的温度瞬间降低了许多,显然已提运起了“寒冰罡气”。圆光大师在南面合什而立,身上的僧袍鼓胀而起,而司马如兰立于西侧,玉臂轻舒,正是“拈花指”的起手之势。

北边的唐怜花虽然未亮架势,但双手从腰内的皮囊上扫过,一排黑黝黝的叶片已出现在了她手指之间,正是“蜀中唐门”的独家暗器“夺命铁叶”!

以四敌一,本就占尽了优势,四人谁也不想久战,所以一起手便都拿出了各自最强的武功,俱是打定主意速战速决,不给对方任何还手的机会。可以想见,接下来的联手一击定然是石破天惊!

站在擂台正中的范东篱,却依然一幅悠然之态,好似对应付四人联手已然成竹在胸。他手中长剑斜垂,剑尖虚指地面,看似无招无式,却透出一种诡异之感,令人捉摸不透。

却在此时,远处忽然一片大乱,正是天桥大街南段的方向,人群四处逃奔,挤做一团,惊呼惨叫之声也隐约传了过来。

虽相隔较远,但擂台高达丈许,居高而望自是能发觉远处的混乱,然而站在台上的五人初时都未动声色,仿佛全然未闻未见一般。临敌之际最忌分心,便是南街真的有甚么事情发生,也须先顾着眼下这场比武拼斗再说。

直到听到远处传来的一声呼喊,才令得秋横波徒然色变。

“不得了啦,有人行刺圣驾!”

不仅是秋横波,擂台上的其他人,以及擂台下各门派的首脑闻听到这一声叫喊,也全都大惊失色。

今日是端阳节的正日,皇帝出宫巡游并不奇怪,而这狮王大会正是“燕京八门”主事操办的,如果圣驾在这里遇刺,他们这些门派就全被牵连进去,只怕大家都得落个脑袋搬家的下场!

青影闪动,秋横波已率先跃下擂台,施展轻功向南飞纵而去。

唐怜花美目一扫台上的其他三人,道:“比武以后再说,我们也过去!”

在这个时候,保护圣驾自是比和范东篱分胜负紧要得多了。

第七百九十章 劫车

依照计划,刺杀发动时首先攻击的目标,是三辆马车中的最后面的一辆,而出手的只有三名杀手.

车仗周围有多名护卫,这三名杀手都极擅突袭,装扮成平民百姓,悄悄接近倏然出手,瞬间便砍杀了三人,冲向马车。

惊现鲜血,街面之上顿时大乱,人们四散奔逃。

车仗之中的护卫们虽是猝不及防,应变亦是不慢,纷纷跳下座骑,拔出兵刃迎战。三名杀手还未冲到车前,便被挡住,双方拼杀在了一起。

护卫毕竟人数众多,很快就包围了那三名杀手,要将他们一举成擒。然而,这也正是刺杀计划的制定者施青竹早已预料到的情形,此时“天诛”的第二批杀手正好发动。

第二批杀手有五人,武功也比前一批的三人更高,其中的最强者便是葛力,他们袭击的目标,却是最前方的一辆马车。

这是一个典型的声东击西的谋略。大多数护卫已最先出手的三名杀手吸引了过去,在第一辆马车之前仅留下了四人防卫,倏遭突袭之下还不及抵抗便都倒了下去,而葛力一脚踢开车门,提着大屠刀纵入车厢。

一声女子的惨叫之声在车厢内响起,当葛力跳出车厢之时,大屠刀的刀刃上已染有鲜血,毫无疑问,坐在车内之人已遭毒手。

在后车之前包围了三名杀手的护卫们,此时才反应过来,顿时分出了十余人向葛力等人冲了过来,双方人手再度混战在一起,而这时街上却有“不得了啦,有人行刺圣驾!”的喊叫之声传了出来。

听到喊叫,厉虎不由得一愕,难道这三驾马车之中,有一驾车厢里坐着的人是崇祯皇帝朱由检么?

不过仅片刻之后,他便恢复了平静。厉虎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对大明朝的官府也向来没有好感,即便是想到此次行刺的目标可能是皇帝,他也不过是略感惊异而已,并不致于因此而畏惧,心里更不会有“这般做是大逆不道”的想法。

从刺杀开始直到现在,厉虎和他周围的四名杀手都还未曾有过动作,因为依照计划,他们是第三批,最后出手者。

坐在中间那辆车里的,无疑是这三驾马车的队伍当中最重yào

的人物。

厉虎做作此判断,并不仅因为一般车仗之中重yào

者大多居中,他还发xiàn

护卫里最强的几名高手,大多守在了那辆马车的旁边。

施青竹的情报颇为准确,保护车仗的三十名护卫当中,确有八个人的武功明显更高一些,而其中最强的两人,是一名手持着九环刀,身材壮硕的中年人以及一名二十来岁使剑的青年。

当车仗骤然遇袭时,这二人的反应最快,立时就抽出兵器,可是即便在最前一辆马车中的人被葛突袭杀死时,他们也没有离开过居中的那辆马车,显然是肩负有保护车中人安全的重责。

施青竹的计划,在葛力等九人与一众护卫缠斗时,厉虎和四名杀手突然现身,强攻杀死最后一驾马车里的人,然后集中十三名杀手的力量,围杀中间一驾马车。

再一次故技重演,使用声东击西的办法,把余下的两辆马车个个击破,这本也是十分聪明的计谋,然而厉虎却并不打算依照计划行事。既然已知dào

了坐在居中一辆车里的是最重yào

的人,那么他的目标便只有那个人!

所以,当与另外四名杀手借着人群掩护,朝居后一辆车马移动时,厉虎却如游鱼一般蹿向了最前的那驾马车。那驾马车中之人已被葛力击杀,守在车旁的护卫也都身首异处,连车夫亦早逃开,现已是一辆空车。厉虎来到车前,轻轻一纵身便跨上车辕,坐到了车夫的位置上。

居中的那驾马车旁边护卫重重,厉虎若是直接强突,决计难以冲到近前便会被挡住,所以他才想到利用这辆空车。

厉虎牵拉缰绳,调转马头朝居中马车的方向,拿起车夫未及带走的马鞭,扬手“啪”地一声抽在了马臀之上。马匹发出嘶鸣,拉动马车奔跑起来。

此时“天诛”的杀手们都已发觉厉虎的举动,与原本的计划不符,有人喝道:“王虫!你做甚么,胆敢不听号令么!”

厉虎当然全不理会,手臂连挥,几记马鞭重重地抽出,拉车的马匹吃痛,顿时跑得更快,瞬间便已冲到了居中那驾马车的近前。

车前站着多名护卫,闷响声中,当先的一人被撞得直飞了出去,余者眼见着马车横冲直撞过来势不可挡,只得纷纷退避。

忽听得一声暴喝:“鼠辈大胆!”

但见一道人影从旁边蹿出,手上寒光一闪,拉车的两匹牝马,马头竟同时被斩断,鲜血喷出,溅起三尺来高!

此人正是那名手持九环大刀的中年壮汉,他一刀便斩断了两匹马首,足见出手力道之猛!

拉车的两匹无头马失蹄倒下,但马车的前冲之势不减,仍是直撞向前。车辕上的厉虎双足一蹬,已然腾空纵起了丈余,如苍鹰搏兔一般,直扑向居中的那辆马车,跃在空中之时,藏在衣衫里的短刀已被他抽到了手里。

如此猛烈的撞击之下,两辆马车想必都得撞坏,厉虎早就做好了打算,要趁乱跃至近前,持短刃挟制住马车里的重yào

人物。然而他还跃在空中时,却忽然发xiàn

情形有些出乎意料。

“砰”地一声巨响,两驾马车的车厢重重地撞在一起,却仅有一只车厢破碎,另一只竟然完好无损,正是居中那驾马车的车厢。

两驾马车的车厢皆是刷着红漆,雕花绣龙甚是豪华,从外表看上去没有太大的分别,然而其坚固的程度却相差甚远。一撞之后一只几乎变成了碎片,而另一只连一点儿凹印伤损也没有,可见其材质完全不同。

此时厉虎的身形已落到了马车的车顶。他不及多想,伸手去拉车门,车门却被从里面拴住,全然拉不动。

进不了车厢,挟制人质自然全不可行,他但觉眼前寒光闪动,一刀一剑已然攻到,正是护卫之中最强的两名高手,那使九环刀的中年人和那名使剑的青年!

厉虎翻身疾转,九环刀劈空,“噹”地一声砍在了车厢之上,火星四溅!

刚才中年壮汉一刀斩杀了两马,此刀的锋利可见一斑,然而车厢上被一刀砍中,却是一点痕印也未留下,原来这驾马车居然是用精钢所铸成的,其坚硬的程度比普通的刀剑兵器更甚!

要造出这种马车自非易事,其造价也定然不菲,而能坐在这种马车里的人,其身份就更是非同小可。

不过此刻的厉虎都顾不得去想这些,他蜷身在车顶疾滚,闪过了中年壮汉两刀,手里短刀舞动,已与那名使剑的青年搏杀了五招!

“嗤”地一声,厉虎右肩上的衣衫,已被剑锋划破了一道口子。

那中年壮汉腕力强劲出刀猛悍,但厉虎终究还是能看清刀路,及时闪避,然而另一名青年的剑法却极是精妙,刺来的几剑俱是变幻无方,如缠丝飞旋,让人无可寻迹,逼得他几无招架之能。

厉虎却不知dào

,仅这几招交手,中年壮汉和青年剑客的心里亦是吃惊不小,俱是没有想到以他们的武功和身份,二人联手竟还拿不下眼前这一个模样并不出众的杀手。

这中年壮汉姓吕名荣,而青年剑客名叫蓝浩辰,二个人都是大内锦衣卫正五品的统领。

以往锦衣卫之中曾有过“南孙北薛”之说,指的是孙独鹤和薛原两位指挥使,这二人已先后身亡,而现如今最强的高手便是这蓝浩辰和吕荣了。

尤其是蓝浩辰,年纪虽不算长,但所修习的一门上乘剑法大有渊源,俨然已有了锦衣卫第一高手的名声,若以武功而论,便是较之以往的孙薛二人,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锦衣卫当中最强的二个人,在联手之下居然还奈何不了一名刺客,这种事传了出去,大内锦衣卫当真是要威风扫地了!

厉虎当然不知蓝吕二人心中所想,他只觉得对方的武功甚强,如果与他们多做纠缠定是无益,身形向前疾滚数尺,脱出了蓝浩辰的剑圈,从马车的顶篷落下,在半空中飞出一脚,把坐本下面的车夫踢得跌了出去,自己则稳稳落在了车辕之上。

“啪啪”两响,车前的两匹马臀上各吃了狠狠的一鞭,咆叫一声,顿时发蹄直往前冲!

居中的这驾马车不仅车厢坚固无比,车辕上的两匹马亦是千里挑一的良驹,比之先前那辆马车所配的牝马要好得多。厉虎挥鞭驱使,两马奋蹄冲出,立时撞开了阻在前方两名护卫,拉着马车沿天桥大街驰了下去。

原本天桥大街上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但经过了刚才的一阵混乱,大家纷纷四散奔逃,如今已跑掉了一大半,街面上颇为空旷,厉虎驾着马车直驰而前,竟然并无阻碍。

第七百九十一章 搏命与飞车

眼见厉虎竟然夺车而走,蓝浩辰和吕荣心中大急,与十余名护卫随后紧追不放.坐在这驾马车之内的人可是万分重yào

,如若有甚么闪失,不仅是蓝吕二人,这里的几十名护卫大概一个也别想活了,全都得赔上性命!

追出十余丈,忽听到一声长啸,一个人影在远处出现,正着朝这边疾掠而来,蓝浩辰和吕荣抬目望见,顿时一喜,只因为他们认出,来的人正是秋横波。

秋横波的本事,这二人当然十分清楚,在当今的皇城之内,东厂的秋总管才是真zhèng

的最强者,他们这些锦衣卫里的高手,比起人家来可还差得远!

“秋总管,快拦下那驾马车!”蓝浩辰运起内力大声呼喊道。

吕荣则回头吩咐其他的护卫:“你们在此结阵挡住街口,如果马车冲过来,无论如何不能让它过去!”

如今马车虽是被劫夺,但此车乃是能工巧匠特制之物,通体用精钢铸就,只要在车厢里锁闭,便是用神兵宝刃也砍不开,所以车内之人一时之间还算是安全。而当下最重yào

的,是绝不能对方驾着马车跑掉。

这条天桥大街自白石桥开始,由南到北长达五里,却是一条直街,并没有岔路,虽然两旁有一些巷弄,却者颇为狭窄,那驾马车的车厢宽过八尺,是无法进入的。

所以只要堵住此街的两端,马车就肯定出不去。以秋横波的武功,拦下北面应当没有问题,剩下的便只有南端了。

夺回马车,保住了马车中之人,是蓝吕二人唯一的活路,否则肯定要被问罪杀头。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的头脑自也十分清醒,所以才下令护卫们堵住南侧的街口,绝对不能放马车出去。

蓝辰浩和吕荣瞧见秋横波,赶着马车的厉虎当然也一样发xiàn

了。虽然之前厉虎并未见过这名花袍人,但远远瞧见此人轻飘飘纵掠而来的身法,他已知对方武功绝顶。而且在秋横波的身后,还有不少人影也跟随而来,看起来皆是武功不俗的模样。

想要往前方强冲出去,一定是不成的,厉虎立时就做出了如此判断。

他回头一瞧,却见蓝辰浩和吕荣二人在车后数丈处紧追,只留下十来名护卫与那些“天诛”的杀手缠斗,另有二十余人结成刀阵阻在路中,显然是在打瓮中捉鳖的主意。

前有阻截,后有追兵,看来情形实不太妙!

厉虎若仅是自己想脱身当然不难,只要舍弃马车施展轻功,就可纵上街道两旁房屋逃之夭夭。只不过他的打算,是要把马车里的重yào

人物也一起劫持出去,这才是当日他和石头老大在“万利赌坊”里所商议的计谋。

从刚才吕荣刀劈车厢火星四溅的情形,厉虎已知这车厢的坚固,一时间定难强行打开,而要带着马车飞檐走壁,便是世上力qì

最大,轻功最高的人也不可能做得到,厉虎当然更不行。

这确是一个难题,莫不成只有放qì

么?正当厉虎一筹莫展时,目光扫过街边的一家商铺,却忽然发xiàn

有一个人在二楼的窗口向他招手。

是孟欢!厉虎心中顿时一喜,他知dào

孟欢会在这里现身,定然是石头老大派来接应的!他先前一直担心所留讯息无法及时传给华不石,看来只是杞人忧天。

石头老大是天下最聪明之人,既然知dào

得到了讯息,就必定能想到办法,为他安排好了退路。

对此厉虎深信不疑!

孟欢瞧见厉虎的目光望向他,立时朝他做了一个手势。厉虎看在眼里,眉头却又一皱,因为孟欢用手势所表达的意思,是叫他上那间商铺的房顶?

那商铺的门前挂着一面“姚记香油店”的招牌,却是一座两层的阁楼,足有近两丈高,他现在可是正驾着一辆丈许长,八尺宽的马车,如何能够上得了如此高的屋顶?

但厉虎亦是反应敏捷之人,扭过头瞧看到立在街心的那些粗大的木杆,不由得眼睛一亮,顿时就有了主意。

这些木杆,本是为了狮王竞舞夺魁所设,此刻厉虎驾着马车正好从一根木杆旁边经过,手中短刀疾出,锋刃从杆上划过,同时一脚蹬在了杆上。

木杆虽粗,却经不住厉虎运劲砍出的一刀,登时便被削断,又被一脚蹬得倾倒而下,朝着紧追在马车后面的蓝浩辰和吕荣直压了过来。

以蓝吕二人的本事,自然不会这般容易就被砸到,急忙向一旁疾闪,但听得“喀嚓”一声,三丈余长的木杆的前端已砸在了街边的屋顶上。

而前方的厉虎如法炮制,一边驾车疾行,手上的短刃接连划出,刀光过处,八根木杆被砍折了五根,全是倾倒而下,把路边的房顶上的瓦片砸坏了一大片。

蓝吕二人左右躲闪,轻易避过了五根木杆,却并不明白厉虎做出此举的用意。在他们想来,对方耗费这许多力qì

,想用木杆来阻挡追兵,只是徒劳无益之举。

然而下一刻,他们却突然发xiàn

前面的马车忽然调转过车头,又往回冲了过来。难道对方已瞧出北面过来的秋横波厉害,还是打算往南突围么?

但见厉虎一手持刀,一手拿鞭站在车辕之上,接连抽了几鞭,拉车的两匹马负痛而奔,跑得更快,很快便冲到了蓝吕二人的身前。

蓝浩辰与吕荣对视了一眼,同时喝道:“拦住他!”各仗刀剑,朝马车迎了过去。

然而,厉虎却比他们更快,未等二人上前,便已凌空而至!

马车冲行本是极快,厉虎从车辕上扑出来,身法无疑更快,三个人的身体交错之际,也仅是眨眼间的工夫而已。蓝浩辰和吕荣都下定了决心要拦挡住马车,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对方活着过去,是以全力出手,所使的皆是最犀利的招式,便是绝顶高手,要挡下他们的刀剑联手也不容易。

然而厉虎却根本没有挡架的意思,手中的钢刀挥出,分劈二人!

三人的身形交错而过,只听得两响利刃划过血肉之声,厉虎左肩被蓝浩辰的剑刺中,右腿则挨了吕荣一刀,血花飞溅,伤得不轻,然而二人为了闪避厉虎的劈到的刀,也不得不向两旁跃开。

与此同时,疾驶而至的马车,从二人之间冲了过去。

蓝浩辰的剑长三尺五分,吕荣的九环刀更是长达四尺,皆比厉虎的短刃要长不少,这等不招不架的对砍,锋刃较长的兵器先行及身,厉虎当然吃亏得很!

就在身形交错之际,不管是蓝浩辰还是吕荣,其实均有杀死厉虎的机会,而不仅是刺伤他而已,但他们所要付出的代价,是捱厉虎的一刀。

厉虎受创在先,即便能够一刀砍中对方,应当也难以致命,但蓝吕二人仍是退缩了。

他们身为锦衣卫的统领,武功高强身份显赫,并非是亡命之徒,不但没有和别人拼过命,便是受伤的时候也极少。而且在他们想来,伤到了对手便已经占到上风,反正身后还有大队的护卫结阵防守,马车肯定冲不出天桥大街去,擒杀这名杀手是迟早之事,也就没有必要以性命相搏。

也就是因为算到了蓝吕二人会做出这等选择,厉虎才敢以攻对攻,拿性命来赌。一个与别人搏过无dí

次命的人,对此自然会有不少经验,在厉虎眼中,捱一刀一剑,换取连人带车从二人之间冲过并不吃亏。

当马车疾驶而过,蓝浩辰和吕荣回过头再看时,却又是一惊,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因为那驾马车居然已上了房顶!

先前被砍倒了五根粗木杆搭在房上,正好架成了一座斜向上的木桥,当马车越过蓝吕二人,冲到木杆之前时,厉虎倏然挥刀斩断了套在马身上的皮带,马车的车厢在疾速向前的惯性之下,竟自沿着粗木杆直冲而上,驶上了屋顶!

而那两匹可怜的骏马却是收势不住,失蹄跌倒,滑出丈许之后又重重地撞在了屋墙上,直撞得骨断筋折。

“不好,我们快追上去!”一个极为不妙的感觉在蓝浩辰的心头升起,他转身蹿出,两个纵跃便掠到了屋前,待要提气纵上屋顶时,却只听到“轰”地一声巨响,眼前忽然爆出了一片红光!

是扑面而来的烈火!

马车冲上的正是那家“姚记香油铺”两层小楼的屋顶,而这一刻整座小楼忽然被引燃,瞬时间竟变为了一片火海!

蓝浩辰双臂护面,向后疾退,身上的衣摆仍是不免被爆射而来的火星点着,吕荣赶过来也仅比他慢上一步,亦是差一点一头栽入到火海之中。

待得他们手忙脚乱地扑灭身上的火焰,惊魂未定地看着面前的一大片火海时,秋横波已飞掠而至。

“你们发甚么呆,还不快找人救火!”秋横波瞪着面前这两位差点变成了烤鸡的大内高手,厉声喝道。

“可是……那驾马车在……在这火海里,只怕,只怕已经……”吕荣结结巴巴地道。

第七百九十二章 茯苓猪

“可是……那驾马车在……在这火海里,只怕,只怕已经……”吕荣结结巴巴地道.

马车里的人被烧死,蓝浩辰和吕荣保护不力,失职之罪足以祸灭九族,此刻这二人俱是面如死灰,肝胆俱裂。早知如此,刚才拼掉老命也要拦下那个杀手,即便是死了,至少还能落个以身徇职,不至于连累一家老小一起被杀头。

秋横波却一顿足,道:“蠢货!这大火只不过是那人的脱身之计,他定是劫持着马车走了!”

蓝浩辰一愕,道:“马车没有被烧?是真的么!”

秋横波道:“我在后面看见,马车上房顶之后瞬时间就不见了,想必是驶进了早已安排的密道!”

刚才马车冲到房顶时,蓝浩辰和吕荣距离虽然较近,但视线却被屋檐挡住,秋横波离得较远,反倒能够瞧得清楚。

蓝浩辰闻言精神一振,大喝道:“快!快点救火!还有速到总督衙门去传信,马上封锁城门!”

马车被劫走固然十分糟糕,但总比陷在火海中烧死要好得多,只要能及时把车里的人救回来,未必没有将功赎罪的可能。要追踪如此显眼的一辆马车并不困难,只要对方未逃出城,就一定能追得到。

蓝浩辰和吕荣本已认定了自己必死无疑,此刻仿佛又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北京城共有十六座城门,其中内城九座,外城七座,要关闭这些城门,必须由执掌京畿防务的总督衙门传令。

蓝浩辰等人的动作不慢,在马车被劫持之后不到盏茶的时间,紧急封锁城门的命令便已发出。

当牛嘉看见冲天而起的烟火信号时,正无比恼火地面对着城门前的一大群猪。

左安门是北京南面外城上最小的一座城门,而牛嘉则是负责把守此门的巡检。

巡检也是武官,却仅有从九品,小得不能再小,牛嘉的手下只有三十名兵士,但面前的这一群猪却至少有三百头,而且每一头都膘肥体壮,不下三百斤。

今日是端阳节,进出城的人本就比平常多,快到晌午时分,却忽然从城外来了这么一大群畜牲。

北京城并非随便就能进的,寻常平民百姓进城,都得交纳城门税,若带着货物还须得交通商税。收来的税钱按规矩是要上交府库,但牛嘉却也能从中克扣一些填进自己的口袋,否则京城物价如此之高,他们这些看门的小吏只凭那点儿饷银,又怎么能过活。

肥猪要进城门,当然也得按头论税,然而守在城门口的兵卒张口要钱时,赶猪的竟然不给。

赶着猪群的是十来名粗鲁邋遢的乡下汉子,但为首的却是一个二十多岁,阔公子装束的人。此人虽然穿着一身织锦长袍,头顶四方文士巾,却是生得膀大腰圆,满脸横肉,论体重决不下于他的那些肥猪。

“什么!你们要收本公子的钱?有没有搞错哇!”肥猪公子操着一口古怪的腔调,似是南方粤境的方言,“你们要搞清楚,这些用上好药材喂养的茯苓猪,是本公子大老远带来,要给我舅舅祝寿的贺礼!”

“你不知我舅舅是谁?京城里还有哪个不知dào

的,就是宫里的刘公公,他可是专门服侍田妃娘娘的!还有你们可知我姨夫是谁么,就是兵部尚书张凤翼张大人家里的三管家,你们这些小兵见到了他,那都是得磕头的!快点把路障搬开,好让本公子带着这些猪过去!”

兵卒未收到税钱哪里肯放人,双方各不相让,在城门口僵持了起来。

三百头猪进不来城,把整个城门洞都塞得满满的,不仅挡住了进出的行人,而且到处乱拱,“哼哼”乱叫,还在地上留下了不少东西。

尽管那肥猪公子声称这些茯苓猪用药材喂养,不过拉出来的黄白之物却和普通的猪没甚分别,一时之间,城门口臭气熏天,周围守城的兵士和百姓,都纷纷掩嘴捂鼻。

手下兵士摆不平事情,牛嘉只好自己上前去处理。

他把守这左安门已非一日两日了,要进城却不想交钱的人遇到过不少,其中最为头疼的,便是这种和朝中高官贵人沾亲带故的家伙。这种人狐假虎威,面目可憎,可又不能对他们动粗,只因为不论是皇宫里的太监,还是尚书府的管家,都不是牛嘉这九品小官能够得罪的。

当然,也不能仅凭着对方说的一句话就放他们进城,若是那样他这守城的巡检也就不用干了。

“喂!怎么回事,这位公子贵姓大名啊?”牛嘉踱上前去,开口问道。

“你问我吗?本公子贵姓王,大名一个南字。”那肥猪公子也看出,走过来的人是守城兵士的头目,当即大大咧咧地道,“快些叫你的手下把这些木头都挪开,本公子还赶着进城去拜寿哩!”

“我说王公子啊,这进城门要交税乃是国家定下来的王法,便是皇亲国戚也得遵守的,王公子虽是贵人,可也得依律而行呀!”牛嘉道。

“少来这一套!”肥猪公子却不卖帐,“我就不信王子公主过城门你还敢向他们要钱?莫要以为本公子不知dào

,收的银子你们定是自己吞掉一大半,这些猪都是送给我舅舅的寿礼,要征它们的税,就是吞我舅舅的钱,你好大的胆子!”

看着挤在城洞里的群猪,牛嘉皱眉道:“皇宫里公公大人的钱,我们自是没胆子要的。这样吧!这么多猪进城,按律条至少要交十两银子通商税,王公子就少出一些,只交五两就行了,怎么样?”

“五两?”王南撇着大嘴道,“五两还是太多,本公子最多只能给三两银子!”

这肥猪公子竟然讨价还价,把他们这些守城将士当成什么人了!牛嘉心中窝火,却又不能表露出来,道:“好罢好罢,三两就三两!王公子交了税银,我这就叫弟兄们搬路障。”

肥猪公子伸手入兜,摸了老半天才掏出了三两碎银,递给牛嘉。

“你们几个快去把木栅搬开,放这群猪进来!”接了银两,牛嘉挥手吩咐部下。收三两银子倒是小事,这一大群又脏又臭的肥猪拥在城门口上,把后面想要进城之人全都堵住,实在是麻烦得很。

正当路障已移开,猪群开始往城门里拥时,牛嘉瞧见远处发出的烟火信号。

这正是总督衙门所发的紧急军令,立kè

关闭城门的信号,牛嘉身为九品巡检,负有守门之责,当然是识得的。他顿时大惊,喝令道:“关城!快点关城门!”

兵士应声称是,可是现在想去关城门,却没有那么容易,因为整个城门口都被猪群卡住了!

“把猪赶开,给我关城门!”牛嘉又喝道。

兵士各持刀枪上去赶猪,那肥猪公子王南却大叫道:“你们要干甚么!这些都是茯苓猪,每头都价值几百银两,弄伤了你们赔得起么!”

虽然牛嘉不知dào

是因何要关城门,但总督衙门既然用最紧急时才发的烟火信号传令,想来是发生了十万火急的大事,必须立kè

执行,是万万耽搁不得的。

“军令所在,必须立时关城门,王公子,这可对不住啦!”牛嘉一边说一边指挥一旁的十余名兵士,“你们去帮忙,快去把猪都赶开,关闭城门!”

肥猪公子哪里肯依,大叫大嚷道:“甚么对不住!本公子已经交了银两啦,这三百头茯苓猪没进城就不准关门,你们几个,快过去把城门顶住!”

赶猪前来的十来个乡农听了肥猪公子吩咐,都冲上去顶门,与兵士们纠缠在了一起,一时之间,城门洞中猪叫人嚷,乱成了一锅粥。

别看这些乡农身上穿的是破衣烂衫,模样很是邋遢,但一个个俱是体格彪壮,力qì

不小,牛嘉手下的兵士人数虽多,被这些人阻拦在前,根本就关不了城门。

牛嘉眼见此景,不由得又急又气,喝道:“你们敢阻挡官兵,是要造反不成!快,放下千斤闸!”

门洞之内不但有两扇木门,还安设了一道铁闸门,足有数千斤之重,在城墙上用一只转盘绞动锁链控zhì

升降,乃是在危急时阻挡攻城的敌人之用。牛嘉也等不及手下的兵士行动,自己三步并做两步跑进甬道,沿石阶来到城墙之上,打开铁锁转动轮盘,便要把千斤闸放下。

然而牛嘉才刚转过了一下,就再转不动了,原来轮盘被一个人抱住,正是王南。

这位肥猪公子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城墙之上,竟没有被守卫的兵士拦住,但见他整个身体扑在轮盘上,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不能放闸啊!这么重的铁闸放下去,定会砸死我的猪!你们收了银两不放我们进城,还想害死我的茯苓猪,本公子要上兵部去告你们,叫姨夫把你们全都开革!”

牛嘉又好气又好笑,叫旁边的兵士把此人拉开,哪知这肥猪公子身体沉重无比,死死地抱住转盘不肯放手,一边大叫大嚷,三四名兵士一齐使力也无法把他拉拽下来。

第七百九十三章 乌龟壳

牛嘉又好气又好笑,叫旁边的兵士把此人拉开,哪知这肥猪公子身体沉重无比,死死地抱住转盘不肯放手,一边大叫大嚷,三四名兵士一齐使力也无法把他拉拽下来。

就在城门上下俱是拉扯叫闹,一片混乱之际,忽听得从城内方向传来一阵车马之声。只见烟尘起处,两匹骏马拉着一辆红漆马车沿着街道飞驰过来。

这是从皇宫里出来的御辇!

牛嘉的职位虽低,毕竟在京城里当差多年,并非是全无见识的人,一眼就认出了马车的来历。

可是御辇怎么会如此急驰,而且旁边无人护卫,难道刚才传来关闭城门的命令,会与这驾马车有关么?若真是这样,被这驾御辇从城门冲了出去,他只怕也免不了要大祸临头!

牛嘉立时意识到情势的紧急,大喝道:“马上给我关城门,阻拦者格杀勿论!”

传下了立杀的命令,牛嘉翻手“呛啷“一声从腰间抽出佩刀,照着扑在转盘上的王南身上直砍过去!

王南大惊失色,口中叫道:“不得了啦!杀人啦!”手上松开了转盘。四名兵士本在一齐使力拽他,这一下都不及收劲,俱是向后跌出,五个人摔成了一团,牛嘉的一刀也就砍了个空。

肥猪公子从地上爬起,嘴里大呼小叫要去告状,但瞧见牛嘉拔出钢刀动了真格,却也抱头鼠蹿,朝城墙下面奔逃而去。

牛嘉也没有心思去追杀,连忙上前转动轮盘放下千斤闸,才刚一使力,只听得“咯嚓”一声,却是整只轮盘的木柄掉了下来。原来那位肥猪公子的身体太沉,刚上趴在转盘之上,竟把木柄生生给压折了!

木柄一断,轮盘是决计转不动了,千斤闸也没有办法能放得下去。牛嘉扔掉手里的半截木头,提着刀向城墙下跑去,一边高声喝令道:“快关城门!不得放人出城,违令者立斩!”

刚才牛嘉下达了杀人的命令,城下军士们的兵器也立时便向那些赶猪的乡农身上招呼,只不过那些乡农甚是滑溜,立时一哄而散,四下奔逃,居然没有一个被伤到。而门洞内无人阻挡,兵士们挥刀赶开了猪群,终于可以拉动城门了。

然而也在此时,那驾红漆马车也已驰到。

城门口的猪群被赶开,也等于为马车开了道。只见车厢前的一名青年人,衣衫带血,一只手持着短刀,另一手挥动马鞭,疾抽数鞭,马车倏然加速,直冲了过来。

如此疾驶而至的马车,城下的兵士若不想被撞死,自不敢上前硬挡,都纷纷向两旁避闪,马车带着一股疾风,从两扇未及关上的城门之间蹿了出去!

刚刚才赶到城墙下的牛嘉,被这股迎面而来的风尘扬了个满头满脸,眼睁睁地看着马车出城而去,他心里又惊已惧,脚下一软,“噗嗵”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耳边那几百头茯苓猪仍在不停地叫唤,牛嘉忽然觉得,自己的下场大概比起这些肥猪也好不了多少。

※※※※※※※※※※※※※※※※※※※※※※※※※※※※※※疾驰的红漆马车上,厉虎回头瞧见城门在身后渐远,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除了在天桥大街上硬捱一刀一剑受了点伤,此番脱出可谓十分顺利。把一切都安排得如此细致周到,正是石头老大一贯的行事风格!

马车飞上“姚记香油铺”的屋顶,厉虎马上就瞧见房瓦之间有一个大洞,在房顶接应的是孟欢和另外两条大汉,立时上前就将马车拖进了大洞里。

这条通道斜行向下,当马车进入地下时,上方传来一声轰鸣,正是“姚记香油铺”已爆zhà

起火。

地洞颇为宽敞,仿佛就是专为了这驾马车量身而挖,另一边的出口,则在百丈之外的一个院落里。一出地道,便有人为马车重新套上了辕木和马匹。

所有的物件早就备好,操作之人的动作也十分麻利,所以换马在极快的速度下完成。片刻以后,厉虎就已经重新驾着马车驶上了大街。

“顺着标记走,便可以出城。”厉虎驾车出院时,孟欢对他说道。

这驾红漆马车车厢宽大,只能在大道上行驶,城里的小巷和胡同都无法通过,而今日又是端阳佳节,街上的行人车马皆是不少,如若无人指引开路,厉虎要想驾着这辆马车顺利出城定是不可能的。

然而这一切也早就在计算之中。华不石为厉虎安排的出城道路,并非从距天桥大街最近的永定门,而是向东而行,通过较小的左安门。这其中的原因,一是永定门最近,是以通往此门的街道也最可能被阻截,二是永定门守卫的兵士较多,不易强行冲过。

周密布置之下,在每处街口都画有引路标记,而要经过的十余条街道,全都安排人手清畅路径,以确保马车能一路疾驶不用停顿。在左安门的城门口,更是安排了三百头肥猪进城的大场面,以拖延城门关闭的时间。

肥猪公子王南,正是“万金堂”里那位文武双全的熊大公子熊天南,而那些赶猪的乡民,则是从熊家大罴部里挑选出来的弟子。

出了城门之后,厉虎驾着马车转向东行,一直疾驶了四十里地,眼见后方并没有追兵,而拉车的两匹马脚力已竭,实在难以跑得动了,才放缓了前行的速度。

此处早已到了京城的郊外,四下皆是荒野和树林,人烟不多,道路旁偶尔可见到一些农田,田里的高梁已长得有一人多高。

在一个水塘前,厉虎拉缰绳停下了马车。

他用刀柄重重敲了几下车厢的侧壁,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叫道:“喂!里面的人听着,如果不想死,就快点开门!”

自从天桥大街突袭,厉虎劫持了这驾马车,到这一路疾驶出城,车厢内的人都未发出一声,而车厢的门也一直从内锁闭,连两侧的车窗也被里面拉上的锦帘掩住,从外面全瞧不见车厢内的情形。

此时面对厉虎的敲击叫喊,车厢之内依然没有动静。

厉虎又叫道:“喂,你不出声可是聋了么?还是哑了?”

里面仍无应答。

停了片刻,厉虎忽然咧嘴一笑,道:“你躲在这乌龟壳似的马车厢里不出来,就以为本大爷没有办法,可是大错特错啦!我不管你是聋了还是哑了,现在只数三下,你若再不开门,本大爷就把这车厢赶进池塘里,我倒想要看看你是不是当真有乌龟的本事,在水里也不会死!”

这驾马车是用精钢所铸成,坚固无比,两旁车窗上亦有细密的雕花格栏,想用刀剑兵器强行砍开是决计不能的,只可惜车厢却并不防水,而且颇为沉重,如果掉进池塘里立时就会沉底,车内的人非淹死不可。

“一、二……”

厉虎尚未数至“三”,却只听得“喀嗒”一声脆响,却是车厢门后的栓锁被拉去,门也缓缓地开启。

门后垂着一道绣着龙纹的锦帘,仍然瞧不到车内的情形。

厉虎笑了,“你果然不聋,也没有当乌龟的本事。”

他伸手拉开锦帘,准bèi

把车厢里的人抓出来,却在此时,变故突生!

厉虎拉帘的手忽被刁住,对方两指分别按向了他腕脉之上大陵,内关两穴,同时衣袂带风,却是对方的另一手并指点出,朝他肘上曲池穴袭来!

大陵、内关、曲池皆是要穴,如果被人点中,立时就会全身酸麻,失去反抗之能。先前施青竹说过,此番刺杀目标的三驾马车里,所乘座的人皆不会武功,可是这分明是上乘的分筋错骨手法!

难道是“天诛”的情报有误,在这驾马车之内竟然藏着一位武功高手么?

厉虎心中大惊,费了这么大的气力,拼上老命才把马车劫出城来,若是在这里反被劫来的人质制住,那可才真叫做在阴沟里翻船了!

虽然猝不及防失掉了先手,厉虎的应变却是迅捷之极,身形不退反进,猛地朝着车内扑了过去!他的武功之道,所讲的就是一个险字,在厉虎看来,动手便是搏命,尤其是面对高手,想要搏掉对手的命,就得拿自己的命去赌!

车内之人出手突袭,所使出的手法又如此精妙,若是勉强避闪,势必正好落在对方的计算之中,所以他才倏然反进,虽是危险,却能令对方预备好的后招难做施展。

这本是以险搏险的妙招!

然而结果却再一次大出意料。

厉虎扑入锦帘,身体顿时撞上了一个人,只听得“哎哟”一声,两个人一起滚倒在车厢之内,而厉虎骑压在对方的身上,左手按胸,右手所持的短刀锋刃已抵在了那人的脖颈之上!

如果说刚才对方的一式分盘错骨拿穴之术十分精妙,这一下被撞之后的应对,却是拙劣之极,就象是不会武功一般。厉虎压在上面,也立时就发xiàn

对方的身体软绵绵的,不似寻常习武之人那般筋骨强健,而鼻间还闻到了一股幽香气息。

这种感觉厉虎倒是一点儿也不陌生,只不过以往都不会是在拼杀格斗之时,而是发生在床上。

第七百九十四章 野蛮人

厉虎骑在上面,立时就发xiàn

对方的身体软绵绵的,不似寻常习武之人那般筋骨强健,而鼻间还闻到了一股幽香气息.

这种感觉厉虎一点儿也不陌生,只不过以往都不会是在拼杀格斗之时,而是发生在床上。

由于锦帘遮挡了光线,车厢之内甚是阴暗,但厉虎的左手正好按在对方的胸前,立时能确知此人是一个女子,而且十分年轻。

只有未满二十岁的女子,才有如此柔软的身体,也才能有这样的胸膛,对此厉虎倒是颇有经验。

“大胆!你……你……你这个野蛮人,快下去,把手拿开!”虽是恼怒至极的喝斥,嗓音却如同银铃,果然是个少女。

厉虎却并没有把手拿开的意思,身下的少女双手用力,想要把他推开,却完全推不动。

一切都已明白了。刚才对方刁拿厉虎的手腕,所用的招式虽然上乘,其实却只是徒有其表,手上并无劲力,便是真地点中了穴道,也无效用,倒是把猝不及防的厉虎吓了一大跳。

寒光一闪,厉虎手中的短刀划出,车门前的绣帘应手而断。光线射入,立时把车厢之内的情形照得清清楚楚。

车厢里竟然有两个人,除了被厉虎压住的少女,还有一个十来岁的男孩。

这个少女的年纪,大约比先前所估的还要小些,正当二八妙龄,眉目莹然,眸如黑钻,鸭蛋秀脸,乌溜溜的头发梳到头顶,用一支红玉珊瑚簪子挽成发髻。

她穿一身白碾光绢的绣金挑线裙,腰间束着白玉镶翠的彩凤文龙带,一双绣鞋也是金缕银线,华贵难言。

以容貌而论,这少女已可算是一个小美人,便是厉虎以往去过的妓馆之中,这样的人才也不多见。在此情形之下她虽然颇显狼狈,但在秀美之中透着雍荣骄傲的气质,却是任何青楼楚馆里的女子都不可能具有的。

而那个十来岁的孩子,亦是唇红齿白,相貌端正,且头戴金冠,锦衣玉带,衣着极是华贵,只是体格瘦削,显得有些孱弱。此时他缩在车厢的一角,脸上露出惧怕的神色。

相比而言,这少女一双大眼睛直瞪着厉虎,倒有几分倔强不服的气概。

厉虎的目光扫过男孩,又落回到了少女的脸上,道:“本大爷还以为这马车里坐的是皇帝老儿呢,却原来只是两个小屁孩!”

少女挣动身躯,怒道:“我才不是小屁孩!”

既已知dào

车厢里的两人没有反抗之力,厉虎往后一个翻身站起,手掌也从少女的胸膛上拿开,忽然点头道:“你确实不是孩子了。”

若只是孩子,就不会拥有这般挺拔的胸膛,少女自是能听得出厉虎言下之意,脸蛋上红霞顿起,咬着牙道:“我是堂堂的大明公主,你胆敢对我无礼,已经犯下抄家灭族的大罪,定是要被千刀万剐的!”

厉虎饶有兴致地望着少女,道:“你说你是公主,可是真的?”

少女道:“当然是真,我就是坤仪公主!”

崇祯皇帝的子女并不算多,且有不少早夭而亡,坤仪公主朱徽婵,是其中最长的一个,乃是正宫周皇后所生。厉虎虽然对于皇家的事情所知不多,也还是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大公主,却没想到就是眼前的这名十六七岁的少女。

厉虎道:“好吧,就算你是公主,那他是谁?”

厉虎所说的他,自是指缩在车厢一角的那个小男孩。

朱徽婵眼眸一转,道:“他是我的一个贴身书童,只是一名下人,你抓了也是无用,不如把他放了吧。”

厉虎盯着公主,忽然脸孔一沉,凶相毕露,道:“没有用的人,本大爷向来就不留,只一刀砍了了事!”

说罢手里的短刃一振,便要上前杀人。

朱徽婵大惊,失声叫道:“你不能杀他,他是太子!”

若论耍心计,厉虎可比朱徽婵强得不少,只一眼便瞧出了这男孩衣冠华贵,定然不会只是个下人,所以才故yì

作势杀人,立时逼得朱徽婵说出了他的身份。

这小男孩竟然就是当朝太子朱慈烺!

若说公主朱徽婵的身份已是非同小可,太子朱慈烺却又更加重yào

十倍,难怪这驾马车被劫持,蓝浩辰和吕荣会如此紧张,丢失太子的罪,确是足以让他们脑袋落地。

便是厉虎听到此言,也不由得盯着小男孩多瞧了几眼,希望能看出这位大明天下未来的继承者,到底有甚么特别之处。

然而这朱慈烺除了穿着华贵,与普通的小男孩实在没有不同,在厉虎锐利的目光注视之下,直吓得脸色苍白,全身颤抖。

“你乱看甚么,难道不知要守君臣之礼么!”还是朱徽婵瞧见弟弟受惊吓,出言喝斥。

厉虎收回了目光,把手里的短刀一晃,道:“都下车来!”

朱徽婵道:“你在和我们说话?”

厉虎道:“废话!这里只有三人,我不和你们说话,难道在和鬼讲?”

朱徽婵却将俏脸一扬,道:“我是公主,我弟弟是太子,你身为庶民,要与我们说话应当尊称千岁,而且先要跪下行叩拜之礼。”

厉虎上下打量了朱徽婵几眼,咧嘴一笑,道:“很好,那本大爷就先给公主千岁行个大礼!”

他话未说完,倏然身形欺进,刀柄疾出,敲中了朱徽婵的颈侧。公主不及提防,口中“哎呀”只叫出一半,便失去了知觉,身体软倒下去。

厉虎走到车厢之内,一把拎起了太子朱慈烺的后领,随手一指,却是封住了他的穴道。

※※※※※※※※※※※※※※※※※※※※※※※※※※※※※※朱徽婵恢复知觉时,俯面趴在泥土地上。

脖颈上仍然好疼,那坏蛋是个野蛮人,甚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朱徽婵心中忽然又生出一阵惊惶,连忙垂目察看,发xiàn

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在时,才稍微放下了心。

她想要爬起来,却全身酸麻,手足无力,就连翻个身都做不到。这就是穴道被封的感觉么?她知dào

武林中有封人穴道的功夫,甚至还学过几招精妙的点穴架式,只是平生从未真点过别人的穴道,自己当然亦是没有尝过被点穴滋味。

这滋味实在并不太好,而且象这般俯趴在地上,身上的衣裙也全都弄脏了不说,满头满脸都沾着泥土。朱徽婵身为大公主,从出生起每一天都锦衣玉食,哪曾经过这等情形,就更令她感到难受万分!

她勉强扭过头,发xiàn

这是在一片树林里,朱慈烺躺在一旁三尺之外,同样俯面而卧,想来也是一般被点了穴,而在周围却看不见厉虎的影子。

“阿烺,你没有受伤么?”朱徽婵道,“那个坏蛋到哪里去了?”

“我还好,”朱慈烺答道,只是嗓音颤抖,显然受了不轻的惊吓,“那个人把咱们抓下骧龙辇,扔到这树林里就走了。”

“走了?”朱徽婵凝眉,“他可是赶着骧龙辇走的么?”

朱慈烺道:“不是,他是骑马走的,骧龙辇被他沉到池塘里去了。”

“那坏蛋真是大胆,竟敢把骧龙辇沉进池塘,仅这一条罪名就可以杀他的头!”朱徽婵咬牙切齿地道,心里却是觉得奇怪,难道那个家伙是因知dào

了自己姐弟的身份,所以畏罪而逃了?

逃就逃了吧!只不过自己和弟弟两人眼下穴道被封,全然动弹不得,被这般扔在荒郊野外,如若遇到了野兽或坏人,却是有些不妙。

朱徽婵猜想厉虎会逃,却是估计错了。只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从树林外面传来了一阵马蹄之声,朱徽婵转头望过去,正是那坏蛋野蛮人骑着马回来了。

厉虎已换过了一身衣衫,原本那件被刀剑划破且沾了不少血的粗布衫已然不见,此时穿着一件蓝布短袍,头上戴一顶蓝色的便帽,一装束得颇为整齐,短刀也藏进了衣服里,外表与普通的年青人无异,甚至还颇显英俊矫捷,气宇不凡。

厉虎跳下马,从马背上取下一只大包袱,提在手里走进树林。他来到朱徽婵姐弟身边,随手在二人身上拍了两下,顿时就解开了他们的被封的穴道。

“嘭”地一声,包袱被扔在了朱徽婵的面前,布结散开,露出来的却是一些粗布衣裙。

“换上!”厉虎命令道。

“换上?”朱徽婵从地上坐起,揉着被压得麻木的腿,“为甚么?”

厉虎把眼睛一瞪,道:“不为甚么,你如果不换,我就点你身上十八处要穴,叫你好好尝一尝穴道被封的滋味!”

首次穴道被封的人,都会感觉特别难受,厉虎当然知dào

,是以用此相胁,果然朱徽婵的脸立时就有些发白。

他转头对朱慈烺道:“包袱里也有你的衣服,快点换上!”

朱慈烺唯唯诺诺,过来取包袱里的衣衫,朱徽婵却咬着牙道:“我是女人,怎能在你这男人面前换衣服!”

厉虎却咧嘴一笑,道:“在我面前换衣服的女人多了,就是不穿衣服的也有不少,我只数到三,你若不换我就出手点穴!”

第七百九十五章 牛魔王

厉虎咧嘴一笑,道:“在我面前换衣服的女人多了,就是不穿衣服的也有不少,我只数到三,你若不换我就出手点穴!”

“一、二……”

嘴唇差一点咬出了血,朱徽婵却还是再次屈服了.公主的高傲矜持终究还是抵挡不住恶势力的野蛮威胁,幸好朱徽婵里面穿有亵衣,即便要换外衣,也还不致于在这坏蛋的面前赤身露体。

包袱里装着的都是寻常农家妇人所穿的布衫襦裙,还有一双麻布鞋,比起朱徽婵原本所穿的描金凤履大了整整一号。

“这鞋子太丑了,又不合脚,我不穿!”朱徽婵道。

“你不穿可以,”这次厉虎倒并不坚持,只是随即又道:“不过从现在起,就光着脚走路。这乡下的女人都是大脚,我能借到这些衣服已不容易,哪还能找到适合你穿的鞋子!”

鞋子再丑再大,总比打赤脚强些。朱徽婵只得把麻布鞋穿上,却在暗自腹诽,说甚么借衣服,这野蛮人定是去农户家里偷来的,要不然就是抢的!

折腾了好一阵子,朱徽婵才把衣服换好,而朱慈烺还更加慢些。这位大明朝的太子爷,平素里更衣穿鞋皆有人侍候,从来就没有自己动手穿过衣服,况且此时他心里惧怕,手脚更是笨拙,最后还是在姐姐的帮zhù

之下,才总算勉强完成。

厉虎对姐弟二人打量了几眼,点了点头,又道:“把你们身上的首饰都取下来!”

反抗徒吃苦头,只得依言而为。

厉虎把二人换下来的衣服一骨脑儿塞进包袱,再放入一块石头扎住,沉进了水塘里,而珠宝首饰等值钱的物事他却老实不客气地装进了口袋。朱徽婵看在眼里,心中不住地暗骂“大坏蛋”、“狗强盗”,只是不敢发出声来。

“好了,现在就上路吧!”厉虎拍了拍鼓囊囊的衣袋,大声说道。

所谓“上路”,实是有好几种意思,朱慈烺闻听此言,直吓得一哆嗦,几乎又要软倒在地。朱徽婵连忙扶住弟弟,对厉虎一瞪眼,道:“上甚么路,要往哪里去?”

厉虎道:“我们往东走,要去的地方说了你也不会知dào

,反正约莫有个两百多里地吧!”

“两百多里?”朱徽婵也吓了一跳,道:“那么远!我们就这样走去么,那何时才能到得了?”

“这两匹马脚力已竭,骑不得啦,我们就先走着吧!”厉虎倒是满不在乎,“等在路上碰到了集镇时,再去买马。”

“那集镇多远才能遇到啊?”朱徽婵问。

厉虎摸着脑袋想了想,道:“很近,走十里八里就会到啦!”

在厉虎的催促之下,两姐弟只得起身向东而行。

换过了一身粗布衣衫,三个人走在一起并不会引人注意。事实证明,即便是天生龙种的王子和公主,若没有穿上锦衣华服,佩戴珠玉首饰,和普通的平民老百姓看上去也没有太多的分别。

若要说最大的分别,大概就是王子和公主的脚力,比平常人更差了许多。

朱徽婵平日住在皇宫里,出入都有车辇代步,最远也不过走过百十步而已。此番徒步而行,没有走多久,她的两腿就开始发酸,那一双本就过大的麻布鞋,更是打得足踝和脚后跟生疼,也不知有没有把皮磨破。

而朱慈烺的情形,比起姐姐来还更加不如。

厉虎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身后,却是气定神闲,一些疲累之意也看不出。

“不行啦,再走下去我的脚就断了!”朱徽婵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喂!你不是说十里八里就有集镇么,我们起码走了二十里啦,怎么连集镇的影子都没瞧见?”

厉虎撇嘴道:“我们哪里走了二十里?最多也不过十一二里地而已。我先前说十里八里内会有集镇,只不过是估测,就是瞧不见也没甚可奇怪。”

“什么没甚可奇怪!估测得不准,也是你的过错!”朱徽婵不依不饶,“我不管,反正我是走不动啦,还要往前,除非你去找坐骑来!”

厉虎道:“此地距离京城不过五十里地,我们冲出城的消息想必早传到了锦衣卫,现在大概已派了大批官军出城搜索。即便他们不知方向,我们走的也不是大路,但官兵的马队仍是随时都可能搜寻到这里来。”

朱徽婵望着厉虎,不知这恶人为何对自己说这些,道:“那又怎么样?”

厉虎阴沉着脸,道:“官兵马队追至,我带着你们两人势难逃走,只好一刀一个,把你们都杀了,你在这里耽搁得越久,性命就越是难保!”

原来还是威胁!朱徽婵气恼之极,咬牙道:“你这个坏蛋!反正我已走不动啦,你要杀就杀吧!”

厉虎眼睛瞪圆,恶声恶气道:“本大爷把你们劫出来,还没有捞到好处,你就算现在想要死也是不成!我数到三,你若不走,我也不会杀你,只先割掉你三只手指!”

又要数到三,朱徽婵心中悲愤涌起,泪珠在眼眶里打转,道:“数吧数吧!你就知欺负妇孺,算甚么英雄好汉!你年青力壮,没事走几十里自是容易,我是女人,我弟弟也只不到十岁,哪里都能和你一样?”

厉虎闻言扭头望向朱慈烺,果见这小男孩满脸是汗,不住地喘着粗气,显然是体力耗尽,勉强支撑的模样。

厉虎的眉头皱了皱,道:“好罢,我们到那边树林里歇息一阵再走。”

先前朱徽婵还嫌山野林间的泥巴太脏,到了现在却再也顾不得这些,一进到树林里,就一屁股坐在了土堆上起不了身,弟弟朱慈烺亦是倒在她的身边。

厉虎则察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后,才走到一棵大树下盘膝坐下。

其实他也并不象外表那般轻松,在天桥大街上捱的一刀一剑,虽在孟欢换马接应的空当时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但到现在依然颇为疼痛,而搏命之后这一路逃奔,也由不得他不累。

既然一时走不了,厉虎索性拿出伤药,解开衣衫,将包扎伤口的崩带拆开,重新涂药包裹。

朱徽婵就坐在不远之处,眼见着此景不由得惊惧不已。

厉虎肩头和大腿的创口都足有半尺来长,几乎深可见骨!朱徽婵何尝瞧见过这样的外伤,在她想来受伤如此严重的人,即便不马上痛死,也定然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而厉虎却好似没事的人一般,脸上连一点儿疼痛的表情也没有。

除了这两道创口,厉虎那肌肉如山峦般突起的身躯上,还布满了长短不一的伤疤,一道一道蜷伏于肌肤的表面,如同猎豹身上的斑纹,亦令得朱徽婵惊心动魄。

妖怪!牛魔王!朱徽婵的心里得出了结论。

厉虎并不知dào

自己被别人当成了妖怪,他细细涂抹伤药,仔细包裹好伤口之后,便闭上眼睛运功调息,以图尽快恢复体力。他倒并不担心朱徽婵朱慈烺会逃走,这两姐弟娇生惯养,且不会武功,便是真的想跑,逃不出十步就会被他抓回来。

一顿饭的时间之后,厉虎睁开眼睛,瞧见朱慈烺仍然卧在地上歇息,朱徽婵却在自己身前数尺之处,目光闪烁,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你有话要说?”厉虎问道。

朱徽婵迟疑了一会儿,才道:“我只是想问一问,你难道不饿么?”

一大早便在天桥大街埋伏,到现在已过了大半天,厉虎当然也有些饿,只不过对他来说这点儿饥饿实在不算甚么,而这位大公主会这般问,想来是她自己饿了。

厉虎板起面孔,道:“追兵随时会来,便是饿了也没有时间吃东西,快去把你弟弟叫起来,我们这就上路吧!”

一听说又要上路,朱徽婵立时嘟起了嘴,道:“我和阿烺都没有吃午饭,现在哪里还能走得动?阿烺只是小孩儿,捱不得饿的!”

刚才厉虎因见朱慈烺力竭才同意歇息,朱徽婵全都看在了眼中。她是头脑机灵的人,此时又把弟弟抬了出来,是想要博得这牛魔王一点儿同情。

只不过这一次,厉虎却似乎全无同情之意,冷冷说道:“谁说小孩就捱不得饿?你可知dào

我象你弟弟这般大时,一天吃几顿饭?”

朱徽婵道:“总得吃个两三顿吧。”

厉虎哼了一声,道:“那时候我一天能吃一顿饱饭便已不错,一顿不吃亦是常事,最长的一次足有五天,我没有找到任何东西吃。”

“五天!”

五天不吃饭对于朱徽婵这种生活的皇宫里的娇贵公主来说,自是有些难以想象,她忍不住问道:“你的父母家人难道都不给你饭吃?”

厉虎道:“就是因为我爹爹死了,所以才会捱饿。”

他眼中闪过一缕寒意,又问道:“你可知dào

我爹是怎么死的?”

朱徽婵道:“不知dào

。”

厉虎道:“是被官兵杀死的。”

朱徽婵顿时呆住。这牛魔王的父亲死在官兵之手,而官兵所代表的是大明朝廷,也就是皇帝天子!

第七百九十六章 托山兽

朱徽婵顿时呆住.这牛魔王的爹死在官兵之手,而官兵所代表的就是大明朝廷,就是皇帝天子!

常言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和阿烺是当朝公主和太子,是皇帝的子女,亦可以说是这牛魔王的仇人,他会不会一时忿怒,立时就杀了自己和弟弟报仇?

朱徽婵再望向厉虎的眼神,已带着明显的畏惧之意。

幸好厉虎好象并没有拔刀动手之意,只冷冷地道:“所以你应知dào

,就是小孩饿上几天没有饭吃也不会死,现在快去叫起你弟弟,我们马上出发!”

牛魔王虽没有马上杀人,在朱徽婵的眼里仍是可怕得很。于是这一次上路,她再不敢出言与厉虎顶撞,即便走得累了,也咬着牙关坚持,与朱慈烺相互搀扶着前行。

走出了十来里地,三人终于遇到了一个集镇。

集镇不大,仅有一条街,百十来户人家,街面上零星的五六家店铺,其中有一家挂着车马行的招牌。

“你可学过骑马?”厉虎问。

“当然。”朱徽婵答道,她不仅会骑马,而且骑术在皇宫大内中还算不弱,参加过好几回出城围猎。

“你弟弟呢?”厉虎又问。

朱徽婵皱眉道:“阿烺不会。”

厉虎道:“我们买两匹马,你带着你弟弟骑一匹。”

朱徽婵连连点头,只要能有马骑不用再走路就行,牛魔王的安排她自然不会反对。

在这样的一个小集镇上,平素雇马买马之人肯定不多,车马行内甚是简陋,总共也仅有三匹马,且皆非良驹。

厉虎挑选其中的两匹,对三十两一匹的高价未提异议,只叫伙计立kè

去准bèi

好鞍镫,随手从怀里掏出一根金钗,“噹”地一声扔在柜台上。

眼见来了大主顾,车马行的掌柜喜出望外,而这根金钗成色足赤,雕工细致,至少能值百两银子,当厉虎一句“不用找了”说出口,更令得他笑得合不拢嘴。

金钗是厉虎从朱徽婵身上取来的,乃是正宗皇宫大内之物,岂有不值钱的道理?掌柜的眼力虽好,只道是今天菩萨保佑天降横财,却不明这根钗子的来历,日后官府追查下来,足以给他带来一场杀身大祸。

集镇太小,并无官军驻守,朱徽婵和朱慈烺跟着厉虎进镇买马,也只好熄掉了求救的念头。牛魔王武功很高,又穷凶极恶,朱徽婵已是深知,镇上的平民老百姓不可能救得了他们,如果惹怒了这恶人,姐弟俩的性命反而不保。

骑上马出镇,三人继xù

向东而行。

有了座骑,比起步行当然要快不少,到黄昏时分,二骑三人又驰出了五十余里地,距离京城已经有百里之遥,便是锦衣卫和官军派出大批马队搜索,在不明方向的前提之下,一时之间想必也很难追出这么远来。

厉虎所引的路径本非官道,随着与京城越来越远,周围也逾发地荒凉起来,刚开始还路过了几处村落镇集,驰出几十里以后,莫要说是村镇,便是田地和农舍也难再看得见。

天色渐行渐黑,朱徽婵心中不禁有些害pà

起来,肚子更饿得极了,只是厉虎一路上都冷着脸沉默不言,她却也不敢随便开口。

“喂!还要走多久,你到底要把我们带去哪里?”到了最后,朱徽婵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已说过,要去的地方讲了你也不知。”厉虎道。

“这算甚么话?我不知dào

你也可以告sù

我啊!”对于厉虎的回答,朱徽婵极不满yì



厉虎扭头瞧了她一眼,道:“好,我就告sù

你,那是一个没有王法的所在,名叫胡蛮寨。”

“胡蛮寨?”朱徽婵的确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却把小嘴一嘟,道:“天下是我大明的天下,处处都是王土,哪有甚么没王法的地方!”

厉虎却撇嘴道:“是么,王土是个甚么东西?以我看来,这天下没有王法的地方,比起有王法的所有还更好些!”

仅这一句话,便已是大逆不道,足够杀头问斩。朱徽婵想要据理辩驳,可是心知这牛魔王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与他说理无异于对牛弹琴,于是也就闭口不言。

此时,却忽听厉虎道:“停下!”

朱徽婵虽不知发生了何事,还是勒住缰绳让马匹停了下来。

厉虎的目光在前方路边的林木上扫过,喝道:“你们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都出来吧!”

在朱徽婵看来,那片树林本是毫无异样,但只听得一阵“沙沙”声响,竟有十余条人影从其中钻了出来,拦在了前方的道路之上。

这些人俱是身着劲装,有几个还披着皮甲,手中都提着钢刀,模样甚是凶恶。寻常江湖中人所用的单刀也就三尺来长,这些人的刀却均长过四尺,侧刃有两道血槽,刀头上分为两个齿尖,形状甚是奇特。

如果朱徽婵的见识更广些,便会知dào

这种刀是后金女真人常用的兵器。女真人擅长骑马做战,刀刃更长,在骑战中挥砍出力道就能更大,而两尖则便于纵马冲锋时刺敌之用。

为首的是一名身着锦服,体型粗壮的大汉,脸上长满暗红色短须,狮鼻环眼,前额光亮没有头发,在脑后却梳得一根长辫。这大汉手中无刀,身背后插着一柄形状夸张的厚刃大斧,看上去即便没有一百斤,至少也有八九十斤重。

红须大汉目光斜藐,打量着厉虎,道:“你这南蛮小子机灵,知dào

大爷们在树林里等你。好罢,不要说大爷没有给你活路,把身上值钱的珠宝和那个女的留下,大爷就饶你小命不杀!”

此人所讲的是汉话,只是口音甚为古怪,显然这并非是他的母语。

厉虎望向大汉,忽然冷冷一笑,道:“我还以为埋伏的是从东厂锦衣卫来的大内高手,或是‘天诛’的杀手,却没想到只是几个剪径劫道的蟊贼!”

那大汉瞪眼道:“你胡说甚么!本大爷是从北国来的英雄勇士,‘托山兽’完颜雷就是我,你胆敢叫我蟊贼,是活得不耐烦了!”

厉虎道:“托山兽?原来不是蟊贼,而是一头畜牲。”

这完颜雷并非汉人,仅是粗通汉语,但亦能听出厉虎话中所带的嘲笑之意,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道:“小子找死!大伙儿一起上,砍了他!”

十余名戎装汉子一齐应声,各提长刀便要杀上,厉虎却抢先纵马而前,冲到了近前。

人影闪动,寒刃飞舞,伴舞着火星飞溅和“叮噹”的金铁交鸣之声,双方已然混战在了一起。

这些人的确不是普通的蟊贼。

虽然短刃并非厉虎最称手的兵器,且骑在马上不便施展,但以他的武功,若只是对付十来个寻常的黑道喽啰,仅一个照面便能杀个七零八落,然而这十余名汉子不但一个个力大刀长,而且在围攻时相互配合也颇见章法,竟似是结成了一门合击的军阵。

数息之间,厉虎在十余名刀客之间左冲右突,却并没有砍倒一人,双方已缠斗在了一起。

眼见此景,朱徽婵的心却砰砰直跳。这号称“托山兽”的红须大汉拦路打劫,显然也不是甚么善类,不过现在他们两方妖怪打野兽,已经把牛魔王缠住了,正是她和弟弟逃走最好的机会!

念及至此,朱徽婵哪里还会迟疑,立时提缰绳调转马头,朝向来路驰了回去!

朱徽婵的骑术不弱,在这逃命的关头上正好得以发挥。即便是带着弟弟朱慈烺一马双骑,她仍是打马如飞,转眼间就跑出了百丈之远,而厉虎陷在那些刀客的包围之中,果然来不及脱身追来。

又疾驰了两三里地,正当朱徽婵心中暗自庆幸时,却忽听得朱慈烺惊叫道:“不好!后面有一匹马追来啦!”

朱徽婵回去望去,果然瞧见一骑黑马朝这边驰来,骑在马上的却并不是厉虎,而是那个红须长辫的大汉,“托山兽”完颜雷!

这个“托山兽”是个强盗,落在他的手中只怕比被牛魔王抓回去更糟!朱徽婵心中大惊,急忙猛拍马臀,催动座骑加速奔跑。

两骑一追一逃,很快就驰出了数里之遥。

此时太阳已然落山,天色更加黑了,两骑之间的距离已迫近到了二十丈,即便光线暗淡,朱徽婵回头亦能看清完颜雷的红色短须下,是一脸凶狠的神情。

骑马奔行的快慢,虽与骑术大有关系,但更加主要的是马匹本身的好坏。完颜雷所骑的是一匹颇为神骏的黑色战马,而朱徽婵的座骑却是厉虎先前在小集镇的车马行里买来的劣马,而且一马双驮,就更加影响了速度,实非黑马的对手。

又奔行了一段,但听见身后的完颜雷大声喊喝:“兀那个小姑娘,不要再逃了!停下投降就不杀你们,若不然被我追到定杀不饶!”

“阿婵,我们逃不掉,不如投降吧,他已答yīng

不杀我们了。”骑坐在身后的朱慈烺脸色发白,颤声说道。

第七百九十七章 杀兽

“阿婵,我们逃不掉,不如投降吧,他已答yīng

不杀我们了.”骑坐在后的太子朱慈烺脸色发白,颤声说道。

朱徽婵却不似弟弟那般软弱,一面奋力催马,一面大声道:“不行!如果投降我们的性命定是难保,那个强盗说的话怎能相信!”

从一开始逃奔,朱徽婵已经策马驰出了十里有余。她本就不识路径,急于逃命之下慌不择路,也不知所走的是否原先过来的路径,而身后黑马上的红胡子大汉越追越近,两马已仅相距十丈左右。

这般下去最多再跑出五六里地,就定然要被追上。

却在此时,朱徽婵忽然瞧见在前方远处的黑暗之中,隐隐透出一片灯光,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线希望。既有灯光的所在,多半就是集镇,只要能逃到集镇上去,身后的红须强盗应当就会有所顾忌。

朱徽婵拼命打马,认准灯光的方向驰去。然而就在这瞬时之间,身后却忽然传来了粗重的破空声音,接着“噗”一声闷响,胯下的马匹悲嘶一声,失蹄直栽了下去!

座骑扑倒,朱徽婵和朱慈烺都被抛出,重重地摔在地上。幸好此地路旁边长满了柔软的青草,二人掉落在上面虽觉疼痛,却并没有受伤。

朱徽婵在草地上滚出丈余才停,惊惶之下回头望去,却见那匹座骑倒在地上惨嘶不已,后腿鲜血淋漓,一只右蹄竟已断去,而道路当中倒插着一物,正是完颜雷所背的那柄巨型钢斧!

原来这匹马的后蹄,竟是被钢斧飞至,硬生生地砍断的!这柄钢斧如此厚重,完颜雷竟能将其一掷十丈远,膂力之大,不愧有“托山兽”的绰号。

十丈距离,纵马疾奔转瞬即至,朱徽婵还未及从地上爬起,完颜雷已驰到近前,弯腰探身,将插在地上的钢斧拾到手中。

完颜雷跳下马,提着巨斧朝朱徽婵直逼过来。朱徽婵心中惶恐,翻身向后爬去,却听得“铮”地一声,寒光闪闪地钢斧竟插在了她的眼前,只差着寸许就砍中她的手臂!

红须大汉投出巨斧,眼见朱徽婵吓得不敢动弹,“嘿嘿”笑道:“小娘皮,刚才叫你投降你不肯听,现在可是没处可逃了吧?”

朱徽婵道:“你想怎样?你敢伤害我们,一定会后悔的!”

完颜雷走到了近前,忽伸大手,一把捏住了朱徽婵的下颌,道:“小娘皮生得果然很美,是上等的货色!完颜大爷也不杀你,先与你温存一番,再送到奴隶坊市去,定能卖上个不错的价钱!”

朱徽婵想要扳开红须大汉的手掌,却哪里扳得动,惊怒之下大声叫道:“我是大明朝的坤仪公主,你敢冒犯我,不怕杀头灭门么!”

完颜雷“哈哈”大笑,道:“你是公主?那今天完颜大爷就要当一回附马啦!”

说着右手一抓一扯,“嗤”地一声,朱徽婵的上衣已被撕破了一大片。

先前在马车中朱徽婵虽也被厉虎压在身下,但毕竟是二人动手拼斗时的无意举动,后来的一路之上那个牛魔王就再没有侵犯过她。可如今见这完颜雷一张生满红胡须的脸上带着yin笑,一双大手朝她身上直抓过来,朱徽婵心下涌起了一阵绝望,看来今日被欺负已是在所难免了!

而太子朱慈烺跌坐在一旁,直吓得全身颤抖,连爬起逃走都不敢。

却在此时,只听得从远处又有马蹄声音传来,一声长啸传出,响澈了整片山林!

完颜雷皱起眉头,放开了朱徽婵,伸手抓过旁边的钢斧,扭头望去,却见一匹马从山路间驰行过来,骑上马上手持短刃者,正是早先被围住的年青人。

对于那些部属的本事,完颜雷当然十分了解,这年青人这么快就突出了包围追了过来,实在有些出乎完颜雷的意料。

眼见着厉虎驰到了近前,完颜雷喝道:“好个小子,来得倒不慢,我手下的勇士们呢?”

厉虎勒马停下,目光在草地上的朱徽婵姐弟身上一扫,才落在了完颜雷的身上,道:“你说的是那十一个拿刀的家伙?我已经送他们上路了。”

“上路了?”完颜雷毕竟不是汉人,一时未能明白厉虎言中之意。

厉虎道:“不错,他们已上路去见阎王爷了,本大爷很快也会送你一起去!”

“你竟杀了十一名铁卫营的勇士!”完颜雷终于听懂了厉虎的话,神色顿时一变。

铁卫营骁勇无dí

,本就是满清御林军各营中最强的一支,其中每个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武士,且训liàn

有素擅长军阵合击,此番完颜雷来到大明国境,只因为肩负有特殊的使命,才会有铁卫营跟随护卫。

这名并不十分粗壮的年青人竟厉害如斯,看来先前还真是小看了他!

完颜雷忽然后退两步,伸手抓起倒在草地上的朱徽婵,钢斧的斧刃已搭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你不准动,要不然我一斧子宰了这个小娘皮!”完颜雷喝道。

厉虎嘴角一弯,冷笑道:“拿女人做要胁,这就是你们这些北国勇士的所为?”

完颜雷吼叫道:“闭嘴,把兵器扔掉!”

厉虎凝目望着对面的红须大汉,并不听命,反而往前走了两步,二人的距离已在三丈左右。

“站住!”完颜雷手腕一抖,斧刃割破了朱徽婵的肌肤,顿时便有一道血线顺着雪白的玉颈流下。

厉虎终于站住。

“我数到三,你若还不扔下刀,这个小娘皮就死定了!”完颜雷见厉虎依言停住,心知对方终究还是对朱徽婵的性命有所顾忌,咬着牙威胁道。

又是数到三,朱徽婵听到此言,几乎晕了过去。

“一!二!……”完颜雷喊道。

才数到二,厉虎右掌放开刀柄,短刃跌落,插在了脚边的草地之上。

“这才象话……”完颜雷眼见对方就范,手上的斧刃略为一松,然而就在此时,厉虎却倏然动了。

他右脚飞出,正踢在刀柄之上,短刃顿时被踢得飞旋而起!

这一脚快如电光火石,且又是乘着对方内心稍一松懈的时机,完颜雷未及反应,寒光已至眼前,寒刃所劈的正是他的咽喉!

完颜雷下意识地勉力偏头,“噗”一声,锋刃刺入肌肉,短刀已插在了右肩上。他心中大骇,急挥巨斧要杀死朱徽婵,却根本挥砍不动,定睛察看时,才发xiàn

斧刃竟被一只手掌挡下,正是厉虎欺到了近前,伸手强行抓住了斧刃!

厉虎的另一掌倏出,拍在了插在对方肩头的短刀上,尺许长的刀刃直没至柄,红须大汉的手臂上登时失掉了气力,钢斧再难握住,落在了厉虎手里。

完颜雷只觉胸前一凉,接着才感到剧痛,心口的位置上竟被一物直砍而入,正是他自己的巨斧!

踢起短刀伤敌,出掌挡下斧刃,再夺斧杀人,这一连串的动作颇为繁复,其实厉虎仅在眨眼间便已完成。

这青年出手快如鬼魅,且狠辣无比,实是完颜雷平生仅见最可怕的杀手,难怪十一名铁卫会死在此人手里!红须大汉心中顿悟的同时,胸前鲜血狂喷,壮硕的身躯象一堵墙一般地倒了下去。

完颜雷的尸体倒在草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朱徽婵站在当地,被鲜血喷了一身,她睁着一双大眼睛,一时已吓得傻了!

生长在深宫里的公主千岁,何尝经lì

过这等血腥杀戮的场面?

“噹”地一声,厉虎把巨斧扔在地上,又弯腰从完颜雷肩上拔回短刀,在尸身的衣衫上拭去血迹,插回到刀鞘之内。

他瞧了一眼呆立在当地的朱徽婵,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甩手扔在她的面前,道:“这里有伤药和纱布,包裹一下脖上的伤口。你若不是骑着马乱跑,本是不会受伤的。”

听到厉虎的话,朱徽婵才渐渐回过了神来,但猛然间一股无名的委屈从心头涌起。

牛魔王说她不乱跑就不会受伤,意思是说她受伤是自己活该!

在这大半天之内,她已经吃尽了苦头,换上如此难看的衣服,又穿着不合脚的麻鞋走了几十里路,累到半死却连饭也没得吃,最后还差一点被红胡子番人污辱,这一切都是因为牛魔王把她从城里劫出来才会发生!

而现在他竟然还说她活该!

她已受够了!这般下去反正也是被欺负,还不如死掉算了!

“我不要你管,拿回去!”朱徽婵一把抓起地上的布包,照着厉虎的脸扔了过去,然后蹲坐在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厉虎满不在乎地伸手接住布包,道:“你不要就算了,那我们就上路吧!”

还要上路?朱徽婵悲从中来,叫道:“我不走!你和那个红胡子一样,就会欺负人!你这牛魔王,大坏蛋!你一刀杀了我算了,我才不怕……”

她索性趴倒在草地下,哭得更加大声,泪如涌泉,顺着脸颊淌下,把这半日里受的所有委屈一骨脑儿都喧泄出来。

第七百九十八章 大肚公主

她索性趴倒在草地下,哭得更加大声,泪如涌泉,顺着脸颊淌下,把这半日里受的所有委屈一骨脑儿都喧泄出来.

“牛魔王?”厉虎苦笑。没想到这位公主千岁给他起了这样一个外号,而见朱徽婵嚎啕大哭的模样,也令得他有些哭笑不得。

厉虎转过脸看了一眼旁边的朱慈烺,却见这位太子爷满脸惶恐,蜷在草丛里籁籁发抖,想指望这孩子去劝慰他的姐姐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走到朱徽婵的身边,曲身蹲下,说道:“好了,不要哭啦,我答yīng

不杀你们姐弟的,也不欺负你,这总行了吧?”

厉虎曾经有过许多女人,对付她们也自有一套,却从来没有象现在这般,哄孩子似地哄一个人。

朱徽婵却仍然不肯卖帐,只伏在草地上呜呜啜泣,嘴里嘟囔着:“牛魔王,大恶人,不要你管!”鬓边的黑发掩在面颊上,全都被涌出的泪水沾湿。

突然之间,一条手臂横出,将朱徽婵横抱而起,她还未及反应,整个人就落入了厉虎的怀抱之中!

她惊叫道:“你要做甚么!”伸手去推,却哪里能推得动?

只听得耳边传来厉虎的声音:“不要乱动,我帮你包扎伤口!”语气坚决,象抱着她的手臂一般有力,令她完全无法抗拒。

伤药涂抹在脖颈上的感觉十分清凉,也甚是舒服,伤口瞬时就感觉不到了疼痛,所以朱徽婵也就不再挣扎。

颈侧被斧刃割伤的创口被细细包扎好,厉虎又除下她的鞋子,褪去布袜。

先前的一路步行,朱徽婵的足面和脚后跟都磨出了水泡,如今已经红肿了起来。厉虎把伤药抹上,再用纱布崩带裹好,做完这一切之后,才把她放回到了草地上。

伤口经过处理,朱徽婵脚上也不象先前那般疼痛难忍,心情也就好了一些。她不再哭闹,只坐在草堆上噘着嘴巴闷声不语。

身为坤仪公主,平日里所有的人都对她恭恭敬敬,无论朝廷中王公大臣还是皇宫里的侍卫都统,见到她都得叩头礼拜,连一根手指也不敢触碰。可是今天,她却一再被冒犯,尤其是这牛魔王更是可恶,已强行抱过她两回。

即便现在朱徽婵心里已经不太生气,但脸面之上依然磨不开,暗自下了决心,一定不再和这个人讲话,也决不能给他好脸色看。

只不过她的决心才维持了一小会儿,就被厉虎轻而易举地打破了。

厉虎只是开口问道:“喂,你想不想吃东西?”

朱徽婵早就饿了,再经过了刚才的一场惊吓,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肚子里更是饥火难耐,她当即拼命点头,道:“嗯。”

厉虎道:“我们到树林里找一处所在,升火烤东西吃。”

朱徽婵继xù

点头,用手撑地想要站起来,却不小心触动脚上的水泡,不由得“哎哟”一声痛叫了出来。

厉虎走到近前,又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这已是第三次了!不过这一次,朱徽婵心里已没有感到多少气恼,难道……被这牛魔王冒犯也会习惯?

走进树林不远,便有一条小溪。

溪水如玉带一般孱孱流过,清澈见底,溪边是一片空地,正适合燃点篝火。

火堆很快就升了起来,厉虎到林子里转了一圈,回来时手上就多了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半柱香了时间之后,烤肉便已在火堆上吱吱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先前厉虎击杀完颜雷时,朱徽婵被鲜血溅了一身,她蹲在溪边擦洗了许久,身上那件布衣也脱下,换上了厉虎原本所穿的蓝衫。虽然仍觉得身上的血污还没有完全洗干净,但此时她却已顾不得许多,一双大眼睛紧盯着木架上的烤肉,嘴里直吞着口水。

朱慈烺坐在姐姐身边,脚上生出的水泡亦经过包扎,只不过纱布和崩带却系得歪斜散乱。因为这是朱徽婵动的手,自然远远不及惯于包扎伤口的厉虎做得好。

厉虎并未带甚么调料,仅有一点盐巴洒在肉上,不过朱徽婵却觉得这烤肉比她以往所吃过所有的山珍海味都好吃一百倍。

只在片刻之间,半只山鸡和一条兔腿就已进了她的肚子,便是厉虎看见她狼吞虎咽的模样,也不免讶异,想不到这位外表斯文的小公主,竟然是一个大肚王。

朱慈烺吃得亦是不少,到了现在,这小男孩也明白了厉虎并不会伤害他,总算不再象先前那般惶恐不安了。

朱徽婵又啃掉了一大块兔肉,直到实在撑不下去了这才作罢,而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已被三人吃得干干净净了。

“今夜我们就在这儿露宿,明天再走。”厉虎道。

一直担心着吃完了又得赶夜路的朱徽婵闻言顿时一喜,但随即又凝眉道:“这里这么黑,会不会又有野兽或者坏人呀?”

厉虎道:“你睡在火堆旁边,野兽就不敢靠近,而且我会守夜。”

朱徽婵点了点头。牛魔王虽是妖怪,但还是很厉害的,有他守卫确是用不着担心别的妖魔野兽前来。

填饱了肚子,朱徽婵的心情好了许多,看厉虎的模样也就顺眼了不少,说道:“牛魔王,你刚才杀了那个红胡子番人,也算是救驾有功,你要是明天回京城去投案自首,本公主可以保证帮你说情,不用杀头。”

这位小公主可真是幼稚得可爱,厉虎心下暗笑,却板起脸孔正色道:“这可不行,本大爷冒了如此大的险把你们劫出来,就是为了搏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听你的话回去自首,就算不杀头也得坐牢,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朱徽婵手托脸颊想了想,道:“你不愿坐牢也是可以的,本公主回宫以后和母后说一说,保举你在皇宫大内当一个侍卫,再赏赐给你许多钱财,你就有荣华富贵啦,怎么样?”

厉虎道:“还会有这样的好事么?你可莫想要骗我。”

朱徽婵道:“我当然不骗你,只不过有两个条件你须得先答yīng

才行。”

这位小公主居然要和他谈条件,厉虎忍住笑,道:“甚么条件?”

朱徽婵道:“第一条,那就是做了大内侍卫以后,要教会我真zhèng

的武功。”

听了此话,厉虎不免奇怪,道:“你是公主千岁,想学武功还不容易,皇宫大内的高手那么多,你叫他们教你,他们还敢说不么?”

朱徽婵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早就让他们教过啦,原本还以为练得不错,到今天才知dào

,他们教的武功根本就不管用,全都是假的!”

先前在马车之内,朱徽婵曾突然使出过一式点穴功夫,手法极是上乘,厉虎猝不及防之下也吓了一大跳,但随即发觉她手上全无劲力,根本就发挥不出招式的威力。对此厉虎一直颇感不解,直到此时听她所言,才恍然大悟。

这位公主千岁的武功,想来定是向大内侍卫中的高手所学,是以才能使得出如此高明的点穴手法,而她手上全无劲力,也并不足为奇。

要知习武之道,基本功乃是第一步,各门各派的武功传承,都有自家的入门功夫,锻炼指掌上的力道,也在这些功夫当中。入门功夫习练起来虽不太难,也用不着多好的资质,却必须要刻苦努力方能有成。如若连这些基本功都没练好,就想去学上乘武功,无疑水中捞月之举,全然无用。

这个道理但凡习武者都会知晓,教朱徽婵武功的大内高手当然也不例外。

然而朱徽婵贵为公主,有谁敢要她受苦受累,去练那些基本功夫?所以那些受命教她习武的大内侍卫,便只挑了一些漂亮好kàn

的招式教她,既足以交差,也不会惹得公主千岁不快。

厉虎略一转念,便已想明了其中的道理,道:“你是公主,身边整日都有许多人保护,用不着与别人动手拼杀,学会了武功也没用处。”

朱徽婵却把小嘴一扁,道:“谁说我用不着和人拼斗,今天不就遇到了这种时候么?如果我练成高强的武功,就不会怕那个红胡子番人,便是没有你救,我也可以把他杀了!”

厉虎道:“那倒也是。”心里却想着,如若你当真练成了高强的武功,今日大概也没这般容易把你劫持出来了。

朱徽婵道:“而且我练成了武功,就可以象江湖上那些剑客大侠一般,到处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做一个大英雄。”

厉虎有些啼笑皆非,道:“你也想要做剑客大侠?你可知dào

江湖上的剑客大侠都是一些甚么人么?”

朱徽婵道:“当然知dào

。现今天下排名第一的剑客,就是‘武当派’的宝铉道君,还有‘少林寺’方丈的圆通大师,也是武功很强的佛门高僧……”

她滔滔不绝,居然一口气说出了十多个名字,其中包括“中原七大门派”的掌门,也有在江湖上颇具盛名的人物。这位生活在皇宫大内的大明公主,竟能知晓这么多江湖上的高手,倒是让厉虎颇感意wài



第七百九十九章 胡蛮寨

朱徽婵滔滔不绝,居然一口气说出了十多个名字,其中包括“中原七大门派”的掌门,也有在江湖上颇具盛名的人物.这位生活在皇宫大内的大明公主,竟能知晓江湖上的这么多高手,让厉虎颇感意wài



又听得朱徽婵说道:“还有一位很了不起的剑客,名叫俞千里,他在年仅二十岁的时候,就剑挑豫境黑道的总瓢把子楚长亭。那楚长亭在‘黑风录’上排名十五,本是个很凶恶的大强盗,俞大侠杀了他为民除害,别人都称他作‘剑神’,也是我很是佩服的。”

原来大师兄的名字这位公主千岁也知dào

,厉虎更觉得惊奇,道:“你竟能说得出这许多剑客大侠的名姓和事迹,倒也令我不得不佩服哩!”

朱徽婵道:“这算甚么,我所知dào

的还多着呢!平常在皇宫里整天闲着没事,我就叫蓝都统把江湖上的事情都讲给我听,比甚么读书看戏都有趣多了!”

厉虎道:“蓝都统?他很了解江湖上的事么?”

朱徽婵道:“那当然,蓝都统不但知dào

的事情多,武功也很高,说起来还是我的师兄呢?”

“你的师兄?”厉虎奇道,“难道你还拜过师父?”

“师父我倒没有拜过,”朱徽婵道,“不过我有一位暮云哥哥,是蓝都统的师兄,所以算起来他也就是我的师兄了。他们都习练了一门叫甚么‘万象缠丝剑’的武功,很是厉害,只可惜我学不会。”

听到“暮云哥哥”和“万象缠丝剑”的名字,厉虎心中一动,立时便知dào

她说的是曹暮云,而晌午在城中劫车时遇到的那名剑法高强的青年,想必就是朱徽婵口中的蓝都统了,原来他竟是曹暮云的师弟。

朱徽婵见厉虎沉吟不语,道:“说了这许多,你到底答不答yīng

传我武功啊?”

实难想象,这位坤仪公主居然是一个江湖迷,对江湖上的事如此感兴趣,习练武功也极是热衷,此时她望着厉虎,眼中竟带着求恳之意。

厉虎笑道:“好吧,你既答yīng

赏我许多金银财宝,又保举我当上大内侍卫,我便是教你武功也不是不行。”

朱徽婵大喜,但随即又道:“不过我们可得先说清楚了,你教我的要是能够管用,打得赢坏人的真功夫,那些假的我可不学!”

厉虎道:“这个当然,我可不会教你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不过你刚才说过有两个条件,还有一个是什么?”

朱徽婵道:“第二个条件嘛,就是你要经常带我出皇宫去玩。”

厉虎奇道:“你出皇宫游玩何须我带,难道有人把你关在宫里么?”

朱徽婵道:“你不知dào

,我要出宫太不容易,原先与父皇一起出城围猎,一年还能有几次机会,可这几年父皇忙于政事,很少外出打猎了,我也只得闷在宫里。我叫那些大内侍卫带我出去玩,可是他们没有一个肯答yīng

的。”

身为公主的朱徽婵,行止自是没有太多的自由,而宫里的大内侍卫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自带着她出宫,拐带公主可是祸灭九族的大罪。事实上这次端阳节到天桥大街瞧看舞狮,朱徽婵还是藏进了弟弟朱慈烺的居辇里偷混出来的。

按照“天诛”的情报,作为刺杀目标的三驾马车,每驾的车厢之内都只有一个人,但他们所乘的这驾却坐了两人,正是这个原因。

厉虎道:“看来当公主也不太好,关在皇宫里面出不来,和坐牢也差不多。”

朱徽婵道:“谁说不是呢!所以你要答yīng

,以后到宫里当了侍卫定要时常带我出去玩。”

厉虎皱起眉头道:“我若是进宫当了侍卫,就得遵守皇宫里面的规矩,私自带着你出宫可是要犯大罪的。”

朱徽婵道:“你连宫驾都敢劫持,本来就是无法无天的牛魔王,还怕甚么犯罪?我不管啦,反正你一定得答yīng

才行!”

朱徽婵本就生得甚美,此时小嘴一扁,伸手拽着厉虎的衣袖语带娇嗔,与寻常人家的小姑娘撒娇求恳没甚不同,且又如此明艳动人,令人完全忘记了她公主的身份。

便是曾经见过无数美女的厉虎,此刻心神也不由得一阵恍惚迷离。

片刻之后,他才定下了神来,说道:“你这么喜欢出来玩,又何必急着回去呢?依我看你不如别当公主了,以后我带着你一起闯江湖好了!”

闻听此言,朱徽婵却怔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道:“可这么一来,我父皇母后一定会担心的,还会派出很多人来捉拿我们。”

厉虎咧嘴一笑,道:“这也不打紧,我们去了那个没有王法的胡蛮寨,你父皇派来的官兵也奈何不得我们,你玩上十天半月就回去,他们也不会太过担心。”

朱徽婵的心里其实一直向往着自由自在,闯荡江湖,然而这只是梦想而已,生长在深宫之内的她,在此之前从没有奢望真能有一天过上这种生活。

厉虎说的话实是让朱徽婵有些心动,她沉吟了半晌,才道:“可是,我弟弟怎么办呢?”

厉虎道:“当然是跟着我们。我这一次劫持车驾,其实另有目的,所以暂时还不能送你们回京城。”

朱徽婵道:“有甚么目的,你说给我听!”

厉虎道:“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消灭一个名叫‘天诛’的组织。”

“‘天诛’?可就是江湖上排名第一的杀手集团么?”朱徽婵睁大眼睛,开口问道。

这位公主千岁对江湖上的事情了解得不少,会知dào

“天诛”并不奇怪。厉虎也不再隐瞒,把自己受命潜入“天诛”,为了找出其首脑君父,以破获整个杀手组织的事粗略地说了一遍。

厉虎的真实身份和潜入“天诛”的目的,本是关系重大的机密,他一直都守口如瓶,便是在当日遭“剔鳞”酷刑逼供时,也没有吐露出半句。然而厉虎也并非不知dào

变通的人,经过这半日与朱徽婵的相处,他已知晓了这位小公主个性单纯,且对行侠江湖充满了向往,与其协持逼迫,还不如索性把真相告知给她,争取到她的合zuò



朱徽婵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知dào

原来牛魔王就是“剑神”俞千里的师弟时,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眸子也更加亮了。

厉虎本来只打算简略地述说经过便了,朱徽婵却不停地追问,在徐记猪肉坊中击杀崔上使,渝江官船之上的那一场大战,所有的细节她都问得清清楚楚,厉虎讲过了一遍她还意犹未尽,仿听得不够过瘾一般。

仗剑江湖除暴安良,破获邪恶的杀手集团,这些本是这位小公主心中最为渴望的事。

果然不出厉虎所料,听完了一切之后,朱徽婵捏着拳头道:“本公主已经决定啦,暂时不回京城,明天就和你一起去胡蛮寨!”

厉虎道:“此行或许会有凶险,你不害pà

?”

朱徽婵道:“你不是牛魔王吗,有你守在本公主的身边,那些甚么杀手啊野兽啊,肯定都伤不到我的,对不对?”

厉虎道:“你帮我破获‘天诛’,我自是会尽lì

保护你的安全。”

朱徽婵道:“那我就不害pà

啦!”

厉虎道:“你弟弟呢?”

朱徽婵毫不犹豫道:“当然是和我们一起。阿烺,你说是不是?”

朱慈烺虽然是太子,却毕竟年纪幼小,对于朱徽婵甚是依赖,听得姐姐这般询问,虽然有些迟疑,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胡蛮寨位于京城的东北方,距离二百六十里,说起来并不算太远,然而却已经到了边陲的地带。若再往北行,出了长城,便是关外满清的疆域范围了。

自永乐帝迁都到北京,本就是有以京戍边之意,而胡蛮寨正是位于京城和边界之间。

胡蛮寨名为寨,其实是一座城,建于滦河之畔。河水从东南方向绕城而过,而城西则靠着一座高耸的山峰,叫峪耳崖。

依山临水,胡蛮寨的地势可谓险要,唯一可以进城的通路,是沿着滦河边的一条丈许来宽,长达十里,用山石铺成的马道,被称作“石喉道”。

胡蛮寨是一个没有王法的地方,被官府悬赏通辑的要犯,在这里可以大摇大摆地露面,无须担心会有人抓捕。事实上,胡蛮寨里本就有许多从各境前来的流寇和亡命之徒,在别的地方无立足之地,到了这里却可以过得很逍遥。

但凡亡命之徒,大多数身上都是有些钱的,然而胡蛮寨的富庶,却并不仅是来自于这些人,而是来源于贸易。此城本就是大明北境一带最大的一座贸易集市,在这里几乎可以交yì

到任何东西,从各类普通的货品,到只有地下黑市才买卖的稀有之物,全都一应俱全。

各境运来的粮食、布帛、手工器物,北国出产的毛皮、药材、武器,都在胡蛮寨中贩卖交换,还有一项占据重yào

地位的货品,便是奴隶。

第八百章 目不识珠

各境运来的粮食、布帛、手工器物,北国出产的毛皮、药材、武器,都在胡蛮寨中贩卖交换,还有一项占据重yào

地位的货品,便是奴隶.

从各地抓捕而来,失去了自由的青壮男子、妇女、甚至小孩,在胡蛮寨的坊市中,都是可供买卖的商品。

不受官府的辖制,以违法的贸易做为最大的收入来源,说来胡蛮寨与大仓城亦有些许的相似之处,然而两者之间却也有着明显的不同。

其一是贸易的对象。大仓城位于南海之上,城中的船号商行所做的,是中土大陆与欧罗巴洲的西方列国的海上船货贸易,而胡蛮寨位于大明北疆边境,在这里主要的贸易对象,则是满清、蒙古、回纥等北方的游牧部落。

另一处不同,是城市的管理。

当年司马逐风以一已之力建起了大仓城,城池的防卫管理,所有各项事务都由“万金堂”一手控zhì

,且订定有明确的规例,整个城池管理得井井有条。

而胡蛮寨则混乱得许多。滦河流域乃是北方游牧部落的行旅马队进入大明国境的必经之路,中土各境的许多商人也运送货品到此,与这些游牧部落的马队交yì

,久而久之,便自发地形成了市集。

若干年之后,滦河流域的货品贸易规模越来越大,许多强横的势力发xiàn

有利可图,便想要吞并控zhì

这里的市集。这些势力不仅来自于中土,亦有的来自于北方草原。经过了激烈的拼杀争夺,死伤了许多人命以后,各方终于达成妥协,停止了争战,毕竟大家都是为利所驱,而只有在一个和平的境况之下,货品的贸易方能进行得了。否则,即便是凭借武力强占了这片地区也没有用处。

于是胡蛮寨被修建了起来,并非由某一家势力独力执掌,而是由所有各方势力结成的联盟一同主事。在城堡建成以后,周边地区的其他自发市集全部被扫荡一空,胡蛮寨的坊市成了整个滦河流域唯一可以进行货品贸易的地方。

胡蛮寨建起至今,已经过了三十余年,且距离京城仅只二百六十里,大明朝廷当然不可能不知dào

其存zài

,也曾数度有过大臣上书提议,要朝廷发重兵征剿,把这个不受王法约束的城寨在大明的疆域上抹去。

然而无论是当初的光宗皇帝,还是后来的熹宗朱由校,到现今的崇祯皇帝朱由检,都没有下旨出兵。这其中的原因,一是胡蛮寨城坚地险,易守难攻,而更重yào

的,是这处城寨的存zài

,对于大明朝北境边疆的安全其实颇有益处。

大明朝自开国经lì

了二百余年,自永乐帝时达到鼎盛,之后便逐渐开始没落,尤其到了泰昌,天启两朝,更是每况逾下,而至崇祯以来,天灾人祸不断,国力衰竭的程度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一百年前永乐帝朱棣纵横北疆,八方归服,现今的大明朝却早已风光不再,尤其是北方边境,更是面临着重重的危机。蒙古虽已分裂,但各个部落的兵马仍在,后金皇太极称帝,改国号为大清,集结八旗精兵多次犯境,几番大战下来,大明朝皆是败多胜少。

崇祯登基之后,这种情形更加严重,以现今大明朝的军力,镇压从各境纷起的义军都已焦头烂额,实在再无余力去应对外患。

北方民族侵犯边境,究其原因,实是他们的生活方式所至。这些民族向来以游牧为生,不惯于从事种植,食物的产出极不稳定,一有气候的变化,就时常会落到断粮的境地,于是入关抢掠便成了他们谋生的惯常手段。

然而,北方的大草原亦是有其独特的资源:兽皮,羊毛,药材,皆是中土大明所需之物,而丰富的铜铁矿藏,冶炼出来亦可以用于打造兵器和其它器物。

长久以来,北方各游牧部落与大明商人在胡蛮寨交yì

,以他们特产的货品换取粮食、布帛等生活必须之物,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他们的生活危机。如若没有了胡蛮寨,双方的贸易通道即被截断,失去了粮食来源的北方游牧部族,入侵关内的次数恐怕会更多。

这也是大明朝的数代皇帝都没有贸然出兵围剿胡蛮寨的原因。而这个不受官府辖制,没有王法的特殊城寨,居然就在距离大明京城不到三百里的所在下安然独存了几十年,被朝廷视而不见。

当厉虎和朱徽婵姐弟抵达滦河岸边的石喉道时,已是第二天的黄昏时分。

三人在林间的小溪旁露宿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即出发,朱徽婵原本所骑的马匹被砍折了后腿,但正好可以换骑完颜雷的那匹黑马。

为了躲避官兵,他们所走的路径皆是偏僻的荒野小道,颇为崎岖难行,但朱徽婵却兴高采烈,心情甚佳,昨日被劫所受的委屈苦处,似乎已被她忘得一干二净,直把这次出行当成了外出游玩一般。

她甚至希望从路边再跳出几个剪径打劫的山贼草寇,也好再过一过行走江湖,除恶扬善的瘾,只可惜天不随人愿,这一路之上颇为平静,没有一点儿意wài

发生。

到了太阳西沉时,胡蛮寨高大的城郭,已出现在了远处的河谷之间。

城门前方百丈之处,设有一个路卡,几道粗木做成的拒马摆在道路的中央,十多名背刀挎剑,身披皮甲的汉子站在旁边守卫。

胡蛮寨虽然没有王法,却并非全无规矩,而在这儿最大的一条规矩,就是进到了城门就绝不允许动手拼斗,否则将被执掌城寨的各方势力联手格杀,而违犯者所在的商行马队也将被驱逐出城,再不能进入胡蛮寨。

这条规矩的存zài

,是为了保证所有的商人在胡蛮寨中都可以安心交yì

,不必担心有强抢豪夺的事情发生。而相对地,商人们也必须付出一点代价,那就是进城之时必须交纳所携带货品价值的一成,作为接受保护的费用。

当然,禁斗的规矩仅在城里有效,如若没有足够的自保之力,在此贸易的马队出了城寨以后货品钱财被人抢掠,胡蛮寨却是不管的。实jì

上,这种事每年也都发生得不少。

关卡前的大路旁摆着一张木桌,桌后坐着一名头戴瓜皮帽,身着绸袍的中年人,正是负责收取例银的管事者。城门口的管事并不是很好当,因为要对所有进城的货品做出大致准确的估价,若不是见多识广,对坊市交yì

有着丰富的经验的人决难做得到。

厉虎三人两骑驰到了路卡之前,中年管事打量了他们几眼,朝着厉虎唱喏道:“按例纳银十一两!”

“十一两?”厉虎道。

“不错,”中年管事道,“上等女奴一名价值百两,小孩一个价值十两,按例抽成,须纳银十一两方可进城!”

上等女奴?堂堂的大明坤仪公主,居然被当成只值百两银子的女奴,而太子朱慈烺更是不甚,被估出来的价值仅有女奴的一成!朱徽婵听在耳中,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她正要出言喝斥,厉虎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低声道:“莫要暴露身份!”随手一甩,一块银子已然飞出,“噹”地一声落在了那中年管事面前的桌上。

那中年管事取过银子,在手中掂了掂重量,确知不在十一两之下,才对旁边的守卫军汉道:“拉开路障,让他们进城!”

以城池的大小而论,胡蛮城自是远远比不上京师,便是与大仓城相比也有所不及,但亦有着一座中等城镇的规模。

城内的街道皆由石板铺成,宽大平坦,路上的行人却并不多,除了一些受雇搬运货品的苦力,很少见得到寻常的平民百姓。街道的旁边倒是停有不少大车,亦有一些驮有包囊的骡马,还有押送货物的车夫和保镖守在一旁。

看这些人的衣着装束和面容模样,有一多半皆是胡人,汉人的商队最多不到三成,看来这“胡蛮寨”之名,倒是名副其实。

城里的房屋大多都用巨大的条石修筑,通常不太高,却是极是坚固宽厚,看上去并不象是寻常人家居住的屋宅,而是存放货品的仓库。

在临街的两旁,也有一些修筑得颇为高大气派的建筑,门面装修甚为考究,大门前通着挂着某某坊市的招牌,有不少人出入其间,想来便是往来此城的商人马队进行货品交yì

的地方。

这等街市的景象,在其它的地方自是难以见得到。厉虎三人进城以后,不免要多瞧几眼。尤其是长年待在深宫里的朱徽婵,平日里外出逛街的机会本就很少,来到这里,无论是那些身上穿着奇装异服,模样古怪的胡人,还是满街的篷车马队,拥挤热闹的坊市,都令她感觉到新奇。

纵马驰出了五六条街,一座颇为高大气派的三层楼宇出现在面前,这座房屋倒非坊市,挂在楼前的一面蓝旗之上,写着“德源客栈”四个大字,还用金钱绣有三只叠在一起的元宝。

第八百零一章 壮掌柜和瘦小二

纵马驰出了五六条街,一座颇为高大气派的三层楼宇出现在面前,这座房屋倒非坊市,挂在楼前的一面蓝旗之上,写着“德源客栈”四个大字,还用金钱绣有三只叠在一起的元宝.

三人在客栈的门前勒马停下,立时便有店小二迎了上来。

“客官您是汉人吧,来咱这德源客栈可就算是找对啦!那些胡人开的店不但脏,客房里还有一大股的羊膻味,象客官您这般讲究的达官贵人,可是千万去不得!”这小二只有二十来岁,生得瘦小精干,象一只皮猴,口才却是不错,对拉客显然颇有一套。

“你们店里可有上好的房间?”厉虎问道。

小二道:“当然有,咱们这店可是胡蛮城最好的客栈!您头一次来大概不知我们德源客栈,却想必听说过‘百隆行’吧,咱们这店便是在‘百隆行’名下的!”

厉虎“哦”了一声,道:“你说的可就是钟百隆的‘百隆商行’?”

小二道:“可不就是钟大老板的商行么,在这城里哪儿还有第二家‘百隆行’!”

厉虎点了点头,道:“好罢,那我们就进去瞧瞧。”

店小二大喜,道:“您老请进,住进咱家这店,包管您不会后悔!”

两匹座骑让小二牵去了后院喂食,厉虎三人走进了德源客栈的大门。

客栈的大堂宽敞,装修虽谈不上豪华,却甚是整洁。一个三十来岁,五大三粗,壮如牯牛的大汉坐在柜台后的椅上,瞧见三人进门,开口道:“喂,要住店的就过来!”

这大汉狮鼻环眼,头上没有一根发,身着黑绸马褂,坐在椅上也有六尺多高。厉虎也可算是健壮之人,可是与这大汉相比,身板的宽度和厚度却都及不上他的一半。而他不仅人高马大,嗓门亦是不小,一句话喊出来,整个大堂之内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若说先前门外的那名小二口甜,擅长拉客,这名大汉却是正好相反,客人就算是进了门,只怕有一半也会被他的凶恶模样和大嗓门吓跑。

厉虎当然不在这一半之列,他来到柜台前,问道:“你就是这店里的掌柜?”

大汉道:“那还假得了么,俺叫段五,这德隆客栈就归俺管!若要住店,先把各种开销价钱看清楚喽,莫要等到了结帐的时候再来啰嗦不清!”

他说着话,伸出比擀面棒还粗的手指往旁边一指。

顺着这段五所指的方向,厉虎果见柜台旁边木墙之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罗列着各种价格:

“上房套间,一日一百两;中等套房,一日四十两……”

就是在北京城的高档客栈中,上房一日最多也只要十两八两,二三两一天普通的套房也都算不得便宜,可在这德源客栈里,价格竟然高出了十倍不止,便是最差的统铺,也赫然标着十两银子一晚。

而且贵的还不仅是房钱,在这里吃饭亦是天价,一桌普通的酒菜标价二百银两,连馒头也要卖一两银子一个。

在白纸的最下方,还写着:本栈货仓出租,每日五十两,货品搬运自负。

看完了这张价格单,厉虎也不禁微皱眉头,道:“你们这儿的收费倒是不低。”

段五哼了一声,说道:“当然不低!你把俺们德源客栈当成甚么地方,是路边的那些垃圾客店么!”

厉虎还未答话,站在一旁的朱徽婵已接口道:“你们德源客栈很了不起么?在本姑娘看来和垃圾客店也差不了多少。”

这位公主千岁倒并未说假话,她从小就住在皇宫里,看惯了雕梁画栋的琼楼玉宇,这客栈里的摆设和装修即便不差,却又哪里能入得了她的眼内。

然而此话传到段五的耳朵里,可是不中听得很,这大汉不由得涨红了脸,喝道:“小姑娘你胡说甚么!竟敢嫌俺家客栈不好,俺这里也不给你住,快些给我滚出去!”

朱徽婵脾气倔强,自也不肯示弱,当下拽起厉虎的袖子便要往外走,道:“这破客栈不但地方差,人还这么凶,谁希罕么!牛魔王,我们另找地方去住!”

却在此时,一条人影从旁边蹿出,拦在了朱徽婵身前,却正是刚才在门外拉各人进来的那个瘦小精干的店小二。

“姑娘可千万莫要生气,掌柜的不会说话,小人这厢先给您陪罪啦!”小二连作了几个揖,道:“姑娘您不知dào

,这胡蛮城里的汉人开的客栈,就数咱们这家最大最好,象您这般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大美人,要住便得住最好的店,怎么能去胡人开的客栈,您说对不对?”

这位店小二的嘴巴一如既往地甜,又转过脸对段五道:“掌柜呀,人家来住店是看起得咱们,你把客人往外赶,算是怎么回事?快些给这位姑娘陪个不是!”

段五道:“可是她说咱们客栈……”

他还未说完,店小二对他一瞪眼,低声道:“你住嘴!要是这个月再没客人赔了老本,你自己向师父交待去!”

按理说段五本是掌柜,没有怕店小二的道理,然而这牯牛般的大汉听到此话,却是当真立时就闭住了嘴,在小二的指使之下,朝着朱徽婵拱了拱手,算是陪罪。

朱徽婵虽有公主脾气,却也不是个小器的人,眼见人家既说了好话又陪了罪,当下轻哼了一声,也就不再拉厉虎离开。

厉虎道:“要说你们这儿的价钱确是高了些,不知是这胡蛮城的客栈都是这般贵,还是只有你们一家贵呢?”

段五想要搭话,店小二却在他的身后用力拽了一把,陪笑道:“小的实话实说吧,胡蛮城里的客店比外面本是贵上不少,咱们这德源客栈嘛,也确实比起他们又再贵了一点儿。不过客官明鉴,咱们贵的这一丁点儿,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厉虎道:“哦?却不知有什么道理?”

店小二道:“住在咱们客栈里,有两大好处。客官别急,让小的给您一一道来,这第一大好处,便是住在这儿绝对的安全,不管是您自己还是所携的货品,只要进了我们德源客栈,就算是保了险啦,不用担心会出事情。”

厉虎道:“胡蛮城不是有禁斗的规矩么,难道还有人敢在这城里抢劫伤人不成?”

店小二道:“禁斗的规矩自然是有,不过只要没有被当场抓获或者辩出身份,别说打劫伤人,便是杀人也不稀奇。要知在这城里头,各地方来的流寇,通辑犯可有不少,他们都是亡命之徒,哪是会守规矩的人?不过客官您只要住进了咱家客栈,便可以大大地放心,别说没人敢到这里来生事,便是真的来的,咱也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你说对不对,段五哥?”

段五道:“那是当然!有谁敢到我段五看的场子来捣乱,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厉虎点了点头,道:“这说起来倒也算是一个好处。”

店小二道:“可不是么!而且住咱家的店还有第二个好处,那便是这里的客人,去到商坊里谈交yì

,做买卖,交纳的佣银减半,别人都会高看您一眼。”

厉虎道:“这又是怎么说的呢?”

店小二道:“客官您也知dào

,咱家德源客栈的东主是钟百隆钟大老板,这胡蛮城里最大的坊市,就是‘百隆行’开的,钟大老板有过交待,凡是住进本店的客商,到钟家的坊市里作买卖,抽成只收一半。能住到咱家客栈的客人,本来都是达官贵人,又有钟大老板关照,别人自然都得高看一眼啰!”

厉虎道:“原来如此。只不过本大爷此番来胡蛮城,并没有做买卖的打算,这个好处倒也无所谓了。”

店小二道:“客官您就是不做寻常的生意买卖,既然来了胡蛮城,空手而回也太可惜啦!要知这儿的坊市里有不少货品,可都是别处没有的。”

他凑到厉虎身前,挤眉弄眼道:“比如从西域来的美女,长得金发碧眼,皮肤就象雪一般白,小的可以给您介shào

卖家,抱个回家也花不了多少银两……”

店小二说此话时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朱徽婵就在厉虎的声边,自也能听得清楚,俏脸顿时一沉,喝道:“牛魔王,你若敢干这等违犯王法的事,本公……本姑娘定不饶你!”

她一双大眼睛又瞪向了店小二,道:“你这家伙油嘴滑舌,也不是好人,再敢说这些坏事,我们就不住你们这家店了!”

小二甚是乖觉,连忙陪笑道:“姑娘恕罪,小的知错啦!小的忘了这位爷身边还有姑娘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自不用再买甚么西域女人,是小的多事,是小的多事!”

店小二此言,分明是把朱徽婵当成了厉虎的情人,这位公主千岁本来横眉竖目,怒气冲冲,听到此话却也不由得双颊生晕,一张俏脸羞得飞红。

厉虎却似乎浑然不在意,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砰”地一声拍在了桌上,道:“好吧,咱们就在这里住下,掌柜的,开三间最好的上房!”

掌柜段五还未及搭腔,店小二朝那银票一看,见是一张五百两的大钞,立时眉开眼笑,道:“这位爷果然豪爽,天字号的上房还空着,小的这就带三位上楼去!”

第八百零二章 府深似海

就在厉虎等人住进了德源客栈的时候,二百六十里外的北京城里,却是一片阴云密布.

原本热闹欢庆的端阳节狮王大会,被搅成了一锅乱粥,随后锦衣卫和御林军戒严封锁了城里的各条街市,折腾了整整一天,也拘捕了不少人。

到了第二天,北京城里的戒严解除了,却有大队官兵人马去出城向四面搜索,弄得京城周围的农庄村镇鸡飞狗跳。而搜寻的范围迅速扩大,京畿附近的各州府衙门俱是接到了加急文书,一时之间北直隶之内十府十七州的官兵捕快,都开始进行大肆搜捕。

官府张贴出来的文榜,画影图形通辑一名二十多岁的人犯,凡抓获者可得赏银十万两,通报其下落者也可得到重赏。以往官府捉拿江洋大盗,即便是黑道上的巨擘,悬赏五六万银两已算是极高的,而这个看似普通的青年竟悬银十万,实是令人咋舌。

在揖捕文书中,列出这名年青人所犯下的罪责,乃是当街杀人,扰乱京城治安,却只字未提劫持太子公主的事。太子被劫的消息被官府强行压住,并没有张扬出去,事实上当日在天桥大街上虽有许多人瞧见了劫车的过程,却大都不知dào

坐在车里所坐的是何人。

当朝太子遭人劫持,事情太过重大,一旦传开,不仅有损国体,还有可能会引发混乱,所以保守秘密方是上策。

在整件事情当中,最倒霉的莫过于“燕京八门”了。只因为狮王大会是他们一手举办,如今出了大事件,自然逃不了干系。如今八家门派的掌门人已全都被官府扣押了起来,关入大牢,虽说没有上刑逼供,但如果此事得不到善了,被劫走的太子和公主找不回来,恐怕他们八个人终究难免要成替罪羔羊。

“燕京八门”在京师都有着不小的根基后台,如今掌门人被捕,各派中人四处活动,花钱打点试图搭救,只不过事体过于重大,在这等情势之下想救出他们来几乎全没有可能。

转眼便到了五月初八,端阳节天桥大街的事件已经过去了三天。

今日的天气甚佳,晴朗的碧空上万里无云,与城里的许多人阴郁沉重的心情全不一样。从一大早,阳光就十分明媚,到了晌午时分,站在街上已会感到颇为炎热了。

在西城区什刹海边的柳荫街上,却站着不少人。他们虽然都有车马,却没有一个敢坐进车里,而是排成了一列,老老实实地站在太阳底下流着汗。其中不少人还有仆众跟随,且带大小不一,却都价值不菲的礼品,而他们无一例外都穿着官服,从服式上看,皆是四到六品不等的官员。

这些人若在别处,都是被人前招后拥的大老爷,可是到了这里,却与最低等的奴才下人没有甚么分别。

柳荫街并不是皇帝的紫金宝殿,如今住在这条街上的只有一户人家。府院门口立着两头巨大的汉白玉狮子,高达三丈的大门,门额的木匾上写着两个烫金大字:“曹府”。

这里正是当今朝中最有权势的曹家府邸所在,对于许多官员来说,想要进曹府的大门,实是比进皇帝的金銮殿更难。

府门外前来求见的官员排成长龙,并不是今日才有的事情,往常便是刮风下雨的天气亦是如此。只因为登门的人太多,曹家对于访客定下的规矩:

凡是三品以下的官员,未经召请不得进入府门,只能在门外的柳荫街上排队候见;官至三品者,则可以进到府门之内,却也只能站在走廊上等待,比起府外大街上多了一个遮阳挡雨的屋顶。

而二品以的大员,则可以到前厅中落座,有家仆奉茶。但是如若未蒙召见,无论是官至几品,都一样只能等候,见不到曹府的主人。

在大明吏制之中,便是执掌五部的尚书大人,亦只是正二品的官员,来到了曹府也只能乖乖地等待召见,曹府的权势威严足见一斑。

然而即便是曹府如此难进,每天这里依然是门庭若市,前来候见的官员络绎不绝。并非他们愿意当奴才,实是有许多事情,只有到这里方才办得成。

今日府门外的三十多名官员,皆是一大早就到此排队,现在二个时辰过去,天色已近晌午,这些人的肚子都饿得咕咕直叫,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句怨言,大家的脸上皆带着虔诚恭敬的神色。

却在此时,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和车行之声,众人回头望去,却只见一辆两驾的黑漆马车沿着柳荫街驰行了过来。

看这情形,大约又是朝中哪位同僚前来曹府求见吧!

府外的一众官员皆如此做想,只不过现在已经到晌午,来得这么迟,排到了天黑只怕也轮不到他进府。

按道理说马车在远处就应当停住,来人下了车,也好排在街上候见的长龙后面,然而这辆马车却并无停下之意,而是沿街向前直驰了过来,直到曹府的大门对面,车夫这才勒缰停车。

莫非来的人是三品以上的大官,有直接进入府门的资格?

车帘撩开,从里面钻出了一个武官装束的人来,此人油光满面,大肚便便,只不过看他的官服品阶,只有五品,而且还不是京官。

在这武官的身后,从马车里又下来的两个人。一个相貌普通的年青人,头戴瓜皮帽,身上一件团花锦袍,乃是富家少爷的装束,另一位则是身着淡紫色长裙的女子,面容美艳,身姿窈窕,倒是颇为妖娆动人。

这一男一女未着官服,想来多半是那名武官的亲随。

按照曹府规矩,官达三品才能进门,如今在门外的长龙里排着的,正四品官员都大有人在,一个区区五品的外地武官,怎的直接跑到府门口去了,难道他想要插队不成?

排在门外的众官员还能自制,他们带来的随众之中已有人看不过眼,纷纷出言斥责。

“哎!那个外地来的,别往前乱闯!”

“先瞧清楚这里是哪儿,快到后边排队去!”

“喂!说的就是你呢,听到了没有?”

然而那满脑肥肠的武官,却似乎全没有听见从身后传来的一片抗议之声,捧着一封大红色的拜贴屁颠颠地跑上台阶,朝着曹府的大门直奔了过去。

眼见这武官把拜贴递给了在门口守卫的家丁,众人都怀着兴灾乐祸的心情。

常言道“候门深似海”,如今的曹府却比候门更深,这五品小官以为自己是个甚么人物,冒冒然地跑上去递拜贴,非立时就被人家轰出来不可。

然而大家都等着想看的好戏并没有上演,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幕却令得众人皆傻了眼。

家丁拿了拜贴便即进去通报,过不多时,曹府的两扇红漆大门居然打开了,从门里走出来的一位身着雪白长袍的俊美公子,正是曹府的少主人曹暮云,在他身后跟着的花袍人,却是当今东厂的第一高手,总管秋横波。

曹暮云径直走下了台阶,朝着马车边的那位富家少爷抱拳拱手道:“华兄大驾到来,小弟迎接来迟,还请恕罪!”

曹府的前庭宽阔,设有大小三道门,来此求见的一干人等,走的都是侧门,便是在大街上排队的大小官员们,也都是排在侧门的外边。这些人何曾见过曹家居然会打开两扇正门迎客,而且还是少主人“暮云公子”亲自出门相迎。

便是朝中的王公候爵,恐怕也享shòu

不到这等礼遇!

原来那个五品武官并非正主,真zhèng

前来拜府的是这个毫不起眼的富家少爷,莫非此人其实是皇亲国戚不成,否则又哪来这般大的面子?站在路边的一众官员眼见此景,心下皆在暗自猜恻。

众人猜不透身份的富家少爷,正是华不石,旁边的紫裙美姬乃是楚依依,而那位五品武官,当然就是长沙总兵吴英豪了。

见到出门相迎的曹暮云,华不石的心中亦是颇为感慨。

自从南海一别,至今已过了六年,“恶狗门”从当初的孱弱小派,已变成了分舵遍及七省的大门派,而曹家的势力亦是发展迅速,已俨然成为了大明朝廷中最具权势的豪门旺族。

这位“暮云公子”外表依然风采翩翩,好象和六年前并无不同,但华不石却能瞧出他的目光更加深邃,眼角也已隐隐显出了一些微纹。

当年长沙城“快活岛赌场”中初次见面时,曹暮云就曾对华不石说过:“江湖和朝廷,均是刀光剑影的凶险之地,其实也没有多少分别。”

料想这些年曹暮云身处官场,面对日益颓败的国运,在朝廷党派斗争中周旋,亦是劳心劳力,所以才会仅仅三十岁年纪,便显现出了衰老憔悴的迹象。

而华不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为发展门派,这六年以来他日夜操劳,虽然有药石的控zhì

,但所患的“乾元绝脉”之症仍是日趋严重,体质大不如前,他甚至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死亡距离自己已是越来越近了。

第八百零三章 相知相信

华不石轻咳了一声,暂时抛去心中的纷想,朝曹暮云拱手还礼,朗声道:“曹兄一向可好?在下前来京师,本该早来拜访,今日方至,实是小弟的不对.”

曹暮云面带微笑,说道:“小弟还算是康健,有劳兄台记挂。这里并非说话之所,暮云在后院备下了茶水,我们进门再做详谈。”

他一面说着,一面上前拉住了华不石的手臂,二人携手并肩而行,迈进了曹府的大门,身后的楚依依和吴英豪也都跟随而入。

曹府是一座院落层叠的大宅,进到大门,一旁的走廊上就站着五六位前来求见的官员,见到曹暮云纷纷揖首行礼。

曹暮云随手还礼,却并不与他们搭话,引华不石三人向后直行。来到了庭院转角之处,他回头吩咐道:“来人,把这位吴将军带到偏厅里歇息,兵部那边,帮他去打一声招呼便是了。”

旁边立时有管事者出声答yīng

,对吴英豪道:“吴将军请这边走。”

以凌霄楼的那场酒宴之后,吴英豪软磨硬泡,百般求恳华不石带他前来曹府,便是想要借着机会投靠曹家,在朝廷里傍上一个大靠山。当日他见到秋横波时,尚能施展出全副口才大拍马屁,今日见了曹暮云的面,他自知职位卑小,却连一声也不敢多吭,只乖乖地做一个跑腿传贴的角色。

此刻听到曹暮云之言,吴英豪立时明白,秋横波定已把自己的事情告知了这位暮云公子,而有了曹暮云的这一句话,此番他去到兵部述职就再无问题了。

他心中大喜,“噗嗵”一声跪倒在地,一边叩头一边道:“多谢曹公子,下官粉身难报,粉身难报!今后曹公子若有差遣之处,吴英豪万死不辞,万死不辞!”

曹暮云却一摆手,道:“只是此许小事,吴将军无须多礼,到偏厅歇息去吧!”

待得吴英豪千恩万谢而去,曹暮云才转身对华不石道:“华兄这边请。”

曹府的后花园紧靠着什刹海,临水边有一座青砖红木修筑的二层小楼,正是观景的绝佳所在。

什刹海乃是燕京胜景,分为西海、后海和前海三个部分,而此处所临的正是水面最为宽阔的后海。

这时候正值初夏五月,水莲盛开的季节,登上小楼从窗栏上朝外望去,但见眼前碧波荡漾,在翠绿的荷叶丛中,或粉或红的莲花出落耸立,岸边则是一片垂柳毵毵,枝条随风而动,好一派绮丽的湖景风光。

小楼上不仅风景好,茶亦是极佳。

只端过杯来小饮了一口,华不石就不禁赞道:“此茶色秀香馨,醇香甘润,实不同于寻常的绿茶,可是庐山的‘一品闻林’么?”

曹暮云道:“华兄果是行家,此茶产于庐山五老峰,茶树常年处于云雾之中,蕴仙灵之气,品质最佳。自北宋以来,此茶便被列为贡品,寻常的布衣人家便是有再多银两,也难以品尝得到。”

华不石道:“原来此茶乃是御赐之物,小弟今日有品赏之幸,还须多谢曹兄才是!”

曹暮云面带笑意,说道:“暮云平生结识的朋友虽然不少,但真zhèng

能够知心的却没有几个,华兄正是暮云的知已,此茶即便是再希罕,小弟也不会吝惜。”

他说着又将茶杯沏满,递到华不石的面前。

华不石双手接过,待要饮时,曹暮云却忽然沉声说道:“不过知已虽是难求,国家社稷在小弟的心中的地位却是更加重yào

,当今朝廷风雨飘摇,内忧外患危机重重,暮云却早已下定了决心,此生效忠大明,扶佐圣上,便是赔上性命,也是等闲之事。”

曹暮云刚才还亲切可掬,可在这瞬时之间,脸上的笑意便已全然不见,望向华不石的目光犹如两道利剑一般。

华不石手握着茶杯,神色泰然,坐在他身旁的楚依依却已意识到气氛的变化。站门边的秋横波双手笼在袖中,虽然并未做出任何显露敌意的举动,却在有意无意间横移了一步,身体已挡住了楼门。

楚依依心中徒然一惊。

只因司马如兰与曹暮云有杀父之仇,此行到曹府拜访,华不石并未带她前来,此刻身边就只有楚依依和守在门外的孟欢。

楚依依武功不强,孟欢也敌不过秋横波,何况这里是在曹府之内,如若曹暮云忽然翻脸动手,他们三人就象是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全无反抗之力!

华不石却似对此浑然未觉,只淡淡道:“曹兄为国尽忠之心,实令小弟佩服。”

只听得曹暮云道:“三日前正午之时,天桥大街上宫驾遭袭,太子和公主的居辇被人劫持,劫匪随即驾马车闯出左安门,逃出京城遁走无踪,现在圣上已把此案交于我办理,救回太子和公主之重责也由暮云承担。”

华不石道:“当日在下也在那条街上,只是其时情形混乱,小弟行动迟缓,未能亲眼瞧见宫驾被劫的详情,听说‘燕京八门’的八家掌门,都因此被捕入狱了。”

曹暮云道:“不错,但他们只是一些替罪羊,劫车真zhèng

的主谋者却另有其人!”

他此话说出,眼光更是凌厉,直盯在这位大少爷的脸上。

华不石却依然神色自若,道:“曹兄如此说,莫非已经查明了谁是主谋?”

曹暮云道:“暮云调查了三日,所幸略有所获,主谋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华兄你!”

华不石道:“哦?却不知曹兄有何依据?”

曹暮云道:“宫驾在天桥被劫之后,随行护卫立时通告大都督府,急令封锁各处城门,可是左安门却被几百头牲猪所阻,未能及时关闭,以致于被劫匪驾车闯出了城去。事后暮云亲自审问司责守门的都统牛嘉,知悉了当时的详情,赶来那群牲猪阻门的歹徒虽已遁走,但依照牛嘉的描述,却绘出了为首一人的图像。”

他从衣袖里取出了一卷纸笺,放在了桌上。

华不石伸手取过展开,却只见纸笺上绘着一名脸大如饼,乌眉环眼,却是一身文人装束的大汉,倒也画得栩栩如生。

曹暮云道:“此人的模样甚有特点,暮云碰巧识得他的身份,不知华兄可知dào

,他为何会来中土大陆,又怎会带着几百头肥猪去左安门么?”

当年曹暮云和华不石一同漂流到大仓岛上,合伙开办“吠天楼”训狗,在大仓城里住了数月之久,当然不会不认识熊天南。

华不石轻抿了一口茶,道:“如此说来,曹兄是怀疑熊大公子受了我的主使,掩护劫车之人出城了?”

曹暮云道:“不是怀疑,而是肯定。暮云早已听说‘恶狗门’中两大高手,是华兄的左右臂助,其中的‘玉仙子’就是司马如兰,而除了司马小姐,谁还能让熊天南应命去做这等事情?”

华不石道:“原来曹兄一早算定了我要来曹府拜访,所以才专门等着小弟自投罗网,以便揖拿我归案了?”

曹暮云盯着华不石的脸,锐利的眼光却忽然和缓了下来,说道:“原本暮云确是如此作想,不过就在刚才,我又改变了主意。”

华不石道:“这又是为甚么?”

曹暮云道:“你我既是知已,暮云对于华兄的了解,自然比别人更深一些。华兄今日前来,分明早就知dào

我有捉拿你之意,以兄台的智谋,会做这等自投罗网的事,若不是已安排有脱身之策,想必就是其中另有别情。”

华不石闻言微微一笑,道:“曹兄果然知我。”

他把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正色道:“所谓知已,不仅是相知,还应当相信,曹兄虽然知我,却不知可否信我?”

曹暮云道:“此话怎讲?”

华不石道:“小弟今日前来,并未安排其它脱身之策,所凭借的只有曹兄的信任。我若说现下所图谋之事,于大明朝廷有益无损,曹兄可能相信?”

曹暮云望向华不石的眼睛,说道:“朋友之间贵在坦诚,若说信任亦是相互的事情,华兄可能承认,劫持太子和公主,是你所为?”

二人四目相对而视,过了片刻,华不石才道:“好,我承认劫车之举确是我谋划,虽然当时小弟并不知晓宫驾内所坐之人的身份。”

曹暮云道:“那么太子和公主现在的下落,华兄也是知晓的?”

华不石道:“我知dào

,他们现在应当还算安全。”

曹暮云点了点头,道:“好,那小弟也相信华兄之言,请喝茶。”

他说着将茶杯沏满,递到华不石面前。

曹暮云和华不石,皆是诡谋心计远超常人,且又城府极深之辈,越是这种人,对他人就越难相信,同时也不易取信于人。

但亦是同理,得到他们的全心信任也越是可贵。

直到此时,坐在旁边木椅上的楚依依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而门边的秋横波也把笼在袖中双手缓缓放下。

华不石取过茶杯细品了一口,道:“劫车之举虽是在小弟的谋划之中,可是在天桥大街上袭击宫驾的却不是我,而是‘天诛’。”

第八百零四章 阴谋嫁祸

华不石取过茶杯细品了一口,道:“劫车之举虽是在小弟的谋划之中,可是在天桥大街上袭击宫驾的却不是我,而是‘天诛’.”

曹暮云神色一动,道:“可是江湖上排名居首的杀手组织‘天诛’么?他们竟有如此的胆量!”

华不石道:“‘天诛’杀人只论价钱,不论对象,不过以往刺杀的目标,大多都是江湖中人或民间的富绅,与官府没太多的瓜葛,此番竟然出手刺杀太子,我亦是有些意wài

。”

曹暮云面带沉思,目光转向了秋横波。

秋横波道:“当日袭击宫驾的十余名刺客,被锦衣卫当场击杀了一人,另有两人受伤脱逃不及,迅即服毒自尽,倒确是有些象是‘天诛’的作风。”

曹暮云“嗯”了一声,道:“这三名刺客的身份,已查出乃是福王府的侍卫,如此看来,其中只怕另有蹊跷。”

华不石道:“这一次的事件,小弟所以介入其中,本就是为了破获‘天诛’,而劫走马车的人,正是受我所命潜入其组织内部的间客。如若曹兄有意,我们可以合zuò

一次,既可以保太子和公主平安归来,又可查出此番刺杀行动的幕后主谋,同时还能把‘天诛’消灭,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曹暮云目光一闪,道:“原来华兄今日前来,是想要利用我们曹家的力量对付‘天诛’!”

华不石微笑道:“你我合zuò

,本就是一举三得,对双方都有益处的事,‘天诛’敢公然袭击宫驾,行刺太子,对于大明朝廷亦是一个祸患,曹兄既受了皇命办理此案,想必也不会容许这等杀手组织存zài

吧!”

曹暮云道:“此话也有道理,却不知华兄想要怎么合zuò

?”

华不石道:“破获‘天诛’,小弟本来早有腹案,也做过了一些安排,只是此番刺杀的目标竟是太子,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看来此番要对付的不仅是‘天诛’,还有可能涉及到朝廷中势力,是以小弟才想到借助曹兄之力。”

他略为一顿,又道:“这三日来曹兄调查刺杀太子之事,却不知可有查出甚么线索?”

曹暮云道:“这几日小弟集结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手调查此案,虽是找到一些线索,只是大多都不确定。有人辨认出毙命的三名刺客皆是福王府的侍卫,福王自是难逃嫌疑,如今世子朱由嵩已被软禁,待寻得进一步的证据再做处置。”

“要说主使刺杀太子的嫌疑,恭淑贵妃田氏亦有一些。当今圣上的几位皇子之中,除了太子慈烺,另有慈炤、慈焕皆是田贵妃所出,如若慈烺被刺死,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便是慈炤,而受益最大的人,非田贵妃莫属。只不过这些只是猜测而已,现下并无实据,田妃深得圣上的宠信,便是正宫周皇后对她也有所忌惮,这些言语,暮云也只能对华兄说说。”

自古以来,皇帝后宫之中的权力争斗就复杂而残酷,即便是当今江山及及可危的大明朝廷,宫帏之斗亦是没有停歇过。

华不石道:“宫中的争斗,小弟自不了解,也不知dào

太子身亡谁会收益最大,不过按照曹兄所想,当日天桥大街上的那些刺客,当真有可能刺杀得了太子么?”

闻听此话,曹暮云微微一怔,道:“按当日在天桥大街上交手的情形,那十三名刺客武功俱是不弱,其中最强者是一名手持巨刃砍刀之人,护卫宫驾的两名锦衣卫统领蓝浩辰和吕荣,单打独斗之下多半也非那人的对手。刺者的行动计划颇为周详,攻袭犀利,随太子同行的另外两驾马车中的女嫔皆被刺死,如果太子的车驾未被劫走,或许也有被刺的可能。”

华不石道:“曹兄说或许,可是其中另有缘故?”

曹暮云道:“实不相瞒,太子所乘的车驾,名为‘骧龙辇’,乃是雇请江南的冶铁名匠专为皇室要员出行而打造,通体用精钢铸成,一旦从车内锁闭,便是用神兵宝刃也不易砍开。是以即使刺客靠近太子居辇,想要得手亦是不易。”

华不石道:“如若幕后的主谋者乃是宫中的人物,岂会不知dào

骧龙辇的牢固?而当天秋总管和‘七大门派’,‘燕京八门’的数十名高手皆在天桥大街北端,旋即便会赶往救驾,那些刺客即便能够攻到太子车驾面前,也不会有时间砍开辇车,是以根本就没有成功的机会。”

“而我记得当时秋总管等各派的高手都在天桥大街北侧的擂台之上,只因为听到有**喊圣驾遇刺,方才赶往救援,那声叫喊也令人颇感奇怪。”

秋横波道:“华少爷所言有理,若不是听到刺圣的喊声,秋某势必不会那么快赶去,而事后我也曾找寻喊叫造谣的人,却是找不到了。”

曹暮云神色一动,道:“华兄之意,对方谋划此次刺杀行动,并不是真想杀死太子,而是怀有其它的目的?”

华不石道:“据小弟所知,‘天诛’的十三名杀手确是跟随着福王世子的车仗进入北京城,但那不过是花钱买通了福王府中的一名侍卫统领而已。进京之后他们并未马上行动,而是在颐园驿馆中住了五天,每日都在城里吃喝玩乐。要进行如此重yào

的刺杀行动,‘天诛’治下却这般宽松,岂非有些令人费解?”

曹暮云道:“对那些杀手不做约束,让他们在城里抛头露面,到时自会有人识得他们是福王府的侍卫,莫非他们的目的是要嫁祸给福王?”

福王朱常洵是当朝最富有的藩王,也是“五王党”的重yào

人物。不久以前内阁首辅温体仁已被革职处死,如果福王再倒台,“五王党”将会连遭重创,今后就再难与“东林”和“宦党”争较高下,朝廷三党相争的格局便会被打破。

太子年纪幼小,即便日后登基继承大统,也是十分久远的事情,现在杀他本无太大的意义,反倒借着刺杀太子来达成陷害藩王的目的,会更有价值。

华不石道:“秋总管可还记得,当日我们因何会到天桥大街去么?”

秋横波道:“‘仙都派’范东篱口出狂言挑zhàn

四派高手,我们到天桥大街上只为和他比武的。”

华不石道:“范东篱当日所表现出来的本事固然不凡,但以在下看来,他一人之力对抗你们四大高手联手,也不可能有多大的胜算。此人悍然挑zhàn

,出言如此张狂,仿佛早有依仗一般。”

“对方行事,想必对每一步都已谋划安排妥当。当日如若没有范东篱的挑zhàn

,便不会有那许多高手聚集于天桥大街,而若无人喊叫圣上遇刺,秋总管他们也不会那么快赶往救援。‘天诛’派出参与刺杀的皆是一流的杀手,要是没有这些变数,他们即便刺杀不了太子,想必也可以全身而退,那么亦是达不成陷害福王的目的。”

曹暮云目光一转,道:“秋总管,范东篱现在何处?”

秋横波道:“当日事发以后,锦衣卫扣押了‘燕京八门’的掌门,却并未顾及‘仙都派’,范东篱已经带着那个丑妇人佩娘出城,回通州的门派总坛去了。”

曹暮云道:“速吩咐下去,让锦衣卫到通州揖捕这两人!”

秋横波应声称是,举步下楼而去。

待得秋横波走了,曹暮云目光望向华不石,道:“对于此案小弟所查知的情况都已明言,华兄可否告知,太子和公主现下在何处,你到底安排了怎样的计划对付‘天诛’?”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曹兄所问,华不石当然不会隐瞒,而且此事要进行下去,还得借助曹家的力量才行。”

这位大少爷说着站起身来,走到墙上所挂着了一张北直隶的地图前,道:“他们现在就在这里。”

他右手点在了地图上,所指正是京城东北方二百六十里之外的胡蛮城。

※※※※※※※※※※※※※※※※※※※※※※※※※※※※※※胡蛮城里的坊市有许多种。

有专门进行大宗谷物粮食交yì

的粮坊,也有买卖布帛、瓷器、铁器等多种货品杂商坊,还有交yì

药材、羊毛、兽皮等北境特产的坊市,不一而足。

在城北的街边,有一座半露天的坊市,四面用丈许高的栅栏围成,上方木头搭成,盖着油毡的高大顶棚,比起其它普通坊市要宽敞得多。坊市前的大柱上挂着一面丈许长的黑旗,上面绣着一行满文,译成汉语便是“黑牲坊”。

若论规模,黑牲坊在胡蛮城中的所有坊市当中可以排到前五之列,故名思议,在这里交yì

的主要货品,便是牲畜。

牛、羊、马匹、骆驼,各种关外草原上出产的畜种,在这个坊市内都能够找得到,而除了这些四条腿的牲口,还有一种两条腿的动物。奴隶在这里亦是重yào

的货品,除了价值的不同外,买卖奴隶和买卖牛羊也没有太大的分别。

黑牲坊本就是城里最大的一处奴隶市场。

第八百零五章 黑风旗

胡蛮城由来自各个种族的多方势力结成的联盟共同掌控,其中有些种族在本地人数不多,并不算强dà

,如突厥、回纥、藏人等,而人口最多则有三方:蒙古人、女真人和汉人.

“黑风旗”是胡蛮城里的女真人当中最为强dà

的一股势力,而这黑牲坊正是“黑风旗”所开设的坊市。

“黑风旗”的旗主卓陀尔汉,是一个皮肤腊黄,留着短须,身材精瘦的中年人,他长年穿着长袍马褂,脑后的长辫子也总是梳得油光发亮,而手上永远都拿着一把檀木算盘。

从外表看来,他就是一个典型的商人。

此刻,卓陀尔汉坐在黑牲坊后面的一座帐篷里。

与蒙古人所搭建的宽大的蒙古包相比,女真人的帐篷明显更为狭小一些,却造得更为细致。或许这是因为古时候的女真人更多生活在森林里,以狩猎维生,并非是真zhèng

草原上的游牧民族。

其实不仅是从前,就是现在的后金和满清,亦是沿袭着祖先所留下的生活方式,只不过狩猎的目标已不再是原始森林里的野兽,而变成了关内的大明朝百姓。

当然,狩猎并不是全无危险的事,如果弄得不好也有可能被猎物反噬,便是丧了命也不奇怪。

卓陀尔汉坐在桌前,手指拔弄着檀木算盘,眼眸却在左右乱转,脸上的表情也阴晴不定。而帐篷的门帘掀起,一个如同黑塔一般的大汉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扈鲁巴,找寻的情况怎样?”未等来人出声,卓陀尔汉已抢先问道。

这名叫扈鲁巴的大汉,上半身除了一块护心皮甲之外别无衣服,肩背上露出黑黝黝的肌肉,腰间系着半尺宽的牛皮大带,系挂在带上的弯刀在粗壮的身型之下显得格外窄小,下身黑色皮裤及膝,腿上黑毛森森,脚上牛皮靴的长度足有尺半以上。

“找到了,”扈鲁巴的嗓门亦是象他的身体一样粗豪,“都让人给做了,就在西边马兰峪那一带的树林里。”

“砰”地一声,卓陀尔汉一掌拍在桌上:“你说什么!完颜雷他们一行十二个人全都被人杀了?”

扈鲁巴的脑袋一沉,算是点头,说道:“没错,我检查过他们的尸体,十一个死在刀下,完颜雷是被他自己的斧头剖开了肚子。”

卓陀尔汉从椅上站起身来,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在帐篷里踱了几步,道:“真是废物!我叫他老老实实待在胡蛮城里,他偏不听,还说要出去打南蛮的秋风!现在可倒好,秋风没打着,把自家性命都搭了上,一大群人出去连一个也没跑回来!”

扈鲁巴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卓陀尔汉气哼哼地道:“联络卖家的方法和交yì

的条件,只有完颜雷才知dào

,他叫人宰掉了我有又甚么办法!而且那家伙还是纳穆泰大帅的嫡亲侄子,现在死在了我们这里,如果不把凶手抓住宰掉,我们很难向盛京交待!”

扈鲁巴道:“我在树林里没瞧见那匹乌龙驹,多半是被骑走了,我们只要找到那匹马,应该就能找到杀他的人。”

卓陀尔汉抚摸着檀木算盘的边缘,情绪总算稍稍平静了些,道:“好罢,你多派些人去找。马兰峪离这儿也没多远,说不定杀人者会到胡蛮城来,是以城里地方也要搜查。找到后小心处理,能杀完颜雷和十一名铁卫的人,应当不是庸手。”

扈鲁巴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了黄澄澄的门牙,道:“旗主放心,到时候我会自己去处理。”

卓陀尔汉点了点头,坐回了椅上,又开始拔弄算盘。却在此时,一人从帐篷外匆匆进来,却是手下的一名旗众。

“禀告旗主,前面来了两个人,说要见您。”黑风旗众道。

卓陀尔汉道:“什么人,可说了找我有甚么事?”

那旗众道:“是两个汉人,一男一女,那个女的蒙着脸,有什么事他们不肯说,只说要见旗主大人。”

卓陀尔汉刚得到完颜雷的死讯,心情本就甚为不佳,眉头一皱,摆手道:“不见!他们若敢纠缠,就痛揍一顿赶出去!”

那旗众应声称是,但还未及回身出帐,却忽听得帐篷之外传来了“嘭”的一声闷响,接着便是身体倒在地上的声响。

只听得有一个沙哑的嗓音说道:“施大人,这鞑子说要把我们痛揍一顿赶出去,却不知dào

到底是谁痛揍谁。”

另有一女子的声音道:“我们只是要找人,用不着杀他们,把挡路的都打倒便是了。”

那沙哑的声音应道:“是。”

只听得又是几声闷响,夹杂着两声惨叫,显然是在帐篷外守卫的“黑风旗”旗众已被来人所伤。

那沙哑嗓音道:“都解决了,施大人,请进帐去吧!”

帐篷之内,卓陀尔汉已变了脸色,而扈鲁巴一个箭步来到了门边,只等着对方一进门便给他一个厉害。

但见帐篷门上的悬着的布帘一动,果然有人要挑帘而入,扈鲁巴未等帘子掀起,忽伸右掌,已抓住了对方的手掌,运足了气力一旋一送!

这扈鲁巴乃是精通摔跤术的高手,这一招名叫“弹拧子”,在他的手上使出,足有千斤之力,便是数百斤重的大汉,也得立时就倒跌出去。

然而来人却并未跌出,手腕一转,便化去了扈鲁巴的劲力,反手来刁拿他的手腕。扈鲁巴眼见着对方的手掌脱出了抓握,左臂急探,已搭住了对方的肩头,所使出的是跤术中的另一招“反挂门”,便要将来人抓起扔出!

“砰嘭”连响,二人当中隔着一道门帘,彼此都瞧看不见对方的面容,却是各施手段,瞬时已拆了四五招。

只听和“轰”地一声,扈鲁巴与对方的劲力相撞,连退了三步,方才站稳脚跟,而厚厚的织锦帆布做成的门帘,在这一撞的暗劲之下立时碎成了布屑,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地上。

没有了门帘遮挡,立时便可瞧见帐篷外面的情形。

来的人果然是一男一女,刚才与扈鲁巴交手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身着土蓝衫褂,蒜头鼻,绿豆眼,相貌丑陋。此人站在门前七尺之处,显然刚才的那一撞也令他退了两三步。

扈鲁巴是一个身高八尺,体形犹如铁塔般的壮汉,而这汉子高不过六尺,身板也并不显得厚实,与扈鲁巴比拼力量居然一点未落下风,实是令人惊异。

在这汉子身后立着一名女子,轻绸衫裙,身材苗条,肩上披着翠绿色的披风,鬓发如云挽在头顶,脸面蒙着轻纱,只露出一对眼眸,却看不清相貌。

这两人的脚边,四五名黑风旗的旗众躺在地上,显然是因为拦阻二人而被打倒的。

眼见倒地的旗众一个个骨断筋折,俱是伤得不清,卓陀尔汉的脸色更加阴沉,道:“区区两个南蛮,竟敢跑到黑牲坊来闹事,真是吃了熊心豹胆!扈鲁巴,给我发警报叫人!”

这里是“黑风旗”的地盘,只要警铃一响,立时便能集结起数百名旗众,这一男一女便是再厉害,也不可能敌得过如此多人。

此时却听得那蒙面女子道:“卓陀旗主,完颜雷死了,难道你们不想做交yì

了?”

扈鲁巴正要去拉警铃的绳线,卓陀尔汉却忽然叫道:“且慢!”

这位精瘦的黑风旗主从椅上站起身来,目光盯向那蒙面女子,道:“你刚才说甚么?”

蒙面女人道:“我们到此拜访,只为了和你们女真人做一笔早已约定好的交yì

,如若卓陀旗主连请我们进门的诚意都没有,那这笔交yì

就取消也罢。”

卓陀尔汉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终于把手一抬,道:“两位请进来说话。”

扈鲁巴在卓陀尔汉的示意之下让到一旁,丑陋汉子在前,蒙面女子在后,二人鱼贯走进了门。

帐篷之内,靠着桌案边还有一张椅子,那蒙面女子也不等卓陀尔汉相请,走到桌边毫不客气的坐下,而那丑陋汉子则背着手站在她的身后。

卓陀尔汉打量着二人,道:“却不知两位如何称呼,是怎么知dào

完颜雷交yì

之事?”

那女子道:“本座姓施,你可称我为施姑娘。交yì

之事你不必多问,只要对本座说上一句,是做还是不做?”

这名蒙面的女子,正是“天诛”组织的神堂士施青竹,而丑汉无疑便是化名为葛力的“金顶刀魔”郭槐山了。

自京城天桥大街上的刺杀事件以后,一众“天诛”刺客也进入了官府通辑的名单,葛力那柄比门板还厚的大砍刀过于惹眼,是以并没有带在身边。

卓陀尔汉道:“关于那笔交yì

的详情,只有完颜雷知晓,本旗主只是受命辅助他而已,如今完颜雷被人杀死,就是我有心要做,不知已经谈定的价格事宜,也还是做不了啊!”

施青竹道:“价格我可以告sù

你,是白银三十万两,完颜雷想必带了银票入关,他被杀之前既是住在你这儿,你只须去翻一翻他所携来的行李,想必就能找得到。”

第八百零六章 大买家

施青竹道:“价格我可以告sù

你,是白银三十万两,完颜雷想必已经带了银票入关,他被杀之前既是住在你这儿,你只须去翻一翻他所携来的行李,想必就能找到.”

卓陀尔汉盯着施青竹面纱上的双眼,过了片刻才道:“完颜雷失踪以后,我已叫人查找过他的行李,确是发xiàn

了三十万两银票。不过这些钱并非小数目,仅凭着你的几句空口白话,本旗主又怎能确知你的身份,而且要交yì

的物事是真是假,我也无从判断。”

施青竹道:“卓陀旗主可知dào

,这次交yì

的对象是甚么?”

卓陀尔汉道:“略知一二。”

施青竹道:“是甚么?”

卓陀尔汉目光闪动,转头对扈鲁巴道:“你到帐外去察看一下,不准闲杂人等靠近此地。”

扈鲁巴答yīng

一声,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待扈鲁巴出了帐篷,卓陀尔汉却仍不回答,反问施青竹道:“那你说是甚么?”

施青竹格格笑道:“我听说女真族人个个胆大如熊,如今看来只是虚言,做起交yì

来如此畏首畏尾!如若不是此番另有缘故,本座还懒得来此与你来谈这笔交yì

,大明宁锦防线的军备布防图,你们女真人也休想拿得到手。”

听到了“宁锦防线的军备布防图”几个字,卓陀尔汉的眼睛立时就开始发亮,但随即又马上恢复如常,显是尽lì

压抑了内心的激动,沉声问道:“你当真有此图么?”

施青竹道:“本座到这牲口坊来,难道是为了和你开玩笑?”

卓陀尔汉道:“但我不明你的身份来历,又怎知dào

你的图是不是做伪的?”

施青竹道:“本座的来历你不知也罢,此番与你们女真人交yì

,本有约好的信物,但完颜雷已死,我便是拿出来也无用处。不过此前在谈定交yì

之时,你们盛京的纳穆泰元帅有秘信传递,我手中留了一封,他的字迹你大概能识得。”

她说着翠袖一挥,一封杏黄色封皮的书信被扔在了桌面之上。

卓陀尔汉伸手取过,看了一眼封皮,然后从中拿出信笺,展开来对着光线仔细观瞧,看了一阵子之后,这位黑风旗主抓着纸笺的手,不由得微微地颤抖起来。

这纸笺正是满清八旗军大元帅纳穆泰亲笔所写的密信,卓陀尔汉岂会不认识,而他也十分清楚,这次交yì

之物的重yào

程度,不仅涉及到纳穆泰,就是太祖陛下,亦是十分看重。

如今皇太极在盛京刚刚登基未久,尊号为“宽温仁圣皇帝”,但关外辽境却是连年大旱,正想凭借着这军备布防图上情报,发兵攻打大明朝的宁锦防线,也好入关大大地烧杀抢掠一番,以缓解缺粮的燃眉之急。

这笔交yì

若是做成了,卓陀尔汉无疑立下了大功一件,势必得到赏识飞黄腾达,今后也就不必再待在这僻远的胡蛮城里了!

“如何,这信里可是纳穆泰元帅的笔迹么?”施青竹问道。

“错不了,错不了,”卓陀尔汉道,“阁下所说的地图可带来了么,如若方便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交yì

!”

先前未能确信眼前二人的身份,他语言之间自是谨慎小心,此时见过了纳穆泰的密函,这位黑风旗主心里的疑虑尽去,对于交yì

已有些迫不急待,只想立时就把军备图拿到手,送去盛京交给皇帝,也好邀功领赏。

施青竹却一点儿也不着急,慢悠悠地道:“那张图嘛,本座今日并未带在身边,卓陀旗主如果想要交yì

,还须得答yīng

替我去做一件事才行。”

卓陀尔汉道:“做一件事?这可在我们先前谈好的交yì

条件当中么?”

施青竹摇头道:“不在。先前的条件,只有三十万两银票换取布防图而已,只不过这件事情对本座来说十分重yào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找到你这黑牲坊,与你来做这笔交yì

。”

卓陀尔汉的脸沉了下来,道:“既然不在已谈好的条件中,施姑娘临时提出此事,可是想要违返原本的约定么?”

这位黑风旗主是胡蛮城里最大的牛马坊市主人,对于做交yì

当然精明得很,自不会轻易让步,再答yīng

别的条件。

施青竹一双美目望向卓陀尔汉,忽然格格一笑,说道:“按照原本的约定,你们女真人须得用特别的方式与我们联络,在双方都出示了信物以后,才能进行交yì

,现在的这个情形,若要说违约也是你们违约在先。”

卓陀尔汉道:“信物和联系方法只有完颜雷知晓,他已被杀了你又不是不知。如今你既已找到了本旗,又何须再去讲求那些琐碎的细节?”

施青竹道:“话虽是这般说,可是完颜雷既然是死了,你大可以报到盛京,让纳穆泰另派使者前来胡蛮寨,本座并不在乎多等上一些时日再完成交yì

。这其中的得失差别,只在于卓陀旗主你了!”

如果把完颜雷的死讯报gào

上去,且不说元帅纳穆泰追不追究侄亲被杀之事,便是盛京再次派人前来交yì

,施青竹晚几天拿到三十万银两自无所谓,卓陀尔汉眼看就能到手的一件大功却是铁定泡汤了。

卓陀尔汉吸了一口长气,道:“好罢,你且说要我去做甚么事,如若本旗力所能及,自会去办。”

施青竹笑道:“这就对了,此事对卓陀旗主本也并不困难。本座要你动用‘黑风旗’所有的力量,搜寻三个人的下落,其中有一人定要活捉,另外两人生死各便。”

卓陀尔汉道:“那三个是甚么人?本旗属下的人马只能在胡蛮城一带活动,你可确知他们已来了这里?”

施青竹道:“他们是谁你不必问,我会把他们的相貌特征都详告于你,好叫你的手下帮众依据搜寻。他们三日前出了北京城向东而行,本座相信现在多半已经到了胡蛮城的地域。”

卓陀尔汉的手指拔弄着算盘,过了片刻才道:“好,只要他们进了此城,本旗可以保证定能把他们找到捉来。”

※※※※※※※※※※※※※※※※※※※※※※※※※※※※※※朱徽婵在德源客栈已住了三日。

这位公主千岁觉得在这世上活了十六年,好象从来没有象这三日一般如此快活。凡人对于自己一直难以得到之物总是最觉珍贵,而朱徽婵自出生起就锦衣玉食,别人所追求的荣华富贵,尊宠地位她从不缺少,唯一未能得到过的,就是自由。

当然除了自由,她的好心情也多少与厉虎陪在身边有些关系。

这三天以来,朱徽婵已几乎走遍了胡蛮城里的各大街市,也逛过了许多坊市。这也是因为胡蛮城里并没有其它的名胜可以游玩,各种坊市是唯一能逛的所在。

既然逛坊市,当然免不了要买东西,这两日朱徽婵买的东西实在不少,从衣服首饰,到兽皮毛毯,各种器物,在一家胡人开设的武器坊里,还买来了二十多件兵器,有西域回纥人的弯刀,蒙古人的弓箭,也有中土江湖中人惯用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等,不一而足。

对于挑兵器,朱徽婵可以说全无经验,所选中的皆是一些模样好kàn

,品质却不甚佳的货品。胡人的冶铁之术本就不如中土,在这些坊市中本也不会有甚么真zhèng

的上品兵器售卖,而朱徽婵既不知dào

,自然也不在乎。

仅这许多兵器就重达好几百斤,加上朱徽婵所买来的其它物品,只凭着厉虎一个人是无法搬动的,是以不得不雇了一辆大车,才把所有的东西都运回德源客栈。

太子朱慈烺这三日一直跟在姐姐的身边,如今他对厉虎已不再惧怕,虽不象朱徽婵那般整天兴高采烈,却也玩得颇为开心。

与他们同样高兴的,还有客栈的掌柜和小二。

德源客栈的条件虽不能算差,但一直都客人稀少,极是冷清,厉虎一行三人是现下客栈里仅有的一批房客。这是因为德源客栈的房钱比城里的其它客店贵上一倍,掌柜段五的模样又凶,态度也差,实在没有多少冤大头会住进来。

可如今客栈里的房间却都已满住,确切地说,是都摆满了朱徽婵从城里买来的各种东西。如今后院的三层木楼,上房、中房、统铺,二十余间大小套房,全都成了这位公主千岁存放东西的地方。

原本德源客栈的地下有着面积不小的仓库,租下来存放货品,房钱可以省下不少,然而朱徽婵却不愿意。这些东西,都是她好不容易才买回来的宝贝,岂能随便放到又湿又脏的地底下去,必须要放在客房里!至于花钱,又怎会在她头脑中考lǜ

的问题之列?

这几天逛坊市买东西连带交店钱,厉虎已花掉了八千多银两,幸好他带的银票够多,而且先前从朱徽婵、朱慈烺身上搜来的珠宝首饰也极是值钱,抵当了不少银子,所以还能支撑得下去。

第八百零七章 夜袭客栈

这几天逛坊市买东西连带交店钱,厉虎已花掉了八千多银两,幸好他带的银票够多,而且先前从朱徽婵、朱慈烺身上搜来的珠宝首饰也颇为值钱,抵当了不少银子,所以还能支撑得下去.

在客栈里住下了之后,朱徽婵和店里的掌柜、小二很快就混得熟了,那个身材精瘦,处事说话却极是伶俐的店小二,名叫候小川,朱徽婵直呼他为“猴子”,而掌柜段五,嗓门既大模样又凶,则被这位小公主起了个绰号叫做“段蛮子”。

这段五虽然看上去蛮横,却是一个性格耿直实在之人,只要按时交齐了房钱,倒也并不难相处。

白天在胡蛮城里游玩闲街购物,晚上回到客栈里还可以颐气指使,叫猴子蛮子做这做那,朱徽婵过得很是顺心,简直比起在皇宫里当公主还强得不少。

如若再多住些时日,以朱徽婵采买货品的速度,想必整个德源客栈都不够地方存放,而这位公主千岁却从没有想过日后要回了京城,这些东西该当如何处置。

到了第三天的夜里,二更敲过,厉虎三人在街上逛了一个白天,吃过了晚饭之后便早早各自回房去睡了。

前堂之中,候小川整理擦抹着桌椅板凳,段五则坐在柜台后会帐,眼见着太色已晚,想要关门上板时,门外却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一大群人走了进来。

在胡蛮城里,大家都知dào

德源客栈贵得离谱,极少有客人上门,今天晚上居然来了这许多人,实在颇为少见。

这伙人足有二十好几,均是回纥人的装束,虽然未带兵器,但一个个身材都颇是彪壮,有两人手里抬着一只大包袱,也不知其中装的是甚么,看起来倒是有些象是路过的客商。

候小川连忙迎了上去,开口招呼道:“各位客官辛苦啦!不知是想住店还是吃饭呢?小店今晚上不太凑巧,房间全都租完了。”

“没有房间?那就吃饭吧,给我们摆三桌上等的酒席!”为首的胡人操着生硬的汉语说道。

“好~咧!客官们先请到桌边就坐,小的这就去吩咐厨房下菜。”候小川唱诺道。

小二下走了,为首的胡人走到桌前正要坐下,忽听得一声大喝:“喂!那伙吃饭的,先看好本店的标价,上等酒席三百两一桌,别到了会帐的时候没有银子,再跟俺啰里八嗦!”

这喊喝声犹若铜锣震响,正是掌柜段五所叫。他对待客人倒是一如既往地凶恶,先叫人家看价格,胆小之人猛然听到这一嗓子吼叫,吓昏过去都不奇怪。

那胡人头目也吓得一个哆嗦,但迅即平静了下来,喝道:“三百两就三百两,大爷们是作大生意的,你当我付不起么!弟兄们,都坐下吧!”

以往来店里的客人,十个中有九个听到价格就得跑路,这帮胡人却似毫不在乎,莫非这几天财神照命,来的都是些大财主?

客人对价钱没异议,段五也就不再管他们,坐在柜台后面继xù

算帐。

二十多个胡人纷纷坐下,没过多久,小二便把酒菜端上,一大伙人围在桌前大吃大喝了起来。

常年出门在外的行旅之人,喝酒吃饭之时大多都会高声叫闹,划拳赌酒取乐,可是这一群胡人却吃得甚是安静,只是埋头吃喝,连说话的人也很少。

没过多久,三桌酒菜就都吃了个底朝天。为首的胡人一拍桌子,叫道:“掌柜,结帐!”

段五从柜台后走出,来到了近前,说道:“三桌酒席,一共九百两银子,给钱吧!”

那胡人头目伸手入怀,似乎是要掏银付帐,却在这时,一旁的四名胡人猛然间一齐扑上,各自抱住了段五手脚,而那名首领从怀里拿出来的并不是银票,而是一柄明晃晃短刀!

段五眼见着情形不对,喝道:“你们干甚么!”一面用力挣动,只听“嘭”地一声,抱住他右边胳膊的胡人被甩了出去,跌在了酒桌上,顿时砸了个碗碟碎裂,汤水四溅!

这些胡人个个长得彪壮,段五抬手便把一个二百来斤重的大汉扔了出去,手上的力道实是不小。

他右手空出,抡起拳头向抱着他右腿之人打了下去,那胡人的后背被油锤一般的拳头砸中,“哎哟”一声痛号,顿时趴倒在了地上。

然而也在此时,“哗楞楞”地一响,白光横过,竟是一条粗大的铁链卷至,把段五套了了当中。原来那些胡人带来的那只大包袱里,装的便是这根铁链,如今链子的两端各被五六名壮汉抓住,一起全力拉拽,顿时就把段五缠在了当中,使得他无法动弹。

此时短刀的刀刃已搭在了段五的脖颈上,那胡人头目喝道:“不准动!老实给我待着,大爷们办完了事就放了你,否则赔上性命可别怪我!”

段五果然不敢再动,嘴里却叫道:“你们这些贼子胆子不小,敢到德源客栈来捣乱,你可知dào

俺家店的老板是谁!”

胡人头目却冷笑一声,道:“老子当然知dào

,钟百隆就算在胡蛮城里是一号人物,把我们惹急了也是一样!别让那个小二跑了,把他抓过来!”

胡人头目所指的小子,正是候小川。这店小二一直缩在墙边,本想趁着众人不注意溜出门去,却被胡人头目发xiàn

,立时就有一名胡人冲了过去,抓住他的后领拎了过来,扔在地上。

候小川却不象段五那般嘴硬,不住地作揖告饶,道:“大爷们手下留情啊!小的只是在这店里帮着做做临工的,家里头上有老下有小,您想要打劫就只管把银子拿去,千万饶过小的性命!”

段五听到耳中,“呸”地张嘴啐了一口,喝道:“臭小子真没出息,莫不是王八投胎,见了事就缩脖儿!几个小贼就把你吓成了这般模样,他们若敢伤人,钟老板定会为咱们报仇,有甚么好怕的!”

这口唾沫吐出,不偏不倚正啐在了候小川的脸上,候小川伸手一抹,道:“你这段蛮子真是不知好歹,没瞧见人家拿着刀么?你自己作死就罢了,还骂我王八,我和你没完!”一边骂着,便要向段五直扑上去。

客栈的前堂里如此热闹,后院也一点不冷清。

德源客栈共有三进跨院,最前边的是临街的门面和大堂,居中的院子里有一座三层小楼,乃是客房,而后面则是厨房和马厩。

整座客栈都被包围,二三十条黑影从四面的院墙之上翻越而入,片刻之前就控zhì

了厨房和马厩。

这些人一个个都穿着夜行衣,黑布蒙面,手中持着刀斧等兵器。为首的是一名身形犹如铁塔般的大汉,正是女真人扈鲁巴。

扈鲁巴依然赤上上身,只戴着护心甲,腰系牛皮大带,头上却用黑布包缠,脸面也被蒙住,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当日施青竹提出条件,并将厉虎、朱徽婵和朱慈烺的相貌特征告知,卓陀尔汉便即吩咐扈鲁巴带人搜寻。事实上,寻找这三个人并没有花费太多的工夫,胡蛮城虽是不小,“黑风旗”却是在本地排得上号的大势力,眼线自也不少,更何况朱徽婵等人在城里的各间坊市里乱逛,大包小包地买东西,张扬得很。

而根据他们所的那匹坐骑乌龙驹,扈鲁巴还查出了完颜雷也是死在这三个人的手里。

人是找到了,只是要按照施青竹的条件,把他们抓来却多少有些麻烦。毕竟胡蛮城里有禁斗的规矩,即便是“黑风旗”也不敢轻易违反,而且大坊市里一般都雇有镖师护卫,强行抓人并非上策。

如果三个人进到黑牲坊来,扈鲁巴要抓人自是不费吹灰之力,只不过朱徽婵虽然逛遍了胡蛮城里的各家大小坊市,却偏偏不进黑牲坊的大门。这是因为当日在德源客栈住店时,店小二介shào

说城里有西域美女售卖,令得朱徽婵心里不快,所以瞧见了奴隶坊市,这位公主千岁就一概不进,以免让厉虎寻到机会,真的去买一个金发碧眼的西域美人。

这其中的原因,扈鲁巴当然并不知dào

,他派出的眼线这三人身后巴巴地跟了好几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下手时机。

所以,扈鲁巴只好决定等到夜里,在德源客栈下手。

在这里动手劫人,也是无奈的选择,只因德源客栈是在钟百隆的名下,而“百隆行”是胡蛮城汉人当中最大的商行,其势力之强并不在“黑风旗”之下,并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

所以,扈鲁巴专门安排了一些手下冒充回纥人,到前堂假装吃饭之机拿下掌柜,而对后院的厨子、小工等也尽量不伤性命,便是日后钟百隆追究起来,双方也不至于结下难解的梁子。

看来一切都进行得甚为顺利,从前堂没有动静传过来,而后院中的各人也都被制住,三十余名黑风旗众很快就聚集到了中院之内,把小楼团团围住。

第八百零八章 暗箭

一切都进行得甚为顺利,从前堂并没有动静传过来,而后院中的各人也都被制住,三十余名黑风旗众很快就聚集到了中院之内,把小楼团团围住.

这座小楼共有三层,由砖木建成,此时天色已近三更时分,楼内楼外都是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儿灯火,那三个**概早就已经睡下,而且对于外边的情况全未警觉。

扈鲁巴站在楼前,凝目观望了一会,伸手一指,吩咐道:“吾古孙,塞蒲里,独吉,你们三个上楼去探查,都给我提起精神,小心一点!”

扈鲁巴久在北境,可算是打家劫舍的行家,行事老到且颇为谨慎,派出的吾古孙这三人,皆是黑风旗众之中的好手,在他看来这些人进去探查应无问题。

三名黑衣人应声领命,各自持着兵器,小心翼翼地朝着小楼走了过去。

小楼的正当中是一间小厅,上楼的阶梯便在此屋之内,此时屋前的两扇木门虚掩着,并没有锁闭。当先的吾古孙伸手将木门缓缓推开,三人俱是蹑手蹑脚向前而行,走进了屋子。

小厅内伸手不见五指,吾古孙进得门来,立kè

将钢刀平举,护住身前,以防有人突袭,也在此时,却只听得“呼”地一声,头顶疾风响动,却是有人由上自下朝他直扑了下来!

吾古孙连忙挥刀斩去,手中钢刀却斩在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全然无处着刀,而面目一暗,已被一件物事兜头盖住!

原来扑下来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毛毯。公主朱徽婵这三天在胡蛮城里四处购物,这种草原上出产,用羊毛织编而成的毯子就买了三四条之多,这正是其中之一。

还未等吾古孙伸手拉开毯子,又是一阵风声响动,一物直落了下来,竟然是一只石头香炉!吾古孙脸孔被盖住,哪里还来得及反应,顿时被砸了个正着。

这只石头香炉,也是朱徽婵买来的宝物之一,足有三尺来高,一百五六十斤的重量,昨日在坊市中花了五十两银子购下之后,专门雇了马车才运送回客栈。可怜吾古孙被这大家伙砸中了脑门,连闷哼都未及叫出,便咣噹一声,连人带炉一起倒在了地上。

塞蒲里跟随在吾古孙的身后进门,当吾古孙被石炉砸倒的之时,他亦听到了头顶有破空之声。他的身手较吾古孙为强,反应也更快些,立时缩身向旁边疾闪,一阵“乒里乓啷”的乱响,五六柄刀枪剑戟,已插落在了他原先所站的地面上。

幸好早闪了一步,才免于乱刃穿身之厄。塞蒲里心里正暗自庆幸间,后背却无意间触碰到了身旁的一串铜铃,一阵“叮呤呤”的铃声响起,一支飞箭自黑暗中飞来,正射中了他的前胸!

塞蒲里惨呼一声,便即翻身摔倒在地上。

此时只听得楼内有人“嘻嘻”一笑,叫道:“太好了,我射中啦!”正是朱徽婵的声音。

吃过了晚饭后,朱徽婵正在房间里玩赏她白天采买回来的宝贝,厉虎却忽然敲门进来,对她说道今夜会有敌人来袭,必须要早做准bèi



这几日朱徽婵虽然逛街购物玩得甚为开心,却终究还是少了一点儿闯荡江湖,除暴安良的刺激,一听此言顿时兴趣盎然,立时按照厉虎的吩咐行动起来。

厉虎是安置陷阱埋伏的行家,客栈之中没有材料,朱徽婵买来的各种五花八门的货品正好派上了用场。架在厅门上的毛毯和香炉,以及房梁上用绳索控zhì

插落的刀枪剑戟,都是厉虎的布设。

设置好这些,厉虎又将一串铜铃悬吊在厅内的过道上,又拿过弓箭交给朱徽婵,让她瞧好方位,只待一听到铜铃被触动的声响,便即拉弓发射。

朱徽婵喜好习武,在皇宫中也曾经向侍卫学过射箭。她的箭术虽是不精,手上的力量也小,但是这间厅房仅只三四丈长,在如此近的距离之内,基本用不着取准,而且即便射出的飞箭力道不大,亦是有杀伤之能。

在黑暗中,暗箭本就是防不胜防,况且在铜铃声响的干扰之下,塞蒲里根本没到听见飞箭射来的破空之声,果然被朱徽婵一箭建功。

听到敌人惨呼着倒地,这位公主千岁心中大喜,顿时兴奋地叫嚷起来。然而朱徽婵的这一声叫嚷,却也等于告sù

了最后进屋的第三名黑衣人独吉她所在的位置。

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之中,应战对敌所能凭借的只有声音。从先前的响动中,独吉知dào

在这屋内设有埋伏,而两名同伴已经中了暗算,正当心中惊惶之际,忽听到朱徽婵的声音就在前方不远之处,当即双足蹬地,腾身跳起扑了上去,手中的长刀高举,直劈而下!

独吉不愧是黑风旗众中的好手,听声辨位甚是准确,纵起在空中时还发出了一声大吼,长刀劈下之势甚是威猛。朱徽婵听到对方的吼叫,又感觉到寒风扑面而至,心里知dào

不妙,张嘴“哎呀”叫了一声,却已经来不及闪避。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尖利的金铁交鸣,独吉的劈砍却被横过来的一柄刀架住,正是厉虎及时出手救下了朱徽婵。而借着兵器相交时火星溅出的瞬时光亮,朱徽婵只瞧见眼前血光一闪,正是厉虎的短刃斩到了独吉的前胸!

一声刃器撕裂肉体的沉闷声响,独吉在朱徽婵的身前一头栽倒,软瘫在地上,一股粘糊糊的液体喷过来,溅得她满身都是。

此等经lì

已经不是头一次了!这位公主千岁乐极生悲,呆立在当地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只觉得耳边一热,传来了厉虎的声音:“赶快上楼,带着你弟弟在屋子里藏好,无论发生甚么事都莫要出声!”

小楼之前,站在院中的扈鲁巴虽是瞧不见门内的情形,但几声惨呼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也能料想得到三名手下定是中了埋伏,凶多吉少。

他脸色铁青,一指身边的一名黑衣人,道:“纳阑,你带五个人进去!”

那名为纳阑的黑风旗众应声称是,当即叫上五人,向小楼逼了过去。相比先前吾古孙三人直接进屋,这纳阑走近小楼时并不急着推门而入,而是示意各人散开。

待六个都站好的位置,纳阑打出手势,“砰嘭”数声,楼门和两侧的木窗皆被敲破,六人皆掏出了火折打亮,一手举着火折照明,一手提着兵器,由门窗进入。这等步步为营的做法自当是安全一些,至少不会两眼一抹黑,在全无察觉之下就莫名掉进陷阱。

果然六人进屋之后并未受到袭击,在火折的光影之下,小厅之内除了先前那三人的尸身外别无他人。

院中的扈鲁巴也瞪着眼睛,观望楼内的情形。但见从门窗透出的火光摇摆,人影晃动,那六人正朝着阶梯行去,打算爬上楼去。过了一阵子,却忽听得屋内传来了几声尖利的兵器交击之声,惨呼哀号声不断响起,片刻之间火光尽灭,重新变为了一片黑暗!

一条人影从门内冲出,只奔出了两三步就一跤扑倒在地,看模样正是进去的纳阑。

扈鲁巴疾步便抢到近前,一把抓起了地上的黑衣人,但见他后背上中了一刀,刃口又长又深,鲜血淋漓,已然伤得不轻!

“怎么回事!”扈鲁巴喝问道。

“他躲在……躲在楼梯转角处袭击,大家都……都被杀了……”纳阑喘息着道。

这小楼共有三层,上楼的阶梯却颇为狭窄,对方仗着地利之便突施袭击,杀死了五名黑衣人,这纳阑逃得虽快却也受了重伤。

以此看来,小楼之内的人显然是暗袭的高手,据守住小厅中的楼梯,可谓一夫当关万夫难开,扈鲁巴手下便是有再多的人,也难以攻得上去。

片刻之间就折损了九人,扈鲁巴心中懊恼,一挥手把纳阑扔在一旁,厉声喝道:“小的们,把这座楼给我拆了,看他们到底出不出来!”

上不了楼就索性拆楼。

三十余名黑衣人应声称是,各自操起兵器冲上前去,朝着小楼“叮噹”乱砍起来。

这些黑风旗众所用的兵器多是北国人常用的长刀和利斧,虽也都颇为厚重,但毕竟不是专用于拆房子的工具,而这小楼乃是砖木混建,修筑得颇为结实,一时之间想要拆掉也甚是不易。

扈鲁巴大踏步走到了近前,猛然挥拳击出,楼前的一根木柱应手而断,他再起一脚踢出,“轰”地一声,墙上的青砖顿时就碎掉了五六块,墙壁竟被他踢出了一个大窟窿!

这名黑塔一般的巨汉,不仅力大无穷,而且有一身横练的硬功,徒手拆房简直比他手下三十多人加起来还快得多,这般下去用不了多久,这座小楼非被硬生生地拆倒不可。

到了此时,厉虎已不能再待下了,如若小楼倒了,楼上的朱徽婵和朱慈烺势必暴露,而失去的地利之便,在这许多敌人的包围之下,厉虎的本事再大,想要保护他们两个不会武功的人也难以兼顾。

第八百零九章 大混战

白影一闪,一只石头香炉从门内飞出,直砸向了正在拆墙的扈鲁巴,扈鲁巴翻手一掌击出,香炉被打得侧飞而出,重重地砸落在地,裂成了数块.

一道人影从门内走出,正是手持着短刃的厉虎。

与其等到小楼被拆倒,还不如抢先出来决一胜负,只要打倒了这名女真族大汉才能保得住朱徽婵姐弟俩安全,此节厉虎已然想得十分明白。

然而也在此时,忽有一道寒光暴起,袭向了厉虎的颈侧,厉虎反应迅捷,翻身疾闪纵出三丈,才堪堪闪过突袭,却只见一人已然站在他与扈鲁巴之间。

此人一身劲装,黑巾蒙着面孔,装束与扈鲁巴手下的三十名黑衣人没甚不同,但刚才的那一击却绝非普通的黑风旗众能使得出来,而此人手中所持的刀也比其他人更短更薄,刀刃上流光浮动,显然是一柄宝刃。

“葛力!原来是你!”厉虎立时认出了这黑衣人的身份。

此人正是化名葛力的“金顶刀魔”郭槐山!他早就已经来了,但却一直混在那一群黑衣旗众当中,只为了等到合适的时机才现身突袭。

葛力沉声喝道:“扈鲁巴,你去把另外两只老鼠抓出来,这个小子交给我对付!”

扈鲁巴哼了一声,果然不再管厉虎,连挥出几拳将墙壁上的窟窿砸得更大,便要往屋子内钻入。

葛力的目光阴冷,望向厉虎,道:“王虫,你早就是我的手下败将,今日还想动手么?”

当日在渝江官船上的那一战,厉虎确是曾经败给过葛力,以至于失手遭擒,这位“黑风录”排名三十三位的黑道强人不仅武功高强,手段更是毒辣得很。

但眼下的情势,亦是没有退缩的余地,厉虎咬着牙道:“葛力,你那六刀之赐,我一直都没有报答,今天的这个机会倒是不错!”

葛力“嘿嘿”笑道:“很好,那葛某就让你再尝一次‘剔鳞刀’的滋味!”

寒光一闪,他脚下鬼魅般地突进三丈,手中那柄又薄又细的刀已劈到了过来,厉虎早有防范,身形疾闪,短刃反划而出。一时之间人影交错,二人已剧斗在一起!

没有了厉虎的阻挡,扈鲁巴三拳两脚在墙壁上打出了一个大洞,正要低头钻入,却忽听得身后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响,却是有人急奔了过来。

一只蒲扇大小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肩上,耳际只听到一声大喝:“好你个王八羔子!竟敢拆俺们家的客栈,俺和你没完!”

扈鲁巴反应不慢,肩头一斜,左掌已抓住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顺势一带便要将来人抛摔出去。他天生神力,又精通摔跤之术,这一下“背口袋”使得极为熟练,正是“沾衣十八跌”中的精妙招式。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不仅力qì

不下于他,跤术同样亦是不弱,扈鲁巴刚把人背起还未及摔出,自己的手腕就被拿出,接着整个身体一轻,竟然被来人借力横甩了出去!

“轰”地一声,扈鲁巴一个巨大的身体被抛起出丈许,重重地撞在了墙上,顿时又把墙壁撞凹了一大块。

“贼王八!你还敢撞坏俺家的墙,真是不想活啦!”吼叫声再次响起。

扈鲁巴横练硬功,但如此沉重的一撞,也令得他眼冒金眼,待得定睛看时,才瞧见把他摔出来的人是一个身穿黑绸马褂,身材壮硕决不逊于自己的光头巨汉,正是德源客栈的掌柜段五。

先前在客栈的前堂里,段五被多名装扮食客的黑风旗众用铁链缠住,又被为首一人拿刀抵住了咽喉。候小川也让人抓了过来,连声求饶时,段五却大骂他胆小,在他的脸上啐了一口唾沫。

候小川反唇叫骂,不依不饶,冲上前去好似是要打段五,却手臂一转,扣住了为首胡人的手腕,再一脚蹬在了对方的肘弯上,“咯”地一声手肘已断,钢刀脱手而出,跌落在地。

这位看上去瘦的好似猴精的店小二,竟然是一个精通擒拿术的高手,但见他指掌所到之处,骨骼断折和痛叫呼喊声连响,抓着锁链的几名胡人有的被卸去了膀子,有的被折断了手腕,顿时东倒西歪,而那段五双臂合拢,嘴里闷哼一声,运起全身的劲力一挣,只听得一声脆响,那条铁链竟被硬生生地挣断成了数截!

瞬时之间情势便即逆转,眼见着这掌柜段五如此神威,店小二也厉害得紧,一众胡人顿时胆怯了三分,被打倒了五六人后,其他的皆是四散而逃。

解决了前堂的胡人,段五和胡小川闻听到后面的响动,急忙赶了过来。才进院门,却正瞧见扈鲁巴正带领着一帮手下在拆房子,段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快步冲上前去,把扈鲁巴狠狠地摔了一个跟斗。

候小川也径直扑向了其他的黑风旗众,小楼的四周顿时形成了一团混战之势。

院内拼杀最为激烈的,无疑是厉虎与葛力的对决。

当日在渝江官船上的那一战,厉虎先与众多“天诛”杀手拼斗,已经受伤不轻,体力和真气都消耗过甚,战力大打折扣,且被围在船上,身陷绝境,以至于与葛力动手时败阵遭擒。

今日厉虎却是体力充沛,战力丝毫未损,而且有了段五和胡小川的加入,拖住了扈鲁巴和一众黑风旗众,使他们一时间无法进小楼去抓人,厉虎可以心无旁骛地与葛力拼斗。尽管兵器上略为吃亏,但是与当日的状况已是大不相同。

瞬时之间二人已激斗了二十余招,都未能占得上风。

战团中打得最热闹的,则是候小川与那群黑衣蒙面人。候小川手里提一根三尺多长的铁棍,想来是从厨房里拿的烧火棍,而所便的竟是一门上乘的剑法。

他在众人之间穿来穿去,瞬间便打倒了两三名黑衣人,余者想要包夹攻击,但候小川身法飘忽,滑如泥鳅,在院中蹿来蹿去,竟令得那些黑风旗众们难以围得住他。

与厉虎和胡小川相比,院内打得最具声势的,却非段五和扈鲁巴莫属。

这两人都身高体壮,力大过人,所用的功夫也皆是摔跤之术。

二人相斗,就如同两头大象在角力一般,缠斗扭打在一起,一举手一投足都有数百斤之力。每当一人被对手摔出时,必定砂石飞扬,所到这处,不仅院里种的花草树木被压倒断折,地面上所铺的青石也如豆腐一样被砸得四分五碎。

眼见这般骇人的声势,其他的黑风旗众都远远躲开,不敢靠近这二人,以免不小心被他们撞到,非得落一个骨断筋折的下场不可。

混战持续了一盏茶的工夫,黑风旗的一方却仍是渐渐地占得了些许的优势。

此番来袭的黑衣人有二三十人之多,候小川剑法不弱,自保虽然绰绰有余,但是要挡住这许多人,不让他们进入小楼亦是不易。黑风旗众们包夹围杀候小川不成,反被击倒了数人之后却也学得乖了,分出十余人与他缠斗,另一些人则冲向了小楼。

这么一来,候小川就不能一味蹿跃游斗,须得主动出手拦截那些试图进楼抓人的黑风旗众,即便他轻功身法甚是高明,也难免有些顾此失彼。

而段五那边的情形,亦不算好。

若以膂力相较,段五与扈鲁巴不相上下,而段五习练的摔跤技法亦属上乘,擅长于借力打力,比扈鲁巴的北国跤术还略胜了一筹,但他有所不及的,却在于横练的硬功。

扈鲁巴乃是北境女真族的勇者,一身硬功极是强悍,几乎到了刀枪难伤的程度,便是被段五用力摔出,很快就拍拍屁股重新跳起,好似全不在乎一般。段五却没有这等本事,只凭借着皮粗肉厚硬扛,几番被摔以后,身上的衣衫皮肉皆被擦破,赫然出现了青紫和血痕,虽还没有伤及到筋骨,却也是疼痛难忍。

段五的个性倒是强硬得很,此时强行提着一口气咬牙力拼,看似并未落到下风,但这般打下去却是支撑不了多久,迟早得败落下来。

相比之下,厉虎与葛力的拼杀,却依然维持着均势。这二人无论武功修为还是拼斗的经验,比候小川和扈鲁巴等人都强得多,而且均是杀人的大行家,只要抓住了一处破绽便足以置对手于死地,看似平淡,其实凶险之极!

二人皆怀有杀死对方之心,虽然一时间僵持不下,但如若分出了高下,就必定是一死一生的局面。

最先见分晓的,却还是段五和扈鲁巴的拼斗。扈鲁巴接连被摔了五跤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将段五举起投掷了出去。

段五背心重重地撞在砖墙之下,再跌落在地,一时间还不及爬起,扈鲁巴已纵起了丈许来高,嘴里大吼一声,抬肘朝着段五的胸腹猛击而下!

扈鲁巴壮硕如牛,体重至少有三百斤以上,这一肘借着从半空中自上而下的飞坠之势,如同泰山压顶一般直砸了下来,力道何止千斤,绝非寻常血肉之躯能够抵受得住。

第八百一十章 特异风俗

扈鲁巴这一肘借着半空中飞坠之势,如泰山压顶一般直砸了下来,力道何止千斤,绝非寻常血肉之躯能够抵受得住。眼看着段五闪避不及,便要被这一肘砸中,却有一条人影从旁倏然跃至,“嘭”地一声闷响,二力相交,竟将这一击硬生生的挡下!

但听得“咯咔”声响,来人脚下所踩的青石地面片片龟裂,俱是因为承shòu这一击之力所至,而扈鲁巴亦被震得倒飞出三丈有余,落地之时拿桩不稳,连退了五六步,还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扈鲁巴一个翻身便又跳起,却只见在段五的身边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中年汉子。

此人身高约莫五尺左右,体形极为墩实,额方面阔,一脸拉磋的粗须,相貌甚是威猛,身着一件藏青色短布衫,套着箭袖,却是一幅武师的装束。

这中年汉子刚才用前臂硬挡了扈鲁巴的全力的肘击,却只是甩了甩胳膊,似是全无所碍,虎目瞪起,喝道:“你不是‘黑风旗’的人么?怎的跑到我们‘百隆行’的客栈,欺负起欧某人的徒弟来了!”

扈鲁巴虽然用黑布蒙着脸孔,但有他这等铁塔般身型的在胡蛮寨里本就没有几个,而且手上的功夫亦是瞒不过去,立时就被对方认了出来。而扈鲁巴亦是认出了这中年汉子,正是“百隆商行”的两大执事之一的欧阳勇。

“百隆行”的钟大老板手下有两位得力干将,一文一武,在大明北境一带无人不知,一位名叫顾寻花,人称“疤诸葛”,只因为他脸上有一道疤痕,且知识渊博,擅长于谋略,故得有此名。而另外一个便是这位人称“矮霸王”的欧阳勇了,。

欧阳勇力能举鼎,擅长摔跤之术,据说曾一人独斗三十名蒙古跤手获胜,他身长五尺本也算是中等,但若要比起古时相传身高八尺二寸的楚霸王项羽自是矮得多了,是以这个绰号倒也适合。

如果是只有欧阳勇一个人,扈鲁巴或许不惧,可是再加上一个气力不弱于自己的段五,他的胜算便不多了。而扈鲁巴目光再往四下顾望时,更是吃了一惊,只因为院墙之上人影幢幢,从墙外更传来细密的脚步声音,显然赶来的并不只有欧阳勇一个人,“百隆行”的大批弟子恐怕都到了!

这些人竟来得出此之快,实出乎了扈鲁巴的意料,而对方援兵既到,今夜“黑风旗”再想要讨得便宜定是不易了。

“停手!”扈鲁巴喝道,既然已知讨不到好去,自是以不打为妙。

黑风旗众听到喝令,纷纷撤步不再拼斗,退到扈鲁巴的身边,而厉虎和葛力亦是停手分开,他们皆是擅于机变之人,在当前的情形之下,自当先看清了局势再说。

而一众黑衣人退了下去,胡小川也不再战。

这时候只见人影晃动,一行人从前院急步走了过来,却是十余名赤红色短衫的壮汉护卫着一行三人。

走在当中的一人是个五十来岁的富绅,相貌矍烁,不留胡须,穿一身宽松的丝绸长袍,足蹬锦靴,脚步轻浮似是不会武功。在这富绅的左侧却是一名中年妇人,柳眉凤目,皮肤白晰,一头青丝挽成发髻用玉簪别在脑后,一身轻衫短裙,腰间长剑斜挂,虽已徐娘半老,却仍颇具风韵,眉宇之间显露出一股飒爽的英气。

右侧一个却是一名白袍书生,手持羽扇,看年纪亦是四旬以上,面如冠玉,留着五缕长须,只是右颊之上露着一道两寸多长的暗红色疤印。

此人无疑就是“疤诸葛”顾寻花,能够让他在旁相陪的,只有大老板钟百隆。而那名中年妇人,则是钟百隆的夫人程瑶珍。

“百隆行”的几位重yào

人物,今夜居然尽数来到了德源客栈。

候小川瞧见来人,连忙迎了上前去,躬身施礼道:“小川给师父见礼啦!”

这位猴精一般的店小二果然来历不浅,而他所参见之人,却并非是钟百隆,亦不是顾寻花,竟是那位钟夫人程瑶珍。

钟夫人点了点头,道:“为师让你和段五保护的人,现在可还好么?”

候小川道:“师父吩咐,小川哪里敢疏忽,今天晚上虽然有大批的贼人来袭,那三个人都好端端的,谁也伤他们不到!”

此时小院之内,不断有身着红衫的“百隆行”弟子进入,已将“黑风旗”的三十余人围在了当中。

顾寻花上前几步,高声说道:“扈鲁巴!你可知dào

德源客栈是我们‘百隆行’的产业么,今夜你带着这许多人悍然来袭,到底有何居心?”

扈鲁巴道:“这件事情嘛,我们改天到议事会上再说,到时自会给你们‘百隆行’一个交代,今夜我们先行告辞了!小的们,咱们走!”

如今“百隆行”高手齐至,所带来的弟子至少有上百人,比他的手下多了不少,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扈鲁巴倒也算机灵,立时就打起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的主意。

欧阳勇却是冷哼了一声,厉声喝道:“站住!你们打完了人就想走,哪有这般便宜的事情?你们‘黑风旗’逞凶在先,就怪不得我们不客气,今日叫你们把性命都留在这里!”

扈鲁巴脸色一变,道:“姓欧的,莫要以为我怕你!想要留下本人的命,你还没有这等本事,今**敢伤我手下一人,日后我们‘黑风旗’就杀你们十条命做抵偿!”

欧阳勇本也是脾气火爆之人,听扈鲁巴说得如此蛮横,不由得心头大怒,捏起拳头,立时就要上前动手。

就在此时,只听得从客栈外面的大街上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一名帮众飞跑进院,禀告道:“报gào

老板,‘黑风旗’卓陀旗主带着百余马队挡住了街口!”

钟百隆闻听此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欧阳贤弟,先莫动手,等他们来了看看有何话说。”

过不多时,门外的马蹄声音停住,二十余名黑衫人从院门外拥了进来。

这德源客栈的中堂院落虽然不小,可是如今墙里墙外,双方本已有数十人对峙而立,加上这二十余人拥入,已是挤得满满的。

进门的二十余名黑风旗众,当先的一人正是旗主卓陀尔汉,在他身边是一名身披翠绿色斗篷,用轻纱蒙面的女子,却是施青竹。

卓陀尔汉依然拿着从不离手的那只檀木算盘,进得院来站定之后,目光向周围一绕,才停在了钟百隆的脸上。

他把算盘往怀里一塞,伸手拍了拍臂上的袍袖子,行了一个女真族的见面之礼,大声道:“钟老板可好,本旗久违了!‘百隆行’离这德源客栈可是不近,钟大老板来得倒是真快呀!”

钟百隆却是面沉似水,抱拳道:“卓陀旗主不必客气,本行的产业遭人打劫,在下身为老板,自当快些赶来,倒是旗主来得也不慢,莫不是早已等在了街上么?”

“百隆行”的总舵在胡蛮寨的西城,而“黑风旗”的老巢则在北城一带,距离位于城南的德源客栈皆是不近,显然双方皆是早就有所准bèi

,方能如此快就赶到此处。

卓陀尔汉干笑了两声,说道:“本旗主只是凑巧路过,眼见这里出了事情,方才过来瞧一瞧。”

钟百隆道:“哦?那这位扈鲁巴先生,带着贵旗的这许多人拿刀持斧闯进我的客栈,可也是凑巧路过么?”

卓陀尔汉道:“这个么……”他假意将脸色一沉,向扈鲁巴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带着人进到钟老板的客栈里?”

扈鲁巴道:“禀告旗主,我们本是要到南城去办事,走过这间客栈外的大街时,我瞧见有几名持刀的贼人翻墙进来,于是就带着小的们一起进来捉贼。”

卓陀尔汉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钟老板,看来这是一场误会而已,扈鲁巴并没有恶意,只是抓贼心切才误闯了进来,哈哈……哈哈……”

胡蛮寨中有禁斗的规矩,手持兵器强闯客栈已是犯了禁令,不仅钟家不会放过,便是拿到城里的“北境商盟”的议事会上,也占不住道理,但进客栈来抓贼性质却又不同。

这一套说辞,是卓陀尔汉与扈鲁巴事先就已经想好了的。

钟百隆道:“这么说起来,钟某人还须得感谢贵旗属下的见义勇为之举啰!不过既是进来捉贼,他们又为何一个个脸上都蒙着黑布,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

卓陀尔汉道:“这个么,大家风俗不同,各自有各自的行事习惯,蒙面也不足为奇,在胡蛮寨里好象并没有出门脸上不准蒙黑布的规矩吧?”

此话已属强辞夺理,站在一旁的钟夫人程瑶珍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们女真族还有出门在脸上蒙黑布的风俗,倒是颇为特异,莫不是因为平日里总是当强盗,才养成了这等习惯!”

卓陀尔汉脸色一沉,道:“钟夫人这是甚么话,我们满清帝国乃是礼义之邦,本旗前来胡蛮寨也只是为了做生意,何曾当过强盗?扈鲁巴他们误闯这里本是一片好心,也没有杀伤贵行的人命,我看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第八百一十一章 约见

卓陀尔汉脸色一沉,道:“钟夫人这是甚么话,我们满清帝国乃是礼义之邦,本旗前来胡蛮寨也只是为了做生意,何曾当过强盗?今夜扈鲁巴他们误闯客栈也是本着一片好心,既没有杀伤贵行的人命,我看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就这样算了?说得倒轻巧!他们强闯客栈,把屋院砸成了这般模样,还打伤了欧某的徒弟,不给出一个交待,就休想离开这里!”开口说话的却是欧阳勇.

段五与扈鲁巴的一场剧斗,虽是未受重伤,但衣衫尽碎,身上擦伤撞伤却有了不少,而小楼的外墙更被砸出了好几个大洞,院子里更是一片狼籍。

当然若要计算死伤,扈鲁巴手下的黑衣人除了被厉虎击杀了八人,候小川也刺倒了好几个,“黑风旗”的折损显然更严重。

卓陀尔汉眯起眼睛,问道:“那你要本旗怎样交待?”

欧阳勇本就是火爆性子,自是恨不得立时冲上去大战一场,但却听钟百隆道:“阿勇贤弟且过来,顾先生,你去与他们谈。”

如若卓陀尔汉的大队人马未至,这间院子里只有扈鲁巴和三十余名黑衣人,以目下“百隆行”的人手,消灭他们自无问题,但是在现在的情势之下却是胜负难料。“黑风旗”和“百隆行”皆是胡蛮寨里能排上号的大势力,实力不分上下,真要扯下脸皮火拼一场,到最后多半要落个两败俱伤。

钟百隆乃是行事稳重之人,是以才唤回有勇无谋的欧阳勇,叫顾寻花去处置此事。

顾寻花轻摇羽扇,朗声说道:“卓陀旗主,不管是何缘由,你的属下擅闯我‘百隆行’的客栈,砸坏不少东西,又打伤掌柜总是不应该,以顾某之见,至少应当赔一些银两,以作修缮补偿之资。”

卓陀尔汉道:“那你想要多少银子?”

顾寻花道:“你我都在胡蛮城里做生意,多少要讲些情面,顾某也不能多要,这样吧,卓陀旗主赔偿我们五万银两,这件事便可就此揭过。”

五万银两不是一个小数目,便是要重建一座德源客栈也绰绰有余,顾寻花提出这个数目,实可谓是狮子大张口!卓陀尔汉今夜已经损兵折将,到现在还得赔出这许多银两,心中自是十分不甘。

不过他还未及开口拒绝,身边却有一个娇脆的声音道:“五万两也不算多,本座可代卓陀旗主答yīng

赔偿这些银子,只不过,你们‘百隆行’也须得答yīng

一个条件。”

开口说话之人,正是施青竹。

顾寻花道:“甚么条件?”

施青竹道:“本门的一名叛徒携带两个人质住进了贵行的客栈,现下本座要清理门户,擒拿这三个人,还请‘百隆行’行了方便,不要出手阻挠。”

顾寻花道:“哦?却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师承甚么门派?”

施青竹道:“这些你们都无须知dào

,只要答yīng

了本座的条件,五万银两立时拱手奉上!”

顾寻花轻咳了一声,道:“胡蛮寨中订立有禁斗的规矩,姑娘想必不会不知,便是真的有甚么私仇怨恨,也不能在城里拼杀动手。更何况这三人住进本行的客栈,就是我们的顾客,‘百隆行’自当负有保护之责,不容得别人伤害他们,若旁人传出本行为了五万银两,置客人的安危于不顾,我们‘百隆行’岂非名誉扫地?”

施青竹青纱之上的眼眸中锋芒一闪,道:“实话与你说,这三个人关系重大,本座势在必得。顾先生,本座能够调集的力量非你所能想象,‘百隆行’只是胡蛮城里的一家小小商行,若当真不识时务,只怕不会有甚么好下场,如何选择,你可要想清楚!”

这已是极为露骨的威胁,而施青竹说出此话之时,眼中尽是凛烈的杀意,顾寻花与她的目光相触,也不由得心中一寒。顾寻花亦非常人,自能分辨得出这青纱蒙面的女子所说的话,并不只是虚言恐xià

,她确是有足够厉害的手段,能影响到‘百隆行’的命运!

“喂,你刚才说要抓的叛徒,可是我么?”正当顾寻花内心惊惧,惶然无语时,厉虎却上前了两步,开口说道。

施青竹扭头望向厉虎,眼中更增加了三分寒意,道:“不错,就是你!本座一向待你不薄,你却背叛组织,破坏行动计划,致使同门被杀,你可对得起我么?”

厉虎哼了一声,道:“你订的那个行动计划,不过是把我们当成炮灰,我若是不够机灵,现在大概已是个死人了,也不知dào

是你对不想我,还是我对不起你!”

施青竹道:“当日事有意wài

,我也无法估算得到,怎能说是把你当成炮灰?”

她的目光停在厉虎的脸上,嗓音忽然柔和了下来,说道:“王虫,你我总算是有过同床共枕之亲,看在往日的情份上,你现在若是把马车中的两个人交出来,我非但不杀你,以前答yīng

过你的条件也仍可兑现,如何?”

厉虎道:“我冒死才把那两个人带出了京城,就这般听你一句空头承诺就交出去,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

施青竹道:“那你想要怎样?”

厉虎咧嘴一笑,忽然嘴唇微动,却是对施青竹用上了传音之术:“男人想要的,无非是功名利禄,财富美女,我王虫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这一次我要与君父面对面谈,这些条件不菲,只有他才能做主!”

施青竹盯着厉虎的脸,似是要看出他的心中所想,过了片刻才传音回道:“此事决不可能!你不是不知,君父大人只有我们神堂士方能觐见,从不面见其他人,你的条件只能与我说,我自会帮你转达。”

厉虎的脸色一沉,传音道:“太子和公主的身份何等重yào

,我劫持他们已经犯了死罪,朝廷定然不会放我。‘天诛’想要得到他们,至少得给我足够一辈花用的财富,若不见到君父的面,我又岂能知dào

他的诚意?”

他目光之中寒芒一闪,“如果这个条件不能满足,一切全都免谈!你倒是可以试试利用这帮女真人,看能不能把太子和公主抢走。”

施青竹冷哼一声,传声道:“此事我会报知与君父得知,见不见你由他老人家决定。不过你若是以为有‘百隆行’保护,组织就奈何不了你,那可是想错了!”

厉虎眼睛一瞪,也不再传音,厉声道:“那好,我们就走着瞧!”

就在厉虎和施青竹传音交谈之时,钟百隆亦是招手把顾寻花叫到了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顾寻花点了点头,朗声说道:“今夜‘黑风旗’部属擅闯本行客栈产业,出手伤人,砸毁财物,若不赔偿白银五万两,本行决不干休。住在客栈中的客人,受我‘百隆行’的保护,亦不允许旁人横加伤害!”

这位“疤诸葛”态度如此强硬,显然是受了钟大老板的吩咐。

卓陀尔汉须发倒竖,叫道:“如此说来,你们是又要钱又要人,铁了心要和我们‘黑风旗’过不去啰!”

他心中恼怒,便要喝令手下发出信号,准bèi

大干一场,但手臂刚刚举起还未挥下,却已被一人拦住。

拦住卓陀尔汉的却是施青竹,她目光如冰,冷冷道:“卓陀旗主,赔给他们五万银两,我们走!”

赔钱走人?卓陀尔汉何时吃过这种亏!他正待反对时,却又听得施青竹道:“卓陀旗主若想把交yì

做下去,就按本座的吩咐行事!”

尽管外面街上“黑风旗”的人马来了不少,足以和客栈里的“百隆行”弟子对抗,但这里毕竟是“百隆行”的地盘,周围又多是汉人势力的产业,对方调集人手更为容易,当真拼杀起来胜算并不大,最多也不过是打个两败俱伤。

“黑风旗”的胜败虽不放在施青竹的眼内,但若是又被厉虎带着太子公主逃了,再想寻到就更加不容易了。

所以与其现在就拼个你死我活,不如先行监视住厉虎三人,再想更为稳妥的办法。

卓陀尔汉本是满脸怒容,不肯吃亏,但听到施青竹提到了“交yì

”二字,立时强压下火气,道:“好。来人,赔钱给他们!”

五万两的银票数给了顾寻花,施青竹,卓陀尔汉以及“黑风旗”的众人悻悻然地退了出去,葛力走在最后,出院门之时回头瞧看了厉虎一眼,目光之中满是凶狠。

厉虎亦是抬眼与葛力对视,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今日虽然未及分出胜负,但二人之间注定还会一战,到那时必会拼个你死我活!

待得所有黑风旗众全都离开了客栈,钟百隆走到厉虎的身前,拱手道:“这位可是王虫兄弟,你保护的人在后面的小楼里么?”

厉虎道:“我就是王虫,他们现在就在楼上。”

钟百隆道:“钟某想要进去见上一面,不知是否方便?”

厉虎道:“当然可以,钟老板请。”

第八百一十二章 送扇

在厉虎引领之下,钟百隆抬步迈进厅门,身后“百隆行”的一众护卫人等也要跟着进来,他却回身道:“顾先生,阿勇贤弟,你们率领弟子守卫在这里,有瑶珍陪着我进去就可以了.”

欧阳勇顾寻花应声称是,当即止步守在了楼门之外。

楼下厅内的灯烛早在先前布置埋伏时就已撤去,厉虎打燃了火折照明,领着钟百隆和钟夫人沿楼梯上楼。从这对夫妇登上楼梯的脚步,厉虎便可以看出得钟百隆完全没有习练过武功,倒是程瑶珍脚步轻盈,显然身具高明的轻功。

想到先前那店小二胡小川与黑风旗众交战时所使出的上乘剑法,却称她作师父,看来这位钟夫人的出身来历亦必是不凡。

三人走入楼上天字号客房,朱徽婵和朱慈烺正坐在桌前。朱徽婵已把先前溅上鲜血的衣裙换过,此时穿了一件菱花紧身袍袖上衣,配着淡蓝色的长裙,在烛光映照下显得颇为端庄大方。朱慈烺则偎在姐姐身边,脸上神色略带惊慌,显然对刚才楼下的拼斗还心有余悸。

钟百隆走进房门,却忽然双膝一变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口中说道:“草民钟百隆,叩见太子千岁,公主千岁!匪人深夜来犯,惊扰了嗣王,我等护卫来迟,请恕不周之罪!”

原来这位钟大老板早已经知dào

了朱徽婵姐弟的身份,是以一见面便行起了大礼,而钟夫人亦是跟随在丈夫的身边跪地叩拜。

朱慈烺手掌略抬,道:“钟卿不必多礼,平身说话吧。”

这位太子的年纪虽然还不到十岁,胆子也很小,但毕竟一直生长在皇宫内院,久习宫廷礼仪,应对别人的叩拜很有经验。

钟百隆又磕了一个头,口中称道:“多谢太子。”这才站起身来。

朱徽婵道:“你就是这间客栈的大老板么,你怎么知dào

我们的身份?”

钟百隆垂手而立,说道:“草民恬为‘百隆行’的行主,在本地经商已有多年,这座德源客源是敝家的产业。本行原本受了一位顾主所托,保护王虫兄弟一行在胡蛮寨的安全,今日接到飞鸽传讯,方才知dào

了太子千岁和公主千岁大驾前来。”

朱徽婵问道:“托你保护我们的人是谁?”

钟百隆道:“那位顾主与本行做过约定,请恕草民不便明言。”

“百隆行”是华不石在胡蛮寨早安排下的后手,托钟百隆保护厉虎一行的正是楚依依的“千花坊”,此事涉及机密,自不能对外人说起。

只是钟百隆不说,朱徽婵的嘴立时就厥起,显然很不满yì



钟百隆又道:“这间德源客栈屋舍粗陋,地方狭窄,太子和公主皆为万金之体,不宜在此久住,以钟某之见,还是移驾到城西敝行的总舵居住更加稳妥,不知王兄弟以为如何?”

钟百隆有此提议,并不只是因为德源客栈条件简陋,实是出于对三人安全的考量。“黑风旗”的人马虽然暂时退走,但卓陀尔汉肯定不会善罢干休,更不要说那位“天诛”的神君堂的施青竹,说不定还有更加厉害的手段。

厉虎自是明白钟百隆之意,点头道:“好,就按照钟老板所说的办。”

钟百隆道:“那事不宜迟,我去吩咐手下准bèi

车马,请太子和公主即刻动身。”

然而他话声刚落,朱徽婵却忽然大声道:“慢着!本公主在这客栈里面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我才不去呢!”

厉虎道:“钟老板请我们到家里去住,我们怎么辜负他的一番好意?”

钟百隆也道:“是啊,敝宅房屋宽敞,有许多仆人侍候起居,环境比起这里要好得许多,还请公主千岁赏脸,到敝宅上暂住几日吧。”

朱徽婵却哼了一声,道:“我是堂堂的大明公主,为何要去你一介平民的家里居住!还有你这个牛魔王,谁和你是‘我们’!本公主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自从那一晚在小溪边露宿,厉虎对朱徽婵言明了身份,之后一路前来胡蛮寨,以及在城里的这几日时间,朱徽婵对厉虎的都言听计从,从没有违忤过,此时却不知是何原因,竟突然耍起了公主脾气来。

厉虎微微皱了皱眉,扭过头来在钟百隆耳边低声道:“钟老板,你们夫妇先去准bèi

车马,公主交由我来处置就是,片刻之后我们便即起程。”

钟百隆应道:“那就有劳王兄弟了!”

说完,他向公主太子告礼,便即与钟夫人一起退了下去。

瞧着钟百隆夫妇走了,朱徽婵的一双大眼睛瞪向厉虎,道:“你把他们支了出去,说要处置我,哼,别以为本公主没有听见!”

厉虎走上两步来到了桌边,伸手拖过一张椅子,在朱徽婵的身边坐下,咧嘴一笑道:“刚才在楼下厅里我一时未及把你拉来,才让你身上溅了些血,就算是我的过错好了,给你赔个不是,你也用不着如此生气吧?”

朱徽婵道:“谁说我是为了那种小事生气!”

厉虎道:“那你又是为何生气?”

朱徽婵张口欲言,嘴唇动了两下却没有出声,咬了咬牙道:“本公主哪里生气了,你这牛魔王行事乱七八槽,和我又有甚么关系!”

厉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你若不是生气了,为甚么不肯去‘百隆行’,而且我行事哪里乱七八槽了?”

朱徽婵道:“你还不乱七八槽!反正我以后再不会听你这坏蛋的话了,我明天就带阿烺回京城去!”

厉虎更觉莫名其妙,转过脸对朱慈烺道:“阿烺,你姐姐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刚才上楼时撞坏了脑袋,还是不小心吃错了药?”

听到厉虎此言,朱徽婵心中更是忿恨,嘴唇几乎被牙齿咬出了血。想要抬手打他,却知dào

这牛魔王是个妖怪,定是打他不过,气恼之下一甩手从椅上站起身来,疾步走入到里间卧房去了。

朱慈烺道:“我也不知dào

怎么回事,姐姐本来好好的,刚才在窗户旁边听到楼下来的那名女子对你说的话,脸色就不太对了。”

朱慈烺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对于许多事情当然都不会知dào

。厉虎闻听此言,回想了一下刚才楼下的情形,心头却是一动,已大致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他站起身来,走进到卧房之中,却只见朱徽婵坐在床沿上,嘟着小嘴紧绷着脸,显是在生着闷气。

时下五月中旬,天气已经有些闷热,客栈之中备有纳凉用的大蒲扇。厉虎从旁边的案台上拿过一把,走到朱徽婵的面前,塞到她的手里。

朱徽婵瞪着他道:“你给我这个做甚么?”

厉虎笑嘻嘻道:“这扇子可是好东西,我才专门送给公主千岁,可惜它不是铁做的,也只能将就啦!”

朱徽婵更是不解,道:“你说甚么,可是在消遣我么!”

厉虎笑道:“我怎么敢消遣公主千岁?这把扇子给你,你可要好好保管,莫要被甚么猴子猢狲之流骗走了。”

“什么猴子猢狲,你这牛……”朱徽婵只说了半句,脑中灵光一闪,却已明白了厉虎言中之意,俏脸之上瞬时便升起了红霞。

朱徽婵一直称厉虎为牛魔王,而“西游记”中牛魔王的夫人,正是铁扇公主。厉虎把大蒲扇交给她,又说出这些话来,分明是要她做自己的夫人!

朱徽婵是皇帝的长女,身份高贵的坤仪公主,厉虎却只是江湖上的无行Lang子,二人可谓是活在两个世界中的人,朱徽婵本是决不应该喜欢厉虎才对。

只不过这世界上少女的爱情,本就是难以言谕的!

当日宫驾被劫,朱徽婵一开始十分害pà

,对厉虎这劫匪也极是忿恨,但后来厉虎从完颜雷的手中救了她,又告知她劫车的真zhèng

目的是为了破获杀手集团“天诛”,朱徽婵心里对这个牛魔王的感觉便大有改观。

或许是因为朱徽婵本就对闯荡江湖的生涯极是向往,亦或是她平日所见到的侍卫和大臣,都是一幅毕恭毕敬,谨小慎微的模样,唯有厉虎对她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甚至还敢欺负她,反倒让朱徽婵觉得和厉虎在一起全无拘谨,想做什么事都可以。而这牛魔王的武功,也令她颇不安全之感。

在胡蛮寨的这几天,实是朱徽婵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

十六岁年纪的朱徽婵,对于男女之爱也并不是十分了解,只是懵懂地想要和厉虎在一起,而如若厉虎有别的女人,她便会觉得不快。

占有,其实亦是爱情的本能。

所以,刚才在楼上屋内,朱徽婵听施青竹说与厉虎有过“同床共枕之亲”,就立kè

忍不住气恼起来。

明白了厉虎的用意,朱徽婵又羞又恼,把大蒲扇扔在床上,道:“你胡说八道,原来是在欺负我!”

厉虎却正色道:“我可是认真的,若是公主千岁真的不喜欢这把扇子,我也只好把它送给别人啦!”

第八百一十三章 再见嗣昌

明白了厉虎的用意,朱徽婵又羞又恼,把大蒲扇扔在床上,道:“你胡说八道,原来是在欺负我!”

厉虎却正色道:“我可是认真的,若是公主千岁真的不喜欢这把扇子,我也只好把它送给别人啦!”

他说着话便要伸手去拿大蒲扇,朱徽婵却忽然一把将扇子抢过,抱在了怀里,道:“你这个牛魔王,大妖怪!你老实交代,刚才楼下的那个女人与你是甚么关系!”

厉虎却不回答,忽然胳膊一揽,已将朱徽婵整个身体抱在了怀里.朱徽婵惊呼一声,想要伸手去推,却哪里能推得动?

她耳边暖暖地,只听厉虎的声音:“阿婵,你不用管我从前有过多少女人,反正以后我再也不会去找她们了。这把扇子既送给了你,从今天起,我的心里就只喜欢你一个,定会天天让你快活!”

朱徽婵被厉虎紧紧抱住,只感觉到一阵目眩神迷,好似坠入了幻梦之中,而这个胸膛如此温暖厚实,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要依偎上去。她喃喃道:“你是说真的么,可不准骗人!”

厉虎嘻笑道:“我当然不会骗人,你要是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证明给你看。”

朱徽婵耳根燥热,无比娇羞,嗔道:“你这牛魔王坏死了,我才不要!”

※※※※※※※※※※※※※※※※※※※※※※※※※※※※※※三屯营是一处位于山坡上的小村庄,距京城两百里,距胡蛮寨六十里。

村头的一大片空地上,已用木栅围起了一个营地,营地中有二三十个牛皮帐篷,而四周围则散布着不少手持着刀斧的大汉巡逻守卫。

营地齐整有序,这些大汉也俱是模样彪悍,一个个全幅武装,却并没有穿着官军号服,而是江湖上武者的装束。

这一队大汉,正是熊家的大罴部,而此处就是“恶狗门”的临时安扎营地的所在。

营地正当中的一座牛皮大帐里,四人围坐在一张桌案前,正是华不石、司马如兰、楚依依和熊百龄。

桌上摆着茶具,还有一张摊开的地图,绘的正是胡蛮寨这一带的地形。而孟欢则站在桌旁。

“给鲁境分舵的信可发出了么?”楚依依问。

“禀告夫人,已发出了。”孟欢答道。

楚依依“嗯”了一声,对华不石道:“此地离鲁境不算太远,两日之内,他们必能有回信传来。”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原本以为此番来京城,只要对付‘天诛’便可,却不料此事涉及之广,如今不仅京畿和北直隶的官府皆有所动,晋境的官兵也集结了过来,还有‘黑风旗’的女真族人马亦有可能牵扯进来,我们手中的力量太弱,此番从鲁境调援,实是无奈之举。”

楚依依道:“公子放心,鲁境分舵那边的局面已然明朗,袭击我们的白道联盟已瓦解了一大半,余下的几家门派不足为惧,有郭前辈坐镇应当不会有问题。”

华不石道:“但愿如此。”

他忽然转向熊百龄道:“熊老伯见多识广,不知对如今胡蛮城的形势有何看法。”

熊百龄道:“华公子此番布置,可是想要用守株待兔之计,引那‘天诛’的首领君父出来么?我们现在三屯营驻扎,与胡蛮寨距离六十余里,也守得太远了些,如若城里出了变故,我们怕难以及时反应。”

华不石道:“六十里虽是远了点,不过当下之势,恐怕也只能守在此地。依依夫人,我们派出的斥候可探明了各路官军的动向么?”

楚依依道:“曹暮云从京城带来的锦衣卫和御林军共计六千人马,在新店集扎营,离胡蛮寨约五十里,北直隶各州府的人马约四千余人集结在柳河一带,从晋境过来的三千骑兵到了遵化,与胡蛮寨亦是相距五十里地。”

熊百龄瞧看摆在桌上的地图,对照楚依依所说的地点,神色略为一动,道:“这般看来,这些官军分为三路逼进胡蛮城,北直隶各州府的人马和从山西过来的骑兵,将曹家的锦衣卫御林军夹在了中间啰?”

楚依依道:“正是如此,北直隶各州府的人马由兵部尚书张凤翼调度,晋境过来的骑兵为宣大都督卢象升亲自统带,这二人皆属东林党人,他们包夹住曹公子的人马,其用意如何,实难意料。”

熊百龄凝眉道:“难道这两路官军想要向曹家的人马进攻不成?曹暮云手下足有六千人马,又是从京畿带来的精兵,便是真要打,想来也不会惧怕这些地方上的杂牌军罢!”

楚依依道:“曹公子所带锦衣卫和御林军,装备自是远远胜过普通的官兵,但若论战力,较之东林党的人马却有不如。北直隶各州的人马倒还罢了,宣大都督卢象升的‘天雄军’乃是当今大明官军之中最强的部队,即便只有三千人,便足可对抗曹公子的六千人马。”

熊百龄道:“但那卢象升只不过是执掌一省军务的宣大都督,胆敢攻打锦衣卫和御林军,他不怕被杀头么?”

“若在平常的时候自是不敢,不过如今太子被劫,情势如此特殊,可就说不定了。”答话之人却是华不石。

熊百龄的心计亦是不差,只是对大明朝廷之中的党争并不熟悉,待要再出言询问时,忽听得脚步声晌,有“恶狗门”弟子跑进帐来,行礼报道:“禀告少掌门,在南边发xiàn

一支马队,共有五十骑左右,正朝着本营的所在开过来了。”

华不石道:“哦?他们打的是什么旗号?”

那弟子道:“那马队没有旗号,看模样有点儿象是远途而来的商旅。”

楚依依凝眉道:“就是行商之人,也该当打出商行或者镖局旗号才是,这可有些奇怪了,莫不是敌人乔装前来袭营?”

华不石想了想,道:“是不是敌人,我们出去瞧一瞧便知。”

几人一同起身出了帐篷,来到了营门之前。

大罴部的营地扎在山坡上,居高临下,果见有一支队伍从远方而来,前后共有五六十骑,队伍中间却有十余辆大车,车顶俱盖有篷布,看上去确有些象是行路的商队。

这三屯营为偏僻的乡村,并非交通要道,路过这里的商队实不多见。但只见那支队伍徐徐前进,竟是直向着大罴部的营地行了过来。

来到山坡之下,一匹白马从队中驰出,骑在马上的却是一位四十来岁的青衫文士,面容清瘦,留有三缕长须,朝着山坡上的华不石拱手说道:“华少爷一向可好,可还记得当年豫境的故人么?”

华不石面带微笑,抱拳还礼道:“华不石岂敢相忘!数年未见,嗣昌兄风采犹胜往昔,小弟欣甚。”

这青衫文士,正是华不石在开封城里结识的杨小官人杨嗣昌。

当初杨嗣昌跟随着“恶狗门”的人马前往王屋山讨伐“富贵盟”,曾献计大破左良玉的骑兵马队,后来华不石离开了豫境,二人就再没有见过面,却没想到多年之后,会在此处重逢。

杨嗣昌策马驰到坡上,翻身跳下马来,来到华不石的身前,道:“如今‘恶狗门’声威显赫,名震江湖,嗣昌应当贺喜华少爷才是!”

华不石道:“杨兄过奖了!却不知伯母身体如何,现下可还在开封城中么?”

当日华不石曾给杨嗣昌的母亲诊过病,此时提起,杨嗣昌的神色却有些黯然,道:“老母已于年许之前故去了,多亏了华少爷当日所开的药方,她老人家才能多活数年时光,且在身故以前神智清明,并未经受病恙的痛苦。”

杨嗣昌的黯然神色仅中持续了一瞬,便即隐去,道:“此番嗣昌前来拜会华少爷,一是为了叙旧,却还有一件要事相求,不知华少爷可否施以援手。”

华不石道:“当年在豫境嗣昌兄帮过小弟的大忙,若有所求华不石自当尽lì

。此处不便长谈,我们到营帐之内再叙如何?”

杨嗣昌点头称是,回身叫山坡下的马队停下,又吩咐车夫将那些大车赶上坡来,说道:“这十三辆篷车里,装的都是嗣昌从家乡带来的一点山货土产,权做给华少爷的见面之礼。”

华不石摆手道:“杨兄远道前来看望小弟已是难得,却还送来如此多的礼物,小弟可不敢收!”

杨嗣昌道:“这不过是嗣昌的一点小小心意而已,还请华少爷莫要推辞!”

听得杨嗣昌语气恳切,华不石微微一笑,也不再坚持,吩咐守卫的弟子闪开路径,让那些大车驶进营门。

未过多久之后,十三辆大车已停在了营地中央的帐篷外,而帐内杨嗣昌与华不石等人分主宾落座。

华不石道:“嗣昌兄需yào

小弟如何效力,现下总可明言了吧?”

杨嗣昌的目光扫过摊放在桌上的地图,深吸了一口气,道:“端阳节京城狮王大会宫驾被袭,太子和公主遭人劫持,华少爷应当有所了解罢?”

第八百一十四章 出关之计

杨嗣昌的目光扫过摊放在桌上的地图,深吸了一口气,道:“端阳节京城狮王大会宫驾被袭,太子和公主遭人劫持,华少爷应当有所了解罢?”

华不石道:“当时小弟恰巧也在天桥大街上,对于此事倒是略晓一二.”

杨嗣昌道:“那些袭击宫驾的刺客中,有三个人被当场击杀,东厂追查他们的身份来历,却查出乃是洛阳福王世子来京所带的亲随侍卫,如今福王已经成了主谋行刺的最大嫌疑,世子朱由嵩更是已被锦衣卫软禁了起来,无法离开行驿一步。”

几日前华不石与曹暮云会面之时,便已知晓了这些情形,此时听杨嗣昌再说起,他只是微微点头,并不答话。

杨嗣昌凝目望向这位大少爷,略一停顿,才道:“嗣昌想要请华少爷帮忙之事,便是帮zhù

福王洗清嫌疑,以免让无辜者蒙冤!”

华不石闻言一愕,道:“小弟只是江湖中人,在朝廷中无权无职,哪里有办法为福王脱罪?杨兄要我去做这件事情,只怕是寻错人啦!”

杨嗣昌却正色道:“当今朝野上下,唯一能够救福王的只有华少爷,嗣昌是断然不会找错人的。”

他用手一指帐外,道:“外面的那十三辆篷车,里面所装的俱是黄金和珠宝,价值不下于一百万银两,这些都是赠于华少爷的谢礼。”

先前篷车驶进营时,众人都看出辙印甚深,车上所载之物实是不轻,却未料到竟然满装了金银珠宝!

即便如今“恶狗门”的分舵遍及七境,又在大仓岛做远洋船货贸易获利不菲,但百万银两对华不石来说亦是一个天文之数,杨嗣昌就更加不可能拥有这些财富,想必全是来自于大明天下最富有的大财主,洛阳福王。

福王为了洗脱刺杀太子的罪名,可谓是下足了血本,而这位杨小官人此行,实是为福王来做说客的。

华不石沉吟了半晌,才道:“嗣昌兄以如此巨金相赠,相信这世上无人能不心动,却不知兄台想要我如何去做,方能使福王脱罪?”

杨嗣昌道:“当日在京城天桥大街上宫驾被袭,乃是有人故yì

陷害嫁祸给福王,华少爷可知dào

幕后是何人主使么?”

华不石道:“杨兄莫不是想查出事情的真相,来证明福王的无辜么?以小弟之见此举未必可行,对方既是设下了此局,即便我们知晓幕后主谋,没有足够的的证据也是枉然。”

杨嗣昌道:“华少爷所言不错。不过只要做到了一件事,便是没有十分确切的证据,圣上也会相信福王无罪,而要达成此事,还须华少爷鼎力相助才行。”

华不石心念疾转,说道:“杨兄可是想要小弟把太子和公主找回送交给你?”

袭击宫驾本是要行刺太子,如果福王能够把被劫持的太子和公主救回,自可以取信于皇帝朱由检,洗脱罪名也就容易得多了。

杨嗣昌微微一笑道:“华少爷果然聪明。不过嗣昌想请老弟做的事,不只是把他们交予我,而是借用‘恶狗门’之力,协助我把两位千岁护送回京城。”

华不石道:“杨兄要小弟帮忙送太子公主回京?”

杨嗣昌道:“不错。”他一指摆在桌上的地图,道:“太子和公主眼下何处,你我都很清楚,而如今胡蛮城一带官军人马的分布,华少爷想必也已探明了吧?”

华不石道:“三路官军人马分据在胡蛮城西南五十里之处,锦衣卫御林军居中,被晋境和北直隶各州府的人马两面包夹。”

杨嗣昌点头道:“正是如此。华少爷应当知晓朝廷之中三党之争,如今这三路人马中,两路为东林所辖,一路为宦党统领,他们的目的皆是为了抢夺太子,只要太子一出胡蛮寨,这两方人马就免不了有一场撕杀。”

华不石凝神沉思,坐在一旁的熊百龄开口问道:“杨官人此话怎讲?那两路来自地方州府的官兵还敢和锦衣卫御林军动手不成?”

此话熊百龄先前已问过了一次,只听恰被探报弟子打断,华不石未及详做回答。

却听得杨嗣昌道:“如今朝中党争本就是你死我活,平常之时他们虽有拼斗之心,却还不敢轻举妄动,但到了现下这种时候却必无忌惮。只因为只要谁能够把太子抢到手中,送回京师,立时便能立下大功,而之前就是自相火拼,都可以说成是为救出太子权宜所为。而且东林党一方有卢象升的‘天雄军’,战力方面更强一筹,就更加不会犹豫。”

熊百龄道:“他们如此胆大妄为,就不怕曹暮云回京城后告他们一状么?”

杨嗣昌道:“朝中三党相互攻讦已非一日两日,便是回了京师,谁先向圣上告状尚在两说之间,东林党既有救驾的大功,奏本锦衣卫参于劫车之事,趁机把曹家拉下马亦不是不可能。”

熊百龄道:“可这般胡乱污告,皇帝只须问一问公主或太子,事情不就明白了?”

杨嗣昌微微一笑,说道:“太子还不满十岁,要让一个小孩听话并不困难,而坤仪公主虽然年长一些,但谁又能保证在两军拼战中她能保得住性命呢?”

朝廷官场之中斗争的险恶,丝毫也不比江湖差,其阴谋算计,手段的狠辣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嗣昌虽然并未明言,熊百龄却也能够想得到,东林党一旦得手之后,杀死公主自是不在话下,要让一个小孩说出相应的口供,亦是有许多种手段能轻易做得到。

熊百龄道:“如此说来,东林党此番对太子是势在必得了?”

杨嗣昌道:“正是如此,要知卢象升本是驻守在山西的宣大总督,未奉圣旨便率领麾下军马开进直隶,本就已犯下了大禁,如若此番不能得手,追究下来罪名亦是不小,这等风险他也敢冒,可见东林党此番夺取太子的决心。”

他微微一叹,道:“福王对于‘五王党’极是重yào

,如若此番获罪倒台,本党在朝中就再无立足之地,而本党的势力多分散在南方各省,北直隶一带实无兵马可供调用,若非如此,嗣昌又怎会前来求恳华少爷帮忙。”

华不石道:“诚如杨兄所言,东林党对太子势在必得,卢象升的‘天雄军’的战力又如此坚强,现下华不石手下只有二百弟子,如何能对抗得了他们数千精锐兵马,想护送太子回京城岂非空谈?”

杨嗣昌道:“如今在北直隶以内,东林与宦党两相对峙,各地州府的大部分的兵马已集结到了胡蛮城附近,余者也都在相互的监视之中,只有华少爷的这二百人马未受到挟制,所以我才说华少爷是当下唯一可帮zhù

福王之人。至于如何接太子回京城,嗣昌已有所谋划,自不会让华少爷的人马去与卢象升的‘天雄军’硬拼。”

华不石眼中光华一闪,道:“哦?却不知dào

嗣昌兄的妙计何如?”

杨嗣昌伸手从桌上拿过地图,铺到自己与华不石之间,指着图上方位说道:“如今胡蛮寨的西、南两面,已被三路官军重重封锁,此城东面靠着半壁山,亦是无法通行,是以只剩下北边这一条可行之路。”

楚依依道:“胡蛮城的北面就是滦河,渡河过去五十里便被山岭和长城所阻,不仅与去京城的方向背道而驰,而且东林党的两路人马只须略一调动,便可形成合围之势,把归路完全阻住,根本就逃不了。”

杨嗣昌却是微微一笑,道:“华少爷可还记得余爵此人么?”

华不石道:“杨兄说的可是当年怀庆府的总兵?”

五年前在豫境时,华不石曾相助高迎祥、李自成等三十六营义军围攻怀庆城,一度强攻不下,最后以巧计险胜,对于总兵余爵,这位大少爷自是记得很清楚。

杨嗣昌道:“不错,余爵乃是嗣昌的门生,当年在豫境吃了败仗,被兵部削去了官职,几乎下狱,嗣昌托人为他疏通了关系才得以获免,后又举荐他到北境担任军职,如今他正是喜峰口卢龙塞关隘的参军守将。”

华不石道:“余爵既是参将,手下应当能有数百人马,不过要与卢象升的‘天雄军’对抗,仍是螳臂挡车。”

他目光望向那张地图,找到了喜峰口的位置,神色忽然一动,道:“杨兄莫非是想让太子从喜峰口出关?”

杨嗣昌含笑点头,道:“正是如此。我们从喜峰口出去,轻车简行往西奔行三百里,再由白马关进来,便可以直抵北京城。张凤翼和卢象升都以为太子要向胡蛮寨西南向回京师,决计想不到我们会送他出关,待得他们发觉时,这一路皆是山野小径,不利于大队人马行进,便是想追也追赶不上。”

楚依依道:“关外是满清胡人的地域,以太子的身份,如若在关外被他们掳走,那可是危险得很!”

第八百一十五章 烤鱼

楚依依道:“关外是满清胡人的地域,以太子的身份,如若在关外被他们掳走,那可是危险得很!”

杨嗣昌道:“此节倒是不必担忧,关外是女真人控zhì

地域不假,但他们平素并不会驻兵于关下,嗣昌曾在北境驻守过数年,对此颇为了解.我们带太子从喜峰口向西只须奔行两日便即抵达白马关,有华少爷的二百部众和余爵手下的兵士保护,小股游骑自是不惧,等女真人传出消息调来大队人马时,太子恐怕早已回到京城了。”

从胡蛮寨到京城的一路之上有大队官军重重阻截,比关外的女真人威胁更大,而无论太子落到东林或宦党的手中,他们都会借此机会扳倒福王,对于“五王党”来说没有分别。在这等情势下,杨嗣昌所说的出关绕道之计看似危险,却能出人意料地把太子送回京城,且不须与卢象升的人马硬拼,倒也不失为一条好计。

杨嗣昌目光望向华不石,他自是知dào

在帐篷内的众人之中,只有这位大少爷能做决定。

华不石在地图上将杨嗣昌所指的路线细细查看了一遍,闭上双眼沉思片刻,才重新睁开了眼睛,道:“好吧,就按嗣昌兄所说,我们送太子出关!”

※※※※※※※※※※※※※※※※※※※※※※※※※※※※※※“百隆行”的总舵钟府,在胡蛮寨里是数一数二的大宅院,然而到了朱徽婵的眼里,却只不过是一座寒酸得紧的小院子,也就仅是比皇宫里那些太监和下人们住了地方稍微好一点儿。

后花园里,池塘这么小,亭子这么丑,假山这么矮,园中的石头比起紫禁宫里的那块丹陛石来,无论高低或是大小,都还不及十一。

花圃的花草虽然修剪得甚是整齐,但品种也太次了些,如若种到宫里去,定会被当成杂草除掉。

朱徽婵闷闷不乐,倒并不是全因为这个原因,而是由地她住到了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院子里,却还不能出去。

前几日住客栈时虽然简陋,但这位小公主每天都出去逛坊市买东西,过得倒也甚是快活,可自从搬到了钟宅,她就一趟街也没有逛过。

每当她想要外出时,钟百隆或是钟夫人程瑶珍总会适时出现,不是说城里混乱太过危险,就是说“黑风旗”的那个大块头扈尔巴就在院外不远处守望,苦口婆心地劝说,把她阻拦下来。

幸好还有厉虎陪在身边,要不然她的日子就更加过不下去了。

此时朱徽婵正坐在亭子里无所事事,看着厉虎烤鱼。鱼是一条尺许长的银龙,刚从池塘里被抓上来,体肥肉厚,当然不是野生的。

鱼很快就烤好了,外焦里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厉虎的短刀一挥,整条鱼便被劈成了两截,他伸手抓着一截,把串在木棍上的另一半递给朱徽婵。

烤鱼肉吃到嘴里,朱徽婵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一些,道:“这烤鱼的味道虽然是不错,不过天天吃,总还是会吃腻的。”

厉虎“嘻嘻”一笑,道:“这三天我已烤了六条鱼,等不到你吃腻,这池塘里的鱼就已被咱们吃光啦。”

银龙鱼乃是富贵人家养来镇宅之物,尺许来长的一条往往就价值上百银两,钟宅喂养这些鱼想必花费不菲,结果却都变成了厉虎和朱徽婵的口中之物。

不过钟百隆既然不让他们出门,损失几条鱼想必也不会有甚么怨言。

朱徽婵道:“喂,牛魔王,你说外面真的那般危险么,钟百隆会不会是骗咱们的?”

厉虎脑袋一摇,道:“不会。”

朱徽婵道:“你怎么知dào

,你以前又没有见过他们,怎么就这般相信他?”

厉虎道:“我虽不识得钟百隆,不过他接应我们既然是石头老大的安排,想必就不会有问题。”

朱徽婵“哼”了一声,道:“你那个石头老大又不是大罗神仙,也一样会错认人,就是我父皇有的时候也会犯错呢!”

厉虎一边吃鱼,随口道:“石头老大足智多谋,行事谨慎,你那个皇帝老子是肯定比不上。”

朱徽婵嘟起了小嘴,道:“你说你的石头老大聪明谨慎,就是说我的父皇糊涂昏庸啰?牛魔王,你好大的胆子!”

她今天似乎有意要与厉虎过不去,说出话来不依不饶。

厉虎却没有与这位公主千岁斗嘴之意,咧嘴一笑道:“好啦好啦,就算你的皇帝老子也很聪明,这总行了吧?”

他嘴上如此说,心中却想的是当今的大明朝廷当官的腐败,当兵的怕死,到处民不聊生,以至各境烽烟纷起,如若崇祯老儿的是个明君,自古而来的千百个皇帝里,只怕就再没有昏君了。

朱徽婵见厉虎服了软,道:“这还差不多!”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忽又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不清楚父皇是糊涂还是明智,他最恼恨听到别人说他昏庸,可是时常又唉声叹气,说自己犯了很多过错,大明朝的江山才会落到了现在的地步。”

她忽又望向厉虎,道:“你说天下这般混乱,真的是我父皇的过错么?”

对于国家大事,厉虎向来就不关心,事实上大多数江湖中人都是如此。见朱徽婵脸上可怜兮兮模样,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怜惜之情,当下柔声说道:“天下的事谁对谁错,我是不知dào

的,你也用不着想那么多,反正今后我都会守在你的身边,便是天下再混乱,也定会保护你平安周全。”

朱徽婵脸上的愁云消褪,露出了欢喜之色,却摇头道:“我才不要你保护,我要练成高强的武功,以后咱们俩一起在江湖上行走,除暴安良,人人都叫我女侠!是了,你答yīng

过教我武功的,什么时候开始呀?”

厉虎道:“事不宜迟,吃完了烤鱼就开始。”

朱徽婵道:“好啊好啊!不过这条鱼有一点小,你再去捉一条来烤了,等吃完以后我们便开始。”

见厉虎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朱徽婵有些脸红,道:“你这般盯着我作甚,如若肚子没吃饱就没有气力,哪里学得了武功,你说是不是!”

就在二人在花园里大嚼烤鱼,其乐融融的时候,钟宅后堂的一间厅房内,气氛却颇为凝重。

钟百隆坐在居中的太师椅上,夫人程瑶珍在他身侧,顾寻花和欧阳勇分立在两旁,下首还有两个人,却是钟百隆的两个儿子,钟大富和钟大贵。

钟大富二十四五岁,身着织锦长衫,体形略胖,模样甚是稳重,钟大贵则二十出头,身材壮硕,一身短装,腰佩长剑,是一幅武人的装束。

钟百隆的脸色有些发沉,说道:“如此说来,在议事会上‘北境商盟’已发了最后通碟,限我们两日时间把人交给他们了?”

钟大贵道:“不错,孩儿们和顾先生提起抗议,可是那群商盟的执事们定是都被‘黑风旗’收买了,说那三个人危及到胡蛮寨的安全,定要把他们送交出去!”

胡蛮寨是由多方势力联手建立,执掌此城的组织名为“北境商盟”,其成员包括了城中来自于不同地域和部族的多家商行,而议事会则是“北境商盟”的成员聚在一处,商议裁决城中大小事务的地方。

今日召开的议事会,“百隆行”由顾寻花和钟家两位少爷前去参加,本想将“黑风旗”违反城中禁斗规矩,带人强闯德源客栈的事情提出,却不料卓佗尔汉却反咬一口,说“百隆行”收容包庇三名要犯,要求钟家将三人交出来。

胡蛮寨本就是没有王法的地方,被官府或各方势力通辑的人在城里实在多得很,本是不足为奇,但如今三路官军人马大举前来,已经逼近到了胡蛮寨西南五十里之地,却由不得城里的各方势力不警觉。

即便胡蛮寨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但是官府大军的到来亦是一个不小的威胁,卓佗尔汉提出此议,便即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尽管顾寻花、钟大富兄弟据理力争,最终议事会还是做出了决定,限钟家两日之内将三人交给“北境商盟”。

钟夫人手按着剑柄,脸现怒容,道:“真是岂有此理!我们钟家做些什么事,保护何人,与他们有甚么关系?北境商盟难道是‘黑风旗’开的么,怎的就只让卓陀尔汉一个人说了算!”

钟大富道:“咱们‘百隆行’在商盟之中的影响,本也不弱于‘黑风旗’,只是这一次不仅是卓陀尔汉,蒙古‘虎憨兔部’的首领宰曼也站在了他们一方,加上回纥、突厥等诸多部族的商号支持,我们自是处在劣势。”

钟夫人道:“你们可对他们讲了那三个人的身份么?”

顾寻花道:“太子公主的身份之秘,我们自是不能在议事会上说。胡蛮寨里汉人的数量本就不如胡人多,那些异族胡人若是知dào

了大明朝的太子和公主就在这里,只怕等不到两天便要动手强夺了。”

第八百一十六章 出城

顾寻花道:“太子公主的身份之秘,我们自是不能在议事会上说.胡蛮寨里汉人的数量本就不如胡人多,如果让那些异族胡人知dào

了大明朝的太子和公主就在城里,只怕等不到两天便会要动手强夺了。”

他略为一顿,又道:“这一次的事情看来并不简单,拉拢‘虎憨兔部’和这许多胡人部族的商号,仅凭着‘黑风旗’的卓陀尔汉,应当做不到此事。”

胡蛮寨的各部族势力中,最强的三方分别是汉人、女真人和蒙古人,其代表便是“百隆行”、“黑风旗”和“虎憨兔部”。这三方势力一直以来并不和睦,女真人和蒙古人因为坊市生意上的竞争,时常有冲突发生,更是视彼此为仇人。

钟夫人道:“顾先生可是怀疑,卓陀尔汉和宰曼此番联手,是受了别人操纵?”

顾寻花道:“不错。此番我们收取十万银两,承诺保护三个人在胡蛮寨的安全,但那位‘千花坊’的楚夫人却并未将整件事的详情告知我们,那晚在客栈之中,与卓陀尔汉同来的青衣蒙面女子显然是颇有来历之人,现今的这等形势,说不定就是她从中做的手脚。”

他目光望向钟百隆,道:“现在的局面,对我们‘百隆行’甚为不利,是坚持不做让步或是有所妥协,还要钟大哥来做决定。”

钟百隆坐在椅上,眉头紧锁,低着头沉思,一时间没有说话。

钟家两位少爷中的弟弟钟大贵开口道:“这笔十万银两的生意虽然是不菲,以咱们‘百隆行’在胡蛮寨的地位,保护几个人原本也不在话下,不过现如今情势却已是不同,如果非要把他们三人留在宅中,所有的胡人部族都要和咱们为难,为赚这些钱冒如此大的风险,实是有些不值了!”

钟大富也点头道:“二弟所言不错。如今在胡蛮寨中,‘黑风旗’的旗众有七八百人,‘虎憨兔部’的人马数量也不下于他,再加上其它的胡人势力,对方至少能有两千以上人马,而我们钟家的弟子不到五百,便是再集结一些汉人商行的力量,也达不到对方的一半之数。实力相差如此之大,我们只怕没有多少选择余地。”

钟大贵道:“是啊,真要是火拼起来,我们定会吃大亏。爹,我看不如就依他们所说,把那三个人交出去算了,大不了事后把咱们收的十万银两退给‘千花坊’,总比把整个钟家都搭上强些!”

“砰”地一声,钟百隆一掌重重地拍在桌案上,从椅上霍然站起身来,大声道:“混帐!我平时是如何教你们的?行商之人最要讲的便是一个‘信’字,既然收了银两答yīng

了人家,就要尽责做到,哪有因为害pà

就不顾承诺,把人送出去的道理!退回银两又管甚么用处!”

这位钟大老板不会武功,本是一个文弱的商人,但此时他出言斥责儿子声色俱厉,钟大贵长得五大三粗,也吓得垂下了头来。

钟百隆这一动怒,厅内的顾寻花,欧阳勇等人也都不敢开口,钟大富终究还是机灵一些,把目光望向了坐在一旁的母亲。在现下这等情形之下,也只有钟夫人才能劝得了丈夫。

程瑶珍起身走到钟百隆的身边,扶着他在椅上坐下,又倒了一杯茶水双手奉到丈夫面前。钟百隆接过茶杯,脸上的神色果然缓和了一些。

程瑶珍道:“百隆,你我成婚有多久了?”

钟百隆道:“夫人十八岁就嫁到我钟家,至今已有二十五年了。”

程瑶珍道:“这二十五年来,瑶珍对你和钟家如何?”

钟百隆道:“当前钟百隆还只不过是个小商人,只读过几本书,家产既薄,又体弱多病,而你是‘峨眉派’掌门的嫡传弟子,武功高强,才艺容貌都是我般配不上的。夫人委身下嫁给我,这些年来在钟家相夫教子,帮我打理生意,处置商行的事务,若是没有夫人,就定然没有今日的‘百隆行’。”

程瑶珍目光温柔,望向丈夫,说道:“这些年我虽然做了一些事,相公又何尝不是为了发展钟家的生意全心全力,受尽了辛苦?我们把买卖做得这么大,也没有甚么所图,只为了给两个孩儿留下一些产业,好让他们能够安享富贵。你给孩儿们起名为大富大贵,不也就是此意么?”

“行商者信用的重yào

,瑶珍自是知晓,可是如今凭着我们‘百隆行’的实力,要与胡蛮寨里所有外族势力为敌,胜算怕是还不及十之一二。为了讲求对人守信,就要把钟家这些年来所建立下来所有基业,还有富儿贵儿的性命都拿去搏,百隆你可觉得值得么,反正瑶珍认为很不妥当。”

听了夫人的话,钟百隆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讲的这些我岂能不知?如若那三个人当中没有太子和公主,为了钟家和‘百隆行’众兄弟的身家性命着想,我或许可以妥协一二,但是要把大明朝的太子和公主交给胡人,这等不忠不义之事,我钟百隆是绝对不会做的!”

他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又道:“我们虽然是江湖中人,但总归还是汉人,是大明朝的子民,若做出这等事,我们钟家定要被千万人唾骂,不只咱们一家,‘百隆行’的所有兄弟们都会被别人称做卖国贼!”

“瑶珍,我的心意已决,便是真要赔上钟家的一切,也要保护太子和公主两位千岁。到时与胡人的火拼一起,你就带了富儿贵儿逃出胡蛮寨去,虽说没有了家财和产业,但总归还是能保住性命。”

钟百隆说出此话时,脸上的神色极是坚决,程瑶珍看在眼中,便知丈夫已下定了决心,再无变更的余地。

胡蛮寨本是个没有王法的地方,“百隆行”这些年所做的生意亦不乏违法的买卖,可是这位全无武功的钟大老板却并不曾忘记自己是汉人,到了这个关头,显出了视死如归的书生意气!

望着丈夫,程瑶珍脸上亦是露出了决然之色,道:“百隆,我们夫妻一场,你怎么还不知dào

瑶珍的心意?你做了决定,我自然也会留在你的身边,绝不会走的!”

此时钟大贵也道:“爹爹妈妈不走,我和大哥也不走,了不得大家都与那些鞑子们拼了!”

钟百隆看着眼前的娇妻爱子,心中虽然苦涩,却也颇为感动,再望向一旁的顾寻花和欧阳勇,张口欲言,顾寻花已抢先开口说道:“顾某这些年到受钟大哥的知遇之恩,本是无以为报,此番钟大哥既决心保护太子公主,寻花也会誓死追随,以效全命!”

欧阳勇却“嘿嘿”一笑,道:“顾先生读的书多,果然会说话些,不过拼杀他可比不过我阿勇,这次也没别的,咱们和那些胡人鞑子们杀个痛快就是!”

忠义二字往往紧紧相连,士为知已者死,这便是江湖上的义气!

就在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了门下弟子的禀告:“启禀家主,我们收到了‘千花坊’楚夫人的飞鸽传书!”

钟百隆神色一动,道:“快拿来给我。”

很快,一封火漆封印的信函就送到了钟百隆的手上,他打开信纸凝目观看,半晌之后才把信递给一旁的顾寻花。

钟夫人问道:“信上写了甚么?”

钟百隆道:“楚夫人在信上说,护送太子公主回京已有了安排,明日会派人接应咱们突出胡蛮寨。”

※※※※※※※※※※※※※※※※※※※※※※※※※※※※※※三路官军逼近胡蛮寨,在距城五十里外安营驻扎,相互却摆出了对峙之态。

东林和宦党对太子朱慈烺皆势在必得,也俱都认为只要阻住西南两向,就封锁了通往京师的所有通路,他们之所以没有立即攻城,一是彼此互有忌惮,其二则是两党对于自己一方在胡蛮城中的力量,都有着足够的自信。

双方的这场争斗较量本就不仅在城外,亦在胡蛮寨之中。

胡蛮寨中几方势力亦是剑拔弩张,直到有一个消息传出,才略为缓和了一些。这消息便是“百隆行”已经答yīng

北境商盟,两日之后将收留的三名人犯交出。

据说这三名人犯乃是此番官军围城要捉拿的目标,只要交了出去,胡蛮寨之围自当解除。

一日的时间转眼即过,到了夜暮降临时,一队人马忽然出现在了胡蛮寨的南门之内。

这队人马有三十余名骑者,护卫着一辆双驾的马车。为首的两个人,一位文士装束的中年人,以及一个身材粗短,相貌威猛的汉子。他们座骑的马蹄上皆绑有布套,那辆马车的车轮外面也包裹着一层牛皮,在道路上驰行不会发出声响。

在城寨南门轮值把守的是一群汉人武者,眼见这队人马到来,立时打开了大门,放他们出去。

片刻之间,这一队人马便即悄无声息地出了城,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向南而去。

第八百一十七章 暗渡

胡蛮寨依山傍水,其地势的险要,就在于所有进出的马队,都要经过滦河边的一条丈许来宽,长达十里的栈道,此栈道被称作“石喉道”.

三十余名骑士护卫着马车,很快就驰入了石喉道。这条马道一面临水,另一面是数十丈高的石崖,天空中无星无月,车马在黑暗中疾速奔行,很快就奔出了七八里地,眼看着前方不远就要到了栈道的出口。

就在此时,只听得“噹啷啷”地一阵铜锣敲响,石喉道的出口和旁边的山崖之上,忽然之间燃起了几十只火把,火光之下,但见许多伏兵冲出,俱是身着黑衫,手持着兵器,拦住了马车前行的道路。

当先是一名胯着青鬃马,手提着阔刃斧,身型如同铁塔般的大汉,正是扈鲁巴!

这女真族大汉的狂笑声在山崖间回荡,喝道:“旗主果然料事如神,你们‘百隆行’明里答yīng

交人,其实却打着送他们出城的主意!嘿嘿,欧阳勇,顾寻花,我看你们能逃到哪里去!”

护送马车的三十骑,为首的正是顾寻花和欧阳勇,眼见中了埋伏,二人的脸色俱变,顾寻花大喝道:“大家杀过去,冲出栈道!”

“唰唰”连声,所有的骑士都拔出了刀剑,催马向前,朝着马道的出口冲杀了过去,欧阳勇手持大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扈鲁巴咧嘴笑道:“来得好!小的们,拦住他们,一个也不准放跑了!”

双方的距离尚有五丈,欧阳勇已从马背上纵身而起,跃至丈许来高,朝着扈鲁巴飞扑而至,手中的大刀当头劈下!扈鲁巴举斧相迎,兵刃撞击的爆响声中,他胯下的青鬃马却承shòu不住这一击之力,嘶叫着失蹄倒下,二人俱是滚倒在地。

与此同时,其他的骑士已从他们的身边驰过,各举兵器杀向黑风旗众。

此番扈鲁巴带来埋伏拦截的人马足有两百以上,已结成战阵阻挡在石喉道的出口之外,层层叠叠犹如一张罗网,“百隆行”的三十余骑冲入到阵中,顿时就被围住。一时间刀光剑影,人喊马嘶,双方已搏杀在了一处。

二百对三十,且有地利之便,结成了战阵迎敌,黑风旗众自是占有绝对的优势,但“百隆行”的骑士们却全然不惧,一个个都似怀有拼命之心,依仗着马匹的冲击力杀入阵中,亦是砍翻了不少黑风旗众。

被撞下马来的扈鲁巴在地上一个翻滚便即站起,打了一声呼哨,五名黑风旗众立时冲过前来围向欧阳勇,而他则迈开大步向那辆双驾马车直奔了过去。

欧阳勇、顾寻花,以及这些“百隆行”的弟子都不重yào

,首要的目标是捉住他们要送走的人,扈鲁巴对此当然十分清楚。

“咚”地一声,扈鲁巴纵上了马车,由于身躯沉重,双脚差一点将车辕踩断,他手中的阔刃斧挥出,伴着巨响,车厢的木门已被一击而碎。

然而也在此时,扈鲁巴忽觉得握斧的手腕被人抓住,接着寒光闪动,一柄利剑从车厢内刺出,朝着他的咽喉直扎了下来!

扈鲁巴手臂回转,想要挣开对方的抓握,他是女真族内有名的力士,这一挣之力不下几百斤,却不料抓他手腕的力量竟不弱于他,竟然未能挣动,而刺来的剑尖已到了他的喉头。

大骇之下,扈鲁巴松手扔斧,勉强侧身,“噗”地一声,利剑已刺进了右肩的肌肤!

这一剑锋锐非常,又蕴有内力,扈鲁巴虽有一身横练的硬功依然抵受不住,直刺入了三寸多深!而他手腕被拿之处力道一转,一个壮硕的身体已被扔出丈许,重重地扑摔在地上,扬起了一大片尘土。

被利剑刺中后又被翻转摔出,扈鲁巴肩头上被割出了尺许长的伤口,几乎斩开了半个肩头,锁骨亦断,鲜血喷涌而出,一条右臂已然无法动弹。他抬头看去,却只见被击碎马车上有两个人,却并不是太子和公主,一人的身材魁梧不亚于他,另一个则干瘦如猴,手里持着长剑,正是段五和候小川。

在这两人联后合击之下,饶时扈鲁巴这位武功高强的女真族勇士,也不免吃了一个大亏。而他的心里瞬时便即明白,“百隆行”所用的乃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那三个人根本就不在这里,而这一路骑士护卫着马车出城,只是为了吸引他们注意的疑兵。

当“黑风旗”和“百隆行”双方人马在石喉道前大打出手时,胡蛮寨的北面,滦河畔的一条长堤边,五艘大木船正缓缓地从河面上行驶过来。

堤上黑压压的人群,均是“百隆行”的弟子,当先是钟百隆夫妇,厉虎和朱徽婵姐弟,钟家的两位公子亦在其中。

进出胡蛮寨的通道只有一条,说的仅是陆路,城北紧临着滦河,只要有船,同样可以从水路渡河离开。

卓陀尔汉对此也并非全没提防,在河岸边亦是布置下了不少守卫,只不过现在这些守卫已没剩下一个,石堤旁边横七竖八地倒着二十多具黑风旗众的尸体。

此番护送太子和公主,“百隆行”倾尽了全力,来的三百余人皆是门中的精锐弟子,这此守卫连求救的信号都未及发出,便被格杀怠尽。

只见河面上的一艘船头,有灯笼忽明忽暗地闪烁了几下,正是事先约定好的暗号,钟百隆吩咐手下用火把回应信号。片刻之间,五艘木船便转舵向岸边靠了过来。

驶了近处,只见当先的一艘船首,一位身着紫纱长裙的女子俏然而立,正是楚依依,站在她身边手提灯笼的蓝衣青年,则是孟欢。

木船很快就在岸边停泊,木板铺下,钟百隆先请太子和公主登船,然后才与钟夫人一同携手上船。盏茶工夫之后,“百隆行”的三百余名弟子已纷纷登上了五艘木船。

钟百隆夫妇踏上当先一艘木船的甲板,楚依依迎了上来,曲膝福了一礼,说道:“妾身见过钟老板,钟夫人,这一次的事情,可是多亏了钟老板啦!”

钟百隆与夫人程瑶珍对望了一眼,苦笑一声道:“楚夫人把保护太子和公主这等重责交给‘百隆行’,可也太看起得钟某人了,所幸总算未负所托,没有让他们落入到胡人的手中。”

此时木船已升帆启航,回头望向河岸,钟百隆的脸上不由得露出此许凄凉之色。

楚依依道:“此番‘百隆行’信守承诺保护太子和公主,所受的损失定然不小,不过钟老板尽可放心,华公子已有吩咐,贵行在胡蛮寨里所有的产业和生意,我们都加倍补偿,决计不会让钟老板吃亏的。”

“百隆行”在胡蛮寨里的产业固然不少,但是和“恶狗门”这等势力遍及七境的大门派相比,却还算不了甚么,何况华不石刚收到了杨嗣昌送来百万银两的大礼,要加倍赔偿钟家的损失自无问题。

钟百隆却长叹了一口气,道:“失去些钱财倒还罢了,此番为了掩护我们渡河,跟随钟某多年的两位好兄弟率领门下三十余名弟子去冲击石喉道‘黑风旗’的埋伏,生死未卜,实在令我担心得很。”

他说的自是顾寻花和欧阳勇了。

楚依依沉吟了片刻,说道:“钟老板不必着急,妾身会安排人手前往接应,如若他们从石喉道冲出,自可以平安无事,若未能冲出被‘黑风旗’擒住,妾身也会禀明我家公子设法营救,或花费银两赎出,或者强行劫出,总可以想到办法的。”

人在江湖,拼杀搏命在所难免,顾欧二人率众冲击石喉道,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举动,楚依依答yīng

尽lì

相救,已是最大可能的承诺了。钟百隆当下抱拳一揖,道:“那钟某就多谢楚夫人了!”

楚依依还礼道:“钟老板何须如此,这本就是依依该当做的!”

五艘木船扬起风帆,很快就驶至了河心,顺着滦河而下。

钟百隆站在甲板上,凝目眺望已经远去的胡蛮寨,脸上依然满是落寞之意。

程瑶珍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挽住了丈夫的手臂,柔声说道:“百隆,此番虽然失去了胡蛮城中的基业,但既能全了相公的忠义之念,咱们一家四口亦可以保住性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你莫要灰心丧气,便是有再多的难处,瑶珍都会陪在相公身边。我们母子,门下的数百名兄弟,都还要你做主心骨呢!”

看着眼前的娇妻,钟百隆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意,伸手抱住程瑶珍的纤腰,将她搂在自己的怀中,说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瑶珍你且放心,钟百隆便是离开胡蛮寨,事业依然可以做得起来,我定会让咱们一家过上富贵平安的日子!”

程瑶珍面颊倚在丈夫的肩上,道:“相公本就是有本事的人,自然能做得到,这些年相公不娶一房侍妾,只守着瑶珍一人,你的心意瑶珍也全都知dào

的。”

第八百一十八章 喜峰口

钟家夫妇在甲板上相依而立,另一位少女坐在船舱之内,透过窗户瞧看着二人,却在呆呆地出神.

这少女正是公主朱徽婵。

恋爱之中的女子总是多愁善感,朱徽婵亦不例外。看着钟百隆和程瑶珍,她心里充满的羡慕,又不由得会想到,自己将来是否也能如程瑶珍一般幸福,是否也会有一个无比爱她的丈夫。

念及至此,她的目光便即转向了同坐在船舱里的厉虎。

对于朱徽婵投来的目光,厉虎全未注意到,他拿着一块布,正仔细地擦拭着一柄剑。

剑长五尺,刃宽三寸,正是“蛇翼剑”。

自从年余前潜入“天诛”,厉虎就再未碰过这柄剑,这一次华不石安排楚依依乘船前来接应,特意把此剑也交予她带来。当孟欢把“蛇翼剑”递到厉虎的手里时,他的感觉就象是见到了久别的兄弟。

对于剑客来说,剑并不仅是一件兵器,一同出生入死,剑已成了他们身体的一部分,亦即修剑者的自身!

所以厉虎重新拿回了“蛇翼剑”,一时之间全副的心神都关注这柄剑上,无论对窗外甲板上的钟百隆夫妇,还是舱里的朱徽婵,都全没有留意。

朱徽婵盯着厉虎看了半晌,又站起身来,在他眼前走了两圈,却发xiàn

他还是一眼也没有瞧她,小嘴不由得高高地厥了起来。

“喂,牛魔王!”朱徽婵出声叫道。

“嗯……”厉虎随口应道,依然没有看她,手中仍在擦拭着剑刃。

“牛魔王,我在叫你呢!”朱徽婵的叫声更大了些。

厉虎终于抬起了头来,面带疑惑地望着她。

朱徽婵道:“我有很重yào

的事情要问你!”

厉虎道:“甚么事?”

朱徽婵道:“我要问你,那天晚上在客栈的楼上,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厉虎道:“那天我说了许多话,你问的是哪一句?”

朱徽婵脸上红了红,道:“就是你说的那个……你心里只喜欢我一个人……的那一句。”

厉虎咧嘴一笑,道:“当然是真的,你又不肯让我证明。”

朱徽婵咬着下唇道:“你若是真的喜欢我,是不是就应该听我的吩咐?”

厉虎道:“你有甚么吩咐?”

朱徽婵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我要这柄剑。”

厉虎道:“要剑?”

朱徽婵道:“是啊,你的这柄剑看起来很不错,我现在要你把它送给我!”

厉虎皱眉道:“这把‘蛇翼剑’是石头老大送我的,在我手中杀死过许多恶人,你不懂剑法,拿着它却是没有用。”

朱徽婵道:“原来它叫‘蛇翼剑’,名字倒很好听,反正我要它,你舍不舍得送我?”

厉虎手腕一转,“蛇翼剑”已在他手中调转过来,剑柄送到了朱徽婵的面前。

“这把剑送你也是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朱徽婵伸手抓住剑柄,问道:“有甚么条件?”

厉虎拿起桌上果盘中的一颗苹果,向空中抛出,再抓起一根竹筷运劲掷出,“咚”地一声,竹筷已刺穿苹果,钉在了船舱的板壁之上。

“你如若能拿着这剑刺中墙上的苹果,这剑就送给你。”厉虎道。

苹果那么大,又被钉在了板壁上不会移动,要刺中还不容易么?朱徽婵心中暗忖着,当下道:“好,你说话可要算话,我这就刺给你看!”

厉虎微微一笑,道:“我说话一定算话。”背着手站在了一旁。

这世上有许多事想来容易,要做起来却全不是那么回事。“蛇翼剑”看似轻薄,其实重达二十三斤二两五钱,在厉虎的手里运转自如犹若无物,朱徽婵要举起来都颇为吃力。

她用两只手抓握着剑柄,才勉强提起,却发xiàn

剑尖是低垂着的,而好容易把剑尖对准了墙上的苹果,刺出过去,只听得一声脆响,“蛇翼剑”刺在了板壁上,距离苹果却足有大半尺远。

“蛇翼剑”刃长五尺,本是一柄软剑,若不懂得运劲驭剑之法,想要操控自如实是困难得很。

朱徽婵抽回长剑,再刺出去,这一次稍低了一些,刺中之处离苹果却也有四五寸。她咬牙再刺,却又太高了,差了七八寸。

“蛇翼剑”每次刺出,剑尖都颤动游走不定,就象是一条活蹦乱跳的蛇,朱徽婵连刺了十来剑,居然一剑也没有刺到苹果,累得她气喘吁吁,两条胳膊酸麻不堪,几乎抬不起来。

朱徽婵又是气恼又是不甘,奋力提起剑来,再度直刺过去,而这次剑尖仍然偏出了尺许,她的前额却一头撞在了苹果上。

但听得“咯嚓”一声,板壁竟被撞破了一个大洞。“蛇翼剑”本是锋锐无匹的宝刃,朱徽婵连刺十余剑,墙上的木板也被扎了十多个透明窟窿,已破损不堪,摇摇欲坠,再经此一撞哪还承shòu得住,整面板壁顿时碎裂。

朱徽婵收势不住,连人带剑穿壁而过,船舱外面便是河水,眼看着就要直跌出去,厉虎一步抢上,伸手揽住小蛮腰将朱徽婵拉了回来,再顺手一抄,“蛇翼剑”已回到了他的掌中。

那只苹果连同着墙壁碎裂的木屑,却都落进了滦河之中。

厉虎笑道:“我说的是用剑刺,不是用脑袋撞,你虽撞中却是不算的。现在苹果掉到河里,你再刺不着了,这把剑也就不能送你啦!”

朱徽婵差一点落水惊魂未定,听了厉虎的话,又气得满脸通红。

“不送就不送,谁希罕么!我就知dào

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根本就不爱我!”眼泪在朱徽婵的眼睛里打转,立时便要流了出来。她一甩手用力挣脱了厉虎的搂抱,便向门外直冲了出去。

厉虎一把没有拉住,朱徽婵已然冲出舱门。他脸上一愕,喃喃自语道:“好端端怎么又生气了?哎,到底是公主千岁,可真是难侍候!”

※※※※※※※※※※※※※※※※※※※※※※※※※※※※※※五艘木船沿着滦河行驶了三十里,黎明才弃船登岸,往北而行,晌午进分,便抵达了万里长城的喜峰口。

相传古时有人北行,久而不归,其父四处询问,千里来会,父子相逢于山口之下,相抱大笑,喜极而死,合葬在了此处。因而这座山谷便得名为“喜逢口”,后来又因谐音而被称做了喜峰口。

喜峰口一带地形突兀,北高南低,相差着数百丈,卢龙塞的关隘便建在两侧的峰峦之间,地势颇为险要。

卢龙塞在北境一带可算是较大的关隘,“百隆行”一行人由南面的大道行至,十里之外便能瞧见青石修砌成的高大关墙,而头上大明官军的黄龙旗正随风飘扬。来到了近处,只见数百兵马列队排列于关前,显是为了迎候他们的到来。

当先两匹马背上,一名面容清瘦的青衫文士,正是杨嗣昌,旁边黑面长须的将军,则是卢龙隘的守将余爵。这二人的身后是三百名骑兵,皆胯骑着战马,盔甲鲜明,全副武装,所列的阵势亦是颇为齐整。

在这些官军的侧旁,还有另外一支两百人的队伍,队中之人虽然皆穿短衫劲装,没有配戴盔甲,却一个个身型高大,虎背熊腰,腰间和背后挂着砍刀、巨斧等厚重的兵器,比那些官军更加彪悍许多。

这些人自是熊家的大罴部了。

在这群巨汉的前方,华不石一袭长袍,却显得颇为单薄孱弱,在他身旁的两人,一位白衣少女乃是司马如兰,而须发斑白的虬髯老者则是熊百龄。

太子和公主的车驾临近,杨嗣昌和余爵连忙上前叩拜行礼,而三百骑兵亦全都下马参见,在关前齐刷刷地跪了一大片。

待得这些人全都行礼完毕,华不石才走上前去,抱拳说道:“小民华不石,见过太子公主两位千岁。”

他并非官府中人,既然不在朝堂之上,按照惯例所行的只是江湖之礼。

太子朱慈烺未有举动,朱徽婵却几步蹦到了华不石的身前,一双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就是那个又贪财,又好色,在江湖上恶名召彰的‘恶狗公子’啰?”

华不石的名声极差固然不假,但人们都只是在背后偷偷议论,敢当着这位大少爷的面直言的却是没有几个。

而他偏生还无法否认,只得讪讪道:“在下正是。”

此时厉虎已走到近前参见石头老大,一把拉住朱徽婵,道:“你莫要胡说。”

朱徽婵却将厉虎的手甩开,瞪眼道:“你这牛魔王也不是好人,本公主才不要你管!”

从二人的举止言语,华不石已看出了一些古怪,微笑道:“公主千岁,厉虎可有得罪了你么,我让他给你赔不是,好不好?”

朱徽婵道:“牛魔王小气得要命,我问他要一柄剑也不肯给,自是得罪了本公主!”

华不石道:“你可是要那柄‘蛇翼剑’么?那剑又重又长,实是不太好用,不如我让人去铸一柄适合公主佩戴的宝剑,比厉虎的剑更加锋锐漂亮,相赠于公主千岁如何?”

第八百一十九章 马肺峡

华不石道:“你可是要那柄‘蛇翼剑’么?那剑又重又长,实是不太好用,不如我让人去铸一柄适合公主佩戴的宝剑,比厉虎的剑更加锋锐漂亮,相赠于公主千岁如何?”

朱徽婵先前向厉虎讨剑,本也是一时兴起,更有几分赌气的意味,而“蛇翼剑”又重又长她已是深有体会,华不石此言甚对她的胃口,当下道:“你可是说真的么?你铸的剑一定要比牛魔王的剑更好才行!”

华不石道:“在下自无虚言,公主若不相信,我们可击掌为誓.”

朱徽婵果然伸出手掌,与华不石对击了三下,算是誓约已成。

朱徽婵的俏脸之上终于露出满yì

之色,对厉虎道:“本公主很快就有比你好的剑了,哼,看你还有甚么了不起!”

她又转过头对华不石一笑,道:“别人都说‘恶狗公子’是个大坏蛋,在我看嘛,你的为人倒还算是不错!”

华不石道:“公主千岁明鉴,江湖上的传言都是别人造谣,完全不能相信,在下本来就是大好人。”

太子和公主从滦河乘船脱出,施青竹和胡蛮寨中的各方势力必已发觉,城外的几路官军人马说不定也得到了消息,此时或许已经集结起人马追踪而来,所以喜峰口也不是久留之地。

华不石,杨嗣昌与同行而来的钟百隆夫妇见过面,略作叙谈之后,人马在卢龙塞内仅只休整了一个时辰,便即开拔出发。

听说要送太子和公主从关外绕行返回京师,钟百隆自是颇感吃惊,但却并未提出异议。对于朝廷之中的党争内幕,钟百隆这等商人并不清楚,而如今往南的通道被“黑风旗”和“虎憨兔部”的人马阻挡也是可料想到之事,出关似乎已别无选择。

“百隆行”的弟子乘舟从胡蛮寨出行,并没有座骑,但华不石早已准bèi

好了数百匹骏马,足够他们骑乘。

此番出关,除了华不石的两百大罴部,“百隆行”一行三百余名弟子,余爵亦会率领麾下三百名骑兵随行,这些人马已不算少,只要不遭遇到满清的大军,护送太子和公主通过关外三百里的路程,应当是绰绰有余了。

喜峰口连接着纵贯辽东的“七老图山”的余脉,关外便是一片崇山峻岭,道路甚是狭窄难行。好在此时正值初夏,气候宜人,若是在寒冬时节大雪封山,在这崎岖的山道上行走,便是有马匹想必也无法骑乘。

这一路行军,众人皆是小心谨慎,余爵派遣骑兵斥候在前开道,探查周遭的状况,以防被人埋伏突袭。

到黄昏时分,队伍已经前行了百余里地,并没有任何意wài

发生,钟百隆等人原本颇为紧张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下来。行至了天黑时,杨嗣昌吩咐寻找一处地势上佳的坡地扎营歇息。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人马拔营启程,继xù

向西而行。

到了晌午,又走了七八十里地,加上昨日所行,已经走过了大半的路程,如果顺利的话,今日晚间想必就能抵达白马关。

却在此时,一名官军斥候骑马从前方飞驰过来,向余爵报道:“禀告将军,前方洪水漫延,把道路淹没了!”

余爵皱眉道:“哪里来的洪水?情形如何?”

那斥候道:“应当是从黑河上发来的大水,前方道路低洼,有数里路面被淹没,最深处约有五六尺。”

五六尺的水深,座骑和人等即便能勉强游过去,太子和公主所乘的车驾却是肯定难以通过的。

余爵转身对杨嗣昌道:“先生,我们随军未携带搭桥的工具,只怕必须要绕道而行了。”

杨嗣昌曾经在北境驻守多年,对于关外的地形颇为了解,此番出关所走的路径便是他事先选定的,此时却低头沉吟,一时没有开口。

一旁的华不石问道:“嗣昌兄可是有甚么难处么?”

杨嗣昌道:“我原本所选的乃是最为安全的一条路,沿途既无较大规模的胡人部落,也没有利于埋伏的险要地势。现在前路被阻,绕行就得经过虎什山,有山左和山右两条路可行,要走哪一条却还须得斟酌。”

华不石道:“哦?不知那这两条路径有甚么分别?”

杨嗣昌道:“山右的道路较近,但要经过光吉剌、纳坦两个女真人的部落,而山左的路要远上三十里地,沿路无人居住,却须得通过一处名为‘马肺峡’的山谷,地势颇为险峻。”

余爵道:“以学生之见,咱们就走山右那条较近的道路,以我们这些人马的实力,便是那些女真族部落拦截,也无须惧怕。”

杨嗣昌道:“那些部落虽殊不可惧,但如若有人事先料到了我们送太子出关,要布置埋伏时,想必也多会判断我们要走山右的这条路径。”

余爵神色一动,道:“先生莫非怀疑前方阻路的洪水,是有人故yì

造成?”

杨嗣昌道:“眼下五月之初,正是雨水较多的时节,遇到洪水倒不足为奇,不过却也不能完全排除人为的可能。”

他略一思量,道:“余将军,你命斥候前行五十里,分两路对虎什山左和山右两条道路都探查一番。”

探路虽然须得耗费一些时间,但如今既在敌方的地域之上,且送太子回京关系重大,不容有失,杨嗣昌宁可慢些,也以小心谨慎为上。

余爵立kè

传下了命令,半个时辰之后,两路探马陆续回报。山左一路的斥候没有任何发xiàn

,而山右沿路的女真族部落中,却似有人马集结的迹象,只是那些部落周围有弓箭守卫,斥候不通靠近,到底有多少兵马也看不真切。

余爵听了禀报,眼眸转了两转,说道:“这关外的地形山高林密,掩藏兵马十分容易,对方若真要设伏,因当不至于这般容易就被探知,他们暴露出人马集结之象,定然是有意而为,想吓阻我们不敢走山右的道路,以便在山左伏击。我看咱们偏走山右,定能让对方大出意料之外。”

杨嗣昌却摇了摇头,道:“余将军应当读过三国,可记得曹操败走华容道的故事?”

“三国演义”中,曹操在赤壁大败之后,携残兵逃回许昌,有一大一小两条道路可行,关羽依照着军师诸葛亮的计谋,在小路上燃烧柴草放出烽烟,引得曹操选择小路而行,果然在华容小道上堵截住了曹军。

余爵一愕,道:“先生之意,是说对方此举,只为引诱咱们走山右的道路?”

杨嗣昌道:“不错,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对方的智谋不弱,想要当诸葛孔明,可惜我却不会学那曹操!我们走山左的道路,便能让对方的一番布置尽皆白费。”

他说着却转向了华不石,道:“不知华少爷可有高见?”

杨嗣昌精通兵法,智谋见识都强于他的学生余爵,但经过当年豫境的战事,他也素知华不石才智不弱,是以才有此一问。

华不石想了想,却微微一笑,道:“兵法之中的虚实本无定论,所凭的只有直觉,既然嗣昌兄认为对方会在山右设伏,那咱们就走山左好了。”

见华不石亦是赞同,杨嗣昌再无疑虑,道:“余爵,传令队伍转向西南,我们走虎什山左!”

虎什山是一座高大的石山,山左是一条两丈宽窄的石径,虽不如先前他们所走的大道宽阔,马队通行却也颇为顺畅。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已行入到了一座峡谷之中,正是先前杨嗣昌说过的“马肺峡”。

对“马肺峡”杨嗣昌亦只从地图上得知,以往从未曾来过此地,此时数百人马开进峡谷,但见两旁山峦叠嶂,坡上是大片的森林,而前方的道路弯曲蜿蜒,看不到尽头。

余爵道:“此地的山林如此茂密,倘若有兵马潜伏其中,我等定难发觉。”

杨嗣昌道:“不错,此处的地势确是险要。传令队伍加快速度,尽快通过此峡!”

命令迅速传下,各队人马纵马疾驰,拉着太子和公主的马车亦是顾不上山道颠簸不平,挥鞭打马全速行驶。

越往前走,山峡就逾是狭窄,但驰出数里地之后,前方却豁然开朗,就在马肺谷的腹地之内,竟然有着一大片的开阔地带。

这片空地的一侧是虎什山的百丈石壁,另一侧则是一道山坡,坡上长满了树木,两侧相距足有百丈,当间颇为平坦,地面上尽是沙砾和石块。

或许古时这里曾经是一处河滩,干涸之后方才会出现了这等地形。

“停!”余爵忽然大声喝令道。

余爵喊停的原因,是因为就在队伍的前方,赫然有五个人阻在了道路中间。厉虎亦是骑着马走在前队,见到这五人时,心头倏然一凛。

在这五人当中,他识得两人,披着一身翠绿色披风的女子正是施青竹,而穿着灰布衫短,手持门板一般巨刃的丑汉则是葛力。

这两人站在略后的位置,好似部属一般,在他们身前的一位年约四旬,面如冠玉的秀士,一身宽大的白绸长袍,足踏丝履,手中拿着一把纸扇,在当间悠然而立,看情形他才是为首之人。

第八百二十章 君父

这两人站在略后的位置,好似部属一般,在他们身前的一位年约四旬,面如冠玉的秀士,一身宽大的白绸长袍,足踏丝履,手中拿着一把纸扇,在当间悠然而立,看情形他才是为首之人。

施青竹是“天诛”神堂士之一,而葛力真zhèng

实身份是“黑风录”排名三十三位的“金顶刀魔”郭槐山,能让他们二人奉为首领的人,在这世上决计不多,或许就只有一个,便是“天诛”的首领君父!

在这白衣秀士的身侧,另有两个小书僮,俱是十三四岁年纪,头发梳成双髻,容颜俊秀,粉妆玉琢,一个身着红衣,一个身穿黑衣,在肩后一左一右各背着一柄长剑,而剑上的吊繐亦是分为了黑红两色。

就在这五个人现身的同时,只见谷地西侧的山坡之上人影闪动,竟有许多人马从树林里钻出,朝着谷地当中涌了过来。

杨嗣昌脸色大变,喝道:“余爵,快命马队回退,抢占住出谷的后路!”

这马肺谷的腹地虽然空阔,但两侧进出谷的道路却颇为狭窄,出今前方显然已布设了伏兵,若再被断掉了退路,他们这一行人便会成了瓮中之鳖。

余爵立时传令下去,而他的命令刚刚传出,却只听得站在道路当中的白衣秀士朗声说道:“你们既已到了此地,何必还要后退?后面的山峡我已下令封锁,除非你们都能够背生双翼,否则就肯定出不去的!”

果然,只听得后方传来一阵隆鸣之声,很快就有骑兵来报gào

,后方峡谷之间被滚石和圆木堵塞,山崖和树林中又有弓箭手放箭,已是退不出去了。

而从山坡树林之内钻出来的伏兵越来越来,集结成阵势向谷地当中而来,一眼看去竟有千人以上。他们有的是女真族装束,想来便是“黑风旗”的旗众,亦有数百挽着弓箭的蒙古人,大约是“虎憨兔部”的人马。其中还有数百名身披玄黑皮甲,手持四尺多长的双尖马刀,模样彪悍的骑士,赫然便是当日厉虎和朱徽婵所遇过的“铁卫营”。

当日厉虎所碰到的铁卫仅只十人,也让他费了不少气力,现下眼前的是整个数百人的铁卫营,决计不容易对付。

杨嗣昌又惊又怒,紧咬着牙关,心中大为后悔。他原本认为识破了对方的计谋,选山左的路径而行定能出其不意,却没有想到恰恰落入到了对方的算计之中,这些人马显然是早已在马肺谷里布下了埋伏,只等着他们前来自投罗网!

耳边却只听到华不石的声音道:“嗣昌兄不必沮丧,对方既然早已有所安排,我们便是不走马肺谷的这条路,他们想必亦有办法拦截。”

这位大少爷说完,提缰催马前行了两步,高声问道:“你就是君父么?敢问姓名?”

那白衣秀士将手中折扇一收,淡然道:“敝人姓洛,单字名炜,正是华少爷所要找的君父。”

“天诛”的首领君父,无疑是这世上最神mì

,最可怕的人之一。

在此之前,华不石也曾多次设想过这位君父到底是何方神圣,此人一直都刻意隐藏于幕后,从来不当着外人露面,是否因为他本来就有一个人人皆知的身份?

他是否会是朝廷中的高官,亦或是某一名门大派中的宿耆高手,甚至是黑道上的人物?

然而眼前的这位洛炜,与华不石先前所想全然不同。“洛炜”这个名字听来陌生得很,并非官场或黑白道上的知名人物,而此人举止外貌虽然略有几分轩昂之态,与一般的文人书生却也并没有太大不同。

以华不石的眼光,自能看得出来此人竟是与他自己一样,完全就不会武功,如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难道当真就是江湖上排名第一的杀手集团的魁首么?

当华不石打量着君父的同时,对方的目光亦是在瞧看着他,却忽然展颜一笑,道:“华少爷可是对我的相貌模样甚觉失望?说句实话,敝人对你也有同感,我原以为能让本组织数度受挫,怎样也杀不死的‘恶狗公子’,至少应当有些与众不同才是。”

华不石目光一沉,道:“是否与众不同,那还须得仔细看才行!”

话声未落,三道人影已从这位大少爷的身边掠出,直扑向对面的白衣秀士,正是厉虎、熊百龄和程瑶珍!

对方的人马众多,在这山谷之内又占据了地利,自是十分不利,如若能一举制住对方的首脑,情势便大不一样。厉虎,熊百龄,钟夫人程瑶珍,正是一众人当中最具临敌经难的三个,他们交换眼色,已然达成默契,要趁着对方的大队人马还未及时上来时,一齐突施袭击。

君父等五人所站之处,就在前方十丈开外,三人的轻功俱是不弱,一个纵跃便到了近前。

在半空中时,厉虎已将“蛇翼剑”拔在了手中,所扑向的目标是施青竹和葛力。在他的判断之中,在对方五人当中威胁最大的便是这两人,只要阻挡住他们,熊百龄和程瑶珍拿住不会武功的君父应当容易得多。

青光闪动,厉虎连刺出五剑,形成了一道剑网,葛力提刀迎上,双方的兵器交击了五下,而施青竹被厉虎的剑网阻住,却闪身疾退,好整以暇,并不急于上前。

但听得身后“叮噹”金铁交击声连响,却又传来“嗤”的一响,接着却是一声女子的惊呼。厉虎心头一惊,回头看去,却只见熊百龄和程瑶珍不仅未能制住君父,程瑶珍肩上的衣衫却被利刃划破了一道裂缝,已有鲜血流出。

挡在二人身前的,正是那两名小书僮!

虽早就瞧见这两名书僮的肩后都背着长剑,但仅只十三四岁的孩子,武功定是有限,是以之前三人都未将他们瞧在眼中。却不料这二个小僮竟能阻住熊百龄和程瑶珍的扑击,而且只在瞬时之下,便让程瑶珍吃了亏。

却听得君父大笑道:“想用这种办法对付本君,你们不觉太愚笨了么?”

突袭暗杀本是“天诛”最擅长的手段,君父既是“天诛”的首领,向他突袭简直就是班门弄斧。他手中折扇一摆,在身后列阵的大队兵马顿时向前直逼了上来。

“钟夫人,熊老伯,厉虎,你们暂且回来!”喊话的正是华不石。

他已经看得明白,那两个小书僮绝非寻常的孩子,不但剑法奇高,而且所用的是一种厉害的合击之术,有他们在旁护卫,想在短时间内制住君父更无可能。对方的人马众多,此时已涌到了近前,若厉虎三人被围住,局面只会变得更加被动。

君父笑道:“这才是明智之举,闻琴,解佩,让他们回去吧!”

两名书僮答yīng

一声,收剑后退了一步,而厉虎等三人也只得飘身退回了已方的队伍。

华不石道:“君父,你在此设伏有何打算,可是要与我们决一死战么?”

君父轻摇折扇,道:“你若说成是决一死战,也无不可,不过本君其实只是想与你好好地赌上一局而已。”

华不石道:“赌甚么?”

君父道:“赌你的性命,以及太子和公主,你若输了,这些东西本君都会取走。”

华不石尚未回答,杨嗣昌已道:“大逆不道的贼子,谁与你赌!华少爷,我们挥军杀过去,未必就没有冲出谷去的希望!”

君父“哈哈”笑道:“我所要赌的,正是双方的兵马之争的胜负,你若不肯赌直接挥军来战,结果也是一样!”

华不石面色一沉,道:“那倒未必!就算你今日能胜,我却可以先杀掉太子,你费了这么大的劲,掘堤引洪水阻路,又调动这许多人马在山谷里布置埋伏,就只想得到一具太子的尸体么?”

君父脸上的笑意森然,道:“你要诛杀太子?却不知乱臣贼子是你还是我!”

听到华不石之言,杨嗣昌心中大惊,脸色也瞬时苍白,道:“华少爷不可!无论怎样也不能伤害太子和公主!”

华不石道:“太子落入对方之手,结果也未必就比死强些!”

他目光望向君父,道:“你说要与本少爷赌一局,总不会全没有赌注吧?”

君父道:“敝人既然有此提议,自是早已准bèi

了赌注。”

这位白衣秀衣将脸一侧,喝道:“来人,把他们拉上来!”

但见他身后的马队分出一条通路,几名“黑风旗”的旗众拖着四个人从队中走出,为首者正是扈鲁巴。这女真族壮汉依然精赤着上身,右肩上却缠着纱布和崩带,右臂也吊在胸前,显是受了伤。

被拉出来的四个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却均是全身浴血,虽然胸腹间仍有呼吸,但被这些旗众在地上拖行并不挣扎,好象都已失去了知觉。

华不石凝目瞧看,并不识得这四个人是谁,却听得身旁的钟百隆大声道:“阿勇,寻花!你们怎么样!”

这四个人正是“百隆门”的欧阳勇、顾寻花,段五和候小川。

第八百二十一章 兵法赌胜

君父道:“这四人为掩护太子公主从水路脱出胡蛮寨,竟率众冲击石喉道,他们虽是勇敢,却太不自量力,全被擒获了,如今均被封了穴道.本君就拿他们当赌注,华少爷意下如何?”

钟百隆两眼通红,道:“华少爷,杨官人,这四人皆是钟某的兄弟和部属,还请想办法救他们的性命!”

杨嗣昌眉头紧锁,道:“这洛炜拉他们出来,说是当赌注,其中多半藏有诡谋,我们不可以中了对方的奸计!”

君父闻听此言却“哈哈”大笑,道:“今日之战在所难免,本君不过是试一试你们的胆识,你们以为本君暗藏诡谋,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华少爷,赌与不赌,只在于你的一句话,你若说不赌,这四个人立时人头落地!”

在杨嗣昌的眼中,欧阳勇等四人的份量,自是远远不及太子公主这等金枝玉叶重yào

,无论怎样,也不能为救这四个人而让太子和公主涉险。

可是对于钟百隆来说,这四个不仅是他的兄弟和部属,更是铁骨铮铮,义气深重的汉子,为了掩护众人从胡蛮寨脱身他们甘冒奇险,如今被擒,怎么能见死不救?

华不石的目光在地上四人的身上转过,最后盯在了君父的脸上,道:“你想要怎么赌?”

他问出此话,无疑便是接受了君父的赌注,要用太子公主,和他自己的性命来搏欧阳勇顾寻花等人的四条命。

君父道:“华少爷果然爽快。素闻华少爷精通兵法阵法,今天本君要赌的,便是此道。这马肺谷的腹地之内平坦宽阔,足够数千人马大战一场,你我就各自指挥本方的兵马,在此处摆下阵势,以战阵决一胜败。”

他伸手指向东侧的山崖,又道:“在那边崖上三十丈之处,有一处天然形成的石台,其上视野广阔,正是指挥战事的绝佳之地。我们一同去到石台上,各自以旗令调度兵马,而我们双方所下的赌注,也须一同带上台去,这样无论谁赢谁输,都无法抵赖反悔,华少爷意下如何?”

顺着君父所指的方向望去,果见在悬崖间有一座青石台。这马肺谷东侧的石壁高达百丈有余,这青石台所处的位置,正位于山崖的正当中。

远远看去,已能瞧出那座青石台乃是一处绝地,只有沿着岩壁边的小径石阶去到台上,从石台四下别无出路,想往后攀上百丈高的峭壁山崖,便是轻功再高亦无可能。如果石台下方被围困,台上之人就绝计无路可逃。

君父所要赌的,本就是兵马的胜负,双方首脑之人都上到石台上,便可绝了逃跑的机会,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杨嗣昌道:“洛炜,你手下的人马比我们多,这般赌斗战阵岂能公平?而且你们早就来到了这片谷地之中,我们又焉知你没有在那青石台上做手脚?”

君父嘴角一撇,说道:“身为统帅者,应当能够度势而战,你们中计入伏,本是落于下风,本君的人马多些乃是理所当然,又有何不公平?至于你怀疑本君在石台上做手脚,大可以先派人上去瞧一瞧,如若当真发xiàn

设有机关埋伏,再说此话亦不迟。”

两军对战,本就没有甚么公平可言,兵多兵寡,乃是无法强求的客观条件,能够根据现实的局面审时度势,方能称为帅才。杨嗣昌亦是擅长统兵的之人,自也知晓此理,君父此言他亦是无可辩驳。

而事实上,以当下之势,众人被堵截在这山谷之中,实在没有过多的选择。而先前所说的杀死太子,再与对方人马拼一个鱼死网破,更非杨嗣昌心中所愿,而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时,华不石也不会这么做。

沉吟了片刻,华不石道:“好,我们就过去瞧一瞧。”

来到山崖下,华不石吩咐孟欢先上石台去查看,半柱香的时间之后,孟欢自台上下来,禀告道那座青石台确如君父所言,乃是天然形成,其上也并未发xiàn

有布置机关。

孟欢精通各种机关埋伏,他既是仔细探查过了一遍,应当不会有问题。

待得孟欢禀告完毕,君父将手一伸,道:“华少爷,请上石台吧!现下午时已过,你我何不尽快分出胜负来,以免等到天黑下来再做夜战。”

华不石却并不急于登上石阶,转过身对杨嗣昌道:“此番赌局我们的兵力本就不足,只有精诚团结,方能有一线争胜的可能,也才保得住太子公主平安,还请嗣昌兄能信过小弟,将三百官军骑兵暂交小弟指挥。”

此番护送太子公主回京的三路人马中,熊家的大罴部自会听从华不石的指挥,但余爵的三百骑兵和“百隆行”的三百余名弟子,却并非“恶狗门”所属的人马。出关的这一路上,队伍的行目由杨嗣昌决定,而三路人马却分别由各方自行指挥,如今君父要与华不石赌斗的是阵法,这八百人马就必须统一号令才行。

如若这三部人马各怀心思,做不到令行禁止,这一战用不着打便已是必败无疑。

杨嗣昌亦是深明此理,当即点了点头,对余爵道:“余将军,你可能够约束得了麾下的兵士,完全听从华少爷所发的号令?”

余爵道:“这些兵士皆是小将的亲卫部队,余爵亲自领军,绝无问题!”

杨嗣昌道:“好。”又转向华不石道:“此战关系重大,嗣昌只能将保护太子和公主的重责,交托于华少爷了!”

华不石拱手道:“多谢嗣昌兄信任!”

他目光随即转向了钟百隆。未等这位大少爷开口,钟百隆已道:“此战是为救钟百隆的兄弟,我们‘百隆行’一定戮力而战!瑶珍,你率领门下弟子参战,听从华少爷的号令行事。”

钟夫人应声称是。

华不石道:“好,现下我等已无退路,大家只能齐心合力背水一战,以争取胜机!”

※※※※※※※※※※※※※※※※※※※※※※※※※※※※※※青石台并不太,台顶仅有十来丈长,呈半弧形状。当中有一块三尺来高的石块,形状虽不规则,但上端甚平,就象是一张天然的岩桌。

欧阳勇等四人均被抬了上来,放置在地上,而太子和公主亦是下了马车,沿着石阶走上石台。太子朱慈烺吓得脸色苍白,倒是朱徽婵神色镇定得多,手牵着弟弟出言安慰,并不显得太过害pà



司马如兰、厉虎、楚依依、孟欢都与华不石一同来到石台之上,杨嗣昌和钟百隆亦紧随其后,君父却只带着施青竹、葛力,以及闻琴解佩两名书僮。

杨嗣昌和钟百隆皆不会武功,是以华不石这一方人数虽多,但两边上到石台的人,实力基本相若,足以制衡。无论谁想要在石台上若翻脸动手,一时之间都无法制得住对方,是以想要决出胜负,便只能依靠谷地内双方兵马的对决。

就在当中的岩桌上,备有酒壶和杯盏,以及一坛美酒。杯壶皆是用黄玉所雕,甚是精致,而酒亦是陈年的汾酒。

那名为闻琴的书僮上斟满了两杯酒摆好,君父伸手取过其中一杯,举向华不石,朗声说道:“你我俱都不会武功,却长于智计谋略,且各自皆在江湖上创立了一番事业,说来本是有几分相似之处。今日我们二人势必要分出一个生死高下,决战之前何不共饮下此杯,以谋一快!”

华不石目光沉静,在岩桌边背手而立,却是不发一言,也并不伸手去取酒杯。

君父面色微沉,道:“华少爷可是害pà

本君在酒里下毒么?”

华不石道:“本少爷虽不擅用毒,对祛毒之法倒颇为精通,你便是把天下的十大绝毒下在酒里,也奈何不了我。”

君父道:“那你何以不敢与我对饮这一杯?”

华不石道:“我不饮此酒,只因为不值。”

君父道:“不值?”

华不石道:“正是不值。本少爷想与人对饮者,要么是风姿曼妙的娇娃美女,要么是本事卓绝的豪杰枭雄,或是义气相投的知交朋友也可以,只可惜你三者皆不是。”

君父道:“本君自然不是美女,与华少爷也是敌非友,不过要说到豪杰枭雄,本君倒还有些自信。”

华不石道:“是么?”

君父道:“所谓豪杰,是指才智过人,能为人所不敢为,不能为者,而枭雄,则是拥有着无上权力和威势,能使千万人俯首臣服者。”

“本君身无武功,却一手创建下了‘天诛’基业,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得到?今日略布巧局,便让你们自投罗网,乖乖上当,若论才智又有谁能及得上?在这山谷里的女真人、蒙古人、还有满清的铁卫营均唯我之命是从,这仅是本君所操控势力中的一小部分!本君执掌着天下无数人的生杀大权,若我非豪杰枭雄,这世上又还有谁能称得上豪杰枭雄?”

第八百二十二章 豪杰枭雄

君父道:“在这山谷里的女真人、蒙古人、还有满清的铁卫营均唯我之命是从,这仅是本君所操控势力中的一小部分!本君执掌着天下无数人的生杀大权,若我非豪杰枭雄,这世上又还有谁能称得上豪杰枭雄?”

华不石摇头道:“所谓豪杰,是指光明磊落,有胆有识者,你纵然有再高的才智,却专事偷袭暗杀为业,只会使用阴谋诡计,永远都藏身在黑暗的角落里,何尝有过半点光明磊落?”

“而所谓枭雄者,须有雄心壮志,你身为汉人却投靠异邦,甘当胡人的奴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谈何雄心壮志?你说这山谷中的胡人皆唯你之命是从,殊不知令他们效忠的并不是你,而是他们各自部族的利益,便是你自己,也不过是受人利用,又如何能算得上枭雄!”

君父“哈哈”大笑,说道:“华少爷的口才虽是不错,只可惜见识却是差了.常言道兵者诡道,要取胜敌手,智计和谋略必不可少,你们上当中伏,却说别人不够光明磊落,岂非愚昧?号令天下兵马为我所用,方是雄才大略者所为,至于是汉人还是胡人又有何分别?我若想借用大明朝的兵马,亦是能调动得了!本君既然要他们为我卖命,也自会给他们一些好处,又何须管他们效忠的到底是谁?”

他忽然凝住了笑容,目光盯在华不石的脸上,道:“你可知本君最擅长的本事是甚么?那便是看透别人的内心。华少爷不肯饮这杯酒,其实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心虚!”

华不石道:“我有何心虚?”

君父道:“华少爷亦是通晓谋略之人,只不过即便如此,却仍是逃不出上天注定的命运。今日在这马肺峡中败亡,便是你的命运!寻常愚钝的鲁夫,死到临头是或许还不能自知,可你偏偏是一个聪明人,明白眼前的这场赌战全无胜机,内心之中就难免充满惶恐不安……”

君父的眼瞳射出慑人的光芒,道:“越是有本事的聪明人,就愈是希望自己能够改变命运,只可惜你的心力终是有限,与本君相比,就如同星辰与皓月争辉。而你虽然清楚此节,却不愿意承认,且又害pà

别人看出你心中所想,所以才故yì

做出傲慢自负的模样,其实只是为了掩饰,欺骗别人,亦欺骗你自己!”

华不石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说道:“想不到你还会算命,倒是让本少爷开了眼界,只不过我看你最多也不过是个半仙,算的未必就准!”

君父道:“本君所言是否准确,用不了多久便可证明。华少爷既不喝酒,那我们之间赌局就立时开始吧!”

二人都擅于攻心之术,这一番唇枪舌箭,无疑是为了在真zhèng

交锋之前在心理上占得优势。一旁的杨嗣昌看在眼里,却是暗自担忧。

君父和华不石的在言语上好似未分高下,杨嗣昌却能看得出,君父谈笑自若,对于此战显然充满了自信,而华不石虽然未露示弱之态,但脸上的笑容却多少有些勉强。

这也是理所当然。

如今在山谷之内,君父麾下的人马,有“黑风旗”的五六百旗众“虎憨兔部”的五百余名突骑弓手,还有“铁卫营”的三百黑甲骑士,总共足有一千四百余众。而华不石所能调动的,只有余爵的骑兵和“百隆行”弟子各三百人,以及大罴部二百人,相加不过八百人而已。

双方兵力差距如此之大,己方完全处在劣势,想要获胜谈何容易,华不石又怎么可能轻松得了?

但听得君父道:“你我各站在青石台的一边,以笔墨写出指令,派一人到两侧的台角以旗语传出,华少爷若无异议,我们这便开始!”

这座青石台顶是半弧形状,两侧都沿着石壁凹入,在台角以旗号发令,台下的人马都可以清楚地看见,但石台另外一边之人的视线被山石所阻,却是瞧不着的。这样一来,君父和华不石虽在一同站在台中的岩桌前,观望山谷中的战局,但彼此所传的指令对方却不会知晓。

君父选这座青石台当做赌胜之所,想来也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个好处。

见华不石点头同意,君父道:“来人,取笔墨来!”

那书僮闻琴端上两副笔墨砚台,以及两叠厚厚的纸笺,摆在了岩桌之上。

君父将手一伸,道:“华少爷请!”

华不石亦道:“请!”

从古到今有无数名将领军在沙场上厮杀对决,但能与敌手面对面而视,传令交兵者,确是从未有过。而自古到今倒是有着无数坐同在一张桌前的赌徒,可他们所赌的无非是骰子牌九,马吊麻将,调动上千军马以兵法战阵来一搏胜负者,同样绝无岂有。

今日二人的这一赌,虽然未必后无来者,却定然是前无古人之举。

君父提笔随手在纸笺之上写了几个字,递给身后的施青竹,说道:“青竹,你去传旗令。”

施青竹应声答是,接过纸笺转身而去。

华不石却是拿着毛笔刷刷点点,接连写了四五页,才交于孟欢,吩咐道:“依序传出。”

君父和华不石虽然都在岩桌上书写指令,但彼此却都没有向对方的纸笺上瞧看一眼。

君父早早便将命令传出,端起酒杯轻斟而饮,面色悠然。华不石写得更久一些,将纸笺交给孟欢之后,却是面沉似水,一脸的肃然。

杨嗣昌就站在华不石的身后,自是能够看到这位大少爷所写的命令,面上却是露出沉思之态。

双方均用旗语传出了号令,瞬时之间,谷内的兵马便已有所动作。君父所传的命令,显然是结阵待变,但见黑风旗众和铁卫营的人马向前靠拢,摆出了攻击的阵势,而“虎憨兔部”的骑射手则朝着一侧游移,似是准bèi

突袭侧翼。

相对于君父,华不石所传的指令却是大胆得多,但见“百隆行”、大罴部和余爵的官兵骑兵这三路人马齐头向前,直朝着对方阵势冲了过来。

君父眼见此景,脸上却露出微笑,道:“华少爷这虚张声势的佯攻之计,只怕无甚用处。”

华不石未及答话,却只听得身后有一个娇脆的嗓音道:“白鹭丝,你怎么知dào

没有用?我说你摆那个乌龟阵才是没用!”

说话的人,正是朱徽婵。

此战的情势颇为不利,台上的楚依依、钟百隆等人皆是面带忧色,神情肃然,太子朱慈烺更是吓得全身发抖,唯有朱徽婵的胆子却大,丝毫没有惧怕的模样。

对于兵法朱徽婵自是一窍不通,君父所列的本是进攻的阵势,却被她说成了乌龟阵,而这位小公主最擅给人取绰号,君父一身白袍,身形颇为挺拔潇洒,竟被她叫成了白鹭丝。

君父听到耳中,却并不显生气,慢悠悠地倒了一杯酒,说道:“坤仪公主,本君原本打算赌赢下此局后,就把你一刀杀了,不过现下又改了主意,决定将你赏给扈鲁巴。”

他饮了一口酒,道:“那扈鲁巴前日伤得不轻,一只右臂只怕是废了,正对你们满腔忿恨,不过我把大明朝的公主赏给他当小妾,想必他定会满yì

的。”

扈鲁巴身高九尺,全身都生着黑毛,相貌极是粗野,朱徽婵也是见过,此时听了君父之言,她心中不由得一颤,但随即大声道:“我才不怕!有牛魔王保护我,你休想抓到本公主!”

君父微微一笑,却不再理她,将目光投向石台下山谷中的战局。

君父所料的并没有错,华不石挥军向前,只是佯攻而已。

双方的兵马还未接触,前队的大罴部和“百隆行”的弟子忽然向两旁退开,余爵的三百骑兵穿出,却是从“黑风旗”人马的一侧掠过,冲向位于对方阵势侧翼的蒙古“虎憨兔部”骑队。

而大罴部和“百隆行”的弟子让出通道后立时后退,向西侧的坡地集结,显然是准bèi

利用地势防守。

君父微微一笑,道:“华少爷这一招分兵而战,倒是因势利导的妙手,甚是高明。”

君父麾下三方兵马共有一千四百以上,华不石却只有八百人马,然而双方战力的差距,还不仅仅是在人数上而已。

铁卫营是凶悍的重骑,“黑风旗”的旗众算是轻骑,而“虎憨兔部”的五百人却是擅长远程攻击的骑射手,一旦结成了阵势,这三部人马正好可以配合为战。

相对而言,大罴部虽然有座骑,其实却是不擅骑战的步兵,“百隆行”的弟子亦是如此,唯有余爵手下的三百官军算是正规的骑兵,但论冲击力也多半及不上铁卫营。三部八百人马当中,并没有远程部队,若与对方正面交锋,无论怎样布阵,都定会吃亏。

所以华不石用大罴部和“百隆行”弟子以佯攻掩护,目的是让余爵的骑兵突击“虎憨兔部”的蒙古射手,若是能解决掉对方的远程部队,双方便有了交兵一战的可能。

第八百二十三章 失算

华不石用大罴部和“百隆行”弟子以佯攻掩护,目的是让余爵的骑兵突击“虎憨兔部”的蒙古射手,若是能解决掉对方的远程部队,双方便有了交兵一战的可能.

君父执笔写了一行指令,交于施青竹发出。与此同时,华不石刷刷点点地写出了三张纸笺,但凝起眉头想了想后,却又全都团起扔到了一旁。

显然这位大少爷并没有打定主意,对于如何调度军马依然举棋不定。

山谷之内的战局变化,“虎憨兔部”的马队向后撤tuì

,引得余爵的官军骑兵追击,另外两部女真族的人马却已集结成了攻击阵势,朝大罴部和“百隆行”冲击了过来。

如今之势,谷内的局面已分为了两个战场。谷地东侧,余爵的三百官军骑士与五百余名蒙古人一进一退,而在西边的山坡上,黑风旗和铁卫营共计九百人马则逼住了大罴部和钟家的五百人。

事实上这两处战场,华不石皆处于下风。“虎憨兔部”的蒙古人虽然退却,却一边驰行一边射箭,这本是蒙古人最为擅长的战法,余爵引兵在后面追赶,却要承shòu从前方不断射来的飞箭,尽管这些官军骑兵皆是身披甲胄,却也无法完全蔽挡,仍不时有人中箭落马。

而西面山坡之上双方人马的数量相差了几乎一倍,强弱之势一目了然。

华不石终于在纸笺上写下了一条指令,交给孟欢用旗语发出。

此时但见远处的大罴部和“百隆行”的弟子纷纷跳下马来,各执着兵器在山坡上结成了密集的战阵,显是在做迎击对方骑兵冲击的准bèi



“舍马结阵,利用坡上的地势死守?”君父眯着眼睛凝望对面的山坡,脸上的笑意依然不减,“原来想要摆乌龟阵的不是本君,而是华少爷。”

笑谈之间,他又随手写出了一道命令。

结阵死守是华不石的无奈之举。女真族本是关外的游牧民族,人人都精通骑战,而大罴部来自南海,“百隆行”的弟子也全都是江湖中人,并没有多少骑战的经验,如若与女真族的骑兵对冲,是决计不会有胜算的。

与其以己之短搏敌之长,不如舍弃座骑,利用山谷一侧的坡地上战马驰行不快,结成密集的步兵阵形迎敌,或许还有一拼之力。好在“虎憨兔部”的蒙古骑射手已被余爵所带官军骑兵赶开,一时间倒不须顾虑被对方的飞箭攻击。

大罴部是“万金堂”的精锐战部,“百隆堂”的三百弟子亦是训liàn

有素,转眼之间五百人便已结成了坚阵。

青石台上,所有人都目不转睛都观望着山坡上的战局。眼看着双方的人马越来越近,大队骑兵便要冲入到坚阵之中,前方的铁卫营却忽然一转,纷纷调转马头,从坚阵的侧面掠了过去。

华不石的脸色却倏然一变。他瞧见那一群黑甲骑士均自马刀回鞘,从鞍桥上取出了两三尺长的物事,紧接着阵阵烟雾飞腾而起,伴随着“砰砰啪啪”的爆响之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那些骑士手中所持的,竟是一杆杆的火铳!

只听得君父“哈哈”笑道:“华少爷以为引走了蒙古射手,本君手下便无远程兵力,可是失算啦!铁卫营乃是满清皇帝的亲卫部队,他们的火器攻击之能,怕不是在大明朝御林军中的神机营之下呢!”

华不石面沉似水,提笔迅疾写下数道指令,交予孟欢传发出去。

山坡之上,在铁卫营的一轮火铳攻击之下,大罴部和“百隆堂”的弟子倒下三四十人,更加糟糕的是,原本已结好的坚阵被硬生生地轰出了一个缺口,紧跟在铁卫营后面的黑风旗众,立时策马冲入到了阵中。

即便在山坡上战马驰行的速度不如平地,但数百名骑士的冲击力亦是不容小觑,坚阵几乎在片刻之间即被凿穿,形势立时就变成了一边倒的局面。

面对着岩桌对面得yì

洋洋的君父,杨嗣昌、钟百隆等人俱是面色阴沉,如丧考妣,就是公主朱徽婵也紧闭着嘴没有了声音。

这一次的失算其实也怪不得华不石,他指挥余爵的骑兵赶开蒙古骑射手,以步兵坚阵借山坡的地形迎候对方的骑兵冲击,本是正确的应对之策,铁卫营居然装备有远程攻击的火铳,就是曾在北境驻守过多年的杨嗣昌也不知晓,华不石就更是无法预料得到。

山坡上的五百人马已经一败涂地,剩下余爵的三百骑兵孤掌难鸣,这一战可谓是输定了。难道真如君父先前所言,今日他们一行人是命中注定了要在此谷中败亡么?

杨嗣昌心中暗念,看向华不石时,却见他两手撑在岩石上,身体前倾,虽也紧咬着牙关,却是瞪大着眼睛盯着远处山坡上的战局。

显然,这位大少爷并没有放qì



被华不石的目光指引,杨嗣昌亦是再度凝目观望,却不由得发出“咦”的一声。

在杨嗣昌看来,战阵已被冲散,对方骑士的兵力几乎多上一倍,山坡上大罴部和钟家两部人马必定立时崩溃,这般判断对于普通的军队,甚至是最精锐的步兵来说,都不会有错。

然而大罴部和“百隆堂”的弟子却不是军队,他们是江湖中的武者,而武者与军人最大的不同,便是单人为战的差异。

军队里的兵士所受的训liàn

,多是为了大规模结阵作战,只有山贼草寇打起仗来才会乱哄哄地一拥而上,但武者的修liàn

重视的却是个人的武功,即便以一人之力无法抵挡敌人的军阵冲击,但在混乱之中的自保之能却是一般兵士远不能比的。

杨嗣昌眼看着山坡上的大罴部和“百隆堂”弟子,在已被冲散的阵形的情形之下,居然有不少人从乱军中奔逃了出来。

这些人向四面八方逃跑,引得对方骑兵马队四下追赶,阵形也开始有些散乱起来。眼见此景,杨嗣昌心中不由得重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这情形也瞧在了君父眼中,他却冷笑的几声,道:“残兵败将,逃跑倒还有些本事。不过他们便是能逃一时,也逃不了多久,难道他们两条腿还能跑得过四条腿么?”

奔逃出来的,大罴部约有一百四五十人,约有七成,钟家的弟子却只剩下五成左右,余者不是被火铳射杀,便是死伤在对方骑兵的这一轮冲击之下。

双方才刚一交锋,就损失如此之大,华不石捏紧着拳头,眼底却掠过了一缕寒光,道:“逃跑自然也是本事,不过他们并不是只会逃跑而已。”

也就在这时,山坡之上忽然响起了一声巨吼:“大罴部,反击!”

这吼声正是熊百龄发出,震得山谷之中回声鸣响不已,青石台在山谷的东侧,相距着百丈之遥,亦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而原本向四面奔逃的壮汉们,此时忽然同时掉头迎着追兵直冲过去,手中的巨斧和大砍刀挥舞,瞬时便砍倒了二三十名黑风旗众。

大罴部的巨汉都是熊百龄精心挑选招募,并经过严苛训liàn

的彪悍之士,与脱离了军阵的黑风旗众单挑,击杀对方绰绰有余,而他们反击的时机亦是把握得十分恰当,正是对方的骑士向四面追击逃敌,阵势有些散乱的时候。

“打得好!杀掉那些女真人!”欢叫出声的正是公主朱徽婵。

君父笑容倏然僵住,脸色已阴沉了下来,冷哼了一声,说道:“困兽之斗,何足道哉!”

他提笔写下了一条指令,让施青竹传出。

击杀数十人,对于八九百骑兵来说只是略伤皮毛而已,还远远及不上先前大罴部和钟家弟子折损得多,山坡之上双方兵马的差距比起先前更加悬殊。

显然君父亦是极擅用兵之辈,几道指令传下去后,山坡上的两部女真族人马立kè

开始收缩阵形,不再盲目追杀四散奔逃的对手,这样一来,大罴部再想去突袭已做不到。重新结阵后,铁卫营在右,黑风旗的人马在左,向散布在坡上的汉人武者逼了过去。

有铁卫营的存zài

,大罴部和“百隆行”的人马决计不能结成密集的阵形,否则便会成为对方火铳现成的靶子,而要对面黑风旗骑兵的冲击,散乱分布的武者却又实难抵抗得了。

铁卫营和黑风旗众所组成的阵形犹如一把大剪刀,无论是谁落入到了两部人马之间,都立时会被绞得粉碎!

眼见山坡上的形势,杨嗣昌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只是却没有想到任何可行之策,若是由他统兵做战,到了现在的这等境地,恐怕只有举手认负了。他转头望向华不石,却见这位大少爷亦是眉头紧锁,满脸凝重之色,但双眸之中依然蕴含着光芒,显是仍在思索对策。

华不石忽然提笔疾书,连写了数张纸笺,交给孟欢发出。

从战事开始直到现在,君父只传出了寥寥四五条指令,每每皆是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地写出,而华不石却至少传了二十条以上的指令,且俱是写得伧促潦草,匆匆传出。双方在战场上的优势形势,由此也可见一斑。

第八百二十四章 强弱之别

从战事开始直到现在,君父只传出了寥寥四五条指令,每每皆是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地写出,而华不石却至少传了二十条以上的指令,且俱是写得伧促潦草,匆匆传出.双方在战场上的优势形势,由此也可见一斑。

这一次华不石所发的指令只是撤tuì

。旗令一出,但见山坡上大罴部和钟家的弟子皆向山坡的一侧移动集结,向后退却。

这些武者的行动颇为快捷,纷纷朝着谷地的一侧疾退,原本被抛弃在坡地上的座骑,也被他们牵拉了数十匹。

这座马肺谷的腹地宽阔,两头出谷的峡口却颇为狭窄,一边是山坡,一边是高崖,谷内空间呈三角形状,犹如动物的肺脏一般。大罴部和“百隆行”弟子不住地后撤,退向谷地边缘。

铁卫营和黑风旗众在君父的指挥之下,却并不急于向前冲击,而是保持着阵形缓缓前进,好整以暇地一步步压迫,将对方逼向山坡尽头的死角。

谷地另外一面的战场上,三百官军马队与“虎憨兔部”的骑射手的对决亦是不太乐观。蒙古人极擅马术,余爵手下本也是训liàn

有素的精骑,想要追上那一群蒙古人谈何容易,在兵力本就不及对方的情形之下,亦不敢分兵包抄,只能跟在后面苦苦追赶,在箭雨中不断地伤损减员。

这般追赶下去,虽能一时之间能拖住对方的人马,但败落也是早晚的事。

古今沙场上以少胜多的战事并不少见,但无不是利用天时地利,且抓住对方主帅犯下的错误方能达成。然而今日之战从开始到现在,君父指挥兵马就全无破绽,并未犯任何错误,倒是华不石不明铁卫营拥有火器而失算,人马损失不小,使得局面更为不利,直到现在还看不到有任何可能逆转的希望。

君父自斟自饮了一杯,道:“华少爷现在可相信本君先前所言了么?唉,今日之战竟是如此无趣,还不如这杯里的美酒有滋味些。”

华不石的目光凝注在远处山坡之上,闭口不答。

朱徽婵却是忍耐不住,大声道:“白鹭丝,你好了不起么?得了一点便宜就自鸣得yì

,哼,真是小人得志!”

君父并不理她,面色森然道:“你们进入这座山谷之内,便已注定了这个结局,无论怎样挣扎亦是无用。这便是强者与弱者的分别,要知在这世上,弱小本就是一种罪,理应要被强者征服和奴役,弱小却又不知臣服者,更是罪不可恕,只有败亡一途!”

此话在杨嗣昌钟百隆等人听来都极是刺耳。如今的大明朝已经不复往日的强盛,与北方不断崛起的满清相比,的确只能算是弱者,君父此言显是语带双关,所指的并不仅是今日之战。

此时远处的大罴部和“百隆行”的弟子已经退无可退,在谷地的尽头聚集了起来,把数十匹座骑放在前方遮掩枪弹,摆出了一副死守的架势。

而铁卫营和黑风旗众的阵势则已逼近到了二十丈之内,这两部女真族的人马皆是穿戴着黑色的衣甲,在山坡上犹如一大片乌云压顶一般,相较之下处在谷地角落的汉人武者们的队伍顿显单薄得许多。

君父也不再用笔书写指令,而是厉声喝道:“传本君的将令,铁卫营黑风旗冲锋,一举溃敌!”

华不石亦是抛开了纸笔,盯着远处的战场缓缓说道:“孟欢,传令给大罴部和百隆行,坚守。”

只见在山坡上,铁卫营和黑风旗众已停住了阵形,且缓缓后退了十丈,与汉人的守阵拉开了三十丈远,这是为了大举冲锋留出空间。忽然之间,只见得队中有人呼喝一声,所有骑士一齐纵马向前,一左一右犹如两道洪流一般冲了出去。

便是远在青石台之上,那些女真族骑者的呼喝声音亦能听到,而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爆响,正是铁卫营发射火铳之声。

守阵前的马匹立时就倒下了一片,而两路骑兵瞬时便驰过了三十丈的距离,冲入到大罴部和“百隆行”弟子结成的守阵之中。

马匹撞击人体发出沉闷声响,从青石台上居高临下,能清楚地瞧见双方人马对碰,兵刃划过而带出的一阵血雾。汉人武者们的守阵在冲击之下,顿时就已摇摇欲坠。

身为统帅者,所能做的只有调动兵马,布设战阵,尽管使得交战时的各种因素有利于已方,到了两军混战之时,真zhèng

决定胜负的却只有将士的勇力了。

只听得战阵之中传出一声暴喝:“大罴部,严守阵势,一步也不准退!”正是熊百龄的吼声。

但见这位须发斑白的老者抢步而前,巨掌连拍,所使的正是“惊熊掌”中的绝招“兽王蹯”,但见冲近的五六名黑风旗众纷纷中掌跌出,俱是被打得骨断筋折。

却在此时,一道黑影飞至,寒光闪过,一条狼牙棒朝着熊百龄当头砸下!

乱军之中,这等突如其来的攻击最是难防,但熊百龄乃是顶尖高手,反应非常人可比,脚步滑动身体微侧,“砰”地一声,狼牙棒打空,砸在地面的石砾,直打得碎石纷飞。

熊百龄目光所至,已瞧见了突袭之人是一名身型壮如铁塔的巨汉,狼牙棒握在的左手中,右肩上缠着数条崩带。

这巨汉正是扈鲁巴,他一棒未能击中对言,嘴里呼哨一声,踏步再上,狼牙棒挂动风声向熊百龄横扫过去,而十余名黑风旗众也策马直冲了过来,将二人围在当中。

扈鲁巴是女真族著名的勇士,“黑风旗”中的头号高手,天生神力,自非弱者,而熊百龄亦是身高体壮,力达千斤。说来他们二人俱是失了一条手臂,只不过熊百龄的手臂是早已断去,又接上了一条精铜铸成的假手,经过这许多年,与人搏杀之中早已用得习惯,反成为了一件厉害的兵器,而扈鲁巴则是数日前才受的伤,如今一条右臂不能动弹,武功自当打了折扣。

二人交手片刻,熊百龄便将扈尔巴逼得连连后退,若不是其他黑风旗众在一旁围攻掩护,扈鲁巴必难抵挡得住。

在另一边“百隆门”的战阵之中,却有一名女子仗着长剑挡在最前方,正是程瑶珍。这位钟夫人出身于“峨嵋派”,剑法深得真传,此时施展出师门武功,剑光闪动,瞬时便连伤了数名敌人的骑士。

一两名高手,在上千人的战阵之中,本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是有熊百龄和程瑶珍身先士卒,大罴部和“百隆门”的弟子一个个都用命而战,拼死不退。

一时之间,双方的人马缠斗在一起,即便女真族的两部骑兵是对方人数的一倍,竟被硬生生地挡住,陷入到一片混战之中。

青石台上,君父的脸上略微现出了惊异之色,提高嗓音道:“想不到一群蝼蚁死到临头,还要做无谓的挣扎!青竹,传我的将令,铁卫营黑风旗各自后撤五十丈,准bèi

结阵冲锋!”

眼见着施青竹到石台的一角传令,华不石却沉吟了片刻,道:“孟欢,传指令给大罴部百隆行,收缩阵形,不做追击。”

此言一出,杨嗣昌,钟百隆,楚依依等人脸上俱是露出了不解之色。

如今山坡之上,双方人马的交锋已经演变成了一场混战,对方如若退却,以正常的战法定当要全力追杀,决不能让敌人轻易脱身才是。因为大罴部和“百隆行”的一众弟子都长于步战和近身攻击,而对方的骑士却可以借助马力冲锋,如若让对方拉开了距离,再次结阵发动冲锋,势必十分不利。

在这个当口,华不石却下令大罴部百隆行收缩阵形,等于错过了扭转战局的大好机会。

似乎是看出了杨嗣昌等人心中的疑虑,华不石缓声说道:“号令骑兵后撤,所用的不过是苦肉计而已,先前本少爷误算过一次铁卫营的战力,此番决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这番解释,听在朱徽婵、厉虎等全然不懂兵法的人耳中,自是全不知所云,楚依依和钟百隆亦是满怀疑惑,唯有杨嗣昌心念一转,凝目望向远处山坡上的战局,立时就省悟了过来。

之前的交锋,铁卫营用火铳攻击过一轮之后便留在了侧翼,冲击大罴部和“百隆行”战阵的主要是“黑风旗”的人马。这是因为先前两个汉人战部己经退到了谷地的角落,背靠着坡顶岩壁结阵,女真族的骑兵仅能从一面进攻,尽管兵力众多,冲击空间却大受限制,仅只“黑风旗”的五百余骑兵便已完全填满了。

如今冲入阵中的女真骑兵往后撤tuì

,如若华不石下令追击缠斗,固然可以击杀不少黑风旗众,大罴部和“百隆行”的弟子却势必要离开角落,失去了地形之利,给后方铁卫营的冲锋造成机会。一旦没有岩壁和山崖阻敌,铁卫营的重骑就有可能凿穿对方的阵形而分割围杀。

第八百二十五章 转机

一旦没有岩壁和山崖阻敌,铁卫营的重骑就有可能凿穿对方的阵形而分割围杀.

在君父所指挥的兵马之中,三百铁卫营才是真zhèng

的精锐主力,“黑风旗”众只不过是可抛弃的棋子。他不在纸笺上书写,而是直接口传命令,就是要让对方能听得到,从而引诱华不石发令追击。

这位外表斯文的白衣秀士果不愧是“天诛”的首领,对于牺牲数百名黑风旗众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全然不动声色地出言诱敌,心机之深沉,实非常人可想象!

但听得君父冷笑道:“华少爷果然机智,只不过你不追击,也不过是能苟沿残喘一时半刻而已,以这三四百部众,即便有地势可以依仗,又能支撑得了本君麾下铁骑的几番冲锋?”

山坡上,双方都不在缠斗而收缩人马,两部女真骑兵很快就撤tuì

到了五十丈之外,而大罴部和“百隆行”的弟子则再度结成守阵,将先前被击杀的敌人所留下的座骑马匹放置于阵前,当做抵挡火枪的肉盾。

形势似乎又回到了与先前一般,只经过刚才的一轮冲锋拼战,双方各自折损了五六十人,大罴部和“百隆行”的阵势更显单薄。相比之下女真骑兵人数本多,就是少了数十人依然势众,战力受损不大,这般下去,只要经过几轮冲锋,便是用消耗战法,亦能把华不石的人马击溃。

君父一边饮酒一边观战,心中认定胜利已经稳稳地掌握在了自己手里,只不过战场上的形势千变万化,本没有绝对稳操胜券的事。就在此时,山谷的另一侧忽然发生了变故。

“虎憨兔部”的五百骑射手被官兵骑军追赶,这些蒙古人未穿甲胄,骑行的速度比一身铠甲的官军更快,一直在谷里之内兜着圈子,且不断地回身射箭。余爵率领的三百骑兵被抛在身后,已损伤了百人之多,且越追越慢,败落已是可以预见的事。

然而就在蒙古骑队驰过山峡口之时,忽然传来了一阵爆豆一阵的轰鸣声,五六十名骑射手惨呼着,如同石块一般纷纷从马上栽了下来。

是火枪的射击!

攻击的时机把握甚佳,正是蒙古人骑队横穿峡口之际,对侧翼全没有防御,“虎憨兔部”的骑射手从开战以来,一直未有折损,却不料这一轮突袭便被击杀了数十人。

君父倏然大惊,瞪大了眼睛望向山峡的方向,却只见一彪人马从峡口之外驰行而入,俱是一身黑色短衫劲装,腰悬长刀,胯着高头大马,模样彪悍,约有两百骑之多。当先的一匹白马的背上,是一名容颜俊美的黑衣青年,手里提一柄暗金颜色,形状奇特的六管火枪,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此番在马肺谷设伏,君父的布置甚是周详,在两头进出谷地的山峡之间皆用滚石圆木阻路,又安排有弓箭手守卫,却未想到竟会出这等意wài

的情形发生!

进入山谷的两百骑,正是华不石从鲁境调来的援军,“恶狗门”三大战部之一的霹雳营,而为首的黑衣青年正是西门瞳。两日之前,西门瞳率领霹雳营进入北直隶,华不石和大罴部正在喜峰口卢龙塞接应太子公主出关,只因时间紧迫无法停留,于是用飞鸽传信让他们随后跟来。

君父设计埋伏时,本已探查过华不石杨嗣昌一行的兵马实力,自认为万无一失,在两侧山崖布置的弓手主要是为防范陷入谷中的兵马向谷外冲,却没有料对方还有一支队伍随后跟来。

霹雳营从外攻击,轻而易举便消灭了封锁山峡的弓手,搬移开圆木和滚石,开辟出道路进入峡口,谷地之内双方人马的正当激战之中,竟然全没有被发xiàn

。而“虎憨兔部”的蒙古骑射队伍正好从他们面前驰过,西门瞳眼见时机甚佳,下令突袭,一轮火枪轰击之下,顿时打得对方伤亡惨重。

到了此时,君父也顾不得再提笔写字,喝叫道:“传将令,铁卫营到峡谷口迎敌,虎憨兔部退向山坡,黑风旗部接应!”

他目光一寒,望向岩桌对面的华不石,道:“华少爷老谋深算,原来在谷外另藏了一路伏兵,你我的赌局要如何做数?”

华不石未及答话,朱徽婵已抢先大声道:“你们先前不也都是在这里埋伏么,许你藏头缩尾,就不准我们设伏兵吗?”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公主所言不错。洛炜,你先前不是说过为统帅者当能度势而战,中计入伏,人马多寡都要有应对之能么,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

他说着话转脸对孟欢道:“传我的将令,余爵部骑兵退上山坡,与大罴部、百隆行部结犄角阵形。”

二人皆口授传令,已全不在意被对方听到。

旗语传出,谷内人马俱是依令而动,“虎憨兔部”退上了山坡,与“黑风旗”的骑兵汇合在一处,而官军骑兵和大罴部百隆行的两部步兵也形成了犄角阵势坚守。

在山坡之下,进入谷中的霹雳营则迎上了从山坡冲下来的铁卫营,两部人马在间隔百丈时停住,互为对峙。

此时山谷之内的局势变化,双方却依然是在东西两侧分兵对战,只不过先前在谷地西侧对决的部队换成了霹雳营和铁卫营,而余爵的官兵骑兵和“虎憨兔部”的骑射手俱都回援到了东边的山坡之上。

而君父的神情瞬时便恢复的平静,沉声说道:“本君在谷里的兵马仍多过你们,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山坡上的战阵立时便要被击溃。华少爷以为依靠着两百伏兵便能扭转战局,只怕是太过天真了!”

山坡之上,“黑风旗”和“虎憨兔部”的人马不下千余之众,一左一右,形成了包夹之势,相比之下大罴部、百隆行和余爵的骑兵皆已折损不少,相加之下也不到五百人,怎么看也难以抵挡得住。

华不石却嘴角微弯,说道:“兵不在多,而贵于精,你自命通晓兵法,擅长谋略,还说最擅于看透别人的内心,现在看来皆是信口胡吹,当真可笑之极!”

自从上了这座青石台双方赌斗交兵,华不石一直都是面无表情,一脸的肃然神色,到了此时,却是头一次露出了笑意。

君父看在眼中,亦是面带冷笑,说道:“好,这便让你瞧看清楚本君是否吹牛!传我将令,黑风旗部,虎憨兔部全力冲锋,一举拿下山坡上的敌阵!”

华不石待他说完,才缓缓道:“传令,山坡上的三部人马整军前进,逼退敌人!”

二人的指令皆是向前,可谓针尖对麦芒。旗令传出之后,山坡上的兵马顿时有所动作,然而君父远瞭了过去,脸色却是一沉。大罴部,百隆行,余爵所率领的官军骑兵依令列阵向前,而黑风旗众和蒙古突骑却在原地不动,甚至有后退的迹象。

“怎么回事!青竹,你可传出旗令了么?”君父问道。

“回禀大人,旗令已发出去了。”施青竹脸色发白,颤声应道。

“那他们为何按兵不动,赶快去再传一次!”君父喝叫道。

施青竹应命而去。华不石却微微一笑,道:“你便是再传十次也无用处,他们不动,并非是旗令有误,而是你根本未能辨明他们的心思。”

君父咬牙切齿,恶狠狠地望着华不石。

华不石道:“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你在这些胡人眼中的位置么?不管你是用何种代价与他们交换,使得这两部人马听从你的号令,但是他们效忠始终只是他们自己部族的利益,岂会当真心甘情愿为你一个汉人卖命?”

对于“黑风旗”和“虎憨兔部”来说,君父只是能够带给他们些许好处的雇主,一个互相利用的对象而已。当战局顺利时,他们自会听命而行,然而一旦情势突变的时候,这些胡人难免就会各起异心。

先前君父要牺牲黑风旗众的举动,即便扈鲁巴这等粗人意识不到,那位旗主卓陀尔汉却肯定能看得清清楚楚,此时对面着已经结成了坚阵的汉人战部,又有余爵的骑兵加入,要黑风旗全力冲锋,即便取胜也必定要损失一大半人马。

说到底,卓陀尔汉也只是一个女真族的商人,“黑风旗”在胡蛮城中能拥有如此势力,凭借的便是手下数百旗众的力量,权衡利害之下,他当然不会听君父的指令,把所有自家人马全部都搭进去。

至于“虎憨兔部”的蒙古人,本就与“黑风旗”素有不睦,而且刚才在峡谷被突袭已折损了好几十人马,就更不可能独自冲上去了。卓陀尔汉是条老狐狸,“虎憨兔部”的首领宰曼可也不是笨蛋。

山坡之上,随着汉人战部不断逼近,“黑风旗”和“虎憨兔部”的人马却开始缓缓向后退却,根本没有要向前冲锋之意。

君父心中恼怒,一掌拍在岩桌之上,咆哮道:“这些胡蛮商人胆小怕死,临阵畏缩,果然全都靠不住,今日事毕,本君一定要好好找他们算帐!”

第八百二十六章 大胜

君父心中恼怒,一掌拍在岩桌之上,咆哮道:“这些胡蛮商人胆小怕死,临阵畏缩,果然全都靠不住,今日事毕,本君一定要好好找他们算帐!”

华不石却缓缓道:“你以为过了今天,还有机会去找他们算帐么?”

君父目光一凛,道:“当然有!他们现在虽然畏缩不前,不过只要本君稳定住了局面,他们自然都会听命行事,你以为铁卫营也会与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一般么!”

“黑风旗”和“虎憨兔部”的人马都是商人所豢养的私军,皆属一群乌合之众,而铁卫营却是大清皇帝的亲卫部队,他们此行的目的很明确,只是要劫夺大明朝的太子,自然不会轻易退缩.而对于铁卫营的战力,君父有着绝对的信心。

华不石点了点道:“不错,如若铁卫营能打败本少爷的霹雳营,‘黑风旗’和‘虎憨兔部’皆会重新服从你的号令,只不过我看他们并没有机会!”

此战从一开始,这位大少爷便处在了绝对的劣势,一直苦苦支撑,所等待的便是霹雳营来援,而如今逆转的机会终于到了。

在谷地的西侧,山崖前方是一片开阔的沙砾地,铁卫营与霹雳营相隔百丈,结阵对峙。

这两部人马皆是一身黑色衣甲,佩着又长又阔的马刀,手中也都持着火枪。咋一望去,铁卫营的阵势更为雄壮,一是他们的人数比对方多出了一半,二来这些骑士俱是披着甲胄,胯下的座骑上亦套有皮甲,与霹雳营弟子仅是一身单薄的劲装短衫相比,显然防御要厚实不少。

当年在豫境讨伐“富贵盟”时,杨嗣昌就曾见过霹雳营,亦是知晓这些装备火枪的“恶狗门”弟子训liàn

有素,但能否敌得过铁卫营,他的心里却是没有底。毕竟战场之上的两军对阵,与江湖门派之间的小规模拼斗大不一样,而铁卫营也非寻常的骑兵部队可比。

“传令铁卫营,冲锋!”君父身上的气定神闲已经不复存zài

,捏着拳头厉声喝令道。

华不石则一字一句地道:“孟欢,发讯给霹雳营,全歼敌骑。”

他说此话时声音沉稳,不疾不徐,但一句“全歼敌骑”的命令,却充满了杀气,站在这位大少爷身后的杨嗣昌听到,背上也不由得涌起一阵冰寒之意。

就在施青竹将旗令发出不久,铁卫营的阵形便开始移动,接着越奔越快,三百匹战马全速疾驰,扬起了一大片的飞尘,女真族骑士冲锋时发出的喧叫和呼喝之声,青石台上的众人皆能听得到。

也就在铁卫营开始冲锋的同时,霹雳营的阵形之中传来了一声喝叫:“各旗都有了,楔阵冲锋围杀敌骑,不放走一人!”

这声呼叫正是西门瞳运足了内力所发,在山谷之中回响不断。

“围杀敌骑,不放走一人!”霹雳营二百名骑士齐声回应,声震四方,各提缰直冲而前。

双方的骑阵犹如两股黑色的洪流,从谷地两边对撞了过来!

铁卫营在青石台前驰过,数百匹战马纵蹄奔驰,便是在石台之上,似乎也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然而也在这时,但只见远处一阵青烟飞腾而起,“噼叭”的爆响声音传来,冲在最前的二三十骑惨呼着栽跌了下去!

后面的骑士收势不及,撞在前面失蹄的马匹之上,铁卫营的冲锋阵形顿时大乱。而霹雳营的冲阵却如一阵风一般,从侧方疾掠而过,同时又是一团团的青烟涌动,烟雾中火舌狂吐,无数铅弹飞射而来,更多的铁卫营骑士中枪倒地!

“甚么!五十丈!”君父瞪着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五十丈!骑阵相距五十丈时,对方就已开枪射击!先前“虎憨兔部”的骑射手被突袭时,由于相距甚远,又是处在山峡口处视线受阻难以看清,而这一次战场就在青石台前方百丈之内,台上众人都能瞧看得清清楚楚。

寻常火铳的射程仅有二十丈左右,能把铅弹射出三十丈的火枪已属先进,而在马背上瞄准比平地上更加困难,是以骑兵装备火枪,最多也是在接近敌人二十丈时方才能造成威胁。

可是对方黑衣骑士,竟在五十丈的距离便即开枪,而且一轮发射便击倒了铁卫营数十骑,这说明他们所装备火枪的射程比寻常火枪远上一倍有余,而且威力之大,能轻易穿透铁卫营的甲胄。

君父自然不知dào

,当年在崤山之中,左良玉麾下重骑兵所披的铁甲,都未能挡住霹雳营的枪弹,更莫要说铁卫营的皮铠了。面对霹雳营的火枪射击,穿戴甲胄只是徒增累赘,根本起不到任何防护的作用。

如今霹雳营所装备的火枪,比起当年来威力更大。这些火枪已非是原先在斗犬大会从西班牙贵族贡戈拉手里赢来的那一批,而是经过了欧师改进以后铸造出来的,皆是双管,可以连发两枪,使用的亦是特制的铅弹。

铸造这批火枪的造价不菲,每支都花费了华不石上千银两,若不是这些年来“恶狗门”在大仓岛上做远洋贸易利润极高,是决计配备不起的。

不仅武器改换,这些年霹雳营弟子的骑术、装弹射击的水准亦是大有提升,且随着“恶狗门”的扩张东征西讨,在战场上的气势亦发生了本质的变化,已成了一支真zhèng

的铁血之师。与当年在崤山的首战相比,实力何止强dà

的一倍!

相比之下,铁卫营即便也是精锐的骑兵,却哪里能和霹雳营之等耗费了无数银两打造出来,拥有当世最先进的火器战部相较?

“各旗分组,轮转绞杀!”西门瞳高声喝令道。

霹雳营的黑衫骑士们瞬时分成了五队,环绕着已乱成了一团的铁卫营驰行,如同五把锋利的剃刀飞旋,每一次靠近掠过,皆会有数名女真族的骑士栽落到马下。

铁卫营也装备了火铳,混乱之中不少人举枪发射,却根本打不中对面的霹雳营弟子,双方火器的射程相差得太远,两军的交锋已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尽管殊难置信,但君父就眼睁睁地看着三百名铁卫营在一盏茶的时间之内,就被消灭了一大半,而余下一百多骑开始四散奔逃。即便是再精锐的部队,在这等只能挨打全无还手之能的局面之下,也必定会崩溃。

不仅是君父,便是杨嗣昌和钟百隆,亦是瞧得目瞪口呆。杨嗣昌五年前虽也见过霹雳营,却也没想到这支战部如今会强dà

如斯!

如若从一开始就往后撤,或许还有一些逃命的机会,到了现在三百名铁卫营骑士死伤了大半,而霹雳营的包围圈已经形成,这些骑士再想向外冲却是已经晚了,只能一个个惨呼着中枪摔落。

也就在霹雳营围杀铁卫营的同时,谷地东侧的两部胡人骑兵也开始向坡下迅速移动,他们当然并非是来支援铁卫营的,而是径直冲向了山峡的出口。

“黑风旗”和“虎憨兔部”先前按兵不动,只是为了观望山谷内的战局,如若铁卫营能够一举击溃那伙横空出现的骑队,他们自会听从君父的指令去攻击面前的汉人。然而现在铁卫营已经大败,他们哪里还有半点儿战意?

能轻易打垮铁卫营,那伙装备了火枪的骑士的战力实是令人害pà

,若不趁着现在赶紧逃走,等到对方收拾完了铁卫营以后,再想跑怕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传令余爵部,追击敌骑!”华不石道。

大罴部和百隆行的弟子现下都无马匹,山坡上的各部只有余爵的骑兵才有追敌的能力。

余爵挥军而上。先前他追赶蒙古人的骑队时吃了不少苦头,现下“虎憨兔部”和“黑风旗”却都一门心思想着快些逃出山谷,全没有还击之暇,官兵骑兵紧随其后一阵掩杀,击杀了十来名落在后面的敌骑,总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番。

片刻之间,“虎憨兔部”和“黑风旗”的千余人马已争先恐后地从山峡口奔逃了出去,而铁卫营的最后一名骑士,也在火枪的轰击中扑倒。三百名女真族精锐骑士,在霹雳营的围杀之下全军覆没,竟当真没有一人能够逃脱。

青石台上,君父的脸色惨白,直到现在他依然难以相信,手里引为依仗的三百名铁卫营骑士,会如此不堪一击,而原本明明已经占尽的优势,自认为此战稳操胜券,却在这一盏茶的工夫就完全逆转了过来!

“洛炜,‘黑风旗’和蒙古人都已逃出了山谷,铁卫营被灭,我们所定下的赌局,现在你可认输了么?”华不石沉声问道。

霹雳营消灭了敌骑,已围在了青石台下,而山坡上的大罴部、百隆行,以及余爵的官军骑队亦是开了过来,君父手中已经没有了人马,便是想不认负也不行了。

呆立了片刻之后,君父用颤抖的手斟了一杯酒,一口饮尽,道:“好,本君一时失算,未能料及华少爷麾下有如此精锐的火枪骑兵,就算我输了!”

第八百二十七章 擒获

呆立了片刻之后,君父用颤抖的手斟了一杯酒,一口饮尽,道:“好,本君一时失算,未能料及华少爷麾下有如此精锐的火枪骑兵,就算我输了!”

说话间他一扬手,“叮”地一声,将手中的酒杯在石台上摔得粉碎。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但见施青竹双手连挥,五枚钢针从衣袖中飞出,直射华不石的面门和前胸,而一旁的葛力则一步蹿到了卧倒在石台一侧的顾寻花前,一刀直劈而下!

在大败亏输之下对方会翻脸动手,本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华不石虽然没有抵挡之能,但一直在他身边的司马如兰却早有防范。但见白影闪动,数声细密的脆响声中,五枚钢针全都被她的“拈花指”力击飞。

“噹”地一声金铁交击,火星四葛,葛力的大砍刀亦被架住,正是厉虎及时出剑相格,救下了顾寻花。

此时施青竹已一把抱住君父的腰,带着他疾退向了岩壁,而葛力亦不恋战,借着兵刃交击之力向后飞纵,也朝着岩壁跃去。

司马如兰和厉虎哪肯这般容易就让对手脱身,立时双双飞纵而起直追过去,却在此时,但听得金刃破风之声骤起,两柄长剑凌空刺到,正是那两名书僮闻琴和解佩。

半空之中人影翻飞,兵器交击声不绝于耳,司马如兰和厉虎瞬时与两名书僮交手三招,竟无法冲过二僮联手布成的剑阵,被截挡了下来。

而施青竹已带着君父退到了岩壁旁,双足点地,却朝着崖上直纵了上去。

“不好,快拦下他!”喝叫的人,正是华不石。

这青石台约有三十来丈高,处于百丈石崖的中间,本是一处绝地,上方距离崖顶至少还有六七十丈的距离,便是轻功绝佳之人要徒手攀爬上去也做不到,更何况施青竹还带着一个百十斤重的大活人。

然而就在施青竹纵起之际,一物忽地从崖顶飞坠而下,却是一条拇指粗细的绳索。她伸手握住绳端,有了借力之处,一拉一纵,便即拔高了丈许。

原来“天诛”在崖顶早就安排了接应,这条绳索正是接应者所放。

君父摔碎酒杯,显是约定好的暗号,而接下来的所有动作,亦全都在计划之中。这位“天诛”的首领确是谨慎小心之人,即便自认为今日之战必胜,但为防万一,还是留下了一条退路。

司马如兰的“拈花指”连点,厉虎亦展开“青蟒剑法”疾攻,二人都施展出最擅长的武功,但两名书僮的两柄长剑珠联璧合,形成了一道剑墙,令得他们无法前进一步。

石台本就狭长,有两名书僮的剑阵阻截,任何人在数十招间都难以冲得过去,这些时间已足以让施青竹带着君父攀上崖顶。

施青竹借助着绳索,数息之间便已攀爬上了二十余丈,葛力亦是紧随其后,抓着绳索向上攀跃。眼看着这三人便要逃之夭夭,却只听得“咻”地一声尖利的破空之声,一道寒光飞出,直射半空中的施青竹,却是一支三寸来长的钢镖。

发射飞镖的人,却是孟欢。

拼斗一起,孟欢并没有上前相助,这是因为石台狭窄,司马如兰和厉虎与两名书僮动手,就已占据了全部空间,而孟欢的武功及不上二人,人多了挤在一起反而难以施展。不过孟欢却有一门特别的暗器功夫,名为“七星夺命镖”。

这门暗器功夫寻常时候孟欢并不会轻易使出,飞镖是用藏在袖中的机簧射出,力道甚为强劲,就在破空之声响起之时,已射到了施青竹的后背。

施青竹的听风辨器之能亦是不弱,一手抓握住崖顶垂下的吊索,左足在岩壁上一点,身形荡开了尺许,已闪过飞镖射来的方位。

然而“七星夺命镖”既是孟欢的绝招,又岂会如此容易就被避过?只听得“铮”的一声,钢镖在施青竹身后五尺处倏然爆开,变为了七道寒芒,分袭而至!

原来钢镖之中亦暗藏了机括,竟能一分为七。这七道寒芒皆是寸许长的小镖,来势迅疾,已笼罩住了三尺之内的空间。如若是在平地上,施青竹或许还能应对得了,现下她一手抓着绳索,另一手携着君父,身在半空之中,想要再躲开已不可能。

饶是施青竹反应极快,缩身闪过两镖,双足飞起又踢飞了两镖,但右肩,上臂和手肘已被余下的三镖同时射中。她右手本携着君父,此时已揽抓不住,一声惊呼之中,君父从半空中飞坠而下!

此前施青竹已携着君父向崖顶攀纵了二十余丈,从如此高的地方摔跌下来,便是轻功高手也吃不消,更莫说一个不会武功之人了。

然而就在君父将要坠地之际,一条红色人影直冲了过去,“嘭”地一声闷响,竟硬生生地将他的身体接住!

这人影正是那个一身红衫,唤做闻琴的书僮。就在此时,寒光一闪,厉虎的“蛇翼剑”已刺进了另一个书僮解佩的咽喉。

这两名书僮结阵阻截司马如兰和厉虎,闻琴突然疾奔到崖边去救人,剑阵在一瞬之间便有了破绽,厉虎本已全力而战,苦于无法突pò

,此刻几乎是本能地乘隙而入,一剑便刺杀了解佩。

闻琴接住了君父,亦是重重地一跤坐倒在地,嘴角溢出鲜血,钢剑也跌落在一旁。

君父从二十余丈的高处径直摔下来,下坠的势道何止千斤之重,事出紧急之下,闻琴来不及运用卸力的手法,只能冲上前去直接将他抱住,这就好似被力逾千斤的掌力正面击中了一般。而他害pà

撞伤君父,身上也全没提运硬功相抗,经此一击,顿时便受了重伤。

两名书僮一死一伤,已失去了抵抗之力,悬在岩壁上方绳索上的施青竹眼见此景,略一犹豫,便仍向崖顶上攀纵而去,而葛力亦是紧跟于其后。没有了两名书僮,施青竹自己也受了伤,仅凭着她和葛力,已不可能带走君父,与其下来送死,还不如自己脱身退走。

两条身影很快就攀上崖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司马如兰和厉虎则双双跃到了岩壁之下,寒光一闪,厉虎的剑尖已抵在了君父的喉间。

此时这位“天诛”首领,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潇洒气度,那把折扇不知掉到何处,一身白色长袍粘满尘土,且被岩壁上的石块划破了好几道,头发披散了下来,显得甚是狼狈。他脸色苍白,看着已被杀死的书僮解佩和倒卧在身边的闻琴,紧咬着牙关,神色又惊又怒。

厉虎手腕一抖,便要将他刺死,却忽听得有人道:“等一下,不可杀他!”

厉虎凝剑不发,转头望去,却见阻止他的人是杨嗣昌。

杨嗣昌朝华不石拱手,道:“华少爷,此人虽然死有余辜,但刺杀太子宫驾的主谋还未能查明,还请暂且饶他的性命,押回京城审问。”

君父是“天诛”的首领,身上藏有许多秘密,例如他真实身份到底是谁,如何能够调动女真族的兵马,他在大明朝廷中有哪些依仗和后台,与魔道又有何关联等等。

这许多年被“天诛”刺杀的重yào

人物不在少数,谁才是背后卖凶之人,也只有君父最清楚。

这些秘密皆是十分重大,甚至关系到许多仇怨,会决定许多人的生死,但华不石却并不想探寻,宁愿现在就将此人杀死,一了百了。

君父是蛛网中心的那一只大蜘蛛,除掉他便能击溃江湖上最大的杀手集团,华不石的目的便即达到,他本是无意再节外生枝,更不想让此人多活上一刻,以免得夜长梦多而徒生变故。

但杨嗣昌的想法却不一样。如今刺杀宫驾的最大嫌疑落在了福王身上,世子朱由嵩已被软禁,只有查出真相,方能为其脱罪,而即便抓不到幕后的主使者,把君父押回京城也可充当重yào

的证人。

厉虎嘴巴一撇,道:“杨官人可是想要他供出行刺太子主谋么?那容易得很,我很快就能让他说出来,再一剑斩杀了事!”

君父满脸皆是怨毒之色,咬着牙道:“你有本事就一剑杀了本君,却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一个字!”

厉虎双目瞪起,喝道:“你现在不说,待尝过我新近学会的‘剔鳞’刀法,想必就嘴硬不起来了!”

他说着便要动手,杨嗣昌连忙阻止道:“厉兄弟切莫要伤他!须得把他押到京师,由刑部审讯出口供出才作得了数,必须要留下活口才行!”

厉虎皱起眉头,道:“你们官府中人真是麻烦!老大,你说要不要取他的性命?”

华不石快步走到近前,却并不言语,伸手抓过那书僮闻琴的手腕,此时闻琴倒在地上已然动弹不得,鲜血正不住从口鼻中皆溢出。

华不石凝神查探脉象,过了一会儿松开了闻琴的手腕,叹了口气道:“他的内腑全被震碎,已经救不活了。”

他目光一转,盯在了旁边的君父的脸上,道:“他们为了救你而死,你不觉悲痛么?”

第八百二十八章 夜谈

华不石道:“他们为了救你而死,你不觉悲痛么?”

君父眼中的怨毒更增了几分,道:“闻琴解佩跟在本君的身边服侍多年,今**在尔等的手中,本君当然悲伤。”

华不石缓声道:“你既会因为这两名书僮的死亡悲伤,可曾想过被‘天诛’杀死的那些人,他们的父母子女,亲人朋友是何感受,他们是否也会想要找你报仇?”

君父瞪着眼,忽然尖声大笑起来,道:“你讲这些废话,可是想要对我说教,要本君自认有罪,忏悔不应该杀人么?哈哈,你用不着惺惺作态,白费口舌!”

他脸色一沉,道:“这世上只有强有弱,胜与败的分别,胜者和强者才能生存,弱者败者自当灭亡,这本就是千古不改的真理!本君今日败给了你,闻琴解佩为了护主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你若不立kè

杀我,让本君他日觅得机会胜过你时,一定不会手下容情!”

华不石望向君父,见他满脸邪恶和阴鸷,又想起当年在崤山为了保护自己被“天诛”所杀王长胜,褚杰等十一名弟子,心头徒然升起一股忿怒,只想立时便叫厉虎将此人一剑刺死。

过了良久,这位大少爷才稳定下了心绪,道:“若只知dào

弱肉强食,自相残杀,人与野兽又有何不同?这世上无论强者弱者,都有生存的道理,为善为恶,也皆有因果之报。不过我与你说这些,你亦是不会懂的!”

他转身道:“厉虎,叫弟子砍伐树木造一辆囚车,把此人押回京城!”

※※※※※※※※※※※※※※※※※※※※※※※※※※※※※※马肺谷一战虽然大获全胜,但各部人马的损失亦是不小。

大罴部死伤了六十余人,余爵的骑兵伤亡百人以上,而受损最多的是“百隆行”,三百余名弟子几乎折损了一半。

倒是最后赶来,一举决定了此战胜负的霹雳营的损失最小,仅只伤了十余人。

顾寻花四人皆被救起,解去了被封的穴道。他们身上所受的伤亦是不轻,但幸好都是皮外伤,上药包扎之后当无大碍,只是暂时不能与人动手。

就地掩埋了战死同伴的尸体,众人立时整顿人马,继xù

开拔。君父被关入到囚车里,随着队伍一同西行。

囚车是在山谷中砍伐树木所造,制作得颇为粗糙,用马匹拉着前行十分颠簸,木笼内外也露着许多没刨平的树枝尖刺。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时间伧促,缺少必要的工具,二来是制作囚车的弟子想到同门的许多伙伴兄弟死在此人之手,对君父早已恨之入骨,又岂会造个舒服的囚车让他乘坐?

从虎什山峡谷走出几十里,关在囚车中的君父虽没有绑缚,却被封点了穴道动弹不得,颠簸晃动时,不免被囚车上的树枝尖刺扎得血痕累累。只不过此人倒是颇为硬气,团着身体在木笼内闭目而卧,不吭一声。

若按照原本的行进路线,天黑时便可以抵达白马关,但从虎什山峡绕行多出了数十里路程,而马肺谷中的一场大战也耽搁了二个多时辰的,到了夕阳西下时,大队人马距离白马关还有百里之遥,今日是肯定无法到达的。

于是杨嗣昌吩咐找一处合适的所在安营,明日一早再行开拔赶路,想必晌午时便能赶到白马关。

扎营的地点选在了一处小山包上,余爵所率的官军在山顶扎营,太子和公主居于营内,“恶狗门”的两部人马以及“百隆行”弟子的营寨则分据于山坡三面,有利于守护。

夜幕降临,各个营地之内都点起了火堆,在山丘的周围亦布下了层层岗哨,只要有人靠近百丈之内,便立时便会被发觉而预警。这里是敌国的地域,处处都可能有凶险,防卫自是绝对不能疏忽的。

华不石就住在山坡上霹雳营的营地之内。吃过了晚饭之后,这位大少爷将与西门瞳叫到帐中,询问了一些鲁境分舵现下的情形。这对师徒亦有不少日子未见,交谈了良久,直到二更过后,西门瞳才告退了出去。

华不石正准bèi

解衣歇息,却忽听得帐篷外有弟子道:“禀报少掌门,杨官人和余将军来在营外,说要见您。”

这一路一同行军,若是寻常的话在路上便可以说,杨嗣昌和余爵等到这三更半夜时分前来拜访,却不知dào

是有何要事。

“请他们进来吧!”华不石心中思量着,对帐外的弟子吩咐道。

片刻之后,门帘掀开,两个人走了进来,正是杨嗣昌和余爵。

“深夜造访,打搅华少爷休息,嗣昌先行陪罪了!”杨嗣昌一见面就拱手说道。

华不石赶紧还礼道:“杨兄客气啦!小弟还未歇息,兄台大驾前来,你我正可一起饮茶谈心,消解长夜。”

寒喧了几句以后,华不石将杨嗣昌和余爵让到桌前。桌上摆有茶具,华不石点起了炭火,煮水沏茶。

杨嗣昌虽是余爵的老师,但二人之间却并不拘泥于师生之礼,当下一同在椅上坐下。

“当年在豫境余爵兵败怀庆城,一度耿耿于怀,今日一战我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余某对华少爷当真是心服口服了!”余爵抱拳说道。

当年华不石相助义军三十六营义军围攻怀庆本是秘密,但杨嗣昌早就知dào

了实情,也告sù

了他的这位学生。此时帐篷里并无他人,华不石也不否认,微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当日怀庆之战余将军只是稍有些疏忽大意,义军能胜亦属侥幸。”

余爵摇头道:“并非如此。以华少爷麾下战部的实力,当日如若出击,在下实无半点胜机,此节我已十分明白。只是余某有些不懂,华少爷既然拥有如此精锐的战部,何不投效于朝廷,成就一番大事业,获得高官厚禄也必不在话下!”

所谓“练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余爵的兵法武功均自不弱,平生所想的便是升官发财,这其中亦是许多人的愿望。华不石的心念一转,立时便知dào

了杨嗣昌带着余爵深夜来访的目的。

这二人原来是来做说客的。

杨嗣昌道:“我这学生心直口快,不会转弯抹角,不过他所言之事华少爷倒也不妨考lǜ

一下。华少爷如今虽然执掌江湖门派,逍遥自在,但终究并非正途,大丈夫投身官府报效国家,方能光宗耀祖,流芳于百世。”

他见华不石面带微笑,并不回答,又道:“如今嗣昌虽非身居高位之人,但在‘五王党’中倒还有些资历,可以许下两点承诺。一是华少爷若肯率众投效,嗣昌定会为华少爷谋一个独掌一方军政之权的职位,其二则是本党每年可以调拔不少于五十万银两,供应华少爷军费之资。我知dào

如霹雳营这等精锐的战部,装备训liàn

的耗费定然不小,有了这些银两,华少爷便可以扩充人马,建起一支不下于‘天雄军’的强师皆非不能!”

霹雳营虽然强悍,人数却还是太少了些,在几百人马的对决中固然可以所向披赫,若要与“天雄军”那些数千人甚至上万人的大部兵马作战,仍是会寡不敌众。此节华不石当然知晓,但是要招募和训liàn

战部,确是不菲的开销,即便以“恶狗门”如今的财力也难以负担更多。

而如果能获得一个独掌一方军政大权的官职,每年又能得到五十万两的军费资助,对于扩充实力自是一件十分理想的事,杨嗣昌提出的条件,确是有令人心动之处。

当然,这同样就意味着投靠官府,要为朝廷效力,也就不可避免要被卷入到朝中各党的纷争之中。

华不石拿起茶杯细品了一口,才缓缓说道:“小弟乃是江湖中人,一向不喜受人约束,也并无报效官府,光宗耀祖的雄心大志,只图谋自家门派的发展便已知足了。”

杨嗣昌道:“如今各境盗寇纷起,夺城攻地极为猖獗,北方鞑靼数度犯境,亦是窥觑我大明的疆土,这等乱世的时局,正值国家用人之际,亦是英雄豪杰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华少爷有一身才智谋略,却隐于江湖草莽之中,岂非Lang费么?”

华不石却摇了摇头,道:“嗣昌兄认为投效皇帝是建功立业的正途,小弟却以为江湖中亦有救世济民之道,华不石心意已决,却是要辜负嗣昌兄和余将军的一番美意了!”

此话虽然说得并不强硬,但语气却甚为坚决,杨嗣昌是擅于察言观色之人,立时便知dào

这位大少爷实无为朝廷所用的可能。

杨嗣昌轻叹了一声,道:“是啊,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唉,只可惜嗣昌的能力有限,虽然立下了志向尽忠报效,却也难有多大的做为,最必也只能死而后已罢了!”

华不石凝目望向杨嗣昌,道:“嗣昌兄此言,小弟也曾听到另一位好友说过,如若你二人相见,说不定倒是能成为知已。”

第八百二十九章 白马关前

华不石道:“嗣昌兄此言,小弟也曾听另一位好友说过,如若你二人相见,说不定倒是能成为知已。”

杨嗣昌道:“哦?那人是谁,嗣昌倒想结识一番。”

华不石道:“嗣昌兄应当早就识得那个人,他就是曹暮云。”

杨嗣昌脸上一愕,半晌才点了点头,道:“原来是他。”

曹暮云是朝中“宦党”的重yào

人物,杨嗣昌当然不会不识,但他却是“五王党”中人,这两党一向都是冤家对头,他们两人自是难以成为知已好友。

华不石却微微一笑,道:“其实这世上并没有永远的敌人,有志相同,嗣昌兄又何必去计较党派之争?”

杨嗣昌听得出这位大少爷话中有话,问道:“华少爷此言何意?”

华不石道:“嗣昌兄认为当今的大明朝,最大的危机是甚么?”

杨嗣昌本是才智出众之士,且身在官场,对于当今朝廷的忧患早已深思熟虑过无数次,当下便道:“当今朝廷的危机,首推各境纷起的匪寇,如今张献忠,李自成已经成了气候,还有其他十余股流寇,拥兵数十万之多,实是国家大患,除此之外,北境的满清鞑靼,亦是一大威胁。”

华不石却摇了摇头,说道:“匪患和异族固然威胁甚大,但以小弟看来,大明朝廷最大的危机却并不在此。当日在豫境开封城的杨家大宅,兄台与我畅谈天下大势,嗣昌兄见识广博,对于如何应对义军和满清鞑靼早有卓见,令华不石由衷佩服,只不过这许多年过去了,何以却全然未得实施呢?”

杨嗣昌闻言一愕,道:“说来惭愧,自罢官之后,这些年愚兄一直赋闲,且父母先后亡故,只能在家守孝,在朝中未任实职,虽然我在‘五王党’内有些根基,但以**之力毕竟无法掌控朝中的大局,那些想法自然也就无力实施。”

华不石一拍手掌,道:“这就是了。在小弟看来,当今大明的首要问题并不在于兵患,而在于党患。试想朝廷中的文武员官皆把**之私置于家国之上,整日为争权夺利而争斗,又岂能齐心携力,应对其它的危机?”

杨嗣昌叹息道:“朝中官员结党弄权自古就有,大明朝自也是少不了,到了前朝宦官魏忠贤专权之时犹为严重,当今圣上继位后,虽然铲除了魏宦,但这十余年各党羽翼已成,争斗反比前朝时更加激烈了,几近到了不结党便不能保官保命的地步。此乃朝廷的大患,愚兄又岂会不明白,只不过无力改变罢了。”

华不石想了想,忽然道:“如若没有党争之患,嗣昌兄得到朝廷之中大部分文武官员的支持,且能够调动大明朝现有的所有财力兵力,可有应对当下内外兵患的把握么?”

杨嗣昌凝眉道:“如若真有那么一天,嗣昌虽不敢说有绝对的把握,但开创出一个新的局面,保住大明江山社稷数年的平安,应当是能做得到。”

当日在豫境时,华不石与杨嗣昌便曾在一起指点江山,纵论国事,此时虽然已是深夜,二人却无困意,在桌边一边饮茶一边议论,直聊述了两个时辰,直到东方天色微明方才作罢。

倒是那位将军余爵虽通晓兵法,对于政事方面的见识却是平平,只在一旁陪坐,插不上甚么话来。

在言谈之中,华不石得知杨嗣昌这些年虽然赋闲,却四处游历,对于时下各境义军的发展形势极是了解,亦取得了各地藩王的信任和器重,俨然已成为了“五王党”内的牵首人物。

大多数江湖中人对大明朝廷都没有效忠之心,华不石亦是如此。当日在豫境时所见官府屠杀无辜流民的景象还依然历历在目,而他亦不会记,小宁宁一家人便是死在官军马队的手里。

华不石曾相信李自成是胸怀救世之志的大英雄,也曾经全心帮zhù

过义军,但结果却是令他失望之极。而在这位大少爷看来,皇帝朱由检就与闯王李自成一般,他们一心所想争夺的只是江山和皇权,所以并不值得投效。

当然,连年的战事给平民百姓带来了无尽的杀戮之灾,亦非华不石所想见到。如若能真如杨嗣昌所言,开创一个新的格局,平定忧患保住大明朝的江山社稷,他也并非不愿出力。

与杨嗣昌的述谈之中,一个念头在这位大少爷的心头闪过,只是他却并没有说出口来。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便即拔营启程。

剩下的路程走得颇为顺利。一行人马浩浩荡荡沿着虎什山西行,既未遇当地女真部落的阻截,也没有发xiàn

“黑风旗”和“虎憨兔部”人马的踪迹,想来他们自知难以敌过霹雳营,早已远远逃遁了。

晌午过后,前方便已到了白马关。

在北境万里长城的诸多关隘之中,白马关只能算是一处小关塞,距离京师约有二百里路程,驻守在此处的官军仅只有百十余人,守将是一名从七品的把总,名叫于天成,亦是“五王党”的人。

早在数日之前,杨嗣昌就已遣人给于天成传了消息,当队伍靠近关隘时,远远便瞧见有二三十名戎装齐整的兵士,在关口之外列队迎接车驾。

眼见着队伍行近,为首的一名满脸胡须,身材粗壮的军官迎上前来,对杨嗣昌参拜道:“末将白马关把总于天成,见过杨大人!”

杨嗣昌早年官居河南按察使,现下虽无官职,在“五王党”中的地位却是不低,是以于天成依然称他为杨大人。杨嗣昌打量了这壮硕的军官一眼,摆了摆手,道:“于把总不必多礼。我在密信中嘱咐过你,不得向外泄露太子和公主的行踪,你可照做了么?”

于天成道:“末将谨遵吩咐严守机密,便是守关的兵士,也不知dào

今日到来的是太子公主的车驾。”

杨嗣昌点了点头,道:“好。你带兵士在前方开路,我们立时入关。”

于天成应道:“是。”随即又道:“现下已到晌午,末将命人备好了饭食,太子和公主是否在关隘内略作歇息,用过了午饭再走?”

杨嗣昌道:“不用了,我们在此地不做停留,直接赶往京城。车驾入关之后你要小心把守关隘,回到京师我自会给你记上一功。”

于天成道:“末将遵命,多谢杨大人栽培。”

他回身传了几句命令,在门外列队的数十兵士随即向两侧让开,迎候车驾入关。

一行人马行进的顺序,杨嗣昌和余爵带领官军骑兵走在最前,护卫着朱徽婵朱慈烺所乘车驾,之后是押送君父的囚车,“恶狗门”的两部人马和“百隆行”的弟子垫后,华不石,司马如兰诸人也都走在后队之中。

前方的人马很快便进了白马关,太子和公主的车驾也在一众骑兵簇拥下进了关门,华不石行近至关前,目光望向关墙之上,脸色忽然一变,道:“此关好象有些古怪。”

三丈多高的关墙上黄龙旗高悬,旗下站着一排数十名身着号服的兵士,皆是腰挎着长弓箭袋,一个个神情肃然,垛口上还摆着数架连弩、投石机等守城的器械,皆有人在旁操纵。

若只是迎候友军入关,这些兵士本是完全没有必要如此严阵以待,华不石的目力甚佳,立时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华不石的话音未落,一匹马已从这位大少爷的身边如箭一般蹿了出去,马上所骑的正是厉虎。相比华不石,厉虎对危险的感官更加敏锐,一到近处便已察觉到周围的杀气,他策马前冲,一面大喝道:“小心,他们都是‘天诛’的人!”

却只听到“喀喀”声响,前方的门洞中间,一道铁闸直落了下来!

此时的朱徽婵,正闷闷不乐地坐在马车厢里,弟弟朱慈烺就在身边,而马车已驶进到了关门之内。

使得这位公主千岁心情低落的人,正是厉虎。

昨天晚上,厉虎来到朱徽婵的帐篷,聊了几句话,便说起车驾回到京城以后,他要去追踪施青竹和葛力,暂时不能到皇宫里当侍卫。因为先前向厉虎讨剑之事,朱徽婵的心中本就有些不满,听到此话就沉着脸道:“你不当侍卫就算了,谁稀罕么!”

她说的只是一时的赌气之言,满想着厉虎定会低声下气说些好话哄她开心,却不料厉虎在旁边“嘿嘿”笑了几声,便告辞走了。

朱徽婵从小在皇宫里长大,就象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此番被劫出京虽然过程颇为惊险,但她却经lì

了以前从未想过的事,又品尝到了那种或许是爱情的滋味,内心倒甚觉快乐。

想着进了白马关,再过两天就要回到京城,又得过回到以往那种无聊乏味的日子,朱徽婵心中颇为不舍,只想着在外面多玩几天才好。幸好厉虎进皇宫里做侍卫,以后陪在她身边教她武功,也可以聊解寂寞,却没想到这时候他竟会变卦!

第八百三十章 飞箭如雨

想着再过两天就要回到京城,又得过回到以往那种无聊乏味的日子,朱徽婵心中颇为不舍,幸好厉虎进皇宫里做侍卫,以后陪在她身边教她武功,也可以聊解寂寞,却没想到这时候他竟会变卦!

这说话不算话的家伙,真是可恶极了!

朱徽婵的心里充满了委屈,只想着那牛魔王根本一点也不爱她,先前说过的那些话多半都是假的,只是在哄骗她,利用她而已!她甚至在猜想,厉虎所说的追踪,其实是要去和那个名叫施青竹女人相会重聚.

初恋的滋味刚一开始甜美如饴,紧随着的却是酸楚和苦涩。昨天晚上朱徽婵一整夜都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早晨起床两眼熬得通红,脸色更是阴沉着犹如僵尸一般。

就连弟弟阿烺也瞧出了不对劲,问姐姐是不是病了,朱徽婵却板着脸没好气道:“别胡说,我才没事!”

阿烺只是小孩子,哪里能懂得大人的心事?而那个牛魔王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哼,他不在眼前更好,若是来了也一定不理他,或者狠狠骂他一顿!

也就在朱徽婵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大队人马已开到了白马关。马车刚驶进了关门,就只听到了后面传来了一声巨响。

朱徽婵不晓得这一声响,正是门洞间的铁闸落地的声音。她掀起侧窗上的布帘,想看看发生了何事,但还未及探出头去,“夺”地一声,一支羽箭从她额前飞过,插在了窗边,只差了一寸便要把她的手掌钉在车沿上!

朱徽婵大惊,连忙缩回手来,但听得“夺夺夺”声响,五六支飞箭接连钉在了马车厢外。

关墙之上,飞箭如雨点般地落下,并不仅只是射向马车,周围的官军骑队亦在攻击的范围之内,瞬息之间,已有多名骑兵中箭落马!

此时才听见有人喝叫道:“敌袭!保护车驾!”

关门口的铁闸落下,将护送车驾的队伍截成了两段,进入关内的只有杨嗣昌,余爵和百余名骑兵,大罴部,霹雳营和“百隆行”的弟子全都被阻在的门外,一时之间难以进来。

而入关的官军骑兵也全没有防备,在一轮突如其来的箭雨之下,顿时就损失惨重。

亦是到了此时,杨嗣昌才省悟中了埋伏,他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刚才多支羽箭射过来来,亏得在一旁的余爵反应迅速,拔刀拔挡开雕翎,他才得以幸免。

杨嗣昌又惊又怒,望向领他们进关的那名武官,喝道:“你不是于天成!”

于天成虽是“五王党”的人,却只不过是一个七品把总,芝麻大小的职位,以前杨嗣昌并未曾见过,自是无法认出此人是假扮的。却见那名武官面露冷笑,“唰”地一声翻手拔出腰刀,并不理会杨嗣昌,转身便朝着队伍当中的马车纵跃了过去,轻功竟自不弱。

杨嗣昌惊道:“他去劫太子的车驾了!余爵,快点过去保护!”

此时四周围人喊马嘶,已是一片混乱,余爵厉声呼喝,命令手下的骑兵保护车驾,自己却提着刀守在杨嗣昌的身边。

杨嗣昌心急火燎,叫道:“你怎么不去保护太子?”

余爵一面挥刀挡开了两支射来飞箭,答道:“保护太子虽重yào

,但我岂能舍下先生不顾!”

此时关墙上飞箭如雨,杨嗣昌身无武功,若无人保护只怕立时就要送了性命,在此关头,余爵竟是以师生之情为重,不肯离开。

朱徽婵从车窗中瞧见护卫在周围的兵士纷纷中箭倒地,而道路两旁涌出了许多蒙面人,手持着刀剑兵器朝马车冲杀了过来,心下不由得骇然。

此时车厢忽然一震,却是一人跳到了车顶上,正是那名假扮于天成的壮硕汉子。赶车的马夫见他一副武官的装束,还以为是前来护驾的,叫道:“官爷……”

这一句“官爷”只叫出一半,但见寒光一闪,马夫张开的嘴竟被一刀横斩而入,锋刃划过下颌,几乎将半张脸削去!鲜血喷涌而出,尸身也从车辕上栽了下去。

眼见如此血腥的场面,朱徽婵的一颗心都快要跳出了胸口,她抱着弟弟阿烺向车厢内侧缩去,那“于天成”却已迅即转身,朝着车厢逼了过来。

这辆马车并非那驾精钢铸成的“骧龙辇”,“于天成”两刀砍出,车厢的板壁便被劈得粉碎。

他一步就来到近前,左手一把抓住了朱慈烺的后领,惊呼声中,太子被劈手夺了过去,而“于天成”一脚踢在朱徽婵的腰上,将她整个身体踹得飞出,反手挥出一刀,砍到了她的胸前!

“天诛”所要夺取的,只有太子而已,对于坤仪公主的指令是当场格杀,这“于天成”显然也是杀人的老手,不仅刀法和膂力尽皆强悍,而且出手凶悍狠辣,毫不留情。

眼见着刀光如炼劈到了前胸,朱徽婵心如死灰,只道自己必死无疑,但耳中却忽听到了一阵衣袂破空的声音,她的身体倏地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揽住,在空中一个旋转,竟然在长刀的锋刃之下被险之又险地拉开。

“嘭”地一声,朱徽婵和来人一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不过她却未觉得疼痛,因为那人已将她抱住护好,准确地说,她只是摔在了对方的怀里而已。

牛魔王!

朱徽婵瞬时便知dào

了来的人是谁,就在这几天之内,她已有好几次被他抱在了怀里,这种感觉已经极是熟悉。而在下一刻,她却又发觉对方的肩上湿湿地,全都是粘糊糊的液体。

“你受伤了?!”朱徽婵惊呼道。

厉虎一察觉到白马关上的情形有异,就立kè

打马疾蹿而出,终于抢在铁闸坠落之前冲入到关隘之内,他心中所想的,只是保护公主朱徽婵。

进门以后,厉虎瞧见那扮成了于天成的杀手跳上了马车。此时他距离马车尚有十余丈远,关墙上射下的飞箭虽并不能造成多大的威胁,可是已经乱成了一团的官军骑兵却阻住了道路。厉虎立时弃马,施展轻功从一众骑兵头顶飞纵而过。

“于天成”出手迅捷,一刀杀死了马夫,再要杀朱徽婵时,厉虎刚好疾纵赶至,却已不及格档,只得将公主拉开抱住,而劈来的一刀正砍在了他的左肩上。

这一刀虽然不轻,但对于挨刀拼命已是家常便饭的厉虎来说,却算不了甚么。他抱着朱徽婵在地上一滚,已站了起来,口中说道:“我没事。”

朱徽婵伏在厉虎的肩上,对血淋淋的刀伤瞧得一清二楚。这样的伤若是在她自己身上,只怕早已痛死了,而厉虎却只是满不在乎地说没事!

“那坏蛋……抓走了阿烺……”朱徽婵颤声道。

“我知dào

,我会救他。”厉虎道,抬步向马车逼了过去。

见厉虎突然出现,“于天成”转身跳下马上,埋头便跑。此时四下里皆是一片混乱,数十名杀手冲了出来,与官军的骑兵战成了一团,“于天成”只要钻入到乱军之中,在那些杀手的掩护之下便可脱身。

然而厉虎哪会容他就这般走掉,足尖一点掠起了七八尺高,从马车上方飞纵而过,凌空扑向“于天成”!

朱徽婵在厉虎的怀中,这一掠就如同是腾云驾雾一般,她双手不由得把这牛魔王抱得更紧。

“于天成”已蹿出丈许,却忽然脚下一顿停住了身形,反手一刀朝着厉虎当头直劈了下来!此人实是一名极老到的杀人者,他抓着朱慈烺退走,原来只是一个幌子,早算定厉虎会纵掠追来,他的真zhèng

目的是突袭厉虎,再击杀朱徽婵!

然而“于天成”却不知dào

,厉虎在“天诛”的巽离组潜伏一年有余,对于杀手的想法了若指掌,若以杀人杀而论,实是比他更加老到。“于天成”一刀斩出,才发xiàn

对方抬脚飞起,正踢在他右肋上。

兔起鹘落之间,“于天成”收势不及,几乎是自行撞到了对方的脚上,被踹得身体倒飞而出,劈出的一刀也远远偏了开去,他张口惊叫出声,厉虎右臂挥起,“蛇翼剑”的剑锋正横斩在他的嘴上!

“于天成”的惊叫只喊出一半,一张脸孔便已从中断折,鲜血喷溅而出,人也跌扑了下去。先前他亦是如此一刀斩杀了马夫,却没有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厉虎竟用同样的方式还了他一剑!

朱慈烺本被“于天成”抓在左手,此时被抛了出去,厉虎却已抢上一步抓住了他的腰带,随即提纵身形,倒飞而起,又跃回到马车上。

马车的半截车厢已被砍碎,顶盖也不见了半边。厉虎把朱徽婵姐弟塞进残存的车厢之内,道:“你们待在这里不可乱动,我去应敌!”

他说完便要转身而去,朱徽婵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道:“牛魔王,你受了伤,我……我……”

一句话没有说完,朱徽婵眼睛一红,泪水已流了下来。厉虎全是为了救她才会受伤,而她先前却还在怀疑厉虎爱不爱她,对他乱发脾气!在这一时刻,朱徽婵心里又是内疚又是感激,只觉得眼前的牛魔王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紧紧地拉着他的手臂不肯放开。

第八百三十一章 劫囚

在这一时刻,朱徽婵心里又是内疚又是感激,只觉得眼前的牛魔王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紧紧地拉着厉虎的手臂不肯放开.

厉虎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手帕递了过来,咧嘴一笑,道:“我早说过要保护你,就一定会做到,你哭甚么?”

朱徽婵接过手帕,道:“谢谢你……我已知dào

你的心意了,我……我替你裹伤……”

此时此刻,显然并不适合谈情说爱和倾诉衷肠的场合,这辆马车是来袭者的主要目标,在周围护卫的官军骑兵瞬时便死伤惨重,有不少蒙面杀手冲杀过来。当先的一人冲到近前,挥刀便朝厉虎后脑猛砍了下来。

乱战之中的背后突袭,寻常人殊难防范,但厉虎却并非常人,这等拼杀混斗的场面,他已经lì

过无数次。那名杀手的刀还未落下,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厉虎的剑从腋下飞出,剑尖犹若毒蛇的牙,已刺入了他的咽喉!

突袭者象布袋一般栽倒在地上。冲到马车附近的另几名“天诛”的杀手,本来也打算上前偷袭占些便宜,但眼见到同伙的下场,却都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厉虎刺杀一人,却连头也未回,对朱徽婵道:“你和阿烺在这儿坐好,尽管放心,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们。”

朱徽婵道:“好,你小心些。”

厉虎对公主点了点头,这才站起身来。此时冲到马车前的杀手已有七八人之多,厉虎的目光扫过他们,伸出手指勾了勾,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

面对站在马车上手持五尺长剑的青年,这些蒙面杀手皆是一阵胆寒,但他们毕竟是凶狠的杀人者,相互对视一眼,随即暴喝着一拥齐上。

瞬时之间,马车前后顿时被刀光剑影所包围。

就在关隘之内一团混战,官军骑兵损伤惨重之际,却只听见门洞下发出“嘎嘎”的声响,本已落下的铁闸竟然缓缓升了起来。

铁闸重逾千斤,却是被硬生生地抬起来的!抬动铁闸的两个人,一名相貌威猛的白须老者和一个二十多岁的魁梧大汉,正是熊百龄熊天南父子。

铁闸一起,两道人影已便即闪入,一身白裙的少女是司马如兰,而黑衫青年则是西门瞳。

司马如兰纤指连点,西门瞳手中的“火蟠枪”火舌狂吐,冲到近处想阻止铁闸开启的杀手们纷纷倒地。

熊百龄一声狂吼,把铁闸举到了头顶,门外的人马立时纷涌而入。

在白马关内,假扮官军兵士和埋伏在关隘内的“天诛”杀手约有两百余人,围杀余爵的百余名骑兵绰绰有余,但要对付大罴部、霹雳营和“百隆行”这许多人马却还不够,这也是他们为何从一开始发动就落下闸门,把对方人马截断的原因。

此时闸门抬起,大队人马冲进了关隘,局面迅即就发生了逆转。

在霹雳营的火枪暴响之下,关墙之上朝下射箭和发射弩机者顿时就被打倒了一片,有数人惨呼着摔跌下来,余者也不敢再露头。关墙之下,各部弟子冲上与蒙面杀手们短兵相接,以众敌寡,马上就占据了上风。

西门瞳纵马冲到了太子公主的车驾前,“火蟠枪”连响数声,打倒了三人,而厉虎运剑如风,立时又刺杀了两人。这些蒙面杀手刚才对付厉虎一人时也未能占得多少便宜,眼看着对方又来了强援,哪里还敢恋战,立时都转身四散奔逃。

厉虎也不追赶,收回长剑,对西门瞳一竖拇指,道:“师兄,谢了!”

二人是同门师兄弟,彼此间早有了默契,西门瞳只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而厉虎的目光却忽然一凛,望向了远处。

他所瞧看的,正是那辆押送君父囚车的方向。

先闸门落下时,囚车进到了关隘之内,而混战一起,车边的官军骑兵被飞箭射倒多人,又被冲来的蒙面人格杀了不少,如今只剩下三名骑士还在旁把守。此时只见两匹快马忽从一侧飞驰过来,骑在马上的两人正是施青竹和葛力。

施青竹手臂连扬,射出数枚飞针暗器,两名骑兵惨呼着落马,葛力的座骑从第三名骑兵身侧驰过,寒光一闪,那骑兵的头颅飞起五尺,跌落在地,无头尸身上鲜血狂喷!

葛力一刀斩杀了骑兵,已到囚车旁边,手中的大砍刀挥砍而出,粗大圆木制成的囚笼就象是豆腐做的一般,被砍得四分五裂。而纵马驰到近处的施青竹跳上囚车,一把抱起君父,又回身一跃,又纵回到了马背上。

施青竹和葛力俱是身手矫捷,杀人劫车之举在瞬时间便已完成,官军骑兵全无防范之力。两匹马几乎没有停顿,便即冲出了战团,向远处驰去。

厉虎站在马车上,远远瞧见一切发生,眼眸之中闪过一缕寒光,对西门瞳道:“帮我保护公主和太子,我去追他们!”

在刚才的混战中,不少官军骑兵中箭落马,马车的周围倒是有不少空乘的座骑。厉虎纵身跳上了一匹,手提缰绳,双腿一夹,便要向施青竹和葛力出走的方向追去。

却在此时,只听得一个声音叫道:“牛魔王等一等,我也要去!”

还未等厉虎答话,一个人已凌空纵了过来,“砰”地一声落在了厉虎所骑的马背上,除了朱徽婵还能有谁?

这位公主千岁不会轻功,从马车上奋力一跃五尺远,虽然勉强跳到了马背上,却骑坐不住,直向马下滑去。厉虎连忙伸手将她抱住放稳,道:“你上来做甚么?”

朱徽婵道:“我和你一起去追坏蛋呀,本公主已决定了,以后再也不离开你啦!”

听到此话,厉虎不由得露出苦笑,道:“劫囚车的那两人都很厉害,你跟着我去太危险了!”

朱徽婵将小嘴一厥,道:“我才不怕!你不是说过会保护我么?”

“可是……”厉虎开口欲言,却又听得朱徽婵道:“我知dào

很危险,可本公主不会让你一个人冒险的,反正不管你说甚么,到哪里去,我总是会跟你在一起就是了!”

她说出此话,无疑是当面表明了心迹,厉虎本是想着决计不能带着这小公主去追敌,但此刻心头却忽然生出一种奇特的感觉。

厉虎是个Lang子,曾经有过的女人多不胜数,她们的温柔体贴都甚于朱徽婵,其中亦有不少才貌双全,有着万种风情,但是那些女人之中却没一个当真能够与他同生死,共危难。

这个小公主虽然性格倔强,脾气也大,一点儿也不温柔,可是此时此刻,厉虎却忽然觉得,以前认识的那些女人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她一根脚趾头!

真心所爱与为了金钱的虚情假意,本就是全不能相提并论的。

“好,你就跟着我,咱们一起去追!”厉虎半晌没有言语,终于开口说道。

他将朱徽婵抱紧,提缰打马,朝战团外驰去。

※※※※※※※※※※※※※※※※※※※※※※※※※※※※※※两匹马在山路上疾奔。

施青竹携着君父骑乘在前方的黑马背上,葛力则胯着一匹灰马负责断后。二骑从关隘口一气奔出了二十余里,白马关早已瞧不见了,而身后似乎也并没有追兵。

北境一带地域本就十分荒凉,他们所走的并非是大道,驰行了这么远,放眼向四面望去,皆是层层叠叠的黄土坡,以及坡地上随处丛生的灌木野草,却难以瞧见人烟。

又奔行了数里,在一个小山坡前,施青竹提住缰绳放缓了驰行的速度,策马爬上坡顶,凝目四顾,身后的葛力亦是拉停了马匹。

“君父大人身上有伤,须得先找个地方为他包扎伤口。那边有一座草屋,葛力,你过去瞧瞧!”施青竹指着山坡后面数百丈外的一座茅草屋,对葛力道。

葛力答yīng

一声,打马驰了过去。

片刻之后,葛力就回来了,手中的大砍刀上多了一抹鲜血。

“那间屋子可以用,里面住着四个农人,属下已处理干净了。”葛力所说的处理,自然是杀掉。夺去一家四口无辜的性命,从他的嘴里说出,只是轻描淡写。

施青竹点头道:“好,我们过去。”

茅屋不大,甚是破旧,住在这里的显然是贫苦之人。屋侧的沙石地上堆着几垛茅草,零散放着簸箕,木耙等农具,旁边还有一口水井。

进到屋里,桌椅皆是翻倒着,地上有数滩血迹,却看不见尸体,想来已被葛力搬到屋子后面去了。

施青竹将君父抱到墙角的土炕上放下,这位“天诛”的首领在囚车里关了一日一夜,衣衫褴褛,身上也被木枝扎伤多处,血痕累累,虽然被封闭的穴道已解,却依然难以动弹行走。

施青竹吩咐葛力到门外去守卫,随即掏出伤药和崩带,为君父清洗包扎伤口,又取来一套衣衫帮君父换上。

待她做完一切,君父身体上痛楚大减,道:“青竹,这次可是多亏有你,本君才能逃出生天,回到总坛本君定会重重有赏,以示褒奖。”

施青竹垂目道:“多谢君父大人,这本是属下应该做的。”

却在此时,葛力忽然奔入屋内,道:“不好了!有人追上来了,想是‘恶狗门’的人马!”

第八百三十二章 尔虞我诈

施青竹脸色一变,问道:“来了多少人?”

葛力道:“至少有二三十骑,就在那边!”他说着话,伸手指向门外道路的方向.

施青竹疾步而行,想要出门去察看究竟。她才跨出两步,刚到门边,却忽然觉得背心一疼,耳中只听到一声利刃斩入身躯的闷响!

出手的竟是葛力,所用的正是那柄大砍刀!

道路上根本无人,所谓追兵只是葛力的虚言。而突袭的时机把握得极好,施青竹正要出门,背向着葛力,完全没有一点防备,厚度堪比门板的砍刀从她的后背斩入,力量之大,背胛和脊椎皆被这一刀斩断!

这是足以致命的一击!施青竹惨呼一声扑倒在门槛上,血从割裂的伤口泉涌而出,顿时便染红了地面。

她惶恐地睁大双目,伸手抓住门槛,想要翻身起来,却哪里还起得了身?

“你……你竟杀我……为……为什么?”施青竹勉力扭头,嘶声问道。

葛力提刀在手,在门边悠然而立,残血从锋刃上淌下,滴在地上,他的语气亦是轻描淡写:“把我郭槐山当奴才使唤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当年在‘天下盟’是如此,到了‘天诛’也是一样。”

“我助你逃过了‘天下盟’的追杀……你……你这忘恩负义的贼子……”施青竹咬着牙道。

“忘恩负义?”葛力冷笑了一声,“你让本大爷留在‘天诛’,无非是利用我帮你杀人,当日在天桥大街的那次刺杀行动,你就已出卖过郭某,今日我杀你,不过是略加报偿而已。”

“你……”施青竹还想再说,葛力右手挥起,大砍刀从她颈侧掠过,她的声音嘎然而止。

葛力斩断了施青竹的脖颈,一脚将尸体踢到了墙角,转过身朝着土坑走了过来。

君父坐在土坑上,脸上已全没有了血色,身体也因恐惧而微微发颤。刚才施青竹被杀之时,君父并非不想逃,之所以坐着未动,是因为他很清楚,在“金顶刀王”郭槐山这等黑道魔头的面前,他根本就没有逃走的机会。

在坑前三尺之处,葛力停住了脚步,忽然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

听到此言,君父舒了一口气,道:“不错,你当然不会杀我。你本就是个人才,跟随本君会有数不尽的好处,我让你进神君堂任统领之职,你将会拥有地位,财富,权力,所有想要的一切!施青竹本就该死,就因她错信了王虫,才会引来了今日的麻烦,你把她杀了正好,也省得本君回总坛再命人动手。”

葛力咧着嘴一笑,道:“她确是该死,不过你更加该死!郭某不杀你,只不过因为你还有些价值。”

君父的脸瞬时又开始发白,道:“你想要怎样?”

葛力道:“在你手下当甚么神君堂统领,郭某一点兴趣也没有!‘天诛’在江湖上横行了这许多年,想必积攒下了不少财富,葛某只对金银财宝感兴趣。”

君父道:“没有我‘天诛’的保护,你便是得到了财宝,能躲得过‘天下盟’的追杀么?”

葛力“哈哈”一笑,道:“这你倒是用不着为我操心,郭某已打定了主意,此事一了便离开中土大明,此生再不回来了,他‘天下盟’的巫擎天就是有通天的本事又奈我何?不过在走之前,郭某须得拿到足够下半辈子享shòu

荣华富贵的财宝才行,这便要请君父大人你帮忙了!”

君父道:“我怎知dào

你拿到财宝之后,不会杀了我?”

象葛力这种黑道中的魔头,便是许下承诺也全无意义,斩草锄根不留后患方是他们的最惯常的行事手段,其实包括君父自己亦是如此。

葛力道:“你怎么想都无所谓,结果也没甚么不同。你落在郭某的手中,若还能够保往秘密不说,我倒是由衷佩服!”

他的逼供手段极是残忍,便是意志刚强的武者也经受不住,别说一个不会武功,全身是伤是君父了。葛力满脸狞笑,向前逼来,手腕一转,大砍刀在空中耍了一个刀花。

君父惊怒交加,往坑里缩去,葛力却已凌空一指点中他腰间穴道,君父顿时全身酸软,动弹不得,而葛力的一只大脚已踏在了他的胸前。

“慢着,我说!我告sù

你‘天诛’的财宝藏在何处!”就在大砍刀的刀锋快要割在身上时,君父忽然大叫道。

“你倒是识时务,”葛力道,“那就快说!”

“组织的财富并不是存放在一起,共计有四处藏宝之地,分别在北直隶和豫、鲁、川三境。”君父喘着粗气,颤声说道,“每一处宝窟,都存贮有不下两百万银两,还有价值更高的奇珍异宝,古玩字画。”

“哦?那你把这四处地方全都详细说出来,先说最近的北直隶那一处,本大爷只到找到了财宝,便饶过你的性命。”葛力虽然早料到“天诛”作为江湖上的最大的杀手集团,所拥有的财富定然不少,却没想到四处宝窟所藏竟超过千万银两之巨,一双绿豆眼不由得闪出贪婪的光。

他以前虽是黑道巨擘,却也未曾见过如此多的财宝,而无论是谁都不会嫌钱太多。

君父道:“这四处宝窟都极是稳密,且都安设了机关埋伏,若不知开启之法是决计进不去的。本君口干舌燥,能否给我先喝一口水,我再将这四处宝窟的情形一一详告与你?”

“好,喝完了水你就快说!”葛力似是急于听到宝窟的所在,当下便一口答yīng



他将踏在君父胸前的脚收回,目光在屋里一扫,却没有找到可饮用的清水。在墙边倒是摆有一个水缸,但刚才施青竹为君父清洗和包扎伤口,里面的半缸水已染了污血,自是不能再喝了。

葛力向窗口望去,顿时就瞧见了屋侧的那口水井。

君父道:“你帮我从井里打些水来,我喝完了便告sù

你藏宝之处。”

葛力眼珠转了转,道:“好,我出去打水,谅你也耍不出甚么花招!”

君父穴道被封动弹不得,且身无武功,葛力到屋外去走一趟,他也确难有甚么逃走的机会。葛力在屋角找来一个瓦盆,把大砍刀插在背后,端着瓦盆出门,朝水井走过去。

水井旁有一只木桶,桶把上栓着绳索。葛力来到井边,将瓦盆放在井沿上,拿起木桶向井内投去。他一手提着系在桶上的绳索,却倏然运劲一摆,那木桶“唿”地一声,朝一旁的草垛飞去。

而葛力的身形亦是瞬时直蹿了过去,大砍刀已拔在手中,寒光一闪,朝着草垛直劈而下!

脆响声中,木桶立时碎裂,而草垛在葛力泰山压顶般的刀势下轰然迸开,草梗、麦秸四散纷飞。“噹”地一声尖利的金铁交鸣,大砍刀被格挡住,闪出一篷流星般的火花!

草垛中原来藏了人!

葛力一击未成,立时退回到井边,横刀观望,当漫天的草叶落下之后,只见五丈之外竟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倚靠在男人怀里的少女是公主朱徽婵,而那手持着五尺长剑的男子正是厉虎。

葛力的目光从二人身上回到自己手中的大砍刀上,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刚才那一刀他运足了气力而发,此时只见刀口的锋刃上,赫然多了一个半寸多深的缺口。

这柄刀本也是极为锋锐的利器,可仅在一记交击下便已受损,对方手中的剑肯定是斩金切玉的宝刃!

“你们藏得倒是不错,若不是屋里的那只老狐狸叫我来打水,我倒还未必能发xiàn

得了!”葛力抬目望着厉虎,缓缓说道。

厉虎和朱徽婵从白马关一路追踪而来,就在葛力杀死施青竹,逼问藏宝窟的时候,他们已到了茅屋外,潜身藏在了草垛的后面。对此君父早已察觉,他自称口渴叫葛力出门打水,实也没安得好心。

水井就在草垛的旁边,葛力若是弯腰从井里提桶打水,对于草垛后的厉虎来说无疑是个绝佳的突袭机会,肯定不会放过,极有可能一击而杀。

厉虎杀了葛力,君父固然仍是逃不了,但最多只是被押解去京师,一时间并无性命之忧,但落在了葛力手中却是必死无疑。尽管葛力说过,只要君父说出藏宝窟的位置就不杀人,但这等鬼话却是完全靠不住的,对此没人比君父更加清楚。

君父固然是老狐狸,葛力的狡猾亦不在其之下。君父让他去井边打水,葛力马上就想到了草垛里有人埋伏,却假意一无所知,不动声色地拿着瓦盆走到水井前,又装做打水的模样,却突然抢先出手,反袭藏在草垛中的人。

君父和葛力尔虞我诈,各使心机,却还是葛力占了上风。只不过厉虎的反应亦是极快,一拳击碎了木桶,运剑格住了势大力沉的一刀,携着朱徽婵疾退数丈,葛力的突袭才未能得逞。

相隔五丈,厉虎与葛力四目对视,忽然咧嘴一笑,道:“你们各怀鬼胎,都只想着害人,老子却根本没有想过要偷袭你!”

第八百三十三章 弱点

厉虎忽然咧嘴一笑,道:“你们各怀鬼胎,都只想着害人,老子却根本没有想过要偷袭你!”

葛力道:“你以为我会相信?”

厉虎道:“老子说的是实话,你信不信又有何干!今天你虽死定了,不过是我会面对面地杀你,叫你死得没有话说!”

葛力哈哈大笑,道:“王虫,说此话你也不怕闪到舌头,莫要忘了你可曾是郭某的手下败将!”

厉虎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然,道:“你可记得当日在渝江的官船上,茅杰临死前我曾在他耳边说过一句话?”

葛力点头.在渝江官船上一场截杀,茅杰死在了葛力的刀下,而当时他还问过厉虎,到底说了些甚么,竟能让茅杰瞑目。

厉虎道:“我当日对茅杰讲,我就是‘恶狗五小’中的厉虎,加入‘天诛’是为破获这个组织,且向他承诺,一定会杀了你,替他和他的师父报仇!”

茅杰乃是“泰山派”掌门人霍天益的嫡传弟子,潜入“天诛”只为报师仇,当日认出葛力便是杀死师父的凶手,却被仇人所杀,临死时自是怀着无比不甘和绝望,厉虎的承诺给了他一线希望,他方才能够瞑目。

葛力沉下脸来,道:“好,我这便送你到地下去见茅杰,看看你有甚么本事给他报仇!”

他手中的大砍刀一垂,刀头脱落而下,“噹”地一声插在地上,刺入沙石地面半尺来深。

门板一般厚的刀头,其实只是一个鞘,“金顶刀魔”郭槐山的真zhèng

兵器“寒鱼刃”就藏在这只鞘中。此时,一尺八寸长的狭长短刃已握在葛力的手里,薄如纸片的刀身上寒光浮动,就象一条游动的银鱼。

而厉虎的“蛇翼剑”本就无鞘,他一手提剑,在朱徽婵耳边小声道:“留在这儿等我。”

朱徽婵露出担心之色,道:“你要小心些!”

厉虎点头,松开了抱住她的手,向葛力走过去。

葛力的目光在朱徽婵的身上一扫,才凝住到厉虎的身上,脸上却隐现一丝嘲讽之意。待厉虎走到距离三丈之处,他身形一晃,倏进两丈八尺,“寒鱼刃”朝着对方劈面划了过去。

这已是二人之间的第三次交手。头一次在渝江官船上,厉虎败阵被擒,而第二次在胡蛮寨的德源客栈中拼斗,由于情势的变化并未分胜负便即罢手,今日的这一战可谓狭路相逢,二人势必要决出一个生死!

“金顶刀魔”在黑风录上排名第三十三位,已可算得上是黑道上顶尖的强人,然而葛力出手,却并不似寻常的武功高手那般气势涛天,若说先前他便用大砍刀时,还颇有些威势,此时“寒鱼刃”在手,却完全不一样。

葛力出刀毫无风声,就好象是在水中的游鱼,蹿动之间连水波也不会惊起。然而刀虽无声,却能够要人的命,葛力每一刀或刺或划,招式诡异,总是不离开对方身上要害,便是惯常于捱刀拼命的厉虎,也不敢捱他一刀,只因为葛力的一刀就能致命!

原来这才是“金顶刀魔”真zhèng

最拿手的刀法,先前的两番交手,葛力都有意隐藏了武功。他心机深沉,从一开始便对“天诛”有所保留,直到此刻施青竹已死,君父也被制住,他才放手一战。

无独有偶的是,厉虎的剑法同样悄无声息,因为“青蟒剑法”本也是杀手的武功。之前与葛力的两番交手,他亦是未曾发挥出实力,渝江官船上交手之前他已苦战受伤,在德源客栈中他虽然无伤,却没有趁手的兵器,今日“蛇翼剑”在手,厉虎如虎添翼,战力自是大增。

这一场拼杀并无呼啸的风声,尖利的吼叫,茅屋之间的沙砾地上,两条人影盘旋交错,连偶尔的刀剑交击,发出声音亦是不大。

“寒鱼刃”和“蛇翼剑”皆是削铁如泥的宝刃,虽然一长一短,却犹如凶鱼对上蛇蟒,缠斗在一起竟自不分高下!

咋一看去,二人的拼斗动作不算快捷,不但全无顶尖高手相争的浩大声势,就连寻常武者动手时兵器互撞的“乒乓”热闹也是大有不如,但是若有懂得武功之人细加观看,立时就会惊出一身冷汗。

葛力和厉虎都是绝顶的杀人者,他们发挥本事时,当然不会用花哨的招式,每出一刀,每刺一剑都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杀死对方。这世上最强杀手之间之间的搏命,比起寻常的高手拼斗,何止凶险了百倍!

二人一面缠斗,一面不断移动身形。屋外的这片沙砾地上并不平坦,除了那口水井,旁边摆着簸箕、木耙等物,还有一只石磨。葛力和厉虎皆是极擅于利用环境的人,地面上的砂石,脚边的农具,都成了为他们所用的武器,每出一招都恰到好处,且极尽狠辣之能。

井沿上的青砖被砍出数道缺口,簸箕木耙等物事在刀光和剑影之中被绞得粉碎,而那只石磨,则被葛力的一刀劈成了两半。凡人二人拼杀经过的所在,地下皆只剩下一片碎屑。

杀手最擅长的就是破坏和毁灭,此时葛力和厉虎皆是全力施为,所到之处当然不会再有完好的东西留下来。

从井边打到茅屋的门前,从空地的一侧战到另一侧,二人缠斗了五六十招,竟然势均力敌,谁都没有占得上风。

葛力的刀法变幻无方,且仗着“寒鱼刃”的锋锐,当年许多白道名家都败亡在他手下,也成就了“金顶刀魔”在江湖上的凶名,然而今日,他却遇到了真zhèng

的对手。厉虎的“青蟒剑法”与葛力的刀法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同在“巽离组”一年有余,二人一起执行过许多次刺杀任务,尽管葛力一直隐藏武功,但他出刀的习惯和杀人手法,厉虎却皆是了若指掌。

正是因为彼此熟悉对方的手段,在寻常武者看起来匪夷所思的招式,他们却都能意料得到,并及时应变。

有“蛇翼剑”在手的厉虎如此难缠,葛力全力施为,一时之间竟还拿不下对方,但他的心中却并不着急,因为他早就已找到了对方的弱点。

厉虎的弱点,就是朱徽婵。

一个顶尖的杀手不能有情,因为有了感情就难免牵挂分心,在面对强手时,这足以导致败亡!

以往的厉虎虽然有过许多女人,却并没有情,这也是葛力认为他最可怕的地方,但如今情形却已不同,朱徽婵相对于厉虎,与以往的那些女人都不一样,葛力只一眼便已然看出。

而且,这个年轻人还犯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错误,便是前来追踪时把这小公主也带在了身边,这几乎就与找死无异!

葛力一边拼斗,有意向草垛的方向靠近,倏然身形横纵数丈,掠到了朱徽婵的身边,一刀向她脖颈上划去!

朱徽婵原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相斗,哪里料到转眼之间自己却成了攻击了目标,只吓得花容失色,开口惊叫,却无法闪避。

“叮”地一声,葛力的刀被“蛇翼剑”挡下。这本在意料之中,他这一刀本就不快,突袭朱徽婵也并非为了杀她,而是要引厉虎相救。目的达成,葛力的“寒鱼刃”瞬间加速,刀光暴起,朝着厉虎连劈三刀!

厉虎闪过一刀,又加剑格开第二刀,“嗤”地一声,肋下的衣衫已被第三刀划开了一条裂口。葛力毫不停留,再出一刀,却又是劈向了朱徽婵。

厉虎和葛力都是应变极快之人,最擅于利用周遭的环境应敌,先前二人拼斗时所经之处,一旁的农具石磨,全都为他们所用,也俱被刀剑斩毁。

现下葛力把朱徽婵卷入了战圈之中,厉虎却绝不能让她受到伤害,必须时时运剑保护,顿时就左支右拙,落入了下风。

在葛力第三次佯攻朱徽婵引厉虎相救,紧接着连攻五刀时,厉虎终于闪避不过,被“寒鱼刃”划过腰间,顿时出现了一道半寸深的伤口。

厉虎只感到中刀之处传来一阵冰寒刺骨般的剧痛,一把携住朱徽婵,退出了三丈之外。

葛力并不急于追敌,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朱徽婵,厉虎根本就逃不出他的手心。他站在当地,缓缓回刀,伸出舌头tian下留“寒鱼刃”上的一滴残血,冷冷道:“王虫,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谁知却蠢得要死。现在一剑杀了公主,你或许还能与我一战,否则再中一刀,你便死定了!”

朱徽婵面如土色。她坚持要与厉虎同来,本是一心一意要和牛魔王同生共死,没有想到结果却是连累了他。刚才厉虎是因为回护她才被葛力砍中了一刀,朱徽婵即便不会武功,也能看得明白,此刻她心里又急又痛,眼泪又快要流了出来。

厉虎翻手将一粒丸药放入嘴里吞咽下去,对朱徽婵道:“不用害pà

,也别听那恶人胡说,我答yīng

过保护你,就一定会做到,你只须记得这一点就够了。”

朱徽婵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竭力忍住没有让泪水流下来。她想到此时牛魔王定是不愿见到她哭,也不想看到她害pà

,所以一定要表现得坚强一些才行。

第八百三十四章 至强之剑

厉虎冷眼瞟向葛力,道:“你杀不了我,更别想要杀阿婵!你有工夫与我聊天,无非是以为毒药能够奈何我,只可惜是打错了算盘!”

葛力欲杀厉虎而后快,在这个当口上,当然不会真有闲心停手不攻与对方聊天.“寒鱼刃”上涂有毒药,葛力此举实是为了拖延时间,等着厉虎伤口的毒性发作而已。

伎俩被识破,葛力的脸上并无愧色,沉声道:“好,你竟不怕寒鸡散之毒,那郭某只好多费些事,亲手送你们这对同命鸳鸯上路!”

他话声一落,已欺身掠近,挥刀向朱徽婵斩来。

攻敌所必救,葛力故伎重施,瞬时之间二人又交手了六招,厉虎的右臂之上再增了一道创口。葛力不再给对方喘息之机,“寒鱼刃”接连劈砍,在这数息间刀剑相交的次数,远比先前拼斗近百招还多。

然而再攻出了数刀之后,葛力却忽然感觉到情势有了些许的变化。

首先的变化在于朱徽婵,先前当葛力挥刀砍到时,这小公主都吓得花容失色,尖声惊叫,此时脸色虽仍是一片煞白,却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而且站在当地一动也不动。

对于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来说,眼见着利刃砍到面前,内心害pà

在所难免,会做本能地回避,但朱徽婵却似老僧入定般端立不动,仿佛对厉虎能替她挡开攻击充满了信心。

而另一个变化,却发生在厉虎的身上。有了朱徽婵这个牵累,他尽管仍是有些左支右拙,但运剑防守却渐渐地坚强了起来,而也正因为朱徽婵在原地站定,厉虎挥剑格挡时也更加得心应手,不必担心她乱动而生出意wài



而刚开始中了两刀,厉虎竟将葛力随后的强攻全都守了下来,再未被“寒鱼刃”砍中。

察觉到了这两点变化,葛力的心绪却渐渐地开始急燥。

他的轻功并不比厉虎强多少,厉虎不能带朱徽婵离开,他自己亦是带不走草屋里的君父,而如若不能尽快取胜,时间拖得太久,“恶狗门”和官军的人马追来,他势必会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果。

念及至此,葛力“寒鱼刃”出手的招式逾发狠辣,也越打越快,点点刀芒似是幻成了上百条银光闪闪的凶鱼,朝着厉虎和朱徽婵疯狂扑咬而至!

原本葛力对朱徽婵出刀时尚留着几分余地,以免收刀不及杀了她反使厉虎少了牵挂,然而到了此时,他已是顾不得这许多,每一刀砍出都至凶至毒,只恨不能把眼前的两人全都置于死地。

葛力急于求胜,心浮气燥,却并不知dào

厉虎现下的情形其实比他所想的要糟糕得多。

厉虎并非不怕毒药,他中了“寒鸡散”之所以看上去无碍,只因为他服下了华不石所调制的“延毒丸”。但是,“延毒丸”并不是解药,只能将毒发的时间延缓一些而已,若是不能及时运功逼毒,“寒鸡散”仍是会发作。

厉虎与葛力周旋搏命,时刻都须得运足全部力量方能勉强抵挡,又哪有机会去提气逼毒?此时他腰间和臂上的中刀之处已是一片麻木,渐渐地失去了知觉,这正是毒性即将发作的征兆。

然而情形虽糟,厉虎的斗志却丝毫没有衰落。事实上,他的心志从未象现在这般坚定,这也是他的防守越来越坚强的原因。

“恶狗五小”之中,除了白奕灵天赋稍逊,俞千里、朱洪、西门瞳和厉虎四人,练武的资质都在伯仲之间,可是以武功进境而言,如今厉虎却落在了三位师兄之后。

这其中的原因,是各人的心性和机遇不同。俞千里一心求剑,为了修剑他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他的剑法进步之快,只在于一个“专”字。而朱洪则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打通了奇经八脉,内功已堪大成,“震山掌”力也达到化境。

西门瞳本在四人中最弱,但自五年前他失去了墨羽,报仇之心使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变强,没日没夜地锤炼武功,如今他的“缩骨功”已有所成,配合奇门火器“火蟠枪”,实力亦是大增。

唯有厉虎,生性本就有些惫懒,平日里吃喝嫖赌无所不为,既无大师兄俞千里对武道的专一,也没有师弟西门瞳胸中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他的长处,只在于自小于帮派火拼中长大,经lì

过无数战斗,与人拼杀搏命已成了他的本能,且天生胆大,悍不畏死。

越是畏缩的人就越会死,敢于搏命方能生存,从小时候忍饥挨饿,为了争夺一个馒头就比他大得多的孩子打架之时,厉虎就已明白了这个道理。

所以,厉虎一向都不怕死,他与人搏命,是为了变得更强,因为他知dào

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他的武功向来都是擅攻而不擅守,所习的“青蟒剑法”更是杀手的剑法,每一招皆是为了杀人,而并非防守自已。

如果为了砍人一剑必须要自己挨上一刀来做交换的话,厉虎也丝毫不会犹豫。然而今日之战,情形却与以往不同,因为战圈之中多了一个人,便是朱徽婵。

尽管厉虎向来不畏惧挨刀拼命,但今天却不能挨刀拼命,他最不擅防守,今日却又不得不守。因为他已答yīng

过要保护朱徽婵,所以绝不能死!

这绝不是厉虎熟悉的战法,是以从一开始他便陷入了被动,被葛力砍中了两刀,几乎无法支撑下去。

“金顶刀魔”武功高强,出手狠辣,心计更是深沉,乃是厉虎平生罕遇的对手。要在此人的刀下坚守,决计要比以攻对攻,搏杀拼命要困难得多。但是厉虎却下决心定要做到,这个决心来自于他自己,亦来自于朱徽婵。

厉虎当然知dào

朱徽婵的心中肯定十分害pà

,他亦是知dào

这位小公主站在刀光剑影之中端然不动,一声也不吭,是因为她信任厉虎会保护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对于这个一心一意爱着他的少女,厉虎是绝不能辜负的!

厉虎习剑多年,对剑的使用已如驱臂指,“青蟒剑法”的招式更已练到了炉火纯青之境,这一年多潜入“天诛”,数十次的刺杀行动,又使他的机变反应得以磨练,如今他的判断更加准确,出手也更加老到。

厉虎的武功比以前更强,只是仍然未达绝顶之境,这是因为他对于武学之道,还缺少了一点儿领悟。这个“悟”字说来简单,却是无数武者穷其一生也未能够做到的事。

早在许多年前,厉虎就听石头老大说过,“修剑的目的在于救人而非杀人,守护之剑强于毁灭之剑”。厉虎没读过几天书,对于剑理一向不耐烦多想,此话虽然听到了耳中,却全不理解。

厉虎习剑,就是为了在搏命拼斗中杀死对手。他的剑法逾练逾强,出手就逾发凶狠,他的剑剥夺生命,刺穿敌人的喉管,是撤头撤尾的毁灭之剑,却不明白哪儿会有甚么更强的“守护之剑”?

直到今天,厉虎才似乎有所领悟。

“青蟒剑法”虽然是杀手的剑法,却也可以用于救人,是毁灭还是守护,只在于习剑者的一心。

心有多强,剑便有多强!

只有坚如磐石的信念,才能使习剑者突pò

极限,达到剑道的巅峰,而一味追求凶狠毒辣,反而变成了阻碍。

葛力很强,绝对是一个可怕的敌手,然而厉虎却不能死,也不能输,还要做绝不擅长的坚守。就是这等绝境中,他内心方有顿悟,而本已经极是熟悉的“青蟒剑法”的招式,在他手中施展出来却忽然生出了许多新的变化,竟然能把葛力一波强过一波的攻势一一化解。

这些变化,是原本存zài

于“青蟒剑法”的招式之中,还是应厉虎内心悟化而生已不重yào

,只因为他已明白了剑道的至理,他的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坚强!

相对于厉虎内心的坚决,葛力的信念则开始动摇。这位“金顶刀魔”清楚地感觉到对手越战越强,而他根本就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利用朱徽婵牵制厉虎,葛力的策略完美无缺,也顺利占得了上风,但是此时他却发xiàn

无论怎样强攻,都是徒劳。对方同时保护两个人,竟然比单独一人为战时守得更加坚固。

“寒鱼刃”的刀芒幻化成的千百条游鱼,被横在前方的一条青蟒绞得粉碎,没有一刀能攻入厉虎的剑圈!

葛力内心的焦急渐渐变为疑惑,又从疑惑一点一点地变成了恐慌!

他连攻了几百刀徒劳无功,锐气已折,而剑法大进的厉虎,已不再仅限于防守,而是开始反攻。此时的葛力便要脱身逃走,都难做得到了。

葛力也并不甘心逃走,他鼓足胸中的凶悍之气,出手越来越快,招式也越发狠辣,原本悄无声息“寒鱼刃”,开始发出“嗡嗡”的啸叫之声。

他在拼命!

黑风录排名三十三位的“金顶刀魔”,绝非Lang得虚名,而他明明已找到了对方的弱点,并善加利用而占得上风,绝没有道理会在这儿败落!

第八百三十五章 夺人

葛力在拼命!

黑风录排名三十三位的“金顶刀魔”,绝非Lang得虚名,而他明明已找到了对方的弱点,并善加利用而占得上风,绝没有道理会在这儿败落!

只要比对方更狠更毒,更敢于拼命,就一定能取胜,这是葛力唯一相信的事,他才是这世间最强的杀手!

就在片刻之前,厉虎也会这么想,若换他在葛力的位置,也会做与葛力一样的选择.然而现在,他已有所不同。

领悟到剑道至理的厉虎,生来所具的天赋得以完全发挥,剑法招式已不再刻意追求凶狠毒辣,却更加犀利锋锐,令人无可抵挡!

“铮”地一声脆响,“寒鱼刃”与“蛇翼剑”正面相交,软刀立时被压得垂下,“蛇翼剑”的五尺青锋长趋直入,刺入了葛力的下颚,穿颈而过!

一剑致命!

葛力僵立在当地,睁大眼睛瞧看着这一剑,实是难以置信自己竟会这般被杀死。

“这……这是甚么剑法?”葛力问道,鲜血已从嘴里溢出。

这一剑绝非厉虎以前所用过的武功,甚至不是“青蟒剑法”。如果说“青蟒剑法”的招式犹若毒蛇,这一剑已不是蛇,而是龙!

葛力的刀即便能与蛇蟒缠斗,到了真龙的面前,却只能被降服。

厉虎却并不回答,只翻手抽剑,葛力颈上鲜血喷涌,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双眼睛依然瞪着。

“蛇翼剑”插回到了腰带上,厉虎看了一眼仆倒在地的尸体,缓缓道:“这就是能杀你的剑法,我也不知它叫甚么名字。”

剑是用来诛恶的,亦是用来保护值得保护之人,只要能达成目的,剑法叫甚么名字又有甚么打紧?

※※※※※※※※※※※※※※※※※※※※※※※※※※※※※※屋外空地上的一场剧斗胜负已分,茅屋里被封住了穴道的君父当然逃不了。

厉虎走入屋中,看了一眼瘫倒在土炕上的君父,目光又转向墙角施青竹的尸体,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牛魔王,你是不是看见这个女人被杀了,所以觉得惋惜?”朱徽婵跟进了屋来,开口问道。

如果是在之前,她瞧见厉虎的这般神态肯定不会高兴,多半还要发一会公主脾气,但是此时,朱徽婵却挽住厉虎的手臂,柔声道:“其实你用不着为她惋惜,因为从今以后,你的身边总会有我,而我一定会比她对你好一百倍!”

厉虎咧开嘴笑了笑,道:“这个女人对我实在并不好,不但一直骗我,还几乎要了我的命。所有的女人里,也就只有你对我最好了,所以我才让你当铁扇公主。”

朱徽婵一张俏脸上泛起了红云,嗔道:“谁想当铁扇公主了,很稀罕么!”她虽然如此说,手臂却把厉虎搂得更紧了些。

施青竹和葛力的两匹马就在屋外,厉虎提着君父扔在其中一匹的背上,让朱徽婵骑另外一匹,自己则跨上先前来时的坐骑。

三匹马上了山路,朝着白马关的方向驰去。

行出了数里,只见远处的土坡之间风尘扬起,显是有大队人马朝这边疾奔过来。先前厉虎和朱徽婵从白马关出来追踪君父时,关隘内的战事就已大占上风,现下那些“天诛”杀手定然早被击溃,远处驰来的多半是“恶狗门”接应的人马。

果然那一片尘土越行越近,厉虎瞧见奔来约有五六十骑,当先的三个人,正是华不石、司马如兰和西门瞳,而他们身后的骑士皆是一身黑衫劲装,背着火枪的霹雳营弟子。

厉虎心中一喜,催马迎着队伍驰去,却在此时,只听得“呼”的一声,竟有一条棒影横空击来!

这一棒挂动风声,势大力沉,却是从路边的一辆篷车上打来的。

这里本是马道,路边偶尔停靠一辆马车并不奇怪,而此车也一点不起眼,木制的车辕甚是老旧,由一匹骡马拉着,青色帆布的车篷低垂不知里面装载何物。

车前坐着一名体形粗短的车夫,头戴遮阳竹笠,马鞭搭在辕上。三骑驰近之时,这车夫垂着脑袋似是正打着磕睡,直到厉虎的座骑从车旁边经过,忽从车篷内抽出一根黄澄澄的大棒,兜头盖面直砸了过来!

寒光闪动,厉虎拔剑在手,反手一剑顺着大棒直削了下去。那车夫虽是突袭,但厉虎这一剑连消带打,实是以攻为守的妙招,如若对方不撒手扔棒,立kè

便要被剑锋削断手腕。

然而,厉虎这一式只削出一半,却忽发觉胸前真气一窒,“蛇翼剑”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控zhì

,偏出了尺许开外,而对方的大棒已砸到了头顶!

若是以前的厉虎,在此情形之下只能勉强闪开要害,硬接一棍后再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但此时他对剑道正有所领悟,又刚刚赢下了与强敌葛力的一战,无论心智或是应变,都处在巅峰状态,手腕一抖,“蛇翼剑”的剑尖竟倏然折回,疾绕而至,刺在在棒端。

“铮”地一声,大棒被长剑荡开了,从厉虎身侧劈过,却砸在了座骑的后臀上。那匹马哪经受得住如此重击,登时骨断筋折,失蹄扑倒。

此时坐在篷车前的车夫已抬起头来露出了面容,却是一个肥头大耳,恶形恶相的女子,正是“仙都派”的丑妇佩娘。

厉虎当日未曾参加过“凌霄论剑会”,不知dào

佩娘的来历,也不知dào

世上有藏密“元磁神功”这等奇门内功。眼见对方竟有引开自己剑势的异能,他心中也自一惊,身形从扑倒的马背上倒纵而出。

佩娘一击未中厉虎,忽然收回大棒,一把抓起身旁的长鞭直挥出去,所打的却是朱徽婵!

这支长鞭的木柄足有七尺,柄端系着丈余长的粗索,比起寻常车夫所用的马鞭既粗又长,朱徽婵虽在两三丈外,这一鞭亦能抽及。

厉虎此刻本已跃在空中,百忙中剑尖在倒地的座骑鞍顶一点,身形腾挪,横纵出五尺,挡在了朱徽婵身前,“蛇翼剑”反卷而上,直削向击来的长鞭。

以他宝剑的锋锐,木制的长鞭若被削中定要折断,但那佩娘手腕一转,长鞭“呼”地撤回,却扫向了另一匹马背上驮着的君父!

原来这丑妇袭击朱徽婵只是虚招,为的是要引开厉虎,真zhèng

的目标却是君父。但见长鞭飞至,顿时缠住君父的腰,佩娘手臂一提,将他拉得凌空而起,朝着篷车飞了过去。

厉虎一出手便被对方的奇功所乘,以至于吃了一个亏,而佩娘的声东击西之计也甚是成功,到了现在他再想抢回君父已来不及了。

然而厉虎的应变之快,亦非常人可比。他本已跃在空中,一脚踏在朱徽婵座骑的胸胛之上,那匹马被踏得连退了数步,而厉虎借力疾蹿而前,一剑飞出,直刺君父的后心。

既然抢不回来,就只能刺杀了此人,厉虎本就是行事果决之人,此时出手全不犹豫!

丑妇的长鞭倒卷而回,却及不上厉虎前蹿迅捷,眼看着君父便要被一剑刺死,却忽听得蓬车内有人喝道:“佩娘且住,我有话说!”

那丑妇闻言长鞭一沉,君父便即落在地上,“蛇翼剑”扑地一声刺进了君父的后背,剑尖入肉一寸,总算及时收住未发,厉虎也顿住前冲之势,落在了地上。

君父僵立在道路当中,腰上被长鞭上的粗索缠住,背后则被厉虎手持“蛇翼剑”刺入,已吓得面无血色,一动也不敢动。

在这等情形之下,厉虎虽然还未能抢回君父,但那丑妇的长鞭若再把君父往前拉,就只能救回一个死人。因为用长鞭拉拽得再快,也必定及不上厉虎手上的剑快,而“剑翼剑”只须再前刺一分,就可穿透君父的心脏。

厉虎、君父两人在车下,而丑妇佩娘坐在篷车上,三个人竟是僵持在了当场。

此时只见帆布帘掀起,从车篷内钻出一人,却是一名身穿宽袖长袍,长须垂胸,满面皆是皱纹的老者,正是当日在“凌霄论剑会”上口出狂言,挑zhàn

四大高手的“仙都派”掌门人范东篱。

在这片刻之间,“恶狗门”的大队人马也已驰到了近前,华不石等人勒马停下,而一众霹雳营弟子散开队形,数十支火枪瞄向了篷车上的二人。

范东篱脸上并无惧色,目光朝着“恶狗门”的众人一扫,落到了华不石的身上,道:“华少爷请了,老夫今日要带走此人,还请华少爷能行个方便!”

说话之时,他伸手一指道路当中的君父。

未等华不石答话,厉虎已冷笑道:“你想带走他尽管动手,何必啰嗦!”

如若此时动手,范东篱能带走的最多也只有君父的尸体。君父的脸色早已一片煞白,嘴唇发战,叫道:“不可!范先生,你一定要保全本君的性命才行,千万不要乱来!”

却听得范东篱道:“老夫自是希望保全你的性命,不过假如事不可为,也没有办法。”

第八百三十六章 决裂

范东篱道:“老夫自是想要保全你的性命,不过假如事不可为,我也没有办法.”

君父颤声道:“你说此话是何意思?”

范东篱面无表情,道:“本宗的秘密你知晓得太多,今日如若不能救回就只好让你死了,决计不能让他们把你押到京城。”

君父脸上的惧意更甚,嘶声叫道:“我若死了,你们‘净土宗’的损失会有多大,你难道不知dào

么?快点叫那妇人把鞭绳放开!”

被押送回京并不会致命,君父自翊还会有脱身的机会,而此刻若那丑妇佩娘强行拉鞭夺人,厉虎势必一剑杀了他。在这等生死一线的关头,这位“天诛”的首领也不由得失态大叫起来。

“原来范掌门是魔道中人。”开口说话的是华不石,他听到君父口中说出“净土宗”这三个字,立时便已猜到了对方的来历。

范东篱道:“不错,老夫正是‘弥佗净土宗’中人,请华少爷卖个情面,让我带走此人。”

华不石脸色一沉,道:“此人乃是‘天诛’集团的首领,也是本门的大仇人,我为何要卖给你这个情面?”

范东篱忽然露出了一丝奇诡的微笑,道:“因为我们是相识多年老朋友,你把此人交给我带走,对于华少爷和‘恶狗门’都有好处。”

相识多年老朋友?

华不石在凌霄阁大宴上确是见过这位“仙都派”的掌门老者,但那也不过是十来天前的事情,要称是老朋友实是太过勉强了。

此时只听“咔哒”的一声,却是“火蟠枪”已然上膛,枪口直指向范东篱,西门瞳瞪着对方,眼睛却已有些泛红,喝道:“原来是你!”

华不石再凝目朝那老者细看,也顿有所悟。

范东篱道:“果然还是你能认得出我,阿瞳。”

说此话之时嗓音已变,竟是又轻又软的娇脆女声。

只见他伸手在头顶一拂,一张面具被揭了下来,而众人顿感到眼前一亮。

花白的苍发之下,竟是一头柔云般的青丝,而原本那张布满的皱纹的脸孔,被细润如玉的俏面所代替,一个干瘪枯瘦的糟老头儿,竟在瞬息之间,就变成了国色天香的美人儿。

而这大美人果然是老相识,当年在长沙府和豫境都曾与华不石打过交道,正是“霜姬”卓漪玟!

卓漪玟的易容之术极是精巧,演技亦称高明,乔装改扮之后就连气质和举止行动都截然不同,又穿着宽大的长袍遮掩住了身材,便是华不石极擅识人者,居然也被蒙蔽,全然没有发觉有异。

当然,这也与先前在凌霄阁中以及天桥大街上时,这位大少爷与范东篱总隔着一些距离,一直没有机会走近细看有关。

西门瞳见到卓漪玟现出了真容,立时怒火中烧。

墨羽的仇,对西门瞳可谓是刻骨铭心,这些年来他没有一刻不想报,就连作梦都想着要杀死这个女人!他心知以卓漪玟的轻功,数丈之外定能闪过火枪的射击,只有欺近攻击方能奏效,当下牙关一咬,便要从马背直扑过去。

华不石却忽然伸手阻拦,道:“阿瞳且慢,我还有几句话要问她!”

西门瞳握住“火蟠枪”的手指节“咯咯”作响,却终于还是顿住了身形。

卓漪玟美目瞟向华不石,嫣然一笑道:“华少爷还是象当初一样冷静机智,不似某些人那般容易冲动,漪玟与华少爷谈条件,想来容易得多。”

华不石却沉着脸道:“这你却想错了,今日本少爷绝不会放走君父!我只是要问你,无生老魔现下在何处?你若不说,不但带不走此人,你自己也休想离开!”

卓漪玟道:“是么?华少爷何不先听听漪玟之言,再决定如何做也不迟。”

华不石盯着对方,并不言语。

卓漪玟收住了笑容,露出郑重的神色,手指君父道:“此人对于本宗颇为重yào

,华少爷今日把他交予我们带走,就可以得到整个大明江湖,而本宗可以保证,今后‘天诛’再也不会将你列为刺杀的目标。”

“得到整个大明江湖?”华不石微笑,“你莫不在开玩笑,此话未免太不可信了!”

卓漪玟正色道:“华少爷以为不可信么?其实‘恶狗门’如今实力,已不在‘少林’、‘武当’这些名门大派之下,而以华少爷之能,只须再经过数年的扩张,便足能压过所有白道门派,成为天下第一的大帮派,便是称雄大明江湖也并非甚么奇事。”

她顿了顿,才接着道:“只不过这其中的前提,是本宗不加干涉,任由‘恶狗门’的发展。”

华不石道:“那以漪玟小姐的言下之意,你们魔道如若干预,本少爷就无法把‘恶狗门’建成天下第一大帮啰?”

卓漪玟道:“正是如此!若与本宗为敌,莫说成为天下第一大帮,‘恶狗门’便是在江湖上继xù

存zài

也不可能。”

华不石道:“是么?自从在长沙府建立分舵起,我与你们魔道便是敌非友,‘恶狗门’不也发展到了如今的规模么?”

卓漪玟微微一笑,道:“这是因为,本宗一直都没有把‘恶狗门’当做首要的敌人。其实这几年来,圣祖一直都在图谋他事,对江湖上各方势力的起落并不在意,才让华少爷有了扩张门派势力的机会。”

“洛炜的身份特殊,乃是圣祖十分看重之人,对于本宗的大业颇有用处,今日漪玟把他带走,对华少爷来说并无多大的损失,而圣祖的大业若成,便无意再顾及黑白两道的事,等于将整个江湖都让给了‘恶狗门’,这等大有益处之举,华少爷又何乐不为?”

华不石目光一动,问道:“却不知dào

你们图谋的大业又是甚么?”

卓漪玟道:“此节恕漪玟不能见告,而华少爷知dào

的太多也并无好处。”

尽管卓漪玟缄口不言魔道所图谋的大业是甚么,华不石却也能够猜得到几分。从以往的所作所为来看,无生老魔无疑是野心勃勃,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物,能让他置江湖利益于不顾的,必定是一番更大的事业,或许就是大明朝的天下。

当年魔道在豫境操控“富贵盟”,使得河南巡抚范景文被罢官免职,“东林党”借机掌控了一省军政,便已非寻常的江湖势力所能作为。

华不石缓缓摇头,道:“本少爷虽是想要发展门派,却是凭借自己的本事,不需yào

别人相让,而我刚才已经说过,今日绝不会放走君父。”

卓漪玟玉面一沉,说道:“华少爷若是如此决定,实在太不明智,后果也定会糟糕之极,说不定会把你这些年辛苦创下的门派基业全部搭上也未可知。”

华不石也沉下脸来,道:“你说此话,可是在威胁本少爷么?”

卓漪玟道:“这并非威胁,只是奉劝,亦是为了华少爷着想。华少爷是江湖中人,只要顾及自家门派的利益便是,何必要介入到朝廷的党争之中?这般一而再地与本宗做对,日后定会后悔莫及!”

华不石眼神凌厉,道:“正因本少爷身为江湖人,才更加不能答yīng

!‘天诛’刺杀我门下多名弟子,今日若就这般放这首恶逃走,同门义气何在,本少爷又何以服众?”

他猛一挥手,喝道:“给我擒杀这三人!”

此令一下,所有霹雳营弟子一齐纵马合围了上去,而卓漪玟和佩娘亦是反应迅速,马上抽身后跃。佩娘退后之时手中长鞭并未放松,带着君父一齐疾走厉虎哪里还会犹豫,手臂探出,“蛇翼剑”疾刺,剑尖立时就穿透了君父的后心。

“砰砰砰”接连爆响,西门瞳连开了六枪,均是射向了卓漪玟,然而卓漪玟移形换位,身形犹若一股轻烟飘忽不定,这六枪竟俱是打空!

西门瞳双足一点,便从马鞍上直纵了过去,身形跃在空中时,手腕一抖一合,已换过了“火蟠枪”内的六枚龙舌。

从交涉决裂华不石喝令抓人,到厉虎杀君父,西门瞳追敌,都仅是瞬息之间的事。却在此时,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火光冲天,木屑纷飞!

爆zhà

的正是那辆篷车。原来车上的帆布下面装的全都是火药,而这显然是卓漪玟和佩娘早已安排好的脱身之计。

霹雳营的一众弟子还未及冲上,距离篷车最近的只有厉虎和西门瞳。厉虎反应迅速,见势不妙立时向后翻倒,西门瞳却是跃在半空之中,被火药爆zhà

的气Lang冲出了数丈,重重地跌在土坡之上。

华不石大惊,慌忙翻身下马,向倒地的西门瞳跑过去。这位大少爷先前虽也想到,卓漪玟和佩娘两人面对数十名霹雳营弟子全无惧意,多半是有所依仗,却还是未料及她们所用的竟是引爆火药的手段。

所幸华不石来到近前,西门瞳已翻身从地上坐起,他肩臂上的衣衫烧焦了一大片,肌肤亦有些许灼伤,却并无大碍。刚才跃在空中之时他应变迅速,用手臂挡住了火Lang。

而此时,卓漪玟二人已掠出二三十丈外,身影在远处土坡的后面消失无踪。

第八百三十七章 拜营

卓漪玟和佩娘掠出二三十丈外,身影在远处土坡的后面消失无踪。

西门瞳咬牙站起,便要再追过去,华不石却一把将他拉住,道:“她们已经走远,追不上了,小心莫再中埋伏。”

篷车成了碎片,路边更被炸出了一个丈许大小的土坑,一具烧焦的尸体仆卧在地坑边,正是君父洛炜,他已被厉虎一剑刺死,是以佩娘并未将他带走。

厉虎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走到近前一脚将尸体踢翻过来,却只见君父的头脸烧成了一片焦黑,已全然看不出原本的相貌。

这位“天诛”集团的首领,近十年以来江湖上最神mì

,亦是最可怕的人,终于在此恶贯满盈。他的真实真份到底是谁?与朝廷中的势力究竟有何关联?还有“天诛”集团那些埋藏财宝的秘窟到底在何处,所有这些秘密,都伴随着他的死亡而烟消云散。

华不石眼望着大坑和尸首,眉头微蹙,内心中却隐隐生出了一种不祥之感。

※※※※※※※※※※※※※※※※※※※※※※※※※※※※※※在白马关突袭的“天诛”杀手被击毙了一大半,余者逃逸无踪。

护送车驾的一行人马也颇有损伤,尤其是余爵手下的官军骑兵,更是折损了一半以上,加之在马肺谷一战的伤亡,从卢龙塞带出来的三百人马,到了现在只剩下不到一百人。

从华不石的口中得知君父已被杀死,杨嗣昌颇感可惜,只因为这么一来,刺驾案就少了一个重yào

的证人。所幸的是太子和公主都安然无恙,只要把他们平安送回到京城,仍是有可能为福王洗脱罪嫌。

白马关原本的守卫兵士,连同那位把总于天成,此前已被“天诛”杀死。杨嗣昌让余爵派人给附近延庆州的巡检衙门送信,让其速遣兵马前来白马关驻守,而众人在关隘之内只略作一番休整,便即再度出发。

这一次由关外绕道护送太子回京,原本以为能出其不意,避过“东林”和“宦党”大队人马的拦截,岂料这一路上却是屡遭伏击,凶险万分。经过这一连两战,杨嗣昌已快要变成了惊弓之鸟,只想着尽快赶路,把太子送到了京师方能安心。

离开白马关的第二日上,车马行出了两百余里,已开到了昌平县的地域,再前行六七十里路,就可以瞧见北京城的城墙了。直到此时,众人的心情才渐渐放松了一些,毕竟在距离京畿如此之近的地方,应当再不至于发生意wài

了。

然而这等想法,也只是一厢情愿。队伍正在行进之间,忽然探路的斥候飞驰回报,前方十里处的道路已被拦住,而这一次阻路的兵马,竟然足有五千之多!

如今护卫车驾的官军连同“恶狗门”、“百隆行”的人马,相加入不过五六百而已,其中还有着不少伤员,要想冲过五千兵马的拦截无疑是白日做梦。

走在队前的杨嗣昌闻报,脸色登时就变了,向那斥候问道:“你可看清了那些人马打的是甚么旗号?”

那斥候道:“回杨大人,我看得清楚,他们打的是京营五军都督府的旗号。”

“五军都督府?”杨嗣昌眉头皱起,与身边的余爵对望了一眼,才道:“来人,到后队去把华少爷请来。”

过不多时,华不石便即骑马而至,与他同来的还有厉虎。

杨嗣昌道:“前方十里有五千兵马拦路,所打的是五军都督府旗号,却不知华少爷有何高见?”

华不石道:“哦?对方的人马多我们十倍,自是不能力敌,若不投降的话,就只能另想别策了。”

杨嗣昌眼中似深意,说道:“事到如今还有何别策可想?这些京营的人马何以会知dào

我们车行的路径,华少爷难道不觉得蹊跷么?”

华不石望向杨嗣昌,忽然展颜一笑,道:“嗣昌兄可是怀疑,这些人马是小弟招来的?”

杨嗣昌道:“华少爷与暮云公子交情匪浅,嗣昌也是听闻过一二的。”

大明朝拱卫京师的御林军共有三大营,分别为神枢营,神机营和五军营。这三大营皆为宦党所控zhì

,尤其是五军都督府所辖制的兵马,更是曹家的亲信部队,现今的五军提督曹化雨,就是东厂首监曹化淳的兄长,亦是曹暮云的父亲。

一听说拦截去路的是五军都督府的人马,杨嗣昌立时就联想到华不石与曹暮云的关系,定是这位大少爷出了问题。

华不石也不否认,坦然说道:“嗣昌兄猜得不错,小弟确是把车驾回京的路径传信告知了曹公子。”

杨嗣昌脸色沉了下来,道:“当日嗣昌请华少爷助我护送太子,以重金百万两相赠,华少爷却私下给‘宦党’中人通风报信,岂非太不仗义了?”

华不石微笑道:“其实小弟并非有意要坏嗣昌兄的大计,只是想介shào

一位朋友让兄台结识而已。”

杨嗣昌道:“华少爷所说朋友,可就是曹暮云?”

华不石道:“就是他。前方的大队人马不足为虑,你我只要一起去到对面的营中拜访,小弟自会说服曹公子闪开道路,放太子公主的车驾过去。”

“开甚么玩笑!”杨嗣昌还在沉吟之中,余爵已大声说道,“到对方的营地去,那曹暮云定会趁机杀人,再出兵抢走太子车驾,先生您可万万去不得!”

朝廷党争的残酷,杨嗣昌和余爵皆是深知,实是不亚于两国交兵。曹暮云是“宦党”中人,若是有机会杀死杨嗣昌这“五王党”的中坚人物,定然不会手下留情。而事后他大可以声称,是因杨嗣昌劫持太子才加以诛杀,那么福王的罪名就更加坐实,再也休想洗清了。

华不石脸上的笑意不减,说道:“对方有五千御林军,若真要杀人夺驾,无论我们过不过去结果都是一样,余将军难道还有甚么更好的计策么?”

余爵脸上抽搐了一下,闭口却不作声。

到现在这等情形下,他确是没有甚么可行之策,而现在他手下只剩了百十名骑兵,不仅对抗不了前方的五军营大军,就是与“恶狗门”的两个战部相比都差得远,明知dào

华不石通敌,却也奈何不得这位大少爷。

华不石转向杨嗣昌,说道:“你我同行前去拜见曹公子,华不石可以保证他不会伤害兄台,只不知嗣昌兄能不能信过小弟?”

杨嗣昌先前一直低头沉吟,此时抬起头来,道:“好罢,愚兄的这条性命就交予华少爷了,我们一起去拜营便是!”

拱卫京师的三营御林军乃是明军中的精锐,与各境地方上的普通官军大不一样。而曹暮云据着路边的山林扎营,五千人马的数百牛皮帐篷遍布了整片山坡,主营当中,三丈多长的黄龙旗迎风飘荡,旗上绣着斗大的“御林五营”字样。

在营内外守卫和巡逻的兵士,一个个盔甲鲜明,刀枪耀眼,威风凛凛。

华不石和杨嗣昌并未带人马,一行前往只有四骑。厉虎随在华不石身边,而余爵却是不顾杨嗣昌的反对非要前来。

四骑来到了营门外十丈之处,便被守卫的兵士拦下。华不石表明了身份,只说要求见主帅,小校进去通禀,过了盏茶时分方才出来,引四人下马进营。

中军大帐设在坡顶。四人跟着小校,攀行片刻上了山坡,却只见一座丈许高的大帐前,数十名手持刀斧的兵士整装而立,在这些兵士前方,却站着一位身穿锦花袍,长发覆面的人,正是东厂的大总管秋横波。

华不石举步上前,拱手说道:“秋总管久违了,不知曹公子现在何处?”

秋横波抱拳还了一礼,道:“我家公子就在帐中,请华少爷进去相见。”

他说完此话,游目扫向旁边的杨嗣昌,眼中忽然寒光一闪,道:“来人,把这叛贼给我拿下!”

秋横波身后的四名刀斧手应声称是,一齐朝着杨嗣昌逼来,当先两人手里的长刀扬起,便要架上杨嗣昌的脖颈。却只听得“呛啷”地一声,却是余爵拔刀出鞘,紧接着两声脆响,那两名刀斧手的长刀已被他挥刀挡开。

余爵把刀一横,挡在杨嗣昌的身前,大喝道:“余某在此,有谁敢动先生!”

话声未落,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已迎面拍到了他的前胸!

余爵以前多在外省作官,从未曾在京师久居,是以并不知晓这位东厂总管的厉害,眼见秋横波的手掌拍到,待要回刀反削,才忽然发觉一股寒意袭至,身体四肢登时凝滞,动作竟比平常慢了一倍有余,哪里还来得及反应!

他本是一员猛将,膂力刀法皆自不弱,只不过却擅长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要对付秋横波的“寒冰罡气”这等上乘内功,本事却还差着一大截,眼看就要吃上一个大亏。

却在此时,只见人影一闪,一道剑光倏然而至,竟自刺向秋横波的手腕!

第八百三十八章 利益与合作

秋横波若仍然直击余爵,这一剑势必要穿腕而过,他缩掌反抓,手指搭上了剑刃,先天罡气运至他的指掌上,就是神兵宝刃也不能伤,而这一招便是要硬夺对方的兵器.

然而,眼见着长剑已被抓住,那三寸宽的剑刃却如灵蛇一般蹿起,忽地脱出了秋横波的掌握,剑尖反刺他的咽喉。

“铮!铮!铮!”三声脆响,秋横波与对方对拆了三招,却也被逼退了三步,定睛瞧看时,才发xiàn

出手阻挡他的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正是厉虎。

“喂,那个穿花衣服的,这两人是石头老大带来的,容不得你伤他们,若再出手莫怪老子不客气了!”厉虎挺剑而立,傲然说道。

秋横波刚才出手抓人,只是想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并未使足全力,而他身为大内第一高手,何曾听过这等匪气十足的挑衅言语。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当下开始泛红,他冷哼了一声,便要再行上前。

却在这时,只听得大帐内有声音道:“横波,先莫动手。”

秋横波本已提运起了全身功力,听了此言后凝身不动,身侧方圆两三丈内立时寒意骤起。余爵距秋横波没有多远,只感觉好似突然掉进了冰窖之中,接连打了几个冷战,心头不由得一阵骇然。

但见大帐的门帘掀开,一名容颜俊美的白袍公子从帐中踱出,正是曹暮云。

站在帐外的一排刀斧手纷纷让路,这位“暮云公子”走到近前,对华不石抱拳道:“华兄门下能人辈出,这位小兄弟的剑法如神,实令暮云羡慕!”

华不石还礼道:“暮云兄过奖了。他是小徒厉虎,生性粗鲁不知礼节,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暮云兄和秋总管海涵一二。”

曹暮云道:“哪里哪里,华兄说此话可是见外了。”

他略为一顿,又道:“华兄今日到来,难道不是如我们先前所约,引劫持太子和公主的叛贼前来归案的么?”

华不石在信函中,倒是提及过要带着杨嗣昌来见,却并未说是引叛贼前来归案,曹暮云这么说,实是故yì

挑拔。

站一旁的余爵听到此话,如同当头被一盆凉水浇过,只道中华不石的诡计,被诓骗到对方的营地来,结果定是糟糕之极。倒是杨嗣昌神色未变,犹若未闻。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暮云兄可是说笑啦,这位嗣昌先生和余将军都是小弟的朋友,此番前来,只因为有事要与兄台面谈。”

曹暮云脸上却是一寒,道:“华兄前来与我饮茶聊天,小弟自当欢迎之至,只不过这两人乃是劫持公主和太子的叛贼,我与他们不但没甚可谈,而且职责所在,须得立时将他们揖拿归案!”

余爵闻言大怒,喝道:“我们误中了奸计,你要拿便拿,先生和余爵尽忠报国,护送太子回京,你要污蔑我们是叛贼,却是休想!”

曹暮云道:“是么?你们带着太子和公主的车驾出关,不是叛国投敌却是甚么,此事证据确凿,何须本公子污蔑?”

官场之中,莫须有的罪名都能置人于死地,曹暮云想要硬指杨嗣昌余爵劫驾叛逃,实在是容易得很。

眼见着秋横波又要上前拿人,华不石大声道:“且慢!曹兄可记得当日在大仓岛上的三事之约?”

曹暮云道:“记得。”

华不石道:“小弟要曹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嗣昌先生化敌为友,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谈一谈。”

曹暮云望着这位大少爷,沉默了片刻才道:“暮云明白华兄的之意,只不过当日立下约定时,暮云也曾提过了一条件,那便是三件事都不可违背大明朝廷的利益。华兄要小弟与这叛贼化敌为友,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华不石道:“是么,华不石倒觉得此事并不违背朝廷的利益。”

曹暮云摇头道:“华兄不在官场,许多事情不会明白。暮云自是知晓华兄本着一片好意,但此事绝非凭着你我之间的交情就能解决得了,这次只怕要让华兄失望了。”

华不石此番与杨嗣昌余爵一同前来,目的是想促使“五王党”与“宦党”的合zuò

,化解纷争,以曹暮云的心智,其实早已想到。

然而想到与同意,却是两码事情。

朝中三党之争由来已久,“宦党”和“五王党”互斗了多年,早已积累下了许多仇怨,就在不久之前,曹暮云的叔父曹化淳还将“五王党”在朝中最重yào

的大人物温体仁弹劾罢官,如今那位前内阁首辅大臣已经被皇帝赐鸠酒毒死。

即便是没有这些仇怨,两党之间还有难以调和的利益冲突存zài

。官位,权力,财富,从来都是紧紧相连,亦是引发争端的根源,只要身陷其中,就只有撤底地打垮对手去夺取这些利益,并无妥协让步的余地。

以此而论,官场与江湖本就没有不同,一样是凶险万分,只有强者方能生存得下去。

华不石不由得凝起了眉头,说道:“当今天下纷乱,烽烟四起,朝中的官员却只为**之利而争斗不休,现下既有机会化解党争,难道不是大明朝廷的利益所在么,曹兄又何以不肯做为?”

曹暮云道:“华兄所言前半句倒是不错,如今大明朝廷之患在于党争,所以暮云才不会放一切可能的机会打击奸党,只有如此才能统一朝纲,解除社稷的危难!”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方式,旁人断难改变,听到曹暮去此言,华不石心中暗叹,知他已是下了决心要利用这一次的机会将“五王党”在扳倒,绝非寻常的言语所能说服。看来这位大少爷先前所打算的,实是有些过于乐观了。

却在此时,杨嗣昌忽然开口道:“五省之地,可足够么?”

自从进得营来,杨嗣昌就一直闭口不言,刚才刀斧手要上前拿人时,他也没有全没有反应,却在此时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

曹暮云道:“你说甚么?”

杨嗣昌道:“我可以让你得到山西、山东、浙江、江西、湖广五省之地,曹公子可否改变主意,放我等一行进京?”

大明朝的行政区划,有南北两京和十三个布政司,便是俗称的“两域十三省”。朝中三党的势力范围,“宦党”主要控zhì

着京师和南北直隶府,其他的十三省的军政之权则被“东林党”和“五王党”分别辖制着。

杨嗣昌所说的五省,几乎占据了大明江山的四成,也正是现今“五王党”所控zhì

的范围,而其中的浙江、湖广、江西更是十分富庶的地域。

曹暮云神色一动,道:“你是说,‘五王党’可以将这五省的军政之权,拱手交予我‘宦党’?”

他先前本已听得十分清楚,却仍不由得再问了一句。

杨嗣昌道:“不错。亦或如此说,杨嗣昌可以相助曹家获取这五省的军政之权,以及换取你我之间的合zuò

。”

曹暮云道:“杨先生此话,未免太难令人置信。”

杨嗣昌在“五王党”中地位不低,曹暮云自是很清楚,但五省之地非同小可,更是“五王党”势力的根本,杨嗣昌之话是真是假,他自是难免怀疑。

杨嗣昌道:“福王被陷,‘五王党’在朝中已难立足,五省军权亦是难保,与其如此,不如主动让予曹家,以换取为福王洗脱叛国之嫌。至于嗣昌能否做得到此事,我们坐下来详谈细节之后,曹公子自当知晓。”

“五王党”只要一倒台,这五省的地盘势必被朝中的另两党瓜分,“宦党”的势力大都局限于两京,“东林党”在外省的官员更多,争抢这些地方的军政之权更具有优势。但若是真如杨嗣昌所言,让福王保住地位,“五王党”得以苟全,将五省让予曹家,那么对“宦党”无疑更加有利得多。如若成功,“宦党”立时就能在三党之中势力独大,掌控朝廷也就指日可待!

当然,此事并非只是说一句话那么简单,其中还会有诸多不定的因素,须详加考lǜ

解决才行。曹暮云心中暗自盘算权衡,一时之间没有言语。

华不石看得出曹暮云已有所心动,开口说道:“曹兄曾经对小弟说过,愿为大明报效尽忠,如今有机会迸除朝中的党争,又有何可犹豫的呢?”

曹暮云皱眉道:“此事关系重大,实非一时所能决定,而且即便暮云同意,还须有五叔父和王公公的首肯才行。”

他口中的五叔父,是东厂提督曹化淳,而王公公则是御前执笔大监王承恩,这两人正是当今“宦党”的两大首脑人物。

华不石微微一笑,说道:“只要暮云兄自己同意,余下的事情便都好办,大家可坐下来慢慢商量,华不石相信,以曹兄和嗣昌兄的智慧,必定能想出万全之策,将所有的阻碍排除,以达成合zuò

。”

曹暮云凝神思索片刻,似是终于下了决心,道:“好,就依华兄所言。嗣昌先生,请入帐落坐叙谈!”

第八百三十九章 丐帮帮主

五月廿五夏至当日,也是一个好天气.

天桥大街上的刺驾事件已过去了二十天。就在七日之前,一队由数百骑兵组成的人马开进崇文门,护卫着一辆车驾进了紫禁皇城。

虽有不少人瞧见这队人马进城,却大都不知dào

马车里乘坐的是什么人。太子被劫的消息一直都被严加封锁,如今回京当然也是秘密。

随后的几日间,原本在京城附近戒严搜索的各州府的人马,都纷纷撤离,卢象升也率领三千“天雄军”从北直隶返回了山西驻地。

而福王世子朱由嵩,亦于两日之前离开京城,回了洛阳福王府。

事情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如今的北京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仿佛劫驾之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唯有的不同,大概是什刹海边柳荫街上的曹府门前,比起从前更加热闹了一些,每天来此候见官员,都能在府门外排出十余丈的长龙。

天近午时,一辆黑漆马车驰入了柳荫街,却并不停在后面排队,而是直接驶过长龙,在曹府的大门口方才停下。车帘拉起,一名衣着华贵,戴金配玉的锦衣公子从车内钻了出来,旁边还有一个腰上斜插着阔剑的年青人,大概是他的随行保镖。

这锦衣公子跳下马车,只瞧了一眼排在街面上的大小官员,便抬步朝着曹府门前的石阶走了上去。此人未穿官服,只是一介平民而已,居然在这许多官员的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实是有些无礼!

“喂!那个小子,给我站住!”

路见不平自有人管,长龙当中一名满脸络腮胡须的武官立时喝道。

这武官本是个粗人,一大早起就到此排队,在大太阳地里足足晒了两个时辰,眼见此景不由得气往上冲,差一点便要冲上去把那锦衣公子给揪回来。

然而他一句话还未喊完,手臂已被重重拉了一把。

“别乱叫,想要惹祸上身么!”

络腮胡武官回头一瞧,见拉他的是排在身后一名姓唐的文官。他们二人官阶相同,平素里关系倒还不错。

“唐大人,那个家伙无故插队,我怎么就不能叫,他是甚么人?”武官问道。

“那人是谁我不知dào

,但是他和曹家的关系肯定不浅。上回我就瞧见他来过一次,暮云公子亲自出门相迎,你胡乱呼叫得罪了此人,怕是没有好下场!”唐姓文官低声道。

“还有这等事?”络腮胡武官闻听此言,心里也不由得生出惊惧,“那小子看上去不过是个土财主,来头竟如此之大,怕是不皇亲国戚罢?”

但见锦衣公子并不停留直接走上了台阶,似乎没有听见他刚才的呼叫,络腮胡武官的心里才放宽些。

曹府门口的管事见到那公子前来,连忙上前施礼,将锦衣公子迎进了门去,那腰插阔剑的年青人也跟随而入。

如今曹家的权势之大,就是朝廷大员来了也得老老实实地等候接见,那人不经通报便被让进了府去,果然是不同寻常。

络腮胡武官心里有点儿后怕,对那唐姓文官也心生感激,拱手道:“多亏唐大人提醒,胡某差一点就闯出祸来!”

唐姓文官道:“大家同殿为臣,胡老弟太客气啦!”

此时却听得旁边有人道:“那人哪里是甚么皇亲国戚?哼,不过是一个江湖中人而已!”

唐姓文官和络腮胡武官闻言一齐扭头,却见说话的是一名长须老者。二人均识得这位老者复姓欧阳,官居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乃是从四品的官阶,比之唐胡二人都高了一级。

唐姓文官忙恭身施礼,道:“莫非欧阳老师知晓那人的来历么,还请指教。”

那姓欧阳的老者道:“指教是谈不上,前些日子那人到曹府来时老夫也恰巧在场,见暮云公子亲自出门相迎,也与你们是一般想法,只当他的身份定然不凡,便吩咐下人去打听他的来历,才知dào

那人不过是一家江湖门派‘恶狗门’的大少爷,名叫甚么华不石,还有一个匪号称作‘恶狗公子’。”

“‘恶狗门’的大少爷?”唐姓文官闻言一愕。大多数官府中人对于江湖门派并不熟悉,尤其是京官更是如此。

倒是那络腮胡武官忽然一拍巴掌,道:“有啦,我记起来了!早几年不是曾有过一出大戏,唤做‘铁剑瑶琴斗诸葛’,里面就有这‘恶狗公子’华不石,便是那个钻了狗洞,又被一脚踢下了台的家伙!”

说到京戏,这些京官倒是都不陌生,那唐姓文官亦是恍然道:“是了,那出戏我也是瞧过的。”

络腮胡武官道:“那个家伙当真是滑稽,被人一脚踹中屁股,我每回瞧见都快要笑破肚子!”

他本在抚掌哈哈大笑,转过头却瞧见那姓欧阳的老者阴沉着脸叹着气,连忙收住了笑容,说道:“欧阳大人,您为何叹气,莫非未曾看过那戏么?”

那姓欧阳的老者道:“那出戏如此出名,我岂会没有瞧过。老夫叹气,只是因为当今的大明世风不古,朝纲不正之故。”

络腮胡武官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道:“甚么不古不正的,欧阳大人还请明说。”

欧阳老者道:“这曹家是当朝权势第一的家族,深得圣上的宠信,本应当为君分忧,勤政报国才是。我等皆是各部的要员大臣,到曹府求见只是为关系国计民生的要事,却得不到接待,只能在这街道上枯等守候,可那‘恶狗公子’一介江湖门派的纨绔少爷,贪生怕死之辈,却能直接进曹府不受阻拦,这不是世风不古,朝纲不正又是甚么!”

唐姓文官道:“欧阳老师所言极是!想来曹暮云亦是贪图玩乐,那恶狗少爷正好能投其所好,哎,大明朝有如今之患,皆因有这等骄纵的宦臣啊!”

络腮胡武官到曹府来虽然只是为了给自家小舅谋了官职,自翊大概算不上甚么有关国计民生的大事,但他在街上晒着一个上午的太阳,早已等得甚不耐烦,两位文官的话自是深得其心,当即连声附和。

一时间,三名官员皆是长吁短叹了起来。

华不石自不知dào

门外大街上的官老爷们对他的怨念,此时他已来到了曹府的后院,见到了曹暮云,而厉虎就站在这位大少爷的身侧。

“面圣之事,我已全部安排妥当,咱们即刻出发,华兄只须按先前所说而行便可。”曹暮云道。

华不石道:“那就有劳曹兄啦!”

曹暮云道:“此事若是能成,对曹家的益处颇大,倒是小弟应当多谢华兄才是。”

他转过头来,吩咐道:“来人,把那套衣服拿上来。”

旁边一名家仆应声下去,很快就捧着一套衣衫回来了。

曹暮云道:“要进宫面圣,华兄所穿衣衫不甚妥当,小弟特地准bèi

了一套,还请华兄换上。”

华不石向来是一幅财主少爷的装束,若论对服装的品味,自是远及不上出身京城的世家大公子曹暮云。但此时他瞧看到那套衣衫,却不由得微微一怔。

家仆拿上来的衣衫,是一套毫不起眼的灰色长袍,不仅布料普通之极,而且甚为老旧,肘袖之处还有两处破洞,打着补丁。这等衣衫怎么看也不是甚么高级之物,与华不石现下所穿的衣服相比都大有不如。

曹暮云似也看出了华不石眼中的疑惑,微微一笑道:“华兄莫要见怪,当今圣上不喜奢侈,是以你我去见他,都得换上这等俭朴的衣衫才行。还有兄台身上所配戴的金玉饰物,也都须得暂时除下。”

不戴金玉饰物倒也罢了,去面圣还得换上一身打了补丁的破衣服,莫非那位崇祯皇帝是丐帮的帮主么?

华不石凝目细加打量曹暮云,但见这位“暮云公子”虽也是一身白袍,但衣料亦是廉价粗糙,衣角也打上了一个补丁,与他往常那般衣装华贵的模样差得甚远。

尽管心下略感滑稽,但曹暮云既说得如此郑重,又早预备好了替换的衣服,华不石自也不会反对。当下便除下玉佩和指环等饰物,又脱去外衣,把那件灰布袍套在了身上。

见这位大少爷换完了装,曹暮云道:“马车就在院中,咱们这就出发吧!”

华不石与曹暮云一同出屋,厉虎随在其后,三个人当中,倒是厉虎一身轻绸短袍最是象样,若仅以衣衫判断,就好象他是主人,华不石和曹暮云均是仆从一般。

三人登上了院中的马车,车夫挥便驾车出了曹府,直奔紫禁皇城。

曹府位于京西,马车却并非是直接前往皇宫的西门,而是驶出十余条街道,绕了一个大圈,来到了紫禁皇宫的东侧。华不石心知从何处进宫最合适,曹暮云定是心中有数,于是也不多问。

车行一路之上,曹暮云不停地讲述崇祯皇帝平日里的喜好习惯,及面圣时诸多须得注意的事宜,华不石听在耳中,也都用心一一记下。

第八百四十章 进宫

紫禁皇城始建于永乐年间,距今已有二百余年之久,实是天下间首屈一指的雄伟宫殿,亦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坚城.

皇城的外墙高达四丈,墙外有护城河环绕,北面所依的景山,相传便是为筑建紫禁城而挖出的土石堆成。皇城共有四门,正门朝南,名为午门,北为神武门,而东西两侧的宫门分别名为东华、西华门。

曹暮云带着华不石进宫,要走的便是东华门。

半外时辰之后,马车已到了东华门外,在下马碑石前下车,华不石只瞧见面前十余丈宽的护城河上,是一座汉白玉修砌的石桥,桥对面暗红色的城台高耸,城楼雕龙画凤,黄色的琉璃瓦顶,显得威严华美。

走过石桥,便到了宫门之前。东华门虽然只是侧门,却亦颇为雄伟,两扇尺许厚的红漆大门上,七十二颗比拳头还大的黄铜门钉闪闪发亮。

曹暮云道:“依据阴阳术法惯常之例,宫阙大门上的铜钉之应为九九之数,皇城的其它三门皆有八十一颗,唯这东华门上却只有七十二颗门钉,华少爷可知其中道理?”

华不石道:“小弟不知,请暮云兄指教。”

曹暮云道:“当年永乐天子迁都北京后修筑皇宫,所用的是文成公刘基的遗图。而那图乃是刘基偷绘了天宫图样而来,依之而建,这皇城便会就与九霄天宫一模一样了。为表达敬天之意,以示人间帝王与天帝的不同,是以这东华门上的门钉他有意少绘了一排,也就成了如今这九八七十二颗之数。”

所谓刘基,就是大明朝的开国军师刘伯温,据说此人通阴阳,晓术法,有通天彻地之能,有“刘天师”之称,可比三国时的诸葛武候,与他有关的民间传说亦是极多。

大多数的帝王都希望借着人们对神灵的崇信,造就自己半人半神的身份,从而使平民百姓敬畏臣服,这紫禁皇城依照天宫图样建造之说,只怕亦是为了这种目的。

华不石向来就不信鬼神之说,亦不相信真有甚么九霄天宫,但听得此说倒也颇觉有趣,道:“原来如此,听暮云兄之言却是让小弟大长见识了。”

紫禁皇城守卫森严,便是王公大臣也不能随便出入,而在东华门轮值的侍卫都统不是别人,正是蓝浩辰,想来这也是曹暮云绕了一大圈要从东华门进宫的原因。

此时,这位身材伟岸的大内高手就在门前迎候,显然早就知晓他们一行人要来,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位五十多岁,头发斑白的太监,手里拿着一把拂尘。

曹暮云走上前去,对二人拱手道:“陈公公,蓝师弟,让你们久等了。”

蓝浩辰抱拳还礼,那老太监却跪倒在地,叩头道:“老奴陈平给殿下请安!”

曹暮云乃是崇祯皇帝所收的义子,身份尊贵,抬手让那老太监起身,道:“陈公公无须多礼。”

他转过身对蓝浩辰道:“蓝师弟,我为你介shào

,这位是为兄的知交好友,‘恶狗门’的少门主华少爷。”

华不石拱手道:“在下久闻蓝统领是锦衣卫中的第一高手,今日得见当真有幸。”

蓝浩辰还礼道:“华少爷夸奖,蓝某实不敢当。”

他目光疾转,望向站在这位大少爷身后的厉虎,道:“却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蓝浩辰和厉虎已非第一次照面,当日在天桥大街上,二人还曾交手拼斗过,厉虎被对方刺了一剑,却从蓝浩辰的面前将太子和公主的车驾硬生生地劫走。因为此事,蓝浩辰几乎丢掉了老命,亏得有师兄曹暮云出面说情,而且不久之后太子和公主又平安返京,他才得以幸免了罪名,官衔却从以前的正五品连降两级,变为了六品。

即便是如此,蓝浩辰还算是十分走运,与他一同护卫宫驾的那位吕荣,被直接免掉了统领之职,如今已经变成一名普通的大内带刀待卫了,官阶更是被一撸到底,成了从七品。

所有这些,皆是拜这位“劫匪”所赐,蓝浩辰此时见到了罪魁祸首,又岂能认不出来?

看到蓝浩辰盯来,厉虎却是大咧咧地满不在乎,嘴巴一撇道:“我叫厉虎,你瞪着眼做甚,可是想要找碴么?”

曹暮云见他二人之间情形不对,连忙说道:“这位厉虎兄弟是华少爷的高徒,此番多亏有他才能破获行刺宫驾之案,你们俩可谓不打不相识,蓝师弟要与他多多亲近。”

华不石也道:“厉虎,不可以对蓝统领无理。”

厉虎对石头老大的话一向听从,当下“嘿嘿”笑了两声,便不多言。

眼见二人不再对眼,曹暮云转向那老太监,问道:“陈公公,宫中情形如何,父皇可已用过午膳?”

那老太监陈平道:“回殿下的话,陛下已用过了午膳,现下正在永和宫内。”

“在永和宫?”曹暮云眉头微微一皱,道:“父皇未去御书房么?”

陈平道:“平日午膳后陛下皆会到御书房,只因今天田贵妃缝成了一双锦履,请陛下前去试履,才去了永和宫。”

曹暮云闻言,低头沉思起来。华不石眼见此景,料想崇祯皇帝在永和宫田贵妃处,定是出乎了曹暮云所料,是以他应是在犹豫今日是否进宫面圣,还是改天再来。

对皇宫里的境况华不石本就一无所知,自是无法参与意见,此刻站在一旁也不多言,只等待曹暮云做决定。

沉吟了片刻,曹暮云才抬头说道:“事情久拖难免有变,我们还是今日就进宫去见圣上罢!”

那老太监陈平道:“是,那老奴为殿下引路。”

当下陈平在前,曹暮云华不石在后,朝宫门走去,厉虎也要抬步跟上,却忽听得蓝浩辰道:“且慢!皇宫重地不得携兵器进入,还请这位厉兄弟把剑留下。”

厉虎脸色一沉,道:“你的身上不也带着剑么,何以就能进去?”

蓝浩辰本就是守卫皇宫待卫统领,当然会随身携剑,只是厉虎行事向来蛮横,这个道理对他却难说得通。

幸好此时华不石回头道:“厉虎,你暂留在此等我出来,不用进宫了。”

紫禁皇宫守卫森严,是最安全的地方,华不石自不需yào

厉虎跟随保护,而带着他去见皇帝更是不合适。

石头老大发了话,厉虎也只得遵从,点头道:“是,老大,那我就留在这里。”

曹暮云,华不石跟随老太监陈平进了东华门,厉虎翘脚站在门口百无聊赖,内心还有一点不快,这是因为他此番跟来,除了为保护石头老大外,本还存着一个私心。

自从回到了京城,朱徽婵进皇宫已有七天之久,先前二人在一起时没有觉得,一旦分开了心里却难免记挂,莫非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相思么?

以往厉虎对任何女人都不会如此,唯有这一次对这小公主却生出了这种感觉。

本想着随华不石前来皇宫,正可以趁机进去找到朱徽婵见上一面,却没想到只能留在宫门之外,厉虎的心里自是有点儿失落。

他目光四顾,却见蓝浩辰正站在旁边望着他,开口问道:“喂,你怎么不跟着他们进去?”

蓝浩辰道:“在东华门把守是蓝某的职责所在,不能随便离开。”

“原来你这个小子是守门的……”厉虎嘴里嘟囔着,心头忽然一动,道:“我看你的剑法很不错,想来也花费了不少工夫罢,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切磋一下?”

蓝浩辰自小习剑,师承名门,对自己的剑法颇有自信,那日在天桥大街上虽与厉虎交过手,却只在危急间拼斗了几招而已,厉虎劫走骧龙辇所凭借的多是地形之便,蓝浩辰并不认为对方的剑法能比他高。

因为车驾被劫被连降了两级,同袍好友吕荣更是连统领的职位都没了,若说蓝浩辰心里没有一点儿记恨自不可能,只是看在师兄曹暮云的份上,他才强行压住未曾表现出来而已。

此时听到厉虎之言,蓝浩辰心中想着正可借机让此人吃些苦头,以消解心中之气,反正是对方先提出切磋剑法,便是师兄回来也不能怪罪,当下道:“好啊,蓝某正想要领教厉兄的剑法,那边有一处地方甚是空旷,我们就去那儿动手!”

厉虎却一晃脑袋,道:“好是好,只不过咱们这般干打太没意思,至少得赌个彩头才行。”

蓝浩辰一愕,道:“不知厉兄想要赌多少银两?”

厉虎“嘿嘿”笑道:“以蓝统领的身份,赌得太小也说不过去,那就赌个整数罢!”他说着话,伸出了一根手指。

蓝浩辰道:“一百两?”

厉虎摇了摇头,又晃了晃那根手指。

蓝浩辰道:“一千两?”

他身为侍卫统领,平素里与人赌博耍钱也是常事,但赌一百两已是不少,一千两更可算是极大的赌注了,可眼见着厉虎仍在摇头。

蓝浩辰惊道:“莫非厉兄想要赌一万两不成?”

第八百四十一章 千秋万代

蓝浩辰惊道:“莫非厉兄想要赌一万两不成?”

厉虎这时才点了点头,道:“就是一万两.”

蓝浩辰苦笑道:“蓝某的家财有限,如此大的赌资可是拿不出来。”

其实厉虎比蓝浩辰更穷得多,早先从朱徽婵姐弟身上搜括来的首饰所抵当的银两,经过了这些时日早已花得精光,如今他的衣兜里就只剩下几个铜板而已。

不过他却似乎全早忘了这些,道:“万两银子只是个小数目,你只要能胜得一招半式,我马上就双手奉上,如若你不小心输了也没关系,只须答yīng

我一件事就行了!”

蓝浩辰问道:“是甚么事?”

厉虎咧嘴一笑,道:“一件小事情而已,这里人多耳杂,咱们到那边去说。”

※※※※※※※※※※※※※※※※※※※※※※※※※※※※※※永和宫乃是内廷东六宫之一,距离东华门并不太远。

不过所谓的不太远,在这偌大的紫禁皇城之中,却也须穿过不少院落。华不石头一次进入皇宫,但见宫内的建筑皆是红墙金瓦,而院落中种植着不少名贵的花草盆栽,奇石异树更是比比皆是,令他大开眼界。

从永乐帝朱棣开始,到如今的崇祯帝朱由检,这座紫禁皇城中已有过十四位皇帝临朝,也经lì

了大明王朝从中兴直到衰败。即便现在的明廷已是国库空虚,但之前的诸多皇帝都曾花费过巨资装修扩建,更收罗来了天下许多珍宝置于皇宫内,这座紫禁皇城的奢华,当世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及项背。

华不石也曾见过黑龙岛上的水晶宫,那里固然也贮藏着大量的金银财宝,但其规模却小得多,黑龙宫只不过是称霸南海一方的海盗,又如何能与大明朝两百多年的宏图基业相比。

进入宫门后的一路之上,时常有太监和宫女出入,见到陈平和曹暮云一行,皆是在路旁站定躬身行礼,直等一行人走过之后方才继xù

行动。这些人对曹暮云固然不敢怠慢,对那陈平亦是十分恭敬,可见这位老太监在宫中的地位也应是不低。

一盏茶工夫之后,三人来到了一座宫院前。只见宫门额下的牌匾上,题有“永和门”三个金字,想来这里便是皇帝所在的永和宫了。

门外站着一排四名太监,皆是身着宝蓝色的锦缎长衫,头戴丝帽,与先前路上所见的太监装束有所不同,而一旁还有十余名带刀的大内侍卫。这些人见到曹暮云到来,却并不行礼。

陈平走上前去,与门外的一名蓝衫太监低声交谈了几句,便即回转,对曹暮云道:“陛下正在宫内饮茶,田贵妃亦在殿内,可要老奴进去通禀么?”

曹暮云道:“有劳陈公公。”

陈平口称不敢,转身走向宫门,那四名蓝衫太监向两旁让开。原来这陈平是贴身侍候皇帝的太监头儿,而这些蓝衫太监皆是他的属下。

陈平走进宫门,直过了良久方才出来,在门口站定,手中拂尘一摆,朗声道:“圣上宣,皇儿暮云,庶民华不石入殿觐见。”

曹暮云向华不石递了个眼色,便即先前抬步向前,走入宫门,而华不石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

永和宫其实是一座前后两进的庭院,正殿就在前面一进的院子里。宫院自是比之寻常家宅的院落大得多,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四五十步,才来到了殿内。

跨过门槛,却只见屋内正中摆着一张紫檀木的方案,案后的龙榻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穿黄袍的中年人,便是崇祯皇帝了,在他的身旁,还有一名身着浅碧色宫装的妇人,想来就是那位田贵妃。

见到这位大明朝的天子,执掌着皇权令所有人仰望的人,华不石却是微微一惊。令他感到惊异的并非是皇帝的威严,而是面前之人的苍老。

额上布满皱纹,鬓角的头发已然苍白,眼圈发青,瞳孔向围布满了一道道的血丝,而脸上却缺少血色,且面颊深陷,身形干瘦略为佝偻。以年纪而论,崇祯本还不到四旬,但是他的模样却比寻常五六十岁的人更显出衰老之态。

崇祯身上所穿的衣裳亦甚是老旧,袍袖口上已磨出了毛边,腋下之处居然也打着一个补丁。若非在这紫禁皇城的宫殿内,而是在其他的地方,华不石见到此人,定然不会认为他就是拥有九五之尊的皇帝,而这位大少爷也明白了,为何先前曹暮云会专门准bèi

一身破旧衣服非要换装。

如若华不石还穿着原来的衣服,岂不是比皇帝的衣装更加华贵,那又成何体统!

旁边的那位田贵妃,倒是一点也不显衰老,鸭蛋脸颊秀靥如花,柳眉凤目更透出几分娇媚。

曹暮云和华不石进得门来,跪地叩头,口称万岁万万岁。

却听那田贵妃道:“陛下昨晚批改奏章一夜未眠,今早又上朝理政,忙了一个上午,到了哀家的永和宫来,本该好好儿歇息养神才是,你们这些人真不知趣,又到这儿来打扰。我说陛下不用见他们,叫他们走就是了!”

皇帝还未开口,贵妃就抢先说话,本是不太应该,但崇祯对这位田贵妃显是十分宠溺,和颜道:“爱妃莫急,孤只说几句话就打发他们走还不行么?此番可是多亏了他们,烺儿和婵儿才能平安归来。”

田贵妃抿了抿嘴,也不多言。

朱慈烺和朱徽婵皆是正宫周皇后所出,如若朱慈烺被歹人杀死,田贵妃的亲生儿子朱慈炤就有机会能当上太子,对于护送朱慈烺回京的人,她自不会有甚么好感。当然,这种不悦她并不会轻易地表露出来。

崇祯望向跪在地上的二人,轻咳了一声,道:“云儿起来吧。”

曹暮云口中称是,站起身来恭手立于一旁。

崇祯道:“昨**对朕说,能从匪寇的手里救出烺儿并护送回京,有一位华先生居功不小,朕叫你领他来见,可就是此人么?”

曹暮云道:“回父皇,正是此人。”

崇祯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华不石,道:“你抬起头来。”

华不石本是跪伏在地,闻言才挺直身体,将头抬起。崇祯朝他细加打量,见华不石相貌普通,并不出众,略微有些失望,但瞧见此人的衣着朴素,衣袖上打着两块补丁,脸色才稍和。

“你祖籍何处,做甚么营生啊?”崇祯问。

华不石恭恭敬敬地答道:“小民是湘境舞阳人氏,家中开了一些生意买卖。”

生意买卖有许多种,江湖门派也是靠经营产业谋利赚钱,这位大少爷此言倒也不算是欺君,至于那些产业买卖是否有违王法,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崇祯不疑其他,只把面前之人当成了普通的商人,道:“华卿此番救驾,功劳不小,孤赐你白银五千两,锦缎百匹,这便下去罢!”

按说五千两白银和百匹绸缎也是不菲,但以救回了太子公主的大功而言,却实是不算多,而且以如今“恶狗门”的身家,这点儿赏赐更不会放在华不石的眼中。

他当下叩了一个头,道:“多谢圣上恩典,只是金银财物非小民所需,可否恳请圣上换一物赏赐?”

此言一出,崇祯的脸色顿沉,道:“朕赏你银两锦缎还不满足么,还想要换甚么赏赐!”

华不石道:“小民只想圣上御赐一幅墨宝,足可抵过千万银两。”

崇祯未及说话,身边的田贵妃已抢声道:“大胆!陛下的墨宝岂能随便赏赐给你这等草民!”

她转过脸对崇祯道:“陛下,此人目无尊卑,出言无状,不如把他赶出宫去罢!”

崇祯却按住田贵妃的手,对华不石道:“你不要银两锦缎,却想要朕的墨宝,可有甚么缘由么?”

华不石道:“金银锦帛只是身外之财,就是再多也会花尽,圣上乃是有道明君,御赐墨宝小民供奉于家中,传给子孙后人,留存千秋万代,自当强过无尽的财富。”

这句话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实是颇为肉麻,华不石脸皮本就够厚,口才和演技亦佳,说出来倒真似是一片虔诚,全无作做之感。

其实这些话皆是曹暮云与这位大少爷事前就早就已套好了的。此番进宫面圣,华不石首先要做的便是搏取皇帝的好感,方有机会达成下一步的目的,他虽然对崇祯皇帝所知不多,但曹暮云对这位父皇却是极为了解,包括其性格,喜好,习惯等等,皆是一清二楚。

与许多喜欢奢华的君王不同,崇祯皇帝十分节俭,这也与大明朝廷如今国库空虚的现状有关。数千银两在那些家财万贯的王公大臣看来,甚至华不石这等江湖门派的主事者眼中都不算什么,可在皇帝朱由检看来却是一笔大数目,赏赐出去其实颇为心疼。

而崇祯平生最怕的,就是别人说他昏庸无道。大明朝的国势衰落到这等地步,大小官僚少有不贪赃腐败者,而这位大明天子却是最勤奋的人,每日都忙于政务,时常批阅奏章直到深夜,劳心劳力,这也是他年纪并不大,却容颜衰老得好似五六十岁老人的原因。

第八百四十二章 凝心针

崇祯平生最怕的,就是别人说他昏庸无道.大明朝的国势衰落到这等地步,大小官僚少有不贪赃腐败者,而这位大明天子却是最勤奋的人,每日都忙于政务,时常批阅奏章直到深夜,劳心劳力,这也是他年纪并不大,却容颜衰老得好似五六十岁老人的原因。

只可惜国运并非凭着一人之力就能扭转,哪怕这个人是皇帝亦是如此。

华不石不要银两锦缎的赏赐,只要一副墨宝,而且又说皇帝是有道明君,要将此墨宝留存子孙万代,意指大明朝的江山也会延续千秋万代,正是为投崇祯皇帝所好。

果然不出所料,崇祯脸上微现笑容,道:“难得华卿忠心为国,朕就如你之愿,改赐一幅墨宝罢!”

他随即对田贵妃道:“爱妃,把笔墨拿来。”

田秀英虽然心里不愿,但皇帝开口却也不敢违抗,当下起身走到墙边的架前,端来了文房四宝。

宣纸在桌上铺好,崇祯皇帝提笔润墨,刷刷点点,很快就写成了一幅字。

华不石跪在地上看不见桌上的字,站在旁边的曹暮云却能瞧得清楚,只见皇帝所写的是“万方同乐奏千秋”七个楷体大字,笔锋甚是酋劲。

这句七言诗本是出自于唐朝张祜的“千秋乐”,此时在崇祯写来,实是指大明朝江山永固,千秋万代之意。

写完了这七字,崇祯又在下方写了“御题”二字,才放下笔来,道:“来人,把这幅字拿去加盖御宝,装裱起来,赐予华卿!”

一旁有太监应命而前,捧起桌上的墨宝出门而去。

华不石连磕了三个头,道:“小民谢万岁恩典。”

随手写一幅字,就省掉了数千银两的开销,崇祯的心情大好。他满脸笑意,原本想赏赐完就立时叫二人退出的,此刻只坐在龙榻上没有说话。

旁边的田贵妃却是有些不耐烦,轻咳了一声,待要开口时,曹暮云却忽然抢先道:“父皇,华先生精通医道,最擅长银针灸疗之术,有一套‘凝心针’法,对清神醒脑,补气回元有神奇之效。父皇为国事日夜操劳,难免心神困乏,孩儿今日带他进宫,便想让他用这套‘凝心针’技为圣上解乏。”

田贵妃皱眉道:“陛下的龙体是何等尊贵,便是有恙也自有太医诊治,又岂能让旁人施甚么银针灸疗之术?暮云皇儿之言也太荒谬了些!”

曹暮云却道:“父皇,华先生的医术世间罕有,便是宫中的太医也有所不及,当年孩儿奉旨前往江南时曾身中剧毒,多亏华先生出手除毒才能保住性命。若非如此,暮云也断然不敢有此提议。”

崇祯对田贵妃固然宠爱,对曹暮云亦是十分信任,当年他的这位义子奉旨到江南募集到数百万银两,解决了辽东军饷不足之困,可谓是立下一大奇功。此时听曹暮云说得肯定,加之崇祯先前就对华不石的印象甚佳,倒也相信了七八分,道:“好了,既然是云儿的一片孝心,朕试上一试也自无妨。”

曹暮云大喜,道:“如此就请父皇移驾到后面的寝宫,让华先生施术。”

田贵妃本来还想反对,但见崇祯已起身而行,也只得暗自咬了咬牙,也站起身来跟在皇帝身后。

寝宫就在前殿后的一进庭院中。

进到了屋内,那位老太监陈平把一只尺许见方的木箱提了进来,正是华不石随车携来的医箱。

华不石扶崇祯在椅上坐定,说道:“小民这套‘凝神针法’,乃是传自‘黄帝内经’的针灸秘术,一次行针一个时辰,可使人神清目明,通体舒畅,连续施术七日,更有补气回元,百病俱消之效。”

他略一停顿,又道:“小民施行此术时,须得专心致志,是以还请屋内之人莫要随意出声说话。”

崇祯道:“华卿尽管行针便是,旁人自是不会打扰的。”

皇帝开了金口,旁人都得遵从,曹暮云在一旁恭身而立,而田贵妃也出不得声,只得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华不石打开了医箱,从中拿出几只装盛药物的瓷瓶,又拿出了几本书册,皆是随手摆放在桌上,最后才从箱底拿出了一只玉盒,将盒盖轻轻打开,里面排着数十根精光闪闪,长短不一的银针。

华不石拈针在手,也不迟疑,立kè

开始施术。

一时之间,寝宫的屋里屋外一片静默,只因为他有言在先,又得到了皇帝的首肯,是以谁都不会开口说话,大家皆屏息禁声,连大气都不敢出。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盏茶的时间过后,十余根银针已刺在崇祯腰背肩上多处穴位之上,华不石出手运针,果然是一副全神贯注,专心致志的模样。

崇祯坐在椅上,腰背上被银针刺入之处并无痛楚,却渐渐觉得头脑清明,原本的疲倦困意和腰酸背痛都消失无踪。他心下暗忖,云儿的介shào

当真没有错,看来这位华先生的“凝神针”的确有些门道。

又过了一些时间,华不石仍在不紧不慢地运针施术,这位皇帝爷坐在椅上不能动弹,却开始觉得无聊起来。他的目光瞟向面前的桌上,随手翻看起了那几本书册。

这些书中有“神农本草经”,“金匮要略”,还有“千金方”,皆是一些医书药典。崇祯虽也算是有学问的皇帝,对于医术却是一窍不通,这些书全看不懂。忽然之间,他瞧见其中有一本簿簿的书册封皮上写着“平贼安国论”几个楷字,当即拿到手中,翻开瞧看。

这本书册并非医书,却是一篇纵谈时事,探究如何平定匪患安定国邦的论文。崇祯自一登上了皇位,各境便有多路农民军揭竿而起,夺城陷地杀官造反,这十来年这位皇帝天子被匪寇弄得焦头烂额,在大明朝的两大危机之中,匪患实是更甚于北境的满清鞑虏外患。

如何平定匪患,是崇祯多年来朝思夜想的事情,只可惜却难寻良策,朝廷里的官员虽多,也同样想不出有效的办法,以至如今各地的农民军逾发壮大,几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此文所写的正是崇祯最感兴趣的内容,他当下便凝神细阅了起来。

在这篇“平贼安国论”中,先将各境的匪患详加描述,尤其对于现今十八家义军的特点,兵力强弱俱作了细致的分析,同时亦对大明朝的各州府的兵马优劣有所评断。

朝廷中的不少官员亦曾上书论及平贼之道,崇祯也曾看过不少相关的奏章,但大多是空泛而谈,所提的方略看似漂亮,当真实施起来却全没有效果。其中原因是这些官员大多久居京师,对于农民军的实情所知十分有限,其实不仅京官,就是驻守在各省的巡抚提督,也鑫是仅只了解一两路义军的情况而已,并不能真zhèng

掌控大局。

农民军的行动极是灵活,几路甚至十几路齐聚在一起攻打州县也时有发生,而朝廷一旦集中兵力征剿,立kè

就分散逃遁,正如当日在豫境三十六营义军围攻怀庆城的情形一般。

所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在“平贼安国论”中,对于农民军和朝廷兵马的分析,就绝非崇祯以往所见的那些朝臣的奏章可比,写此论之人,必须细加调查过各境义军的现状,又对朝中各州府兵马极为了解言能做到。

而在这些分析之后,此论提出的平贼之道,名为“四正六隅,十方之网”。不过关于此道的述说却甚是简单,论中只提到其名,具体的施行方法却无提及,而文章也就此嘎然而止。

这是一篇尚未终结的文章,正是写到了关键之处便没了,就好象是一桌酒席,开胃小菜和前面的几道辅菜极是可口,待到要上主菜时却忽然撤了席,令人心中期待却又说不出的难受。

崇祯把那薄册的最后两页来回翻了好几遍,又在桌上的几本书里搜找,才确信这篇“平贼安国论”真的没有下文了。

却在此时,只听得华不石道:“圣上,小民的‘凝心针’已施完,圣上可自行活动,令气血畅通。”

原来崇祯刚才一直在用心阅读书册,不知不觉之间就已过了一个时辰之久。

眼见着华不石将银针收入玉盒,又把桌上的诸物一一装入医箱,崇祯一把抓过那本“平贼安国论”,道:“这文章可是华卿所写么?”

华不石道:“回禀陛下,华不石才疏学浅,写不出这等文章,此论乃是我的一位同乡好友所写。”

崇祯道:“那人是谁,现在何处?”

这位大明天子一直举止雍荣,此时面上却露出了急切的神色。

华不石道:“撰写此文的人姓杨,名嗣昌,现在就在京师之内。”

“杨嗣昌?”崇祯念道,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大明朝的官吏成百上千,尽管杨家父子的职位原都不低,但如今却已罢官了数年之久,皇帝自是难以再记得起来。

他转头对曹暮云道:“云儿,你可知dào

此人么?”

第八百四十三章 死水

曹暮云道:“回父皇,杨嗣昌乃是万历二十八年进士,曾任右佥都御使,主执豫冀两境军务,后因其父杨鹤获罪被株连免官,此人擅军事,在朝野内外颇有名望.”

只有曾经担任过要职者方能知晓各州府的军备人马,也才能写得出这等文章。崇祯心下恍然,道:“原来如此,父罪本不应及子,你将他找到,考察一下此人的才学能力,看看是否可堪大用。”

曹暮云道:“云儿遵命。”

他略一停顿,又道:“父皇觉得华先生的‘凝心针’法可有效用?”

经过一番银针刺穴,崇祯确是感觉神清气爽,倦意全无,当下点头道:“不错,确是有用。”

曹暮云道:“既如此,孩儿明日再带华先生进宫为父皇施术解乏,顺便把杨嗣昌也带来,由父皇亲自考较他的才学可好?”

崇祯读了那篇“平贼安国论”本就意犹未尽,当下便道:“好罢,明日午时,你带他到御书房去,朕见他一面。”

半个时辰之后,曹暮云和华不石已回到了东华宫的门口,此番进宫面圣目的达成,可谓十分顺利,二人的脸上皆带着笑意。

所谓“凝心针”,只不过是华不石随口起的名字,以这位大少爷的银针刺穴之技,想要让人清脑提神,消除倦意,只须用三五针便能轻易做到,之所以耽搁这许久的时间,皆是为了要让崇祯去读那篇“平贼安国论”。

摆在桌上的医书没有一本皇帝能看得懂,唯有这本书才能引起他的兴趣,而所有一切皆是曹暮云早就计划好的,结果也全在意料之中。

“暮云已经尽lì

而为,剩下的就只看嗣昌先生的口才如何,能否打动得了圣上了。”曹暮云道。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对于此节,小弟倒不担心。”

当日杨嗣昌一说起平定各境义军就滔滔不绝,且讲得头头是道,令华不石颇是佩服,也知晓他的方略确是有可行之处。而且杨嗣昌本是官宦出身,头脑灵活,只要为他创造出面圣的机会,取信皇帝定是能够做到,华不石对此甚为肯定。

说话之间,二人走出了东华门,华不石忽然一愕,道:“厉虎呢?”

先前进宫时,华不石交待厉虎在门口等他,可如今东华门前就只有几名站岗的大内待卫,全没有厉虎的影子。

“怎么蓝师弟也不见了?”曹暮云亦是眉头蹙起。

他唤过一名待卫,问道:“你可知dào

蓝统领到哪去了么?”

那待卫道:“回禀曹公子,哪才您走之后,蓝统领与那个小兄弟先是去了那边的空地上比试了几招,后来就一起进宫去了。”

“比试了几招就进宫去了?”曹暮云的眉头皱得更深。

华不石想了想,神色却是一松,道:“没关系,他们想来是探望一位朋友去了,我们在这里稍等一会儿便是。”

“探望朋友?”曹暮云更加疑惑,此地可是大内皇宫,厉虎在这里能有甚么朋友?

待要再问时,却忽听得那名待卫道:“曹公子您瞧,他们回来了!”

曹暮云转头看去,果见厉虎和蓝浩辰肩并着肩走了过来,二人有说有笑,神色居然甚是亲密,而厉虎已经换过了一身侍卫的装束。

来了近前,厉虎忙给华不石行礼,蓝浩辰也对曹暮云躬身说道:“师兄,厉老弟想要进宫瞧瞧,我就带他进去转了一圈。”

皇宫重地,岂能随便带人进入?曹暮云本想要训斥这位师弟几句,但想到华不石和厉虎就站在一旁,把话收回来,道:“师弟你好生看守宫门,我们回府去了。”

※※※※※※※※※※※※※※※※※※※※※※※※※※※※※※这位蓝统领不但剑法甚高,为人也甚是不错,是一个可交之人,这是厉虎在比剑之后得出的结论。

万两银子的赌注蓝浩辰自是输不起,于是厉虎说出了另一个条件,那就是带他进宫去见公主朱徽婵一面。

蓝浩辰思虑了半晌,终于答yīng

了下来。他的剑法来自于名家传授,经过十余年的苦修,火候精深,甚有自信不致于输给对方。然而二人一交上手,蓝浩辰立kè

就知dào

自己全想错了。

厉虎原先的剑法或许与蓝浩辰不相上下,但经过与葛力的一战,他对于修剑之道的领悟已今非昔比,剑法也陡然大进,二十余招就迫得蓝浩辰弃剑败落。

蓝浩辰认赌服输,并无二话,当下找来了一身侍卫的服装叫厉虎换上,又让他把软剑缠在腰间藏好,便领着他进东华门,去了公主所住的澄瑞园。他虽然刚被降了级,却仍是锦衣卫中的头目人物,带上一名侍卫在宫内巡视也无人阻拦。

而经此一战,蓝浩辰对厉虎的剑法甚为钦佩,他虽然是官府中人,却自幼拜师习武,颇有几分江湖武者的豪爽之气,而厉虎更是大大咧咧,二人性格相投,可谓是不打不相识,竟自生出了一些交情。

这也是曹暮云瞧见他们有说有笑从宫内走出的原因。

第二日晌午,曹暮云和华不石再度进宫,还带来了杨嗣昌。而这位杨小官人也没有令人失望,面见皇帝之后的几句话对答,就已让崇祯对他刮目相看。

从此以后的数日,华不石,杨嗣昌就成了紫禁皇城的常客,几乎每天午时都来,华不石用“凝心针”法为皇帝刺穴解乏,杨嗣昌则与皇帝谈议国事,讲述“四正六隅,十面之网”的平贼之策。

在华不石银针刺穴的调理之下,崇祯的未老先衰之态虽然一时还改变不了,但精神却是健旺了许多,这其中亦是有心情的原因。多年以来,各地纷起的农民军一直是崇祯的心腹大患,如今他似乎找到了应对之策,当然心情大好,同时对杨嗣昌的信任也与日俱增。

与华不石杨嗣昌同样成为皇宫常客的还有另一个人,那便是厉虎。如今他和蓝浩辰已成了好朋友,每次与华不石同乘车而来,蓝浩辰都会与他切磋几招剑法,然后便领他进宫。

厉虎进了皇宫只会去一个地方,便是朱徽婵所住的澄瑞园。

澄瑞园位于御花园的一角,是一个颇有点儿僻远的宫院,远不如永和宫那般方正高大,但院内的景致却十分幽雅,除了花木假山,还有一个池塘,其上石桥水榭,倒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韵味。

用过午膳,朱徽婵独自坐在石桥之上,呆呆地望着水池出神,园中的婢女和太监,早就都被她打发到后院去了。

这位公主千岁今天心情甚是不佳。清晨她去到乾清宫给周皇后请安时,提起安排厉虎到宫里当侍卫之事,本以为这等小事情,一向都十分宠爱她的母亲定会同意,谁知周皇后不但不允,还把朱徽婵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和厉虎的关系,朱徽婵自是没有告sù

过母亲,但此番被劫出京一路之上所发生的事,周皇后从弟弟周慈烺的口里也多少了解了一些,才会在朱徽婵一提到厉虎时就如此大反应。

幸好母后并不知dào

这几日厉虎天天到皇宫里来看她的事。

朱徽婵坐在石桥墩上,不知不觉已坐了个把时辰,往日的这个时候厉虎本是早该来了,今天却怎么还不见人影,难道出了甚么事么?朱徽婵的心情逾发烦燥,捡起几块碎石,一块一块地朝池塘里扔去。

石块激起水花,荡起一圈圈的涟漪,不过涟漪并不持久,很快就消失无踪。这个池塘虽然清澈见底,里面却没有鱼,沉沉的水面下看不见一点儿活物。

朱徽婵不由得想念起胡蛮寨钟家大宅里的那个水塘来,还有在水塘旁边烤银龙鱼的滋味。当日住在钟家大宅时,她认为那座院落粗陋不堪,哪儿都比不上皇宫,而今回到皇宫里来,她却又忽然发觉如此大的宫院空荡清冷,好象是一潭全无生气的死水。

从出生起就待在这里的朱徽婵,以往并无这种感觉,或许正是因为这次出宫,经lì

了一段不同寻常的日子,反使得她对外面广阔的天空更为向往,希望能过上一种不受拘束,自由自在的生活。

胡思乱想之间,朱徽婵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月牙门走了进来,正是厉虎。她心中一喜,却故yì

背转过身体,又板起了脸。

“你在这等我么?”厉虎来到她的身后,开口问道。

“我在打坐练功,谁等你了!”朱徽婵嘟着嘴,但片刻又道:“你怎么这么迟才来?”

厉虎咧嘴一笑,转到朱徽婵的面前,道:“我只是到外面的街上转了一圈,买了这个才来晚了一点儿。”

他在怀里一摸,手上变戏法似的多了一些东西。

“小糖人!”朱徽婵叫道,一把从厉虎的手里抢过。

各种糕点糖果皇宫里都不缺少,却偏偏没有这种匠人用手捏成的小糖人,朱徽婵拿在手里,先前阴郁的心情瞬时就好转了许多。

第八百四十四章 备婚

各种糕点糖果皇宫里都有,却偏偏没有这种用手捏成的小糖人,朱徽婵拿在手里,先前阴郁的心情瞬时就好转了许多。

厉虎道:“那家小摊上只有孙悟空猪八戒,可惜没有牛魔王和铁扇公主,若不是急着进宫来见你,我定会叫他捏一对。”

“这两个也很漂亮!”朱徽婵道,“牛魔王和铁扇公主嘛,你明天再让他捏一对!”

“行。”厉虎应道。

过了一会儿,又道:“今天我还带了一件东西送你。”

他右手在背后一摸,手上又多了一物。

“宝剑!”朱徽婵眼睛登时发光。

厉虎拿的,正是一柄剑。此剑仅两尺来长,淡黄色象牙手柄,赤金剑锷吞口,鲨皮鞘上嵌着橙色的猫眼钻石,实是一柄珠光宝气,华丽之极的剑。

朱徽婵从厉虎的手中接过,感觉份量并不沉重,按柄拔剑出鞘,却只见寒光闪动,剑刃仅有寸许来宽,薄如宣纸,其上镌刻着两个小字“雀舞”。

“这是石头老大让我带来给你的,和我的‘蛇翼’一般出自同一铸剑大师之手,可是削铁如泥的宝刃。”厉虎道。

在喜峰口卢龙塞华不石初见朱徽婵时,就曾答yīng

过要赠她一柄比“蛇翼”更好的剑,今日将此剑送来,可算是完成了承诺。

朱徽婵对如何辨别兵器的优劣所知不多,但瞧见此剑造型精致,极显华贵,拿在手中也十分称手,当下就有了几分喜欢,说道:“这把剑真不错,比我以前所见的宝剑都漂亮,只可惜‘雀舞’这个名字不太好听,要改成‘凤舞’才好。”

剑名“雀舞”是欧师所取,因为此剑与寻常的长剑相比既短且薄,份量也轻,牙柄澄黄,正如同一只金丝雀的颜色,这个名字倒是颇为形象。

厉虎道:“我倒是觉得这名字很不错,与‘蛇翼’就象是一对。”

所谓“龙飞凤舞”,厉虎的剑却是蛇非龙,雀儿虽小,却也正好能般配得上。朱徽婵转念一想,登时觉得甚是有理,便道:“好吧,那这剑就叫‘雀舞’吧。”

她握剑挥砍把玩了一番,才插回鞘中,将剑鞘挂在了腰间。

“有了这柄剑,本女侠行走江湖除暴安良,就有称手的兵器啦!”朱徽婵手抚剑柄,颇为兴奋,但没过多久却又沉闷了下来。

“怎么了,阿婵,得了宝剑还不开心么?”厉虎看出了她俏脸上神情变化,开口问道。

“牛魔王,你说咱们还能有一起行走江湖的机会么?今日母后把我训斥了一顿,以后我怕是连皇宫也都不能出去了。”朱徽婵垂目道,她本想着让厉虎能进宫来当侍卫,就可以时常带她出宫,如今看来,这个打算显然是不成了。

厉虎道:“你若是不想留在皇宫里了,我就带着你出去。”

朱徽婵摇头道:“紫禁皇宫守卫严密,如果没有蓝都统帮忙,你连进都进不来,要带我出宫去又哪有这般容易?”

虽然蓝浩辰能放厉虎进宫,但如若厉虎要带着公主出宫去,却是杀头的大罪,他想必也不会相帮的。

厉虎却咧嘴一笑,道:“当日我把车驾都能劫出京城,要带你出去还是不轻而易举。莫忘了我可是牛魔王,甚么事情也难不倒我的!”

朱徽婵嗔道:“人家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

厉虎收住笑容,正色道:“不是说笑,如若阿婵真的愿意和我一起闯荡江湖,我就带你离开这儿,日后保护你,照顾你一辈子,我厉虎可以立誓为证!”

望着厉虎甚为认真的眼神,朱徽婵轻咬下唇,脸颊飞起了两朵红云,心里却美滋滋如同灌了蜜糖一般。

※※※※※※※※※※※※※※※※※※※※※※※※※※※※※※在北京这样的大都会之中,时常都会有一些新奇的事情发生,让人们津津乐道,成为平民百姓,贩夫走卒茶余饭后的话题。

近一个月以来,人们所谈论最多的,既不是权势如日中天的曹家,也非花费重金从牢中保释出来的“燕京八门”的八位掌门人,而是两个新近才来到北京城的人,一个是杨嗣昌,另一个便是华不石。

杨嗣昌的出名,只因为他官阶的升迁之快。如今的杨嗣昌已升任为了兵部尚书,总领大明朝各省的军务,原本在此职位上的张凤翼因主事不利而被罢了官。

虽然杨嗣昌早先也曾在朝为官,但之后赋闲在家数年之久,此番居然一跃被提升为了正二品的兵部尚书,可谓是平步青云,一步登天。这其中自是因为崇祯皇帝对他的信任,亦有朝中“宦党”的“五王党”联手支持的原因。

而杨嗣昌就任之后,也向皇帝立下了保证,三个月之内整顿军备人马,布下“四正六隅十面之网”,平定各境的匪患。

如此一来,中原五省的军政官员的大幅撤换也就名正言顺了。伴随着张凤翼的倒台,不少“东林党”的骨干亦被纷纷调职免官,换上了“宦党”的亲信,这亦是当初入京时杨嗣昌与曹暮云所交换的条件。

一时之间,在“宦党”和“五王党”的打压之下,“东林党”势力连遭重创,损失不小,依然还握有兵权的,也只有宣大都督卢象升等少数几人。

若说人们对杨嗣昌的谈论甚有实据,有关于华不石的传言则颇有奇幻的意味。

华杨二人连续七日进宫面圣之事,已在京城内传扬开来,皇帝召见杨嗣昌,自是因为国事,而华不石只是一介江湖门派里的大少爷,也被频繁召见,可就颇为令人不解了。

老百姓的智慧从来都不容低估,各种说法很快就被编造了出来。

一说华不石拥有上古时彭祖所传的一本修仙秘笈,所载一门可使人长生不老,羽化登仙的秘术,皇帝召见这位大少爷,是为了请他传授此术。

第二种说法与头一种亦有似类之处,只不过华不石所有的并非修真成仙的秘笈,而是彭祖关于采阴补阳的驭女之术。“恶狗公子”在江湖上本有贪花好色的名声,而皇帝后宫嫔妃成群,学得了此术自是大有用武之地。

此说对皇帝大不敬,自是没有人敢于公开宣扬,但反倒是这种谣言最能引起人们的兴趣,大伙儿在茶寮酒肆之内口耳相传,没过多少时日,在整个京城之内便已无人不晓。

不管到底是何种秘术,华不石得到皇帝器重是决计错不了的。其中最有力的证明,就是圣上的御口赐婚。

华不石与司马如兰的婚事本是早就已经定下的,当初与熊百龄说好的三个月婚期,现在已是临近。就在华不石第七天为崇祯施完“凝心针”后,曹暮云似是在无意间地说出此事,皇帝听后顿时龙颜大悦,当即宣旨赐婚。

得到天子赐婚,自是一件无限荣光的事,而华不石却十分清楚这荣光是因何而来。

连续七日进宫施行银针刺穴之术,就是普通的医士也要收取些费用,皇帝总应该有所赏赐才是。所谓有一不可有二,这次崇祯总不能再写一幅墨宝充数了,而御口赐婚一言万金,实jì

却用不着半两银子,对于这位花钱比丐帮帮主还节俭的皇帝来说,实是最佳的赏赐之物。

华不石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过崇祯皇帝真会有重金赏赐,而他此番进宫的目的已然达到了,当下口呼万岁,跪地领旨谢恩,也算是皆大欢喜。

主执操办婚礼的是熊百龄和楚依依,关于具体如何安排也早有议定,准bèi

在京师,舞阳城和大仓城,先后举办三场喜宴。他们先在东城花数万银两购下了一座前后五进的宅院,准bèi

大办喜事。

既是皇帝赐婚,在京城的喜宴大礼自是免不了的,而舞阳城是“恶狗门”的总舵所在,司马如兰是大仓城的城主大小姐,所以八月初八的在京城的首宴之后,九月初九在舞阳城,十月初十在大仓岛两地,再分别举行一次大宴。

华不石大婚的消息传出之后,很快就有许多人送来的价值不菲的贺礼,其中送来礼金最重的,是“燕京八门”。

天桥大街上太子被劫的事,虽然对外封锁了消息,但“燕京八门”在朝廷中信息尽皆灵通,都知dào

其中内情,也知dào

此番护送太子回京“恶狗门”出力不少。八家门派的掌门人能脱离牢狱,没有被当成替罪羊砍掉脑袋,这位大少爷可谓是帮了大忙。

有了这等救命的大恩,“燕京八门”知恩图报也是应当的。

除了这八家门派,这些天前来道贺送礼的人络绎不绝,除了江湖中人,居然还有不少官场中的人物。

当今朝廷中,权势最大的莫过于曹家和新近上任的兵部尚书杨嗣昌,而华不石与他们两家的关系皆是密切,也难怪有许多人想要通过交好华不石,攀上曹杨两家的关系了。

这些人出手同样比皇帝大方得多,所送来的礼金从几百到上千银两不等,婚宴的日子还没有到,“恶狗门”收到了礼金就达到了三万余两。却不知若是那位一毛不拔的皇帝听到此事会做何感想。

第八百四十五章 送珏

大婚的喜贴早已分发了出去。如今的“恶狗门”已非当日势力仅限舞阳城一地的小帮派可比,这数年间在各境建立分舵,发展产业,与不少白道门派结有盟约,如今华不石要办喜宴,即便这些门派的掌门人不亲自前来,派弟子祝hè也是少不了的。

“恶狗门”内的诸人,要来的亦是不少。

就在不久之前,“恶狗门”在鲁境和浙境的战事都已陆续平息,果楼蒙自是不会错过司马如兰这位“小妹”的婚事,而现下在浙境的俞千里,朱洪和白奕灵也都要赶来参加师父的大礼,际时“恶狗五小”将齐聚于京城。

对这件婚事,最为高兴的人莫过于华天雄,如今这位恶狗门主和二弟华地虎,珍娘一道,已从舞阳城动身前来京师,爱子的这三场婚宴,华天雄是一场也不会错过的。

转眼之间,就已到了八月初六,再过两天便是大礼之日了。

远道前来贺喜的江湖中人已有不少抵达了京城,“恶狗五小”也已到齐。俞千里,朱洪,西门瞳,白奕灵都忙里忙外,帮着接待客人,采买操办,筹备酒席,唯有厉虎一大早就出门不见了踪影。

华不石自己也不清闲,整个上午都在前堂里,已接待了四拔从各境远道而来的江湖门派中人,天近晌午时,只听见门外脚步声响,显然又有客人到了。

他起身相迎,却只见来的只有两人,皆是四五十岁年纪,富家员外的装扮,当前一人手拿折扇,后面一人却柱着一条黑黝黝的镔铁手杖,正是“万金堂”的两位长老柴林和姚元孝。

未等华不石开口,柴林已朗声道:“华少爷大婚,柴林特来贺喜,以后咱们可就成了叔侄啦!”

姚元孝亦道:“不错,日后华少爷但有差遣之处,我们都决无二话!”

柴林和姚元孝与司马逐风本是同门师兄弟,亦是义结金兰的兄弟,华不石和司马如兰成婚,也就成了他们的侄儿辈,当然也是大仓城的城主,“万金堂”的所有弟子都将成为这位大少爷的部属。

这两位长老之言倒也说得直爽。

华不石躬身一揖,道:“小侄华不石,参见两位叔叔。”

柴林哈哈大笑,道:“免礼免礼,都是自家人,用不着客气!”

华不石将二人让到椅上坐下,对一旁的白奕灵吩咐道:“灵儿,到侧院去把兰儿小姐请来。”

按照习俗,在大婚之前新娘本是不见宾客,不过柴林和姚元孝都不是外人,且又是世叔长辈,出来见一见自是应该的。

片刻之后,司马如兰便即到了,与她一同进来的还有熊百龄。

自从司马如兰从大仓岛来到中土大陆,熊百龄亦即带着大罴部跟随护卫,与柴姚二人亦有好几年没见面了,此时在京师相会,相互自有一番问候叙谈。

姚元孝道:“早先我和柴老弟听说到兰儿侄女到豫境找到华少爷,又定下婚约,皆是十分高兴,哪里知dào

过了这好几年,婚事却迟迟没消息,实在把我急坏了,若不是柴老弟一再拦着,姚某早就跑来‘恶狗门’找华少爷理论啦!还好现下这喜事终于还是要办了,当叔叔也可算是了却了一桩大心事。”

柴林道:“华少爷如今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本就是心怀大志,深谋远虑,对于何时办婚事自是有所计划,咱们这些当长辈的倒也用不着过虑,以兰儿侄女的条件,你还怕她嫁不出去么?”

熊百龄道:“柴老弟讲得一点不错,兰儿侄女的品貌世间无双,武功更是比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强,无论配哪个男人都绰绰有余,华少爷你说是不是?”

当日如若不是熊百龄逼迫,这门婚事还真不知dào

要拖到什么时候才会办,华不石岂会听不出来柴林说的只是反话,而熊百龄此问更令得他尴尬不已。

他只得讪讪道:“是,是,小侄本就是配不上兰儿小姐的。”

倒是一旁的司马如兰解围道:“柴叔叔熊叔叔都别说啦,你们这般夸将兰儿可不敢当,也不怕旁人听到了笑话么?”

熊百龄道:“这里又没有外人,熊叔叔讲的也都是老实话,又有甚么关系?”

柴林亦是笑道:“就是就是,还未出嫁就知dào

帮着夫君说话,今后咱们这些当叔叔的在兰儿侄女的心里只怕是再没有地位啦!”

听到“夫君”二字,司马如兰俏脸涨红,含羞不语。

三个叔叔皆是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一阵,柴林才收住了笑容,道:“说来华少爷是司马大哥当年亲自选定的女婿,此番终于成婚,大哥在天有灵,想来也会十分高兴。兰儿侄女,那半块盘龙珏,你可交给了华少爷么?”

盘龙珏乃是司马逐风择婿的信物,又是开启吞鲸岛秘窟的钥匙,当年在南澳镇华不石得到其中半块,到了大仓城以后几经辗转,最后还是还给了“万金堂”。而后来二人在豫境定婚,却并未并换过信物。

司马如兰道:“没有,那两块玉珏都还在侄女这儿。”

柴林道:“那兰儿侄女现下就把半块盘龙珏交给华少爷吧,咱们大伙儿都在此地,也好一起做个见证。”

司马如兰应道:“是。”

她转身对华不石道:“玉珏我放在房间里了,华先生随我一起去取好么?”

华不石应声称好,朝柴林等人拱了拱手,便随司马如兰出了客厅,穿过走廊走到偏院之中。

进了房门,司马如兰在屋中站定,回过头望向华不石,玉面之上露出一片温柔之色,道:“再过两天,我们就要成婚了,兰儿可是在做梦么?”

华不石并不回答,只是微笑而立。

司马如兰笑了笑,道:“我真是傻,这自是真的,只是近些天来,兰儿总是害pà

这只是一场美梦,一醒来之后就甚么都没有了。”

华不石走近司马如兰,伸手揽住了她的纤腰,柔声道:“这决计不是梦,两日之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我一定会竭尽所能,让你每日都过得开心快活,比做梦还更加幸福!”

司马如兰将面颊贴在华不石胸前,合上眼睛,脸上皆是满足之色。记得当日大仓城中吠天楼的首次相见,这位大少爷追到大街上,在大庭广众下强抱她,结果遭到众多路见不平的好汉追杀,所有这些就好似昨日才发生一般,其实却已过去了整整六年。

这六年之间,经lì

了如此多的曲折,如今她依然被他抱在怀中,而且已快要成为他的妻子,怎能不让司马如兰感触万分。

过了良久,她才轻轻挣脱开来,伸手从怀里拿出两块玉珏,把其中的一块递到华不石面前,道:“给你。”

华不石接过,奇道:“你刚才不是说玉珏放在房间里么?”

司马如兰嫣然一笑,道:“兰儿若是不这么说,你又怎能从客厅里出来?好了,现下你不必再回去啦,柴叔叔他们由兰儿去应付就行了。”

原来司马如兰瞧出华不石面对着柴林等几位“万金堂”的长辈甚为尴尬,才有意说盘龙珏留在了房里,让华不石随她一起来取,为这位大少爷找一个脱身之法,其实这两块玉珏她本都一直随身携带着。

感受到佳人的体贴,华不石心中升起一阵暖意,道:“多谢你,华不石今生能娶到兰儿为妻,实在是天大的幸运。”

司马如兰脸上一红,道:“你说这些,兰儿可担当不起。你回房歇息去吧,我要去陪柴叔叔他们了。”

她说完转身而行,出门往前厅去了。

眼见着司马如兰走远,华不石衣衫上还残留着余香,手里的玉珏也还有她的体温,一时间不由得神情恍惚,痴立在屋内。

半晌之后,这位大少爷才回过了神来,把盘龙珏放入衣袋之中,抬步出了屋子。

整个早晨都忙于接待宾客,既然司马如兰好意帮他脱身,现下天近晌午,这位大少爷也就打算回房歇息一阵子再说。

尽管婚礼大典是在两日之后,如今的宅院之内却已经有了不少的布置,屋檐和墙角都挂上了灯笼和彩带,大红的“囍”字更是贴得到处都是。华不石穿过中庭踱向后院,朝自己所住的房间走去。

走到屋前,他忽然发觉房门敞开着,不由得眉头一皱,加快脚步来到门边,才发xiàn

竟有一名女子在房间之内。

这女子站在圆桌前,只因背对着房门,瞧不见她的容貌。只见她身穿淡红色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的百褶裙,腰身紧收,显出玲珑纤巧的身段,一头乌发梳成了桃心髻,用一枝翡翠簪别在脑后。

圆桌边放着一只打开的食盒,而桌上已摆了五六个盛着小菜的盘碟,显然是这名女子带进屋来的。而此刻她正把两副碗筷摆在桌上,对于华不石的到来全没有注意。

华不石轻咳了一声,那女子才察觉到了有人进屋,连忙回过了头来。

“你是……红珠?”华不石瞧看着那女子,吃吃说道。

第八百四十六章 家常小菜

华不石轻咳了一声,那女子才察觉到了有人进屋,连忙回过了头来.

“你是……红珠?”华不石瞧看着那女子,吃吃说道。

这名女子正是海红珠。

本来以华不石的眼力,即使未能瞧见容貌,对于以往熟识之人也能轻易辨认得出来,他之所以如此吃惊,实在是因为海红珠的变化太大了。

以往他所见的海红珠,虽然容貌俏丽,却是一个行为鲁莽,不太懂事的乡下丫头,对如何妆扮自己也一无所知。华不石忘不了当年在大仓城中,这位海女侠想要开绸缎庄,连着更换十多套衣裙让他品评,只可惜每一套都搭配不当,可以说是土得掉渣,而他却只能违心说好。

可是眼前的这位红珠娘子却好似已变了一个人。这等变化不仅是身上所穿衣裙和配饰配搭得当,更多是则是内在气质的变化。

现在海红珠的容貌依然秀丽,却多了一些成熟的风韵,透出端庄优雅,清丽绝俗,简直就是一位足以倾倒众生的大美人,再不会有人会把她和乡下野丫头联系在一起。

瞧着华不石一脸惊异的神情,海红珠莞尔一笑,道:“你回来了,可饿了么?”

华不石呐呐道:“我不饿,你……你是怎么来的?”

他此话刚问出口,心里其实就已知dào

了答案,海红珠无疑是随“万金堂”的众人一道从大仓岛渡海到中土大陆同行而来,而她为何到此,华不石亦是能想得到。

海红珠和华不石成婚在先,是这位大少爷的正房夫人,但司马如兰既是大仓城的城主小姐,如今下嫁华不石又是皇帝刚婚,自也不能当二房。所以此番举行婚礼,把海红珠接来,三个人一起拜堂,今后二女就不分大小,同是正房华夫人了。

这般做法,倒也符合时下的风俗。

果然海红珠答道:“我是和姚长老他们一起乘船到了南澳,再坐马车来的。”

华不石道:“你大哥呢,可有与你一同前来?”

这些年海大山一直都在大仓城里与海红珠一起经营绸缎庄,听说已成了亲,娶了一个颇为贤淑的媳妇。

海红珠道:“大哥和大嫂和我一起坐船到南澳,就分手去了湘境,他说要先去舞阳城,会同严叔叔一起来京城。”

“五虎镖局”的总镖头严震北,是海老拳师的义弟,也是海红珠本家唯一的长辈,要在京师举行婚礼大典,自是少不得要请他前来。

华不石道:“是了,他们应当会与爹爹和二叔一道从舞阳城出发,想必这两日间就会抵达。”

海红珠点了点头,道:“嗯。”

她与华不石虽是名义上的夫妻,但二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其实并没有多少,加之久别未见,就更没有什么可聊的话题,这般对答几句之后,便俱都相对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海红珠才道:“当你的妻子这许多年,红珠从没有为夫君做过一顿饭,也算不称职得很了。今日总算有这机会,这些菜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就算不饿,也坐下来吃几口,好不好?”

海红珠说她是不称职的妻子,华不石这位丈夫又何尝称职过?这五年来他把海红珠一人留在大仓岛上不管不顾,还吩咐莫问天看住她,不让她出海前来中土大陆,此番相见,却还是因为要与司马如兰举行成婚之礼。

想到这些,华不石心中也颇感歉疚,目光瞧向桌上摆着的五六个菜碟,却只见碟中所盛的虽是一些家常小菜,但都十分精致,显然是花费了不少心思才能做成。

“过了这一会儿,为夫现在又有些饿了,不如咱们一起坐下吃罢。”华不石道。

海红珠闻言一喜,扶着华不石在椅上坐好,又拿起碗来,盛好了饭摆在他面前,再取过一双筷子递给这位大少爷。她的一举一动,俨然便是一个尽心服侍丈夫的贤妻,与以前那动不动就要拧断他手臂的海大女侠,可谓是天壤之别。

“这盘烧茄子的做法,是红珠从大仓城里最好的大师傅手中学来的,你先尝一口!”

“这白斩鸡我也花了不少工夫做的,你要多吃一些!”

“这小炒肉是湘境的口味,还有这剁椒鱼片也是,相公定会爱吃。”

海红珠一边给华不石夹菜,口中不停地介shào

,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活泼之态。华不石吃了几口,发xiàn

这些菜的滋味居然很是不错。

“娘子心灵手巧,厨艺如此之佳,为夫今后可是有口福啦!”华不石大赞道。

听到此话,海红珠却停下了手来,低声道:“我和大哥已经商量好了,此番婚礼过后,我和他带着嫂嫂就回老家去,在青萍镇上开一间武馆度日,也算承继爹爹的事业。”

“你们要走?”华不石大感意wài

,“这是为甚么?”

海红珠玉面轻垂,道:“这些年在大仓岛上,红珠已经想明白了,爹爹被黑道中人杀死,本是怪不得华家,我要找你报仇是不应该的。而当年相公和我成亲,只是为了得到‘恶狗门’的主事之权,也并非真的喜欢红珠。如今有了兰儿姐姐当你妻子,你已不需yào

我这假的华夫人了,红珠自是应当离去,相公也不会有甚么损失。”

如今的海红珠不只气质有所变化,心性亦是成熟了不少,更加明晓事理,已非当年那个不顾一切要杀华不石报仇的小姑娘了。

华不石道:“现今这世道纷乱,只有大仓岛远离战火,算是一方平安之所,你们又何必离开,留在大仓城里做生意不好么?我听说这些年来,那间绸缎庄在你们兄妹经营之下,生意很是不错。”

海红珠抬头望向华不石,目光之中却忽然露出一丝凄离之意。大仓城是当今乱世中的世外桃源,海红珠怎会不知dào

,她为何非要走,还不是因为他!

二人成婚本是一场交yì

,有名无实,但曾几何时起,海红珠已把华不石当成了自己真zhèng

的丈夫,而司马如兰亦是她的好朋友。她并不害pà

寂寞,但日日瞧见自己所爱的男人和最好的朋友相亲相爱,而她只能独自在旁,却是海红珠无法忍受的。

不仅是海红珠,这种事情只怕任何女人都受不了!除了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他们,海红珠实在想不到还有任何其它的办法,而可气的是,这位大少爷居然全不理解她的感受,还想要劝她留下来!

海红珠咬了咬嘴唇,道:“我已经决定了,大仓城虽然安全,却不是我的家,还是回青萍镇的家乡更好些。”

尽管华不石不明白海红珠为何要走,却也能看出她心意已决,轻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到时我会派门下弟子护送你们,再多拿一些银两回去,毕竟开武馆也要本钱,而且回到老家以后,你嫁人时也须置办嫁妆。”

海红珠心底苦水翻腾,道:“红珠回到青萍镇,只想过平平静静的生活,这辈子再也不会嫁人了。这几年绸缎庄有些盈利,开武馆的本钱也不短少,你也无须再送我银两了。”

华不石道:“这怎么行?这些年我没有好好地待你,心里实是有愧,你要是不收银两,我也不知用甚么办法才能补偿你。”

海红珠道:“你本就没有对不起我,反是好几次救了我的性命,其实红珠倒是应当感谢你的照顾才是。”

她美目望着华不石,忽然微微一笑,道:“不过若你非要补偿,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华不石道:“有甚么办法,只要我能办到的事,定会尽lì

而为。”

海红珠道:“我知你虽不会武功,眼光见识却是极好的。红珠这些年习练‘飞燕诀’,总算把招式都练得熟了,待会儿吃过饭,我把剑法试演给你看,你若能指点一二,日后红珠开武馆传授剑法给别人时,也能少些破绽。”

华不石道:“好,这有甚么问题。”

这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海红珠不住给华不石递菜添饭,尽心服侍,自己却只吃一小碗饭便饱了。

看着海红珠娇美清丽的容颜,华不石心中暗自感叹,当年的那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如今竟已长大了,而又不由得担心起来,这样的一位美貌的俏佳人,到青萍镇那种小地方去开武馆,传授那些粗鲁的乡下汉子习武,会不会惹出麻烦。

待得华不石吃完,海红珠收拾好了碗碟,才与这位大少爷一同来到院子里,把这些年所习练的剑法一招一式地演出。

海家两兄妹习武的资质都不算好,对此华不石早已知晓,以往他们所习的海家拳也只是江湖上最为粗浅的外家功夫,但现下海红珠演出的这一门“飞燕诀”却是不同。

“飞燕诀”是杭州“飞燕门”独家传承的上乘剑法,且颇为适合海红珠的体质习练。这些年来海红珠显然在这门剑法上下了不少苦功,此时演练出来,翩翩之态犹若天仙起舞,矫捷优雅中又不失凌厉的剑势,令得华不石颇为刮目相看。

第八百四十七章 传书变故

这些年来海红珠显然在这门剑法上下了不少苦功,此时演练出来,翩翩之态犹若天仙起舞,矫捷优雅中又不失凌厉的剑势,令得华不石颇为刮目相看.

尽管招式之中仍有一些破绽和不足,但现下海红珠的武功无疑已非昔日可比,普通的江湖武师定然不会是她的对手,这倒也让华不石对她回家乡去开武馆放心了不少。

要改进一门上乘剑法并非易事,也不是华不石一时之间所能做到,但他凝神观瞧海红珠将“飞燕诀”三十六式剑法演练过一次,却发xiàn

大多数的破绽和问题并非出自剑法本身,而是海红珠习练不当所致。

这是十分正常的事。当日司马如兰虽然把“飞燕诀”的招式和口诀全都传给了海红珠,但之后便没有机会再行指点,所以海红珠的剑法多半是靠自己摸索练成的。一个天赋并不算好,又没有多少习剑经验的人自行修liàn

上乘剑法,会有疏漏错误实是在所难免。

而这些问题对于华不石来说,却是一目了然。

当下这位大少爷把海红珠剑法中的不当之处逐一指出,又告sù

她修习剑法招式的要领和方法。海红珠对“飞燕诀”本已练得十分精熟,所缺乏的只是经验和见识,听了华不石的指点,再重新试演剑法时,顿有茅塞顿开之感。

两人一个看得认真,一个练得起劲,不经意间就已过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夕阳西下,天色渐暗,海红珠才收了剑,提了食盒而去。

※※※※※※※※※※※※※※※※※※※※※※※※※※※※※※八月初八是大吉之日,百事皆宜。

大婚的喜宴虽要到晚上方才正式开席,但是从一大早起,“恶狗门”宅院的内外就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如今的华不石已是本地的大名人,大婚的消息也早就传开,京城里的许多平民百姓,无事闲人即便没接到喜贴,也都纷纷前来瞧个热闹。而“恶狗门”来者不拒,只要说两句贺喜吉祥的话,就一概请到街边的从席吃酒。

接待客人的事宜是由楚依依一手操办,除了“恶狗门”的弟子之外,这位依依夫人还专门找来了二三十位如花似玉的宫装美婢,站在大门两侧迎候客人,发放喜糖糕点。

这些宫装美婢皆是从京城各大官驿雇来的侍女,虽花费了不少银两,但这等别开生面的安排却大赚眼球,令得不少前来贺喜的男宾客都看直了眼睛,围在门前不走,直呼此番所来不虚。

大宅门内的大堂,华不石则站在厅前迎候贺喜的客人。此番婚宴并不是在本家举办,是以花轿迎亲之礼也就免了,如今两位新娘子都在后院中,待到行礼拜天地之时才会出来,如今也只有楚依依站在这位大少爷的身边。

厅堂内摆着十张八仙大桌,双方新人的长辈和至亲家人分在东西两首落座。西侧的桌前坐着熊百龄、柴林、姚元孝一干“万金堂”长老,还有一位一身黑袍的瘦高老者,正是司马如兰的“大哥”,化名为郭猛的果楼蒙。

在东边则是“五小”等“恶狗门”中人,只是居首的一张桌子却还空着。

“依依夫人,爹爹和二叔他们怎的还没有到?”华不石转脸向楚依依问道。

楚依依道:“公子不必担心,华掌门一行进入北直隶遇到一些小事稍有耽搁,早晨传信时已到了京城南郊,午时之前就会赶到,定不会错过婚礼吉时的。”

华不石点了点头,待要再问时,却忽听得宅门外传来几声响亮的铜锣声,一个尖利的嗓音喊道:“圣旨到!”

华不石和厅内的众人连忙迎了出去,却只见十几匹高头大马来到宅门之外,马上骑士俱是大内锦衣卫的装束,后面还有几套马车,队伍当中手捧着圣旨的蓝衣太监,正是先前华不石进皇宫时所见过的陈平。

那陈公公跳下马来,唱诺道:“皇帝万岁有旨,爱卿华不石接旨!”

华不石走上前去,口称万岁,双膝跪地,而周围众人也都纷纷跪倒,大街上的人群顿时矮了一大片。

只听得陈平操着尖利的嗓音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湘境商人华不石,忠君爱国,为民表率,甚得君心,特赐御酒二十坛,锦缎二十匹,以贺婚礼之喜。钦此!”

华不石与司马如兰是崇祯亲口所赐的御婚,如今要行大礼了,皇帝也是应当要有所表示才对。二十坛酒,加上二十匹绸缎,折合起来不过几百银两,倒也符合那位节俭小器古今无双的大明天子一贯的做风。

虽然所赐之物值不了几个钱,但是成婚时皇帝传下圣旨送来贺礼,天下又有几个人能有这等荣光!

华不石叩头谢恩,周围的宾客和百姓们都议论纷纷,大多数人都眼红称羡不已。

随即华不石吩咐门下弟子把马车上的御酒和绸缎卸下,抬进宅院,又把陈公公和一众锦衣侍卫让到后堂,专门开上一席让他们喝酒。

此时,宅院门外再度鞭炮声声,锣鼓喧天,竟又有大队人马前来贺喜。

这一次来的,却是“燕京八门”的八位掌门人。虽然前些天这八家门派都已经派人送过了贺礼,此番前来却又大车小担地送来了许多东西,且都是金银玉器,古董珍玩等值钱之物,相较之下皇帝所赐的贺礼就实是有些相形见拙了。

“燕京八门”送来的不仅只有礼品,还带了八支舞狮队前来道贺。说起来这八支舞狮队正是八家门派为了端阳节的“狮王大会”所组建,谁知那日在天桥大街上突然发生意wài

,“狮王大会”尚未开始就被迫取消,却正好在今日婚庆上大显身手。

华不石再度出门相迎,把八位掌门让进客厅,一时之间,宅院前的大街上敲锣打鼓,八头彩狮舞将起来,围观众人纷纷鼓噪叫好,简直比起逢年过节还更加欢腾热闹。

把“燕京八门”安置好之后,又有不少江湖门派中人陆续前来贺喜,很快宅院的前堂后厅,数十桌酒席就已坐满了一半,至少已到两百余人,而坐在院外大街边的露天从席上的,更是多达六七百之众。

黄昏戌时三刻才正式行礼,现下晌午未到,就来了这许多客人,这一次的大婚,看来会比起当年在舞阳城华家大宅举办的那回还更热闹得多。

华不石进出宅门迎接贵客,已走了不知几个来回,腿脚已有些发酸,却在此时,忽见孟欢从宅门外疾奔而入,在楚依依的耳边说了几句。

楚依依顿时蛾眉轻蹙,略为犹豫了一下,才对华不石道:“公子,刚刚接到粤境的飞鸽传书,我们在高州府的分舵遭到袭击。”

华不石闻言一愕。“恶狗门”在粤闽两境十三城设立分舵已有多年,高州府正是其中之一,向来都甚是稳固,却没有想到竟然会忽遭敌袭。

他想了想,道:“通知果楼前辈和兰儿,我们到后院书房去说。”

如今宅院前厅内外皆是到贺的客人,自不方便谈论要事。盏茶时间之后,楚依依,果楼蒙,司马如兰,已聚集在了后院一间小书房内,“恶狗五小”也全都跟了进来。

华不石手里拿着一张纸片仔细瞧看,正是从粤境刚刚传到京城的飞鸽传书。

纸片上的字迹潦草,显是在匆忙间发出,而所写内容也十分简单,仅说高州分舵遭到不明来历的高手袭击,具体情形并未提及。

楚依依道:“按照飞鸽传信的速度,被袭的时间应是前日晚间,只不知dào

为何讯息如此简单,而且连敌人是谁也辨不出来。”

华不石将纸片放在桌上,道:“高州府是‘南海门’的地盘,近来他们可曾给我们传递过消息?”

楚依依道:“‘南海派’的掌门申公义接到公子成婚的喜贴,前几日派门下弟子送来过一份贺礼,除此之外就没有其它消息。”

华不石沉吟道:“本门在高州只有三十余名弟子,产业也不算多,分舵的舵主沈寅,武功能力都只平庸,算不得一流高手,敌人袭击这样一处分舵,却不知有何图谋?”

如若是敌人要打击“恶狗门”,应当选择一处更加重yào

的分舵下手才是,象高州这样的小分舵被袭,确是有些不同寻常。

果楼蒙哼了一声,道:“管他有何图谋,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只须派些人手到粤境去处理此事,把敢胆袭击分舵的人找出来剿灭便是了,莫让那些鼠辈坏了咱们今日大婚的兴致!”

朱洪上前道:“师父,我愿去粤境处置此事,定可以找出袭击分舵的敌人!”

眼下的情报并不明确,派人去粤境调查是唯一能做的事,当年朱洪曾跟随华不石前往“万易大会”,粤境白道“四大门派”中人他见过不少,可算熟悉,派他去应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华不石却皱起眉头,在屋内踱了几步,沉吟不语。他心中所想的,是白马关厉虎一剑刺死了君父时,卓漪玟临走前的警告之言,莫非这一次的袭击,会是魔道所为么?

第八百四十八章 全面受袭

华不石心中所想的,是白马关厉虎一剑刺死了君父时,卓漪玟临走前的警告之言,莫非这一次的袭击,会是魔道所为么?

他瞥向身侧,却见楚依依的眼中颇有忧虑之色,似乎也想起了什么。

就在此时,只听得门外脚步声响,孟欢快步走了进来,手里又拿了两张纸条。

未等孟欢禀告,楚依依已抢上前去拿过纸条,只瞧看了一眼就脸色顿变,交给了华不石。

“怎么回事?”果楼蒙问道。

“浙境绍兴分舵,鲁境济南分舵都遭了袭击。”楚依依答道。

“甚么!”果楼蒙一掌击在桌上,“老夫前日才从鲁境过来,那些黑道宵小已经死的死,逃的逃,怎么还有人胆敢来犯济南分舵!”

楚依依道:“此番袭击,必不会是原先‘天下盟’那些黑道中人所为,应当与突袭粤境、浙境分舵的是同一伙势力,一定是无生老魔!”

听到“无生老魔”四个字,屋内所有人心头俱是一颤,尤其是西门瞳,一双拳头已然握紧。

“你怎知dào

是他?”果楼蒙问道。

楚依依道:“因为当年他袭击‘千花坊’,所用的就是这般手段,一日之间,本坊在各境的所有据点都被打击,就象现下我们遭遇的一样!”

虽然“千花坊”遭袭已过去了多年,楚依依说起时声音仍是微微发颤,显是想到当年众多同门惨遭毒手,坊主解花语也被杀身亡,她的心中充满了仇恨和恐惧。

她转过头对孟欢道:“你快去监看鸽组,有甚么讯息传到就赶紧报来!”

孟欢应声出门而去,而书房之内一时之间竟没有人说话。

楚依依的猜测并没有错,孟欢很快就回来了,又拿来了三张纸条,正是另外三处分舵遇袭的消息。

就在随后的半个时辰之内,各地的飞鸽传书如同雪片一般传来,足有四十三道之多,“恶狗门”在七境的四十三个分舵竟然全都被人袭击,尚未遭袭的只有舞阳城的总舵,以及长沙,开封这两处有青云卫和刺虎士驻守的地方。

楚依依玉面上已是一片苍白,当日“千花坊”所受的重创她永生难忘,如今再度经lì

一次相似的危难,实非她一个女子能承shòu得起的。

“依依夫人不用害pà

,”望着摆放在桌上的一堆纸笺,华不石缓缓说道,“魔道虽然同时突袭了这许多分舵,不过舞阳、长沙和开封这三处地方才是本门的根基所在,而且三大战部也未受打击,我们还没有到无力抵抗的地步。”

四十三处分舵遭袭,“恶狗门”在各境的产业必定损失惨重,但是在那些分舵驻守的大都是门派中的普通弟子,并非最为精锐的三大战部,而“恶狗门”的大部分高手现下都在京城,这些才是门派内最强的力量。

魔道之所以敢悍然对“恶狗门”全面突袭,想必也是因为华不石大婚,“恶狗门”内的大部分高手都会会聚京城,各境分舵实力空虚的缘故。

听了华不石之言,楚依依的神色稍微平静了一些。

果楼蒙道:“无生老魔袭击各境分舵,只不过是向我们示威而已。哼!他这般做未免不智,攻击那些分舵,最多使我们损失一些皮毛,还能够怎样?”

“前辈是说,他在有意在向我们示威?”华不石喃喃道。

果楼蒙道:“不错。这四十三处分舵分布在各境,按说遇袭之后传信来京城所用的时间亦是不同,魔道能让这四十三道被袭讯息都在今天你的大婚之际同时传到京城,对袭击的时间定事先就有谋划安排,这不是故yì

示威又是甚么?”

华不石点了点头,忽然之间脸色大变,叫道:“不好!快!快点备马出城,去接应爹爹!”

这位大少爷话未说完,已迈步朝门外急奔了出去。

※※※※※※※※※※※※※※※※※※※※※※※※※※※※※※十余匹马出了宅院,直奔向北京南城的永定门,马上的骑者正是华不石和“恶狗门”的一众高手,熊百龄,柴林和姚元孝亦在其中。

前堂席间和门口前来道贺的宾客们眼见此景,皆是莫名不解,大婚的喜宴还未开始,新郎新娘怎么就全都走了,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救人如救火,在这个当口上,华不石自没有余暇去与这些宾们解释,他心所想的,只有快些赶到城外去接应父亲。

无生老魔心狠手辣,老谋深算,华不石早已深知。当年“千花坊”的坊主解花语行事谨小甚微,仍是被魔道利用间客一战打垮,“洞庭帮”帮主马五花武功高强,性格刚烈,这老魔则约战决斗将其击杀。由此可见,无生老魔最擅抓住对手的弱点,出手一击必中要害,决不会做无谓的攻击。

魔道既要对“恶狗门”开战,自会选择要害下手,而“恶狗门”的要害,正是门主华天雄和大少爷华不石两父子。

华不石现下正在京城之内,身边又有霹雳营以及众多高手保护,想要直接行刺杀人自不容易,但华天雄却是在前往京城的途中,便于下手。突袭各境的四十三处分舵只是示威,而致命的一击应当是截杀华天雄一行。

华天雄之所以会在路上耽搁,多半亦是魔道所做的手脚。

这是华不石的推测,而他现在却希望这个推测是错的,因为以魔道行事布置的周密和手段之毒辣,现在才赶去接应救援,只怕已是来不及了!

一行人快马加鞭,如同风行电掣一般在大街上疾驰而过。如今在北京城里华不石已成了名人,街边的百姓有不少都识得这位恶狗少爷,也都知晓他今日大婚,见到这般情形都不免奇怪。

永定门的城门口设有路障,往来的平民商旅皆要接受盘查方能进出,厉虎一马当先驰在最前,离着城门老远已将“蛇翼剑”擎在手中,厉声喝叫:“不想死的赶快让开!”

在门前排队出城的百姓见此阵仗,直吓得纷纷向两旁闪避,厉虎的马疾到近前,长剑挥出,栏在道路当间的木栅拒马已被挑得飞出三丈开外,重重撞在城墙上,登时就散了架。

“喂,你干甚么!快停下!”

旁边看守城门的兵士想要挺长枪阻拦,寒光闪过,只听得“叮叮”数声脆响,几支长枪的枪头已被利剑削断,变成了光秃秃的白蜡杆子,当先一名小校被撞得倒跌了出去。

余下的兵士们眼见来人如此凶猛,不敢再凑上前来,十余骑犹如一阵风般地冲过了关卡,冲出了城门之外。

一口气往南驰出了二十余里,身后已瞧不见北京城的城墙。华不石逾发焦急,额头上汗水涔涔,也不知是因为一路疾奔所流的汗,亦或是心情紧张冒出的冷汗。他已意识到出城这么远,还未遇见父亲和二叔的马队,想来一定是出了意wài



又再驰出了五六里地,奔在最前面的厉虎叫道:“看,在那边!”

顺着厉虎所指,华不石望见里许之外的官道上,停着有三辆马车,急忙提缰催马奔了过去。

三辆马车之中,居中的一辆翻倒在路边,马车旁的官道之上,满目皆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有人尸也有马尸,刀剑兵器散落在地,有些已然断折!

这正是父亲和二叔一行来京的车队,远在数十丈外,华不石就已认出了那些尸体正是“恶狗门”总舵的弟子。

打马来到近前,华不石几乎是从马鞍上滚落下来,幸好身侧的司马如兰及时伸手相扶,这位大少爷才没有一跤跌坐在地上。而他刚一站稳,就挣开了司马如兰扶他的手,跑向倒在路边的尸体。

这些尸体足有三十多具,皆是被利器所杀,华不石瞪着两只通红的眼睛,发疯一般地到处翻找,生怕在其中发xiàn

父亲的尸身。

“你莫太心急,华伯父轻功高强,就是遇到了袭击也不会这般容易就出事。”是司马如兰的声音。

她说得没有错,“灵犬扑击术”是极为高明的上乘武学,其中的轻功身法更是世间罕有,而父亲已炼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尽便是敌不过无生老魔,一心逃走并非做不得到。

华不石心下稍宽,而在马车前后周围找过一遍,倒在路边的车上数十具尸体当中,果然并没有华天雄,就连二叔华地虎和珍娘也找不到。

“师父,这个人还没死!”忽听西门瞳叫道,他正蹲在路边扶住一个倒地的人。

华不石立时奔了过去,却只见西门瞳所扶的一名身型粗壮,皮肤黝黑的汉子,正是华天雄的大弟子尹天仇。

一道可怕的剑伤在尹天仇的腹部,大量的鲜血已染红了他的衣裤,渗入到周围的地面。华不石一眼就能看出,这道伤口贯穿了内脏,足以致命,加上失血过多,尹天仇现下的情形已是神仙难救,也就只剩下了最后的一口气而已。

华不石紧咬着牙,朝西门瞳做了一个手势,西门瞳会意,提起右手,在尹天仇胸前或点或拍,将真气灌入各处穴位。

第八百四十九章 倒塌

华不石紧咬着牙,朝西门瞳做了一个手势,西门瞳会意,提起右手,在尹天仇胸前或点或拍,将真气灌入各处穴位。这等手法并不是救人,而是用真气刺激尹天仇的经脉要穴,使他在咽气之前能有片刻的清醒。

数息之后,尹天仇果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少掌门……”他认出了蹲在面前的华不石,一把抓住了这位大少爷的手臂,说话时鲜血却从嘴角淌出。

“到底怎么回事,我爹和二叔在哪里?”华不石瞪着眼问道。

“是魔道……无生老魔……袭击……袭击我们……”尹天仇断断续续地道,“师父……师父他们在……那边……”

他奋力提起手臂,指向官道旁边数十丈外的一片青竹林,随即喉咙之中一阵抽动,手臂垂下,呼吸也已停止。

华不石已顾不得许多,起身便朝青竹林跑过去,两道身影却已抢到了他的前面,正是果楼蒙和司马如兰。

他们二人皆会“天蝉步”绝技,轻功在众人之中最高,三两个起落便掠过的数十丈的距离,冲到了竹林之内,厉虎和西门瞳等人则护卫在华不石的身边。

华不石不会轻功,比二人要慢得多,他踉踉跄跄地奔到竹林前时,却只见果楼蒙和司马如兰从林中走了出来,而司马如兰的双眼已有泪珠垂下。

“华先生,你别进去了……”司马如兰忽然抱住华不石,语声哽咽道。

华不石意识到了不祥,猛然挣脱司马如兰的手,向竹林里冲去,却一头撞在了拦在前面的果楼蒙身上。

“兰儿叫你不要进去,是为了你好。”果楼蒙道。

华不石的双眼几乎滴出血来,嘶吼道:“你们都让开,我要进去!不管发生甚么,我都要亲眼瞧见!”

果楼蒙瞧见华不石脸上的神态疯狂,犹如野兽,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那镇定睿智的模样,到“恶狗门”这许多年,他从来未曾见过这位大少爷露出过这等神情,不由得怔了怔,而华不石已绕过他冲入了竹林。

这片竹林并不大,林中有许多枝干断折倾倒,显然是拼杀打斗所致。华不石跑出十几步,眼中只看见斑斑点点的血迹,洒在地面和竹叶之上,殷红与青翠相交在一起,显然分外刺目。

然后,华不石便瞧见了华天雄扑伏在地上,肩宽背厚,臂长及膝的身长比例绝不会错,只是在肩上却没有人头,只有一大片喷出的鲜血!他跑近几步,才看见了父亲的头颅在距离身体丈许外的地上!

身首异处!父亲华天雄竟然被人砍下了人头!

华不石眼前的血红颜色迅疾蔓延,竹林,天空,整个世界全都被殷红色所笼罩,他只感到嘴里咸咸的,也不知何时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接着头脑一阵晕眩,“咕咚”一声,象一块石头般栽倒在地上。

“恶狗门”的众人全都冲了过来,司马如兰抢上前扶住华不石,叫道:“华先生,你怎么样?”

楚依依道:“快,快,把公子抱出竹林去!”

众人纷纷惶急叫嚷,华不石却早已失了知觉,一点也听不见了。

※※※※※※※※※※※※※※※※※※※※※※※※※※※※※※这些年“恶狗门”在各境的扩张,发展势力,招募训liàn

弟子,皆是由华不石主持大局,身为门主的华天雄不管不问,把门中所有事情都交给了儿子处理。在众人看来,华不石是“恶狗门”真zhèng

的主事者。

然而,在华不石的内心之中,父亲才是门派最强dà

的支柱。

每当遇到困难,缺少人手,需yào

帮zhù

时,华不石最先想到的就是父亲和二叔,在长沙城,在大仓岛,也皆是依靠着华天雄出手,这位大少爷才能度过难关,而只要有华天雄和华地虎在总坛坐镇,华不石就会十分安心,没有后顾之忧。

或者儿子对于父亲有着天生的依赖,即便是华天雄已年过花甲,华不石依然本能地认为父亲天下无dí

,永远都是最为可靠的人。

然而今天,华不石心中最大支柱轰然倒塌,他根本无法承shòu这种打击。

或许这才是无生老魔的真zhèng

目的,击杀华天雄,也就等于击倒了华不石,而没有了“恶狗公子”,“恶狗门”亦是不足为道。

华不石昏昏沉沉,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和意识已然离开了身体,穿越过时空,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初生之时。

那时他只是一个小孩,华家大宅后院的那间卧房还是那么熟悉。他躺在母亲的怀抱之中,听着轻声哼唱的摇篮曲。

华夫人在华不石出生时便已故去,本是从来没有抱过他的,然而此时他却觉得母亲的怀抱柔软而温暖,躺在里面舒服得很。或许这并非从前,而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对于母亲的容貌,华不石并没有多少印象,此时他睁着眼睛瞧过去,所看到的是一张秀丽绝伦的脸,依稀正是杨绛衣的模样。

华不石心满yì

足,只想就这般安静地躺在温暖的怀抑里,然而杨绛衣却忽然把他放下,转身离开。

他大声叫道:“姐姐!不要走!不要离开我!”然而杨绛衣却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瞬时就不见了踪影。

他伤心地哭喊起来,伸手乱抓,两脚乱蹬,却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来到了近前,正是父亲华天雄。

华天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伸手抚着他的头顶,又拿过一大串冰糖葫芦,递到了他的面前,道:“好儿子,不要哭,爹爹给你买葫芦吃,还带你去看大戏。”

把冰糖葫芦接到手里,瞧着上面被糖衣包裹着的晶莹剔透的山楂果,华不石停止了哭泣,张开嘴伸舌头去tian。

忽然之间,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阵凄厉的狂笑,华不石抬头看去,却只见寒光一闪,父亲的头颅已从肩上滚了下来,鲜血喷涌,身体沉重地扑倒在地上……

华不石心胆俱裂,张嘴大呼,却叫不出半点声音,四下里突然变得一片黑暗,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不知dào

过了多久,神识才终于回了他的身上。

华不石感到自己靠在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里,是姐姐么,难道她没走,还是又回来了?他想睁开眼睛,却发觉眼帘极是沉重,费了很大的力qì

才勉强睁开一道小缝,有光透入,这里并不黑暗。

光线渐渐地聚集成影,华不石看清楚了抱着自己的人,虽然也美丽,却不是杨绛衣,而是珍娘。

珍娘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但此刻看着华不石,眼眸中却透出惊喜的光,道:“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华不石从小就没有母亲,珍娘在他心中的地位,就如同是亲生母亲一般。此番婚礼大典,珍娘也与父亲二叔一行同来京城,原来她没有死!

华不石想开口说话,却只觉得咽喉哽塞,竟然发不声来。

珍娘觉出他的动作,道:“你已昏迷了七天七夜,现在喉咙一定干得很,先别急着说话,我拿些枇杷汤给你润一润定会好些。”

而此时,只见听旁边有声音道:“师父醒了,太好了!”

“老大,你感觉怎样?”

“我去端枇杷汤让师父喝!”

“先放在水里凉一凉,别烫到了!”

……

华不石的目光缓缓移动,认出了此处是京城宅院中他的寝室,而屋子里的人实是不少。五小全在,司马如兰,楚依依,果楼蒙,海红珠也都屋内,还有二叔华地虎,甚至宝亮和公主两头大狗也趴伏在墙角。

众人的目光全望向他,脸上俱是带着关切之色。

头脑晕沉得很,且一阵阵的刺痛,身躯四肢却没有半点知觉,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就象整个身体都已不属于自己一般。华不石以前也曾经lì

过这种感觉,那是当年在崤山中“乾元绝脉”发作的时候,只不过这回似乎比起那时更加严重了不少。

珍娘轻抚着华不石的额头,道:“你觉得很难受么?不要紧,巧云姑娘已经去叫孟神医了。”

原来孙巧云和师父医圣孟无命也到了京师。

枇杷汤很快就端了上来,司马如兰用汤匙舀起,轻轻喂到华不石的嘴里。喝了几口之后,华不石感到咽喉清凉,略为舒服了一些,终于能发出一点儿声音了。

“爹爹……爹爹……”他第一句要问的,当然是父亲华天雄。

“你已在这里躺了七天,大哥于三日前出殡,暂时安葬在了西郊城外的八宝山,待得过些时日再迁回舞阳老家。”说话的是二叔华地虎。

“是谁……是谁杀了爹爹?”华不石问,泪水从眼中流出。这是他第一次为父亲流泪,当日在竹林中看到华天雄的尸体时,他只吐了一口鲜血便已昏厥了过去。

华地虎道:“我们在城外被袭,对方早已布下了埋伏,共有四十余人,武功俱是不弱,为首的一名蒙面老者,能发出一种青黑色的罡气伤人,大哥就是死在那人之手。”

“无生老魔!”华不石咬着牙道,能发出青黑色先天罡气,击杀华天雄的,除了无生老祖就不会再有旁人。

第八百五十章 回天针

“无生老魔!”华不石咬着牙道,能发出青黑色先天罡气,击杀华天雄的,除了无生老祖就不会再有旁人。

“大哥是为了阻挡那老魔,掩护我和珍娘逃走,才会在竹林中与对方动手。”华地虎道。

二叔好武成痴却天性胆小,一生之中从来不肯与人拼命,修心养气的功夫可谓高深,但此时眼睛之中却闪动着仇恨的光芒。

泪水从珍娘的脸颊上滑落,她哽咽道:“若不是受我的拖累,老爷应当不会死……”

华天雄和华地虎的轻功俱是不弱,若只有他们二人,未必逃不出无生老祖的追杀,正因为要带上一个不会武功的珍娘,华天雄才不得不与舍身阻敌。

华天雄曾是黑道上杀人如麻的魔王,早年间丧生于他手下的人命不计其数,但最终被杀却是为了救人。

华不石却已止住了泪水,似乎心情已平静了下来,道:“珍姨,莫要伤心……爹爹的死怪不得你……”

他目光缓缓转向楚依依,问道:“依依夫人,门派……门派现在情形怎样?”

楚依依道:“魔道大举突袭,各境已有十八处分舵被攻下,另有七处断了消息联络,想必情势亦是不好,余下的分舵倒还勉强保住,妾身日前已经传出讯息,命令他们收缩人手守卫。”

“恶狗门”位于七境各府城的四十三处分舵同时遭袭,如今已一大半被攻占或失去了联络,可谓损失惨重,但是能守住了十五处亦属不易,至少较之当年“千花坊”在一日之间覆灭要强得多。

华不石道:“夫人做得很好……你再传讯给尚存的分舵,尽量设法保住……保住门下弟子……莫要硬拼……宁可损失一些产业资财都没有关系。”

楚依依点头答应。

此时只听得外面脚步声响传来,两人来到门口,是一位鹤发童颜的青衣老者和一个秀美的女子,正是医圣孟无命和孙巧云。

孟无命迈步进屋,目光在屋内一扫,脸上却是一沉,道:“你们这许多人挤在这里做甚么,不嫌气闷么,吵到了病人怎么办,全都给我出去!”

他一指司马如兰和海红珠,道:“你们两个去抓药熬药,巧云,到后面把药方拿给她们!”

又指向白奕灵,道:“你去烧一锅热水,再煮一碗小米粥来!”

尽管这位孟医圣不会武功,但在此时此地,他的权威却是无人能比,说出来的话就连果楼蒙这等毒门尊者也不敢违背。片刻之间,原本挤满了人的房间之内,就只剩下了华不石,珍娘,以及孟无命三个人。

“师父……”华不石低声道。

“别多说话。”孟无命一摆手,走到床边,伸三指搭住华不石的手腕,凝神探起脉来。

过了半晌,孟无命才收回了手指,却沉着一张脸并不说话。

珍娘早就知道这位孟医圣的性格怪异,喜怒无常,小心翼翼地问道:“孟先生,他苏醒了过来,神智也清楚了,急怒攻心之症想来是不打紧吧?”

“急怒攻心,急怒攻心,哼哼!”孟无命哼了几声,道:“先前他昏迷不醒,我怕你们着急就没有说,现下不妨告诉你,他这等模样根本不是急怒攻心所致!”

“不是急怒攻心,难道是……”珍娘心下想起了甚么,面露惊容。

“他如今的症状,实是‘乾元绝脉’发作了。”孟无命道,转向华不石,“小子,你的身体境况何以会到这等程度,自己应当很清楚罢?”

华不石并未回答,但从眼神之中显然是默认了。

珍娘却全不明其意,惊问道:“孟先生,他到底是怎么了,这病怎会这么快就发作?”

“乾元绝脉”乃是世间少有的不治之症,得此绝症者性命不及三纪,也就是说活不过三十六岁,但华不石现今刚满三十,照理应当还有五六年才会发作。

孟无命道:“患‘乾元绝脉’者,全身的经络血脉比常人脆弱许多,是以最忌劳心劳力,只有多加静养休息方是保养之道。可这个小子不但长期辛劳过度,还服用了许多强行提升精力的药物,以致于此症恶化迅速,再经过此番的巨大刺激,这才一并爆发了出来。”

珍娘又惊又急,道:“那可怎么办,孟先生一定得想办法救他才行!”

孟无命道:“若是首次发作,老夫还可施用银针刺穴之术,通畅经脉以控制病势,但我观此症显然已非第一次发作,且已恶化到如此程度,仅凭灸疗之术想必已难起效用。”

他略为一顿,又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开一些大补之药让他天天煎服,你们再定时推拿他的身体经脉,令得药力发散,他虽然卧床不能活动,性命一时间倒不致有碍。只要从现在起静养休息,再不劳累,多活个五六年也并非就不可能。”

珍娘依然满脸担心之色,道:“那从今以后,他就只能躺在床上,无法下地行走了?”

孟无命道:“不错,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这小子明知自己身患绝症还如此乱来,如若不是老夫在此,只怕不到一时三刻就得一命呜乎!还有一事老夫要做提醒,若是想保住他的性命,从今天起,你们就不准再对他提甚么门派,甚么江湖,让他操劳这些事情,只是叫他死得快些而已!”

珍娘点了点头,内心慽然。

按照孟无命所言,华不石今后就只能一直卧床不起,且无法操劳任何事情,这与一个废人实是没有甚么分别。但即便是废人,总也比死人强些,到了现在的这等地步,珍娘已经没有别的主意了。

又叮嘱了几句,孟无命便要转身离开,躺在床上的华不石却忽然开口道:“师父……”

孟无命道:“怎么?”

华不石道:“我记得师父曾经传……传过我‘回天针法’……”

闻听此言,孟无命的脸色倏地一变,道:“闭嘴,不得胡说!”

华不石却并不闭嘴,说道:“那一百……一百零八针的‘回天针法’,正可……正可以控制徒儿如今的病势……”

“孟先生,难道真的有可以医好他的针法么?”珍娘的眼中也燃起了希望。

孟无命道:“你莫要听他乱说,那一百零八针‘回天针’,根本不是寻常的治疗之术,若要施术就与害死他没甚两样!”

华不石道:“那‘回天针’虽非寻常……寻常治疗之法,却可以激发人体的自愈能力……只要施术,我……我应是能行动如常,精神和气力也全部……全部恢复……”

孟无命道:“你说的不错,可是百日之后呢?那针法的功效只能维持一百日,之后便要遭到反噬,就是武功高手也得元气大伤,经脉俱损,你的这等体质必定一命呜乎,不可能有半点儿幸免之理!这‘回天针’对你来说不是回天,根本就是绝命!”

珍娘听了此言,立时就明白了所谓的“回天针法”,其实是一种刺激潜能的秘术,就如同某些能强行提升能力的药物一般。

她伸手把华不石抱紧,呜咽道:“不行!就算孟先生答应,我也不会让你去尝试这等亡命的针法!”

华不石脸颊靠在珍娘胸前,神情却无比平静,道:“我知道珍姨是想……想要我好好地活着,可是我若成了废人,甚么事也做不了,多活……多活五六年又有何用?还不如利用这百日之命,做些有用之事,也可……也可以为爹爹报仇。”

身负杀父之仇却不能报,只能象废人一般地躺在床上,这等痛苦恐怕比死亡更甚!珍娘心乱如麻,泪水再也止歇不住,只恨不能把自己的生命割舍给怀中之人。

孟无命紧崩着脸,却忽然开口道:“谁说多活五六年没有用?实话与你说罢,这些年为研究出治愈‘乾元绝脉’的方法,为师和巧云耗费了无数心力,到现在已有了一些眉目,虽然还有几个难处尚未找到解决之法,但再过个五六年,便有可能大功告成。若非如此,我又怎会要你这般毫无希望地躺在床上?”

珍娘面露喜色,道:“孟先生,这可是真的么?”

孟无命道:“老夫还能骗你不成,虽然没有十足把握,但成功的可能自是存在。”

然而华不石脸上却平静如故,道:“师父……我等不了五六年,还请师父现在就为我施‘回天针法’。”

孟无命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说甚么,难道你也不信为师的话么?”

华不石道:“徒儿自是知道师父所言是实……但现下无生老魔已向我们宣战,这一战怕是‘恶狗门’唯一……唯一的机会,我绝不能眼看着门派覆灭……”

“恶狗门”中虽有三大战部和众多的高手,但真正的首脑是不会武功的华不石,门派得以发展到如今的规模和实力,是他多年以来的心血努力所致。如若他在这时候倒下,“恶狗门”与魔道的这一战将全无胜算,大明江湖将被魔道所掌控。

即便在几年后华不石治愈了“乾元绝脉”之症,再想要重建门派也无可能,因为无生老魔定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第八百五十章 回天针

“无生老魔!”华不石咬着牙道,能发出青黑色先天罡气,击杀华天雄的,除了无生老祖就不会再有旁人。

“大哥是为了阻挡那老魔,掩护我和珍娘逃走,才会在竹林中与对方动手。”华地虎道。

二叔好武成痴却天性胆小,一生之中从来不肯与人拼命,修心养气的功夫可谓高深,但此时眼睛之中却闪动着仇恨的光芒。

泪水从珍娘的脸颊上滑落,她哽咽道:“若不是受我的拖累,老爷应当不会死……”

华天雄和华地虎的轻功俱是不弱,若只有他们二人,未必逃不出无生老祖的追杀,正因为要带上一个不会武功的珍娘,华天雄才不得不与舍身阻敌。

华天雄曾是黑道上杀人如麻的魔王,早年间丧生于他手下的人命不计其数,但最终被杀却是为了救人。

华不石却已止住了泪水,似乎心情已平静了下来,道:“珍姨,莫要伤心……爹爹的死怪不得你……”

他目光缓缓转向楚依依,问道:“依依夫人,门派……门派现在情形怎样?”

楚依依道:“魔道大举突袭,各境已有十八处分舵被攻下,另有七处断了消息联络,想必情势亦是不好,余下的分舵倒还勉强保住,妾身日前已经传出讯息,命令他们收缩人手守卫。”

“恶狗门”位于七境各府城的四十三处分舵同时遭袭,如今已一大半被攻占或失去了联络,可谓损失惨重,但是能守住了十五处亦属不易,至少较之当年“千花坊”在一日之间覆灭要强得多。

华不石道:“夫人做得很好……你再传讯给尚存的分舵,尽量设法保住……保住门下弟子……莫要硬拼……宁可损失一些产业资财都没有关系。”

楚依依点头答yīng



此时只听得外面脚步声响传来,两人来到门口,是一位鹤发童颜的青衣老者和一个秀美的女子,正是医圣孟无命和孙巧云。

孟无命迈步进屋,目光在屋内一扫,脸上却是一沉,道:“你们这许多人挤在这里做甚么,不嫌气闷么,吵到了病人怎么办,全都给我出去!”

他一指司马如兰和海红珠,道:“你们两个去抓药熬药,巧云,到后面把药方拿给她们!”

又指向白奕灵,道:“你去烧一锅热水,再煮一碗小米粥来!”

尽管这位孟医圣不会武功,但在此时此地,他的权威却是无人能比,说出来的话就连果楼蒙这等毒门尊者也不敢违背。片刻之间,原本挤满了人的房间之内,就只剩下了华不石,珍娘,以及孟无命三个人。

“师父……”华不石低声道。

“别多说话。”孟无命一摆手,走到床边,伸三指搭住华不石的手腕,凝神探起脉来。

过了半晌,孟无命才收回了手指,却沉着一张脸并不说话。

珍娘早就知dào

这位孟医圣的性格怪异,喜怒无常,小心翼翼地问道:“孟先生,他苏醒了过来,神智也清楚了,急怒攻心之症想来是不打紧吧?”

“急怒攻心,急怒攻心,哼哼!”孟无命哼了几声,道:“先前他昏迷不醒,我怕你们着急就没有说,现下不妨告sù

你,他这等模样根本不是急怒攻心所致!”

“不是急怒攻心,难道是……”珍娘心下想起了甚么,面露惊容。

“他如今的症状,实是‘乾元绝脉’发作了。”孟无命道,转向华不石,“小子,你的身体境况何以会到这等程度,自己应当很清楚罢?”

华不石并未回答,但从眼神之中显然是默认了。

珍娘却全不明其意,惊问道:“孟先生,他到底是怎么了,这病怎会这么快就发作?”

“乾元绝脉”乃是世间少有的不治之症,得此绝症者性命不及三纪,也就是说活不过三十六岁,但华不石现今刚满三十,照理应当还有五六年才会发作。

孟无命道:“患‘乾元绝脉’者,全身的经络血脉比常人脆弱许多,是以最忌劳心劳力,只有多加静养休息方是保养之道。可这个小子不但长期辛劳过度,还服用了许多强行提升精力的药物,以致于此症恶化迅速,再经过此番的巨大刺激,这才一并爆fā

了出来。”

珍娘又惊又急,道:“那可怎么办,孟先生一定得想办法救他才行!”

孟无命道:“若是首次发作,老夫还可施用银针刺穴之术,通畅经脉以控zhì

病势,但我观此症显然已非第一次发作,且已恶化到如此程度,仅凭灸疗之术想必已难起效用。”

他略为一顿,又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开一些大补之药让他天天煎服,你们再定时推拿他的身体经脉,令得药力发散,他虽然卧床不能活动,性命一时间倒不致有碍。只要从现在起静养休息,再不劳累,多活个五六年也并非就不可能。”

珍娘依然满脸担心之色,道:“那从今以后,他就只能躺在床上,无法下地行走了?”

孟无命道:“不错,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这小子明知自己身患绝症还如此乱来,如若不是老夫在此,只怕不到一时三刻就得一命呜乎!还有一事老夫要做提醒,若是想保住他的性命,从今天起,你们就不准再对他提甚么门派,甚么江湖,让他操劳这些事情,只是叫他死得快些而已!”

珍娘点了点头,内心慽然。

按照孟无命所言,华不石今后就只能一直卧床不起,且无法操劳任何事情,这与一个废人实是没有甚么分别。但即便是废人,总也比死人强些,到了现在的这等地步,珍娘已经没有别的主意了。

又叮嘱了几句,孟无命便要转身离开,躺在床上的华不石却忽然开口道:“师父……”

孟无命道:“怎么?”

华不石道:“我记得师父曾经传……传过我‘回天针法’……”

闻听此言,孟无命的脸色倏地一变,道:“闭嘴,不得胡说!”

华不石却并不闭嘴,说道:“那一百……一百零八针的‘回天针法’,正可……正可以控zhì

徒儿如今的病势……”

“孟先生,难道真的有可以医好他的针法么?”珍娘的眼中也燃起了希望。

孟无命道:“你莫要听他乱说,那一百零八针‘回天针’,根本不是寻常的治疗之术,若要施术就与害死他没甚两样!”

华不石道:“那‘回天针’虽非寻常……寻常治疗之法,却可以激发人体的自愈能力……只要施术,我……我应是能行动如常,精神和气力也全部……全部恢复……”

孟无命道:“你说的不错,可是百日之后呢?那针法的功效只能维持一百日,之后便要遭到反噬,就是武功高手也得元气大伤,经脉俱损,你的这等体质必定一命呜乎,不可能有半点儿幸免之理!这‘回天针’对你来说不是回天,根本就是绝命!”

珍娘听了此言,立时就明白了所谓的“回天针法”,其实是一种刺激潜能的秘术,就如同某些能强行提升能力的药物一般。

她伸手把华不石抱紧,呜咽道:“不行!就算孟先生答yīng

,我也不会让你去尝试这等亡命的针法!”

华不石脸颊靠在珍娘胸前,神情却无比平静,道:“我知dào

珍姨是想……想要我好好地活着,可是我若成了废人,甚么事也做不了,多活……多活五六年又有何用?还不如利用这百日之命,做些有用之事,也可……也可以为爹爹报仇。”

身负杀父之仇却不能报,只能象废人一般地躺在床上,这等痛苦恐怕比死亡更甚!珍娘心乱如麻,泪水再也止歇不住,只恨不能把自己的生命割舍给怀中之人。

孟无命紧崩着脸,却忽然开口道:“谁说多活五六年没有用?实话与你说罢,这些年为研究出治愈‘乾元绝脉’的方法,为师和巧云耗费了无数心力,到现在已有了一些眉目,虽然还有几个难处尚未找到解决之法,但再过个五六年,便有可能大功告成。若非如此,我又怎会要你这般毫无希望地躺在床上?”

珍娘面露喜色,道:“孟先生,这可是真的么?”

孟无命道:“老夫还能骗你不成,虽然没有十足把握,但成功的可能自是存zài

。”

然而华不石脸上却平静如故,道:“师父……我等不了五六年,还请师父现在就为我施‘回天针法’。”

孟无命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说甚么,难道你也不信为师的话么?”

华不石道:“徒儿自是知dào

师父所言是实……但现下无生老魔已向我们宣战,这一战怕是‘恶狗门’唯一……唯一的机会,我绝不能眼看着门派覆灭……”

“恶狗门”中虽有三大战部和众多的高手,但真zhèng

的首脑是不会武功的华不石,门派得以发展到如今的规模和实力,是他多年以来的心血努力所致。如若他在这时候倒下,“恶狗门”与魔道的这一战将全无胜算,大明江湖将被魔道所掌控。

即便在几年后华不石治愈了“乾元绝脉”之症,再想要重建门派也无可能,因为无生老魔定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第八百五十一章 同心

即便在几年后华不石治愈了“乾元绝脉”之症,再想要重建门派也无可能,因为无生老魔定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孟无命瞪着眼道:“一个‘恶狗门’在你心中难道如此重yào

,比你的性命还要紧么!”

华不石垂目道:“不错……请师父成全……”

孟无命道:“不行!老夫绝不会给你施‘回天针法’,你老老实实卧床养病,不准胡思乱想!”

华不石道:“若师父不肯施术,我只好去服其它的药物,即便没有‘回天针’的百日之效,强撑个三五十天也应当能够做得到。”

“你!”孟无命气得吹胡瞪眼。他自是知dào

华不石所说的其它药物,亦是能在短期之内激发潜能的药,若真的服了,他的寿命只会更短。

珍娘哽咽道:“少爷你莫要如此固执,门派没了就没了,报不了仇也没有关系,中土大陆上如果没有容身之地,咱们还可以到大仓岛去,或者出海远航到其它国度去,只要你能好好地活着就比甚么都强,相信你爹爹在天有灵,也定是这么想的!”

华不石望着珍娘满是泪痕的脸,缓缓道:“珍姨,你不要伤心。此事我已经有了决定,并不仅为给爹爹报仇,这本就是我的理想,是我赔上了性命也要做的事。若就此放qì

‘恶狗门’,让魔道肆虐江湖,任意杀戮,我就是活到了一百岁,也只是苟且偷生而已,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语气却是斩金截铁,坚决之极。

珍娘道:“你怎么就不为爱你的人想一想,红珠嫁给你这么多年,如今她的大哥也被魔道所害,你就忍心扔下她一人孤苦伶仃不管不顾?还有兰儿小姐,你可想过她会有多么伤心?”

海大山,严震北随着华天雄一行从舞阳前往京城,遇袭之时都未能逃得性命,如今海红珠在这世上已经再没有别的亲人了。

华不石道:“当年海老拳师之死也是因我而起,我实在太对不起红珠,今后还请珍姨多多照顾她,让她能富贵平安地过日子,也算替我补偿一二。至于兰儿小姐,幸好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成婚,回头我自会与她解释,让她先回大仓岛,日后再另寻佳偶,把我忘了。”

这位大少爷先前一直面色平静,说出此话时,眼眶也不免有些泛红。

此时却听得屋门外传来了“咯”地一声轻响,孟无命转头道:“谁在外面?”

屋门推开,站在门外的女子,正是司马如兰。

先前孟无命把“恶狗门”的众人赶出房去,吩咐司马如兰和海红珠去抓药熬药。这座宅院的对门便有药铺,司马如兰拿到药方,片刻之间就抓回了药,给海红珠拿到了后厨去煎。

这七日华不石昏迷不醒,司马如兰衣不解带,日日都陪在床前,今日他刚刚苏醒,她心中欢喜,却又放心不下,于是转了回来。只因害pà

孟医圣责怪,她不敢直接进门,就悄悄地站在门边,聆听屋里的动静。

以司马如兰的轻功,站在门边本是全无声息,不会被屋内的人发觉。但听到华不石决定要以“回天针”秘术激发潜能缩短寿命时,她已然难过之极,又听这位大少爷说要让她回大仓岛另寻佳偶,司马如兰心情激动,身体颤抖,顿时不小心碰响了木门。

见到司马如兰就站在门外,华不石愕道:“兰儿,你……你全都听到了?”

司马如兰点了点头,缓步走进门来。

对她躲在门外偷听,孟无命倒并无责怪之意,道:“兰儿姑娘,你来得正好,快点帮我们劝劝这个小子!明明有命可以活,还有佳人相伴,他却偏偏要去寻死!”

司马如兰走到近前,在床沿轻轻坐下,抓起华不石的手握在掌中,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眸望向这位大少爷,目光之中充满了温柔疼惜,却并不言语。

在司马如兰柔情似水的注视之下,华不眼睛低垂不敢对她对视。他何尝不知这少女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为了寻找他只身前往中土大陆,帮zhù

他发展门派,并苦苦等候了五年。

正当她以为这一切都没有白费,终于能与心爱之人喜结良缘时,最后却是如此的结果。华不石对不起的人不仅是海红珠,对司马如兰亦是如此,而这种亏欠,他根本没有办法补偿!

过了良久,仍然未听到对方说出只言片语,华不石呐呐道:“你……你不是要劝我么?”

司马如兰摇了摇头,道:“我不劝你。当年在吞鲸岛的秘窟中,兰儿第一次听华先生说起梦想之时,就已知dào

那是在你心目比一切都重yào

的事,如若必须要舍弃性命才能实现的话,你也不会有半点儿犹豫,任何人劝阻你都没有用。”

华不石抬起了眼帘,望向司马如兰,目光之中充满了感激。若爱一个人,就应当了解他,支持他,让他去实现自己的理想,而不是自私地索求和牵绊。如果在此之前,在华不石心底份量最重的女子是杨绛衣,到了此刻,他却已觉得面前的这个少女,才是真zhèng

的红颜知已!

“与魔道的这一战艰难无比,华先生和‘恶狗门’肯定需yào

我的。兰儿不会回大仓岛,也不想另寻佳偶,只要华先生还有一日的生命,兰儿就会陪在你的身边,既便你不在了,我也不会放qì

,定会设法剿灭魔道,完成你未做完的事,也请你不要劝阻我!”

司马如兰凝望着华不石,一字一句道:“因为帮zhù

华先生实现理想,就是兰儿此生最大的心愿。”

华不石的眼眶已然湿润,他的身体四肢都动弹不得,被司马如兰握住的手本是完全没有知觉,但此刻却能感到一股暖意从掌心流入,一直传递到他的心里。

他一字一句道:“好,我也不劝你,我们互相扶助,一起完成心愿,哪怕死了也是值得。”

两只手握在一起,二人望向彼此的目光中既没有悲哀伤感,也不再存zài

亏欠愧疚,反而俱是幸福温馨和无比的决心。

眼见此景,孟无命重重地一跺脚,叹道:“别人都说老夫脾气古怪,你们两个却比我更古怪百倍!唉,简直就是疯了!”

※※※※※※※※※※※※※※※※※※※※※※※※※※※※※※丁丑年是崇祯皇帝继位的第十个年头,这一年亦是大明朝廷的政局变幻莫测,动荡不安的一年。

杨嗣昌升任兵部尚书后,再任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执掌各境兵马大权,中原五省的军政要职纷纷撤换。“宦党”势力大增,几乎每支兵马都有宦官随行监军,而曹家的心腹熊文灿也上任总理五省军务。

一个月之内,杨嗣昌就集结起了十四万官军,增饷二百八十万两,以陕西、河南、湖广、江北为主,延绥、山西、山东、江南、江西、四川六省为从,设下了征剿各路义军的罗网,正是所谓“四正六隅,十面之网”的布局。

在这十方兵马的围堵之下,义军原本惯用的集中兵力攻打县镇,官府大军来征剿就分散逃亡的计策,就再也行不通了。八月,张献忠在豫境南阳府被袭,损失惨重,自己也身受重伤,多亏其部将绰号“一堵墙”的孙可望舍命抵挡,才死里逃生突出重围。

同时,“闯塌天”刘国能,“曹操”罗汝才等义军人马亦被围在鄂境,缺粮短饷,前景堪忧。便是号称十八路义军中部众最精锐,战力最强,且继承了高迎祥“闯王”名号的李自成,也在陕境被洪承畴,孙传廷赶得四处逃蹿,无落脚之地。

原本席卷中原,势不可挡的农民军,就在短短的几十天之内,便被牢牢地困住,在他们面前除了投降之外,似乎已没有别的出路。

与大明各境兵荒马乱,烽火连城的同时,江湖上亦是风起云涌,战事频起,较之朝廷的动荡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月之前,还没有人知dào

“宝莲教”是何物,如今这三个字已成了令所有江湖门派闻风丧胆的名称。

“恶狗门”的崛起,用了足足六年时间,“宝莲教”的横空出世,却仅在一个月之中,而此教现身江湖的第一次行动,就是突袭“恶狗门”分布在各境的四十三处分舵。

首役大获全胜后,“宝莲教”开始向各境的大小白道门派下手,其发展的速度之快令人瞠目。就在其后的一个月内,此教共吞并了多少家门派,恐怕只有教中的首脑才能知dào

,但人们所见的是,至少有一半的白道门派已换上了“宝莲教”的旗帜,变成了此教的分堂或分舵。如今“宝莲教”已赫然成为了江湖上最强dà

的势力,便是“七大门派”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称霸江湖,当然只是表象。许多人都知dào

,“宝莲教”的背后就是魔道,而魔道虽然隐密,却一直是江湖上最为可怕的势力,此番只是由暗而明,把一直潜藏于水下的的冰山展露了出来而已。

第八百五十二章 墓前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称霸江湖,当然只是表象.许多人都知dào

,“宝莲教”的背后就是魔道,而魔道虽然隐密,却一直是江湖上最为可怕的势力,此番只是由暗而明,把一直潜藏于水下的的冰山展露了出来而已。

并不是所有白道门派都甘愿成为别人的附庸,有屈服者,自也有反抗者,只不过他们的反抗在魔道的强势面前,只是螳臂挡车而已。攻下了“恶狗门”的四十三处分舵之后,“宝莲教”所向披赫,那些不肯归顺的门派,要么被击溃逃亡,要么横遭灭门之祸,一时之间,各境江湖上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

相对于中原各境的一片纷乱杀戮,北京城倒是平静得多,无论是义军或是“宝莲教”,暂时都还不至于能威胁到京师来。

这一日,两匹马一前一后,来到了西郊城外的八宝山前。

骑在当先枣红马上的是一名身材伟岸的锦衣大汉,长得一张国字脸,络腮短须,面如古铜,形象甚是威武,后面的一匹白马背上,却是一位身着翠裙,年约双十的美貌少女。这二人身边未带刀剑,腰间却皆挂有鹿皮囊。

他们两人皆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蜀中唐门”的副门主唐紫鳞,以及被称为百年不遇的暗器天才,“唐门”三代弟子中的最强者唐怜花。

八宝山距离京城并不远,是一座三四十丈高的土石山,山丘的周围甚是平坦,绿树成荫,景致甚好。在山坡上有一座“褒忠护国寺”,乃是在永乐年间修建,寺庙里供奉的是大明的开国名将刚炳。

这座寺庙并不大,青砖灰瓦的山门之后,只有一座大殿和前后五六进的禅院。

唐紫鳞二人纵马驰近山前,发xiàn

在山坡周围的百丈之内,草木已被尽数砍倒,地面上光秃秃的,只残留下一些尺许来高的树桩。

这等做法,实是防御的惯用手段,没有树木做掩护,敌人若想潜近突袭就没有那么容易。唐紫鳞眼见此景,倒是安心了不少,忖想着所得消息应当没错,那个人想必就在这褒忠护国寺中。

唐紫鳞心里所想的那个人,正是华不石。四十三处分舵同时被袭,门主华天雄也死在了无生老魔之手,如今的“恶狗门”已遭到了重创,且全无还手之力,据说连舞阳、长沙和开封的这三处最重yào

的基业也全都放qì



曾经势力遍及七境,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恶狗门”,在这一个月之间就变成了丧家之犬。

两骑距离护国寺的山门尚有五六十丈远,便听得前方有人高声喝叫:“站住!你们是甚么人!”

虽瞧不见喊话之人身在何处,但山坡上的寺院中显然早已布设了探哨,监视着坡下的情形。

唐紫鳞勒住缰绳,朗声说道:“在下是‘蜀中唐门’唐紫鳞,特来拜访故人,烦请去通报华少爷一声!”

坡上没有了动静,显然是守卫者进去报信了。唐紫鳞和唐怜花都并不着急,停马在坡下等候。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两扇山门“吱呀”一声分开,从里面走出一名身形壮硕的青年,向唐紫鳞二人道:“唐副门主,唐姑娘请下马上山,走中间的石径,莫要踏足到路径之外。”

这青年正是朱洪,当年唐紫鳞在万易岛上也曾见过,当下道:“原来是朱兄弟,多谢指点!”

对方特意嘱咐要沿着石径上山,显然是在石径外安置了陷阱机关,看来那位恶狗少爷还真是谨慎小心。唐紫鳞暗忖,心中倒也明白,以现在“恶狗门”的险恶处境,警惕一些也是理所当然。

他依言跳下马来,大步而行沿着石径上山,而唐怜花则莲步轻盈跟在身后,转眼之间便来到山门之前。

朱洪虎目直视,在二人身上打量了几眼,抱拳道:“唐副门主久违了,请随我来,师父在寺庙后面等候。”

唐紫鳞道:“有劳朱兄弟带路。”

进了山门,就是前院和正殿佛堂。院中瞧不见一个和尚,想来这护国寺里的僧众早已被打发走了。只见禅院之内到处都有持着刀剑的“恶狗门”弟子,寺墙的内侧还搭起了木台,不少火枪手在上面巡视守卫。

原本在大殿内供奉着的护国将军刚炳的泥像,也早已不知被拆到何处去了,殿内堆放着兵器、粮食和各种辎重,显然已经被“恶狗门”当成了仓库使用。

尽管唐紫鳞早有所料,但这座寺院的戒备如此森严,比起要塞堡垒更甚三分,仍是让他颇有点惊异。

朱洪引着二人穿过前院的大殿,朝着寺院的后面行去。

与唐紫鳞不同,唐怜花似乎全没有在意此地的守卫,却是追在朱洪的身后问道:“听说当日华掌门不幸遇袭亡故,华少爷急怒攻心,大病了一场,这可是真的么?”

朱洪并不回答,算是默认。

唐怜花又道:“华少爷现在身体怎样,可已经大好了么?”

朱洪沉着脸道:“家师现下如何,等下你们见了便知,何须多问。”

在灵霄论剑会上,唐怜花和华不石也曾有过一面之缘,此时出言询问,只是表达关切之意,却没想到朱洪摆下了这样一个脸色,她当下就嘟起了小嘴。唐紫鳞看在眼中,心中却想着“恶狗公子”多半并没有大好,否则问及此事,他的徒弟态度定然不会如此生硬。

护国寺位于山腰,三人穿过了寺院,从后门而出,又由石阶向上行了一段路,便来到了八宝山的山顶。

空旷的山顶上甚是平坦,十余名手持着火枪的霹雳营弟子在四下守卫,只不过都站在远处。平地的中间有一座新坟,坟前的青石碑上竖刻着一行字:“恶狗门主华公天雄之墓”。

石碑旁,一位白衣如雪的公子背着手迎风而立,正是华不石。

一见到华不石的面,唐紫鳞立时就意识到自己先前定是想错了。眼前之人虽然身体依然孱弱,似乎比原先所见时更消瘦了一些,但双目炯炯,神采奕奕,决计不是一个身患重病之人的模样。

唐紫鳞甚至觉察出对方身上透着一股锋锐肃杀之气,就好象是一柄已出鞘的剑,给人以危险之感。

这种锋芒,本来只有顶尖的武者方会具有,也只有象唐紫鳞这等高手才能感应得到,在眼前这位全然不会武功的大少爷身上出现,实是有些不同寻常。

有时候,心境的决然比武功的强弱更能够令人改变。

唐怜花见了华不石,俏面之上露出喜色,道:“原来华公子真的没有事,害得怜花担心了好半天!”

她说话时已走到近前,要去挽这位大少爷的手臂,华不石却抬手抱拳,语气淡然:“唐副门主请了,怜花姑娘请了!”

唐怜花伸手挽了个空,只得站在一旁,唐紫鳞则拱手还礼,道:“听闻华掌门不幸亡故,唐某深感悲痛,却未及到灵堂前吊唁,实是抱歉。”

华不石道:“先父被魔道仇家所害,当日出殡下葬甚是伧促,并未摆设灵堂,唐副门主有此心意,华不石心领就是了。”

唐紫鳞道:“华掌门是当世英雄,唐紫鳞钦佩已久,今日既来,我们也应当在墓前燃香祭奠,以表敬意。”

华天雄是黑道出身,早年间杀人如麻,江湖上害pà

畏惧他的人多,真zhèng

敬重他的人怕是没有几个。但听得唐紫鳞之言,华不石也并不多言,只吩咐道:“来人,把香烛拿来。”

香烛和纸钱都拿了上来,唐紫鳞和唐怜花在坟前跪地敬香,燃烧纸钱,华不石也跪在一旁,以孝子之礼答谢。

一番祭奠之后,三人站起身来。

唐紫鳞轻咳一声,道:“当天凌霄阁中怜花侄女与华少爷约定,唐某本要与贵门商谈一件合zuò

事宜,只因为门派中的一些琐事耽搁,是以直到今日才来拜访。”

华不石道:“现在的‘恶狗门’已非当日可比,各境的分舵已全部失去,在下带着门下的弟子在这护国寺中躲避,不过是苟延残喘保住性命而已,只怕无法再与‘蜀中唐门’合zuò

甚么。”

唐紫鳞目光如电,望向华不石,道:“也许大多数的江湖中人都会以为‘恶狗门’遭到了重创已经一蹶不振,但唐某却并不这般认为,尤其是今日见到了华少爷之后,我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恶狗门’现下对‘宝莲教’示弱,只不过是想要等更好的机会再做反击而已。”

华不石淡淡道:“不管唐副掌门如何认为,以本门现下的境况,确是不想再参与其它的事情,怕是要让唐副掌门失望了。”

对华不石这般回应,唐紫鳞并不感意wài

,只沉声说道:“华少爷难道就不想找到无生老魔,为令尊报仇么?”

闻听此言,华不石的神色倏然一动,道:“莫非唐副门主知晓魔道的老巢在哪里?”

唐紫鳞并没有猜错。“恶狗门”虽然失去了所有的分舵,连舞阳城中的总舵都已放qì

,但除了一开始遭到突袭被击杀了那些弟子,大部分的人手都保存了下来。

第八百五十三章 觅药秘事

唐紫鳞并没有猜错.“恶狗门”虽然失去了所有的分舵,连舞阳城中的总舵都已放qì

,但除了一开始遭到突袭被击杀了那些弟子,大部分的人手都保存了下来。

魔道势大,又在暗处,“恶狗门”的力量过于分散,交战起来大为不利,即便能够守住那些分舵一时,最终也难免被对方集中力量个个击破。所以华不石宁愿暂时放qì

“恶狗门”在各境的产业,让门下的弟子由明转暗,尽可能地保存实力。

这也就是在外人眼中,“恶狗门”的各处分舵溃败得如此之快的原因。

“宝莲教”的迅速崛起,出乎了华不石的意料,尽管以前与魔道有过数度交手,他仍没有想到魔道潜藏的实力如此强dà

。但也正因如此,这位大少爷行事才必须更为谨慎。

十五日前,医圣孟无命的“回天针”施术完成,华不石已可以下床走动,他当即下令搬出北京城里的宅院,所有人都迁到西郊八宝山上的这座“褒忠护国寺”中。

城里的那座宅院位于闹市之内,四面全都是房屋和街道,不利于防御,而这座护国寺依山而建,虽然地处荒野,但四周围甚是空旷,少有人家,若是有外人靠近立时就能发觉,防守起来也就容易得多。

这十几天来,华不石每日都在后山父亲的墓前守坟,同时分析“千花坊”各地眼线传来的情报,以寻觅与魔道的决战之机。

自从“宝莲教”现身江湖,便势不可挡,迅速吞并了众多白道门派,如今已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在各地涌现出的分堂和分舵,已经不下数百之多。想要把所有这些分堂分舵全都剿灭,以“恶狗门”现在的人马是决难做到的。

然则这些分堂分舵,其实大多数只是被迫归顺,或者被魔道控zhì

的帮派而已。换而言之,他们不过是魔道的爪牙,而并非本体,即便将他们全部都拔除,也未必能真zhèng

地打垮魔道。

正如当年在豫境归附于“富贵盟”的那些中小门派,后来虽然全被剿杀,魔道的力量却几乎丝毫无损。

要打倒魔道,必须先找到对方的首脑要害,集中力量一击而中方能奏效。然而魔道中人的行踪一向隐秘,无生老魔和“无生六绝”神龙见首不见尾,如若他们不露面,想要找到又谈何容易?

华不石自是知晓其中困难,也明白此事决不能着急鲁莽,魔道已存zài

了不知多少年,其强dà

之处绝非“恶狗门”可比,而如今他已不能再犯任何错误,否则就连仅有的机会也会失去。

这十多天,“千花坊”每日从各境传到华不石手里的情报都有数十条之多,然而真zhèng

有用的却少得可怜。

这些情报大多数都是关于“宝莲教”取得了哪些产业,吞并或剿灭了哪一家门派,而实jì

出手的都是一些被魔道所操控的江湖人。“无生六绝”之中,只有雾影曾在鄂境露过一次面,其余五人都不知所踪,更没有无生老魔的消息。

华不石并不缺乏耐心,但现实却是没有多少时间,“回天针”的效果只能维持百日,现在每过去一天,他都向死亡更接近了一步。或许耗尽这百日的性命,他仍然找不到一个打倒魔道的机会。

听到唐紫鳞所言,无疑使得华不石看见了希望,而现在任何一点希望,他都不能错过。

唐紫鳞道:“本门的确知晓魔道巢穴的所在,而今日唐某前来,所为亦是与此有关。”

华不石道:“却不知dào

那是什么地方,唐副门主是如何探知的?”

唐紫鳞深吸了一口气,道:“此事牵涉甚广,若要说及因由,还得从十三年前的一次寻觅仙药的传言讲起。华少爷可知dào

,现今的‘七大门派’何以会分为三方,而且各派之间并不和睦么?”

“中原七大派”本是江湖上最具声望的白道门派,却一直分为了三方联盟,分别以“少林”、“武当”和“蜀中唐门”为首。这三方势力之间的利益纷争不断,磨擦拼斗也时有发生,华不石当年在万易大会上便已看得明白,但说到起因却全不知晓。

他当下道:“在下不知,请唐副门主指教。”

唐紫鳞道:“十多年前,‘七大门派’虽然谈不上利益与共,但同为侠义道的一脉,一同对抗黑道‘天下盟’,交情倒还算是不错,彼此间也订立了盟约,时常联手合zuò

。而十三年前的那次探寻仙药,便是七派之间的一次合zuò

。”

他顿了一顿,道:“那一年在川鄂一带,民间出现了一个传言,说在邛崃山的圣女峰上有一处神仙崖,崖顶生长着许多灵药,有千年雪莲,化形首乌,极品虫草等等,其中一些灵药更是传说的仙草,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习武之人服食后便能功力骤增,一举成为绝世高手。”

华不石摇头道:“这等传说故事,天下也不知有多少,岂有可信之处?”

唐紫鳞道:“华少爷精通医术,难道也认为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仙草灵药么?”

华不石道:“世上有没有你所说的那些仙草灵药我自不知晓,但是以医道而论,能生死人,肉白骨,服食之下令人内力大增的药物,实是不可能存zài

。”

他见唐紫鳞望向他的眼中露出疑惑之意,便解释道:“天地间有两仪阴阳之分,到了自然界中又化为了风、寒、暑、湿、燥、火六气,六气平衡,便可滋生万物生长,六气异常,太过或不及皆会致病。调和六气,平衡阴阳,乃是医理的根本。”

“所有的草药,皆为调理这六气所用,雪莲、首乌、人参等大补之药亦是如此,即便当真生长了千万年,最多是药性比寻常更强烈了百倍,若说药物能生出灵性,实属迷信荒诞之谈。练武之人的内功高下,只与身体经脉的强弱相关,更在于武者的心境修liàn

,只能循序渐进地修liàn

。若未经洗筋锻骨,贸然去服食这些大补之药,药性逾烈,只会令人爆体身亡,根本不会有内力大增的可能。”

唐紫鳞闻言沉思了片刻,轻叹了一口气,道:“华少爷所言甚是,其实这等道理我等习武之人本也应当领会,只可惜许多人终归存有侥幸之心,总想能够一步登天。刚开始时,大家都只把那传说当成无稽的谣言,而那邛崃山的圣女峰高达万仞,峰顶上更是有着千年不化的冰雪,便是真的有神仙崖,也没人能找得到。”

“然而随后,却有一张秘图流传了出来。据说是当地一名以采药为生的山民攀上了神仙崖,亲眼瞧见了崖顶满地生长着灵草仙药,只可惜未及采摘便被大风吹下崖来,回到家受风寒而亡,却绘出了一张通往此崖的地图。”

华不石道:“那山民只是个普通人,自是抵挡不了其上的刺骨寒风,但习练过武功的高手却是不同,只要攀上神仙崖就定能采到仙草,想来大家都会这般认为。”

唐紫鳞道:“正是如此。当年那张秘图流传到江湖上,亦是经过了一番争夺,最后落在了‘武当派’长老宝鸿真人的手里,而崆峒、华山、峨眉等名门大派,亦是得到了消息,本门地处川境之内,自然也知晓此事。当年的这些门派本都交好,而那位宝鸿真人也不藏私,发贴邀请各派高手一起上邛崃山探宝。”

“当年应邀前往寻药的共有九人,除了少林,普陀两家佛门大派未曾前来,‘七大门派’中的另外五派皆有参予,其中‘武当派’三人,崆峒、峨眉各有二人,华山派一人,而本门亦有一位唐铁心前去,说来还是紫鳞的叔辈。这九个人在各自的门派中不是长老,便是供奉,皆是身份崇高,武功顶尖的高手。”

华不石道:“这九大高手前去神仙崖采药,难道也只是空手而归么?”

唐紫鳞苦笑了一声,道:“不错,这九人进入邛崃山中,依着地图去找寻传说中的神仙崖,足足找了一个月,却是一无所获,也不知是不得其法,或是那张图本就是假了,到最后也不得不放qì

。而早先传说得沸沸扬场的神仙崖有仙草灵药的流言,也就渐渐无人相信了。”

“那可以算是一次极为失败的探宝,九人从邛崃山出来以后,便各自回归了门派,十余年来再无人去提及,大家也早将此事忘了。然而数月前发生的一件意wài

之事,才使得本门发xiàn

,那一次的探宝之旅原是别有玄机。”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道:“说起来那个意wài

,还与‘天诛’有关。”

华不石神色一动,道:“哦?和‘天诛’有何关系?”

唐紫鳞道:“今年三月初,本门有一些生意上的买卖事宜要与巴蜀池家相商,老祖宗派遣嫡传弟子唐飞羽前往成都办理,却正巧赶上了池家家主池思渊一年一度的祭祖之典,便在那次祭祖之典上,‘天诛’的杀手现身行刺,池思渊未能逃过此劫,唐飞羽亦被杀身亡。”

第八百五十四章 遗信

唐紫鳞道:“今年三月初,本门有一些产业买卖的事宜要与巴蜀池家相商,老祖宗派遣嫡传弟子唐飞羽前往成都办理,却正巧赶上了池家家主池思渊一年一度的祭祖之典,便在那次祭祖之典上,‘天诛’的杀手现身行刺,池思渊未能逃过此劫,唐飞羽亦被杀身亡.”

“天诛”在成都池家祠堂刺杀池思渊,正是厉虎所在的“巽离组”所为,而那位唐飞羽也正是死在厉虎的手下,虽然当时他并不知晓对方“蜀中唐门”嫡传弟子的身份,而且为了自卫实无其他选择。对此华不石自是十分清楚,不过此刻他却不多言,只是睁眼望向唐紫鳞,等着对方往下说。

唐紫鳞脸上并无异色,显是对厉虎杀唐飞羽之事并不知情,接着说道:“被‘天诛’所杀的唐千羽,是老祖宗的侄儿,他的亲生父亲,就是当年参加过邛崃山寻药之行的唐铁心。唐铁心已故去了许多年,而唐千羽今年二十三岁,尚未婚娶,也无兄弟。出此意wài

之后,老祖宗吩咐门下弟子去其住所收拾遗物,发xiàn

了一封其父唐铁心留下的亲笔遗信,其中还夹着一张十分老旧的地图。”

华不石道:“莫非那张地图,便是当年邛崃山神仙崖的路径图么?”

唐紫鳞道:“不错,虽然非‘武当派’长老宝鸿真人所得的那一张,却是唐铁心依照着原图描出的,所绘的极是细致,想来与原图并没有两样。而唐铁心那封亲笔书信的内容,更是写出了十三年家寻药之旅的一段秘事。”

“原来当年五家门派的九位高手,并非真的没有找到神仙崖,他们进入邛崃山后的第七天,便依照秘图,找到了那一处传说中的所在。那山崖位于地势极为陡峭的峰峦之上,道路终年积雪,极是难行,而峰下则有几处藏人的部落。他们一行九人在部落之中借住了一宿,第二日一早开始攀登,到了晚间时终于攀上了神仙顶。”

华不石道:“哦?那他们可找到了那些灵药仙草了么?”

唐紫鳞苦笑道:“那神仙崖上,根本不似传说中的那般长满了奇花异草,甚么千年雪莲,成形的首乌更是连影子也没有,只是在那山顶之上,他们却瞧见了一座用白石建成的堡垒。而且未及靠近,便遭遇到一群蒙面人的突袭,一战之下,便尽数遭擒。”

华不石道:“前去寻仙药的九个人,不都是各家门派中的顶尖高手么,即便是遇袭,怎会连一人也逃不出来?”

唐紫鳞道:“那一战的具体情形,唐铁心并未在信中写明,但想来那些蒙面人的武功必都不弱,而且又早已设下了埋伏,才能将九人一举成擒。”

华不石眼眸一转,道:“如此说来,他们实是中了别人的圈套,想来那些有关于仙药的谣言,亦是有意编造出来,用以引他们上钩的骗局了?”

唐紫鳞道:“正是如此。九人被擒后被押到了那座堡垒之中,才知dào

设下这等圈套的正是魔道中人。”

华不石道:“魔道中人既设计擒住了他们,自非只想杀人那般简单,听唐副门主先前说过,后来他们也都各自回归了门派。”

唐紫鳞道:“魔道不杀他们,是因为有更深的图谋。当年‘七大门派’联手结盟,足以左右江湖上的大势,无论黑道或魔道,都没有发展壮大的机会,是以对方这等布局,便是要让‘七大门派’的联盟破裂,而这九个人正是被魔道所利用的棋子。”

“这九人被擒入堡垒之中,被封闭穴道禁制武功,魔道中人使用各种手段折磨他们,唐铁心便是受逼不过,被迫加入了魔道,说来真是本门之耻。”

华不石道:“如此说来,他们九人全部成为了魔道安插到各家门派中的间客?”

唐紫鳞道:“那倒不尽然,九人在堡垒之内被分开关押,相互并不知晓其他人的情况,其中有象唐铁心这般屈服投降的,想来亦是会有宁死不屈者。总之,在山崖的堡垒中被关押了七日之后,九人皆被释fàng

,而获释的条件,是他们都须立下誓言,保守神仙崖的秘密,决不能把在崖上所见和所经lì

之事告知别人。”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正派高手重视声名和信诺,何况被人所擒也是耻辱,魔道逼他们立誓保密,暂时放他们回去,反而比杀死他们更不易引人怀疑,有利于掩护已投靠魔道的间客。不过时日一长,尤其当魔道有所行动时,却也难保这些人不会有所警觉,把当日的事说出去。”

唐紫鳞道:“对于此节,魔道早有意料。当日被释fàng

之时,九人都声称自己并未答yīng

加入魔道,而在回归门派的半年之内,其中的四人因为各种意wài

先后暴毙,他们定然是当日不肯屈服之人,才会被魔道杀人灭口。随后‘七大门派’便产生了矛盾,爆fā

多次冲突火拼,七派联盟也从那时起被打破,渐渐形成了如今三方鼎足的局面。”

“现在想来,当年七派的联盟之所以破裂,实是受人挑拔的缘故。本门之所以与‘武当派’交恶,便是门中在鄂境的数处产业被对方强占,而当年处置此事的人正是唐铁心。而随后少林、普陀、华山三派逐渐与大明朝廷中的‘五王党’交厚,武当和崆峒则依附于‘宦党’,各派之间的对立又受到了朝廷党争的影响,矛盾就更加难以调和了。”

原来七大门派之内的不睦,竟然还有这等隐密的缘由。华不石听了此言,心中若有所思,魔道在这些门派中安插下了五名身居高位的间客,自是七派联盟破裂的直接原因,但作为江湖上势力最大的白道名门,“七大门派”之间本就存zài

有争名夺利的矛盾,若非如此,那些的间客也没那么容易就能得手。

身为七派中的“蜀中唐门”的主事者,唐紫鳞在言语中自是把联盟破裂的原因,全部都归结于魔道的阴谋挑拔之上。

他微叹一声,道:“那五个人可谓是这些年我们七家门派争斗不休的罪魁祸首,不过他们亦是没有得到好下场。当年在神仙崖上,魔道中人已给他们种下禁制,必须要定时服食解药方能保得住性命,而实jì

上他们所服的解药亦是不能长久地控zhì

毒性,魔道破坏七派联盟的诡计得逞之后,这五人亦是相继毒发身亡,比先前被魔道暗害的那四人,也只是多活了三两年的时光而已。”

以药物控zhì

江湖中人本是魔道惯用的手段,华不石对“富贵盟”强迫豫境一众门派的首脑吞服“熊胆豹心丸”之事还记忆犹新。

这位大少爷沉吟道:“如此说来,魔道当年的阴谋,贵门那位唐铁心长老全都写在了遗信之中了?”

唐紫鳞道:“唐铁心是五人之中最后才死的人,他得知其他四人死亡的消息后,自知毒性将要发作,性命已不久长,对于所作所为亦是心怀愧疚,才写下了那封遗书,与当年所描的地图放在一处,只想着自己身死以后,儿子唐千羽会递交给门派,也算是他的认罪赎罪之举。然而他未能料及的是,唐千羽虽然瞧见了遗书和遗图,却一直私藏起来,直到这许多年过后才因为意wài

被杀被翻找了出来。”

他微微一顿,道:“唐千羽是本门第三代的嫡传首徒,武功已得了老祖宗真传,又深受门派器重,如果其父唐铁心背叛本门投靠魔道之事被揭露出来,他即便还能留唐门,地位和前途也势必大受影响,也难怪唐千羽会藏下遗书遗图而不告知门派。”

华不石道:“事情已过去了十多年之久,当事之人也早已亡故,对于‘蜀中唐门’来说,将此事永远隐藏,不为外人知岂不更好,也不致于影响七大门派的声名,却不知唐副门主为何要把此事告知在下?”

唐紫鳞目光一凝,说道:“既然知晓了魔道的诡谋伎俩,我‘蜀中唐门’并非只知dào

诂名钓誉的门派,此事就是揭出也没有关系,当然其中的另一个缘由,是因为本门有意与‘恶狗门’合zuò

,共同对抗魔道妖人。”

华不石神色一动,道:“如今魔道操纵‘宝莲教’声势浩大,江湖上人人惧怕,贵门当真要与其为敌?”

唐紫鳞望向华不石,忽然哈哈一笑,道:“华少爷用不着用言语试探,魔道的强dà

无庸置疑,如若他不犯我,本门也确是没有要与之对抗之心,只不过现今之势,本门与他们的一战已在所难免。”

华不石道:“哦?愿闻其详。”

唐紫鳞道:“这些年魔道在川境暗中扩张势力,不少帮派已在暗中被其控zhì

,本门早就有察觉,先前他们大约对我‘蜀中唐门’有所顾忌,多在川东和鄂境一带发展,但从今年开始却将爪牙伸向了川中和川西,尤其是池思渊在成都被刺杀之后,池家的产业一多半已被魔道强占,而成都城乃是我唐门的根基所在,决不能落入魔道之中,是以本门已别无退路。”

第八百五十五章 杜堂主

除魔卫道是自命侠义的名门正派中人时常都挂在嘴边的说辞,但如若不是自身的利益受到威胁,他们亦是也不会去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对此华不石当然十分清楚,他缓声道:“唐副门主认为你我两家门派联手,就能对抗得了魔道么?”

唐紫鳞道:“不能。但并不只有你我两家门派联手,而是八家。”

华不石道:“八家?”

唐紫鳞道:“自本门发xiàn

了魔道在川境的图谋,决心要与对方一战时,唐某所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华少爷。原因之一,是‘恶狗门’当年曾在湘境和豫境与魔道有过交手,知晓对方的深浅,第二个原因,亦是更重yào

的,则是要‘七大门派’放下旧怨重新联手,只有华少爷才能办到。”

他的眼中似是点燃了两把火,道:“魔道的强dà

,从‘宝莲教’如今在江湖上的强横便可见一斑,绝非一两家门派所能相抗,‘恶狗门’或是‘蜀中唐门’都不行。要想剿除魔道,也只有我们八家门派团结起来,共同联手才能成功,这亦是华少爷报父仇唯一的机会。”

“恶狗门”与少林当年在豫境便已经结盟,华山和普陀两派本就对少林马首是瞻,而唐门和峨眉自也没有问题,“武当派”和“崆峒派”一向都依附于当今朝廷,凭借华不石与曹暮云的关系,亦有说动他们加入的可能。

只有团结,才是致胜之道。如今要让“七大门派”再度联手结盟,确是只有华不石才办得到。

唐紫鳞道:“据唐铁心的遗信提及,邛崃山的神仙崖是魔道中人的‘四大圣地’之首,亦是其决计不会放qì

的老巢所在。我们八家门派的联盟若成,集结起各派的精锐力量,定可以一举攻下此崖!而只要消灭魔道的首脑,‘宝莲教’在各境那些外围势力,也就不堪一击,必定随之土崩瓦解!”

与“七大门派”结盟,“恶狗门”就不再是势单力孤,确有与魔道正面一战的力量,而一直令得华不石最为困扰的,魔道中人行踪难觅的问题,有了那张神仙崖的地图,也随之迎刃而解。

华不石凝神思索片刻,才声音沉稳道:“我‘恶狗门’与魔道势不两立,有此机会华不石当然不会错过,定会尽lì

促成八派联手结盟共抗魔道。不过在此之前,在下想要亲眼瞧看一下唐铁心的那封遗信,以及那张神仙崖的地图,不知是否方便?”

唐紫鳞道:“当然可以,遗信和地图唐某都带在身上,本门既已决定与各派的同道联手,就没有将此物保密的打算。”

他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已然有些泛黄的信封。

华不石接在手中,但见封皮之上用工笔书写着“交唐门老祖宗启”,下方则是“罪人铁心跪呈”几个小字,显然那位已经故去的唐门长老,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深感悔恨,方才会如此落款。

打开信封,里面果然装着数张写满墨字的纸笺,以及一张描绘细微的地形图。华不石看了几眼地图,便开始凝目阅读纸笺上的内容。

唐铁心的这封遗信正如唐紫鳞所言,叙述了当年到神仙崖寻药被擒,被迫投降魔道成为间客的经过,字里行间充满了忏悔之意。而在这信笺这上,华不石也看到了那九位参于寻药之人的名字,皆是各家门派里的前辈高手,除了“武当派”的宝鸿真人,“崆峒派”的飞华子等人外,“华山派”的华清真人也赫然在列。

华清真人正是杨绛衣的师父,亦是探药之旅后不久便即亡故的四人之一,想来他当年被擒之后,并没有屈服加入魔道,因而被魔道杀人灭口。

自从崤山一别之后,华不石便再没有杨绛衣的消息,这五年来,这位大少爷每一天都在想念着她,也记得当日在华家大宅里二人所做的约定。

只剩下不到百日性命,此生是否还能再见到杨绛衣,已无定数,但便是用最后的时光,也要完成当日对姐姐的承诺。华不石的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

※※※※※※※※※※※※※※※※※※※※※※※※※※※※※※“靠山帮”帮主杜十金手握鬼头大刀站在窗前,一只脚踏在椅上,目光斜瞟穿过窗檩,望向大街对面百丈以外的“天马堂”的大门。

这里是一座茶馆二层的雅间之内,茶客们早已被赶走了,杜十金的身旁还有两人,而楼下的厅堂中,还有数十名持刀提斧,杀气腾腾的帮众弟子。

杜十金三十来岁,身材挺拔,穿一身崭新的黑绸马褂,鼻直口方,相貌本是不错,只可惜天生瞳仁有点儿歪斜,加之长了一对扫帚眉,是以总会给人以贼眉鼠目之感。

他身旁的二人,一名身高七尺的黑脸膛大汉,腰上一左一右插着两柄大斧,另一人虽矮一些,却也生得颇为壮硕,身着青衣劲装,腰间挂着一柄狼牙剑。

黑脸膛的大汉,是“短斧门”的门主佟雷,而青衣劲装汉子则是“大洪帮”的帮主贾大通。

薛城是地处川中的一座小城镇,距成都府约一百八十里,离邛崃山仅有四十里之遥。“靠山帮”、“天马堂”、“短斧门”和“大洪帮”便是薛城里的四大帮派。

在这四派之中,当以“天马堂”居首,“靠山帮”本是帮众最少,势力最弱的一家,只不过风水轮流传,如今的杜十金,却是薛城最有权势,又最为风光的人。

因为如今的杜十金,已成了“宝莲教”薛城分堂的堂主。

杜十金并非本名,而是绰号,所谓“十金”,是指他见钱眼开,只要给他十两黄金,就是认爹认娘,卖掉祖宗牌位他也会干。而杜十金之所以能够当上这薛城分堂的堂主,便是因为他头脑灵活,懂得见风使舵的道理。

以前“蜀中唐门”在川境一家独大时,“靠山帮”这等小帮派入不得人家的法眼,杜十金只能勉强混口饭吃,如今“宝莲教”强势崛起,江湖上一片大乱,却正是咸鱼翻身,发家立业的好机会。

所谓乱世出英雄,说的正是他杜十金。

杜十金武功不强,管理帮派的能力也差,唯有最得yì

的一点便是眼光。“宝莲教”刚一现身,他便带着“靠山帮”的一干帮众找上门去,立誓效忠,随即便受任为本地分堂的堂主。而“短斧门”和“大洪帮”见机就远没有杜十金迅速,虽然后来也归顺了圣教,却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佟雷和贾大通就只能捞到个副堂主当,成了杜十金的下属。

“天马堂”则更加不识时务,居然不肯归顺,实在愚蠢得很。当然这也难怪,“天马堂”做为薛城本地最大的白道门派,掌门人马云天本就是“蜀中唐门”的外姓弟子,自是不会背叛师门投靠“宝莲教”。

不识时务者,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要说区区一个“天马堂”,便是“蜀中唐门”和“峨眉派”如今也不能和“宝莲教”相抗。杜十金今日率众前来,便是受命来剿灭“天马堂”的。

“杜帮主,我们何时动手?”身旁的佟雷问道。

杜十金斜眼一瞪,道:“称我杜堂主!如今咱们都已经归顺了圣教,以前的‘靠山帮’,‘短斧门’就都不存zài

了,我杜十金是薛州分堂的堂主,你以后脑袋机灵点莫再叫错!明白了么,佟副堂主?”

“靠山帮”在本地的地盘和势力都远及不上“短斧门”,以往杜十金见到佟雷,都得陪着笑脸,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如今却是声色俱厉,不可一世。

佟雷一张黑脸涨成了紫色,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杜十金是他的顶头上司,莫说是骂两句,便是抽他两个嘴巴,佟雷也得忍。

相比佟雷,一旁的“大洪帮”帮主贾大通则机灵得多,陪笑道:“杜堂主,咱们已来了半个时辰,大家站在这里也甚是辛苦,何不现在就下令弟兄们冲杀进去,如若是等得太久,被马云天察觉有异加强提防,那便没有突袭之效了。”

杜十金横了他一眼,道:“进攻的时机,本堂主自然心中有数,你多甚么嘴!你们两派的人手,可都埋伏好了么?”

贾大通道:“‘大洪帮’的弟兄们早就埋伏好了。”

杜十金的斜目瞟向佟雷,佟雷本是一肚子气,只道:“好了!”

杜十金哼了一声,道:“就是好了也再等一等!此次剿灭‘天马堂’的行动关系重大,圣教总坛算无遗策,特地派遣了两位高手前来相助,本堂要等他们到了方可动手。”

贾大通道:“却不知总坛派了哪两位高手前来,何时会到?”

杜十金道:“就是‘黑水双煞’罗家兄弟,按总坛传来的消息,现在应该也快到了。”

“黑水双煞……”贾大通嘟囔了一句,却不说话了,而那佟雷脸上的神情更加难看了三分。

第八百五十六章 罗家兄弟

“黑水双煞……”贾大通嘟囔了一句,却不说话了,而那佟雷脸上的神情更加难看了三分.

“鬼罗汉”罗吉,“恶罗汉”罗霸两兄弟,人称“黑水双煞”,是川北黑水河上的水寇头领,在“黑风录”上排名第九十五位。

尽管佟雷和贾大通如今投靠了“宝莲教”,但毕竟都是白道门派出身,与黑道本是冤家对头,尤其是从事水运生意的“短斧门”,门中的货船曾被黑水河上的水寇打劫了多次,死伤过不少弟子,仇怨不小。现在却要和罗家兄弟联手,他们心中自是难免要犯嘀咕。

杜十金却似乎并未瞧见二人的脸色,道:“等罗家兄弟一到,咱们就开始行动。你们两人各率门下的弟子,分别从前后两门冲杀进去,本堂主和手下帮众在后面掩护。”

“天马堂”本是薛城中最大的帮派,掌门人马云天更是武功高强,一手“金刀银镖”绝技在川中一带颇有声名,即便“靠山帮”,“短斧门”和“大洪帮”三派联合,要突袭剿灭“天马堂”,想必也得经过一番恶战。

而听这位杜堂主的语气,明显就是要让佟贾二人门下的弟子打头阵当炮灰,却要保存他自己“靠山帮”的实力。

贾大通与佟雷对望了一眼,皆能看出对方眼中的不忿,只是敢怒不敢言。

似是向这两人发号施令甚觉过瘾,杜十金嘴里依然未停,道:“你们待会儿冲进了‘天马堂’,老儿马云天和他儿子马鹏绝不能留,都给我杀了,他女儿马玉莲却一定要活擒过来,那个小娘皮的细皮嫩肉,姿色很好,给本堂主做个小妾十分合适,就算不成玩一玩也是不错。”

佟雷终于忍耐不住,道:“姓杜的,你要玩姑娘何不去翠红楼,我们大家冒着性命之危攻打‘天马堂’,却不是为给你找小妾的!”

杜十金脸色一沉,喝道:“佟雷,莫忘了我是堂主,你难道敢抗命不遵,与圣教做对么!”

佟雷紧咬着牙,却不作声。他的确不敢,以当下的形势,与“宝莲教”为敌势必要落一个被灭门绝派的结果。

却在此时,忽听得一个尖细的嗓音道:“是哪个人这般不开眼,胆敢与圣教作对呀?”

三人一齐回头,却只见雅间的门外,站着一胖一瘦两人,刚才出声说话的正是其中的瘦子。这座茶楼的守卫虽不算森严,但楼下也有数十名帮zhù

弟子,而佟雷,贾大通和杜十金都是一派的掌门,武功都不算弱,对这两人是何时上楼却全都不知,足见对方的轻功定是高得出奇。

杜十金道:“两位是……黑水双煞?”

那瘦子道:“甚么黑水双煞,不过是江湖朋友胡起的混号而已,不值得一提,在下就是罗吉,他是我的弟弟罗霸,我们两兄弟先给杜堂主见礼了!”

说着两人一齐向杜十金施了一礼。

罗吉和罗霸均是五六尺的身高,都穿一身灰布短袍,足蹬皮靴,除此之外,这两兄弟就再没有一丁点儿相似之处。罗吉枯干削瘦,手脚细长,关节突出,脸上颧骨高耸,全身没有几两肉,长相形如一个骷髅,而罗霸则是满脸横肉,四肢粗短,挺着一只大肚子,全身皆是层层的肥油,加骨头关节都瞧不见。

最令杜十金意wài

的,倒还不在于他们的长相。

能在“黑风录”上排进前百的人,每一个都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黑道魔头,可是这罗家兄弟一来便尊称他这个小人物为杜堂主,还主动拱手行礼,平易近人得很,连一点儿高手的架子也不摆,令得杜十金不免怀疑,这二人是否是冒充的。

怀疑归怀疑,必要的客套还是少不了的。杜十金连忙抱拳还了一礼,道:“两位罗兄的侠名传遍川境,杜某向来佩服得五体投地,今日能得到二位出手相助,拿下‘天马堂’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了!”

罗吉道:“杜堂主可是客气啦!此番我兄弟奉了总坛之命前来薛城,只是为了给杜堂主打打下手而已,如何进退,全都听凭杜堂主的差遣。”

这罗吉显是一个能言擅道之人,而胖子罗霸却似乎不擅言语,只是点头微笑,一幅憨傻的模样。

杜十金道:“好说好说!现下我们三派帮众已经包围了‘天马堂’,两位罗兄既到了,咱们就一起冲进去,杀他们一个鸡犬不留。”

罗吉道:“没有问题,就按杜堂主所说的办。不过刚才我们兄弟到来之时,好象听说这里有人不遵号令,要与圣教做对,却是怎么一回事?”

他说着话,目光却是瞧向了站在一旁的佟雷。

杜十金先前说佟雷不遵号令与圣教做对,不过是随口威胁,而攻打“天马堂”还要佟雷的“短斧帮”去冲锋陷阵,此时不便于闹得太僵,于是打圆场道:“刚才杜某不过是玩笑之言,罗兄不必当真。”

罗吉却摇头道:“圣教何等尊崇,便是言语不敬也是死罪,这玩笑可是开不得的。我看这位佟掌门大概确是对圣教有所不满,你说应该怎么办呢?”

他最后的一句问的并非杜十金,而是他身边的罗霸。

罗霸嘴上不言不语,可行动却已回答了此问。但见他身形一晃,已欺到了佟雷的身前,两只肥厚的手掌已搭上了对方的肩头。

佟雷在罗吉说话时已有所防备,当即撤步后退,双手抓住腰间的斧柄便要拔出。然而他的反应虽快,却仍比罗霸的动作慢了一步,但听得“咔嚓”一声响,两条大臂竟被硬生生地捏断!

斧头还未拔出两臂便已断折,佟雷剧痛之下张口惨呼,却叫不出声来,只因为罗霸的手掌已抓住了他的咽喉。

佟雷的身体被提到空中,眼中露出极度的恐惧,一张黑脸膛因为痛苦而扭曲狰狞,但他双臂已断,便是想要挣扎也做不到。

“短斧门”门主在江湖上并非弱者,但在罗霸的手下却如同蝼蚁一般全无反抗之力,而以这罗二爷轻易捏断了佟雷两根臂骨的指力,拿住佟雷的咽喉要害,只须一运劲便可以立时使对方脖颈断折而亡。

罗霸却并没有这般做,他手上只缓缓地加力,一点一点地捏紧佟雷的喉头。他要缓慢地杀人,并不给对方一个痛快。

佟雷的两脚乱蹬,身体扭动,瞪着的双眼从恐惧,痛苦,最后变为绝望,直过了十余息的时间,他才渐渐地停止了挣动,接着只听得一声闷响,是颈骨断裂之声!罗霸松开手,佟雷的尸体象一瘫烂泥般掉落在地上,而由始至终,这位胖子的脸上皆带着一成不变的笑意。

到了此时,已没有人还认为罗霸脸上的笑憨傻可爱,这分明是要命的笑!而杜十金也再不怀疑眼前的罗家兄弟会是别人假冒的,这两人看上去人畜无害,其实却杀人不眨眼,比阎罗王还可怕!

他只觉得自己的背上一阵阵发凉,不知何时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哎呀,我弟弟出手时总是分不了轻重,一不小心就把人给杀了,坏了杜堂主的计划,这可如何是好呢?”罗吉说话的语气依然温和而亲切。

杜十金只感到喉头发干,说话也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道:“罗大爷你,你,你说怎样,那,那就怎样……”

罗吉轻笑道:“既然杜堂主如此谦让,罗某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他瞧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道:“佟掌门既然死了,‘短斧帮’的弟子大概也不会再听咱们的号令,本应该一并都杀了,不过现在对付‘天马堂’要紧,就回头再说。这样吧,杜堂主和贾帮主各率手下帮众,分别从前后两门杀进‘天马堂’,我们两兄弟在后面掩护,你看如何?”

杜十金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当下连连点头称是。

罗吉又道:“还有,你们冲进去以后,其他的人都不用留,唯有马云天的女儿马玉莲不能杀。听说那小娘儿们生得十分水灵,在下两兄弟都未娶亲,抓回去当个压寨夫人也是不错。”

杜十金心底苦水翻腾,总算是知dào

了什么才叫做恶人强盗。

此番攻打“天马堂”,“大洪帮”共有百余弟子,“靠山派”也来了七八十人,相加起来超过两百。

一声喝令之下,两派帮众各挥兵器,朝着“天马堂”的宅院直冲了过去。

在门外的守卫的“天马堂”弟子拔刀抵抗,无奈寡不敌众,迅即就被砍倒,杜十金和贾大通各领着手下帮众从宅门杀了进去。罗吉和罗霸两兄弟则跟随在众人后面,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门。

“天马堂”的大院共有五进,院内亦有一百余人,但大半是家眷和仆从,习练过武功的弟子不过五六十人。“天马堂”虽是薛城最大的白道帮派,但毕竟有许多处产业生意,人手分散,而来攻的一方则是集中了门内所有的战力。

如果佟雷没死,加上“短斧门”的人手,一举攻下宅院全无问题,即便现在只有两家帮派,也是大占上风。

第八百五十七章 攻宅

如果佟雷没死,加上“短斧门”的人手,一举攻下宅院全无问题,即便现在只有两家帮派,也是大占上风.

“靠山帮”和“大洪帮”的帮众得到命令,对宅院里的家人仆妇全不放过,一概斩杀。只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院中已是尸横四处,地面皆被鲜血染红,“天马堂”剩余的二三十名弟子,退入到前院的一座香堂内,依仗着地势奋力拒守。

杜十金率领手下帮众从后门冲入,他手持鬼头大刀,一路之上砍杀了两名“天马堂”的弟子,此时已与从前门杀过来的贾大通会合。眼见对方据屋而守,杜十金当即下令将此屋团团围住,再分出十多人搜索其他院落,以清除残党。

这座香堂是用青石筑成,墙壁坚厚,十分坚固,只在前方有一个门户,“天马堂”弟子在门前的阶台上结阵死守,“靠山帮”和“大洪帮”的帮众强攻了数次,却无法冲上阶台,反倒折损了十几人。

“杜十金,贾大通!”只见一名老者站在阶前,厉声喝道:“我‘天马堂’与你们两派素无怨仇,你们为何率众来犯,杀害我马宅的家人弟子!”

这老者须发斑白,身型高大壮硕,手里提着一柄暗金色的厚背大环刀,正是“天马堂”掌门人马云天。

杜十金冷笑道:“马老大,你们‘天马堂’仗着有‘蜀中唐门’撑腰,欺压我们这些小门派,在薛城作威作福了许多年,如今圣教中兴,雄霸江湖,连‘唐门’都完蛋在即,你的好日子也到头啦!”

马云天眼中冒火,怒道:“原来你们已投靠了‘宝莲教’,助纣为虐屠戮同道,不怕遭到报应么!”

杜十金道:“杜某不仅投诚圣教,如今已受任为薛城分堂的堂主,此番就是奉了总坛之命来剿灭‘天马堂’的,哈哈,杀光你们这些不识时务的家伙,又能有甚么报应?”

他嘴上说着话,斜眼却是瞟向了马云天身边,“咕咚”一声吞了一口口水。

站在马云天身边的,正是他的女儿马玉莲。马玉莲年方十八,此时穿一身大红色劲装短裙,更衬出窈窕和身材和娇妍如花的容貌,就连握剑的小手也如青葱一般细嫩。

这样的一个美人儿,杜十金早就有染指之心,如今却要便宜罗家兄弟那两个大魔头,实在是糟塌了!

杜十金的丑态,马云天全都看在眼里,哪还不知他在想甚么,顿时怒不可遏。这老者猛然间一声暴喝,足下一蹬从阶台上直纵了下来,身形尚在半空中时,手臂扬起,一道寒光直射杜十金的前胸,同时右手大刀当头直劈而下!

马云天的武功出自“蜀中唐门”,这正是他“金刀银镖”的成名绝技。

隔着石阶,马云天与杜十金相距足有十丈,想要突袭本是不易,然而杜十金的一双斜眼正盯着美人儿,一时间魂飞天外,全没防备马云天出手,待得恍过神来,银镖已经射到,再想躲闪哪里还来得及?

总算杜十金眼疾手快,又是站在“靠山帮”的一众帮众弟子的当中,危急间一把抓过身旁一人挡在身前,只听得“噗”地一响,银镖已扎在了那名弟子的身上。

杜十金举刀招架,火星四溅,鬼头刀与金背刀相交,杜十金的虎口顿时就裂开了一道大口子。

“天马堂”今日横遭突袭,许多门人弟子都被杀害,马云天心中悲愤,早就红了眼,这一刀运足了全身气力劈出,杜十金的膂力内功皆不如对方,勉强挡下一击,鬼头刀已是把握不住,脱手跌在地上。马云天凌空一脚,踹在对方的腹间,杜十金闷哼一声,被踢出丈许,扑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此时马云天已双足落地,一步就抢上前来,再出一刀向杜十金头顶砍下!

杜十金乃是一帮之主,又在这许多帮众的保护之下,本也不至于这般不济,只因他瞧看美人恍神在先,被马云天打了个措手不及,而旁边的一干“靠山帮”众呼啦一声全都闪了开去,生怕再被这位杜堂主拉住做了挡箭牌,那可是冤枉得很。

此时的杜十金已是吓得心胆俱裂,眼看着这一刀便要把他的脑袋劈成两半,忽然一条灰影飞至,“嘭”地一声闷响,金刀竟被一道横出的掌力击得偏出了尺许,马云天亦是被震得倒退出三四步,方才站稳。

一个身着灰布袍的大胖子站在了杜十金的身边,正是罗霸。

杜十金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大叫道:“罗二爷,救命啊!”

马云天虽然不识得“黑水双煞”罗家兄弟,但这个胖子能用掌力隔空击偏金刀,武功高强是无庸置疑。他身形虽被震退,手上却并不停顿,左臂一挥,一枚银镖射出,打向罗霸左目。

罗霸却是不紧不慢地挥手一拍,如同赶苍蝇一般,把银镖击得远远飞出。

马云天的“金刀银镖”绝技,是以发射银镖为先,令敌人闪躲或挡接时露出破绽,再出金刀劈砍致胜。罗霸拍开一镖,看似随意出手,马云天却全没有找到破绽,当即横出一步,再发一镖,射得却是对方的咽喉。

罗霸脸上依然带着憨傻的笑容,回掌一拍,再度打飞了暗器。

只见马云天脚下不停,不断地变换位置,片刻间就先后打出了八枚银镖,却没有一镖能碰到罗霸的衣衫,每一次皆被对方轻描淡写地用劈空掌力扫落。

马云天心中骇然,却忽觉眼前灰影一闪,竟是对方欺近到了身前,闷响声中,前胸和肋下已连中了八掌。

鲜血从马云天的嘴角溢出,他口脸色苍白,双手拄刀而立。

以罗霸的掌力,只须一击就能要了马云天的命,连出八掌将他击成重伤,却没有杀死他,是因为罗霸喜欢慢慢地杀人,正如先前捏住佟雷的脖子时没有一把抓断一般。

“这马老儿筋骨甚是结实,硬功练得不错,二弟,你慢慢打,至少要让他捱个三五十掌才死!”开口说话之人,正是站在人群之后的瘦子罗吉。

马云天又惊又怒,一口鲜血喷出。习武者技不如人,被高手击败杀死也就罢了,象这般遭人戏耍,当真是生不如死!

阶台之上,已有两个人忍耐不住,各持着刀剑冲了下来,正是马云天的儿子马鹏和女儿马玉莲。

“鹏儿玉莲,不要过来!”马云天喊道,他已知dào

这灰袍胖子的武功高强之极,绝非儿子女儿能敌。

然而马家兄妹心系父亲的安危,哪肯停步,掠下石阶便向马云天直奔过来。罗霸身形一闪,拦在了二人面前,闷响声中,马鹏被他当胸一脚踢中,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在石阶上,而马玉莲发出一声惊呼,长剑脱手,人已是被罗霸抱在了怀里。

马云天嘶吼道:“老夫和你拼了!”强自提起刀要向罗霸扑去,却因为内伤太重,只跨出一步便即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面对罗霸这等在“黑风录”上排名前百的高手,马家三口瞬时间就已是两伤一擒,全无抵抗之力。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阵马蹄声响从外面传来,由远而近,显然是有一队人马从大街上朝着“天马堂”的方向直奔了过来。

罗吉的目光一转,望向杜十金,问道:“外面来了甚么人,会是‘天马堂’的援兵么?”

杜十金摊手道:“我也不知。马家在城里虽然还有些弟子,不过应该不是他们。”

外面传来的马蹄声甚是细密,所来的人马至少也有数十人之多,杜十金知dào

“天马堂”的人手分散,应当不会在这一时半刻就集结起这许多援兵。

罗吉眉头一皱,对贾大通道:“你带一些人出去瞧瞧,要是无关的家伙,就顺手都打发了!”

贾大通应声称是,领了数十名帮众向前院大门而去。

外面的情形不明,罗霸一时间站在当地,未再向已受伤倒地的马家父子出手。马玉莲被恶人抱住,羞愤欲死,无奈穴道被封,全身酸麻,根本无力挣扎。

院子里的一干人,包括罗家兄弟和杜十金,俱是竖着耳朵倾听门面的动静。按理说来的马队若是“天马堂”的援兵,双方立时就会动上手,而如果是无关的过路之人,贾大通也会喝叫出声将他们赶走,但等了好一阵子,外面不仅听不见拼杀打斗的声音,连说话的语声也没有一句传进来。

正当众人心觉奇怪时,却只见大门口人影幢幢,竟是贾大通和出门去的那些“大洪帮”帮众又全部退了回来。

“贾大通!罗爷吩咐你出去料理敌人,你怎的一声不吭就退回来了!”杜十金一边喝斥,一边朝贾大通望去,却见这位“大洪帮”的帮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院门,一张脸上的表情比苦瓜还苦。

顺着贾大通的目光,杜十金才倏然发觉,原来退进门来的除了刚才出去的那些“大洪帮”帮众外,竟还多了不少人,而他只瞟一眼,脸色迅即大变。

第八百五十八章 高人齐聚

顺着贾大通的目光,杜十金才倏然发觉,原来退进门来的除了刚才出去的那些“大洪帮”帮众外,竟还多了不少人,而他只瞟一眼,脸色迅疾大变.

进来的这些人,有僧有道,亦有的做俗家装束。走在最前的是一名身高七尺,相貌威武的锦衣大汉,在他身旁是一位慈眉善目,身披大红袈裟的和尚,还有一位峨冠高耸,道骨仙风的老道。

薛城只是个小地方,杜十金身为一帮之主,认识的江湖中人也并不多,可是进门来的当先几人他偏偏全都识得,只因为这几个人实在是太有名了。

锦衣大汉正是“蜀中唐门”的副门主唐紫鳞,那慈眉善目的和尚,是少林寺方丈圆通大师,而那个峨冠高耸的老道,是号称天下剑法第一的“武当派”掌门宝铉道君!

杜十金还瞧出旁边相貌阴骛,背着长剑的枯瘦老者,是“崆峒派”的飞云子,一名黄袍的僧人,是“普陀派”掌门灵果大师,还有一位容貌清矍的中年儒生和一位手持拂尘的青衣老尼,分别是“华山派”掌门顾凡几和“峨眉派”掌门苦心大师。

薛城只是个小地方,怎么会引得“七大门派”掌门齐至?杜十金实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居中的那一个身形瘦弱,穿一袭雪白长衫的青年,杜十金虽然没有见过,却也能猜出他的身份。

“恶狗公子”的名气即便比不过“七大门派”掌门,也差不太多。

难怪贾大通这么快就退了回来,在这许多绝顶高手的的面前,他们“靠山帮”和“大洪帮”简直连蝼蚁都算不上,要和人家动手根本就是嫌命太长!

杜十金斜目瞟了一眼罗家兄弟,却见这两位黑道强人的神色较之贾大通也好不了多少,罗霸脸上的憨笑已然消失,罗吉目光四下游动,显然是在打着逃跑的主意。

“唐副门主,快救救玉莲!”倒在地上的马云天叫道。这许多白道高人忽临,对“天马堂”来说无疑是绝处逢生,但女儿马玉莲仍是落在罗霸的手里,仍令这位老者心焦不已。

唐紫鳞此时也已看清了院子里的情形,目光一寒,对罗霸喝道:“把人放下!”

罗霸并不回答,一只手却倏然捏在了马玉莲的脖颈上。

“我看这是个误会,”开口说话的是罗吉,“这院子里的死人,全都是‘靠山帮’和‘大洪帮’杀的,和我们两兄弟没有关系,只要各位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开,马姑娘定当奉还!”

听到此话杜十金心里气苦,把罗家兄弟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唐紫鳞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拿一名女子相胁,就能逃得了么?哼,你们黑水双煞在川境为非作歹了许多年,今天就是恶贯满盈的日子了!”

说话之间,他的右手已按在了腰间的鹿皮囊上。

罗吉脸色一变,道:“你们可要想清楚了,若要对我们兄弟出手,马姑娘可就第一个没命!”

以罗霸手指的劲力,捏断马玉莲的脖颈转瞬间就能做到,而这院中的绝顶高手虽多,要杀罗家兄弟也不难,但要从罗霸的手里救下人来却是不易。

当然,“七大门派”的掌门人是否真会受胁,罗吉心里也全是没底,毕竟他们这些“黑风录”上的魔头,和白道门派本就是冤家对头,对方舍弃马玉莲的性命出手除恶也并不令人意wài



最焦急的人莫过于马云天,嘶叫道:“唐门主,老夫求你,千万莫让他们伤了莲儿!”

唐紫鳞显然也在犹豫,按在鹿皮囊上的右手一时没有动作,而罗霸却将马玉莲脖颈越捏越紧。马玉莲已无法呼吸,面露痛苦之色,即便不被捏断颈骨,再过一时半刻也会窒息而死。

罗霸心里十分清楚,现在已到了生死紧要关头,手中的马玉莲是他们两兄弟唯一的依仗,只有不断施压方有可能让对方让步。

此时却忽听有人道:“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罗吉目光一转,瞧见出声之人正是对面人群之中的“恶狗公子”华不石,道:“华少爷有话就快点说,耽搁久了马姑娘性命有碍,可怨不得我们!”

华不石脸色一沉,道:“杀了马姑娘,你们兄弟也一样陪葬,只怕死得比她还更惨些,你若叫你兄弟放松手掌,本少爷还可给你们一条生路!”

罗吉目光游移,终于还是朝罗霸做了个放松的手势,对华不石道:“华少爷若能放我们兄弟一马,罗某自当感激不尽。”

华不石道:“放你们一马并非不行,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了。先放了马姑娘,再派一人出来单打独斗,只要能胜得过刚才进门的除本少爷外的任何一人,二位就尽可以大摇大摆地从这里出去,决没有人阻拦。”

“胜过你们中的一人就放我兄弟离开,华少爷此话可当真么?”罗吉的眼珠转了两圈,尖声问道。

刚才进院来的除七大掌门外,还有好几十号人,“黑水双煞”毕竟是在“黑风录”上排名前百的高手,独斗取胜他们当中的一人也并非不可能。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自是当真。你若是信不过,本少爷可以让圆通大师和宝铉道长一起作保。”

“恶狗公子”一向以诡谋多智而著称,又在江湖上名声狼籍,他的话罗吉还确难信得过,然而若是有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作保,却又不同。白道与黑道的分别,就在于讲究颜面,尤其是圆通大师或宝铉道君这等人物,决计不会为了杀他们两人而公然违背诺言,落人口实。

罗吉转向圆通大师,道:“大师怎么说?”

圆通大师合什道:“阿弥佗佛,华檀越所言,老纳可以担保。”

罗吉的目光望向一旁的道人,问道:“道长呢?”

宝铉道君点了点头,也算是答yīng



罗吉道:“好,那就这般说定了!你们可都是前辈高人,如果说话不算数,却要为人所耻笑!”

他转向罗霸道:“放人,你就与那个小丫头比试几招,胜了以后咱们兄弟好快些离开。”

刚才华不石一提出独斗的条件,罗吉就已经找准了目标,他此时伸手所指的,是站在华不石身后的一个身材娇小,穿着月白色的短衫裙,一头乌发在脑后梳成两个桃髻的少女。

这少女正是白奕灵。

“恶狗五小”在江湖上已是赫赫有名,但人们所知更多是俞千里,朱洪,西门瞳和厉虎,白奕灵却没有几个人识得。罗吉瞧见这少女的一身装束,只猜测她多半是“恶狗公子”的贴身丫环,进院来的几十人当中最弱的一个。

如果连一个丫环也打不过,他们“黑水双煞”也不用再在黑道上混了!

华不石面色如常,似乎对罗吉会向白奕灵挑zhàn

并不意wài

,说道:“灵儿,你就过去和罗老二比上几招。”

院子里的台阶下,众人四面散开,让出了一个空场,罗霸把马玉莲放下,走到空场当中,这许多高手名宿在此,他倒也并不担心对方会食言而肥。

白奕灵脚步轻盈步入场中,在罗霸的身前三丈处站定,对方的体型肥胖如猪,她就象是一只白鸽般娇小玲珑,二人在场中对峙,体重至少差着三四倍,对比极是鲜明。

却在此时,却只听得华不石吩咐道:“灵儿,莫杀他,留下活口。”

留下活口?听这位恶狗公子说话的语气,竟似把他当成囊中之物一般!罗霸胸中的怒火瞬时燃烧起来,双掌一横,就要抢先出手,却忽然发xiàn

对面的小丫环失了踪影。

失了踪影,当然不是隐身术,而是对方的身法太快,令人难以看清。罗霸临敌的经验不可谓不丰,来不及转头环顾,只从耳中所听到的衣袂之声,判断出白奕灵绕到了自己的左侧,当即向左转身,却只见五点寒星已扑面而来,正是对方射来的五枚钢针!

他忽忙出掌疾挥,“呼”地一声,将暗器拍落!而此时罗霸仍是没能瞧见对方的身影,却只听得右侧后方衣袂身响,白奕灵已绕到了他的身后。

但见得“呼呼”风响,罗霸接连出了五掌,也在原地转了五圈。先前他对付马云天时,拍落对方的银镖不紧不慢游刃有余,可现下要对付白奕灵的飞针,却手忙脚乱,每一掌都要使出全部的力qì



其中的原因,一是白奕灵的“追风步”轻功身法迅捷无伦,令罗霸难以捉摸,二是她的“夺命金花”暗器手法已练至化境,每次出手钢针所打是都是不同方位的数处要穴,较之马云天的银镖只打一处要难防十倍。

要以掌风覆盖如此大的范围,扫落所有钢针,不用出吃奶的力qì

哪能做到?

这般一直原地打转,全力出掌,罗霸就是铁打的金刚撑不了多久,片刻之后就已累得气喘吁吁,而白奕灵的身法越来越快,每次出手射出的钢针也越来越多。

第八百五十九章 八派盟主

这般一直原地打转,全力出掌,罗霸就是铁打的金刚也撑不了多久,片刻之后就已累得气喘吁吁,而且白奕灵的身法越来越快,每次出手射出的钢针也越来越多.

再战了瞬时,罗霸猛然间发出一声暴吼,瞅准了白奕灵所在的方位猛扑了过去,双掌并举直击而出,似乎要辜注一掷,反守为攻。白奕灵自然不会硬接他的掌力,身形一旋已轻巧地避开,罗霸却趁势双足一蹬,朝着院墙直纵而去!

比武还未分出胜负,本是不应该逃走,但罗霸心知再打下去也是必败无疑,不如保命为先,能跑就先跑。

罗霸虽胖,轻功倒也不差,丈许多高的院墙一掠而上。只不过他的一只脚才刚踏上墙顶,就觉到后颈微微一疼,脑中“嗡”地一声便即麻木,全身也气力尽失,从墙上直跌而下,“嘭”的一声,肥硕的身躯重重地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在他脖后的“风池穴”上,赫然已插上了一根钢针。

也在此时,罗吉一步就蹿到了马玉莲身前,右手一抖,掌中多了一支尺许长的峨眉刺。

罗霸不敌逃走,罗吉看在眼里,他的心机比弟弟更加深些,知dào

在这众多绝顶高手的环伺之下,想要直接跳墙出去全无可能,是以打算再拿马玉莲相胁,或许还能有些转机。

然而这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罗吉还未及动手,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寒光闪过,“铮”地一声,峨眉刺便即被震得脱手飞出,一柄雪亮的剑倏至,剑尖正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在寒冷如冰的剑意笼罩下,罗吉全身顿时僵住。他惊惧抬头,才看清楚站在眼前的是一名青衫剑客,一手持剑,另一边的袍袖扎在腰间,竟是一个独臂之人。

罗吉瞬时就想到了此人是谁,脸上一片死灰。连“黑风录”上排名十五的楚长亭都败亡在此人手下,他这排九十多位的哪里还有反抗之能?

白奕灵抚掌欢叫道:“师兄好剑法!灵儿只顾着对付那个胖子了,好险就让这瘦子得了逞。”

听到此话,罗吉差一点就悔青了肠子。原来这娇小的少女根本就不是什么丫环,而是俞千里的师妹,他别人不选,单单选了“剑神”的师妹来比武决胜,当真是撤底看走了眼!

※※※※※※※※※※※※※※※※※※※※※※※※※※※※※※此番入川攻打魔道老巢,是中原武林白道名门近十多年来的首次联手,各派可谓精锐尽出,“七大门派”的掌门人就来了六位,唯有“蜀中唐门”的老祖宗唐铁胆,因年纪太大身体有恙,才留在总舵坐镇,让副门主唐紫鳞带领门下的高手前来。

来到“天马堂”的几十人,只是白道群雄中的首脑人物,各派的大队人马未进薛城,都在城外扎营。

当日在华不石与唐紫鳞在八宝山一晤后,便即开始联络组盟之事。他前往城里曹府,与曹暮云会面,以先前所约三事为条件,请曹暮云帮忙联络“武当”和“崆峒”两派,又写了一封书信给“少林”方丈圆通大师,请他相邀“普陀”、“华山”两派。柴林自荐前去送信,这位“万金堂”的长老本就出身少林,由他亲往一趟自是比其他人都更加适合。

与此同时,唐紫鳞也返回门派,组织门中人手并联络“峨眉派”。

事情比预想的还顺利许多,各派接到了邀约之后,皆同意联手组盟,竟然没有一家反对。

这等反应其实亦是理所当然,“宝莲教”的强横崛起,“七大门派”已经感受到了威胁,如若以现在的势头发展,中原各境所有的白道门派除了归顺投降之外,就再无立足之地,联手对抗魔道,实是大家共同的利益所在。

短短的十余天,各家门派的掌门人,都依约率众来到了成都以西三十里的唐家堡内,也就是“蜀中唐门”的总坛所在,经过半日的商谈,八派联盟就算是正式结成。而事不宜迟,一日以后,八家门派的人马便即出发,前往邛崃山攻打魔道的老巢神仙崖。

既然结盟联手,当然需yào

有主事之人,推举盟主也成了当务之急。

在八派的掌门人中,声望最高的莫过于少林方丈圆通大师和“武当派”的掌门宝铉道君,唐门老祖宗唐铁胆略有不及,却也差不太多,而其中又以华不石的威望最低,名声最差。

身为盟主者要统率八派,若无足够的威望便难服众,所以华不石本是最不应刻被选为盟主的人,然而大家推举的结果却令**跌眼镜,盟主居然就是这位不会武功的“恶狗公子”。

这也并非是没有原因。

“七大门派”以往分为三方势力,互相争斗了多年,这一次为了要对抗魔道而结盟联手,彼此之间的嫌隙却并非一日之间就能消除,无论由哪一派的掌门人来当盟主,总会有人反对不愿。

“恶狗门”本不在七派之中,与“少林派”早有盟约,关系不错,又因为曹家的关系,“武当”“崆峒”两派也不抵触,而当日唐紫鳞找上华不石,也已达成了相互的信任。“恶狗公子”在江湖上的名声虽然不算好,却是以足智多谋著称,且与魔道有着杀父的大仇,由他来主持攻打魔道老巢的这一战,大家都可以放心。

所以这位最不应做盟主的人,同时也是最适合的盟主之选。至于此战结束江湖平定下来以后,是否再更换盟主,那就是到时候再说的事了。

在非常时候要用非常之人,作为名门大派的掌门,每一个都是心计深沉之辈,对其中的利害关系自能考lǜ

得十分清楚。

所以,当唐紫鳞提议让华不石主事时,各家门派全都表示支持,于是众望所归,八派盟主的大位就名正言顺地落到了这位大少爷的头上。

而对于华不石来说,能暂任盟主主持八派高手攻打魔道,也是求之不得,以后长远的事情,只剩下数十日性命的他,根本无须去想。

薛城是从东麓进入邛崃山的必经之地,亦是八大门派的人马前往神仙崖的第一步。

华不石打算再以此城作为基地,打探情报,了解邛崃山的情形。他的手里虽然有一张去神仙崖的地图,但那是十三年前的旧图,经过了这么久以后是否依然正确,魔道是否在山中做了其它的布置,都必须先行了解才是。

听到唐紫鳞说起,城中有一家“天马堂”,是“蜀中唐门”的旁支门派,可以利用来探察情报,于是华不石与各派的掌门高手来访,却正巧遇到“宝莲教”突袭之事。

罗家兄弟败阵被擒,“靠山帮”和“大洪门”的一干帮众喽啰哪里还有胆子抵抗,立时就纷纷缴械投降,杜十金和贾大通两大帮主也被抓获。

“天马堂”的帮众弟子折损不少,但免于灭门之祸,马玉莲也安然无恙,总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马云天对众人千恩万谢,由门下的弟子扶到后院疗伤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华不石坐在了前院香堂的桌前,司马如兰和楚依依分坐在他的左右,各家门派的掌门和高手三十余人,也都在厅堂两边的椅上落座。

这座香堂地方宽敞,用做临时的议事之所倒是颇为适合。

厅前的阶台上跪伏着两人,正是杜十金和贾大通,他们手下的帮众则被关押在侧院之内。

杜十金披头散发,面无血色,哪里还有半点儿先前“宝莲教”分堂堂主的威风,而此刻他和贾大通俱是心惊胆战,趴跪在地上簌簌发抖不敢抬头,竖耳倾听着香堂内的语声。只因为厅堂内的众人现下正在谈论如何处置他们。

只听得“普陀派”的灵果大师道:“佛语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两派的帮众既然投降,我等也不应赶尽杀绝,总该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以老纳之见,叫他们发下重誓,从此不再为非作歹,就饶过他们的性命罢!”

“灵果师兄言之有理。”出言附合的却是少林“渡善堂”主持圆觉大师,“如今各境投靠‘宝莲教’的门派不在少数,我等若一味斩杀甚为不妥,反倒会使得这些小帮派铁了心效忠魔道,留给他们一线生机,方是瓦解魔道力量的正途。”

“崆峒派”掌门飞云子却冷哼了一声,道:“‘天马堂’被他们突袭死伤了许多弟子,难道就全都白死了么?你们佛门中人有杀生之戒,本道却没有那么多的讲究,除恶扬善本就是我辈中人当为之事,这等助纣为虐的歹人决不能留,必须全部斩杀干净!”

当年在万易岛上,“崆峒派”长老翁一白被杀,圆觉大师也大有干系,翁一白是飞云子的师弟,二人感情甚厚,飞云子本就以脾气火爆嫉恶如仇而著称,此时说出话来全不给圆觉大师留面子。

阶下的杜十金和贾大通听到此言,心头亦是一颤,生怕这位“崆峒派”掌门人抽出剑来,马上就一剑一个送他们上了西天。

第八百六十章 一盘散沙

圆觉大师倒也并不生气,转向一旁的宝铉真人,说道:“这些人该杀不该杀,不知宝铉道兄如何做想?”

“崆峒派”向来与“武当派”交好,只要宝铉道君开了口,飞云子想必也不会再有异议.

宝铉道君脸上不动颜色,淡然说道:“他们不过是一君蝼蚁之辈,杀与不杀都没所谓,有何值得争论,由华少爷决定就是。以贫道之见,从他们口里问出一些‘宝莲教’和魔道的消息才是正紧。”

此话倒是颇有些道理,如今八派已然结盟,此事自当由盟主来做决定于是厅堂内众人的的目光都望向了华不石。

华不石坐在厅堂当中,一直都未曾开口说话,被推选成为盟主不过两日,他已是有所体会,这八派联盟的盟主实在并不是那么好当。虽然此番大家因为共抗魔道而联手结盟,但各门派之间本就不睦,甚至矛盾颇深,要让他们齐心协力困难得很。

而这些掌门宗师和大高手们又多是眼高于顶,并不真的把他这位盟主放在眼中。刚才宝铉道君虽然说此事由他决定,但言下真zhèng

的含意,应是这种不值一提的鸡毛小事交由盟主处理,而真zhèng

到了关键时候的大事件,却未必会让这位大少爷说了算。

为主帅者若是不能做到令行禁止,即便人马再强也难成战力。

当年讨伐“富贵盟”,华不石也曾率领过一众各怀异心的江湖群雄,当时为了立威,他断然下令厉虎出手击杀不遵号令的一派掌门。但那些都只是豫境中的小帮派,绝非现下这七家名门大派的宗师高手可比,面对这些人再想用压服之法根本就不可行。

不过即便再难,他此时也别无选择,这个盟主也必须要当下去,因为要对抗魔道,只有联合所有白道门派的力量方能成事。

华不石目光扫过跪在台阶上簌簌发抖的杜十金和贾大通,缓缓道:“阿瞳,废掉他们的武功,然后放了。”

站在一旁的西门瞳应声称是,迈步走到阶前,两拳击出,已将杜贾二人的肩胛骨打断,动作干净利落之极。肩胛是人体的经络血脉汇集所在,胛肩被西门瞳以暗劲击碎,这二人一身功夫也就尽废,日后即便还能勉强行动,也再无练武之能了。

杜十金贾大通惨叫连声,痛得在地上打滚,西门瞳吩咐门边的弟子将他们二人抬出,扔到宅门之外。

眼见杜贾二人被拖了下去,飞云子道:“华盟主这般处置,未免太过心慈手软,这等歹人理应斩杀不必留情,而且即便要放,也应先让他们供出魔道的情报才是!”

华不石道:“废去了武功,他们就无法再为非作歹,以前犯下的血债,自有当事之人找他们偿还。至于要他们供出情报,这二人新近投靠‘宝莲教’,在魔道中人的眼里,怕是连小卒都谈不上,又能知晓多少情报。”

飞云子道:“即便所知不多,也聊胜于无。”

华不石摇头道:“不尽不实的情报,我们问来何用?‘黑水双煞’罗家兄弟在‘黑风录’上排名前百,地位想必会比这两人高些,所知的情报自也会更多。”

飞云子把嘴一撇,正想说要从罗家兄弟这等黑道魔头的口中问出情报定不容易,却忽听得厅门外有**声道:“石头老大,口供问完了!”

但见一个黄衫青年从门外走入,手里拿着一张纸笺,插在腰带上的无鞘阔剑上还染着血迹,正是凶人厉虎。

厉虎来到近前,将纸笺递给华不石,说道:“那两个小子刚开始嘴巴还算硬,不过吃了一点苦头就全都说了。”

华不石接过纸笺凝目观看,飞云子却问道:“那罗家兄弟呢?”

厉虎道:“问完了口供自然杀了,留着做甚?”

飞云子眉头一皱,道:“你怎知dào

他们的口供是真,便是问完了也应当押到这厅上来,让我们大家审一审才是。”

厉虎“嘿嘿”一笑,道:“他们两人讲完之时的模样,再要押到这来可不容易,而且押来了也没用,这厅里可有人会拷问口供么?”

说到武功修为,厅内的众人俱是顶尖高手,可若论拷问口供,他们确实无人在行,以这些掌门**宗师的身份,也不会去做那种事情。听到厉虎之言,飞云子喉头一噎,倒也无可辩驳。

此时华不石已将纸笺上的口供仔细看完,眼里的神色却凝重了几分,顺手递给了一旁的唐紫鳞。盏茶时间之后,纸笺在厅堂内七派掌门和一众高手之间传看过了一遍。

唐紫鳞道:“若这口供无误,魔道不仅在神仙崖上建有老巢,还占据了邛崃山中五处藏人部落当做据点,每一处都驻扎了不下三百的教众,这倒是我等先前全然不知的事。”

圆觉大师道:“这五处部落的位置虽然分散,却都处于神仙崖四周的要道上,实是魔道为了守护老巢所建的分哨,无论我们从哪一方进山,都会被他们发觉而腹背受敌,甚为不利,看来必须要设法拔除掉才行。”

飞云子道:“每处部落里只有三百魔道妖人,这又何足道哉?我等八家门派分兵进山,五派负责扫平那些藏人营寨,三派弟子合攻神仙崖,一举拿下魔道的老巢就是了!”

“此计倒是不错。”说话是“华山派”的掌门人顾凡几。

这位中年儒生手摇纸扇,神态悠然道:“本派与少林、普陀配合向来默契,就由我等三派联手攻打神仙崖,那五处藏人部落,交你们五家门派分别去扫平吧。”

“峨眉派”掌门苦心师太拂尘一摆,说道:“顾先生此言差矣。‘唐门’与‘峨眉派’皆在川境,对本地的气候地形比你们更加熟悉,以贫尼之见,攻打神仙崖之事就由我们两派加上华少爷的‘恶狗门’一起完成,你们其他五派去对付藏人部落的营寨最是合适。”

飞云子眼睛一瞪,道:“分兵的主意是本人出的,其他的怎生分配我不管,反正前去攻打神仙崖的必须有我‘崆峒派’才行!”

顾凡几道:“飞云道兄这般说可就不对了,出主意和分配人手是两码事情,怎可以混为一谈?还有‘唐门’‘峨眉’地处川境虽然不假,但那邛崃雪山你们同样未曾上去过,又谈甚么熟悉地形?神仙崖既是魔道的老巢,自当要派出最强的战力前去攻打,‘少林’乃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门派,再加上‘普陀’‘华山’两派相助,拿下神仙崖绝无问题。”

“顾掌门说‘少林’是天下第一门派,那把我们‘武当派’排到了第几?”插话的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彪壮汉子,名叫单思南,乃是“武当”派的长老,宝铉道君的师弟。

圆觉大师高念了一声佛号:“阿弥佗佛,现下我等只商量如何攻打魔道,提及门派的排名只会徒伤和气,就莫要在此多说了。”

单思南道:“是顾掌门先行提起,单某顺便问上一句有何不可?就拿眼下攻打神仙崖来说,我‘武当派’高手如云,决不在你们‘少林’之下,若是要派战力最强的门派前去,怎样也不能缺少我们‘武当派’才是!”

一时之间,厅堂之内众说纷纭,一片嘈杂。

这些宗师高手们平日里俱是气度不凡,修养极好,可到了此时,却好似变成了菜市场里吆喝讲价的商贩,个个唇枪舌剑,毫不相让,都争着要让自家的门派去攻打神仙崖。

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神仙崖是魔道的老巢所在,即便是没有传说中的灵药仙草,其中所藏的金银财宝也定然是少不了的,攻下来就可以据为己有,而那五处藏人部落只不过是魔道屯兵防守的堡垒,前去攻打费力不讨好,便是打下来多半也甚么都捞不着。

此番八派结盟,固然是因为“宝莲教”的崛起对各家门派造成了威胁,但魔道的财宝也同样是大家志在必得之物。在一众白道群雄看来,已方集结了如此多的高手,拿下神仙崖肯定不在话下,区别只在于财宝被谁分得,在现下这种关系到本派利益时候,当然没有人肯让步。

眼见着厅堂之内众人的吵嚷声越来越大,华不石眉头一蹙,朝站在一旁的西门瞳做了一个手势。西门瞳会意,手腕一抖将“火蟠枪”拔在手中,“砰砰砰……”连射了六枪,青烟弥漫,石屑纷飞,厅堂的墙壁之上被轰出了六个碗口大小的窟窿。

枪声过后,众人的吵嚷总算停歇了下来。

华不石挺身从椅上站起,轻咳了一声,朗声说道:“若我没有记错,结盟之时大家都推举华不石为盟主,如今要怎样攻打神仙崖,是否应当由本少爷来做决定?”

群雄面面相觑,一时无人应声。大多数人心中所想的,是如若你这盟主的决定对本派有利,那由你说了算也无不可,若是不利,便是你做了决定,咱们也未必遵守。

第八百六十一章 手抄密籍

华不石问完了一句话便即背手而立,亦不出声.他神色笃定,目光如电,瞧向厅堂内的各派掌门人,似乎在等着众人的回答。

过了半晌,终于还是唐紫鳞先开口说道:“华少爷所言不错,咱们八派联手结盟,如何行动该当由盟主决定,否则大家这般各执一辞,争论到明日也无结果,又如何能够成事?唐某代表‘蜀中唐门’,愿听从华少爷的号令行事。”

华不石道:“多谢唐副门主信任。”

他转向圆通大师,问道:“不知大师之意如何?”

圆通大师颇有佛门高僧的风范,先前厅堂内的群雄一片叫嚷,争抢着要去攻打神仙崖,这位少林方丈却是少数几个没有出声之人。此时他念了一声佛号,道:“老纳代表少林派,听从华檀越吩咐。”

华不石道了一声谢,再对宝铉道君道:“却不知‘武当派’是否还承认八派盟约?”

较之唐紫鳞和圆通大师,这位“武当派”的掌门人最为倨傲,也是厅内群雄之中最不把华不石放在眼中的一位。华不石如此询问,言下之意是如若“武当派”不尊从号令,便是不承认盟约,退出了八派联盟。

“武当”和“崆峒”一向对大明朝廷多有依附,此番结盟就是由曹暮云一手促成,如若就此退盟,他们实难向曹家交待,而且仅只他们两派也无法去攻打神仙崖,更捞不到任何好处。

宝铉道君哼了一声,道:“本派既已入盟,自然言出必践,岂会不承认盟约?”

华不石道:“既如此,就多谢宝铉道君支持!”

接下来,这位大少爷依次询问“华山”、“普陀”、“峨眉”、“崆峒”诸派掌门人,得到愿听号令的回答之后,他又道了四声谢。

问过了一大圈,华不石才走回到椅前坐下。厅堂内众人的目光全都瞧向他,想听一听这位盟主少爷到底有何安排。

但见华不石不慌不忙地拿出那张神仙崖的地图放在桌上,又取过一支笔,蘸上墨,在上面点划起来。屋内的众人目力均佳,自有看得出来他是在把那五处藏人部落的位置一一标记在图上。

作完了标记,华不石望着那张地图,凝神沉思了片刻才道:“这五处部落分布有序,与神仙崖互为攻守,我们只有分兵六路,同时进攻方为上策。”

分兵之策先前飞云子早已提出,一点儿也不新鲜,众人闻听此话,皆想着这位“恶狗公子”原来也想不出甚么更好的主意,还不是要用这老办法。

不过华不石接下来的言语,却令得众人心中的看法大有改观。

华不石伸手指向图中,说道:“东北方的下壤寨,由‘武当派’宝境,宝华两位真人率青岩宫、玉虚宫门下三百弟子,‘崆峒派’飞尘子长老率一百飞龙剑士合力攻打。东南方的夹金部落,由唐佑,唐禹两位长老带二百名青蜈镖手攻打,‘峨眉派’秦桑女侠率贵门二百弟子相助。正南方的芒康寨,由‘华山派’戚长老……”

他逐一说出攻打五处部落营寨的人马安排,却是包括了八家门派的高手和弟子,其中“少林”和“恶狗门”独攻一处,另外三处由其他六家门派两两联手攻打。

分派完这五路人马,华不石道:“除去这些人马,各派再各留下二十名弟子在薛城负责联络事宜,在座的各位掌门人与本少爷一起,率余众攻打神仙崖。”

这一番分派布置说完,厅堂内的各派群雄大都若有所思,居然没有一个人出言反对。

华不石的计划甚是复杂,且十分具体,大体上是把各家门派人马打散,人数较多的战部去攻打外围的五处部落,而掌门高手和少部分精锐弟子合攻神仙崖。这等安排使得前往每处部落的白道人马皆在四百以上,且又兼顾到了各派弟子的合zuò

,若非对八家门派的高手和战部都十分了解,决计难以分派布置出来。

更主要的是,八家门派一起联手攻打神仙崖的魔道老巢,分赃不均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厅堂内的众人将华不石的分派安排细细想了一遍,均感觉甚是合理,竟难提得出一条反对的意见。

在如此短的时间,便能做出无懈可击的布设,华不石的运筹之能确算得上是精细入微,即便是几位眼高于顶的掌门大宗师,也不免对这位“恶狗公子”有些刮目相看。

看来这华少爷机智擅谋的传言确是不错,换成别人当这盟主,即便是这些掌门人自己,要做出如此周密的安排亦难办得到。

将分兵进攻的计划说完,华不石见各人都无意见,又将斥候、备援、烟火传讯等事宜一一做出设定。八派人马联手,相互配合自是重yào

,厅堂内的人皆是久经战阵的**湖,对于这些琐事细节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布设完一切,华不石道:“如若各位没有异议,就按此计划行事。今日各派弟子在薛城休整一夜,明日辰时一起出发。”

※※※※※※※※※※※※※※※※※※※※※※※※※※※※※※烛火如豆,火光照着摊在桌上的地图。

这里是福隆客栈的上房,华不石坐在桌前,目光凝注地图,脸上现出沉思之色。

薛城只是小城镇,即便是城里最大的客栈,上房里的陈设也甚是简陋,而窗外的院落亦不大,院墙的角落里还堆着草垛,倒是有几象是寻常的农家小院。

房门推开,脚步声轻响,有人步入到房中,一杯热茶放在了桌上。用不着抬头瞧看,华不石便知dào

进来的是司马如兰,他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说道:“兰儿,夜已深了,你去歇息吧!”

司马如兰却并不离去,是在一旁的椅上坐下,一双美目望着华不石,道:“你对着这张图已经看了许久,可是有甚么不对么?”

华不石道:“也没甚不对,魔道这般布防本是合理,依依夫人得到的情报,与从罗家兄弟的口供亦是相符。只是这几日我总感有些心神不宁,不知是何缘故,或许只是我想得太多了罢。”

司马如兰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到华不石面前,道:“这是前日二叔临走时拿给兰儿的,要我在进邛崃山之前交予你。”

华不石率五小和“恶狗门”的三大战部前往川境与“七大门派”会盟,华地虎,珍娘和海红珠却在中途分手,与柴林和姚元孝一道去了大仓岛。如今“恶狗门”在各境的分舵都已失去,连舞阳城里的华家大宅也落入到“宝莲教”之手,唯有远在南海大仓岛上的鹰翼堡魔道中人鞭长莫及,是当下最为安全的所在。

华不石伸手接过油纸包,心下略感奇怪,二叔当日为何不直接把此物拿给他,却要让司马如兰转交。

打开纸包,露出了一本用麻线装订的小册子,约有寸许来厚,封皮之上写着“灵犬扑击术”五个字,笔锋粗豪有力,华不石认得正是父亲华天雄所书。

物在人亡,他心头不由得涌起一阵伤感,再翻开封皮,只见纸面上写着的一行行字迹,亦是华天雄的亲笔,当中还绘着一些小人图型,旁边细细标明了内功和招式的习练之法。

华不石翻了两页,忽然间神情一凛,把书册拿到烛光之下,细细地参看了起来。直看过了二三十页,他才放下书册,蹙眉坐在椅上,目光之中却全是凝重之意。

司马如兰早就看出华不石神色有异,只是见他一直专心研看书册,没有出言打扰,此时才问道:“华先生,你怎么了?”

华不石轻吐了一口气,道:“这本秘籍中记载的武功,是经过爹爹研究修改过的。”

“恶狗门”的镇派武功“灵犬扑击术”,为三百年前“犬圣祖师”所创,原本密笈华不石早就瞧看过,这一本华天雄的手抄书册,虽然内容与原本大致相同,却有些许细微之处的改动,华不石一经翻看之下,立时就察知了出来。

原本的“灵犬扑击术”,对习练者体质要求极高,需双手及膝且有特定的身长比例之人习练才能有成,拥有这种体质者万中无一,这也是“恶狗门”自“犬圣祖师”以后,数百年来都再未出现绝世高手的原因。

令得这位大少爷心中惊异的,是这手抄本上修改过的秘籍,竟已降低了对习练者的要求,虽然还是甚高,却已不象原来那般,在世上根本难觅传人的情形。而本就拥有部分特异体质的人,如华天雄,习练这修改过的“灵犬扑击术”,更可以达到十重天的绝顶境界。

自从退出黑道,在舞阳城定居,这几十年来华天雄深居简出,整日都在华家大宅后院的秘室之内闭关,研究如何修改此功,以免断了“恶狗门”的武功传承,终于有所成就,这一本书册,想来就是他的心血之作。

如今华天雄已死,这本书册传给华不石本也应当,但这位大少爷这时心中想到的,却是华地虎把此秘笈拿来的另外一种用意。

第八百六十二章 杂谷寨

如今华天雄已死,这本书册传给华不石本也应当,但这位大少爷这时心中想到的,却是华地虎把秘笈拿来的另一种用意。

他开口问道:“兰儿,二叔把这书册给你时,可还说了甚么?”

司马如兰脸上露出犹豫之分,但终于还是道:“二叔他说,那日在京郊遇袭时,追到竹林里和华伯父动手的,只有无生老魔一个人,兰儿却不知二叔说这些话是甚么意思。”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果然如此。”

司马如兰不知“恶狗门”镇派武功的内情,自是无法猜出二叔华地虎要她带书传话的用意,但华不石一听便已了然。

华天雄既成功修改了“灵犬扑击术”,他自己当然也已将此功完全练成。在恶狗别院的千功图上所列出的两千八百三十一种武功中,“灵犬扑击术”是唯一一门被品评为甲级上阶的武功,华天雄将此功练至了十重天境界,即便不如当年的“犬圣祖师”,也应当相差不远。

即便如此,华天雄在单打独斗之下亦被击杀,无生老魔之强,几乎难以想象!

当年在长沙城中,马五花虽在决斗中身亡,却重伤了那老魔,是以华不石一直认为无生老魔的武功,只比马五花稍强一线而已。但如今看来,他这等判断实是大大低估了对方,这些年来那老魔的武功定已大进,便是现今七大门派的掌门,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司马如兰道:“你说甚么果然如此,兰儿怎的一点儿也听不明白?”

华不石道:“兰儿别急,我告sù

你听,你自然就会明白。”

他当下也不隐瞒,把心中想到原由讲述了一遍,随即道:“二叔叫你把这书册带来给我,肯定料到你会问起我这些。他一是要告知我无生老魔的武功之强,二来应是想要借你的口,来劝我惜命退避。”

这位大少爷苦笑一声,道:“二叔自是好意,可他却不知dào

我的决心。就算那无生老魔当真是天下无dí

,这一战我也不会退避。倒是既知dào

了无生老魔的可怕,兰儿你更须得多加小心,如若到了危急时候,你不必顾我,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

司马如兰望向华不石,目光中带有嗔怪之意,说道:“你明明知dào

,就算是再危险兰儿也会保护你的安全,又何必再说这种话?”

华不石本是想说“我反正只有数十天的性命,为了救我让兰儿冒险实在不值得”,但他的目光与司马如兰交会,却又把这些话吞回了肚中。

因为从司马如兰玉面之上,华不石看到的是无比的坚持,绝非言语能够说动的。爱情本就没有值得不值得,为了守护所爱的人,付出也是一种幸福,哪怕要付出的是自己的生命。

过了半晌,华不石才道:“对不起,我确是不应该说这种话。”

“你知dào

就好。”司马如兰嗔意渐去,目光之中全是柔情。她还想说话时,纤腰却已被搂住,嘴唇也被华不石吻住。

这并非华不石第一次吻她,在定下婚期的那天晚上,他们也曾经相互拥吻。同样是温暖柔软的唇,这一次却更多了一些浓情蜜意,也多了令人悸动的热情,而华不石的手轻抚过她的娇躯,使司马如兰的身体也不由得滚烫起来。

她已不是小孩子,明白这位大少爷想要做甚么。

明天就要进入邛崃山,这一场决战凶险难测,或许这是和他独处的最后一夜了。若没有当日的意wài

发生,她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那就把今天晚上,当成他们的洞房花烛之夜吧!

然而就在此时,窗外院中传来了“咔”地一声轻响。声音虽是不大,但是在静夜之中亦能听得一清二楚。

司马如兰倏然一惊,从华不石的怀中挣脱而出,将他挡在身后,喝问道:“谁在外面?”

华不石一行在这福隆客栈中落脚,庭院周围四下皆布下了防守,若不是轻功绝顶的高手,定难欺进院中而不被院外的“恶狗门”弟子发觉。

然而司马如兰一声问出,窗外并没有人回答,也再无半点儿声息。

静默了一会儿之后,华不石道:“我们出去瞧瞧。”

打开房门,二人走到院中,却只见庭院之内空空如野,根本没有半个人影。现下正值秋收的时节,墙角落堆着一垛尚未打谷的麦穗,亦有一些麦秸散落在院中各处。司马如兰走到窗边,从地上拾起了一根断折的麦秸,道:“刚才的声响,应是有人踩在这根麦秸上才发出的。”

此时,在院外守卫的霹雳营弟子已闻声冲了进来。

“刚才你们可瞧见了有人进院么?”华不石问道。

“禀告少掌门,我们十三名弟子都在墙外巡视,没看见有人进来。”那弟子答道。

“没有人?”华不石从司马如兰的手里接过那根断折的麦秸,面露沉思之色。

这时候忽然一条白影从谷堆的后面蹿出,朝华不石和司马如兰直扑过来,众弟子皆是大惊,正要阻拦,待看清了扑过来的是谁,才松了一口气。

这条白影正是大白狗公主,原来它一直就在院子里,此时扑到司马如兰的脚边,狗尾摇摆,一张毛茸茸狗脸在女主人的身上磨蹭,神态极是亲热。

这般看来,刚才踩断麦桔的,也定然是这大白狗无疑了。

本还以为有魔道高手来袭,原来只是一场虚惊。华不石吐了一口气,转头对进院的众弟子说道:“没有事了,你们都出去守卫吧!”

一干弟子应声出院。

众人已走,华不石望向偎在司马如兰身上的公主,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明日就要进邛崃山,与无生老魔的对决就在眼前,大战之前须养精蓄锐,兰儿,你也早些回房去歇息吧!”

司马如兰心头略有一些失落,道:“好吧,兰儿告退,华先生也早些休息。”

※※※※※※※※※※※※※※※※※※※※※※※※※※※※※※邛崃山位于川西,南北绵延五百里,为岷江和大渡河的分水峰,其中有霸王山、巴朗山、夹金山、二朗山等多处险峰。

邛崃山的主峰名为圣女峰,又叫四姑娘峰,乃是四座高达万仞的巨山,神仙崖便是其中的一座。

在这等僻远难至罕有人烟的山区地带,道路亦是狭窄难行,且十分曲折复杂,在山林之中蜿蜒崎岖,犹如盘陀一般,进得其中就极易迷失。难怪当年传说神仙崖上有灵药仙草,却没有几人能找得到,而魔道的巢穴建在此地,经过这许多年也无人知晓。

杂谷寨位于圣女峰西北麓,是神仙崖周围的五处魔道据点之中最远的一座。营寨据山而建,外围修筑了两丈多高的石头寨墙,说是一处藏民的部落,其实与堡垒无异。

晌过时分,一队四百余人的队伍来到了杂谷寨前的山坡下。其中两百黑衣骑士皆胯着高头大马,鞍辔鲜明,腰挂厚背马刀,背后背着两尺来长的牛皮枪套,一个个都威风凛凛,相貌堂堂。而另外两百人虽然也身着黑衣,却只是步行,身形大多甚为矮小,布衫毡帽把身体的大部分都遮掩住,只露出一张张黝黑的面容。

在这队人马的前方,四骑并排而行,正是俞千里、朱洪、西门瞳和厉虎四小,而他们所率领的,自是“恶狗门”下的霹雳营、刺虎士两大战部。

从薛城出发进入邛崃山,八派人马在山里行进了两日,才来到神仙崖的附近。今天一早兵分六路,依计划而行。

按照华不石所定下的“六管齐下”之策,八家门派的掌门人和少数精锐合攻神仙崖,其他大队人马分袭外围的五处藏人营寨,这座杂谷寨,便由“恶狗门”负责解决。

在山坡下勒马停下,四小凝目观望坡上的部落营寨。

西门瞳道:“怎么打?”

朱洪道:“坡顶石墙上装有弩机和投石车,而且至少有两百人防守,不太好打。”

一个小小的部落营寨,不仅有数丈高的石墙,而且有弩机发石车这等器械,简直就象是一座小型的坚城,若是用寻常的办法强攻,势必损失不小。

西门瞳哼了一声,说道:“让霹雳营冲到墙下,用火枪压住他们的远程攻击,我们率刺虎士上去强行砸开寨门,便可以一举拿下。”

朱洪道:“这般做有些冒险,如若一时间夺不下寨门,就很被动。”

霹雳营的火枪固然犀利,可射完一轮就需yào

重新装填弹药,无法持续压制,如若守寨的魔道教众别有安排,一时间无法攻进寨门,冲到墙下的两个战部就会被对方寨墙上的弓手、弩机和发石车合击。

这些年朱洪率领刺虎士护卫“恶狗门”的贸易船队,也曾多次出击捣毁倭寇海盗的据点巢穴,“战神”之名在东南沿海带已是无人不晓,而随着战事经验的积累,他行事也更为谨慎。

第八百六十三章 火海阻攻

霹雳营的火枪固然犀利,可射完一轮就需yào

重新装填弹药,无法持续压制,如若守寨的魔道教众别有安排,一时间无法攻进寨门,冲到墙下的两个战部就会被对方寨墙上的弓手、弩机和发石车合击。

这些年朱洪率领刺虎士护卫“恶狗门”的贸易船队,也曾多次出击捣毁倭寇海盗的据点巢穴,“战神”之名在东南沿海带已是无人不晓,而随着战事经验的积累,他行事也更为谨慎。

因为主将的决断正确与否,会直接影响部属几十几百人的生死,而朱洪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同伴的牺牲。

西门瞳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朱洪道:“先砍伐树木,造一些大盾和云梯,派部分弟子攻寨,试探出守寨的魔道教众实力,再做打算。”

西门瞳皱了皱眉头,道:“那至少得Lang费一两个时辰,太慢了!我看还是直接冲杀过去,一举拿下寨门最好!大师兄,你说对不对?”

此次四小带队进攻杂谷寨,华不石吩咐俞千里主事,如何行动,必须由他决定。

俞千里凝目远眺,并没有回答西门瞳的问话,而是指向山坡,道:“你们可瞧见寨墙下的那些稻草么,为何会在那里?”

顺他所指,在寨墙外二十来丈之处,地面上果然铺放了不少成捆的稻草和一些碎木。当下九月晚秋,正是稻田收割的时节,打完了谷的稻草摆放在空地之上倒也不足为奇。

厉虎道:“大师兄可是怀疑,那些稻草会有古怪,我带几十名弟子冲过去转上一圈,便知dào

有没有机关陷阱,也不用伐树造盾那般费事,怎样?”

俞千里道:“好,要小心一些,发觉有异就马上回来。”

厉虎口中答yīng

,正要拔马动身,只听得西门瞳道:“我和四师弟一起去。”

见俞千里点头同意,二人立时点了五十名霹雳营弟子,一声呼喝,向山坡上直冲了过去。

厉虎和西门瞳纵马冲在最前,五十名骑士保持着阵型在后,很快就已驰近到了寨墙外三四十丈。此处已进入箭弩的射程之内,石墙上顿时便有稀疏的飞箭射下来,而霹雳营弟子则纷纷举起火枪还击。

以远程攻击威力而言,霹雳营弟子装备的火器自比弓箭强胜得多,一时之间,“哔剥”爆响声不断,铅弹飞射,直打着墙垛之上石屑飞扬,对方的弓手不敢露头,只能躲在墙后拉弓抛射,全然谈不上准头,自无法造成什么威胁,就连墙头那些弩机在火枪压制之下,也无法向城下瞄准发射。

借着这个时机,五十余骑已冲近到了墙下二十丈内,到了那些地面铺有稻草的所在。

与先前猜测的有所不同,稻草之下没有陷坑机关,踩在上面并无异常之处,厉虎和西门瞳纵马驰在最前,自是瞧得一清二楚。

这时只听得石墙之上“轰隆”声响,却是那几部发石车开始抛掷石块。二十丈已到了发石车可投掷的范围,但石墙上这等器械仅有区区几辆,抛下来的石块只要稍加留心,要躲避开也是不难。

“砰”地一声,一块圆石落在厉虎所座骑旁边的地面上,砸的粉碎。厉虎只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凝目一瞧,脸色顿时一变,喝叫道:“敌人要用火攻,大家速退!”

原来这些发石车抛出的根本不是圆石,而是酒坛大小的陶罐,其中装着的黑油。陶罐落地砸碎,黑油四散飞溅,顿时就流出了一大片。

此时西门瞳也有所觉察,高声喊令撤tuì

,一众霹雳营的弟子纷纷勒马回转。

十余只盛满了黑油的陶罐在地面上砸碎,接着从石墙下射下一排火箭,瞬时间点燃了黑油,火势大起。

这等投掷油罐的火攻手段,当日在豫境讨低“富贵盟”时,“恶狗门”也曾经使用过,却没有想到今日会被魔道用回在他们自己身上。

幸亏厉虎和西门瞳见机得快,而一众霹雳营弟子骑术高明且训liàn

有素,一听号令便拔马疾退,大部分都及时驰回,只有落在最后的两三骑被烧着,但迅即扑灭了马身上的火,只受了一点儿轻伤,并无大碍。

五十骑退到山坡之下,众人回头再看杂谷寨的石墙前,已是浓烟滚滚,烈焰冲天,燃起了一整片数丈高的火海。

※※※※※※※※※※※※※※※※※※※※※※※※※※※※※※当四小率霹雳营,刺虎士开始攻打杂谷寨时,华不石正骑马走在圣女峰南麓的山道上。

攻打神仙崖的各派群雄共有四百余人,较之分袭五处藏人部落的人马人数虽然相差无几,实力却不可同日而语,绝对可称得上高手如云,阵容豪华之极。

圆通方丈,宝铉道君,唐紫鳞,顾凡几,灵果大师,苦心神尼,飞云子,每一个人都是执掌一方门派的头面人物,武功更皆到绝顶之境。而随他们同行的,也都是各家门派中的精锐高手。

若说这一路人马汇集了大明江湖之中白道门派最强的力量,也不为过。

“恶狗门”中的两大高手冷面叟和玉仙子当然也少不了,随行而来的还有四十九名青云卫。

熊家的大罴部在数月前的一战之中损伤过半,余众现下已与“万金堂”的两位长老一起回了大仓岛,熊百龄和熊天南父子却并没有回去,跟随着司马如兰来了川境,此刻也在队中。

楚依依,孟欢和白奕灵,则都被华不石留在了山脚下的营地中,负责联络各路分袭的人马,而营地中还留守了三百名各派的弟子,以便于支援接应。

楚依依武功不强,却是心思慎密,处事细致周全,主持后援十分适合,有白奕灵和孟欢相助,应无问题。至于其他七家门派中,高手固然还有不少,但只因各派相互的间隙,若是当真出现意wài

时,调遣援救有所偏颇却是难免,自是不能令人放心。

依照唐铁心遗图所绘的路径,一行人走了两个时辰,已经行至山腰。

此时正值晌午时分,从山上融化的雪水汇成的小溪在路边流淌着,远处的青草地上一群绵羊,看上去如同一团团滚动着的绵花球,路旁的树林茂密苍翠,雪松、冷杉和云杉像撑天巨伞,重重叠叠的枝桠只漏下斑斑点点的日影。

这等原始山林间的景致,令人心旷神怡。

不过景致再好,大家却无多少的心情欣赏。除了时刻要防范周围是否有敌人埋伏,所有人心里所想的皆是快些攀上山顶,好攻下神仙崖的魔道老巢。

又行了大半个时辰,前面的路就开始陡峭起来,马匹向上攀爬逾发困难。随着高度的上升,树木已逐渐消失,山上到处是裸露的岩石和稀疏的野草。抬头望去,可以看见圣女峰的山顶上一片银白,煞是美丽。

没过多久,便来到了雪线。上方是一片被冰雪覆盖的世界,前面已是看不见道路,马匹亦是无法再往上走了。

众人只得下马步行,并留下数名弟子在此看守马匹。

雪线以上,山体更加陡峭,地面被冰雪所覆盖,十分难行,而山风凛洌,寒意袭人。不过到此的皆是武功高手,内力深厚,不惧寒风,施展出轻功身法向上攀爬,并不十分吃力。

而华不石则穿上了早就准bèi

好的皮裘,由司马如兰挽携着,倒也能跟得上众人前行的速度。

却在此时,忽听得前方雪坡上传来惊叫,紧接着几声兵刃交击的鸣响。在前面开路的八名“崆峒派”弟子,两人惨呼着从坡上直滚了下来。

“崆峒派”以奇门武功著称,这八人乃是飞云子的嫡传弟子,所使的是五行轮,挎虎篮,飞爪,链枷,铁琵琶,翻天印,钉耙,峨嵋刺八种奇门兵器,还可联手结成一门“八方奇兵阵”应敌,攻守皆强,在江湖上人称“西陲八英”,在甘陕一带颇有名气。

正因为如此,先前当华不石问起谁愿意在队前开路时,飞云子才主动请缨,派这八英前去,却没想到刚一遭遇敌袭,立时就有两人受伤。

这倒也怪不得西陲八英,实是因为突袭者隐藏得太好。现身突袭的是四名身着白衣,手持钢刀的魔道教众,他们在地面挖出孔穴,蜷在洞内,身上覆盖上冰雪,在四下里皆是一片银白环境里,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异样。待这八人走到近前时,这些魔道教众忽然从地下跳出,八英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击伤也是难免。

白道中人的武功虽高,应对突袭暗算却往往并无太多的经验。

被击伤了二人,“八方奇兵阵”也就结不起来了,余下六人各执兵刃与对方接战,但那四名魔道教众却并不恋战,拔腿就往山坡上跑。六英哪里肯罢休,立时都施展出轻功,紧追了上去。

此地的雪坡甚是陡峭,上方三十丈处有两块突起的巨岩,当中只有一道六七尺宽的隘口可以通行。

身处坡下的华不石眼见到这等地形,脸色微变,喝道:“快叫他们回来,不要追了!”

第八百六十四章 崆峒显威

身处坡下的华不石眼见到这等地形,脸色微变,喝道:“快叫他们回来,不要追了!”

这位大少爷此话说得却有些晚了.四名突袭者从两块巨内岩之间穿过,眼看着六英也追至隘口前,忽见青影一闪,隘口处已被人阻住。

追得最近的是一名手持链枷的崆峒弟子,当下挥枷直击,石屑纷飞,这一枷未近对手就远远偏出,砸在了旁边的岩石上,而这弟子发出“啊哟”一声惨叫,当胸被一根黄澄澄的大棒捣中,翻身滚摔了下来。

若说刚才在雪地里被击伤二人,是因为骤遇暗袭没有提防之故,这名持链枷的弟子是正面对敌,却也仅在一招之间就被人打倒。另外五名弟子也追到了巨岩近前,盯着隘口处,一时间俱是站在当地不敢冲上。

此时坡上坡下的众人均已看清,站在隘口当中阻路之人,是一名身着青布短衫,肥头大耳的妇人,一根三尺来长的大棒横在她的手中。

其他人或许不知,华不石、司马如兰、圆觉大师和唐怜花却都识得此人,正是当日在京城凌霄大宴上现身,连胜了数阵的丑妇佩娘,而随后在白马关外的遭遇,华不石已猜到她就是“无生六绝”中的电母。

只听得佩娘大叫一声:“给我打!”

“嗖嗖嗖”破空之声连响,无数暗器如雨点一般直射下来,原来在两块巨岩的之上有魔道教众埋伏,至少有百人之众。

站在石前的五名崆峒弟子,既不敢冲上去与人动手,站在原地也只能被动挨打,连忙挥舞兵器拔挡暗器,拉起受了伤的同门退逃了下来。

眼见着几人狼狈逃走,佩娘哈哈大笑,喝道:“甚么名门大派,不过是一些无胆鼠辈!哪个还敢上来,老娘就站在这儿等着你!”

此处地形险要,两块巨岩均有六七丈高,轻功再强也纵跃不上,而这丑妇佩娘精通藏密“元磁神功”,力大无穷,把守在两岩当中的隘口,加之岩石上的魔道教众发射暗器支援,确是有些“一妇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西陲八英”逃到了坡下,飞云子察看了一下受伤三人的伤势,其中两人腰腿上中刀倒无大碍,后来被佩娘的大棒击中的那位弟子,却是胸骨断裂,内伤严重,以后便是医好了只怕也会影响到武功修为。

折损一名徒弟倒还罢了,门下之人在这许多同道名家面前被打得狼狈而逃,实是大丢了“崆峒派”的颜面。飞云子挥手叫他们下去裹伤,脸上已是一片铁青颜色。而站在一旁的其他白道群雄,尤其素与“崆峒派”不睦的“华山”、“峨眉”等门派之中,却有几人露出了兴灾乐祸的神情。

“峨眉派”掌门苦心师太道:“那岩坡上的妖妇如此厉害,看来‘崆峒派’门下是难以抵挡了,待贫尼派几名弟子将她料理了,好给飞云道兄出一口气。”

丑妇佩娘先前一招打伤崆峒派弟子,武功甚是诡异邪门,实是不易对付,在此地的均是高手,自然全都看在眼里。苦心大师此话表面上是要给飞云子出气,其实却先讲“崆峒派”门下抵挡不住,才由她派弟子料理,实是在给这位崆峒掌门拱火。

飞云子本就是火爆脾气,果然眼睛一瞪,怒哼了一声,道:“谁说我崆峒门下不行,本道这就上去,把那个妖妇活擒下来!”

他说着将道袍下摆掖起,便要提气飞纵而上,却听得华不石道:“飞云道长,岩坡上的那名妇人所习练的是藏密‘元磁神功’,已达到六重天之境,还请道长小心对付。”

先前见手下弟子落败,飞云子也瞧出那名丑妇的武功十分邪门,“崆峒派”还有几位长老和高手在侧,却并无把握能对付得了,所以身为掌门的他才打算亲自出手,料想凭借自己的功力定能手到擒来。

此时听到华不石所言,飞云子心里却是一惊。

“元磁神功”他以前虽没亲眼见过,却也曾听人说起,这门源自于西藏密宗的绝学,能牵引对手的行动,而一旦练至到六重天的最高之境,还能瞬时凝结敌人的真气,难怪刚才门下弟子的链枷会莫名其妙地击偏。

若不得提醒,在全无防备之下,即便是绝顶高手也多半要吃一个大亏,因而受伤丧命也并非不可能。

飞云子一向狂傲不骛,此时却也向华不石抱了抱拳,说道:“多谢华少爷告知,本道自会小心。”

佩娘仍在不住地讥讽喝骂,向坡下的各派群雄挑zhàn

,飞云子却不慌不忙地一步一步攀行,向岩坡上走去。

经过与华不石的一番说话,他已将暴燥的脾气压住,此时并不急于纵跃上坡,而是缓缓地前行,便是要利用走上雪坡的这些许时间,平气静心,以想出应对“元磁神功”之法。

眼见此景,华不石顿时放下了心来。飞云子身为崆峒掌门,亦是“崆峒派”当代武功第一人,宗匠的身份货真价实,只要不是受他人所激扰乱了心境,发挥出正常的本领,要取胜佩娘应当是没有问题。

行至靠近两块巨岩十丈之处,寒光点点破空而来,正是岩顶上的魔道教众开始施放暗器。飞云子口中长啸一声,惊虹一闪,背上的长剑已被他拔在手中,但见他挥剑一扫,“叮噹”之声不绝于耳,所有射来的暗器皆被他这一式击飞。

佩娘本在隘口之间叉腰而立,此刻忽然脸色一变,提起大棒急舞成一片棍花,挡在身前。原来飞云子的剑势并不只是扫落暗器,而是将所来射来的暗器,全都击向了佩娘。

这等击打暗器反击敌人之技,不仅要手疾眼快,对出剑的力道和准度更是要求极高,不能有半点儿偏差。就是习剑数十载的一流剑客,能倒击两三枚暗器已属难能,飞云子信手出剑,竟能把射来的上百枚不同的暗器全都击向佩娘,实可称得上神乎其技!

山坡下的各派群雄全都是识货之人,眼见此景都暗自叫了一声好,便是先前对“崆峒派”抱有兴灾乐祸之心的几位“华山派”的剑法名家,心头也不由得酸了一酸。

如此一来,所有从岩顶射下的暗器,都变向直打丑妇佩娘。飞云子在十丈开外,佩娘的“元磁神功”再强也鞭长莫及,而她处在两块岩石之间,想要闪避腾挪亦无可能,对于射来的暗器只能硬挡。

火星四溅,飞镖、袖箭、铁莲子等诸般暗箭被大棒挡下,反弹在两旁的岩石上,只打得石屑乱飞。

佩娘并没有飞云子那般能倒击暗器的本事,她手中所持的大棒乃是精铁渗杂黄金铸成,足有上百斤,较之飞云子的剑要沉重得多,挥舞的速度自也远远不及,要砸落这许多暗器,顿时就闹得手忙脚乱。

“住手!别放暗器了!”佩娘喝叫道,她已看出从岩顶射下的暗器全然伤不到对面那个面容阴鸷的道人,反而变成了对方用以对付她的手段。

岩顶上的魔道教众闻言立时停止发射暗器,而佩娘忽见眼前灰影一闪,竟是飞云子已欺到了近前,长剑照她当胸直刺而来!

佩娘横棒相档,“噹”地一声,剑棒相交,飞云子已退出了五丈开外。但在下一瞬时,这灰衣道人又再度欺到她身侧,剑光直刺左颊。

人影晃动,金铁交鸣连声,飞云子攻出了十剑,其中七剑被挡开,三剑则被对方的“元磁神功”牵引而刺偏,佩娘却连一棒也没有还击。

并非她不想反击,而是完全没有机会。飞云子身形飘忽,每刺出一剑之后便立即退开,佩娘就是想打也打他不到。

与“昆仑派”本就有专门克制“元磁神功”的内家绝学“九荒独尊功”不同,“崆峒派”并无此类**,要破此藏密奇功,必须别辟奚径。闪击,就是飞云子先前走上岩坡时想出来的办法。

“元磁神功”的厉害,莫过于牵引敌人的行动使之露出破绽,而一击伤敌,也就是说,此功的最强之处在于反击,而非主动进攻。飞云子的战法,长剑一刺即回,招式从不用老,每一剑刺出都迅疾回退,而佩娘要把守隘口,又不敢贸然追出,这样一来就断了可能的反击机会。

至于“元磁神功”六重天的“磁凝之术”,在飞云子如此飘忽不定的身法之下,亦是难于奏效。

这一处两座巨岩夹道的险峻地形,本是易守难攻,只要派一名高手挡在隘口,对方的人马再多也无法形成围攻,便是要上前独斗,也会遭到岩顶上众人的暗器袭击。然而任何事情都并非绝对,飞云子首先用倒击之技破去了岩上魔道教众暗器的搔扰,再利用佩娘不便于移动而使出闪击战法,使得这等地形反而对佩娘极为不利。

但见一条灰扑扑的瘦削人影在岩石前蹿后跃,犹若灵猿,令人眼花瞭乱。

第八百六十五章 弩盾手

但见一条灰扑扑的瘦削人影在岩石前蹿后跃,犹若灵猿,令人眼花瞭乱.

这位“崆峒派”掌门虽然每刺一剑都进退一次,但出手却越来越迅疾,比寻常武者的直接攻击更快三分,佩娘的武功较之飞云子本就略逊,引为依仗的杀手锏“元磁神功”又使不出来,只有死守而无反击,立时就落于下风。

“嗤”地一声,佩娘格挡不及,右肩上的衣衫被剑锋划开了一道裂缝,飞云子一招得手,亦不再退,转手“唰唰唰”三剑连削,正是本派剑法中的“夺命三连环”绝招!

佩娘勉强侧身闪过一剑,后两剑一剑划过腰间,一剑削中前臂,大棒已然拿捏不住,脱手跌落。飞云子再出一脚,踹在对方前胸上,劲力所至,只听得沉闷的骨裂声响,佩娘被踢得倒飞了出去。

先前“崆峒派”的弟子被这丑妇打断了胸骨,受了重伤,飞云子的这一脚也可算是报应得及时。

将佩娘一脚踢飞,飞云子身形一晃,紧随向前冲过了隘口。他并无放过对方的打算,正要补上一剑结果了那丑妇性命,隘口后的多名魔道教众见势不妙,连忙抢上阻挡,而岩顶的暗器也再度飞射下来。

站山坡下的华不石眼见己方已经得胜,当不会让飞云子孤身一人陷入对方的围攻,当即喝令道:“大家一起上,占领隘口!”

没有丑妇佩娘把守,各派群雄冲过隘口轻而易举,而隘口后和巨岩上虽然有百余名魔道教众,但要想抵挡这许多名门大派的宗师高手,却还是差得太远,很快就溃败了下去。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八大门派大获全胜,魔道教众丢下了数十具尸体,余者向山上逃奔而走,不见了踪影。

为提防前面还有埋伏,华不石传令收拢队伍,并不追赶。

他来到飞云子而前,拱手一礼道:“飞云道长武功卓绝,令人景仰,此阵得胜,全仗道长神技克敌!”

以飞云子的狂傲个性,若在平时便是这位大少爷恭维十句百句,也未必能得到他一个好脸色。但此时一来他打败了佩娘,为“崆峒派”挽回了面子,心情甚好,二来获胜也与华不石先前的提醒有些关系,当下面露笑容,还了一礼,道:“华少爷过奖了,本道却不敢当!只可惜让那个丑妇侥幸逃走了,未能将她击杀在当场。”

华不石道:“那妇人是无生老魔的徒弟,已被道长击成了重伤,便是逃了也不足虑。这里想来是神仙崖的首道防线,再往上行,定然还会遇到魔道中人的袭击拦截。”

飞云子道:“这些魔道宵小何足为道?前面再遇到阻路者,华少爷只管交由我崆峒门下扫平就是!”

华不石还未答话,一旁的唐紫鳞笑道:“道长剑法高强,令唐某大开眼界,不过攻打神仙崖乃是我八派联手,怎能全都交由‘崆峒派’来做?本门有擅防暗器飞箭的弟子,这当先锋的功劳,就请道长让给我唐门如何?”

先前“西陲八英”被袭伤损了三人,飞云子其实甚为心疼,只是死撑颜面,在嘴上不肯表露,唐紫鳞此话倒正合他心意,当下也就势说道:“也好,唐门弟子防备暗器的本事自是强些。”

“崆峒派”与“蜀中唐门”原本素有嫌隙,当年万易岛上崆峒长老翁一白被杀,两派还曾经在长沙城大战过一场。此时八派结盟,唐紫鳞倒是以大局为重,主动表示友好,彼此的关系总算缓解了一些。

华不石对于各派难以协力合zuò

一直甚感头疼,眼见此情自是大喜,当即说道:“好,那在前开路之责,就有劳唐副门主安排了。”

唐紫鳞点了点头,转身吩咐道:“怜花,你带二十名弩盾手走在队前,小心魔道中人的埋伏暗袭。”

唐怜花格格一笑,道:“侄女遵命,二叔和华少爷都尽管放心就是!”

“蜀中唐门”精擅机关暗器,对于防卫敌人的暗器也别有一套,门中专门训liàn

的弩盾手一只手持着短弩,另一手上臂套着径长一尺六寸的圆形盾牌,乃是精铁铸成。若论八家门派的所有弟子中最擅长防卫突袭的,实非这些弩盾手莫属。

当下唐怜花带二十名弩盾手在队前开路,各派群雄并不停顿,朝圣女峰的山顶继xù

攀行而去。

※※※※※※※※※※※※※※※※※※※※※※※※※※※※※※夹谷寨前烈焰冲天,铺在地面的稻草被黑油浸透,一经燃烧便迅即形成了一道火墙。

已经纵马退到坡下的厉虎咬牙道:“这群魔崽子们果然诡计多端,放了这么大一片火,我们要想冲过去可不容易!”

朱洪道:“咱们也用不着急于冲过去,只须在这里等着,这大火必定烧不了太久。”

厉虎想了想,道:“这倒也是,他们没那么多的黑油。”

夹谷寨一面靠山,但外围的寨墙也有百余丈长,为了阻挡“恶狗门”的人马冲近攻寨,这一条燃起的火墙亦有百丈以上,要使火墙不熄灭,就须不停向石墙下投掷装有黑油的陶罐才行。这等消耗实是不小,即便魔道中人早有准bèi

,能弄到的黑油也必定有限,不可能长时间维持下去。

只要等上一段时间,石墙上的油罐耗尽,火墙也自然就会熄灭,到时“恶狗门”的两大战部便可以从容攻城,倒也不失为一条上策。

西门瞳却捏紧了拳头,道:“不行,等黑油烧完,那得要等到甚么时候,一两个时辰也未必能够!魔道中人放火,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我看咱们不必等了,墙外的大火只不过十余丈宽,直接冲过去就是了!”

朱洪皱起眉头,道:“十余丈宽的火墙,我们四人过去是没有问题,刺虎士和霹雳营的弟子要硬冲过去,怕是有人会烧伤。”

西门瞳道:“既是拼杀打仗,就得冒一些险,有人受伤也在所难免,我们便是在这里枯等到火熄了,谁又知魔道中人是否另有安排,还是直接进攻,尽快拿下此寨更好!”

眼见着西门瞳和朱洪各持己见,厉虎把手一摊,说道:“我没有意见,大师兄,怎么打还是你决定吧!”

俞千里沉默了片刻,说道:“就按三师弟所言,尽快强攻寨墙!大家都做好准bèi

,集中在一处冲过火墙,我们四人在前方开路,尽量减少损伤。”

刺虎士和霹雳营俱是久经战阵,训liàn

有素的战部,号令传下,没有一人畏惧退缩,纷纷开始准bèi

强攻,有的束紧鞍配,有的则拿随身携带水壶,将清水倒在身上浇湿衣衫。

眼见大家都已准bèi

停当,俞千里一声断喝:“攻寨!”数百人迎着大火,直冲了过去。

此番冲锋的规模,比起先前的试探进攻更甚,相距寨墙四十丈时,霹雳营弟了就开始举枪发射,将石墙上的魔道弓手压得无法抬头。

四小纵马并排驰在最前,转眼便冲至寨墙外二十丈,前方已是一片火海。

一声清鸣,俞千里的“残月剑”已然出鞘,只见寒光闪出,一道剑qì

破空而出,竟将火海硬生生劈开了一道缺口!

朱洪大吼一声,双掌拍出,直击向地面,掌力所至,地面之上飞砂走石,扬起的尘土落下,将火焰压熄了一大片。

厉虎则运剑如风,将周围燃烧着的稻草和木枝尽数挑开。

三小各自施展武功打压火焰,是为了给身后的一众“恶狗门”弟子开路,唯有西门瞳只打马疾奔,一马当先冲入到火海中,双足一点,身形从马背上飞纵而起,掠出十丈,已过了大火,落在石墙之下。

他并不稍停,一提真气,直纵而上。石墙高达两丈有余,本是不易纵上,但墙顶的魔道教众被霹雳营的火枪压住,而西门瞳来得太快,也来不及阻挡,只见他纵到半空之时,双手在石墙上一攀,立时借力再升六尺,落到了墙顶之上。

见西门瞳抢先一步跃上了寨墙,俞千里三人也自各施展轻功掠出火海,紧跟在他身后飞纵而上。

此时刺虎士,霹雳营的一众弟子也已冲近到寨墙前二十丈内,亦自毫不迟疑地踏火前冲。由于三小开路,原本十余丈宽的火海已出现了一个缺口,虽然火焰并没有被完全扑灭,但火势却比其他地方要小得多。

一众弟子从这缺口冲入,片刻之间便冲过了火海。

寨墙上虽有两百余名魔道教众守卫,但其中却并无绝顶高手,火海战术被突pò

,接下来的战斗失去了悬念。

四小纵跃到寨墙之上,如同虎入羊群,无人能挡,而寨门也很快被刺虎士合力撞破,大队人马瞬时涌入。

半个时辰之后,杂谷寨已被夺下,魔道教众被剿杀怠尽,寨中有数百名藏人,也被看管了起来。

这杂谷寨本是藏人部落世代居住的所在,被魔道占据当做堡垒,这些藏人平素里颇受欺凌,此时营寨易主,他们也不反抗,反倒甚为高兴。

第八百六十六章 疑兵

这杂谷寨本是藏人部落世代居住的所在,被魔道占据当做堡垒,这些藏人平素里颇受欺凌,此时营寨易主,他们也不反抗,反倒甚为高兴.

此战击杀魔道教众两百,“恶狗门”的弟子却只折损了五人,受伤的有二十余人,其中一半是在冲过火海时被烧伤的。

清除完寨中的残敌后,俞千里在村寨当中的一间厅堂内,安排布设防守和善后的事宜,西门瞳却悄悄地退了出来。

他绕到屋后的院中,将座骑从马厩内牵出,正要翻身上马,却忽然听得有人说道:“三师兄,你要去哪?”

西门瞳转脸看去,只见在院门口处站着的正是厉虎。想来他刚才出屋,这位四师弟全都瞧在眼中,是以也跟了出来。

西门瞳骑上马背,道:“我要出寨去,你让开路。”

厉虎却挡在院门口,并无让路之意,道:“石头老大吩咐过我们,攻下杂谷寨后就留在此地驻守,以阻截魔道的外援,师兄难道忘记了么?”

西门瞳咬了咬牙,道:“我当然没有忘,但我和你们不同,我与无生老魔有不共戴天之仇,一定要亲手去杀了他,不能只守在这里!”

厉虎道:“原来你要到神仙崖找无生老魔,这样冒冒失失地前去,就不怕破坏了老大的安排么?”

对于师父华不石的指令,五小向来遵从,即便是桀骜不驯的厉虎,也从不违背。只因为他们都坚信不疑,华不石的运筹谋划之能,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周详,决计不会出错。

西门瞳脸上露出焦急之色,说道:“你难道没有发觉,此番师父的安排与以前有所不同么?以往不论是任何战事,他都至少会带我们当中一人在身边,可这一次却把我们五个全都支开了!”

他瞪着厉虎,道:“攻打神仙崖定然十分凶险,他怕我们出事才会做如此安排。不论是为杀无生老祖报仇,还是为了保护师父,我都要马上赶过去,你莫要阻拦,快点让开!”

早在出发之前,西门瞳就已做出了只身前往神仙崖的决定,如今被厉虎拦住去路,却令他心中一紧。这位四师弟的武功不下于他,要想强行闯出去未必能够成功,而且二人若一动手,定会惊动前边厅堂中的俞千里和朱洪,到那时候他就更加别想走了。

厉虎望向西门瞳,忽然咧嘴一笑,道:“杀无生老魔,保护石头老大,你一个人能做得来么?告sù

你吧,我不来阻拦你的,而是来和你一起去的,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些!”

一起去的?西门瞳闻言大喜,但随即又道:“我们两个都走了,驻守杂谷寨怎么办,至少该当告知俞师兄和朱师兄一声才行!”

厉虎笑道:“用不着告知,他们早已知dào

啦!刚才你所说的那些,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出来么?告sù

你吧,就是俞师兄叫我跟你出来的,他已说了,守卫杂谷寨之责有他和二师兄便可,要我们二人速赶往神仙崖去帮zhù

师父。”

难怪先前攻寨时俞千里宁可冒着大火强攻也不肯等待,原来他也与西门瞳有着一样的心思,急于攻下杂谷寨,以便援助华不石。

西门瞳心头恍然,道:“好,那我们快走吧!”

厉虎从马厩内选了一匹好马,翻身上马。二人打马如飞,出了杂谷寨,向神仙崖的方向疾奔而去。

※※※※※※※※※※※※※※※※※※※※※※※※※※※※※※距离夹谷寨三十里外,山间的一块平地上,八派联盟的大营便扎于此处。谷地里足有一大片数百个帐篷,但现下各派大部分人马都已离开,营地里显得有些空荡。

居中的一座最大的帐篷内,楚依依坐在一张八仙大桌旁,白奕灵站在她身侧,帐门外则有四名“恶狗门”弟子分立守卫。

一张五尺见方的地图摊放在前,几乎占据了整张桌面。图上所绘的,正是神仙崖一带的详细地形,五处藏人部落的位置也都做上了标记。

“楚姐姐,公子师父和七大掌门那边怎么还没消息传回来,会不会出了甚么意wài

?”白奕灵两只手紧捏在一起,显得有些焦急。

“他们已经攀过了雪线,信鸽无法飞上,传递讯息有些不便。不过既没有消息传来,应该还没有攻上神仙顶才是。”

楚依依转脸瞧了瞧白奕灵,忽然莞尔一笑,道:“你只问华公子的消息,对其它几路都全不关心么,比如杂谷寨你四位师兄的那一路?”

白奕灵道:“他们四个大高手,带了那么多人去攻打一个小营寨,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我有甚么好问的?”

楚依依笑道:“那可也不能这么说。如今另外的四路人马都已有消息传回,只有他们了无讯息,特别是其中还有你的朱师兄,他若知dào

灵儿妹妹只问师父,对他却不闻不问,毫不关心,说不定要伤心难过呢!”

听到此言,白奕灵脸颊上顿时飞起了红晕,啐道:“他爱伤心就伤心去,谁还管他去死!”

话虽如此说,她心里却还是不禁对四小所带领的那一路人马生出了一点儿担心。

楚依依瞧看着白奕灵一幅小女儿家的娇羞模样,知dào

她言不由衷,却只含笑不语。

此时帐篷门帘掀起,一人走入,正是孟欢。

“禀告夫人,俞师兄传讯过来,已经拿下杂谷寨了。”孟欢走到桌前,开口说道。

楚依依伸手接过写有讯息的纸条,脸上一喜,说道:“好!果然还是他们厉害些,最早攻下魔道的营寨!”

白奕灵道:“杂谷寨本是五处藏人部落里最远的一处,师兄他们都已经攻下了,怎么其他的四路全都没有进展,会不会是那些家伙偷懒,不肯出力进攻?”

楚依依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根据他们传信所言,有两处部落在墙外点起了大火阻挡进攻,去夹金寨的‘唐门’和‘峨眉’弟子被一座石阵拦住了去路,而通住下壤寨的一道山峡中被布置了计多机关埋伏,要破除掉须花上一些时间,看来他们应是都遇到难处,并非偷懒不肯出力。”

以武功而论,“中原七大门派”中的弟子自是不差,但以战力而言却未必能及上“恶狗门”的三大战部,况且这些门派也不可能象四小那般敢于冒险抢攻,一时受阻拿不下魔道堡垒也是理所当然。

白奕灵小嘴一嘟,道:“是么,我总觉得这些名门大派的家伙平日总喜欢摆一幅大架子,趾高气扬的好象很了不起一般,真的要打起仗来却靠不住!”

孟欢道:“若当真如他们传讯所说的情形,倒也是怪不得,不过这许多路的进攻全都受阻,我觉得其中有点儿蹊跷。”

楚依依闻言神色却是一动,问道:“你说的蹊跷是甚么?”

孟欢道:“我们八家门派集结人马大举来攻,魔道有所准bèi

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他们的这些布设,不管是大火或是石阵机关,都好象只是拖延时间的做法,而从俞师兄所传来的讯息,守卫部落营寨的教众也似乎并不如想象的那般强。”

楚依依道:“你是想说,魔道的这五处堡垒只是疑兵之计,只为了拖延时间和分散我们的力量?”

孟欢道:“这只是孟欢的猜测而已。”

楚依依目光盯向地图,沉吟道:“若是如此,他们应当是把主要的高手全都集中在神仙崖上,只要将我们攻打神仙崖的一路人马打败,其他五处藏人部落便是都被拿下,此战我们也还是必败无疑。”

听到此话,白奕灵顿时着急了起来,道:“那公子师父岂不是危险了么?那可怎么办,要不然咱们带着这营中的人马赶去支援他们!”

楚依依摇了摇头,道:“只凭猜测,我们不可以轻举妄动,何况华公子的智谋远胜过依依百倍,说不定这等情形,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了。”

她转脸道:“孟欢,你把现下我们所得到的五路人马的情形传给华公子。”

孟欢称是,又道:“只是现下华公子和各派掌门已到圣女峰的雪线以上,要传讯给他们只有先传到峰下,再由弟子送上山去,须花费不少时间。”

楚依依道:“我知dào

,你尽快去传就是了。”

孟欢应声出帐而去,白奕灵却是待不住了,在帐中来回地踱起步来,楚依依虽端坐在桌前未动,玉面之上却也明显露出了忧虑之色。

※※※※※※※※※※※※※※※※※※※※※※※※※※※※※※四小和楚依依白奕灵所担心的凶险并没有发生,相反,此刻华不石与一众各派高手行进得颇为顺利。

在突pò

了佩娘所守的第一道防线之后,一路之上又遇到了三次突袭阻截,但是有唐怜花率“唐门”弩盾手开路,魔道的三次突袭都未能得手。有诸多白道名门的宗师高手压阵,对方却再无高手出现,一些普通的魔道教众即便据险而守,也无法阻挡得了他们前行的步伐。

第八百六十七章 玉矶宫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已行至了接近峰顶的所在。

“攀上前面的那一道坡,应当就是神仙崖啦!”“华山派”掌门人顾凡几道,语气之中颇带兴奋之意。

“据唐铁心的遗信记载,当年他们刚一上到崖顶,便遭到魔道高手的围攻,以至尽数被擒,我等此番上崖也须小心才是。”出言的是唐紫鳞。

飞云子摇头道:“当年他们前来寻药不过只有九个人,哪能与现下我等八家门派数百高手相比,唐副门主过虑啦!”

华不石凝目观望了一阵前方上崖顶的石坡,但见此坡虽然陡峭,却甚是宽阔平直,周围并无大块山石可供藏匿,并非是便于埋伏袭击的地形,当下说道:“唐副门主,你与怜花姑娘率弩盾士从坡中上崖,注意防范崖顶的埋伏。圆通大师,请率贵寺高僧子弟从坡左上崖,宝铉真人请率‘武当派’各位道长从坡右上崖。”

他略为一顿,道:“果楼前辈,你带青云卫随在子之后,以做接应,若遇到了强敌阻截即发烟火信号。”

华不石的这番布设,让最强的三家门派的高手分成三个方向上崖,便是崖顶真有魔道中人埋伏,从三面同时攻上也足以应对。

众人应命而行,数十丈长的坡地,对于精擅轻功的各派高手来说,只在数息之间便已攀上。

眼见着前方的百余人全都攀上了崖顶,华不石和其余各派群雄在坡下观望等待。过了一会儿,只见一道烟火从崖顶射向空中,却并非是遇敌救援的信号,而是表明坡上安全之意。

当下大家一起沿坡而上,片刻之后,所有人都已攀到了崖顶。而眼前的一片奇景,却是令得他们睁大了眼睛,惊奇不已。

自从过了雪线之后,一路向上圣女峰皆是倾斜陡峭,到了崖顶,面前却是一大片平坦的空地,足有数百丈宽阔,全部都覆盖着冰雪,呈现出一片银白颜色,甚是美丽。

令得众人惊奇的,当然并非是这大片的空场,而是空场当中的一座极高大雄伟的建筑。

这建筑笔直耸立,犹如一座高塔,外形却并不规则,凹凸不平,并非人为修造,而本是一座天然的石峰。事实上,在这高达万仞的巅峰绝顶,一片冰天雪地之中,要凭空造起如此高大壮观的建筑也绝非人力所能够。

只见这座石峰之上,却被开凿出了许多房间窗孔,外表还雕出了旁檐屋檩,就如同一座半嵌在山峰上的宫殿。

在坚硬的岩石之中钻开隧道,或挖凿出一两间石室已属不易,眼前这座形若宝塔的宫殿,却足有七层,第一层皆有四五丈余高,从外面可以瞧见的窗孔便不下数百,石山腹内的房间也不知还有多少。开凿出这座石宫的工程之巨,也可谓是宏大之极了!

更加令人惊异的,是这高峰上的岩石皆是洁白颜色,在周围大片银白色的冰雪之中,犹如冰雕玉琢,又有层层的白雾袅袅然散发而出,在雾气的缭绕之中,这宫殿简直就与耸立于云端的琼楼玉宇,仙宫神殿一般无二。

看起来这“神仙崖”之名,还当真起得恰当之极!

这等奇景自非寻常之人所能瞧见的,尽管攀上了崖顶的各派群雄多是见过识广,一时之间却也都站在当地,怔怔地望着远处。

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得“峨眉派”掌门苦心师太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在唐铁心的那封遗信上,只提到魔道在神仙崖顶修筑了一座‘玉矶宫’,景致特异,却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等地方!这可是神仙的住所么?”

圆通大师高念了一声佛号:“阿弥佗佛,万色皆为虚相,这座宫殿虽然壮观,却是魔道奸邪之徒的巢穴,我等不可因色着相,须得尽快攻取才是!”

这位佛门高僧的嗓音犹若洪钟,闻听此言,群雄才均自恍过了神来。但想到这样的一座仙境一般的宫阙,其中定然藏有无数金银财宝,只要攻下此宫,便能得到手中,众人的内心又俱是一片火热。

上到崖顶的华不石,亦是惊叹宫殿的雄伟,却也察看过四周的空地,并没有发xiàn

异样,看来魔道中人只是据石宫而守,并未在上崖之处布设埋伏。

他朗声道:“怜花姑娘,仍由你率弩盾手在前方开路,我们大家随后而行!”

此刻各派群雄中的大多数都急不可耐,只想着快些攻入玉矶宫,先进去的人自有可能找到更多财宝,听到华不石让“蜀中唐门”的一众弟子走在最前,心中皆有些不愿。

然而前面一路上山,都是由“唐门”开路,此时再去抢先当然也不合适,是以倒也无人提出异议,却全都加快了脚步,紧随在唐怜花和弩盾手之后。

前行了百余步,众人距离宫殿仅有五六十丈远。逾是走近,就逾能感受到玉矶宫的雄伟,洁白的岩壁上,雕檐画柱也已清晰可见,岩壁下的入口之处,刻在着的四个斗大的金色篆字“玉矶圣境”,亦是能辩认得清楚。

却在此时,只听得有人叫道:“你们看,在宫前一大片白色的是甚么?”

崖顶本是被白色的冰雪所覆盖,但习武之人目力俱佳,均瞧出了宫殿之前那一大片白色与冰雪与其它地方不太一样。

只见那一大片冰雪忽然开始翻滚移动,朝着群豪所在的方向直涌了过来。

华不石凝目瞧看,忽然目光一凛,道:“不好,那是狼群!”

原来那一片好似冰雪的东西,竟然是一大群狼!这些狼除了前吻和眼睛是红色,全身都覆盖着白毛,先前一直伏在雪地之上,远远看去极难分辨。

寻常的狼多是灰黑的皮毛,纯白的狼本是极为罕见的异种,但眼前的一大群却足有数千头之多,几乎令人难以置信。这些狼至少有三四尺的身长,其中还有三只身长达到六七尺以上的头狼,獠牙尖利如刀,模样极是凶恶!

狼群在雪地上奔行极是迅速,仅在数息之间便已冲到了近前。

在队伍前方开路的唐怜花眼见不妙,立时转身向后队疾掠而回,但那二十名弩盾手却并没有她这般高明的轻功,顿时就被涌上来的狼群所吞没。

※※※※※※※※※※※※※※※※※※※※※※※※※※※※※※从杂谷寨到圣女峰虽然仅有五十里地,却俱是茂密的森林,西门瞳和厉虎骑马赶到圣女峰下,花了一个时辰。

西门瞳不得不承认,有厉虎同行实是受益不少。他的马术虽然不差,但是在山林之中辨识方向和找寻路径的能力,却全不能与厉虎相比,若是他自己单独前来,即便不在中途迷失方向,赶到这里所花的时间想必至少要增加一倍。

此时厉虎正蹲在一棵大树旁,仔细察看着草丛里一些深浅不一的足印和马蹄印记。

“从这草叶被践踏的情形看来,留下这些足迹的人马,大约是在半个时辰之前经过这里。”片刻之后,厉虎才开口道。

在旁边西门瞳的眼中,那些足印并没有甚么特别,是何时留下的更是一点也瞧不出来。不过他却相信厉虎的判断,问道:“可是师父和七大门派中人么?”

厉虎摇头:“不是。这些人马虽也有百余之众,但他们骑的马均是本地的川马,与老大他们的座骑不一样,而且这些人当中还有不少是打着赤脚走路,七大门派中也没这样的人。”

“打着赤脚?”西门瞳道。

厉虎道:“不错,不但没穿鞋,而且脚上还系有锁链,似乎是被押送的犯人。”

西门瞳皱眉道:“在这里押送犯人,莫非是魔道中人所为?”

厉虎道:“应是如此。我们何不跟踪这些足迹,看看他们有何诡谋,反正他们前去的方向,也是圣女峰的山麓。”

西门瞳想了想,道:“好,我们就跟下去。”

以厉虎的追踪之能,要跟上这一伙上百人的队伍并不困难,二人骑马疾追,半个时辰之后,已来到了圣女峰的山腰,周围的树林渐渐稀疏,而距离前方的队伍也已经不远了。

于是二人舍弃了马匹,徒步跟踪。

长距离的奔行,骑马可以节省体力,不过二人的轻功都是不弱,在山石间飞纵比骑马更为迅捷,而且不易被前方的队伍发觉。

片刻之后,二人就已无须再通过分辨地面的足印追踪了,因为前方的人马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西门瞳和厉虎藏身在一块岩石之后,只瞧见这一队人马果然有百余之众,其中却仅有三十多人骑马,一大半皆是步行。

骑马者均是一身青黄色的短衫劲装,以青布蒙面,身边皆携有刀剑兵器,显然便是魔道的教众。步行者却都未曾蒙面,而且一个个衣衫褴褛,不少人打着赤脚,腰间和足踝之上系有铁链,所有人皆被连成了一大串,铁链的一头却握在前方一名骑者手中。

第八百六十八章 秘寨

骑马者均是一身青黄色的短衫劲装,以青布蒙面,身边携有刀剑兵器,显然便是魔道的教众.步行的都没有蒙面,而且一个个衣衫褴褛,不少人打着赤脚,腰间和足踝之上系有铁链,所有人皆被连成了一大串,铁链的一头却握在前方一名骑者手中。

这果然象是一幅押送犯人的情形。这些“犯人”有男有女,高矮胖瘦不一,年纪亦不相同,从身形上看来均是习武之人,他们脚步蹒跚,行走缓慢,显是受到了什么禁制,而且一些人的身上还带着伤。

数名骑马的魔道教众走在两侧,手里扬着皮鞭,不时抽打在“犯人”的身上,且嘴上呼喝,因距离太远听不见声音,想来定是在驱赶这些“犯人”快些往前走。

西门瞳观望了片刻,低声道:“那些被抓的并非我们八派的弟子,但应当是其他的白道中人。”

如今魔道操纵“宝莲教”肆虐,各境多有不肯屈服的门派受到袭击,惨遭灭门之祸的也不在少数,这些人看来正是被抓获的俘虏,只是这些魔道教众把他们押送到这里来,却不知是何用意。

厉虎道:“只有三十六个魔崽子,我们两人应可对付得了,要不要过去救下他们?”

西门瞳略一思索,道:“我看咱们还是跟在后面,看看这些魔道中人把他们押送到哪里去,再做打算。”

现在出手救人虽是不难,但必定会打草惊蛇,再想要探知魔道中人抓获这些江湖中人有何图谋便不容易了。

厉虎自是明白西门瞳之意,点头道:“好,那咱们就跟下去!”

当下二人施展轻功,跟在这队人马三十丈之后,小心翼翼地潜踪而行,并不让他们发觉。

那些“犯人”行走缓慢,骑马押送的魔道教众亦是驰行得不快,往山坡走了半个多时辰,才行至接近雪线的地带。他们却不再往上攀登,而是转向西面,朝着圣女峰西侧的山麓而去。

靠近雪线之处颇为寒冷,寻常树木植物已然无法生长,光秃秃的坡地和山石上,只有斑块一般的苔藓。这么一来,西门瞳和厉虎想要找到遮掩身形的隐蔽之处就难了许多,不得不落得更远一些,以免对方回头时被瞧看到。

又走了一段,前方的人马突然转过一块巨大的岩石,随即便消失不见了。跟在后面西门瞳和厉虎皆吃了一惊,急忙施展轻功疾纵而前,向那巨岩飞掠过去。

距岩石尚有三十丈时,厉虎忽然伸手拉了一把西门瞳,低声道:“那块岩石的后面应当是另有通路,说不定会有魔道中人把守,咱们从旁边绕行过去,省得被对方发觉。”

西门瞳点头同意。二人当下往雪线以上飞纵,绕了一个大圈,才接近那块巨岩。

巨岩之后,果然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其中似乎别有洞天,而在峡道之前,两名身着灰布短衫,手持钢刀的汉子在来回踱步,显然是在此守卫的魔道教众。

厉虎和西门瞳利用岩石的遮挡身形,蹑足潜行到距离峡道外十五丈处。前方已是一片空地,没有可供隐蔽之物,若再靠近就定会被两名守卫发觉。

观察了片刻,厉虎道:“你到那边的石头后面,弄出一些声响吸引两个魔崽子注意,我好冲上杀人。”

对于暗袭刺杀,西门瞳自知远及不上厉虎,当下依言而行,潜到另外一侧的一块岩石后,伸手拍石,发出响动。

“谁!”两名魔道教众听到了声响,全都转头瞧向西门瞳所在的岩石,厉虎却已疾扑而出。

厉虎并非纵跃,而是贴地而行,不仅迅速且全无一点儿声息,一名魔道教众全没有反应,后心便被一剑刺入,登时了账。另一名教众耳中听到利刃入肉之声,惊觉回头,待要呼叫,厉虎一步就欺到近前,寒光一闪划过了他的颈侧!

这教众瞪着眼睛,嘴巴张得老大,却叫不出声来,只因为厉虎的一剑不仅划断了颈脉,更连喉管和声带也一同割断。

尸体还未倒地,便被厉虎一把提起,他再抓起了另外一名已死的教众,掠出十余丈,把尸体藏到乱石之后。击杀两名守卫到藏尸,厉虎的行动倒是熟练得很,瞬时之间便已完成。

此时西门瞳也从石后跃出,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一起从岩石后的狭窄通道向里走去。

巨岩后面的通道约有十余丈长,两旁石壁上有斧凿的痕印,显然是人工开凿而出。穿过通道,前面却是一条往山下行的路,路上的马蹄和脚印甚是清晰。既然已跟到了此处,两人也不迟疑,当下展开轻功沿着足迹而行。

道路曲折,蜿蜒而下,疾行了数里,二人发xiàn

已来到了一座峡谷之中。按照一路而来的方向,这谷地应是在圣山峰西麓的山腰之间。

但见谷地四下里零星生长着一些松柏,还有不少半人来高的灌木丛,借以掩藏身形倒是适合。再前行了里许,二人攀上一个小土坡,一座营寨赫然出现在了面前。

按先前所探听得到的情报,魔道在神仙崖这一带占据了五处藏人部落的营寨做为据点,但眼前这座位于深谷中的营寨,显然并不在那五处之中,而且更靠近神仙崖,想来是魔道所建的秘密据点。来到此地,必须通过先前那十分隐蔽的山峡,如若不是跟随着那一队押送“犯人”的人马,西门瞳和厉虎断然难以找寻得到。

较之杂谷寨,谷地中的这座营寨要小一些,丈许来高的木栅围墙之内,只有约莫四五十座房屋,全都是用青石砌成。而寨门之上的一面大旗上,白底金边,绣着一个莲花的图样。

远远看去,营寨周围的戒备甚是森严,正面的寨门之前,至少有二十名以上的守卫,而寨墙外还有数队手持兵器的教众在来回巡逻。

仅是一眼就能瞧见的,在外守卫的敌人便有五六十人,营寨里的魔道教众想必不下数百之众,且不知是否有高手在其中,仅凭着西门瞳和厉虎二人,肯定是对付不了的。如若有霹雳营或刺虎士在此,当然又是另一回事了,不过现在回杂谷寨搬兵,往返至少要两个时辰以上,也太久了些。

“怎么办?”厉虎低声问道。

西门瞳凝目远眺,道:“这营寨的布局有些奇怪,不太象是普通的屯兵之所,却不知dào

魔道在其中是否有秘密。”

寻常驻扎弟子的营地,必定有操练的空场,以及各种习练武功的器材。如今在土坡高处,二**致能瞧看到整个营寨的布设,但见其中房屋整齐密集,却没有一处空场,更无任何用于操练的设施。

厉虎道:“要想知dào

其中的情形也不难,这营寨前面虽然戒备森严,但周围木墙却不算太高,咱们绕行到后面,多半可以找得到他们巡逻的空隙越墙进去。”

西门瞳道:“好,那就这么办!”

营寨的前门之外甚是空阔,难以不被发xiàn

地靠近,但绕行到了寨后,情况果然有所不同。二人寻到一处灌木茅草生长较为浓密的所在,提气轻身,悄悄地潜近。

丈许来高的木墙,对于精擅轻功者来说的确不算甚么。趁着一队魔道守卫刚刚巡逻走过的空当,二人蹿至墙边,西门瞳双足一点,已纵到空中,从墙顶飞掠而过进到寨中,而厉虎更是轻巧,沿着木栅飞身而上,伸手在墙顶一搭便越了过去,连衣袂带风的声音都未发出一星半点。

二人一进寨墙之内,便即缩到墙根之处向四下观望,周围毫无动静,并没有其他人,更无人发xiàn

他们进来。

先前在远处尚且瞧不太清楚,如今进到营寨里面,只见这寨中的房屋均是用大块的青石砌成,极是坚固,墙壁上却没有窗户,唯一可供出入的门洞亦是狭小低矮,且都是紧紧关闭着,更有儿臂粗细的铁栅,上面挂着钢锁。

这等石屋不象是供寻常人等居住的房舍,若只有一两座屋子如此也罢了,如今一眼看去,这营寨中一排排的房屋皆是这般,却难免令人感觉怪异。

西门瞳与厉虎对望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的疑惑。厉虎伸手指了指上方,西门瞳登时会意点头。

想知dào

石屋是何作用,只要往里面瞧上一眼便即清楚,然而这些石屋全都没有窗户,门也紧紧锁闭着,要想察看屋内的情形,只有跃到房顶上,揭开瓦片来看。

二人来到最近的一座石屋前,提气一纵便跃上了屋顶。他们俱是轻功高手,落在屋顶上均是悄无声息。厉虎蹲伏下身子,将耳朵贴在瓦上倾听了片刻,然后伸手揭起瓦片,露出了一个孔洞。

西门瞳和厉虎俱是把眼睛凑近孔洞,房屋之内十分黑暗,尽管二人的目力甚好,却也只能勉强瞧见其中的情形。

屋内本是颇为宽大,但顶上和四周皆安装着铁枝,且被隔成了许多三四尺见方的笼子,这些铁枝粗大,十分牢固,就是虎豹猛兽关在其中想必也冲不出来。所有的笼子现下都是空的,房间之内也全无人影。

即使在丈许多高的屋顶上,仍是能闻到屋中所弥漫着的一股熏鼻的恶臭,似是腐败肉类和粪便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难以忍受,而地面之上亦黑糊糊的一片,十分肮脏。

第八百六十九章 仇人见面

即使在丈许多高的屋顶上,仍是能闻到屋中所弥漫着的一股熏鼻的恶臭,似是腐败肉类和粪便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难以忍受,而地面之上亦黑糊糊的一片,十分肮脏.

“这是兽笼?”西门瞳低声道。

先前眼见魔道中人把抓获到的江湖武者押解来此,西门瞳很自然地想到这些石屋,或许就是关押他们的牢房,但此刻见到这些铁笼,却又令他对这等想法产生的怀疑。

如此狭窄的铁笼若是关人未免有些太小了,被关者只能蜷缩在笼中,连腰都无法伸直,而且在如此恶臭肮脏的环境中,实难想象人类可以生存得了。

厉虎皱起眉头,却没有回答,过了片刻才道:“这些石屋的门外无人把守,不管关的是甚么,现在都已被移走了。营寨当中那座最为高大的堂屋,应当是主管此寨的魔道中人议事的所在,咱们过去探看一下,说不定会有些收获。”

西门瞳点头同意。二人纵下屋顶,辨明位置,朝着居中的大堂潜行了过去。

此寨外围戒备森严,在寨中各处巡逻守卫的教道教众亦是不少,只是房屋密集,并不缺少掩藏身形之后。二人施展轻功,厉虎在前,西门瞳在后,小心避过了数拔守卫,潜到了大堂的左近。

这座大堂位于一座庭院之内,院门之外数名灰衣教众持刀而立,一侧还栓着不少马匹。厉虎观察了一下周围境况,朝庭院侧面的一座石屋一指,西门瞳会意,二人提气纵上屋顶,趴伏在瓦片上,让眼睛高过房脊,正可以瞧得见对面屋院中的情形。

但见那院子里有不少人,除了二三十名灰衣教众,还有一大群衣衫褴褛,串在锁链上的人,正是先前他们跟踪而来的那一队被俘的江湖武者。这些人有的跪坐,有的倒卧在地上,俱是一幅衰弱委顿的模样,显然身上所受的禁制并未解除。

通过侧窗,西门瞳瞧见此刻正有两人在堂屋之内。

坐在椅上的一人穿一件翠绿色的锦袍,约莫三十多岁,面容冷峻,一双眼眸精光四射。

另一人站在桌前,身形佝偻如猴,尖嘴长腮,身着黑衣,腰间一左一右,分别斜插着一柄大铁锤和一支尺许长的钢钉。

此人西门瞳却是识得,正是“无生六绝”中的雷公。当年长沙府铁水山庄的一场大战,虽然交手时雷公蒙着面孔,但仅从身形和兵器,便足以辨明他的身份。

只见雷公在桌前踱了几步,说道:“这些兽奴送来得当真不是时候,如今咱们大家全都要上神仙顶,哪还有人手看管?大师兄,依我看不如全部杀掉算了!”

他口称“大师兄”,原来坐在椅上的那名绿袍人便是“无生六绝”中居首的风神。当年在长沙府,风神也曾经与杨绛衣交过手,只是西门瞳和厉虎都未曾见过。

风神目光闪了闪,道:“那些失心兽,都已经从云道上山去了么?”

雷公道:“大部分都走了,剩最后一批还在前寨,也已准bèi

好了,立时就可以出发。”

风神点头,朝着院中数十名串在铁链上的江湖人瞧了一眼,道:“这些兽奴里有些体质还算不错,训liàn

成战兽能力想必不差,杀掉有点可惜,而且此番把‘七大门派’一网打尽以后,师父的登仙大典还需yào

八百颗人心血祭,这些人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他顿了一顿,问道:“六师妹,不知你认为该当如何处置?”

风神问话之时,目光望向一侧。原来在屋中还有第三个人,只因为处于墙边,西门瞳和厉虎从窗户望进去视线被遮挡,所以之前未能瞧见。

堂屋内人影晃动,一名身着粉色轻衣长裙的女子出现在窗边,那张足以倾倒众生的脸孔,除了霜姬卓漪玟还能有谁?

伏在对面房脊上的西门瞳一见,眼中便即冒出了火星,手上一动,握紧了“火蟠枪”的枪柄。这个他当年曾经爱过的女子,现在却已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西门瞳对卓漪玟的仇恨,甚至比无生老魔更甚三分,当年如若不是她有意拖延时间,他就能及时赶回,墨羽也就不会落崖而死。

此刻西门瞳只恨不得马上就拔枪轰杀了这个蛇蝎女人,然而一只手却按住了他的肩膀,正是厉虎的手。

“他们人多,不要轻举妄动!”厉虎低声道。

此处是在对方的据点之中,营寨内外的魔道教众也至少有数百以上,而且还有风神、雷公和卓漪玟三个高手,一旦动起手来,西门瞳和厉虎两人不会有取胜的机会。

西门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终于还是伏低的身子,没有冲出去。

只听得堂屋内的卓漪玟道:“这‘战兽场’圣祖交于风师兄打理,该当如何处置这些兽奴,师兄你拿主意便是!小妹只想快些拿到琼仙玉露,好去给佩娘治伤,若是时间耽搁的久了,伤势恶化却是糟糕!”

风神慢条斯理道:“师妹不是不知,琼仙玉露乃是用千年灵草炼制,是本门无比珍贵之物,我和雷师弟也只是奉了师父之命保管,没有他老人家的允许是没有权力动用的。我已用雪雕给师父传讯,请他老人家决定,师妹还是先耐心等上一等。话说佩娘怎会受了如此重伤,非要琼仙玉露才能救治?”

卓漪玟蛾眉微颦,说道:“她率教众在双子岩阻敌,不慎被‘崆峒派’的老道飞云子击伤,胸骨断折倒罢了,还被震伤了心脉,我虽然用冰敷处理,却最多只能拖延几个时辰。今日白道各派联手攻山,神仙崖上有些混乱,圣祖未必能接到传讯,若再等一会儿还无回音,风师兄就把玉露先给小妹,让我先拿去救命罢!”

雷公道:“佩娘怎的如此不小心,被打伤心脉,就是能够救活武功也要大损,何必再要Lang费琼仙玉露?圣祖便是知dào

,怕也是不会答yīng

。”

卓漪玟闻听此言,脸色顿时有些变了。风神瞪了雷公一眼,斥道:“你胡说甚么!佩娘是你我的同门师妹,受了重伤岂能不救,圣祖一向仁厚,定会答yīng

的!”

他转向卓漪玟,道:“六师妹尽管放心,再等半个时辰,如若还是没有回音,我就把琼仙玉露借给师妹几滴去救佩娘。”

卓漪玟道:“那小妹就先谢过大师兄了。”

西门瞳和厉虎伏在对面的屋顶,与厅堂里的三人仅隔着十余丈,以他们的耳力,这些对话都能听得清楚,只是不知所谓的“琼仙玉露”是何物,但既能够救治心脉受损的重伤,必定是极为罕有的圣药。

十余丈距离对于武功高手来说实不算远,二人屏气静声,伏在瓦片上一动不动,以免被风神等人发觉。

但见风神从椅上站起,走出屋门来到院中,看向那些跪坐在地的江湖武者,那精瘦如猴的雷公也跟了出来。

“这些兽奴太多,全都留下没有人手看管,就留下几个适合训liàn

成战兽的,其余的全都杀了。”风神冷冷说道。

一旁的魔道教众应声称是。

风神的目光在被锁在铁链上的江湖武者们身上扫过,随手指点了十下,道:“这十个留着,关到后面的兽舍去。”

这些被抓获的江湖武者,总共有六十多人,风神只指了十个人,显然是要把其他五十余人尽数处死。旁边教众打开锁链,将那十人解下拖出,其中有一**叫道:“求求你们别杀我大哥,我们‘萧山门’愿意归顺‘宝莲教’,以后再也不敢反抗了!”

呼喊者是一个二十八九岁的汉子,身形高大,手足粗大壮硕,显然是修习过外家功夫之人,只是身受禁制,此刻被一名魔道教众解开锁链拖出来,全然无力反抗。

原本与这汉子锁在一起的一名中年人道:“二弟你多点骨气,莫去求他们,死就死了有何可惧!这些魔道的妖人杀人无算,早晚也会遭到天遣!”

那被抓出的汉子仍在不住地哀告,风神却是冷冷地一笑,道:“你们倒是兄弟情深,本座也非绝情之人,就送你们一起上路吧!”

说话间他手掌忽然一挥,从那壮硕汉子的脖颈边劈过!那汉子的告饶声登时断绝,颈侧赫然出现了一道尺许长的创口,鲜血喷涌而出,人也倒了下去。

寻常的掌力,皆是用力道击震而伤敌,风神的这一击却是将罡气凝聚为了一道利刃,竟比真zhèng

的钢刀还锋锐三分!

这等以掌化刀之技如此犀利,风神在说话之间出手杀人更是十分突兀,西门瞳和厉虎远在十余丈外,便是想要出手救援也来不及。

也在此时,厉虎倏然一惊,伸手用力一推身边的西门瞳,将他推得滚出三尺,“嘭”地一声,西门瞳原本所趴伏之处,竟被一道白光击中,屋瓦片片碎裂,四散纷飞!

西门瞳的反应亦是迅速,立时便知dào

有人突袭,单手一撑翻身跳起,站在屋脊之上,同时抽出了“火蟠枪”。而厉虎也蹿跳而起,寒光一闪,“蛇翼剑”已拔在手里。

第八百七十章 斩首

西门瞳的反应亦是迅速,立时便知dào

有人突袭,单手一撑翻身跳起,站在屋脊之上,同时抽出了“火蟠枪”.而厉虎也蹿跳而起,寒光一闪,“蛇翼剑”已拔在手里。

只听得四声脆响,四条人影已分别落在了屋顶的四个角上,将西门瞳和厉虎围在当中!

瞬时之前,二人还伏在屋顶窥觑对面院中情形,仅只眨眼的工夫就受袭被围,情势急转而下,变故发生得实是极为突然。

西门瞳环目四顾,只见左前的檐角上站着一名白袍人,手里提着一条极长的银龙软鞭,显然就是刚才出手突袭之人。此人西门瞳地是识得,正是当日在豫境怀庆府交过手的云将。而左边另一侧的屋角,一名手持短剑,身材高挑干瘦的汉子,却是雾影。

立于另外两个檐角上的人,则是刚才还在院中的风神和雷公。

“无生六绝”中的五人竟然齐聚在此,风神,云将,雷公,雾影四人各据一方,形成了包围之势,卓漪玟也从堂屋内出来,飞身纵上墙头,而本在院内外的数十名的魔道教众亦自四面包抄了过来。

“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偏偏来闯,二位既然到了这里,就把性命留下吧!”风神冷冷说道。

如果说先前要对付三绝,西门瞳和厉虎已无多少胜算,如今对方有五名高手在此,加上这许多的魔道教众,他们两人即便想要逃命也不容易。

※※※※※※※※※※※※※※※※※※※※※※※※※※※※※※数千头恶狼如同潮水一般地涌上,“蜀中唐门”的弩盾手虽是擅长防守,可是面对着这许多野兽,却又哪里能防得住?

他们手中的连弩射出,却全无法涌阻挡群狼的来势,瞬时之间就被扑倒。

眼看着十名弩盾手被狼潮吞没,凄厉的惨叫之声传来,即便是武功绝顶,见多识广的各派掌门人,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了一阵惊惧之意。

这些毛色雪白的野兽,显然并不是普通的狼。“唐门”精通机括暗器,所造手弩射出的箭支本是力道强劲,杀伤力不下于最强的军弩,可是打在这些雪狼的身上,却只堪堪能穿透皮毛,竟然无法将它们射杀。

“大家都有了,结成圆阵防守!”

听到了华不石的呼喝,大家才急忙行动起来。到了此时,各派中人再也顾不得相互间的嫌隙,只以保命为上,圆阵本是最为简单的一种阵法,群雄自然全都熟悉,当下不分彼此,圆阵很快就结了起来。

而狼群转眼之间也已涌到,朝着圆阵扑上,在雪地之中顿时展开了一场混战。

三四百人结成的圆阵,绝非先前那区区十名弩盾手可比,而且来攻打神仙崖的皆是各家名门大派里的精锐,其中更是不乏顶尖高手,所结成的阵势自然坚固非常,狼群即便凶猛,也被硬生生地挡住。

片刻过后,扑在最前面的数十头雪狼已被斩杀,圆阵的外围也有数名白道弟子被抓咬受伤,退入到阵心裹伤,由其他人顶上。

此时只听见狼群之中传来了数声长啸,却是由那三只头狼发出,原本不住向前冲击的雪狼们似乎是得到了指令一般,纷纷停止了扑咬,向后倒退了了回去。

群雄所结的圆阵固然不小,但上千头的狼群却是更多,它们不再向前冲击,却都在圆阵之外十余丈处游走,竟然形成了围困之势。

圆阵一经结成,华不石和各派的掌门就便聚集在阵势当中,观望四周的情势,眼见此景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如若狼群一直不断地扑涌上来,最多不过损伤少许的弟子,便可以借助着圆阵之威把它们杀伤大半,毕竟结阵之后各派群雄相互配合,攻防之能都会大增。却不料这狼群竟似乎也懂得兵法一般,损失了数十头雪狼以后,居然改变了战法不再纷涌而上,而是采用了围困的办法。

“发射暗器!”唐紫鳞喝叫道。

除去先前遭了狼吻的十名弩盾手,“蜀中唐门”还有三四十名弟子,而其他各门派中也有不少精通暗器者,闻言也都纷纷出手,一时间寒光飞舞,惊风呼啸,数百枚暗器朝着狼群直射了过去。

尽管那些雪狼俱是皮坚肉厚,在这许多暗器的袭击之下,登时又被击伤了数十头,然而很快又有尖厉的嗥叫声传来,狼群再度后退,距离群雄所结的圆阵达到二十丈。

江湖中人的暗器多是徒手发射,并没有长弓大弩,有一些使用机括的袖箭手弩等,也都不能及远,二十丈已超出了这些暗器的射程,发射出去即便能勉强打中,也无法伤到雪狼。

如此一来,除非脱离圆阵,否则想用暗器击杀狼群就不易做到了。而这一大群雪狼足有数千之多,数十头的损失几乎造成不了任何影响。

“狼群不敢靠近,不如我们派一些擅用暗器者开路,大家一起冲过空地,攻到玉矶宫的前面去!”唐紫鳞道。

华不石却摇头道:“此举不妥。有这许多雪狼围在周边,贸然冲到玉矶宫前只会多面受敌,一旦被魔道中人冲散了阵形,就更难防范群狼的扑击。攻打玉矶宫前,我们必须先解决掉狼群,至少也得驱散它们才行。”

最初咋见到数千头雪狼奔涌而来的场面,所有人俱是惊骇不己,然而七大门派的掌门毕竟均非常人,此刻已全都镇定了下来,且看明了眼下的形势。

顾凡几道:“这些雪狼的数量太多,又甚是狡猾,要想杀尽只怕是不易。诸位之中可有懂得驯兽术么?”

所谓驯兽之术,是指驯化野兽并加以驱使的本事,会者本是极少,在江湖上更被视为偏门小技,这些名门大派的高手宗师们自是不会去学习,众人当下都纷纷摇头。

倒是果楼蒙开口道:“老夫通晓驱虫,对驯兽之术倒也略知一二,这些狼群的数量虽多,其实要破也不太难!“华不石道:“前辈有何主意?”

果楼蒙道:“狼类本是难被驯服的野兽,何况是眼前这些异种的银狼更加如此。魔道中人决计不可能把这数千头狼尽数驯养,他们能驱动狼群,不过是控zhì

了头狼而已。我等只须把那三头头狼尽数杀死,这几千银狼势必四散而逃。”

众人闻言心中都是一动,想到先前驱使群狼后退的嗥叫,果然是那些头狼发出的。

顾凡几道:“若是如此,那倒也简单,我们只须派出三个人出阵,去斩杀掉那三只头狼便是了,顾某不才,愿意前往斩杀一头!”

那三只头狼比夺常的雪狼都高出一尺有余,在狼群之中分外显眼,如今距离群雄结成了圆阵约有二三十丈。冲入狼群去杀死头狼固然不易,然而在此地的均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对他们来说似乎也算不得太过困难,身为“华山派”掌门的顾凡几亦是信心满满。

华不石点头道:“好,那就有劳顾掌门,另外两只头狼,可还有人能够斩杀?”

果楼蒙“嘿嘿”一笑,道:“老夫正想要活动活动筋骨,其中一头交给我好了!”

宝铉道君道:“宝镜师弟,剩下的那一头,就由你去斩杀吧!”

只有驱散了狼群才能进攻玉矶宫,而一旦攻下了魔道的老巢,便要涉及如何瓜分其中所藏财宝的问题。这一路上山,“崆峒派”和“唐门”派弟子开路,功劳不小,如今“华山派”和“恶狗门”的高手去斩杀头狼,“武当派”却一直没有出甚么力qì



宝铉道君此举,是为了给自家门派找一个到时候多分财宝的理由,毕竟在他看来,杀一只野兽也并非甚么难事。

宝镜真人当即应声称是。一旁的“峨眉派”的苦心师太和“普陀派”的灵果禅师,此时也都想到宝铉道君的目的,但反应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心里颇有后悔之意,倒是少林方丈圆通大师面色如常,似乎全没有放在心上。

华不石道:“好,那三只头狼就拜托三位斩除,唐副门主,你派一些弟子出阵,用暗器为他们三人开路,必要时也好接应一二。”

唐紫鳞还未答话,顾凡几已道:“用不着,斩杀一头牲畜而己,顾某自己去就行了!”

宝镜真人也道:“贫道无须接应,一人一剑足矣!”

有“唐门”的暗器高手相助当然更加稳妥,不过这些名门大派的宗师高手们,最为看重的便是颜面,顾凡几既称不用,宝镜真人当然也不肯示弱。

唐紫鳞再望向果楼蒙时,却见这位黑袍老者“嘿嘿”一笑,道:“你看我做甚,难道老夫看上去象不如他们二人的模样么?”

三人全都声称不要相助,唐紫鳞也就无须再派遣弟子,华不石眉头微蹙,却也并不多言,他知dào

一旦变成了意气之争,出言相劝不但无用,还会适得其反。

那三头头狼并不聚在一处,而是分别在狼群中被一些雪狼簇拥着,相距十余丈远。三位高手很快就分配好了目标,一声“上!”字出口,各自出了圆阵,朝着狼群飞纵而去。

第八百七十一章 毒尊之威

三只头狼并不聚在一处,而是分别在狼群之中被一些雪狼簇拥着,相距十余丈远.三位高手很快就分配好了目标,一声“上!”字出口,各自出了圆阵,朝着狼群飞纵而去。

三人既已有了相互较技之心,均是施展出生平所学最快的身法,犹若三道流星一般疾扑而前,然而在相比之下,仍是果楼蒙更快。“天蝉步”乃是世间少有的轻功绝学,当日在玉阳山顶纵过危崖,这位毒门尊者曾自称天下间唯有他一个人能够做到,或许是有些吹嘘之嫌,但天下轻功能高过他的只怕也确没有几人。

当果楼蒙掠出二十丈,冲入到狼群中时,顾凡几和宝镜真人均落后了一丈有余,他们二人的轻功倒是相若,分不出高下。

其实“华山派”和“武当派”的轻功亦自不弱,只不过与果楼蒙的“天蝉步”相比略有不如。而当着八派高手的面,刚一出阵便被比了下去,顾凡几和宝镜真人自都不太甘心,均自提运真气,将轻功发挥到极致,朝狼群中飞纵而去。

尽管出圆阵到达狼群的这二十丈内落后了果楼蒙一些,宝境真人却自翊在三人中,他必能最先冲到头狼面前。只因为头狼处在狼群当中,不可能直接飞纵过去,中途须得落脚,而“武当派”的轻功“梯云纵”正是最擅长在空中借力腾纵的绝技。

但见他一个纵跃掠出十丈,落地时单足在一只雪狼的头顶一点,瞬间便即换过了一口真气,如同大鹏一般腾飞而起,再掠出八丈,已到了头狼的身前。

刚起步时领先算得了甚么,最先杀狼的人才是真本事!

宝镜真人在空中拔出了长剑,落地之时信心满满,百忙中扭头望去,却只见顾凡几果然已落在后面,但果楼蒙……

那个黑袍老者已站在狼群当中,十余条狼尸横卧在面臆,那只头狼也在其中,竟然已经被击杀了!

他怎么可能如此之快!宝镜真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果楼蒙杀死头狼,确是轻而易举之极。他一纵十丈,双掌拍出了两道罡气,将两头雪狼打得滚趴在地,正是“五毒神功”中罡气驭毒的功夫,而果楼蒙的身形也借力再向前蹿出数丈,根本未在狼群中落脚,便已到了头狼的面前,较之宝境真人的“梯云纵”更快。

双足刚一落地,果楼蒙袍袖一甩,一片黑色的粉末挥洒而出,周围的十余头雪狼应手而倒,所用的却是毒门的“穿心蛊”。他随即翻一掌,拍在了面前头狼的脑门上,那头狼惨嚎一声,便即倒地不起。

这些雪狼本是异种,皮坚肉厚,抗击打能力甚强,而头狼比起一般的雪狼更甚,便是用兵器也不易重伤。只可惜它却并不能抗毒,果楼蒙这一掌力道不大,本不足以击伤此狼,但掌风中所蕴含的却是绝毒,毒罡入脑,头狼自是立时倒毙。

与果楼蒙相比,顾凡几击杀头狼却慢得多了。他并无在空中连纵腾挪的本事,在狼群中落脚,拔剑出手挑飞了数头扑上来的雪狼,才换过一口真气,掠到了头狼的面前。

随即他手中长剑飞出,刺中了头狼的前额。这一式“白云出岫”使得甚是潇洒漂亮,颇得“华山派”剑法轻灵奇巧的真义。顾凡几满以为如此一剑就足以击杀头狼,却没想到手上一震,剑尖竟然无法刺穿狼皮,仅从此獠的额边划过,划断了数十根白毛,那头狼“嗷”地一声吼叫,猛扑而上,速度却是快极!

这头狼竟有刀剑不入之能,大出顾凡几的意料之外。他撤剑疾闪,堪堪躲过一扑,心头却是一凛,而这头狼身边的数十只雪狼也纷纷扑咬了上来。

身为一派掌门的顾凡几到了此时,也被弄得手忙脚乱。他长剑疾速劈刺,挑开了群狼,猛然一声大喝,脸上紫气大盛,正是“紫玉功”提运到极致的表现。

“铮”的一声,顾凡几手中的长剑凭空伸长了一截,前端生出三尺辉芒!

是剑芒!当年在万易大会上,“华山派”长老于竣与曹暮云交手时也曾经使出这等剑qì

合一的绝技,震惊了四座,身为掌门的顾凡几的剑芒之技比于竣更强,只不过他所斗的并不是人,而是狼。

此刻头狼正扭身再度扑上,但见辉芒在空中中一闪,七尺长的壮硕狼身倏然间变成了两截,掉落在了地上,狼血喷涌出,溅落在雪地之上显得分外刺目!

剑芒乃是剑qì

合一的极致,其锋锐程度比神兵宝刃而甚,便是练成金刚不坏之身的武者也未必能硬挡得住,头狼虽是皮坚肉厚,一剑之下即被腰斩。

当然,只为了对付一头牲畜,就不得不使出“华山派”剑法的压箱绝技,顾凡几这位掌门大高手也谈不上有多么光荣。

不过,相对于顾凡几的脸上无光,宝镜真人的处境却是更糟。

这位武当名宿最初也认为斩杀一头稍大一些的狼,只须一剑便能解决,心里还存着与其他二人的争胜之意,但很快他就遇到了与顾凡几同样的事情,一剑刺中根本伤不到头狼分毫。

要说宝镜真人的运气也甚是不佳,他所选到的目标,其实是这所有数千头雪狼群的首领,已非普通的头狼,而是狼王。此狼不仅身长八尺,皮肉更加坚厚,而且行动也更疾捷,就连在身边追随的其它雪狼,也比另外的两只更凶悍得多。

宝镜真人所持长剑虽也锋锐,却并非神兵宝刃,更没有顾凡几那种无坚不摧的剑芒绝技,奈何不了那只狼王,立时就陷入到了苦战之中。狼王不住扑击而来,他左躲右闪,连刺了几剑全不奏功,而身边的雪狼为了保护首领,更是纷涌而上。

即便是宝镜真人这等名门高手,也难以对付这许多雪狼的疯狂扑击,“嗤”地一声,他道袍的衣袖已被一只雪狼的爪牙划破。宝镜真人脸色一变,立时拧身后纵。

没有杀死狼王就败退而走,自是大失颜面,但他已很清楚,这只狼王根本不是他的长剑能伤,再打下去也无意义,反会陷入危境。

然而,此时想要退走也已不易,宝镜真人身形刚纵起七尺,腰后却被一双利爪抓中,正是狼王疾扑而至。这只狼王竟能纵跳起七八尺高,再度大出他的意料,而这一扑之力也十分强劲,宝境真人未及反应,竟被撞得横飞丈许,又跌回到了狼群之中!

这一跌甚是狼狈,宝境真人腰背吃疼,一时之间竟难再爬起身来,旁边的七八头雪狼已蹿了过来,那只狼王也同时飞扑而上!

圆阵之中的众人,对此情景俱是看得一清二楚,不少人都惊叫出声。只是远在数十丈外,即便是宝铉道君这等高手,也来不及出手救援。

就在宝镜真人心头大骇,只道今日定要葬身狼腹时,却只听得“砰砰砰砰”数声闷响,蹿来的数头雪狼纷纷被掌力震飞了出去,狼王从半空飞扑下来,却是偏出尺许,重重地摔在他旁边的地面上,溅起了一大片的雪花。

再看那狼王的露在外面的皮色一片漆黑,嘴角溢出污血,仆倒在雪地上不再动弹,竟然已被杀死了!

宝镜真人死里逃生,却也吓得魂飞魄散,此时才看清一个黑衫老者站在身前,正是果楼蒙。

原来果楼蒙击杀头狼后,正要返身掠回圆阵,却转眼看见宝镜真人陷入了困境。若在平时,就是有十个宝镜真人全被饿狼吃掉,这位毒门尊者也不会眨一眨眼睛,但现下若不解决狼群,就无法攻打玉矶宫,而且他也看出了那边的头狼其实是狼王,如若不将其杀死,群狼就不会逃散。

果楼蒙当下提气纵跃了过去,他本在狼群之中,距离宝镜真人也就只有十余丈的距离,一个起落便到了近前,“五毒神掌”使出,群狼当者立毙,又朝扑纵在空中的狼王洒出一篷“穿心蛊”。

可怜这狼王虽然皮坚肉厚,刀枪不入,却与其它雪狼一样没有抗毒之能,蛊虫由口鼻入脑,登时就被毒杀而亡。

若以武功而论,宝境真人其实也并不比果楼蒙弱得太多,他奈何不了的狼王在果楼蒙手下却一招立毙,只是因为果楼蒙拥有毒蛊手段。当然对手若非缺少灵智的野兽,而是武者高手,定会运功屏息防范果楼蒙施展毒技,他想要得手也不会这般容易。

远处圆阵中的众人眼见着三只头狼皆被杀死,宝镜真人获救,这才松了一口气。华不石喝叫道:“大家一起冲杀过去,驱散狼群!”

当下各派群雄各操兵刃,呼喝着朝狼群直冲了过去。

果楼蒙先前所言不差,这数千只雪狼之所以能够聚集在一起,只是因为有头狼的带领,如今失了狼王,雪狼群面对群雄的冲击立时就陷入了混乱,纷纷向四面八方逃散。

而狼群溃散,前方也就再无阻碍,八家门派的数百名高手,很快就冲到了玉矶宫前。

第八百七十二章 四面围杀

风神,云将,雷公,雾影各据屋檐的一角,外围还有卓漪玟和三十余名魔道教众,而尖利的哨声传出,越来越多的教众正朝着这个方向集结而来.

西门瞳和厉虎的处境实是不佳。

原来先前风神等人在堂屋之时,就已经发xiàn

了二人潜伏在侧,却故yì

说话吸引他们们注意,让云将和雾影绕到后面突袭,瞬时形成包围之势。

二人的行藏究竟是如何暴露,或许这堂屋议事厅的周围本就安置有暗哨,亦或二人跃墙进入营寨时就被瞧见,甚至是先前进入那山峡通道时,杀死的魔道守卫被人发xiàn

而回报。

西门瞳此时却已顾不得再去多想这些,因为在当下处境下,如何突围逃生才是最急须考lǜ

的事。而且决断必须要尽快做出,再拖延片刻,整个营寨中的数百教众围上来,他们再想冲出去只会更难。

“你往西冲杀出去,我缠住四绝掩护。”西门瞳的耳中忽然响起了厉虎的传音。

从西面过来的魔道教众较少,确是最有可能突围出去的方向,然而西门瞳却并非会扔下同伴独自逃走的人,他传声回应道:“不行,要走我们一起走。”

“一起走决计冲不出去,只有分头突围才有希望。”厉虎道。

他略为一顿,又道:“你放心,我有脱身之法。”

西门瞳自是知dào

分散更易逃走的道理,而在险境中脱身的本事,这位四师弟也定是在他之上。此时他心中有些犹豫,难以判断厉虎是真有脱身之计,还是说出此话好让他安心逃走。

“怎么样?你们可是已商量好了,要投降还是自杀?”风神的嘴角噙着讥讽,冷笑道。

虽然听不见西门瞳和厉虎传声的内容,但二人嘴唇微动却是瞧在眼里,而此刻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是有利,是以风神倒也并不急于动手。

“商量好了,先杀你!”

西门瞳的话声未落,“火蟠枪”举起,爆响声中连发了六枪射向风神,而厉虎也即时发动,一步蹿至风神身前,“蛇翼剑”幻出点点寒光,朝他直刺了过来!

一人用火枪远攻,一人欺近强攻,西门瞳与厉虎的联手攻击天衣无缝,六发铅弹打的皆是风神的要害,却全未阻碍厉虎的近身突击的线路。

四绝也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做出了反应,风神抽身疾退,云将雷公雾影的银鞭,短剑和大锤,则一起攻向西门瞳。

他们四人的行动不慢,亦是心意相通,配合得十分默契。风神的武功本在四绝中最高,闪躲西门瞳的枪弹,同时应对厉虎的攻击虽然吃力,但一时间还能支撑,其他三人合攻西门瞳,不仅阻止他继xù

发射火枪,更有抢先击杀之意。

只要把西门瞳解决掉,剩下的厉虎一人亦是跑不了。

却只听得三声脆响,一鞭一剑一锤全都被一道寒光挡下,却并非是西门瞳出手,而是厉虎的“蛇翼剑”,而西门瞳腾身而起,从风神的头顶纵跃而过。

原来厉虎一开始剑刺风神,只是虚招,剑势还未用老便忽然退回,为西门瞳挡下了三绝的合击,剑势疾出,缠住了三人。西门瞳对攻来的鞭锤剑连看都未看一眼,便毫不迟疑地向前飞纵,风神要闪避枪弹,又被厉虎的佯攻骗过,此时全然采取守势,西门瞳从他的面前飞纵而过,他已来不及再出手阻止。

西门瞳和厉虎的这一手错位攻防,速度之快,变化之奇,令人眼花瞭乱,四绝的反应虽然也不慢,却还是略迟一线,顿时让对方一人突出了合围。

只听得两声惨叫,两名魔道教众被从房上纵下的西门瞳捏断了肩骨,而他已然从一干教众之间闯过,朝着西面的寨墙疾掠而去。

“老三,老五去追!六师妹也去接应,务必把那个小子杀了!”风神喝令道。

雷公,雾影,卓漪玟出声答yīng

,朝着西门瞳所逃的方向疾追了下去,而风神和云将则移动脚步,一前一后包夹住厉虎,决不让他再行逃走。而此时,闻听到警报从远处涌过来魔道教众也越来越近。

眼看西门瞳已经突出了包围远远掠走,厉虎却在屋脊之上凝剑而立,不再急于出击。

他目光望向风神,忽然笑了笑,说道:“你们这么多人围攻老子一个,算是甚么本事?是个男人的就放对过来单打独斗,赢得过老子才叫英雄好汉!”

风神鼻中哼了一声,道:“你是必死之人,还逞甚么英雄好汉?也罢,既然你如此说,本座却就如你所愿,叫你在我掌下做鬼!”

“鬼”字刚一说完,也不知用了何种暗号,风神和云将同时发动,前者的掌刀迎胸劈至,后者的银龙鞭则飞卷到了厉虎的腰间!

风神口称愿意独斗,只是诈语,其实二人早就谋定一起出手前后夹攻,就是要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经过在天诛卧底的磨练,以及与葛力一战中的顿悟,厉虎的剑法已非昔日可比,然而风神和云将是“无生六绝”中的头两号人物,武功亦都不在他之下,厉虎以一敌二亦是不会有甚么胜算。

眼见对方疾攻而至,厉虎手腕一抖,“蛇翼剑”划出,却并非刺向敌人,而是划向了脚下。只听见“哗啦”地一声,屋脊上出现了一个大洞,厉虎身体向下直坠而下,风神云将的一掌一鞭都落了空。

这一招是厉虎早就打算好的逃遁之法,再度出乎了风神和云将意料,二人皆是一怔。这房屋前方有一门一窗,屋后还有两扇窗户,若是刚才雷公雾影等人皆在时,只须分守一处,便可以将人堵在屋内,然而现在只剩下两人,却不知应当从屋顶的破洞追进,还是去封阻哪一面的门窗。

也就在下一瞬时,屋后的一扇窗户“砰”地一声被踢破,厉虎从窗口蹿出,剑光疾闪,刺倒了两名教众,人已掠出了包围圈。

刚才西门瞳在同伴的掩护之下遁走倒还罢了,如今居然连厉虎也突围而出,简直就是视“无生六绝”如无物。云将气得脸色发白,喝叫道:“不能让他跑了,快追!”

风神的神色却依然冷峻,道:“老二无须着急,他逃不了的!派人到高处监看他逃走的方向,发讯寨墙上的教众,准bèi

好惊风弩机,人一靠近就发射弩箭,决不让他出寨!”

这座营寨并不算大,其中驻扎有数百名教众,如今这些人闻听到警报,除了朝这边赶过来的,大都到四面的寨墙上守卫。厉虎虽能冲出这议事厅周边的包围,只要他出不了营寨,就仍然还在掌握之中。

先前西门瞳遁走得太快,寨墙上的守卫还未来得及设防,此时厉虎再想出去却难得多了。只要依仗人多的优势,撒下八面罗网,把漏洞全都封住,鱼儿便是再滑也逃不掉,风神对此甚有把握。

所以他下令传出围堵的指令之后,才与云将一起带着一干教众随在厉虎身后追来。

虽然这片刻的耽搁,厉虎已经逃出了二三十丈远,但仍可以瞧见他在房屋之间纵掠而行,冲向了北侧的寨墙。

片刻之后,厉虎掠至了木墙附近,却只听得墙顶有人喝叫“放箭!”弓弦弹响,一排弩箭疾射了下来!

厉虎急忙挥剑拔挡,且抽身飞退。惊风弩的射速和威力,皆非寻常的弓弩可比,幸亏他距离寨墙尚有一些距离,方能把射来的弩箭尽数挡开,却也不敢再向前硬冲,否则下一轮的弩箭射来,他立时就得变成刺猬。

厉虎当即调转方向,朝东疾奔而去。

对方被寨墙上的弩箭所阻,跟在后面的风神看在眼中,立时指示云将带部分教众往另外一侧包抄,而他自己和数十手下仍紧追在后。

这座营寨并不算太大,只要调集人马,分兵围追堵截,限制住对方逃跑的线路,再一步步地收网,就如同瓮中捉鳖一般,对方定是没有机会能逃得掉!

形势的发展,也正如风神所料。厉虎冲近东侧寨墙又被弩箭挡住之后,再往南奔,云将已经带人拦在前方,而风神也追近到了二十丈之内,厉虎已是无处可逃了。

“大家包围上去,弓手把弩箭准bèi

好,若再要让他跑了,本座就取你们的狗命!”风神厉声喝令。

数百名魔道教众形成了数层包围,各持兵器缓缓地逼上前去。

在如今这等局面下,对方就是真能背生双翼,也飞不出去了!风神脸上的杀意更浓,正要下令众人放箭,却忽见厉虎从屋顶跃下地来,身形一闪,钻进了旁边的一座石屋。

那石屋正是厉虎和西门瞳早先曾经探察过的那种颇为奇怪的建筑,仅有一个低矮的门洞而无窗户。在整个营寨之中,这种石屋不下二三十座之多,大部分都锁闭着门,唯有这一座的门一推就开。

此时云将也率众包抄而至,数百名魔道教众瞬时间就把石屋团团围住。

第八百七十三章 暗屋剧斗

此时云将也率众包抄而至,数百名魔道教众瞬时间就把石屋团团围住.

“这是怎么回事!那座兽牢的门怎会开着,里面有甚么?”云将喝问道。

“回禀云大人,兽牢里的战兽早就移走了,那屋子里只有一些空笼子,门开着大约是哪位弟兄忘了上锁。”一名教众应答道。

“忘记上锁?你怎不忘记去死!”云将眼睛一瞪,一掌打在了那名教众的脸上,直打得他口血纷飞,牙齿掉落了好几颗。

那名教众并非此屋的看守,屋门忘记了锁与他本是没有关系,却因为回答一句便捱了一巴掌,手捂着脸颊心里直呼倒霉,而站在旁边的其他教众皆是噤若寒蝉,再也不敢说话。

风神伸手一指,道:“你们几个,冲进屋子去!”

被风神点到的,是一名教众中的小头目,当下带着三名手下,各持着兵器朝石屋冲了过去。

这小头目多生了一个心眼,叫三名手下先行进屋,他自己跟在最后。前面的三人刚冲入屋子,就得里面传出数声金铁交鸣,接着便是两声惨叫。那小头目大骇,转身便逃,但还未跑出两步,只见寒光一闪,一柄刀自屋门内飞出,刺入他的后背,刀尖从前胸穿膛而出!

小头目哀嚎一声,扑倒在地。而只听得“嘭嘭嘭”三声,却是早一步进屋的那三名教众被扔出屋外,咽喉俱被利剑割断,已变为了尸体。

这石屋四壁皆是尺许厚的花岗岩石,极是坚固,且没有窗户,唯一的门洞既矮且窄,只能一人进出。厉虎逃进了屋内,魔道教众无法一拥齐上,人多的优势便不存zài

,弩箭暗器就更加没有了用处。

风神脸色阴沉了下来,冲着屋内喝道:“小子,你以为躲在石屋里当缩头乌龟,本座就奈何不了你了么!”

从屋门内传出厉虎的大笑声:“老子早就说过,要和你们单打独斗分个输赢,你偏要依仗人多上来群殴,如今老子就在这屋子里,你们进来一个杀一个,就是不肯单挑也不行啦!”

以厉虎的剑法武功,寻常的教众冲进去,实是和送死没有分别。风神牙关一咬,对云将道:“老二,你进去!”

云将点头答yīng

道:“大师兄放心,我立时把那小子的人头取来!”

他手里提着银龙鞭,身形纵掠而起,落到了石屋门外三丈之处,然后一步步向前行去。

走到门口之时,他抬脚踢出,将先前那三具被杀死教众的尸体踢开,却突然一把抓起了那名小头目的尸身,朝屋里掷去,随即双足一蹬,也疾蹿进入屋门。

屋门狭小,里面漆黑一片,厉虎很可能就在门边准bèi

突袭,直接冲进去自是危险。云将甚有心计,拿那小头目的尸体开路,自己随在其后,好叫对方的突袭弄错目标。

然而要说到突袭暗算,厉虎的经验和本事都较云将更高一筹,哪会有搞错目标的事情发生?云将还未蹿进屋内,就只见面前黑影一晃,寒光闪动,正是“蛇翼剑”迎胸刺到!

云将此时被卡在屋门口不能闪避,急忙扬手挥鞭,“叮”地一声,银龙鞭的鞭身弹开长剑,鞭梢却已朝黑影直击过去。

云将毕竟是高手,这一招防守反击几乎在同一时间完成,乃是十分精妙的鞭法,只听得“噗”地一声,对方已结结实实被鞭梢抽中。

以云将的内力手劲,银龙鞭的威力不下于刀剑利刃,然而那黑影硬捱了一鞭,却挺在那儿不动,寒光一闪,剑尖再度刺到了他的眉心!

云将心下一惊,回鞭挡架,堪堪格开了利剑,长鞭飞出,又抽中面前的黑影,对方却仍挺立不动,只有“蛇翼剑”再刺了过来。

第二鞭抽出,云将才明白,那条黑影根本就不是厉虎,而是那具魔道小头目的尸体,厉虎只藏身在那具尸体的后面,不断挺剑刺击。

“叮叮叮叮”鞭剑交击声不断,双方已拼斗了七招,云将手忙脚乱,完全落于下风。

单以武功而论,云将并不弱于厉虎,如果在屋外空地上交手,厉虎决计不可能在数招之间就抢到先手,然而在这石屋的门口,两人之间隔着一具尸体相斗,情形却大不相同。

厉虎的剑,云将的鞭皆是软兵器,按理说都可以缠过尸身来攻击后面的人,然而屋内漆黑一片,云将的视线大半被尸体所阻,根本瞧不见厉虎在哪里,而他自己背光而立,目标却是十分明显。

对云将更加不利的是,面前的尸体阻在门洞之前,他冲不进门,卡在当地无法移动身形,对方刺来的每一剑他都不能闪躲,只好以鞭相格。银龙鞭长数丈,本是擅攻而不擅守的兵器,在这般被动的形势下,也全然发挥不出威力。

那具尸体本是他投掷进来当挡箭牌用的,却没想到反被对方所利用,云将心头懊恼,几次想要用银龙鞭卷住尸体抛甩出去以便冲进屋内,厉虎却一剑紧似一剑地抢攻,全不给他腾出手来的机会。

如今他全凭着长鞭格挡对方的剑势已颇有不及,若再用鞭去卷尸体,身上立时就会多一个透明窟窿。

再战数招,被银鞭弹开的“蛇翼剑”在门洞的石壁上一碰,剑尖忽然倒折而回,刺到了云将的咽喉,这一式太过突兀,云将不及格挡,勉强侧头,颈边已被划破了一道创口,鲜血顿时飞溅而出!

这一剑只须偏过半分,就能割断动脉致人死命,云将侥幸躲开,直吓得心胆俱裂,也顾不得再往屋里冲了,双足一蹬便往门外倒纵而出。厉虎也不追赶,只一脚踢在那具尸体的背上。

尸体飞起,撞中了纵在空中的云将,“嘭”地一声,两个身体一齐跌在了石屋门外,滚成了一团。

二人交手仅其实只有数息时间,云将这位大高手就受伤败退了下来,而且跌得如此狼狈。石屋内厉虎哈哈大笑,道:“这个太过脓包了,不是老子的对手,风神,换你进来!”

云将从地上爬起,又恨又怒,一张脸变成血红颜色,有心再战,刚才从厉虎的那一剑下勉强逃生,到现下还惊魂未定,实在是没有勇气再行冲进石屋去,提着长鞭站在当地进退两难。

“老二,回来!”

听到风神的声音,云将总算找到了一个台阶,转身退回,嘴上却不示弱,恨恨道:“那个小子利用门洞狭窄暗袭伤人,又拿尸体阻路,真他娘的狡猾卑鄙至极!”

风神冷冷道:“老二不必生气,那小子被我们围住,已是穷途末路,他喜欢躲在兽舍里,那就让他死在里面好了!”

他一转脸,吩咐道:“来人,取油罐来,给我放火烧掉这间石屋!”

在神仙崖附近,魔道的各处据点营寨中皆备有不少装盛了黑油的瓦罐,用以防守寨墙。风神一声令下,立时就有一队教众去寨墙上取,很快就运来了百十来个。

若是守寨,这些油罐须得用投石机射出方有及远,此时却是用不着。几十名教众徒手抱起扔向石屋,瓦罐破碎,黑油登时流出,有人再抛出一支火把,瞬时之间,大火就熊熊燃烧了起来!

“把油罐都抛过去,房顶也要烧!弓弩手都给我睁大了眼睛瞧好,人一出来就给放乱箭射死!”风神面露狰狞,恶狠狠地道。

一些力大的教众,举起油罐往上抛去,登时石屋的顶上也冒起了火光,而那些弓弩手一个个平端着惊风弩机,或是弯弓搭箭,目不转睛地盯着屋门。

那些油罐每一只都盛了数十斤黑油,上百只油罐扔出,便等于浇了数千斤的黑油,火焰冲天而起,石屋的内外,片刻之间已犹如火山喷发一般!

尺许厚的花岗岩石墙,若用外力是决计难以毁坏的,在烈火中却片片龟裂,而门边的铁栅,更是在高温下通红,慢慢熔化变形。

但听得“轰”地一声,却是半边屋顶经不住烈焰的烧灼而倒塌了下来。

大火燃烧了足有一柱香时间,除了屋顶,另外两面墙壁也开裂倾倒,然而从始至终,在四周的数百魔道监视之下,却未见厉虎冲出来。

黑油逐渐燃尽,火苗也慢慢地小了下来,原本高大坚固的石屋,现在只剩下了一片冒着黑烟的断垣残壁。

“这么大的火,那小子就算是孙悟空转世,也给烧死了!”云将摸着脖颈上刚包扎好的伤口,恨恨说道,想到自己差一点丧命,如今厉虎被活活烧死,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风神的神色却依然冷峻,喝令道:“来人,扑灭火焰!就是那小子死了,也要把尸体找出来!”

数十名教众应声行动,纷纷去取水灭火,然后进屋搜找尸体。整座石屋已经坍塌了一大半,屋顶落下,尽是碎石瓦砾,在其中搜寻并不容易,这些教众翻找了半晌,却未有发xiàn



此时,却见一名教众骑着马飞驰过来,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取出一张纸笺双手呈给风神,道:“禀风大人,神仙崖上有讯息传来。”

第八百七十四章 同门之谊

一名教众骑马飞驰而来,到近前翻身下马,取出一张纸笺双手呈给风神,道:“禀告风大人,神仙崖上有讯息传来.”

风神接过,抖手展开。

一旁的云将问道:“大师兄,是甚么事?”

风神只瞟了一眼,便将纸笺折起,道:“白道人马已经登上了神仙顶,师父命我们速带着战兽上崖去助战。”

云将道:“那八家门派的蝼蚁们爬山倒是不慢,大师兄,咱们这就走罢!那小子既没有冲出来,在这石屋里肯定给烧死了,我看也用不着再Lang费时间找他的尸体了。”

风神皱了皱眉头,脸上略有犹豫之色,却忽然听得石砾中有教众大声叫道:“找到了!那小子的尸体找到啦!”

“抬过来!”风神喝令。

一具已然焦黑的尸体被抬了过来,摆放在地上。风神凝目瞧看,尸体的面目早已烧得一团模糊,但从身材高矮,及残存的衣衫鞋子依稀可以辨出正是厉虎。

那石屋本是空的,冲进去的那四名教众被杀后,都被抛到了屋外,如今在石砾中找到了这具尸体,肯定是那个小子无疑了。

风神点了点头,道:“好!老二,快去集结人马,把剩下的战兽全部带上,一起上神仙顶!”

※※※※※※※※※※※※※※※※※※※※※※※※※※※※※※风神和云将劳师动众,几乎调集了全寨的人马,最终烧毁石屋才解决掉了厉虎,另一路追杀西门瞳的雷公,雾影和卓漪玟,也同样不算顺利。

西门瞳突出包围得较早,所走了又是守卫最少的西面,寨墙上的教众们还未及反应过来,就已被他击杀了几人,纵掠而出。

如果能把人困在寨墙之内,自可利用大批教众追剿围杀,一旦被对方冲出了寨去,以西门瞳的轻功,普通的魔道教众是决计跟不上的,就只有雷公三人才有追踪的本事。而西门瞳出寨之后,并不从先前过来的那条秘道返回,而是一直往西,往圣女峰的西麓山下而去。

越往下走,树林草木就越是繁茂,也就更加容易掩藏身形。雷公三人紧紧追出十余里,眼见前方的西门瞳蹿入到一片树林里,不见了踪影。

“我把他往树林后面赶,你们两人分从左右包抄过去!”雷公发出指令。

雾影应声称是,卓漪玟却忽然刹住身法,在树林边站定不动了。

少了一人,包抄之法定难奏效。雷公和雾影见卓漪玟停下,也只得各自使个“千斤坠”,从半空中落下地来。

“六师妹,怎的不追了?”雷公喝问道。

“对方轻功高强,我们这样追下去难有结果,还是算了吧。”卓漪玟道。

“大师兄有过吩咐,一定要把那个小子追上杀掉,怎能就这般算了!”雾影道。

他数次在西门瞳手下吃过大亏,早已对其恨之入骨,此番有追杀仇人的机会,自是不肯轻易罢手。

卓漪玟道:“前面山林越来越浓密,我们一时半会定是难以追到,小妹要回去找大师兄,好拿琼仙玉露救治佩娘,不能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

雾影一张瘦脸紧崩,道:“说甚么要回去拿药没时间,我看师妹不肯往前追,怕是另有原因吧!”

闻听此言,卓漪玟神色一愕,道:“五师兄,你说这话是何意思?”

雾影道:“莫要以为我不知dào

,你对那个姓西门的小子一直就未曾忘情,当年在怀庆府就曾放了他一回,今日还是不肯出力追杀!若非如此,你的轻功本不在我和三师兄之下,怎的这一路追下来都落在最后?”

卓漪玟道:“西门瞳心里最恨的是我,他持有火枪,我自当要小心一些,落在后面又有何奇怪?”

雾影冷笑道:“师妹说这话想要骗谁?刚才在议事厅外围攻时,你本来守在外围,只要出手阻挡那西门小子一下,他根本就逃不出来。圣祖平日虽然最宠爱师妹,不过他老人家若得知了你暗助敌人逃走,不知会如何处置呢?”

卓漪玟瞳孔收缩,玉面上顿时笼罩上了一层寒霜,道:“不管你信是不信,佩娘如今受了重伤,要尽快服用琼仙玉露才能保住性命,我不再往前追了,这就回去取药救人!”

她说完便要转身纵跃而走,却忽听得一个翁声翁气的嗓音道:“慢着!”

出言阻止的正是雷公。

雷公一双三角眼盯着卓漪玟,道:“刚才在营寨里,我也觉得师妹没有出手阻拦有点奇怪,我们三人现在追上那个小子,联手把他杀了,师妹通敌的嫌疑也自然可以洗清,否则在圣祖面前可不易交待!至于回去拿琼仙玉露救佩娘的事情,师妹是不用再想了。”

对雷公之言卓漪玟本是未加理会,但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神情却是一动,问道:“为何拿玉露救人之事我不用再想?”

雷公道:“大师兄雪鹰传讯发出不久,就已经收到了回讯,只不过他未曾告sù

师妹而已。圣祖已有明示,琼仙玉露另有重yào

的用处,不能拿给佩娘治伤。”

卓漪玟脸色大变,喝道:“你胡说!师父怎会不顾及四师姐的死活,而且大师兄刚才还答yīng

了要借玉露给我的,我这就回去问他!”

雷公道:“我向来不说假话,师妹应当是知dào

的。大师兄答yīng

借你玉露,不过是暂时稳住师妹而已,毕竟那时两个小子正在堂外偷觑,我们几人之间不能内哄,其实那瓶琼仙玉露,根本就不在大师兄的手里。”

卓漪玟道:“那玉露现在何处?”

雷公伸手入怀,一只寸许来高的小铜瓶出现在了掌中。这铜瓶呈暗黄颜色,表面光滑,瓶口用软木塞封住,看上去甚不起眼,只是雷公拿在手里,却是显得小心翼翼。

“这瓶琼仙玉露,虽说圣祖命我和大师兄二人看管,不过平常都是带在我的身上。”

卓漪玟一双美目望向铜瓶,过了片刻才缓缓垂下目光,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既然圣祖已有明令,小妹也不能违背,佩娘伤重无救也怨不得我,只能怪她自己的命不好了!”

她抬起头道:“三师兄可还有吩咐?”

雷公手腕一转,那只小铜瓶已然消失不见,被收入了怀中。他一指树林,道:“那个小子虽然逃得不慢,不过这圣峰周边的山路曲折多变,他地形不熟多半会迷失方向,我们遁迹追踪仍可以追上,到时咱们三人联手杀了他,砍下人头回去向大师兄复命!”

卓漪玟道:“好,那事不宜迟,我们继xù

追吧!”

当下三人各提气轻身,朝着树林纵掠而去。仅纵出丈许,卓漪玟的身形却忽然在空中一转,如飞燕般横飞三丈,欺到了雷公的身后,右手成爪,朝他背心直抓而下!

三人之中卓漪玟落在最末,雷公本在前方背向着她,雾影则在一侧数丈之外,她倏然间欺进雷公出手突袭,不仅十分突兀,速度更是极快。

眼见着卓漪玟指上闪烁着寒光的甲尖便要刺进雷公的后背,忽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鸣响,罡气暴涌,这一爪似是击在一面无形的坚盾之上,剧震之下远远偏了开去!

鸣音化盾!正是雷公的拿手绝技!

卓漪玟一击不成,疾退出三丈站定,而雷公和雾影则一左一右成包夹之势,将她逼在当间。

雷公刚才好象是把背心的空当卖给了卓漪玟,其实却对她的暗袭却早有防备,此时一手提锤,一只手握着钢钉,尖嘴长腮的脸上露出凶厉之色,喝道:“六师妹,你胆敢对我出手,看起来刚才雾师弟所言不假,你对那个小子动了情,竟为了他背叛师门了!”

卓漪玟紧咬樱唇,道:“我对你出手和西门瞳无关,佩娘曾经救过小妹的性命,我现在也要救她的命,琼仙玉露是一定要取到的!”

雷公道:“佩娘心脉受伤,胸骨折断,救活了也是个半废之人,你为了她和我动手,岂非愚蠢!不过现在提这些已无意义,你既出手抢夺玉露,已是犯了圣教的禁令,说不得只有把你擒下,交由圣祖发落了!”

他目光一转,对雾影道:“五师弟,小心挡住她,别让她跑了。”

在雷公这等心地险恶之人的思想里,根本就不存zài

所谓的同门之情,佩娘既失了武功,也就没有了再救她性命的价值,卓漪玟的这等举动,他只认为是愚蠢。

雾影的心理与雷公亦有相似,而他最为痛恨西门瞳,却是认定了卓漪玟为救她的情郎才会倒戈相向,当即应道:“三师兄放心,她逃不了!”

卓漪玟的目光依次在两位师兄的身上扫过,忽然莲足一点,疾掠而出,似是要向一侧飞遁逃走,雷公和雾影早有准bèi

,几乎同时蹿出欺近。

只听得数声鸣响,却是卓漪玟手指上的尖甲与雷公和大锤交击了数下,紧接着是“嗤”地裂帛之声,以及“咯”地一声玉石碎裂的轻响!

第八百七十五章 夺露

卓漪玟手指上的尖甲与雷公和大锤交击数下,紧接着是“嗤”地裂帛之声,以及“咯”地一声玉石断裂的轻响!

三人身形瞬时在空中交错而过,再度落下时,雷公和雾影仍然一左一右,成夹攻之势。卓漪玟腿侧长裙的裙摆已裂了一道尺许长的缝,正是被雾影的短剑划开,而她发髻上红玉簪也被铁锤击碎,一头青丝如瀑,飘落而下。

卓漪玟俏脸之上现出又惊又怒的神情,道:“你们非要赶尽杀绝,不肯给小妹留一条生路么!”

雷公冷笑道:“六师妹,你一个人打不过我们两个,还是束手就擒,跟我们去神仙崖好些,师父平日那么宠爱你,也未必一定会取你的性命!”

卓漪玟玉面苍白,咬牙道:“以圣祖的脾性,一定会杀我,跟你们回去不如和你们拼了!”

她猛然飞身纵起,朝向雷公直扑过去,双手齐出,当头抓下!

眼见卓漪玟在空中披头散发,不顾一切地飞扑而至,雷公冷笑依然噙在嘴角,直等到她扑近两尺之内,手中的大铁锤才往钢钉上一敲,发出“铮”地一声鸣响。

鸣音化盾,实是令全身罡气瞬间爆fā

,形成的防御之力,比钢铁所铸成的坚盾更强,足以挡下任何攻击!

雷公对此极有自信。然而这一次,他耳中除了听见自己敲出的声音,似乎还听见了另外一声鸣响,就在下一瞬间,他胸前的俞府、膻中、神封三穴竟同时被刺中!

卓漪玟的指尖穿透了罡气化盾,刺入他的穴道,雷公全然来不及做出反应,他甚至不敢相信竟会有此事发生!

“你……你也会鸣音化盾?!”雷公身体晃了两晃,瞪着眼睛道。

卓漪玟破除雷公防御的手段,亦是鸣音化盾!她双手十指上皆戴有寸许长精钢所铸的尖甲,刚才与铁锤敲击钢钉同时发出的那声鸣响,正是她指上两支钢甲碰击发出,只有用同样的手法,才能使得雷公爆fā

的罡气发生紊乱,被一爪轻易穿透!

看着雷公的身体缓缓向下软倒,卓漪玟巧笑嫣然。原来先前裙摆被割破,玉簪被击碎,走投无路之下情急拼命,全部都是在作戏,只是为了让雷公放松戒备,以便一招突击将他制住。

卓漪玟轻笑道:“鸣音化盾的心法,圣祖也曾教过我的,虽然小妹练得不好,没有办法挡下别人的攻击,却勉强可以破除师兄的护身罡气,本来小妹以为这点末微功夫肯定无用,却没想到今日还会派上用场。”

原来是圣祖所传!雷公瞪着眼睛,张着嘴巴,躺倒在了地上。

卓漪玟伸手在他怀中取出那只小铜瓶,轻拔瓶塞微微一嗅,脸上露出满yì

之色,立时封好放入到衣袋之内。随即她美目一转,望向站在另一侧的雾影。

雷公中招倒地,雾影一时间亦是没能够反应过来。他刚才同样被卓漪玟所做的假戏骗过,本打算等她被鸣音化盾震开时,趁机冲上将其制住,却没有想到情势突变,雷公竟只在瞬时间就被封住了穴道。

若说先前以二打一场面大大占优,如今他一人要对付这位六师妹,胜负最多就只有五五之数。

卓漪玟悠然道:“五师兄,你现在可还想要抓我回去么?”

雾影的脸色变了几变,才垂目道:“师妹的武功比我强,我自不会去做那不自量力的事。师妹既已得到了琼仙玉露,还请念及同门之谊,让我扶三师兄回去。”

卓漪玟点了点头,道:“小妹未下重手,三师兄的三处穴道只不过受了轻伤,将养上三五天就会没事,你扶他回去养伤吧。”

雾影道:“多谢师妹手下留情。”

他走上前来,弯下腰伸手去携扶倒在地上的雷公,却倏然间一抬肘,寒光所至,短剑刺到了卓漪玟的前胸!

雷公就倒在卓漪玟的脚边,雾影前来扶人,距离她仅有三尺,而雾影的“无影剑法”本就是无声无息,迅疾无比,这一剑突袭而至,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卓漪玟站在当地未动,似乎也全然来不及反应。眼看着剑尖已及衣襟,却忽然莫名地一偏,竟贴着她的胸前刺了个空,此时卓漪玟才飞起莲足,踹在雾影的腰侧,将他踢出丈许,在地上跌了个狗啃泥。

若是有人有旁观看二人交手,定会以为雾影有意刺偏了一剑,才被卓漪玟踢飞,但雾影自己却知dào

决非如此,他已存了一剑杀死卓漪玟之心,又怎么会手下留情?

“元磁神功!师父连元磁神功也教了你!”他惊叫道。

雾影手掌撑地,试图翻身站起,身体却感到一阵酸麻,又再度跌下,才知刚才卓漪玟的一脚已封住了他腰间的章门穴。

卓漪玟微笑道:“元磁神功,小妹也曾练过几日,却不是圣祖所授,而是佩娘教我的。在所有圣教同门之中,只有佩娘待我最好,所以小妹此番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一定要救她的!”

藏密“元磁神功”是最能出奇致胜的武功,便是绝顶高手,在未及防备之下也很容易着道。雷公和雾影与卓漪玟交手,本是大占优势,却不料她连使出“鸣音化盾”和“元磁神功”两门奇功,几乎全不费力地逆转了形势,将二人制住。

她所凭的当然不仅是武功,而是智谋心计和作戏的演技。

此时雷公和雾影,望向卓漪玟笑靥如花的俏脸,心里都惊惧非常。在他们想来,这位六师妹既然夺走了琼仙玉露,一定会杀他们灭口,而如今二人穴道被封,全身酸麻,已是毫无抵抗之力。

卓漪玟好象也看出了他们心中所想,一双美目望向二人,俏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过了一会儿才道:“放心吧,我不杀你们。你们虽不顾及同门之义,但毕竟还是我的师兄,小妹自当留情一二。我还要赶回洞府救治珍娘,这便告辞了。”

她说完转身疾掠,几个起落已纵到了数十丈外,转眼之间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眼见卓漪玟走远,雾影长吁了一口气,心知此番虽然栽了个大跟头,但性命还能保住,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恨恨说道:“霜姬竟敢强抢琼仙玉露,已是犯下了叛教的大罪,我们回去告知两位师兄,定要把她捉到凌迟处死!”

雾影这话是对雷公所说,一抬头却忽见雷公一双眼睛怔怔地望向他身后,脸上满是惊恐神色,而此时耳中只听到一个声音响起。

“你说的不错,她确是死定了,不过你们两个也和她一样该死!”

雾影大惊回头,只见一个黑衣青年从树林里走出,除了西门瞳还能有谁!

※※※※※※※※※※※※※※※※※※※※※※※※※※※※※※数千只雪狼群,是魔道守护玉矶宫最大的依仗。

狼群溃散,白道群雄士气大振,一鼓作气冲到了宫前。玉矶宫内虽然还有几百魔道教众,抵死守卫宫门,但在短兵拼战之下,却难挡得住八大门派的精锐高手。

没过多久,宫门便被攻破,各派弟子杀入玉矶宫,又经过小半外时辰厮杀,玉矶宫内外所有的抵抗力量皆被肃清。

这一战击杀了魔道教众两百有余,而八家门派加上先前遭遇狼群时的折损,也死伤了百人左右,虽付出的代价也不算小,但终究还是大获全胜。

华不石进入玉矶宫时,攻战时被杀的尸体早已被清理干净。走入了宫门,这位大少爷立时感觉到一股热Lang扑面而来,在这个遍布冰雪,寒风呼啸的圣女峰绝顶,整个玉矶宫内,竟然温暖如春。

玉矶宫的首层是一间极为宽大的厅堂,屋顶挑高五丈,居中的一座方形石台之上,一座半卧的弥勒佛像,足有三丈来高。台前香炉、供桌、烛台等祭祀之物一应俱全。

以陈设而言,首层的大堂,便是一座供奉弥勒菩萨的佛殿,但这样的一座佛殿,只怕在天下任何一间庙宇中都不会有。不仅是因为此殿内的空间宽阔高大无处可比,而且在这宫内,大至佛像和石台,小到桌炉器具,皆是用洁白的玉石雕琢而成,整座殿里一片雪白,令人感到无比圣洁庄严的同时,却也甚觉怪异。

华不石在佛像前站定,却见熊天南大步走了过来,说道:“兰儿妹妹,华少爷,我爹发xiàn

一处奇怪的所在,让你们过去瞧瞧。”

华不石道:“哦?请熊兄领路。”

在熊天南的引领之下,华不石,司马如兰和果楼蒙来到了厅堂之后,却只见墙角之处有一个六尺来高,两尺宽的门洞。

走入门洞,其中却是一条隧道和下行的石阶。隧道与门洞一般狭窄,华不石和司马如兰倒是可以直立行走,身高七尺,体壮如熊的熊天南,却必须要弯腰弓背才能勉强钻得进去。

石阶不长,却甚是曲折,盘旋下行三四十级,前方霍然开阔,却是一间甚是宽敞的石室。

第八百七十六章 藏宝楼

石阶不长,却甚是曲折,盘旋下行三四十级,前方霍然开阔,却是一间甚是宽敞的石室.

玉矶宫本就是半嵌在石山之中,这台阶的入口在大殿的最里侧,向下走出这些距离,以方向估算,此地已到了山腹之内。

走到石阶下,华不石已发觉这里比外面的殿堂更热了许多,露在外面的肌肤,都微微有灼烧之感,进了石室瞧见了其中情形,这位大少爷心中不由得大为惊异,也立时明白了为何会这么热。

石室的正当中,是一个十余丈见方的大坑,坑内一片熊熊燃烧的烈焰,火光四射,将整个石室都印成一片赤红颜色。在这大火坑的旁边,却是一个更大的方池,池中黑糊糊的一片,全都是黑油。

如此巨大的油池,几乎可以称作为一个小湖,虽然不知这池子的深浅如何,但即便只有一两尺深,其中的黑油也至少也有上万斤之多。

石室的顶上,亦即燃烧着的大火坑正上方,是一个直通向上的巨大孔洞,旁边还凿有数十个较小的方孔,只是站在下面,既看不清这些孔洞通往何处,也不知它们有何用处。

华不石三人走进石室之时,熊百龄正站在那油池和火坑旁,凝目往那火坑内观瞧。突然间只听到一阵“轧轧”响动,似有机关发动,紧接着火坑里的火焰轰地一声,倏然蹿高了丈许。

华不石,司马如兰,乃至果楼蒙俱是吓了一跳,距离最近熊百龄却神色如常,脸上并无惊异之色。但见坑中的火焰剧烈燃烧了片刻,又渐渐地落下,恢复了原本的情形。

熊百龄见三人走来,开口说道:“兰儿侄女,华少爷,你们过来看,那边的池里都是易燃的黑油,其间装有机括,每过一段时间,机括自行发动,让一些黑流通过管渠从池中流入火坑,使得这坑内的烈火不断燃烧而不至熄灭。这等机关的设置倒甚是精巧,我和南儿杀进大殿不久,便发xiàn

了这个古怪的石屋,只不知dào

是何用处。”

原来在此之前黑油流入大坑,火焰忽蹿的情形已经发生过数次,熊百龄才会见怪不怪。

三人都定睛瞧看火坑和一旁油池,一时均猜不出其中的用途。这火炕看上去倒与一只巨大的洪炉有些相似,把整个石屋都烘烤着炙热非常,可若说当真是用做冶炼钢铁,打造兵器的火炉,又未免太大了一些,而且这石室之内除火坑油池之外空无一物,找不到铸铁所需的其它器具。

华不石的目光从油池转向火坑,又瞧了瞧头顶的孔洞,忽然若有所悟,道:“原来如此!我已明白此石屋的用途了。”

果楼蒙道:“你看出了甚么?”

华不石指向头顶,道:“你们看那些大小不一的方孔,若我没有猜错,定是通向玉矶宫内各层的房间,这个大火坑,实是为整座宫殿取暖的大火炉。”

司马如兰和果楼蒙俱是聪颖之人,听到此话,顿时便也明白。

这神仙崖是圣女峰绝顶,常年被冰雪所覆盖,实是极为寒冷的所在,在此处居住,便是内功高强之人御寒亦自不易。魔道中人修筑玉矶宫时,便考lǜ

到了取暖所需,在此地凿造出这间石室,在此地燃烧黑油,使热风通过孔洞吹到宫殿各层的房间,其功用等如是山腹之内的一个巨大壁炉。

难怪一进了玉矶宫,便能让人感觉到温暖如春,整座山峰周围缭绕着的白雾,想必也是因为热气挥散,便得空中水汽凝结所至。也正因为水雾的形成,使得玉矶宫从远处望来,犹如处于云端之上神仙居住的琼楼玉宇一般。

只是要让如此大的一个火坑洪炉保持燃烧,所需的黑油定是不少,却不知dào

魔道中人是从何处弄到如此多的黑油,又是怎样运送到这险峰绝顶上来的。

却在此时,只见一名青云卫急步从石阶隧道下来,朝华不石禀告道:“少掌门,七大门派的掌门和高手在上面起了争执,派人来请少掌门过去!”

华不石眉头一皱,道:“怎会如此,我们快去瞧瞧。”

这位大少爷现在是“八派联盟”的盟主,各派之间发生问题,他当然不能置身事外,而如今虽然攻下了玉矶宫,无生老魔和六绝却都还未见到踪影,更非起内哄自相争斗的好时候。

七家门派发生争执的地方并不在玉矶宫首层的大殿,而是在宫殿的第二层。这一层没有首层那么宽大,当中是一道回廊,两侧有不少石室房间,大约是驻守玉矶宫魔道教众平素的居室。七派掌门所在之地,却是在回廊的尽头一间石厅之内,除了掌门外,各家门派中的不少高手弟子也都聚在此地。

华不石等人从石阶上到二屋,疾步穿过回廊走进那座石厅,但见这厅堂并不太大,里面已然乱哄哄地挤满了人,在厅堂的最里有一扇石门洞开,可以瞧见门内是一道往上行的玉石阶梯。

在石门的门额上,刻有三个金光闪闪的古体篆字:“藏宝楼”。

石门虽然开着,却无人进去,只因为门前已被一行人堵住,为首的正是“武当派”宝铉道君,“崆峒派”飞云子,以及这两派门下的十余名高手,宝境真人,单思南等人也都在其中。

与他们对面而立的,则是其他各派的诸人。

只听得飞云子大声道:“这藏宝秘窟的入口,乃是‘崆峒’‘武当’两派的弟子最先发xiàn

,自是应当由我们先进去瞧一瞧,等看过了以后,自会让你们也进去。”

“峨眉派”苦心师太道:“这‘藏宝楼’三个如此大的字刻在门外,只要来到此处就能瞧得见,哪有甚么先发xiàn

后发xiàn

的分别?你们两派要先进去取宝,未免霸道了些!”

“少林派”圆觉大师道:“阿弥陀佛,师太言之有理,这玉矶宫是大家合力攻下,其中的宝藏理应由我们八家门派平分,你们两家拦在门口不准别人进去,可是想要独占么?”

飞云子冷笑道:“你说甚么合力攻打玉矶宫,这一路上山,一大半的路程是我‘崆峒派’弟子开路,在崖上搏杀狼王,‘武当派’的宝镜道兄也出力不少,你们‘少林派’和‘峨眉派’又做了甚么,只不过是跟着前来,便想要和我们平分藏宝,二位身为出家之人,可也太贪心了罢!”

“华山派”掌门顾凡几道:“飞云道兄,此话可就说得不对了,你们‘崆峒派’不过派几名弟子当了半程的先锋,搏杀狼首,顾某也出过力qì

,何以你连我‘华山派’也拦在门外?”

苦心师太道:“说到出力,刚才攻入玉矶宫,我‘峨眉派’弟子也击杀了不少魔道中人,还有攻打山外的藏人部落,本派也有参与,与你们平分藏宝有何不可?”

这些名门大派的掌门人平日皆是道貌岸然的宗师高人,然而到了关系门派利益的时候,却是锱铢必较,半点也不肯相让。

这时华不石一行已到了人群之外,果楼蒙厉声喝道:“都闪开!”

群雄眼见着这位盟主大少爷到来,纷纷避闪,让出一条道路,华不石紧走几步,来到藏宝楼的石门之前。

唐紫鳞本是站在一旁,听见华不石到来,上前说道:“华少爷来得正好。这石门之内想必是魔道中人藏宝的所在,如今‘武当’和‘崆峒’二派掌门拦在门口,不准旁人进去,大家才起了争执,还请华少爷调解一二。”

华不石点了点头,轻咳一声,说道:“如今我等虽攻下玉矶宫,但魔道的首脑一直未曾现身,或许其中另有阴谋,大家仍应当同心协力才是,不可以因为一时的利益之争伤了和气。”

此话固然有道理,石厅内的各派群雄听到,脸上却大多露出不以为然之色。在他们看来,此番联手攻打神仙崖,夺取财宝本就是十分重yào

的目的,至于魔道是否另有阴谋,那是到时候再说的事。

这些人的表情华不石自也都看在眼里,他顿了一顿,话锋一转道:“况且这座藏宝楼里是否真的有财宝,其价值如何都还未见分晓,此时就开始争论如何分配,岂非太早了一些么?”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众人的心中,这藏宝楼的大门刚被发xiàn

,“崆峒派”和“武当派”就抢先拦住了众人,大家还没有一个人进去过,若只是一座空楼,那在这里争抢也就毫无意义,变成一场笑话了。

苦心师太道:“华少爷此言有理,只是飞云道兄他们拦在门口,我们又如何知晓里面藏有甚么东西。”

华不石转向飞云子,道:“这藏宝楼内藏有甚么财宝,大家不如先进去看个究竟,再行讨论如何分配,即是魔道的藏宝,也不可能被一两派独占,道长认为如何?”

“武当派”和“崆峒派”实力虽是不弱,但也不足以与其他六派联手相抗,飞云子即便再狂傲,也明白此理。而先前在山道上对战佩娘时多亏华不石提醒方能取胜,他也算承了这位大少爷一个情,此时不便反对,转头瞧了宝铉道君一眼,显是询问他的意见。

第八百七十七章 黄金与九剑

“武当派”和“崆峒派”实力虽是不弱,但也不足以与其他六派联手相抗,飞云子即便再狂傲,也明白此理。他转头瞧了宝铉道君一眼,显有询问之意。

宝铉道君高念了一声道号,说道:“此番我们八派结盟攻打神仙崖,所得的财宝自应当按照功劳分配,本君与飞云道兄并非想要独吞这楼内的财宝。只因如若此间各派弟子全都进去,人多手杂,见宝物就取,定然会造成混乱,是以我两派才暂时拦住大家,准bèi

先进去查点清楚楼内有多少财宝,才好商讨分配之策。”

宝铉道君之言也确是有些道理,如果八家门派的弟子一拥而入,这藏宝阁里的财宝自是谁先拿到就归谁,也就再谈不上甚么分配了,而且真是遇到稀世宝物,大家争抢起来大打出手都有可能,结果只怕会更糟。

圆觉大师道:“阿弥佗佛,道君虽然说得甚是,不过清点楼中宝物之事,仅由‘武当’‘崆峒’两派来做,怕是不太妥当罢。”

“武当派”长老单思南道:“这有何不妥?难道大师信不过我们,认为我等两家名门大派去查点这些金银财宝,还会私藏做假不成?”

“若只是金银元宝这等沉重之物,你们倒是偷藏不了,不过若是有一些稀世的灵药,或是体量既小且价值连城的宝物,却是难保。除非你们进去查点财宝的人,出来以后都由我们六派仔细搜身,方能使得大家放心。”开口说话的,却是“蜀中唐门”的唐怜花。

单思南大怒,瞪眼喝道:“你要搜身?把我们两派的弟子当成小贼么!”

“武当”“崆峒”两派的众多弟子闻言也都纷纷叫嚷起来。

华不石拍了拍手掌,吸引众人的注意,朗声说道:“大家稍安勿燥,且听我说。本少爷有个提议,我们八家门派每家派遣三人,进入此门清点宝物,余者皆不准进入。待得查点了这门内究竟有多少藏宝,如何分配的事宜我等再行商议。”

他目光望向宝铉道君,问道:“道君认为这般做可妥当?”

每家门派三人进藏宝楼,便是二十四人,较之各派数百弟子一拥而入,这点儿人手自当容易控zhì

得多,相互监视之下,也不怕别人私藏宝物。

更重yào

的是,以当下的形势,“武当”和“崆峒”二派还想挡住众人,自己进去探宝已经不可能,其他门派都不会答yīng



宝铉道君略一沉吟,便道:“好罢,就按华少爷所说的办法。”

飞云子一向唯宝铉道君马首是瞻,当即也点头认可。“武当”“崆峒”两派既已答yīng

让路,其他的五派自然都不会有意见,很快大家就达成了妥协,要进藏宝楼二十四人也很快就确定了下来。

在这二十四人当中,八家门派的掌门主事者自是少不了的。“少林”圆通方丈带着圆觉、圆海两位圆字辈高僧,“武当派”宝铉道君带着宝镜真人和单思南,“蜀中唐门”唐紫鳞带唐怜花以及另一位名叫唐沛的长老,而“崆峒”、“峨眉”、“华山”、“普陀”四派的掌门也都带上了各自门中的两位顶尖高手。

至于华不石,自是让司马如兰和果楼蒙随行。

这二十四人既是八家门派的主事首脑,皆是武功最强者,即便藏宝楼里魔道还另设有埋伏,这许多绝顶高手一起进去,要应付也是绰绰有余了。

而各家门派的其他弟子均受命在门外和下面的大殿中守卫,一来防范魔道来袭,二是阻止其他人再行进入。

石阶洁白如玉,二十四人鱼贯进入石门,沿阶而上,很快就来到了一间四方型的宽大石室之中。

石室的前方,正当中悬有一块汉白玉的石匾,刻有“聚财堂”三个金漆大字,而室内并无桌椅家俱,只有许多红木做成包着铜边的大箱。这些箱子皆是六尺来宽,三尺多高,悬挂铜锁,整这一间石室之内,层层叠叠,至少摆放有数百口之多。

在石室的对面,还有一道往上的石阶,这藏宝楼既然称作楼,当然并不止一层,那道石阶显是通向更高一层的。

众人在石室当中站定,果楼蒙走到一只木箱前,三指捏住铜锁一拧,“咯”地一声,那铜锁已应手而断。他一掀箱盖,但见金光扑面,整只木箱之中,所装的竟全是黄澄澄亮闪闪的金锭,足有百锭之多。

一锭黄金十两,这箱内便有千两黄金,折合五六万银两。而整间石室内足有数百只木箱,如若全都装着金锭,那仅这藏宝楼的首层,就有价值上千万银两的财富!

便是大明朝廷的国库之内,恐怕也没有这许多财富。进入石室内的所有人,一时之间全都看直了眼睛,谁也没出声说话。

过了半晌,华不石才开口道:“大家分头打开木箱,查点一下这里有多少黄金。”

这许多木箱堆叠放摆,十分沉重,搬动不易,逐一查点起来甚是麻烦,但是箱子里装的是黄金,却能带给人无穷的力量。

众人一起动手,片刻之后,所有的箱子都便已查点完成,石室之内共有三百零八口木箱,装有金元宝三万九千四百二十四锭,计三十九万四千余两。

七大门派的一众掌门和高手的脸上俱是现出了喜悦之色,此番攻打神仙崖,即便是损失了一些弟子,得到这许多黄金也足以抵偿有余,而且这还仅是藏宝楼首层的石室,往上还能找到什么财宝虽不知晓,却是更加令人期待。

记下了黄金的数量之后,二十四人再往上行,攀上数十级台阶,果然遇到另一间石室,想来就是藏宝楼第二层了。

这石室比起首层略小一些,前方的玉匾上刻写着“宝刃堂”三字,顾名思义,此处就是魔道中人存放神兵宝刃的地方。

数十个兵器架上,摆着几百支各式各样的兵器,刀枪斧戟应有尽有。石室居中有九张石桌,每张石桌上都供着一柄剑,平放在楠木支架上。

这九柄剑显然就是此石室内最珍贵之物,但见它们长短形状都不一样,最短的一柄只有尺许来长,型若匕首,而最长的是一柄七尺来长,尺许来宽的无鞘钝剑,通体墨黑无光,看上去极是奇特。

九剑都甚为古朴,却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意,显然绝非凡物。

宝铉道君眼中发光,几步便走到一张石桌前,手抚木架上尺许长的短刃,道:“这是鱼肠宝剑!”又指向旁边一柄碧绿色的剑,“这是紫电青霜,还有鸦九剑,灵宝剑……”

这位“武当派”掌门号称剑法天下第一,对于剑器的品鉴自也高明,立时逐一叫出九剑的名称,竟全都是上古传下来的名剑。那柄七尺来长墨黑无光的钝剑,名为“破山剑”,相传此剑为神仙所铸,能开山破石,无坚不摧。

进藏宝阁的众人之中不乏见识超凡者,眼见到这九柄剑,目光也俱都火热了起来。

宝铉道君道:“想不到魔道中人竟会收藏如此多的上古名剑,本君专修剑法,这九柄剑由我取走,首层的那些黄金,‘武当派’可以分文不要,全部让与你们七派。”

“华山派”掌门顾凡几却哼了一声,道:“宝铉道友倒打得好算盘,这九柄剑皆是万金难求之物,其价值并不在首层的黄金之下,你想要一人取走这便宜未免占得太大了,要知此地并非只有你一人修剑!”

宝铉道君闻言脸色顿时沉下。眼见着气氛不对,旁边的圆觉大师高念了一声佛号,道:“我们先行清点藏宝,分配之事容后再论,这石屋内除了九柄古剑,其它的兵器亦皆是精品,我们点数一下,便到上层去。”

在这层石室的尽头,仍有一道朝上的石阶,众人见到了头两层所藏的黄金和神兵,对于上层石室所藏何的更是期待,当下都点头称是。

宝铉道君目光锋锐,瞥了顾凡几一眼,却也不再多言。

众人清点的结果,二层石室内除了九柄上古名剑,还有各种兵器一百七十三件,其中刀剑斧钺不一而足,甚至还有数种机括暗器。这些兵器虽不能与九剑相比,却也都是罕有之物,其中能吹毛立断,斩金削铁的宝刃亦是不少,那几件机簧暗器打造之精巧,令得唐紫鳞这等“唐门”暗器名家也为之动容。

依照约定,清点完成,所有的兵器皆留在原处,众人一起走上石阶,往上层而去。

藏宝楼的第三层石室,前方石匾上金字刻写着“攻玉堂”。

初见这三个字,众人皆不知dào

这一层所藏的是何宝物,走入室中,但见四下里有数十个木架,上面都放满了一本一本的书籍。

“峨眉派”苦心师太“咦”了一声,伸手在一只木架上拿下一本书册,道:“这不是本门的‘九阳掌法’么,魔道中人居然藏有我峨眉武功的典籍!”

第八百七十八章 秘籍与仙药

苦心师太“咦”了一声,伸手在一只木架上拿下一本书册,道:“这不是本门的‘九阳掌法’么,魔道中人居然藏有我峨眉武功的典籍!”

她翻开书册,见其中的文字图谱,果然是“九阳掌”不错.再看同一木架上的其它书册,还有“五罗轻烟掌”,“流云掌”,“催心掌”等诸多掌法。

原来所谓的“攻玉堂”,是取“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之说,在这一层石室里,所存放的竟是各种武功密籍。

这些武功被分为掌法,拳法,指爪,剑法,刀法,轻功,内功等多个类别,分别放置不同的木架之上,粗略看来,至少有千余种之多。

在这些密籍之中,既有出自于“七大门派”等名门大派的武功,也有江湖上各种中小门派的杂家功夫,包罗极广,有些是名传江湖的绝技,有的却少有人知,甚至连到此的众多宗师高手们也未曾听过。

华不石亦是走到木架前,拿起一本秘籍翻看,一颗心砰砰直跳。

舞阳城恶狗别院的品功阁中,虽然绘有“千功图”,但真zhèng

所有的武功典籍仅只数十本而已,其中还多有残缺不全者,这还是他多年来花费了许多时间和金钱,利用各种手段才搜罗得到,而这间“攻玉堂”里所藏的武功秘笈竟有千本之多,由不得这位大少爷不大为感慨。

相对于华不石的激动,“七大门派”的掌门和高手眼着这许多武功密籍,虽然也露出些许惊诧之色,倒都还算是平静,远不及在前面两层石屋见到黄金和宝剑时那般兴奋动容。

这些武功秘籍固然是罕有,不过“七大门派”皆是有数百年历史的名门大派,每一家都传承有许多门**绝技,在这些高手的心目中,大都深信只有自家门派的武功最强。武学之道博不如精,一个人也不可能修习太多功夫,纵有上千门武功典籍都摆在面前也是无用。

所以这些掌门高手心思,与一直都费尽心力寻找上乘武功秘籍的华不石大不一样。他们所想的是分配这一层的藏宝时,把木架上自家门派的武功典籍拿到手便好,以免得本派的武功绝技外传,至于其他杂派的武功即便能分到一些,最多也就是拿回去摆在门派的藏书阁里,供低阶弟子参阅。

这自然无法令他们太过兴奋。

要清点这一层石屋的藏书,实比前面两层黄金和兵器都要费时。足足花费了半个多时辰,众人才将所有的秘籍全都清点记录,共有一千七百五十三种武功,将它们的名称一一抄录下来,便写满了数十张宣纸。

查点抄录这些秘籍时,顾凡几和飞云子等几派的掌门高手已是颇有不奈,急于想去察看上面一层的石室内藏有何物,只是大家早就约定,进入藏宝楼的二十四人必须共同进退,他们虽是心急,却也只能强自忍耐。

终于所有典籍都抄录完毕,众人一同沿石阶而上。

只走了一半台阶,还未到达上面一层,鼻中便已闻到了一股奇异的清香,令众人精神一振。再行几步,很快便即瞧见第四层石匾上所刻的三个字:“长生堂”。

但见石室的一侧,并排摆放着十只紫檀木的大柜,柜架之上放满了大小不一的瓶盅,有的是玉制,有的是细瓷,亦有金属所铸,每只瓶盅前都有一个标签,上面写着丹药的名称和用途。

在另外的一侧,却是一个位于室内的园圃,窗洞上嵌着水晶,天光可以从室外透入,照在园圃之中栽种的数十株药草上。先前大家闻到的香味,原来是由这些草药散发出药香。

“千年雪莲!”

“这是……成形的首乌!”

众人的眼睛顿时瞪直,有几人已忍不住惊叫出声。

传说神仙崖上有仙草灵药,原来不假,只不过并不是生长在在外面的雪地之上,而是长在玉矶宫里的这座藏宝楼中!

在所有众人中,对草药最为熟愁者非华不石莫属,他当即走到园圃前,蹲下身来细细瞧看。

唐紫鳞走到他身边,开口问道:“华少爷医术高明,可能看出这圃中所种的可有传说中能够增长功力和寿元的仙草灵药么?”

华不石道:“这园圃内的雪莲,首乌,人参,虫草,确是生长了许多年的野生药材,被人挖掘移植到此。这些草药的药性极佳,可称得上是天材地宝,极是珍贵,若使用得当,实有治病救人的奇效,只要若说增长功力或是寿元,恐怕还是不能。”

“原来如此,多谢华少爷指教。”唐紫鳞言语客气,眉宇间却微露一丝失望之色。

华不石蹲在园圃边察看了良久,他对各种草药的见识本是极为渊博,但这圃内所种的数十株药草中,却有三株连他也叫不出名字。尤其居中的那株尺许来高,叶型犹如剑兰,叶边布满锯齿呈现一片紫红颜色,且开着星星点点小白花的异草,这位大少爷来回端详半晌,仍未辨认出来是何药物,而眼见此草根下的泥土较新,显然是不久前才被移种到此的。

其他各派中**都不知这些草药的功用,但俱是大为兴奋,当即数出株数,记录下来。而那些木柜上所放的成药,所标写的皆是治疗内外伤,祛毒,舒经活脉等等功用,虽显是药效不凡之物,众人反倒不太留意。

若说到治疗内外伤,“少林派”的大还丹和“武当派”的回天散已经可称为圣药,可是要与传说中的仙草灵药相比,自然都算不得甚么了。

放在第四层石室内的丹药和草药,并没有第三层的武功秘籍多,很快就清点记录清楚。这藏宝楼名副其实,前四层所藏的皆是价值连城之物,众人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分取,当然对阶梯之上还有何宝物更加满怀期待。

于是大家加快了脚步,沿阶而上,很快就踏上了藏宝楼的最高一层。

第五层的石室前,匾额上所刻的三个字是“千机堂”。

※※※※※※※※※※※※※※※※※※※※※※※※※※※※※※雷公胸前三处要穴被刺伤,雾影亦是被卓漪玟封住了腰间的章门穴,二人空有一身武功,却都使不出半点,而西门瞳恐怕是他们现在最不想要见到的人。

只不过这位最不想见的人,却偏巧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在山林里找寻路径,并非西门瞳所长,而圣女峰西麓他从来没有来过,是以只是勉强分辨出方向往前疾奔。然而进入树林不久,他却忽听得身后的方向传来了“铮”地一响金铁交鸣之声。

尽量相隔甚远,但山野之中颇是幽静,是以西门瞳仍是能听得十分清楚,而这种鸣响他当年在铁水山庄便听到过,到现在仍然记得,正是雷公的钉锤相击,鸣音化盾的响动。

雷公使出鸣音化盾,必是在与人争斗,西门瞳自是不会料及身后追来的三人间竟会发生矛盾而内哄,他心中首先猜测的,是或许厉虎从那处秘寨冲出,在半途遭遇雷公三人,双方动上了手。

舍下厉虎独自突围,西门瞳本就颇不放心,如今这个念头一出,他立时便不再前行,而是转身折返回来。而当他走出树林之时,正好瞧见雷公和雾影都倒在地上。

“谁点了你们穴道?”西门瞳问道,其实他话才一出口,就已知dào

了答案。雾影腰间穴道被封,西门瞳尚且看不出,雷公胸前的三处伤口,他却是一眼便知是谁出手,只因为当年他自己也曾经受过同样的伤。

雷公雾影面如土色,皆闭口不答。

“咔答”一声,“火蟠枪”已然上膛,枪口指向雾影的心口。不管是谁动的手都是一样,西门瞳现在要做的只是杀死这二人。

“莫要开枪!我有话说!”雾影忽然大叫道。

西门瞳不答,食指在扳击上越扣越紧。

“等一等!你难道不想知dào

霜姬在哪里?我知你最恨的是她!”雾影又叫道。

西门瞳的手指停止了扣动,道:“她在哪里?”

雾影道:“霜姬在圣女峰的后山有一处居所,佩娘就在那里养伤,她现下必也已回去。那个地方极是隐密,我可以告sù

你如何前去,但是有一个条件!”

西门瞳眉头一皱,问道:“甚么条件?”

雾影道:“条件就是不杀我们。”

西门瞳缓缓摇了摇头,道:“不行,这条件我不会答yīng

。”

雾影的脸色更白,叫道:“你可要想清楚!若没有我指点你一定找不到霜姬,当年在怀庆城,那个与你相好的小姑娘就是她命人杀死的,你难道不想报仇么!”

西门瞳面无表情,冷冷地道:“我当然要为墨羽报仇,无生老魔,卓漪玟,还有你,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想要我答yīng

不杀你绝不可能,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雾影道:“甚么机会?”

西门瞳道:“你说出卓漪玟在哪里,我答yīng

解开你被封的穴道,让你有与我公平对决的机会。”

第八百七十九章 公平对决

西门瞳道:“你说出卓漪玟在哪里,我答yīng

解开你被封的穴道,让你有与我公平对决的机会.”

“此话当真?”雾影的心中倏然一动。当年在铁水山庄,西门瞳和厉虎联手双战雾影,才勉强把他惊走,那时候雾影的武功就强过西门瞳不少,虽然后来在豫境交手时,西门瞳武功大进,但这些年雾影亦得到了无生圣祖真传,他相信自己的武功的进步速度,绝不会逊于对方。

与雷公受伤不同,雾影只因为穴点封点才使得真气凝滞,只要解穴武功立时便可以恢复,到那时他自信不仅可以活命,而且可以杀死西门瞳。这个条件,简直比答yīng

不杀他和雷公更加优越!

“自无虚言。”西门瞳答道。

雾影却不放心,道:“我如果说了,你怎能保证不会反悔杀我?”

西门瞳道:“我不用保证,你若是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你,倒是你怎能保证没有说谎,我能在你所说的地方找得到卓漪玟?”

当下之势,雾影和雷公的性命都掌握在西门瞳的手中,除了相信对方会守诺,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雾影沉着脸道:“你想必已看出来了,我和师兄都是被霜姬点倒的,她胆敢对我二人出手,已经背叛了圣教,我和你一样,都想要她早点死,自然没有骗你的必要。”

这倒是一句实话。如今雾影心中最痛恨人实是卓漪玟,正因她出手抢夺琼仙玉露,才使得雾影落入到当下的险境,否则他和雷公联手,又怎会害pà

西门瞳。

西门瞳道:“好,那你说。”

雾影咬了咬牙,道:“你从这山麓下往东北方直走,约行十里,就能瞧见一片枫树林,很是好认,枫林前有三条小径,你只须走当中的一条,再转向南……”

他当下便把前去卓漪玟洞府的路径详细述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雾影又道:“按我所言,你定能找得到那里,霜姬急于救治佩娘,想必会运功相助她疗伤,你只须潜入进去突袭动手,就可以出其不意杀了霜姬。现下我已把所知dào

全都告sù

你了,你该当依照承诺为我解穴了!”

西门瞳走上两步,忽然抬起一脚踢在雾影的腰间,一声闷响,雾影被踢得滚出丈许,只感到章门穴上一热,被封住的血脉瞬时畅通。

雾影就势在地上滚出三丈,手握短剑,摆出防守的架式。穴道刚刚解开,他全身的酸麻之感仍未及全消,提运真气也有所滞碍,如若西门瞳趁机抢攻,定是能大占便宜。

然而西门瞳踢出一脚之后,便即站立当地,并无出手之意,道:“我已答yīng

给你一个公平对决的机会,就不会乘人之危,你大可以先坐下调息片刻,待功力全部恢复以后,再和我动手。”

雾影的眼珠转了两转,神色阴骛,但终于还是垂下了手里的利剑,盘膝而坐,开始调运内息。西门瞳冷眼旁观,果然并不出手。

内功修为已经登堂入室者,只须极短的时间就能使真气在体内流转一个周天。数息之后,雾影从地上一跃而起,目光望向西门瞳,忽然发出了一阵桀桀的怪笑。

西门瞳道:“你笑甚么?”

雾影笑了数声,这才停止,道:“我笑你的愚蠢!你可知dào

么,刚才你不但错过了两次杀我的机会,而且把自己的性命也赔掉了,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话声未落,雾影已向前蹿出,仗剑疾扑上来!

西门瞳的反应亦自不慢,手中“火蟠枪”一抬,连发六枪,直击对手。

火枪轰鸣,青烟弥漫飞腾,夹杂着数声脆响,两条人影一触而分,西门瞳射出的六弹竟全都如同泥牛沉海不知去向,他往后飞退,而雾影却直逼而进!

手腕一转,西门瞳已迅速换过了六枚龙舌,又连射了六枪,却依然无功。他脚下继xù

后退,冒着烟的圆筒“叮叮噹噹”地坠落在地下。然而再次换过了龙舌后,他却不再开枪。

西门瞳自是明了,火枪射出的十二枚铅弹并不是消失不见,而是全被对方运剑劈落,以雾影出剑之快,二人相距只要在丈许之外,火枪定然无法击中对方,再开枪也是徒劳。

瞬时之间,西门瞳倒退了五丈,雾影亦是追进五丈,二人之间的距离仍是一丈之外。西门瞳不得不退,只因为被对方的剑势所迫,他仅感觉到面前剑风犀利,却全瞧不清雾影出剑的动作。

雾影所使的“无影剑”乃是一柄薄如蝉翼的盈尺短刃,正是配合着他的剑法所铸,在空气中疾刺挥削全无风声,仅幻出一道淡淡的青影,令人难以摸捉。

距离丈余之外,发射火枪毫无用处,只能靠近才有可能击中对方,西门瞳的武功本也擅于贴身擒拿,可是如今看不穿对方的剑势,想要欺近雾影的身边又谈何容易?

再退五丈,西门瞳已退入了树林,雾影紧逼不放,手中的“无影剑”更快更急,所幻出的剑光连成一片,竟形成了一阵如雾如霾的青影!

木屑纷飞,西门幢所经过一棵大树的枝干被青影扫过,顿时就被绞得粉碎!

“无影剑”削铁如泥,树干全然无法阻止剑势分毫,西门瞳却被树木拦挡,身形略有滞慢,“嗤嗤”两声,肩臂之上被两剑划中,衣衫裂开,肌肤上已隐现出两道痕印,殷红的血滴从中渗出。

雾影连声怪笑,语声之中满是得yì

:“你可后悔刚才没有杀我么?哈哈,只可惜已经晚了,这便让你见识‘无影剑雾’的真zhèng

威力!”

他手上的剑势倏然一变,那一片青影瞬间蔓延,已将对方的退路阻断,但见如雾如霾的剑光向西门瞳迎头笼罩而下!

这正是“无影剑法”中的绝招“满天星”!当年在长沙城铁水山庄对厉虎对决,雾影也曾使过,而如今他这一式剑法已然大成,剑光相连,已至无影无形之境,较之当年的威力何止增加了一倍。

在剑雾笼罩之下,西门瞳却忽然闭上了双目。

雾影瞧见,嘴角却不由得泛起一丝冷笑。对方在闭目等死么?当然不是。西门瞳闭起双眼,显然是为了集中精神,想要以听觉来分辨他的剑路,毕竟若不明剑路就无法应对,在这一式之下就必死无疑。

只不过雾影十分很清楚,他的“无影剑”根本不会发出一点儿风声,即便西门瞳的听觉再灵敏,想用听风辨器来判断他的剑路,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西门瞳闭上双目的同时,手腕却是一抖,连开了五枪。这五枪当然打不到雾影,与先前所射的十二枪殊无二致,皆被挑飞。

然而,西门瞳的下一个动作却令得雾影不敢置信。他右臂疾出,竟以一个寻常人的手臂不可能做出的角度从剑雾当中穿过,“火蟠枪”的枪口已抵在了雾影的前额上!

“火蟠枪”内装有六只龙舌,五枪击过,还剩下最后一枪,而枪口灼热如同火炭,触在雾影额头上,“嗤”地一声,顿时冒起了一阵青烟。

枪口抵额,根本没有闪躲的余地,雾影几乎没有感觉到灼伤疼痛,在这一瞬间,他内心已全被惊恐所占据!

西门瞳的手臂能够以如此角度弯折,自是“缩骨功”的奇技,可他如何能分辨出雾影的剑路,寻出他“无影剑雾”中的破绽?

雾影心念电转,立时想明了其中原因。他的“无影剑法”虽已至无影无形之境,剑势刺出也全无风声,可是剑锋劈落铅弹,却发出了声响,西门瞳闭目凝神,并非想听剑风之声,而是要听这五声脆响。

仅由区区五下交击声响,要辨明这一式“满天星”繁杂万分的剑路,不仅需有极敏锐的听觉,更要极迅速准确的判断,雾影从未想过这世上有人能够做得到!而敢于伸臂出枪,亦非常人敢为,因为只要有一点儿偏差,就等于把这条手臂送到了对方的剑锋之上,势必与先前那棵树干一样,瞬时被绞成碎片。

这已不仅需yào

胆识,而要无比的勇气和决心!

这个黑衣青年,确实比他更强!当雾影想明白此节的同时,亦看见西门瞳的手指扣下,“轰”地一声,他眼前只剩下一片血红,便再无法思想了。

西门瞳提着火蟠枪从树林里走出,倒卧在地上的雷公脸色剧变。刚才的枪响他已听见,西门瞳走出来,雾影必定已被杀死了!

一串圆筒从枪管后滑落在地,“咔答”一声,六枚龙舌换好,“火蟠枪”已上膛。

“你……你不能杀我!你们白道中人,必须讲究公平,不能杀一个全无反抗之力的人!”

被枪口指住脑袋,雷公不禁骇然大叫,喊出他所能想到使对方不杀他的唯一理由。从西门瞳刚才宁可犯险与雾影决斗也没有毁诺来看,这个黑衣青年心高气傲,重视声名,而杀一个不能反抗者,确是许多白道正派的名家高手所不屑为。

西门瞳目光凌厉,盯在雷公的一张瘦脸上,一字一句道:“我告sù

你什么是公平,那便是将你们这些为非作歹的恶人斩除干净,绝不姑息!你平日里残杀无辜时,就应当想要会有此时!”

雷公脸色煞白,已然说不出话来。

第八百八十章 千机堂

第五层“千机堂”,是藏宝楼的最高一层,石室的尽头已再无向上的石阶.

藏宝楼每一层石室都要比底下一层更为狭小些,这第五层的石室仅有十来丈长宽,窗洞上依然镶嵌着大块水晶,使得天光得以透入,侧面的石壁上还有一道门,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瞧见外面是一大片被冰雪所覆盖着的平台。

此处已是玉矶宫的最高处,亦是这座圣女峰真zhèng

的绝顶。

这间石室与前面的四层不同,室内并未摆放木箱木架之类,除了前方那块刻有金字的石匾,空空荡荡地全无一物。众人无从猜测,这“千机堂”是何所在。难道魔道中人已把这石室里原本所藏的宝物都移走了么?

苦心师太随意走到石壁边,忽然眼睛一亮,说道:“你们瞧,在这墙上有许多字!”

众人都到近前查看,果见石壁之上,刻有许多小字,皆只有半寸来高,刻得也并不深,若非到了近处,定是不易瞧得出来。

不仅是苦心师太所在之处,这石屋内四面的石壁上皆有,所刻的却都是一排排的数字,五个字一组,整间屋内足有数千组之多。

各派群雄面面相觑,议论纷纷,皆不知dào

这些数字有何含义。唐紫鳞站到墙边,手抚着刻写在壁上的一排数字,忽然动劲往下一按。只听得“喀”地一响,然后是几下“轧轧”的机关运动之声,石壁上竟忽然出现了一个四寸宽,两寸高的方孔。

众人俱是一惊,纷纷蹿跃后退,提气凝神提防,却并不见那孔洞内有何暗器飞箭射出。却听得唐紫鳞道:“诸位用不着担心,这只不过是十分简单的暗匣开启机关,并无威胁。”

“蜀中唐门”的机关暗器天下无双,唐紫鳞身为副掌门,既如此说想来必定不假,闻言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气。

唐紫鳞伸手往那方孔中摸索,片刻之后拿出一物,却是一个被一根红色细绳缚住的纸卷。他解去细绳,展开查看,只见纸卷上用蝇头小楷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站在他左近的几人探头一起观瞧,但见纸卷上的第一行写着:己巳年六月初七,山西平阳府库遭劫,失银三十万两秘录……

己巳年距今已有九年之久,当时平阳府库被劫三十万银两,曾是轰动一时的大案件,朝廷派遣官员严令追查,却一直未能破获。这纸卷上所写的内容,正是当年那宗劫银案的情况,只见其上记载着,当时就任平阳府衙通判的王继廉,勾结平阳城本地的门派“南河帮”,冒充黑道盗匪杀人劫银,而由哪些高手参与,哪几人事后被灭口,劫得的三十万赃银如何分配俱都记录得十分详细,一清二楚。

如若这纸卷上的记载是实,无疑是一件颇为震动的大事,而当年的那位七品通判王继廉,现已升任了山西省巡抚,成为了手握一方军政之权的大人物,此事要是被揭出,也肯定逃不脱干系。

只听得“喀咔”连声,却是石室内的各派群雄学唐紫鳞的方法按压石壁,又打开了数个孔洞密匣,他们伸手摸索,每个匣中均存有一个纸卷。此时众人都已清楚石匾上所刻写的“千机堂”的含义,原来这里是存放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机要秘录所在。

这些机密的价值不容低估,如果落在擅谋之人手里,设法加以利用,能得到的利益甚至不下于下面几层石室中的黄金和神兵宝刃。辟如只要掌握了平阳府劫案的秘密,就可以要挟王继廉,令那位山西巡抚俯首就范,听命行事。

而在这间石屋之内,墙壁上所刻的数字不下上千,也就意味着存放在此的机密足有千余之多,掌握这许多机密意味着甚么,如若公开出去有何后果,简直殊难想象!

一时之间,进入此石室八家门派的二十四人均自取出纸卷查看,谁也没有出声。

华不石亦是拿着一张取自于一个暗匣中的纸卷瞧看,脸上却满是惊疑之色。那张纸卷的第一行字,赫然写着:“壬戌年八月,少林派智越禅师率门下七僧杀嵩阳城李大成一家三十三口秘录。”

壬戌年八月已是十七年前,智越大师正是当时“少林派”的掌门方丈。在这张纸卷上记录着,当年智越大师与嵩阳城中富户李大成的第五房妾室吴氏通奸,被李家发xiàn

,竟与寺中七名“无”字辈武僧一同出手,杀死了李大成一家老小,包括奴婢和仆从三十三人,并伪装成强盗劫财的模样。

纸卷上的描叙甚是详尽,当年参与灭门的七僧法号也都一一列出,其中便有华不石曾经见过,现今“少林派”仅存的“无”字辈高僧无尘大师。

人有七情六欲,佛门高僧亦不能免,但少林乃是天下白道门派之首,方丈智越身为方丈,却与别人的妾室通奸,如若传扬出去,不仅智越大师身败名裂,便是“少林派”也定然声名扫地,颜面无存。

为了维护门派的声誉,少林僧人将当事之人全部杀死灭口,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华不石对于滥杀无辜的恶行却是最是痛恨,读过纸卷上所写内容,只觉得一股忿怒从胸中涌起。他迈步走向圆通方丈的面前,大声问道:“圆通大师,在下有一事请教,大师可曾听说过嵩阳城中的李大成和吴氏?”

圆通大师本也在拿着一张纸卷瞧看,闻听此言却是一怔,脸色瞬时变了,道:“华檀越说的是十多年前住在嵩阳城中的李员外?”

华不石道:“正是。大师请看这张纸卷!”

说话间他把纸卷递上。圆通大师接到手中,只看了两眼,脸色已逾发苍白,呐呐然说不出话来。如若纸卷上所载是真,定然是“少林派”中的机密,圆通虽不在那七名参与灭门的僧人之中,但身为当代的掌寺方丈,想必也会知dào



华不石先前还有些怀疑,此时瞧见圆通大师的神情,却已可以肯定确有其事。

一旁的圆觉大师亦瞧见了圆通大师手中的纸卷,脸色却是一沉,道:“这纸卷上所写的皆是一派胡言,是魔道中人故yì

编造出来,要诋毁我‘少林派’声誉,此物留它不得!”

他一把取过纸卷,双掌一搓一合,乱屑纷飞,纸卷已然成了碎片。

眼见这等明显是消灭证据的举动,华不石不由得心中大怒,道:“事情是真是假,尚无断论,圆觉大师何以把纸卷毁掉,难道不怕旁人认为你这是欲盖弥彰么?”

圆觉大师沉声道:“这等造谣的讯息,本就不应当存zài

,贫僧见到自是要毁的!”

华不石待要再说时,却听得宝铉道君开口道:“这室中纸卷上所载之事,大多数不尽不实,本君提议,凡是涉及到我等几家门派的,全都一律毁去,以免流传到江湖上,妨害各派清誉声名,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顾凡几道:“正该如此,顾某附议。”

“华山派”和“武当派”之间本来并不合睦,顾凡几对宝铉道君原也看不对眼,但此时他居然首先表示赞同,而另外几派的掌门人亦是纷纷表态同意。

在这石室中的上千纸卷上记载的机密,并不仅有关于“少林派”,在场的“七大门派”皆有涉及,这些存zài

了数百年的名门大派,平常自称侠义,可是暗地里为了自身的利益,或者其它原因,难免会做一些不能见人的事,如若被揭露了出来,是决计承shòu不了的。

这些掌门人在这个时候倒是十分默契,竟然一致同意宝铉道君毁灭证据的提议。

华不石岂会不知dào

这些人的心思,大声道:“如若光明正大,又何须害pà

别人知dào

?本少爷不同意毁去这些秘密,应当对这些纸卷之上所载之事逐一清查,辨明真伪之后,依情加以处置,也好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宝铉道君脸色一沉,说道:“这些纸卷上所载的事情大都过去了许多年,又怎能辨得明真假,想去调查只是徒费力qì

而已,何况即便查清了也无任何好处,本君奉劝华少爷还是莫管这些事为好!”

宝铉道君向来倨傲,此话已很不客气,这位大少爷闻听,心中的忿怒更甚,道:“还未去查,又怎知dào

辨不明真假?只要有凭有据,就是过去多年的事也有办法找出真相,本少爷既是八派联盟的盟主,要管此事也无可厚非!”

旁边一人却发出了一声冷哼,正是单思南。这位“武当派”长老手指华不石,道:“你当八派盟主,难道真以为大家都怕你么?你不过是个不会武功的纨绔少爷,有何本事指使我们,大家能推举你当盟主,要废掉却也不难!”

此言说得更是无理,华不石还未回应,果楼蒙已抢上一步,眼睛一瞪,喝道:“姓单的小子,你说甚么!老夫倒想要看一看到底是谁废了谁!”

第八百八十一章 紫瞳

果楼蒙抢上一步,厉声喝道:“姓单的小子,你说甚么!老夫倒想要看一看到底是谁废了谁!”

他双手一按,一层黑雾涌出,笼罩在手掌周围,已然提运起“五毒神功”.

这位“冷面叟”的厉害,先前击杀狼王之时大家有都已见识过一次,单思南虽外表粗豪,心中却难免有所畏惧,脚下退了一步,道:“你敢对单某动手?我们大家都主张销毁这些记载谣言纸卷,你‘恶狗门’难道想要一翼孤行,与我们七派做对不成!”

若只有一个单思南自不足惧,可若与“七大门派”的所有高手为敌,“恶狗门”人单力孤,却不会有半点胜算,果楼蒙亦知此理,只瞪着单思南,果然没有贸然出手。

唐紫鳞道:“销毁这一层里关于我等门派的秘录,我看就这般决定,大家也不必因此伤了和气。现在这藏宝楼里的财宝都已经清点完成,我等不如商讨一下其它的财宝如何分配。”

各派群雄对黄金,神兵,灵药都早已垂涎欲滴,急不可耐想得到手,当下纷纷出言赞同,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又开始争论如何分配之事。

对于财宝,石室内的众人自都不会相让,各自提出有利于自家门派的方案,一时间又成了唇枪舌剑,僵持不下的局面。

华不石站在当地,却不说话,心中只感到无比失望。这些白道中的宗师高人,为了自家门派的利益无所不为,所谓的仁义道德都只是挂在嘴上,其内心的虚伪丑恶,较之黑道和魔道,也强不了多少!

即使这一次消灭了魔道,有这些伪善的白道门派,江湖上就仍是不会安宁,纷争和杀戮依然无法停歇。他付出了一切,甚至连性命也弃之不顾也要实现的理想,因为这些人的存zài

定是无法达成!

所以无论如何,也必须把这七家门派全部铲除掉,一家也不能留,这藏宝楼内的各派主事和高手,也定要全部杀掉!

这个念头在脑中出现,华不石心中同时也亦是一凛,潜意识之中隐隐感觉似有不对。

他本是十分冷静自制之人,可是自从刚才一瞧见那张纸卷所载“少林”智越方丈杀李大成一家的秘录,就立kè

满腔气愤,直接上前质问圆通大师,而后又与“武当派”宝铉道君冲突,这皆是过于冲动的不智之举,若在平时,他一定不会这么做。

这其中定是不正常!华不石有所警觉,但忿怒,暴燥,失望,怨恨的情绪却是无法抑止,很快又再度涌了上来,他心中的杀意也越来越重。

石室之内,众人对如何分配财宝不住争论,吵嚷的声音越来越大,华不石却一句话也未听进耳里。他的意识一时清醒,一时又被杀人之念所充斥,想着要用何种方法,才能把眼前的这些人全部杀死。

在头脑之中一片混乱之下,华不石迈步向一侧的石门走了过去,因为仅存的一丝清明告sù

他,必须马上离开,否则定会无法抑制住杀人的冲动,立时就做出行动。

石门外的圣女峰绝顶被一片冰雪覆盖,华不石却全然感觉不到寒冷,袖中的双手指甲刺进了掌心的皮肉,也似乎没有半点儿疼痛。他奋力前行,只想要离“七大门派”中人远一点,或许就能克制住杀念而恢复理智。

峰顶颇不平坦,有不少零散的岩石,华不石走出二三十丈,转到一块巨岩之后,在这里已看不见身后石室的门。他在石后站定,怔怔地瞧看着那块岩石。

这岩石的后面甚平,其上凝结了一层寒冰,就象是一面镜子一样,华不石瞧见从石上映出自子的镜象,一张苍白而木然的脸孔上,眼中的一双瞳仁,竟呈现出妖异的暗紫颜色。

中土之人的眼瞳皆是黑色,紫色的瞳仁绝非寻常,华不石内心似是忽然记起了甚么,但仅在片刻间,尚存的一点理智就再度被狂暴的杀意所占据。

他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瞳孔上的紫色再甚,心中也做出了回去杀人的决定。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看见岩壁上自己的映象身后,竟多出一个窈窕的身影。

“姐姐?”华不石喃喃道。

一身轻绸衫裙飘逸,“赤雪”巨剑斜插在背后,一头乌发飘逸,玉面秀美绝伦。华不石内心虽已陷入一片狂乱之中,可是依然一眼就认出,她正是杨绛衣!这许多年来,他每日都在思念的人,无论怎样也不会忘记!

杨绛衣就站在华不石的身后丈许之处,看着华不石转过身来面向自己,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她忽然发xiàn

对方瞳孔中的紫红颜色,微微一愕,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华不石却不回答,突然间猛扑上来,把她一把抱住,嘴巴已重重地吻到了她的樱唇上。

五年的分别,如今倏然重逢,激动和拥吻本是正常,然而杨绛衣却很快就发xiàn

了华不石情形的不对。在这等冰天雪地之中,这位大少爷却是全身发烫,不但拥吻举动十分粗鲁,还伸手用力抓扯她的衣裙。

“嗤啦”一声,杨绛衣的衣衫的领口被撕开,露出了雪白的香肩,但华不石亦是被她用力推开。

“你要做什么?这里是玉矶宫,魔道的老巢,你……你还好么?”杨绛衣惊问道。

华不石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伸手揉着额头,道:“对,对……你说得很对,现在不是时候!须得先杀人,杀人,姐姐你来得正好,快去杀掉他们,一个也不能留!”

“你要我杀谁?”杨绛衣问道。

华不石手指着远处的石室,“就是那屋里的各派掌门人,还有那些白道高手,他们都是恶人,一定要杀掉,绝不能留情!”

杨绛衣凝眉望着华不石,心中已然肯定他极不正常。她所认识的华不石绝不会如此,难道眼前的这个人是假冒的么?可是他虽比五年前更为瘦弱了一点,脸色也更苍白了些,但容貌模样并没有改变多少,分明就是华不石本人,杨绛衣自信决计不会认错。

华不石嘴里不停,继xù

喃喃说道:“等一下!只杀那石室里的人还是不够,他们有许多党羽在这玉矶宫下面的大殿里,也得一起杀掉才行,怎么办……怎么办?有了,我有办法!姐姐你去杀那石室里的人,我到下面去放火,山腹内有一个洞穴,里面有很多黑油,只要点燃起来了足以把整个宫殿烧掉,把这些恶人全部烧死!”

他说着上前来拉杨绛衣,道:“我们须得快点,这些恶人得到了财宝,说不定就会走了,到时就杀不了他们了!”

杨绛衣反握住华不石的手掌,将他拉到岩石旁边,盯着他的脸道:“你还好么?怎会满脑子都是杀念,你不是最恨杀戮么?”

华不石脸上的狂暴之意犹甚之前,道:“杀人有甚么不对,他们都是恶人,恶贯满盈非杀不可!姐姐难道不肯帮我杀他们?”

杨绛衣道:“‘七大门派’里即便不全是好人,也并非都是恶人,绛衣亦出自于‘华山派’,是不会帮你滥杀无辜的。”

华不石眼睛瞪起,紫瞳之中凶光大盛,大声道:“我就知dào

!你心里只有‘华山派’而没有我!当年你要回门派,我求了好久你才肯留下,谁知后来还是走了,而且一走就是五年,连一点音讯也无!你根本就没爱过我,枉我还一直记挂着你,想着要为你师父报仇,你却完全忘了答yīng

过我甚么!你这无情无义的女人,我一直都看错了你!”

“好!你不肯帮我杀人就算了,我自己也干得了!我这就到那石洞里去放火,把那些家伙全部烧死!”他双手猛然用力一挣,脱出了杨绛衣的掌握,转身朝着石室奔去。

杨绛衣岂会让华不石就这般离开,急切之间手臂扬起,隔空一指点出,顿时封住了他后颈的天柱穴。华不石跑出两步,身体便即一软,往后栽倒,而未等他倒地,杨绛衣已伸手将他的身体抱住,拉到岩石边,倚靠在石壁上。

华不石闭道被点,全身动弹不得,一张脸上却满是狰狞的神色,似乎愤nù

之极,又好象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杨绛衣在他身前,美目凝望这位大少爷,眼眶已然湿润。

她不知dào

华不石发生了甚么事,为何会突然性情大变,就象换了一个人一般,而这位大少爷刚才所说的那一番责难言语,却是令她心如刀绞。

过了良久,杨绛衣才道:“当日在崤山分手时,绛衣就已言明,修成‘易筋经’内功是为师父报仇,也为助公子达成理想,实践当年你我的换命之约。这些年绛衣行遍了中土各境,参悟‘佛性’,又闭关修liàn

心法,没有一刻时间懈怠,直到月余前才将‘易筋经’第九重练成。谁知刚刚出关,就听到了爹爹被害和‘恶狗门’遭魔道袭击的消息。”

第八百八十二章 心魔草

杨绛衣握住华不石的双手,捏在掌心,说道:“我十分担心,得知你在京师,便即前去,可是赶到之时你已经离开,与‘七大门派’的掌门一起来了川境.前日我赶到薛城,本想在客栈与你相见,只是……只是瞧见你与兰儿妹妹在一起,甚有不便,绛衣才未曾露面,一路暗中跟随你们一行人上到神仙崖。”

她垂下眼帘,缓缓道:“这许多年让你担心牵挂,确是绛衣不好。我知dào

对不住你,你要责怪,我也没有怨言。”

杨绛衣说着,眼眶通红,泪水已然流了出来。与所爱之人分别了五年,如今的重逢本应是无比欣喜的事,可是她所见到的华不石,却已经变成了神智不清的嗜杀之人,使她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却在此时,华不石忽然开口道:“姐姐本就没有做错,你是小弟在这世上最爱的人,我怎会责怪你呢?”

听到此言,杨绛衣全身倏然一震,因为她听到的这个声音,又平静又温柔,与先前华不石发出的那种暴噪的吼叫全然不同!

她猛然抬起头起,只见华不石面带微笑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与刚才的嗓音一般镇静如恒,瞳仁中那种妖异的暗紫颜色竟已消失无踪,恢复了正常的漆黑。

“你……你变好了?”杨绛衣又惊又喜,几乎呆住了。

“我已变好了。”华不石答道,“姐姐若能解开小弟的穴道,那就更好了。”

杨绛衣破涕为笑,玉手在华不石的颈后一揉,解去被封的天柱穴,华不石的双臂能够动弹,立时再度抱住了她。

与刚才狂暴粗野的侵犯不同,这一次的拥bào

,才是她曾经无比熟悉的感觉,这位大少爷真的恢复了正常!

“其实前日在客栈里,我就已知dào

你回来了。那根麦桔是被人踩断,能避过守卫弟子潜进院中的轻功高手这世上若许还有,但能让公主不出声的,却只有姐姐。”

公主是感官敏锐的斗犬,当时就在福隆客栈的院中,即便是轻功绝顶的高手进院也不可能不被它发觉,大白狗未发出声音,只因为来的是它曾经熟悉的人。

杨绛衣忽然把华不石的双臂推开,瞪着他道:“你这恶少爷,刚才可是在故yì

吓唬我,好叫我着急么!”

华不石道:“当然不是,刚才小弟中了奇毒,是姐姐救了我的命。”

杨绛衣愕道:“你中了毒,那现在可已解了么?”

杨绛衣素知这位大少爷医术高明,且擅长于祛毒,当年曾进入苗疆毒门的绝地万骨窟,亦能够全身而退,实难想象他居然也会中毒。

华不石道:“姐姐放心,小弟现已无碍了。我曾在一本极生僻的药典上看过关于‘心魔草’的介shào

,一直都以为那只是无妄的传说,却没有想到世上竟然真有此物。先前在後四层石室的园圃内所见的那株紫叶奇草,我未能辨识出,直到刚才在这石壁所照的映像中看到自己眼内的紫色瞳仁,才想了起来。”

杨绛衣道:“心魔草?那是何魔草?”

华不石道:“仔细说来,心魔草并非能致人死命的毒草,而是一种迷药。按照我当年所阅药典上的记载,此草生长在山野森林里的温热湿地,外观与寻常的剑兰殊无二致,能生长多年却极少开花,而一旦结蕾开花,叶片便会转变成为紫红色,且散发出芬芳气味。”

“心魔草的花期只有十余天,待得花朵凋谢,此草也就立时枯萎而死。在这十余天内散发出的花粉气味,人兽闻嗅到,皆会心生畸念,陷入疯狂,便如同修道之人遭遇了心魔一般,尤其是习练武功者,更是严重。”

杨绛衣道:“习武者身体本应比常人更强健些,中毒怎会更为严重,这倒是奇了。”

华不石道:“因为心魔草并非普通的毒草,其花粉中蕴有可致人疯狂的奇毒,可以溶入到武者修习的真气内力中,在身体各处经脉流转。小弟身无半分内力,所以虽是中毒却并不太深,仅只停留在血脉之内,适才姐姐封闭住我的穴道,使得小弟全身气血凝滞,毒性也在瞬息间就挥散了。”

原来杨绛衣为了阻止华不石离开,情急之下封点他后颈穴道,竟是误打误撞地化去了他所中的奇毒。想到刚才华不石神智疯狂,满面狰狞,要去杀人的模样,杨绛衣亦自有些后怕,但她心念一转,又大惊道:“你说心魔草就种在第四层园圃内,那么石室内的所有人,岂非全都中了毒么!”

华不石道:“不错。我的体质较弱,之前在那园圃前又察看了那株心魔草良久,嗅入的花粉多一些,是以最早发作,石室内的人俱是武功高手,体质都比我强,吸嗅的也少些,大约要过得片刻才会发作。”

杨绛衣顿时大急,道:“那再过片刻之后,他们都会失去理智,变成疯狂嗜杀的野兽,我们必须要尽快去救他们才行!”

华不石道:“他们皆是久习气功,内力深厚之人,要解毒却比小弟要烦琐一些,必须得封点住他们任督二脉三十处要穴,使内力qì

血俱都凝滞,方能使得体内心魔草毒性挥散而出。”

杨绛衣道:“既是如此,事不宜迟,我们马上进石室里去,把中毒之事告知他们,也好趁毒性未发作时封穴解毒!”

华不石却摇头道:“不可。这心魔草之毒的可怕之处,在于让人中毒全不自知,而且能促使人内心深处的欲望迅速膨胀,渐渐无法自制而失去理智,刚才小弟中毒之时,对此已有所体会。现在石室内各派高手所中的毒虽还没有完全发作,但心智想必已经有了变化,你我去告知他们中毒之事,那些人肯定不会相信,更不肯让我们封点穴道。”

莫要说中毒之后心智不清,就是“七大门派”的那些掌门高手们的头脑清醒,在这个当口上,也决计不会相信关于中毒的事,定会以为华不石想要借机制住他们,以便吞没藏宝楼里的财宝。而中了心魔草之毒的人,武功并不会失去,就是杨绛衣本事再强,也不可能以一敌二十,把“七大门派”的高手全部制住。

华不石现已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对此判断得十分清楚。

杨绛衣顿足道:“这可怎么办?我们不能进去救人,难道就眼看着他们毒发,全都变成疯子么!”

华不石却是微微一笑,说道:“姐姐莫急,其实如何解毒,小弟已经想好了,只是须得要姐姐帮一个忙。”

杨绛衣道:“那要我怎么做?”

华不石道:“姐姐来到此地,可是从石矶宫外以轻功飞纵上来的么?”

杨绛衣点了点头,俏脸之上却是一红。华不石与司马如兰的御赐大婚在江湖上尽人皆知,杨绛衣也早已听说。她知dào

司马如兰是一个极好的女子,当年在大仓岛上,她便有成全兰儿妹妹和华不石之意。

然而那日在薛城的福隆客栈中,杨绛衣瞧见了二人亲昵的举动,心里却仍是泛起了一阵酸楚之意,也不露面便即离开。这几日她暗中跟随在华不石一行人马之后,却对是否现身与这位大少爷会面一直犹豫不决,八派高手攻打玉矶宫,杨绛衣早先一步便已到了,本想要寻到无生老魔,杀了他为师父报仇,只是找遍了此宫,却是一无所获。

华不石猜得不错,杨绛衣并非从藏宝楼内的石阶上来,而是从石矶宫外的山崖飞纵而上,以她的绝顶轻功,八派高手竟全未察觉。

杨绛衣到此峰顶的天台上本已有了一段时间,瞧见华不石从石门内走出来,神情举止甚是古怪,她才终于忍不住现身出来。

华不石道:“姐姐既然能够上来,从山崖下去应当也做得到。在这玉矶宫首层的大殿最里侧,有一个石阶隧道,通往山腹内的一个巨大洞穴,那洞里有一个大火坑,且有许多易燃的黑油,我要姐姐到那个洞穴中去。”

山腹里的洞穴,先前华不石神志错乱时就已经说过了一次,杨绛衣闻言不由得花容一变,道:“你还想要我去放火么?”

华不石道:“当然不是。”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盒,递给杨绛衣,说道:“这盒中所装的粉末,是一种名为‘十香软筋散’的迷药,无色无味,吸入之人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会全身无力,六个时辰内都动弹不得。你到了那洞穴中,把这些药粉都洒进火坑里,就能把整座玉矶宫内的各派群雄全部迷倒,到时替他们点穴解毒就轻而易举了。”

山腹内的洞穴,实是为整座宫殿供暖的大壁炉,火炕中黑油燃烧产生的热风,会通过孔洞吹到所有的房间,也包括了藏宝楼的五层石室。而“十香软筋散”乃是江南采花大盗肖恨水的独门迷香,遇热方能生效,通过这等手段发散传播,确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用这等下九流的迷香来对付“七大门派”的掌门宗师,肖恨水泉下有知,想必也定会顿感万分自豪。

杨绛衣伸手接过玉盒,道:“好,绛衣这就下去。”

“等一下。”华不石从怀里摸出一只瓷瓶,倒出两颗黄豆大小的药丸,一颗自己吞下,又伸手把另一颗放入到杨绛衣的嘴里,道:“这是解药,吞下去嗅到迷香便可无碍了。姐姐快去快回,要小心一些。”

二人目光相对,四只手掌一握,杨绛衣待要放走离开,却忽然听到有人道:“华先生,你在这儿做甚么?咦,绛衣姐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杨绛衣蓦然回头,只见说话之人正是司马如兰,她身旁还有一位黑袍老者,正是果楼蒙,而二人的眼瞳,已然微微泛出紫色的光。

第八百八十三章 惊讯

邛崃山地形复杂,圣女峰一带更是如此,四面山麓之间的山峡谷地着实不少.西门瞳就站在一个山谷之前,从谷口凝目向里望去,但见其中林木茂密清幽,一片翠绿的颜色,看不出谷地里有多深。

他一路按照着雾影的指示寻来,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这个山谷名叫霜华谷,卓漪玟的居所就在其中。

据雾影的说法,谷口的这片树林中布设有不少机关陷阱,平日主要是为了防范野兽之用,无论是野兽或人,冒然进入都难以通过。所以西门瞳并不打算强闯此林,而是准bèi

从一侧的山崖入谷。

山崖高达十余丈,对于寻常人来说颇为陡峭,但是以西门瞳的轻功,要想攀越而过并不十分困难。若雾影没有说谎,山崖的周围没有陷阱和埋伏,只要沿着山崖攀下去,就可以轻易潜入谷内而不会被霜姬发觉。

西门瞳站在谷口探视了片刻,随即提运起轻功朝一侧的山崖飞纵而去,一柱香的时间之后,他已翻越过山崖,来到了谷内。这一路之上果然并没有遇到任何机关陷阱,看起来雾影似乎说的是实话。

这山谷其实并不大,西门瞳下了山崖,往前走了数十丈,便可瞧见前方的树木枝叶间露出了一片檐角。再走几步,一座小楼已出现在了眼前。

这是一座三层的木楼,位于一片草坪的中央。木楼亦是一片青翠的颜色,外墙和雕花的窗檩皆涂有青漆,就连楼顶的瓦片亦是碧色。此楼虽不高大,却修筑得极为精致,雕檐画柱,与山野中乡民猎户所搭盖的木屋决然不同,倒更象是大户人家千金小姐所居住的闺楼。

山谷景色如画,木楼玲珑奇巧,若是到这里与心仪的佳人谈情约会,定然是一个不错的所在。只可惜卓漪玟虽然是佳人,西门瞳却并不是来约会谈情的,他来只为了杀人!

西门纵一个纵跃,便掠过了十余丈宽的草地,来到小楼近前,抬起一脚,“砰”地一声踢破楼门,大步走了进去。

一只脚刚刚踏进小楼,西门瞳便听得破空声尖锐,两道寒光扑面而至,他身形一转,手中的“火蟠枪”两发两弹,爆响声中,寒光被铅弹击飞,跌落在地上,却是两支三寸来长的钢镖。

在钢镖落地的同时,西门瞳也看清了屋内的情形。

这是一间不算大的厅堂,堂内共有三人,圆桌之前一位粉衣长裙的美人端然而立,风姿楚楚娇媚动人,正是卓漪玟。在她身后两侧,垂手站着两个穿着青衣短裙的丫环,看来均是十七八岁,容貌虽也俊俏,只是与卓漪玟这位大美人相比,却是大大不如。

刚才那两支飞镖并非发自她们三人之手,而是布设在门边的机括射出的。

“阿瞳,你行事总是这般粗鲁。踢坏人家的大门不仅没有礼貌,而且会引发机关,如若伤到了自己却如何是好?”卓漪玟的语气和神态,就象是嗔怪丈夫的妻子。

西门瞳却沉着脸,手臂一抬,“火蟠枪”的枪口已对准了对方。

“你找得到此地,指路的是雾影还是雷公?”卓漪玟又问。

“雾影。”西门瞳道。

“果然是他。他是不是还对你说,只要从侧面的山崖潜进谷中,就不会被发xiàn

,定能突袭杀死我?”卓漪玟含笑,顿了一顿又道,“其实他并没有说实话,这谷地四周,包括两侧山崖,都布设有机关,虽不伤敌却能预警,你一上山崖,我就已经知dào

了。”

西门瞳道:“是么,难怪你会在这儿等我。”

卓漪玟道:“雾影是想要让你自投罗网,当然他更想要看到的,大概是我们拼个两败俱伤,毕竟即便我有所准bèi

,要杀你也不容易。”

西门瞳冷笑道:“雾影即使没有全说真话也无所谓,我不会和一个死人计较。”

卓漪玟有些意wài

,道:“死人?你已杀了他么?他难道不是以告知你路径为条件,要你饶他的性命?”

西门瞳道:“他的确提出了这个条件,不过我并未答yīng

,我只是给他一个与我公平对决的机会,现在你也有这个机会!”

卓漪玟道:“原来如此。我知雾影这些年剑法大有进境,你能在公平对决中杀了他,武功定已非昔日可比,看起来漪玟也不是你的对手。阿瞳,这一场架不如不要打了,好不好?”

卓漪玟武功之高,心计之深,西门瞳早已深知,此时她言语之中虽然示弱,但神态自若,并无畏惧之色,难道又想使出甚么诡计么?

西门瞳心念转动,盯着对方的俏脸,冷冷道:“我今日定要杀了你,这场架要不要打,你没得选择!”

卓漪玟道:“你我之间原本没有深仇大恨,当初在怀庆府,我还曾经救过你的性命,你就全不顾及往日的情份么?”

西门瞳道:“在怀庆府,你这蛇蝎女人有意拖延时间,暗中派人去杀墨羽,至使她坠崖而死!莫要说你我早就没有了情份,就算是有,也抵不过这不共戴天的仇恨!”

卓漪玟凝望着西门瞳几乎喷出火的双眼,忽然微微一笑,道:“如果我告sù

你,墨羽并没有死呢?”

“你说甚么!”西门瞳本是怒火中烧,闻听到此时却是一愕。

卓漪玟道:“当日在甘棠园,漪玟确是叫云将去寻找墨羽,却并未杀她,而是把她活擒。”

西门瞳咬着牙道:“当日我亲眼见过墨羽坠下悬崖的痕迹,你现在编造出这等谎话,以为能保得住自己的性命么!”

卓漪玟道:“那山坡和悬崖上的痕迹,是我叫云将故yì

假造出来的,你曾经在崖下搜寻过,不是未找到墨羽的尸体么?”

当日西门瞳在那座山崖下的河水中找寻多日,确是没有打捞到墨羽的尸体,但此时他哪里会信卓漪玟的话,厉声喝道:“不管你说甚么,今日我都要杀了你,为墨羽报仇!”

他倏然前纵三丈,欺近对方,“火蟠枪”的枪口已抵在了卓漪玟的胸前!

被火枪直抵前胸,就是轻功再高也难闪开,西门瞳只须手指一动,便能将卓漪玟一枪射死。站在两旁的两名丫环俱是大惊失色,卓漪玟却是神色如常,也全无闪躲之意,说道:“你说你欠了墨羽许多条性命,已还不清,只要把自己赔给她,还说要向楚依依提亲娶她,难道这些你都忘记了么?”

西门瞳持“火蟠枪”的指尖本已扣紧,卓漪玟此话却如同一只巨锤击在了他的心头,他手上的动作也立时顿住!

卓漪玟所说的这两句话,正是当日墨羽身中剧毒,西门瞳对她的表白言语,他当然不会忘记。

从那时起,西门瞳已把墨羽当成了自己的妻子,随即便潜入怀庆城去找解药救她,而在他说此话之时,山林里就只有他和墨羽两个人,决计不会有第三人听到,卓漪玟会知晓这些话,只可能是墨羽告sù

她的。

难道墨羽真的没有死!

念及至此,西门瞳的嗓音因心情的激动而颤抖起来,道:“你……你说的可是真话?!”

卓漪玟道:“漪玟所言当然不假。”

西门瞳额头青筋凸显,喝问道:“墨羽没死,那她现在哪里?”

卓漪玟道:“你想要知dào

么,只不过被枪口抵住胸口,漪玟心里害pà

,甚么事情也记不起来。”

西门瞳握枪的指节已然泛白,却终于还是垂下了手臂,道:“你现在可以说了罢!”

卓漪玟一双美目望着西门瞳,过了一会儿才展颜一笑,道:“你这么想知dào

墨羽的下落,我们不妨交换一个条件,你只要先帮我救活佩娘,我把墨羽在哪里告sù

你。”

西门瞳皱眉:“帮你救活佩娘?”

卓漪玟道:“不错,佩娘被‘崆峒派’的老道震伤了心脉,性命在旦夕之间,我虽然取到了灵药,但必须要用秘术,以精纯真气为她打通经脉,化开药力,方能救她的性命。漪玟一个人力有不逮,此地又再没有其他的内功修为高强之人,只有依靠你相助方能成功。”

西门瞳冷哼了一声,道:“我为何要受你的要胁,帮你救治同党?我现在只问你墨羽在何处,你如果不说,我立时一枪杀了你!”

他手臂一抬,枪口抵在了卓漪玟的眉心。

卓漪玟玉面之上并无畏惧之色,道:“你不会杀我。你是恩怨分明的人,先前对我的仇恨只因以为我杀了墨羽,如今你知dào

墨羽没有死,就一定下不了手。阿瞳,没有人比漪玟更了解你,莫要忘了,我们曾经在一起,有过夫妻之实。”

她忽然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若死在阿瞳手上,漪玟也无怨言,我绝无要胁之意,只是求恳你帮我救人。佩娘是圣教之中待我最好的同门,还曾经救过漪玟的性命,对我来说也是很重yào

的人,我一定不能让她伤重而死。”

卓漪玟果然十分了解西门瞳,这位西门公子个性骄傲,吃软不吃硬,威胁并不能够令他妥协,求恳反而能令他心软。

第八百八十四章 心魔与蛊毒

西门瞳脸上怒意渐渐消去,手中的火枪也缓缓地垂下,道:“好,我帮你救佩娘.”

卓漪玟闻言大喜,道:“多谢阿瞳!佩娘就在楼上,她的伤耽搁不得,我们这就上去。采薇,采荷,你们看守好门户,不要让旁人进山谷来搔扰!”

两名丫环一齐应声称是。

小楼的二层是一间卧房,床塌上幔帐轻垂,丑妇佩娘平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已然昏迷了过去。她前胸包扎着纱布和崩带,面如金纸,气息微弱,一看便知伤重之极。

床边的木桌上摆放着一只小铜瓶,正是卓漪玟从雷公手里夺来的“琼仙玉露”。

西门瞳随着卓漪玟走到卧房之内,瞧见了佩娘的情形也不由得微微一惊。身为武者,西门瞳对于伤势判断自也有些经验,看得出来这丑妇的脸上已呈现出一层灰黑色的死气,这实是伤重难救的表征。

进到房内,卓漪玟在楼下时的那种泰然自若的神情已消失无踪,玉面之上皆是凝重肃然之色。她到床前稍稍查看了一下佩娘的情形,转身对西门瞳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必须马上救治她才行。本门秘传的通脉疗伤之术‘无生诀’,我先说与你听,你一定要用心记住,待会儿动手时,出不得半点儿差错,否则佩娘的性命便救不活了。”

既然已经答yīng

为佩娘疗伤,西门瞳也不多言,当下点头道:“好。”

卓漪玟便开始讲说这名为“无生诀”的疗伤秘法。内功高手以真气疗伤本是寻常,所用的方法也大同小异,然卓漪玟所说的这一门秘术却与常法不同,是以灵药为主,真气为辅,以与其说是以内功疗伤,不如说是用真气通脉来催化“琼仙玉露”的药力发挥。

虽然内力只是辅助,但“无生诀”的真气运行法门却一点也不简单,难度亦自不小。幸好西门瞳天赋过人,记性极佳,听卓漪玟讲说了一遍便已了解,而以他的内功修为和见识,很快便即悟到了其中一些奥妙之处。

“琼仙玉露”无疑是一种极为强效的灵药,药力之强横霸道,伤者吞服之后若无内功高手以真气疏导药力,必定会爆体而亡。而运用“无生诀”辅助疗伤,一人也可以做到,但给伤者服下的药液便要减少许多,效果也远没有二人联手施术那么好。

佩娘心脉所受的伤极是严重,一人施术并无十足把握能救得活她,这也是卓漪玟要西门瞳相助的原因。

当然两人施术疗伤亦有弊端,那就是比一人施术要繁复许多,相互的配合也须得十分默契,出差错的可能性也更大些。

一遍说完,卓漪玟又将“长生诀”的一些要点又重复了一遍,道:“漪玟本应当把此**的秘要再多讲说几遍,只是现在佩娘的伤势已不能多等,我们只能先行施术,冒险搏一搏了。阿瞳,你可准bèi

好了么?”

西门瞳道:“我没问题,一定不会出错的。”

他向来心高气傲,十分自负,即便是疗伤也一样本性难改。

卓漪玟道:“好吧,我这便喂佩娘服下玉露,此番疗伤,至少要两个时辰方能完成,我们即刻就开始吧!”

西门瞳点了点头,当即便盘膝坐下,而卓漪玟一双美目凝望向他,俏脸上却微微闪过了一丝重杂的神色。

※※※※※※※※※※※※※※※※※※※※※※※※※※※※※※玉矶宫峰顶的平台。

司马如兰和果楼蒙的出现,令华不石大吃了一惊,而眼见着二人的眼瞳都已变为紫色,显然都中了心魔草之毒。

“果楼前辈,兰儿小姐,魔道中人在藏宝楼内施下奇毒,如今石室内的所有人都已中毒,你们瞧看一下彼此眼瞳,便可以知晓。”事已至此,华不石索性直言说道。

司马如兰和果楼蒙闻言俱是一愕,相互对视了一眼,立时发xiàn

了对方眼瞳中的紫色。

他们既能听懂华不石的言语,说明心智还算清醒,毒性未及完全发作。这位大少爷松了一口气,说道:“此毒通过内力运转,要想解除,必须封闭任督二脉的三十六处要穴,令得全身真气凝滞,我让姐姐出手封穴,你们莫要闪避挡架。”

司马如兰点头应道:“好。”她生性柔顺,对华不石的话也一向听从,这已几乎成了她本能的反应。

华不石向杨绛衣点了点头,杨绛衣自能领会,走到司马如兰的身前,伸指朝她胸前膻中穴点出。膻中乃是任脉要穴,亦是二脉真气汇集之所,出手封穴从膻中开始最是适合。然而,这一指还未及司马如兰的前胸,却只听得一声闷响,被从旁边横出的一掌格开。

出手格挡的,正是果楼蒙。

“兰儿,这个女人就是你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个杨绛衣么?”果楼蒙沉着脸道,“你就这般让她封点穴道,未免太过草率了些!”

“郭大哥,她就是绛衣姐姐啊,”司马如兰愕然道,“华先生说我们都中了奇毒,要封闭穴道才能解去。”

果楼蒙哼了一声,道:“华不石那小子与这女人相好,说不定受了她的迷惑,你怎知他没有欺骗我们?”

华不石道:“果楼前辈,中毒之事千真万确,晚辈怎会虚言相欺,还请前辈信我。”

“相信你?”果楼蒙冷冷道,“人生隔肚皮,谁也看不穿,老夫通晓用毒之道,却从未听闻过有甚么心魔草,你这小子定是骗人,想要趁机对老夫和兰儿不利!”

果楼蒙身为“苗疆毒门”大尊者,“五毒神功”已练至绝顶境界,全身血脉之中都蕴含有剧毒,寻常之毒自是伤不了他。但心魔草严格来说并非毒药,而是一种迷幻之药,他虽百毒不侵,对于迷药却并无抵御之力。

若在平时,果楼蒙或许还会相信华不石所言,但此刻受到心魔草的影响,心智在无形之中已悄然发生了变化,而他的性格本是机诈多疑,现在更是不肯相信任何人,只觉得旁人都想要害他。

华不石对心魔草之毒的厉害深有体会,一旦发作就会使人失去理智陷入疯狂,变成只知dào

杀戮的野兽。他眼见果楼蒙和司马如兰眼瞳中的紫色越来越重,正是就要发作的征象,心知再做解释定已来不及了,立时对杨绛衣递了一个眼色,要她出手制住果楼蒙。

杨绛衣会意,伸手一指朝果楼蒙当胸点去。

果楼蒙眼中紫光大盛,怒叫道:“你们果然没有安好心!”挥臂挡开,翻手一掌反击杨绛衣,掌心涌出一层黑雾。

杨绛衣闪身避过,果楼蒙却得理不让人,双掌连出,抢攻而上。但见人影交错,黑雾飞腾,二人竟在岩石之前动起手来。

数招之内,杨绛衣已被逼得连连后退,落入了下风,幸好果楼蒙掌下的发出的剧毒黑雾一到她身前便被震散,并不能让她中毒,这显是“易筋经”已练至九层,所激发的护身罡气之功。

杨绛衣最擅长的武功本是剑法,此刻她只想制住对方而不愿伤人,所以并不拔剑,以拳掌应对。然而果楼蒙武功绝顶,即使杨绛衣使剑法全力应敌,一时间也未必能够取胜,这般有意留力,以已之短攻敌之长,要制住他更是千难万难。

果楼蒙却是全不留手,一掌紧似一掌,十余掌后,所发出的黑雾越来越浓,已将杨绛衣完全笼罩在其中。

眼见此景,华不石心中大急。果楼蒙的一双瞳孔已成了暗紫颜色,出手逾发凶猛,内心已渐渐被杀意占据,这番动手,加速体内的真气运转,心魔草的毒性发作得更快,而到了现在,杨绛衣便是再想拔剑,也腾不出手来。

这般下去,杨绛衣非但不能制住对方,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就要败落,而杨绛衣一败,到山腹火穴中投施迷药的计划自是失败,就连性命也难保得住!华不石心中念头飞转,一时间却想不出任何可行之策解决眼下的危局。

果楼蒙久攻不下,亦是焦燥不已,倏然间双掌一圈,便要向前直挥而出。这位“毒门”大尊者的手段,经过了这些年华不石早就颇为了解,一眼就知他要使蛊,而见他运足了全身功力的架式,所要放出的决非一般毒蛊,而是“穿心蛊王”。

“穿心蛊王”是果楼蒙最强的绝招,就算杨绛衣的“易筋经”已然大成,仅以护身罡气也不足以抵挡。

华不石做出了如此判断,心中已不及多想,猛然向前蹿了出去,挡在了果楼蒙的面前。

似果楼蒙这般武功绝顶之人,感官和反应皆是极快,定能发xiàn

这位大少爷冲了上来。华不石所指望的,就是这位毒门大尊者能够见他挡在身前,而及时收回“穿心蛊王”。

然而此时的果楼蒙,内心已充斥了疯狂的杀意,竟然全无收手之意,双掌依然毫不停顿地挥起,一道黑线激射而出,正是他培炼了多年蛊虫!

第八百八十五章 枉然不信

以雪狼王那般强悍的野兽,被“穿心蛊”侵入脑内也瞬间暴毙,华不石所面对的是比“穿心蛊”更加厉害的蛊王,只要粘上一点就必然没命,连解毒救治的机会也不会有.

杨绛衣被华不石挡在身后,想要出手救人,却已来不及了。

却只听得“嘭”地一声闷响,却非果楼蒙击中华不石,而是他的双掌被一道指力击偏,那道毒蛊形成的黑线从华不石颈边掠过,射入数丈之外的雪地中。

“兰儿,你竟……”果楼蒙怒吼。

击偏果楼蒙的双掌的,正是司马如兰的拈花指,而果楼蒙的这声怒喝只叫出了一半,便感到胸前一麻,却是杨绛衣乘势欺进,点中了他的膻中要穴。

杨绛衣一招得手,双手齐出,或按或捏,数息之间便封闭了果蒙楼任督二脉三十六处穴道,果蒙楼满脸都是忿怒狰狞的表情,身体却渐渐失去了气力,缓缓软倒。而杨绛衣手上不停,又点向司马如兰的膻中穴。

司马如兰并不抵抗,瞬时间亦被封点住了全身要穴。

从果楼蒙发出毒蛊,华不石扑上拦挡,到司马如兰出手相救,杨绛衣封点二人的穴道,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这位大少爷由死到生,几乎就是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这等情势疾转,多亏了司马如兰出手。华不石见她站立不稳,连忙伸手一把搂住,抱着她在雪地上坐下。

司马如兰本性善良,对华不石极是信赖,即便是受到心魔草之毒的影响,逐渐失去理智之际,见到华不石遇险,却仍是本能地出手援救。而此时她倦在华不石怀里,身体颤抖,玉面之上全是痛苦之色。

华不石又是心疼,又是感激,将她抱得更紧,轻呼道:“兰儿,你还好么?”

司马如兰蛾眉深锁,并不回答,却是旁边的杨绛衣开口道:“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封住了兰儿妹妹的穴道而已,她并没有受伤。”

华不石亦是知dào

,司马如兰的痛苦表情只是因为中了心魔草之毒的缘故,他一时激动情不自禁地呼唤出声,此刻才意识到与司马如兰的亲昵举动,全都瞧在杨绛衣的眼中,脸上不免有些尴尬,说道:“姐姐说得对,兰儿应是没事。”

杨绛衣却是淡淡一笑,道:“兰儿妹妹对你真好,你一定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要好好地照顾她一辈子才是。”

她说此话时,脸上虽然带着微笑,心底却泛起了一丝酸楚,她并不知dào

这位大少爷如今仅剩数十天可活,所谓照顾一生已是不可能实现之事。而华不石亦不多言,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开口道:“如今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分头行事才行。姐姐快些下崖,按我先前所说的办法施放迷药,兰儿和果楼前辈由我看护就好,待过上一会儿,他们体内的心魔草毒消散,我自会用银针为他们解穴。”

杨绛衣知dào

华不石所言不错,若不能尽快为石室内的各派群雄解去心魔草之毒,他们陷入狂乱时,后果定然不堪设想,当下道:“好,我这就去,你要小心一些。”

华不石道:“姐姐也是。”

眼见着杨绛衣从平台掠出,须石崖飞纵而下,身形消失在视野中,华不石的嘴角亦是露出了一丝苦涩。

※※※※※※※※※※※※※※※※※※※※※※※※※※※※※※藏宝楼第五层的石室内,争吵声音逾来逾大,众人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黄金,神兵,武功秘笈,千年灵药,和足以掌控天下的机密,所有这些已非仅用价值连城就能形容,在这些东西面前,即便是正常人也难以保持冷静,更何况这些白道高手体内心魔草之毒正渐渐地发作,使得他们内心的贪欲之念不断地膨胀。

他们眼瞳中的暗紫色,也越来越浓。

“呛”地一声,飞云子伸手将长剑拔出鞘来,厉声喝道:“是本派弟子最先发xiàn

此处密窟,此处的财宝,本派必须取走一半,你们哪一个有异议的,就先问一问我手中的剑!”

“想要把财宝拿走一半,你莫不是在作梦!”顾凡几冷笑道,“你们‘崆峒派’的剑法不过是粗浅的小技,若不是看在我等八派结盟份上,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

飞云子闻言大怒,便要仗剑冲向前去,却忽听得有**声道:“道长住手!”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三个人从石门外走入,正是华不石,司马如兰和果楼蒙。

只听得华不石道:“我等八派既已联手结盟,就不应当自相残杀,如何分配这些财宝,大家可以好好地商量,何必着急动手?”

此刻杨绛衣已经下崖而去,到山腹内的洞穴去施放迷香,只要拖延一时半刻的时间,就可以把众人迷倒。华不石三人本在石室门外的天台上,但见飞云子拔剑就要动手,这才进来阻止。

飞云子道:“已商量了这许久,也没商量出甚么办法,何必再Lang费时间!倒是你这做盟主的刚才跑到哪里去了,怎的不见了踪影?”

华不石道:“本少爷刚才只不过到门外峰顶上观看了一下风景。”

一旁的单思南哼了一声,道:“我们大家在讨论如今分配财宝这等重yào

的事情,你却去外面观看风景,华少爷此话也未免太不可信了罢!”

“峨眉派”苦心大师道:“单长老说得很是!你们三人忽然一声不响地跑出去,定有阴谋,是不是!”

心魔草不仅能使人内心的欲望膨胀,还会使人心境发生变化,令忿怒,焦燥,疑虑,嫉妒等种种情绪难以抑止。此刻石室内的各派群豪望着华不石三人,目光中俱都带着怀疑。

华不石道:“本少爷不过出去了片刻时间,处面雪峰的绝顶上一无所有,我又能有甚么阴谋,你们也太过多疑了吧!”

“唐门”长老唐沛冷笑一声,道:“谁说峰顶上一无所有?唐某刚才也出门察看了一下,远远瞧见华少爷与一个黄衣女子在岩石后面,她是谁,现在何处?”

唐沛所看见的女子无疑是杨绛衣,可是现下华不石却不能把此事讲明,更不能说出她现在何处,道:“刚才本少爷在外面只和兰儿和郭前辈在一起,我想唐长老大约是看错了。”

苦心师太道:“唐长老精擅暗器,眼力高明,岂有看错之理?大家早有约定,每家门派只能派三人上这藏宝楼来,你却暗藏其他人,定是要对我等不利,想独吞财宝了!”

此言本也有理,众人对华不石的疑心顿是更增几分,各人移动身形,己将华不石三人围在的中间。

飞云子道:“华少爷,那个黄衣女子到底是甚么人,你还是老实讲清楚,给出一个交代,否则就休怪我们大家不客气了!”

在这石室中“七大门派”共有二十一人,俱是高手,如若群起而攻,果楼蒙,司马如兰加上一个不会武功的华不石,是决计难以抵挡的。

被围在当中的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华不石开口道:“好,本少爷就说实话,给你们一个交代!魔道中人在藏宝楼四层的园圃之内种下了一种名为‘心魔草’的奇毒异草,大家经过那间石室,嗅入花粉都已中了毒。你们若不相信,就看看别人的眼睛,瞳仁变为了紫色便是中毒的征兆!”

群雄面带惊愕,彼此观望,果然俱是发xiàn

了泛紫的眼瞳,一时之间,石室之内一阵骚动。

华不石道:“心魔草之毒溶于内力,通过真气流转全身,必须封闭任督二脉的三十六处要穴,令得真气凝滞,待毒性挥散,此毒方可以解去。”

苦心师太道:“你说封闭任督二脉的各处要穴方能解毒,那岂非要被禁制住武功?”

华不石还未回答,宝铉道君却发出一声冷笑,道:“甚么心魔草之毒,华少爷的这谎话也编得太离奇了些!本君并未感觉有任何中毒的迹向,我等即便真中了毒,也可以用内功逼出,何须要被人封穴受制?”

华不石道:“寻常的蛇虫之毒,自可以用内功强行逼出,这心魔草之毒本就溶于真气,唯有用闭穴之法方能解除……”

他话还未说完,只听得一声清鸣,却是顾凡几拔出了长剑,喝道:“一派胡言!你用了甚么诡异的手段使得我们眼瞳变紫,又想骗得大家束手就擒,一定是为了要独吞财宝!这等奸邪之徒不可放过,大家一起上,将这三个人拿下再说!”

只听得“唰唰”数声,又有几人也亮了了兵器,毕竟果楼蒙和司马如兰武功俱是不弱,众人亦不敢轻敌。

说出真相会引发这等后果,华不石本是早有预料,此刻他只想要拖延一点时间,同时希望杨绛衣下崖去施放迷香能快些生效,莫要遇到阻碍。

果楼蒙上前一步,厉声喝道:“你们哪个胆敢无理,就先尝尝老夫的穿心蛊王!”

第八百八十六章 逆变

果楼蒙上前一步,厉声喝道:“你们哪个胆敢无理,就先尝尝老夫的穿心蛊王!”

他双手拢在袖中,做出一幅要放蛊的架势.这些名门正派的宗师们的武功固然高强,但对如何应付毒蛊却全无经验,而“苗疆毒门”的蛊王凶名赫赫,江湖上人人都知dào

厉害,一时之间众人被果楼蒙的威势所慑,皆不敢冒然上前。

然而这般对峙都并未持续就久,眼见着各派群雄眼瞳中的紫色越来越深,他们理智一点点失去,渐渐被冲动和杀意所替代。终于有几人控zhì

不住,手持着兵器向三人直逼了过来。

只听得“嗡”地一声,顾凡几手中长剑突起了数尺长的辉光,竟然使出了“华山派”的剑芒绝技。

顾凡几面露狰狞之色,显然已不仅是想要擒抓三人,而是要杀之后快。他一挺长剑,便要向前直纵,但脚下却是一个踉跄,手中长剑的剑芒也忽然消失无踪,全身的气力象是被人一下子全部抽走了。

“怎么会……你……你……”他想要用剑拄地,手上却没有劲道,前冲几步,一跤扑倒在了果楼蒙的脚边。

不仅是顾凡几,只听得“叮噹”脆响,却是另外几人手中的兵器跌落,人也纷纷软倒了下去。

这自是“十香软筋散”之功,华不石的计策果然奏效,杨绛衣到山腹石穴中施放迷药甚是顺利,片刻之间,“七大门派”的掌门高手二十一人,已全部倒在了地上,石室之内,便只有华不石,司马如兰和果楼蒙三人还站立着。

虽然全身失了气力,但众人的感官意识仍在,脸上俱是露出惊怒交加的神色,有几人的嘴里“嗬嗬”出声,显是心魔草毒性已然发作,抑制不住内心疯狂的杀意。

虽然刚才甚是危急,总算是及时把这些高手迷倒,华不石也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兰儿,果楼前辈,快去封点他们的穴道,待药性消解后,再拿迷香的解药给他们吞服。”

司马如兰和果楼蒙答yīng

,从华不石手中接过玉瓶,便走向倒地的众人,封穴除毒。

却在此时,剧变突生!

果楼蒙伸手去点唐紫鳞胸前的穴道,突然腰间一麻,京门穴竟被踢中。紧接着数声闷响,肩上腋下本八处穴道皆被点中,出手的竟是躺在地上的唐紫鳞!

唐紫鳞动作极快,果楼蒙武功虽高,可是对于一个被迷香薰倒的人全无半点儿防范,顿时便被制住,一跤跌坐在地上。而与此同时,另一侧的司马如兰发出“啊”一声惊呼,也被点倒,在她身边站起的是唐怜花。

而石室之中“唐门”的第三位高手长老唐沛,亦是从地上爬了起来,挡在了门前。

刚才还以为控zhì

了石室中的局势,哪知瞬息之间果楼蒙和司马如兰就都被点倒,“恶狗门”的三人中就只剩下一个不会武功的华不石。

这位大少爷脸色已然变了,惊道:“你们……你们没有中迷香!”

站在门边的唐沛“哈哈”大笑,道:“唐某适才出门,不仅瞧见华少爷和那黄衣女子见面,还潜到近处听到了你们的交谈,回来以后自当要告知同门小心一二。”

“十香软筋散”虽是很不错的迷药,但是想要迷倒高手,只能出其不意方能奏效,如若被对方事先知晓,以这些高手们的内功修为,稍稍提运真气防范,这点迷香根本奈何不得。

而更加令人吃惊的,是唐紫鳞,唐怜花和唐沛三人不仅未中迷香,他们眼瞳中的紫色也消失无踪,显然连心魔草之毒也没有中。

华不石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原来你们‘蜀中唐门’已投靠了魔道。”

四层石室中的心魔草,本是魔道中人布下的局,唐紫鳞三人未曾中毒,只因他们本来就是魔道的间客!

唐紫鳞也不否认,似笑非笑地望着华不石,说道:“早在三个月之前,本门就已与‘净土宗’结盟,华少爷到现在才知dào

,实在太晚了一点。”

华不石沉着脸,道:“如此说来,当日唐副门主和怜花姑娘来八宝山拜访,说服本少爷与七大门派结盟,联手攻打神仙崖的事,从一开始就是无生老魔所设的圈套了?”

唐紫鳞道:“不错。‘宝莲教’要称霸江湖,你们七家门派是最大的阻碍,逐一剿灭甚是麻烦,不如把你们全都集中到神仙崖来,正好一网打尽。”

他略为一顿,又道:“如今看来,此计确是高明。按照老祖原来的布设,进了藏宝楼的各派高手吸入心魔草之毒,定然会互相残杀,剩不下几人,只不过华少爷所做的却是更妙,竟想出使用迷香,这么一来,不但迷倒了藏宝楼内的所有高手,便是底层大殿里的各派弟子也一并解决了,这倒应当要好好感谢华少爷才是!”

将“十香软筋散”通过山腹内的火穴施放,热风通过孔道将迷香吹至整个玉矶宫的所有房间,被迷倒的自不仅有藏宝楼内的众人。这本来不是问题,只要给各派弟子吞服解药,立时使可解去迷香。

然而如今情势变化,局面被唐紫鳞控zhì

,而此时若魔道来袭,只须解决少许在石矶宫外防卫的弟子,便能轻而易举地把宫殿内的各派中人一网打尽。施放迷香无疑成了弄巧成拙之举,反是帮了魔道中人的大忙。

华不石脸色更沉,道:“谢我倒是不用了,本少爷只是不太明白,‘蜀中唐门’名列‘七大门派’之中,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唐副门主也可算得上是江湖上成名的英雄,为何会投靠魔道,充当间客,做这等背信弃义,为同道所不耻的事?”

闻见此言,唐紫鳞脸上原本显出的一丝得yì

瞬间消失,冷冷道:“其中的原因,唐某没有必要对一个将死之人多做解释。唐沛,去发射烟火信号,通知无生老祖攻宫!”

唐沛应声称是,从怀里掏出一支信号筒,转身朝门外走去。

然而他刚行至门口,眼前忽然人影一闪,一道剑光劈面而来!唐沛反应不慢,缩身疾退,“叮”地一声,剑光及地,将青石地面斩出了一道裂痕。

这一剑几乎是贴着唐沛的鼻尖劈空,他堪堪避过,却也不免吓了一大跳,抬眼看去,却是一名手持巨剑的黄衣女子挡在了门口。剑是七尺长的“赤血”,持剑之人正是杨绛衣。

原来她施放了迷香之后,已从山崖再度飞纵了上来。

就在杨绛衣现身的同时,唐紫鳞却已一步跨到了华不石的身边,寒光一闪,一支钢镖握在掌中,尖刃抵在了这位大少爷的脖颈之上。

这位“蜀中唐门”的副门主无疑是极善于审时度势之人,十分清楚华不石才是“恶狗门”最重yào

的人,制住他便足以要胁杨绛衣,而只要把烟火信号发出去,魔道中**举攻来,就再无甚么需yào

担心的了。

“退出大门!不然我马上杀了华少爷!”唐紫鳞厉声喝道。

然而,杨绛衣并未有后退之意,而唐紫鳞持有钢镖的手突然一麻,被人刁住了腕脉,出手之人竟然是华不石!

如若华不石是一名武者,唐紫鳞一定会先封点他穴道,可是江湖上谁都知dào

“恶狗公子”不会武功,唐紫鳞也从未怀疑过,是以全没有提防他有能力反抗,封穴也就没有必要。而此时这位大少爷反手刁拿他的腕脉,令得这位唐门高手全未反应过来!

“嘭”地一声,唐紫鳞的前胸被华不石的肩头撞中,他手腕被拿,半身一滞,难做闪避,顿时被巨力撞得倒跌了出去。而他身体尚在空中,华不石已双手齐出,“波波波”数声,所使的竟然是内家高手才能施展的隔空点穴之术!

唐紫鳞象一根木头般沉重地摔在地上。隔空点穴全没有落空,立时封住了他七处要穴,使唐紫鳞全身僵直,连一只手指也动弹不得。而这等变故的倏然发生,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头脑也已僵硬,失去了思考能力!

就在唐紫鳞倒地的同时,唐怜花也已倒下,出手是却是先前似被封住了穴道的司马如兰。同样的猝不及防,在三式“无相缘灭指”之下,唐怜花也瞬间便败。

“蜀中唐门”的三大高手中,唯有唐沛并没有受到突袭,只不过同样没能支撑多久。另外二人的倒地,这位唐门长老尚未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已面对着以一敌三的窘境。

击倒了唐紫鳞的华不石,击倒唐怜花的司马如兰,加上原本就在门口的杨绛衣,三人联手夹攻,唐沛的抵抗只是螳臂挡车,数招之间亦被打倒。

片刻之前“蜀中唐门”还完全掌控着局面,只在数息之间,情势便再度逆转,唐紫鳞三人已全被制住!

唐沛一倒地,司马如兰立时奔向刚才被唐紫鳞突袭的果楼蒙,在他前胸和腋下揉按了几下,解开被封的穴道,把他从地上扶起。

“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司马如兰问道,玉面之上全是关切之色。

第八百八十七章 放下

“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司马如兰问道,玉面之上全是关切之色.

果楼蒙道:“我没事,倒是兰儿的逆运内力的移穴之术高明得很,使出来全没有破绽。”

他说出此话时,嗓音与先前却已大不相同。

唐紫鳞见此情形,心下才突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司马如兰扶起的这个果楼蒙原来是华不石假扮,而刚才向他出手的恶狗少爷,才是真zhèng

的果楼蒙!

他对果楼蒙这等绝顶高手毫无防范,难怪一个照面就被点倒。

果然,一层面具从“果楼蒙”脸上揭起,露出了一张略显苍白的脸,正是华不石。

原来之前在峰顶上,华不石便与果楼蒙易容调换了身份,才走回到这间石室。当年在开封城中,果楼蒙就曾经装扮过这位大少爷,还骗过了司马如兰,此时再扮一次驾轻就熟,而果楼蒙平日里所用的便非真容,把人皮面具取下换给华不石来戴,亦是容易得很。

“原来你早知dào

了一切,故yì

设下这个圈套引诱我们出手。”唐紫鳞望着华不石,满眼皆是恼恨之意。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当初在八宝山顶与唐副门主见面,我只是觉得‘蜀中唐门’对剿灭魔道有些太过热心,心中虽有怀疑,却并不能确定,直到刚才在峰顶发xiàn

唐沛长老悄悄躲在岩石后窥探,本少爷才多了几分把握。”

峰顶的巨岩石旁,华不石对杨绛衣说出施放迷香之计时,就已经发xiàn

了唐沛在侧,他有意假装不觉,只是为了证实对唐门的怀疑。如若“蜀中唐门”是魔道的间客,对于用迷香迷倒各派群豪之举自然不会阻止。

之后的一切全在华不石的掌控之中,假装出手封穴却被制住的一出戏也做得极象,唐紫鳞此时才知,这位恶狗少爷的智谋心计,实是比他所想的还深沉得多!

杨绛衣,司马如兰,果楼蒙三人一齐出手,片刻之间,便封点了石室内六家门派十八位掌门高手的穴道。随后华不石吩咐杨绛衣下到藏宝楼的第四层,把园圃中的那株心魔深埋入泥土之中,再盖上一层冰雪,这么一来,石室内的心魔草花粉就不再向外挥发。

象杨绛衣这等内功高手,运功屏息不吸入心魔草之毒,完成此事一点儿也不困难。

半柱香的时间之后,各派掌门高手体内奇毒已然挥发,眼瞳渐渐恢复了原本的黑色,三人出手逐一解穴,再喂他们吞服下“十香软筋散”的解药。

又过了一阵,这些掌门高手们纷纷站起身来。刚才他们虽是软倒在地,但感官耳目并未受到影响,对于石室之中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楚,而经lì

过心魔草之毒造成的心境突变,人人都觉得犹如做了一场恶梦一般,对于能够死里逃生,从疯狂中恢复常态,俱是心有余悸。

先前几乎要对华不石三人动手,之后又多亏了这位大少爷的巧计才能获救,大多数人都心存歉疚之意,低着头讪讪不语。飞云子却是个火爆脾气,从地上拾起长剑,几步走到了唐紫鳞的面前,厉声喝道:“好你姓唐的,竟暗害我等,做出这等背信弃义卑鄙无耻之事,现在本道要一剑宰了你,还有甚么话说!”

唐紫鳞面如死灰,道:“我没有话说,你一剑杀了唐某便是。不过怜花只是一个孩子,此事皆是由我做出的决定,请你们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

飞云子咬牙切齿,道:“你们‘蜀中唐门’与魔道勾结,全部该死,想要我们放过她,那是白日做梦!我先杀了你,再去杀她!”

他一挺长剑,便要刺进唐紫鳞的前心,却听得倒在一旁的唐怜花哭叫道:“别杀二叔,我求求你们!他这般做都是迫不得已,只是为了要救爷爷!”

“甚么要救爷爷?”飞云子微微一怔。唐怜花是“蜀中唐门”的第三代弟子,她的爷爷,自是现今的掌门,“唐门老祖宗”唐铁胆。

华不石道:“飞云道长先莫杀人,我想要听听‘蜀中唐门’何以投靠魔道的缘由。”

飞云子哼了一声,但终于还是顿住了剑势,对唐怜花道:“你说!”

唐怜花泪珠轻垂,哽咽着道:“爷爷的年纪老了,前几个月又患上了重病,情形很糟,只有魔道的琼仙玉露才能救治得了。三个月前,无生老魔找我们提出合zuò

之事,二叔当时也犹豫不决,都是听了怜花的劝说才同意的,此事爷爷一点也不知dào

,‘唐门’的大多数弟子也都不知内情,你们若是要杀,就杀了怜花好了。”

华不石凝眉道:“琼仙玉露却是何物,你怎知用它能救治唐老掌门的病?”

唐怜花道:“那琼仙玉露是一种灵液,据说用千年灵药做原料炼制出来的,有活死人,肉白骨,增长阳寿的功能,我亲眼瞧见无生老魔只用了数滴灵液,就把一个垂死之人救活,应当是不会错的。”

飞云子道:“即便是如此,你们为了救治自家人,就投靠魔道,设下奸计暗害我们七家门派,也是罪该万死,饶恕不得!”

唐紫鳞垂首道:“你说的对,唐某确实做错了,受死亦是罪有应得,道长动手就是。”

此时却听得有人高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佗佛,唐施主固然是错了,但佛语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既已知错,贫僧以为不该赶尽杀绝,应当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才是。”

说话之人,是“普弥派”掌门灵果大师。

以飞云子平素的火爆个性,对背叛投敌的间客定是非杀不可,这回却是难得忍住没有动手,却对华不石道:“他们三个人是杀还是饶,华少爷认为如何?”

他这般一问,显是已把华不石当成了盟主,才会征询他的指示行事。

华不石道:“是杀还是饶,也不急在一时做出决定,先把这三人和门下弟子都关押起来,待得此战过后再做处置不迟。”

对于叛徒,斩草锄根本是常理,但“蜀中唐门”建派数百年,乃是根基深厚的名门大派,因为一时的过错就赶尽杀绝确是不宜,何况勾结魔道只是唐紫鳞的决定,门下许多弟子并不知情。

当然既出了此事,今日与魔道的这场决战也无法再信任他们了,暂时关押起来亦是权宜之计。这么做倒是并不困难,玉矶宫内石室颇多,而底层的各派弟子都中了迷香而无反抗之力,也省却了一番争斗,而等到剿灭了魔道之后,如何处置“唐门”也就容易取决得多了。

圆通大师忽然走到华不石面前,双手合什,开口道:“华檀越先前问起有关嵩阳城内李大成一家之事,贫僧支吾未言,实是不该,现下如实相告。当年先师智越方丈与李员外的妾室吴翠莲通奸,确属事实。”

这位少林掌寺方丈一向少言寡语,给人以笨嘴拙舌的感觉,此话一说出,不仅华不石大出意料,石室内的各派众人也都是吃惊不小。

站在一旁的圆觉大师的脸色已变,道:“方丈师兄,那是许多年以前的旧事,乃是本寺之耻,师兄怎么可以……”

圆通大师按住圆觉的手掌,说道:“当年师父犯了yin戒,确是错了,我们隐瞒了十七年,只为了要维护本寺的那一点虚名,其实亦是错了。当年此事发生后,师父辞去方丈之职,面壁思过了两年,便即圆寂,如若他当初就能够放下,也不至于如此。”

圆觉大师还想再说,张了张嘴却并未说出话来,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圆通转过身来,对华不石道:“华檀越先前所见的那张纸卷上,前面所写的通奸之事是实,但之后家师却并未做过杀人灭口之举,所谓率僧众屠戮李家三十三口,亦是捏造之言。当年那件事情发生,本寺为了维护名声,给了李员外七万两白银,请他保守此秘,又让他们全家迁出嵩阳城,到南方粤境韶州府定居。现在李大成尚在人世,贫僧可将其住址告知,华檀越只须命人前去探访,便可知晓真伪。”

先前华不石在石匣纸卷上见到智越大师通奸,杀死李家三十三口的秘录,立时便上前质问圆通方丈,本是受心魔草之毒影响所做出的冲动之举,现在冷静想来,那纸卷上所记录的事件疑点颇多,多半并不真实。

魔道中人布设此局,就是为了引起八家门派自相争斗,在这藏宝楼的第五层“千机堂”中伪造许多似是而非,半真半假,却对于各家门派十分不利的情报,用以挑拔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极有可能的。

智越大师身为少林方丈,违犯色戒绝不光彩,而圆通乃是智越大师的嫡传弟子,此事传扬出去亦会被人耻笑。这位佛门高僧当着众人承认此事,无疑是决然放下了门派和自身的虚名,这等气度,令华不石也不由得心生敬意。

第八百八十八章 六阵

智越大师身为少林方丈,违犯色戒绝不光彩,而圆通乃是智越大师的嫡传弟子,此事传扬出去亦会被人耻笑.这位佛门高僧当着众人承认此事,无疑是决然放下了门派和自身的虚名,这等气度,令华不石也不由得心生敬意。

他对圆通大师双手一揖,道:“大师直承此事,足见心怀坦荡,华不石先前多有失礼,还望大师原谅!”

圆通大师合什还礼,道:“若非华檀越先前之言,贫僧定是难下决心承认此事,如今能够放下,圆通本当谢过檀越才是。”

这世上每个人都会犯错,名门大派里宗师高手亦不例外,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放下以往的错误,亦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勇气。

华不石道:“这间石室中的各种秘录,真伪混杂,令人难以分辨,乃是魔道有意留下,挑拔我等相互争斗的阴谋,本少爷赞同宝铉道长先前提议,将所有秘录纸卷全部销毁掉,诸位可有异议?”

并非所有门派的掌门人都有圆通方丈这般心胸气度,石匣中的秘录无论真假,如若传扬了出去,势必要使得各派声名大损。华不石先前曾提议撤查真伪,宝铉道君等人则要销毁证据,此刻这位大少爷改变主意,众人自是纷纷表达同意,哪里还会有异议。

“武当派”长老单思南走到近前,对华不石抱拳行礼,道:“华少爷,刚才姓单的被猪油蒙了心,说话不知分寸,现下给您赔罪,请华少爷不要见怪!”

华不石忙拱手道:“单爷言重了!”

自八家门派结盟开始,这些宗师高手们因为彼此之间的宿怨,一直都貌合神离,只想着自己门派的利益,更从未把盟主华不石放在眼中。直到经lì

过刚才的一番惊险变故,众人被“恶狗门”四人所救,死里逃生,这才终于有了同仇敌忾之心,华不石的威信亦是大增。

华不石轻咳一声,朗声说道:“如今看来,无生老魔是有意放我等进入玉矶宫,以便一网打尽,过不了多久定会大举攻来,设法迎敌乃是此刻的当务之急,诸位可有良策?”

飞云子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七派就在玉矶宫外摆下阵势迎敌,等着那些魔崽子来攻便是,本道倒要看看无生老魔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圆觉大师道:“到宫外去迎敌虽也可行,不过魔道中人既然布设下了这等阴谋诡计,我们何不将计就计,也叫他们入彀。”

闻听此言,华不石眼睛一亮,道:“好,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就也给他们一个惊喜!”

※※※※※※※※※※※※※※※※※※※※※※※※※※※※※※黄昏已至,圣女峰顶风雪依旧,只是天光幽暗了几分。

“咻”地一声尖啸,一道烟火信号从玉矶宫顶冲霄而上,在空中迸开,火光飞射如四散的星花,煞是好kàn



玉矶宫二层,藏宝楼大门外的石厅中,原本在此拥挤嘈嚷的各派群豪已不见了,厅内甚是空荡,除了两三名守卫和传讯的弟子,便只有临崖窗前的九人:六大门派的掌门,“恶狗公子”华不石,以及站在这位大少爷身旁的司马如兰杨绛衣二女。

这座石厅是一个极适合瞭望观察的所在。窗户上嵌有透明的水晶石,透过窗洞向外望去,正可以看到玉矶宫正面一大片白茫茫的雪原,而由于光线反射之故,从外面的雪原上却无法瞧见窗后的人。

“来了!”飞云子道。

众人目力俱佳,顺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雪地的边缘出现了几个小黑点。而这些黑点迅即变多,由几个变为了几十个,再变成几百,一上了神仙崖,便朝着玉矶宫直奔了过来。

这些人行动甚是迅速,片刻间最前队已奔近到百十丈之内,能看得出来,他们皆是身着青衣劲装,手持着兵器的魔道教众。而后面的崖边,仍然不断有黑点冒出,似乎无穷无尽一般。

眼见此景,顾凡几皱了皱眉头,道:“来的少说也有一千人以上,原来魔道把所有人马都集中到神仙崖了,山下那五处藏人部落,都只是分散我等力量的手段。”

飞云子哼了一声,道:“那又如何,不过千余人而已,一会儿管叫他们来得走不得!华少爷,你说对不对?”

华不石正站在窗前凝目向远处观望,点头道:“这千余人倒不足为惧,只是无生老魔尚未现身,我等却还是大意不得。”

除去已被关押起来的“蜀中唐门”弟子,七大门派在玉矶宫内的人马还有三百余,虽然人数只有来袭魔道教众的三成,但他们俱是各门派的精英弟子,其中不乏有一流高手,以战力而论,决计不在眼前的这些魔道教众之下。

只不过华不石却也知dào

,无生老魔未至,就意味着魔道的进攻还未尽全力,这些人或许只是前锋而已。

对方显然是见到了从峰顶发出的烟火信号,以为计谋已经得逞。这千余魔道教众并不结阵,而是一上到崖顶雪原,就以最快的速度朝玉矶宫直冲了过来,想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建功。

没过多久,冲在最前的魔道教众便与在玉矶宫外把守的白道弟子交上了手。在宫外安排的守卫仅有二十来人,且早就得到了指令,一接上战便即败退了下来。魔道教众乘胜紧追,如同凶兽一般涌进玉矶宫的大门。

然而玉矶宫却是一个捕兽的牢笼,魔道教众冲进宫门,实是一头扎进了笼子里。

就在数百教众拥入玉矶宫的大殿时,一声厉啸响起,大殿之内伏兵四起,各派群豪一齐杀出!瞬时之间,魔道教众的后路即被截断,封堵在大门口正是三十六名少林武僧所组成的罗汉大阵。

惊刃纷飞,暴喝和喊杀声不绝于耳,玉矶宫首层的佛殿,顿时就变成了激烈厮杀的战场。

魔道教众的武功实力较之各派精锐多有不及,双方如若在宫外的雪原上交战,魔道或许还能凭借着人数优势造成一些威胁,如今被从中截断,在宫门之外的人冲不进来,而已进了大殿的数百教众,则变成了瓮中之鳖。

本是以为玉矶宫里七家门派已经自相拼杀元气大伤,冲进来就可以轻松地收拾残局,哪料到白道各派竟是布设下了埋伏守株待兔。盏茶时间过后,进到大殿中的魔道教众就被消灭了一大半,余下的数十人拼命冲击阻在门口的罗汉阵,试图强冲出去。

首层大殿中战势一片大好,在二层石厅内的华不石和六派掌门全都瞧看得一清二楚。

宝铉道君道:“魔道中人中了计,现下已遭重创,机不可失,大家一齐冲杀出去,此战必胜!”

华不石略一沉吟,道:“好,传旗令,放开宫门,冲杀出去!”

指令传出,大殿门口的三十六名少林武僧迅速闪开,没有了“罗汉阵”的阻挡,大殿内剩下的数十名魔道教众有了逃命的机会,立时往外奔出。宫门之外的魔道教众本在往里强攻,他们人数虽众,却并未结阵,只是一拥而上,结果却与一干奔逃出来同伴撞在一处,顿时形成了一阵混乱。

趁此机会,大殿内的白道群豪冲杀而出,激战由宫内发展到了宫门之外。

在大殿内被伏击消灭数百人,魔道教众即便还有一些人数上优势,也不再明显。而较之魔道中人全无章法的乱成一团,白道各派的弟子却是组阵而战,“少林派”的罗汉大阵再度结成,“武当派”的阴阳双鱼阵,“崆峒派”的奇门七星阵,“峨眉派”的玉女素心阵……六家门派的数百名弟子,结成了六个大阵,并排列在玉矶宫前,蔚为奇观。

六派所结的无一不是在江湖大名鼎鼎精妙阵法,而组阵者亦是各家门派中最为精锐的高手。大家皆存了争强斗胜之心,六阵一齐发动,形成了辗压之势,魔道教众抵挡不住,伤亡惨重,仅只片刻之间,便已有了溃败的迹象。

却在此时,忽然听得从远处传来了一阵“呜呜”的号角之声,在宫前激战的魔道教众似是听到了指令,立kè

纷纷调头就跑,往后奔逃。

飞云子伸手一拍窗沿,道:“到现在还想跑么,哪有这么容易!咱们一鼓作气追上去,把些魔崽子们杀个片甲不留!”

华不石却道:“不可。这崖顶的地形我们并不熟悉,如今天色渐暗,不知魔道是否会另有埋伏,还是先守住玉矶宫,静观其变为好。”

他随即转脸对传讯弟子道:“传下旗令,六阵不要追敌,就地严守。”

对方败退而逃,若不趁机追杀很可能会错过一举大胜的机会。如果是在先前,华不石如此保守定会招来反对,然而经过了藏宝楼中之事,众人已然认同了这位盟主的智谋和判断之能,他做出决定,六大门派的掌门人居然没有一人提出异议。

第八百八十九章 总攻

魔道教众跑出了四五十丈,号角声使即停止,他们也在雪地中站定不再奔逃.而从远处崖边又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同时传来了一阵鸣锣敲鼓声音,有隐约的笛声鸣响混杂其中。

黑点越来越大,显是来人渐行渐近,粗略看去竟然又有千余之多。与刚才的那些统一身着青衣劲装的魔道教众不同,这些人衣衫褴褛,神情呆滞,眼中却射出如野兽般的凶光,有的手里持有兵器,有些则是赤手空拳,行走之时一个个均是偻佝着腰,动作怪异而僵硬。

“这些全都是……失心兽!”华不石倒吸了一口气,喃喃说道。

“失心兽是甚么?”苦心师太问道。

除了“少林派”,其他五家门派都未曾参加过当年豫境讨伐“富贵盟”的一战,对于失心兽均是一无所知,而华不石虽是知晓,却没有想到魔道所驱使的失心兽会有如此之多,看来应是“宝莲教”崛起之后,从各地抓获的白道门派中人。

华不石凝眉道:“这些人皆是被魔道擒获的江湖武者,被无生老魔施以秘术抹杀了心智记忆,变成供他驱使的傀儡。”

飞云子惊怒道:“被抹杀了心智记忆,那他们岂不是都成了行尸走肉一般的存zài

,比死还不如!魔道竟做出这等灭绝人性之事来,当真是天理难容!”

灵果禅师高念了一声佛号,说道:“因果循环,善恶有报,无生老魔行此伤天害理之事,死后必下修罗地狱。”

华不石道:“他是否会下地狱我不知dào

,不过既便要下,也应是由我们送他下去!看那边,那个老魔已经来了!”

但见在远处雪原上,一大群失心兽的后面,出现了一驾辇车。此辇高达丈许,既宽且阔,黄罗伞吊顶,四壁皆是金灿灿的颜色,竟似是用黄金铸造。车厢前垂着珠帘,数十串珍珠熠熠生辉,却瞧不见车内情形。

这驾车辇比皇帝所乘的骧龙辇还要高大,且更加华贵许多。在车辕前方牵拉的并非驽马,而是八名巨汉,身高俱在九尺以上,体型极为彪壮,身着黑衫,肩上披着黑绸斗蓬,面部却戴着精铁铸成的面具,只露出精光闪闪的眼睛。

瞧见这些巨汉,华不石顿时想起了当年在豫境所遇到了铁面巨汉西日阿洪,亦是这般装束打扮!

在辇车两侧,有百余名青衣教众,有的高举旌旗,有的手持着金瓜银斧等兵器,还有十余人拿着铜锣,大鼓等乐器,不住地敲击,先前所听到的锣鼓声响,正是由他们所发出。

辇车从远处的雪原上渐渐行近,锣鼓声音也越来越响。若论排场,这位无生老魔自是有够宏大,便是大明朝皇帝出巡,大概也有所不及,只是这等仪仗阵势在神仙崖顶的茫茫雪原中摆出,周围又有许多形容古怪的失心兽,却令人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飞云子吐了一口唾沫,道:“敲锣打鼓抬花娇,这算是甚么玩意,这老魔头可是在讨媳妇么,还是发丧出殡!”

辇车和仪仗前行得并不快,直过了一盏茶工夫,才来到了玉矶宫前,在距守在宫前的六个大阵二十丈外停了下来。

而先前那些逃散的魔道教众,此刻也已再度集结起来,与失心兽一起黑压压的一大片,人数比六派弟子多出不少。

魁首现身,才是魔道实力尽出的时候,接下来的一战,想必才是双方真zhèng

的决战。

只听得锣鼓声音止歇了下来,车辇边的两名随侍教众,端着金钩将珠帘挑起,一条人影自车厢内走出。

无生老魔,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小楼二层的卧房之内,佩娘平躺在床上,虽仍在昏迷之中,但一张丑脸之上,灰黑的死气已经褪去了不少。

西门瞳和卓漪玟在床榻边的木椅上盘膝而坐,各自伸手握着佩娘的一只腕脉,另一掌彼此相抵,形成了一个循环。二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头顶热气蒸腾,身上的衣衫也都被汗水浸湿,显然是内力的消耗甚是严重之象。

“无生诀”的运**门十分繁杂,西门瞳先前以为自己已全都记清领悟,但真到了运功之时,却又感到吃力非常,真气流经佩娘体内的几处经脉要穴,若非卓漪玟以内力引导,他定是难以独立打通。

卓漪玟对“无生诀”的**虽然甚为熟悉,但她要照顾两人,心神和内力的消耗自是更大。

过了良久,卓漪玟轻吁了一口气,道:“五道经脉都已打通,现在只要完成最后一步,就可以让‘琼仙玉露’的药力散入到佩娘的全身六脉,大功便即告成。不过最后的一步也最是艰难,阿瞳,你可累了么?”

西门瞳道:“不累。”

卓漪玟却道:“你一定是累了,不如歇息一阵再行继xù

,只要我们手掌相抵,保持真气的循环,稍待片刻再行功也是无碍的。”

西门瞳不再答话,却依言放缓了功力,慢慢调息起来。卓漪玟并没有说错,他虽是嘴硬,其实确是累了。

却在此时,忽然听得有楼下的木门有“笃笃”的敲击声音。

卓漪玟问道:“是谁?”

“小姐,是我采荷。”清脆的语声从门外传进来。

采荷正是先前西门瞳进楼时所见到的那两个小丫环之一。

卓漪玟道:“我不是吩咐过你们看守门户,不要过来打扰么,怎的又来敲门?”

门外的采荷道:“小姐恕罪,是圣祖派人来找小姐,现下已到了谷口,采荷只好过来通报。”

闻听此言,卓漪玟蛾眉微蹙,道:“来的是谁,风大人还是云大人?”

采荷道:“都不是,是黄总管,还带了四名内侍。”

“黄总管?”卓漪玟美目转了转,随即道:“好,你去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采荷答yīng

一声,转身去了。

卓漪玟道:“阿瞳,那黄总管名叫黄达,是无生圣祖的心腹,他来此定然没有好事,采荷采薇的武功都不够强,只有靠你相助,才能把他杀了。”

西门瞳皱眉道:“你要怎样杀他,那黄总管的武功很强么?”

卓漪玟道:“他武功比你我都弱些,若是平时杀他自不费力,但现下这等情形,只能趁他未防备忽施突袭才有可能。”

如今为佩娘疗伤,正到最紧要的关头,卓漪玟和西门瞳都必得抓住她的腕脉不停地传送内力,且要手掌相抵以保持真气的循环,如若出了差错便要前功尽弃,而以佩娘的伤势之重,根本没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

这等境况下,二人几乎一点武功也使不出来。

西门瞳道:“你从雷公雾影的手里抢来‘琼仙玉露’,无生老魔多半已经知晓,才派这黄达来找你,他岂会没有防备?”

卓漪玟道:“不会。圣祖应当还不知此事,即便不见了雷公雾影有所怀疑,也一定无法确认,否则他定会派风神或云将来抓我,如果是他们两人前来,以你我如今的情形绝没有对抗的机会。”

她神色凝重,又道:“给佩娘通脉疗伤,至少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完功,所以必须把黄达杀了,他所带来的四人也一个不能放过,否则有人逃走把消息传出,圣祖再派人来,我们定然在劫难逃。”

西门瞳对魔道中人自是痛恨,可是对于卓漪玟所言却并不以为然,也毫不惧怕风神和云将。事实上,他倒是宁愿放黄达回去,把风神云将都叫来,也好大战一场,还可为已上了神仙崖顶的师父华不石减轻一些压力。

然而不未等他出言反对,已有脚步声响从小楼外面传了进来。卓漪玟与西门瞳相抵的手掌一握,身形一纵跳到了床榻上,把西门瞳也拉了上来,同时纤足伸出一挑一勾,挂在床顶的幔帐立时垂下。

这么一来,三个人的手掌依然相抵,却是在床上两坐一卧,全都隐身在帐内。

“待会儿见机行事,帮漪玟一次,好不好?”耳边传来卓漪玟的语声,西门瞳转眼看去,只瞧见她一双美目中充满求恳之意,心头却也不由得一软,略略颌首,算是答yīng

下来。

楼下的木门再次敲响,只听得采荷道:“遵小姐的吩咐,小婢已把黄总管带来了。”

卓漪玟道:“好,采荷,你先把黄总管让进厅内,敬茶侍候。”

她说此话时,嗓音语气平静悠然,全然听不出半点儿慌乱。

采荷应声称是。随即楼门一响已被推开,接着一阵脚步声音,显然是几人已走了进来.

西门瞳和卓漪玟耳力俱佳,都能听得出除了采荷之外还有五人,自是总管黄达和四名随行的内侍了。

这座小木楼并不算大,楼上楼下仅隔着二十多级木阶,以及一道布帘,虽然视线受阻,声音的传递却无问题。

采荷道:“黄总管先请稍坐,小婢去给您沏茶。”

黄达道:“有劳了。”接着椅子一响,显是已坐了下来。

第八百九十章 魔威

黄达道:“有劳了.”接着椅子一响,显是已坐了下来。

卓漪玟道:“黄总管,妾身正在楼上换装,一时不方便,请你先在厅中稍坐片刻,我便下来陪你可好?”

黄达道:“奴才岂敢让六姑娘相陪。圣祖吩咐奴才来霜华谷,是请六姑娘速上神仙崖去,如今那些白道中人已经攻进了玉矶宫,崖顶情势甚是紧急。”

卓漪玟道:“是么?那我的几位师兄可都已经上崖了么?”

黄达到:“回六姑娘的话,风大人云大人已带战兽上了崖,雷大人和雾大人还未见到,圣祖叫奴才下来时,还吩咐过要我问一声六姑娘,是否知dào

他们去了哪里?”

雷公雾影死在山野之中,尸身一时间应还未被发xiàn

,但先前卓漪玟三人一起去追西门瞳,风神云将却都知晓,无生老魔听到他们所言,叫黄达来问她倒也并不奇怪。如此听来,黄达说的话倒也没有甚么破绽。

卓漪玟想了想,在西门瞳耳边轻声道:“我引他上来,咱们一起动手杀人,然后对付楼下的内侍,每人解决两个。我俩的手掌最多只能离开一呼一息,否则‘无生诀’**便破,佩娘的伤势就无救了,你可明白?”

西门瞳心念一动,点了点头。

卓漪玟放大了声音,说道:“黄总管,妾身倒是知dào

他们两人现在哪里,不过此事关系机密,不可以让别人听到,你到楼上来,我说与你听。”

黄达应道:“奴才遵命。”随即听到楼梯声响,果然走了上来。

楼梯顶端便是布帘,黄达伸手掀帘,卧房内却看不见霜姬,只有床上幔帐低垂,瞧不清帐中的情形。

黄达走上一步,想查看端详,床上的幔帐忽地卷起,露出了床内的卓漪玟,而她一语不发手臂挥起,两道寒光倏至,正是指上的飞甲暗器!

黄达虽非顶尖的高手,武功亦是不弱,反应也很快,急切间上身后仰,使一个铁板桥,两支飞甲从他鼻尖掠过。

他堪堪避过暗器,神色又惊又怒,喝道:“六姑娘,你果然……”

一句话未及说完,只听得连声爆响,却是西门瞳的“火蟠枪”已射出了三枪。黄达全没防备床上幔帐内还有他人,三枪皆中胸腹,人向后倒,滚跌而出。

卓漪玟一手抱起床上的佩娘,喝道:“下楼!”西门瞳会意,二人一同从床上掠出。

楼下小厅里的四名内侍,只听得楼上火枪轰响,黄总管从楼梯直滚了下来,顿时知dào

不妙,他们倒是甚为机灵,不约而同地掉头就跑,向门外逃去。

但卓漪玟和西门瞳已从楼梯上飞掠而下,到了厅内。卓漪玟手指连弹,三道寒光射出,两名内侍倒了下去,其中一人背心中被一支飞甲刺中,而另一人后颈上中了一甲。

与此同时,西门瞳亦是连射出了三枪,两枪击中一名内侍的后脑,将他打得扑跌出去,但最后的一枪却是射偏了数寸,铅弹只擦着脑门而过,打了个空。

四名同伴瞬时已死了三人,最后一名内侍吓得魂飞魄散,发足猛跑,逃出了楼门。

卓漪玟一只手上只有五支飞甲,西门瞳的“火蟠枪”内有六枚龙舌,此时已全都用完。而他们的一手抓握佩娘的腕脉,另一手分离已过了一息时间,必须立时再行双掌相抵,否则内力循环间断,疗伤之举便要前功尽弃。

此时已是别无选择,二人同时坐下,双掌一交,提运真气恢复了“无生诀”的运行,顾不得再去追逃走的之人。

那名内侍连滚带爬,往谷口狂奔,很快就跑出七八丈远,眼看着已是无法追及,却忽听得“嗡”地一声响,六支利箭从小楼门前的檐角激射而出,其中两支命中了目标!

飞箭是机簧射出,力量极大,穿透内侍的身体,将他直接钉在地上!那内侍惨嚎一声便没了动静,眼见是活不成了。

西门瞳此时才发xiàn

,卓漪玟的手掌虽是与他相抵,一足却是飞起,蹬在墙壁上的一处凹入之处,那里显是发射飞箭的机括铵钮。原来这座看似平常的小木楼,竟是布设了许多暗算杀人的机关,先前他进门时所遇到的飞镖,大概仅是其中最弱的一种。

卓漪玟缓缓收回莲足,美目望向西门瞳,忽然说道:“对不起,阿瞳,我一定要杀了他。”

西门瞳道:“杀了便杀了,为何对我说对不起?”

卓漪玟道:“漪玟知dào

,你有意要放此人逃走,不过你全不了解无生圣祖有多么可怕,若让这个人逃回去,你和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为今之计,只有尽快稳定住佩娘的伤势,我们也好一同远走,才能保得住性命。”

西门瞳的枪法早就练到百发百中,连飞来的暗器都能射落,又岂会打不中那名内侍?他刚才一枪故yì

射偏,本是存着让他逃出去报讯的心思,好引无生老魔或是风神云将前来,卓漪玟心机灵敏,一语便说出了他意图。

西门瞳也不否认,淡然道:“好,那就快点继xù

吧。”

卓漪玟伸手抱起佩娘,一双美目凝望着西门瞳,似是想要看出他心中所想,过了一会儿才道:“好吧,我们回到楼上去,继xù

行功疗伤吧。”

※※※※※※※※※※※※※※※※※※※※※※※※※※※※※※自多年前在长沙城中,从“千花坊”主解花语的口里听到无生老魔的之名,到义兄马五花被杀,再到一个月前父亲华天雄死于此人手,华不石与无生老魔早已结下不共戴天之仇,却从未见过这个仇人,即便听人所说,也仅只是描述为一个蒙着面孔的老者。

江湖中许多人都知这位魔道圣祖的可怕,但真zhèng

见过他的亦是寥寥无几。

而如今,仇人终于现身在这位大少爷的眼前,而且并没有遮掩面容。

无生老魔并不象传闻中的那般老,须发皆黑,以容貌来看,只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额角微凸,目光之中精华隐隐,显是内功修为已至登峰造极的表现。

此人头顶紫金冠,身上淡青色织锦长袍一尘不染,在车辕上背手而立,自有一种凛然的威势,大袖飘飘,周遭飞扬起的雪花到不了他身前尺许之处便被荡开,远远看去,就好似传说里的得道仙人一般。

外表并不能代表真实,而且往往与真相截然相反。

据华不石所知,二十多年前无生老魔杀死解花语全家之时,年纪就已经不小,如今这老魔至少已有七十岁以上。而他手段残忍,把无数江湖武者以“洗心**”的秘术夺去意识,变成供其驱使的活死人,所作所为比之地狱里的魔鬼更加邪恶三分,与仙佛更没有半点儿相干。

在这老魔身侧站有一人,却是一名身穿着淡紫色宫装的女子,体态婀娜,乌发如云,只是面上戴着一张雕成了厉鬼脸型的青木面具,正是“苗疆毒门”的第五位尊者,果楼蒙的师妹邱断肠。

无生老魔一出车厢,雪原上千余名魔道中人一起跪倒,“恭祝圣祖仙福永享,万寿无疆!”的声音顿时响遍了崖顶。

出声呼喊的,只有数百名身着青衣短衫的魔道教众,那些失心兽虽然也都跪伏在雪地上,却并不知dào

开口说话。

无生老魔站在车辕之上,待这些教众连续呼喊过三遍,才将袍袖一甩,开口说道:“昨是夜间天狼星殒落,乃是大凶之兆,这些江湖白道的蝼蚁,便是妖魔所化,圣教道众须斩妖除魔,守护我弥佗净土宗正道!在今日之战中为圣教捐躯者,立可得道正果,升入西方极乐世界!”

这等愚人教化的言辞,在华不石和六派掌门听来,自都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可是无生老魔此语说得语调平正,犹若梵音,传入到各人的耳中,就好似是有人站在面前讲说一般。

此地本是十分空旷的崖顶,风雪呼啸声,不绝于耳,无生老魔以内力传音,能使玉矶宫内外上千之众都听得清楚,且产生这等奇异的感觉,其内功之强,便是六派的掌门也自知没有如此本事。

无生老魔略一停顿,又道:“施喜乐丸,攻夺玉矶宫!”

二十余名青衣教众从怀里拿出瓷瓶,从中倒入暗红色的药丸,扬手撒在雪地上。那些失心兽见到了药丸,顿时暴燥起来,扑上前去争相捡食。

这所谓的“喜乐丸”,实是一种激发人体潜能,令人兴奋的凶霸药物,华不石当年在豫境已是见过,此时只见那些失心兽趴在雪地上争抢吞食,当真如同是饥渴难忍的野兽一般。

而那些教众扔出药丸后,又各自取出尺许长的黄杨木笛,放到嘴边吹奏了起来。众失心兽闻听到笛声,犹如被无形的皮鞭猛抽了一记,纷纷从雪地上蹿跳而起,向前直冲过来。

除华不石外,其他各派掌门都未曾见过这等情状,眼见到这一大群如同疯兽一般猛扑过来的人,心下都不由得暗生惊骇。

第八百九十一章 拒守

这些失心兽奔跑甚快,瞬间就越过了数十丈的空地,冲到了玉矶宫门前,与守在门前六大门派的大阵短兵相交,而数百名魔道教众也紧随其后杀了过来.

金刃交击,鲜血飞溅,玉矶宫前的顿时变成了一片杀场!

先前魔道教众的大举进攻,却并未给六大门派的大阵造成多大的威胁,反而损失惨重,此番多了这千余失心兽,情形却大有不同。

这些失心兽原本都是江湖上各门各派的好手,其中不乏有武功高强之人,虽然丧失了心智,武功却并未失去,反而变得悍不畏死,更加可怕。他们全无章法地强行冲上来,虽然死伤亦多,但也却也有不少冲进到六阵之中,造成阵法运转的滞碍。

结阵的六派弟子虽然武功俱是不弱,对阵法的攻杀变化也操练得十分娴熟,但毕竟少有机会面对这等大阵仗,与一大群全不怕死,犹若疯魔一般的失心兽拼斗,更是从未有过。

于是,在一轮猛冲之下,六阵之中除了“少林”的罗汉阵和“武当”的阴阳双鱼阵尚能支撑,其余四家门派的阵势皆开始混乱,而阵法之中破绽一出,伤损的弟子也立时增多起来。

石厅之内,各派掌门人已待不住了,大家都看得出来,要是这般拼杀下去,即便能把失心兽的攻势挡住,只怕也得落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不行,贫尼须下去亲自主持阵法!”苦心师太首先说道。

“峨眉派”的玉女素心阵结阵者皆是女子,胆量本就比男人小些,面对失心兽的疯狂扑击最先乱了阵脚,已经伤损了六七人之多。

顾凡几也道:“顾某也得马上下去,否则本派剑阵必破。”

华不石却忽将手掌一摆,道:“且慢,几位掌门是本方最强的战力,现在无生老魔尚未过来,还不到诸位出手的时候。传我的旗令,六阵退入玉矶宫门。”

他转身对圆通方丈道:“请大师派武僧佯攻后面那些吹奏木笛的魔道教众,为各阵后撤争取一些空间。”

又转头望向宝铉道君,道:“请‘武当派’支援掩护,以保周全。”

圆通方丈出言答yīng

,宝铉道君亦是点了点头。

双方数百人在玉矶宫前短兵相接,绞杀在一起,想要全身撤tuì

并不容易。

只见在“少林派”的罗汉阵中,十名持棍的武僧忽然齐声呼喝,一起冲到阵前,手中的大棍在地上一撑,身形齐齐地纵跃而出,从失心兽的头顶飞掠而过。

千余失心兽冲在前面,那二十余名吹笛的青衣教众则落在二三十丈后。这十名武僧轻功俱都高强,又借助着大棍支撑之力,一个纵跃均掠过了十余丈远,已到了众失心兽的身后,而他们脚一落地,马上朝着那些青衣教众直冲过去。

这二十余名吹笛者,是指挥着失心兽进攻的控zhì

者,眼见着十名少林棍僧向自己攻来,口中笛声变化,前方的失心兽们得了指示,纷纷返身来围阻。而在他们的身后,另有五六十名魔道教众也疾步上前,似乎也要过来保护。

华不石凝目观望,忽然开口道:“行了,快让棍僧退回!”

在石厅内的众掌门,包括圆通大师在内,见到十名棍僧已靠近了那些吹笛的青衣教众,心中都想索性让他们冲杀过去。以这十棍僧的武功,即便无法把那二十余名吹笛的教众全部消灭,击伤打散他们还是颇有把握。只要使失心兽失去指挥,战局或许便有转机,此时不战而退,似乎有些可惜。

然而心中尽管如此做想,圆通大师却并未迟疑,马上传出指令,十名棍僧掉头便退。

也在此时,只见后方的五六十名魔道教众,忽然纷纷就地蹲下,伸手从背在身后的青布囊中取出两三尺长,乌黑锃亮的弩机。

是惊风弩!原来魔道中人早已料及对方或许要向吹笛的教众下手,是以派了五六十名劲弩手跟随在后保护,以作防范。

五六十架弩机一起发射,远在数十丈外的玉矶宫二层石厅里,众人都能清楚地听见“嗡”地一声弓弦的震响。

数百支弩箭疾射而来,十名棍僧连忙舞棍拔挡,其中两人手上略慢,中箭倒地。也幸亏他们退得及时,如若刚才再冲近一些,只怕损伤更加严重。而这些弩箭射出并无准头,不仅身向少林僧众,左近的十多个失心兽,亦被射倒。

没有意识的失心兽并不知dào

畏惧,前赴后继地一拥而上,顿时把少林棍僧们围在当中。

飞云子又是重重地一掌击在窗沿,几乎把汉白玉石窗台震裂,喝道:“魔道中人忒也可恶,竟布设这等歹毒之计!”

眼看着棍僧已难杀出重围,从另一侧阴阳双鱼阵中掠出十名剑士,横向冲杀了过来,正是宝铉道君派来接应的“武当派”弟子。

这十名剑士由宝镜真人和单思南带领,俱是武功高强,失心兽人数虽众,却不知dào

相互配合,瞬时便被杀出一个缺口,在惊风弩未及装填发射第二轮之前,便与众棍僧会合一处冲杀而出,那两名中箭的伤者亦被抬了出来。

也就趁着失心兽回身救援,对六派大阵攻击稍缓的空当,其他各派的结阵弟子纷纷脱出战圈,退入玉矶宫的大门,没过多久,宫门之外已只剩下一大群失心兽以及魔道教众。

待得少林武当的二十名垫后的棍僧剑士退进宫门,众人心中皆是暗吁了一口气,尽管损折了两名少林棍僧,但六派大阵撤回到宫内,没有更多的伤亡总算万幸。

“传我命令,各派在宫门内结阵守御,我们就在这座玉矶宫的大殿之内,与魔道中人决一死战!”华不石决然道,迈步向石厅门外走去。

在石厅里通过窗洞,也能瞧见大殿之内的情形,但要想看得更清楚些,就须到厅外的石阶上去。众掌门随着华不石一同走出厅门,来到白石台阶顶端站定,此时六大门派的大阵,已在大殿之内再次结成。

“罗汉阵后撤五丈,双鱼、七星两阵分拒东西两翼,另外四阵轮转迎敌……”华不石语声沉稳,做出了一连串的调度。

各派弟子依令而行,罗汉阵后撤,顿时让出了宫门往里的一片空地,原本被堵在门外的失心兽立时冲了进来,而其余的五阵亦按照这位大少爷的指示守住了方位。

大殿之内的拼杀一起,各派掌门立时便明白了华不石所有调度的意义所在。先前在玉矶宫外空地上,六个大阵在宫外一字排开迎击魔道来攻,双方在地形方面只是均势,如今退入宫内,按照华不石的布设,六派却可以大占便宜。

玉矶宫的石门宽有五丈,如若堵守门口,不让失心兽进宫,与先前在门外拼斗也不会有太大的分别。华不石有意让罗汉阵后撤,并不在门口硬拼,有意放对方进殿,却在殿内以六阵分据各方,围杀敌人。

在这等布设之下,魔道中人虽然可以冲进殿来,却马上就落入三方受敌的困境,六阵的不停轮转,更可以一点一点地把冲入大门的敌人蚕食掉。

这般做法当然也不是全没有破绽,六大门派阵法各异,以往从未相互配合,如果魔道中人也可以结成战阵,集中力量攻击六阵相互连接之外,多半可以找到空隙,从而突pò

六阵的封锁。

然而魔道冲在最前的,是一大群失心兽,他们武功虽然不弱,又悍不畏死,却全无心智,听笛声能接受的指令只有向前或是后退,连彼此最简单的配合也完不成,更别说寻到六大门派战阵的破绽集中突击了。

利用地形之便,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本就是华不石一直以来的拿手好戏。

如此一来,六阵的守卫顿时稳固下来,那些吹笛的青衣教众指挥着失心兽连番冲击,却冲不过大殿之内的各派弟子的联防,双方的伤损亦是相差悬殊。

站在石阶上的华不石,脸上并无半点得yì

,反是一片肃然之色。这些失心兽原本是各境的白道武者,被无生老魔以秘术剥夺了心智,如若有可能,华不石更希望做的,是救治他们,只不过在这等你死我活的拼杀战场上,他却是无能为力。

终于,青衣教众的笛声有了变化,失心兽们开始纷纷往后退却。显然无生老魔也已经意识到,就算把所有失心兽全部消耗掉,也没有可能冲破六派弟子的防守。

经过适才的拼战,玉矶宫门口进入大殿中的一片区域,横七竖八地倒满了尸体,原本洁白如玉的地面已全被鲜血染红。失心兽全部退了出去,拼斗歇止,大殿之内却是一片寂静,数百名各派弟子的目光,都瞧看着宫门。

只听得鼓乐的声音再起,从门外传了进来,显然是无生老魔的车辇和那一大队吹鼓手及仪仗部众,已走近到了玉矶宫外。

鼓声“咚……咚……咚”一下下地敲击,越来越响,仿佛是捶打在人们的心上一般,众人只感觉到整个玉矶宫,似乎都随着鼓声在微微震动。

第八百九十二章 痴心不改

鼓声一下下地敲击,越来越响,仿佛是捶打在人们的心上一般,众人只感觉到整个玉矶宫,似乎都随着鼓声在微微震动.

人影终于再次出现在宫门口,却是八名头戴精铁面具,身披黑色斗蓬的巨汉,正是先前拉动辇车的那八人。这八人并排齐步而行,脚步与鼓点的声音相合,每落下一步,都沉重之极,就好象是八头万斤巨象脚踩着石板走入了大殿一般。

原来众人先前所感觉到的震动,并非因为鼓声,而是这八名巨汉的脚步所致。而众人眼中所见,他们脚步踏过白石地面,竟留下了半寸来深的足印。

若仅只身材高大,肌肉壮硕的大汉,在武学高手眼中根本算不得甚么,因为几百斤蛮力,在上乘武功的真气劲力的面前,完全不堪一击。然而象这般在石板上留下足迹,却绝非只用蛮力就能做到,非得有着极为强霸的内劲才行,便是“七大门派”中的顶尖高手也未必能做得到。

眼见此景,大殿内的各派中人心中皆生忌惮之意,也令得华不石再次想到了当年在豫境见过的铁面巨汉西日阿洪的可怕。

八人并排走入宫门三丈,便即停下,分开站立在两侧,一个金冠锦袍的人走了进来,正是无生老魔。

先前在二层隔窗远眺,只能看出大致的相貌,此时距离更近,但见这老魔面如冠玉,鼻直口方,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不仅全看不出已是耋耄老者,恍然便是一名俊美的中年羽士。他冷眼瞥向大殿内的众人,却带着一种傲慢轻藐之态,就如同高高在上的仙佛面对着一群凡间的蝼蚁一般。

与那八名巨汉不同,他步入大门时却是轻捷无比,好似在冰面上滑行,这自是轻功已到了绝顶之境的表征。

华不石的目光凝注在无生老魔有脸上,袍袖中的双手已握成了拳头。

这就是杀死了父亲华天雄,杀死了马五哥的人!不共戴天的仇恨,令得这位大少爷胸中生出无限的愤nù

,身子微微颤抖,只恨不得立时就将此人碎尸万段。

然而愤nù

的情绪只在一瞬间就被强压了下去,华不石虽然今天才第一次见到无生老魔,却深知他的强dà

。这一战不仅只是复仇之战,更关系到许多人的生死,大明江湖所有白道门派的命运,身为主事者,他必须要冷静,决不能因为冲动而犯错。

瞬时之后,华不石的目光中已没有愤nù

,只有刚强和锐利。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此人这般做作,不过虚张声势,我等不必理会!请诸位掌门下到大殿中主持本派阵法,今日之战的胜负,就在此一举!”

※※※※※※※※※※※※※※※※※※※※※※※※※※※※※※黄昏已过,天色幽暗,寒风卷着雪片在空中飘舞纷飞。

玉矶宫顶,藏宝楼五层千机阁的石室之内,墙壁上燃点着烛火。熊天南站在窗边,一只脚踏在窗沿上,胖大的烧饼脸上,眉头拧成了团。

熊百龄站在儿子身侧,脸上的神情却甚为镇静。在他们的周围,还有数名身着青衫,背长剑的剑士,正是青云卫。

此处居高临下,视野甚广,先前六大门派与魔道在宫外空地上的一场大战,熊家父子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随后六派弟子退入了宫门,却是再也瞧不见了。

熊天南的脸上露出焦急之色,道:“魔道竟然有这许多人马,看起来这一仗能不能打赢可还难说得很!”

熊百龄道:“六大门派的弟子退进宫门有条不紊,并未露出败象,显是有意撤回,华少爷足智多谋,运筹帷幄,我们只须遵令行事便是。”

熊天南却不以为然,大嘴一撇道:“你们都说华不石的才智有多么高明,我看他也就是一般,下面的大战正缺人手,他却把我们派来守这藏宝楼,还说甚么要防范暗袭。守了这大半天,哪有半个敌人,连鬼影也没一个!唉,也不知dào

兰儿妹妹怎么样了,可莫要出了甚么事情!”

熊百龄眼睛一瞪,斥道:“闭嘴!华少爷命我们在此守卫,只是为防万一之举,如果没有敌人来袭当然更好,何须你说这些废话!”

熊天南见爹爹生气,不敢抗辩,低着头道:“爹爹莫怪,孩儿不说就是了。其实我也只是有些担心兰心妹妹的安危。”

熊百龄叹了口气,道:“你是我儿子,爹爹还能不知你心里想的甚么?华少爷的才智本事,比你我都强过十倍,人品和身世亦好,如若不是身患绝症命不久长,确是兰儿侄女的佳配,唉,只可惜老天爷无情!此战之后,你好好劝慰兰儿,真心真意地对她,你们毕竟是青梅竹马的发小,倒也未始没有一点儿机会。”

当初熊天南一心想要娶司马如兰为妻,只差一点就能达成所愿,后来经lì

过吞鲸岛的一番事情,自是撤底告吹,可是他对于兰儿妹妹的痴心其实一直未有改变。

这位熊家大公子也曾是酒楼妓馆的常客,在大仓城里颇有风流大少之名,然而自从“大润发”之事以后,他就再没有去过那种地方,而这些年也曾有不少媒婆上熊家来提亲,熊天南也全都一口拒绝。

自来了中土大陆,熊天南每日除了跟随保护司马如兰,唯一的事情便是习练武功,而他练武的目的,其实亦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兰儿妹妹。

五年下来,号称“文武双全”的熊大公子,文采虽然还是一窍不通,武功却已有了长足的进步,家传的“惊熊掌”已有了七八分火候,与全盛时的熊百龄相比,也只是稍欠一些功力而已。

身为父亲的熊百龄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自是知dào

儿子对司马如兰不能忘情,心里亦颇为无奈。如果华不石与司马如兰成了婚,此事自然不能再提了,然而如今发生的变故,却又使得事情出现了一点儿转机。

华不石只剩下几十日的性命,而兰儿侄女仅只二十四岁,伤心难过终是会过去,无论是对司马如兰,还是对“万金堂”和大仓城来说,另寻佳婿都是应该的。

这世上没有不希望自己儿子幸福的父亲,如果熊天南和兰儿侄女的好事能成,当然是熊百龄最想要看到的事。

熊天南轻叹了一声,说道:“兰儿妹妹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华不石,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孩儿,这个我早就知dào

了。爹爹所说的机会是肯定没有的,只希望华少爷不在了,她能过得快活一些,孩儿也就心满yì

足了。”

熊百龄又把眼一瞪,斥道:“甚么心满yì

足!南儿你也老大不小了,男子汉大丈夫,就应当有些志气!你想要人家过得快活,自己却唯唯诺诺什么也不做,哪里能够得偿所愿!司马大哥对我们熊家有恩,华少爷也救过你的性命,咱们豁出命来报答便是,可是南儿你自己的幸福,也须要自己去争取,只要光明正大,又有甚么可怕的?如若兰儿侄女真的对你没有一点好感,你也就干脆死了这条心,总也不须活得这般窝囊!”

这一番话,熊百龄其实早就想要对儿子说了。

熊百龄只有一个独子,从小就十分骄惯,也正因为此,熊天南虽生得五大三粗,却一直胆小如鼠,为人处事缺乏魄力。这些年来熊天南的武功长进了不少,胆量也大了一些,只是在情感方面却依然拖泥带水,全无决断。

熊天南听了父亲之言,一张大饼脸涨得通红,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名青云卫从石门外面疾奔进来,道:“熊老先生,在峰顶上发xiàn

有敌人!”

熊家父子俱都一惊,熊百龄问:“有多少人?”

那名青云卫道:“五六十人,大约是从秘道上的崖顶,已向这边过来了!”

熊百龄道:“来得好,大伙儿出去迎敌!南儿,放烟火信号。”

派熊家父子和青云卫在后方把守,确是华不石为防万一所留下的后手。

玉矶宫建在神仙崖顶天然的石峰之内,从表面上看来只有正门可以出入,可当年豫境的弥佗谷中,魔道中人既开凿出了以转轮钢索拉动铁笼自山腹内直上玉阳峰顶的机关,如今在这神仙崖顶上有类似的机关暗道也并不奇怪。

若是如此,无生老魔便有可能派出一路人马由秘道潜入,从背后突袭,与在前门攻打的魔道中人形成两面合击之势。

玉矶宫所在的这座石峰不小,一时间想找到秘道的出口实无可能,所以华不石才会做此安排。因为这只是猜测,魔道中人是否会来偷袭无从确定,但如果真的来了,防守的责任就十分重大。让六大门派中的任何一家担当,这位大少爷都不放心,只有青云卫和熊家父子才是最可信任的自己人。

做此安排之时,华不石便郑重交待过,一旦发xiàn

敌人,就立时施放烟火信号,他也好早做准bèi

,派人支援。

第八百九十三章 战兽

熊家父子出了石屋的门,已瞧见远处黑影幢幢,果然有大批魔道中人潜上了峰顶.用于发射信号的烟火筒就在熊天南的口袋里,然而此刻他却只瞪大眼睛是盯着远处的敌人,并无掏出来施放之意。

熊百龄道:“南儿,你在等甚么,还不发信号?”

熊天南道:“来的那些魔崽子,看起来最多不过五六十号人,咱们也有五十多人,打发掉他们绰绰有余,为何要发信号?爹爹您刚才说得对,做人要有志气,就这点儿事情还要向华少爷求援,莫的让他笑我们父子俩无能。”

按华不石先前的吩咐,只要发xiàn

敌人,无论多少都要马上传信,但熊百龄心中念头一转,觉得儿子所言倒也不无道理。双方人数相差不远,他们父子和青云卫应当可以应付,刚才瞧见玉矶宫前的战况拼杀正当激烈,没有必要让华不石再为从峰顶下来的敌人操心。

更为重yào

的是,向来胆小畏缩的儿子好容易有一次表现勇气的机会,他这当爹爹的总也应当支持一二。

念及至此,熊百龄点了点头,道:“也好,那就暂不发信,解决了那些魔崽子再说!”

片刻之间,四十九名青云卫已在石室门外的空地上结起七个剑阵,并组合成为一个“青云大阵”,一声清鸣,四十九柄长剑已同时出鞘。

熊家父子则并排站在门口,观望冲过来的敌人。

从崖顶过来的魔道中人,队形甚是散乱,大都穿一身灰朴朴的布衣,以灰布蒙面,身材甚是彪壮。为首的两个人却并未蒙面,是一个面容冷峻的碧袍人,倒提着丈许长的大刀,还有一人则一身白袍,手中握一条银龙软鞭。

熊家父子都没有见过风神和云将,自是不知dào

来的便是“无生六绝”中居首的两位。

风神和云将看到前方石门外的青云卫,亦自有些意wài

。按他们所预想,前面宫门的强攻正紧,白道中人应当全被吸引过去了才是,正可以从后面攻其不备,杀个措手不及,却不料才刚上崖顶就遇到了阻截。

只不过看清了对方只有四五十人,风神冷冷一笑,将手一挥,喝道:“冲过去,杀光他们!”

听到号令,大群的灰衣大汉直扑而上,且纷纷从背后抽出兵器,却均是两尺来长的阔刃短柄斧。

剑光一闪,最前的灰衣人胸前被一名青云卫刺中,但剑刃弯折,竟无法刺入肌肤,灰衣人挥斧一击劈在剑身上,火星四溅,将那名青云卫震得向后飞退!

“叮叮噹噹”数声,当先几名灰衣人皆被利剑刺中,却全都毫发无伤,举斧直击迫退青云卫,顿时冲入到了“青云大阵”当中。

这些灰衣大汉竟然都有刀枪不入的本事!站在门前的熊百龄眼见此景,心头不由得一凛。

而对面的风神,嘴角的冷笑却更甚了几分。这些灰衣大汉的战力,没有人比风神更加清楚,他相信在人数相差不多的情形下,便是“七大门派”的嫡传弟子,也挡不住他们进攻。

这些灰衣人正是风神和云将从圣女峰西麓的密寨中带到神仙崖顶的所谓战兽。战兽与一般的失心兽有所不同,乃是从上千名江湖武人之中,挑选出条件最好,最为精壮者,给他们服食特殊的药物,并且进行极为残酷的训liàn

而成。

这些战兽同样失去了记忆,内心中只知杀戮,但却能听懂言语,执行简单的命令。

成为了战兽,这些人的寿命都不久长,最多不过能再活上两三年,这是因为他们身体的潜能被药物强行激发了出来,阳寿自然大损。但与此相对的,他们的凶悍也绝非寻常武者可比,便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刀剑不入的硬功,就是他们所具有的能力之一。

魔道制造出来的战兽中,最强的乃是八具“神魔兽”,跟随在无生圣祖的身边,西日阿洪也曾经是其中之一,而这些灰衣大汉是仅次于神魔兽的存zài

,亦有一个名字,叫作“狂战兽”。

风神和云将带上崖来的六十四人,是这两年在秘寨中训liàn

出的全部狂战兽,在他们看来,眼前的四五十名剑士,定然无法阻挡这群嗜血凶物的冲击,片刻之间就会被撕碎。

然而,青云卫作为“恶狗门”三大战部之首,绝非如此容易就被击败。被几名刀枪不入的灰衣大汉冲进了阵中,“青云大阵”仅是略为一滞,只听得阵中有人呼喝道:“流云式,合力拒敌!”

但见七个剑阵中的三阵,二十一名青衣剑士齐齐上前,发出剑势顿时形成一道密集的光网,把还未冲进大阵的狂战兽阻住,另外四阵,却是合攻已进了阵来的几人。

“铮”地一声,一名狂战兽被一剑刺中了胸口,倒飞五丈跌出了阵来,摔在地上又滚出数尺,便即不动了。云将疾步抢上,伸手提起那人的身体看了一眼,神情不由得一变,对风神道:“大师兄,他死了!”

风神脸色一沉,留存zài

脸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

青云剑阵的“流云式”,正是阵法中合力强攻的变化,狂战兽的硬功虽强,却并非是真zhèng

的金刚不坏之身,即便能硬扛下普通的剑刺,七名青云卫的合力一击却足以震断他的心脉。

只听得“铮铮”两声,又有两名狂战兽被合击刺得倒跌而出,眼见着也爬不起来了。

“哼!以为凭这区区剑阵,就能挡住本座的狂战兽么!”风神咬着牙道,“听我的命令,都去搬石头砸!”

在这玉矶宫的峰顶上,四下里散布有不少岩石,小一点的两三尺高,两三百斤重,大的有丈余多高,重达数千上万斤。攻不进剑阵的数十名灰衣大汉们听到风神的命令,立时转身去搬石块,这些狂战兽力大无穷,数十人一起动手,顿时搬起了一块三四千斤的巨石,朝着青云剑阵掷了过来!

“轰”地一声巨响,岩石落地,冰雪四散飞溅,砸入地下半尺有余!

所有的阵法,都需yào

结阵者之间的相互走位,以配合攻防的变化,所以在平地上才能发挥,青云剑阵亦不例外。这一块巨石的存zài

,阻碍各人的身法移动,对于青云剑阵自是大大不利,反是狂战兽本就是依仗着个人能力强冲硬打,石头对于他们并没有过多影响。

风神眼见战术奏效,喝道:“继xù

搬石头砸!”

青云卫守在进入藏宝楼的石室门外,只要多砸几块巨石在此,便能使得青云剑阵难以结成,众多狂战兽就有冲杀过去的机会。

然而,这此年青云卫久经战事磨练,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青涩之师,当然不会让对方这般轻易就得逞。

只听得一声喊喝:“天罗式,围杀!”四十九名青云卫一齐飞纵而前,那些灰衣人刚刚掷出巨石,还没有来得及再去搬第二块,已全被围困在了剑阵之中。

既然不能守,便只有主动出击,主持剑阵的青云卫决定甚是果决。刹时之间,平台之上剑影如织,寒光霍霍,双方上百人已杀在了一起。

当年华清真人创立青云剑阵的目的,是让资质一般的弟子以七路不同的剑法为依托,借助阵法变化与高手对抗。初时剑阵并不完善,经lì

了湘江河畔与“衡山派”掌门岳寒山一战,华不石和杨绛衣联手修正了大部分疵瑕,又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如今剑阵已几乎全无破绽。

若是单人独战,狂战兽要比青云卫强上不少,而他们的人数还更多一些,可是陷入到青云剑阵之中,在一式“天罗式”的变化之下,不仅全然感觉不出人数的优势,每人还要同时应付来自两三名剑士的联手夹攻,占不到半点儿便宜。

在精妙剑法的合击之下,狂战兽们身上纷纷中剑,只是凭借着一身刀枪不入的硬功强撑,身上的灰布衫皆被剑光刺削得七临八落,肌肤上也现出了一些划伤血痕。只不过青云剑阵如今要同时困住如此多的狂战兽,却也难以如先前那般,汇集中多人之力做出全力杀敌的一击。

站在后方掠阵的风神云将,瞧看面前的剧斗,俱都沉下了脸。

云将道:“大师兄,这些剑士如此麻烦,看起来只有你我出手才能解决了。”

风神皱了皱眉头,道:“好吧,圣祖有命不可以耽搁得太久,我们就速战速决,不过先得打发那两个家伙才行。”

他所说的那两个家伙,所指的自是熊百龄和熊天南父子。

“那还不容易,老的只有一只手,小的象头猪,解决他们不过举手之劳!”云将嘴巴一撇道。

“臭小子,你说谁是猪!”熊天南额头青筋直冒,厉声叫道。

虽然双方隔着七八丈远,但习武者的耳力本佳,云将说话的声音也不小,这位熊大公子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云将哈哈大笑,道:“说的自然是你,瞧你生的那模模样,这里还有比你更象是猪的人么?”

第八百九十四章 裂骨扑

云将哈哈大笑,道:“说的自然是你,瞧你生的那模模样,这里还有比你更象是猪的人么?”

熊天南勃然大怒,双掌一摆,便要直冲过去,熊百龄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道:“他不过是引你发怒,这般容易就中了人家的计么!”

高手相争,讲求气定神闲,愤nù

和冲动只会更容易犯错。云将本就是心计狡诈之辈,一见对方是个新手,有意出言相激,幸好熊百龄亦是**湖,立时识破了对方的伎俩。

熊百龄目光一瞥云将,喝道:“魔道妖人,口出狂言,这就叫你知dào

厉害!”

他说罢放松熊天南的手臂,却忽然出掌抵住儿子的后腰,发力一推,同时喝道:“南儿,使‘裂骨扑’打他!”

“裂骨扑”乃是“惊熊掌”中的强攻招式。熊百龄的这一推,力道所至,熊天南硕大身躯不由自主地飞到了半空,已到云将头顶,当下也不及多想依言出手,右掌一举,直砸了下来!

双方本来相距数丈,这一招出手却甚是突然,云将难以闪躲,手中银龙鞭疾卷而上,向熊天南手臂上缠去。

只听得“嘭”地一声巨响,熊天南的前臂虽被长鞭卷中,但劲力到处,竟把长鞭硬生生地震开,一掌打中了云将的肩头!

身高体壮的熊天南力qì

固然不小,但武功却还尚未达炉火纯青之境,出掌本是不会有这般大的威力,然而这一掌打出却不仅有他自身的力量,更蕴有着熊百龄出掌一推一送的暗劲,以熊百龄修liàn

数十年的“惊熊掌”功力,与儿子的掌力合而为一,这一式“裂骨扑”足有上千斤的力道,云将伧促之间挥鞭封挡,自是难挡得住。

云将只觉得肩头剧痛,脚下踉跄后退,几乎一跤坐倒在地。若不是银龙鞭卸去了一大半力道,这一掌足以让他骨断筋折。

此时熊天南正落在云将面前,如若抓住机会再出一掌,便是不能立取云将的性命,也能叫他身负重伤。只可惜这位熊大公子临敌的经验毕竟不足,对一掌便能轻易击中对手有些错愕,稍一愣神之间,已错过了时机。

熊百龄自不会象儿子一般迟疑,喝道:“南儿打他!”同时双足一顿,身形飞纵而起,亦朝着云将直扑而来。

熊天南此时才回过神来,进身发招,与父亲一起攻向云将。但此时云将已退出了丈许之外,而一道寒光从旁横出,“嗡”地一声,将熊家父子的两掌挡下。

这道寒光正是风神的“偃月刀”,刃宽盈尺,犹如一面大盾,熊百龄的熊天南掌力击在其上,却是纹丝不动。

云将的一口真气终于缓了上来,心里不由得又惊又怒。以他的武功身手,竟被熊天南这个大草包突袭得手,还差一点受了重伤,这简直就是八十老娘倒崩孩儿!

他口中发出一声厉啸,手中长鞭飞卷,朝熊天南直击过去!

但见刀闪鞭飞,掌影如山,四人剧斗在了一处。

若说四十九名青云卫与六十余名狂战兽的群战,双方胶着还能略占优势,熊家父子对上风神云将,却差着一大截。

如若熊百龄双手俱全,或许还能与对方二人之一斗上一斗,此时一手变为铜铸,虽然也是一件威力不小的兵器,但他最强的武功“惊熊掌”中一些精妙招式却难以使出,与高手对决时仍不免受到影响。

至于熊天南,武功本就及不上父亲,临敌的经验更逊,刚才的突袭得手不过是一时侥幸,此刻与对方正面拼杀,不足之处立时显了出来。即便父子二人同习家传武功,对彼此的招式极是熟悉,配合还算默契,二十余招之后,也是捉襟见肘,屡遇险招。

尽管落入了下风,熊家父子却是一步也没有后退。

“惊熊掌”是以刚猛著称的外门掌法,临敌之际所凭的就是一股勇悍之气,如若这股气势一泄,怕是立kè

就要败落。熊百龄深知此理,是以戮力而战,不退半步。

熊天南本来并非是勇敢之人,但此刻心里所想的是,在这里战死,也可以算是为了兰儿妹妹而死,没有甚么遗憾,而瞧见父亲力战不退,更激起了他胸中的勇气。

即便是天性胆小的人,也总是会有勇敢的时候,而一旦有了拼死的决心,“惊熊掌”这等刚猛的武功在熊天南的手中使出,力道威势亦增大了三分。

激战三十招,熊家父子的身上都被刀锋和长鞭划伤了数处,却是硬生生地强挺了下来,而他们的对手风神和云将,此时却不由得开始焦燥。

只因为这二人都瞧见,被困在大阵中的狂战兽已渐渐开始难以支撑,在青衫剑士的不断攻击之下,已被刺倒了三四人,此消彼长之下,青云剑阵的攻势逾发犀利。

如果不能立时解决掉熊家父子,再设法破去剑阵,时候拖得越久,狂战兽的伤损势必越来越大,全部覆灭都有可能,到了那时风神云将实难去向无生圣祖交待!

二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目光中都领会了速战速决之意。风神后跃一步,缩身蓄势,忽然长身而起,下一瞬己到了熊天南身前,“偃月刀”直砍而下,正是“怒风斩”中的强攻招式“劈风连环十三式”的第一斩!

熊天南疾转身形侧闪,堪堪避过一刀,风神的第二刀,第三刀已接连劈下!

“劈风连环十三式”一刀快似一刀,熊天南勉强闪过两刀,又运掌击偏两刀,第五刀斩下时,他面前已全是刀影,再也抵挡不住。到了此时,熊天南除了后退别无它法,但是他先前一直强自支撑着不肯后退,此时更有一股倔强之气从胸腔中涌起,把眼睛一闭,只想着此番就是死了,也决不后退一步!

一声闷响,一掌横空拍至,击偏了风神的一刀,正是熊百龄眼见着儿子遇险出手来救,但与此同时,云将的银龙鞭却已卷住熊百龄的铜臂。

风神的第六刀劈出,所砍的却非熊天南,而是熊百龄!此时熊百龄一臂被长鞭缠住,另一手的掌势已经用老,来不及收回,顿时陷入险境!

原来风神强攻熊天南,本意便是要使熊百龄相救,抓住他所露的破绽一刀斩杀!风神与云将武功高过熊家父子不少,二人之间的默契亦是不差,先前只对了一个眼神,便领会了个中之意。

双战之时,同伴之间配合攻防极是关键。如果熊天南是头脑冷静且心志坚强之人,本当可以出掌替父亲挡开一刀,但他先前自认必死,闭上了眼睛,对情势的变化失去觉察,此时睁眼观望,再想出手已来不及了。

就在刀锋要劈中熊百龄头顶时,却忽有一道黑影倏然飞至。“噹”地一声,火星飞溅,风神只觉得手上一震,“偃月刀”竟被击得斜出尺许,从熊百龄的肩侧掠过,劈了个空!

这一下变数突生,熊百龄可谓是死里逃生。他却是老辣得很,不会犯儿子熊天南一般的错误,乘机一掌击出,直打云将的前胸。

“嘭”地一响,云将横鞭硬接了一记掌力,被震得倒飞出丈许,缠住熊百龄铜臂的鞭梢也被震散,而风神一刀劈空,亦是疾跃后退,站在了云将的身边。

到了此时,风神才看清楚刚才打在刀刃上的,只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风神的“怒风斩”势大力沉,即便熊家父子的掌力,击偏他的刀亦是勉强,掷出这块石头的人,武功定然不弱。

二人定睛望向石头掷来的方向,却只见夜幕之中,一条人影自峰顶的雪地里缓缓走了过来。

待得看清了来人的脸面,云将不由得大惊失色,颤声道:“你……你是人还是鬼!”

※※※※※※※※※※※※※※※※※※※※※※※※※※※※※※底层的大殿内,六大门派结成六个大阵的弟子足有三百六十人,六派的掌门人亦已到了阵中亲自主持。

在他们的对面,却只有九个人,无生老魔和那八名铁面巨汉,其他的失心兽和魔道教众们都已退出了殿门,守在了石矶宫外。

即便是众寡如此悬殊,却没有人认为无生老魔势单力孤,刚才这九人进来时的威势,令得大殿内的白道群豪人人心中皆感震慑。

华不石站在石阶的顶端,面沉似水,望向无生老魔的目光中带着刻骨的仇恨。在他身边的杨绛衣,持着剑柄的指节亦是有些发白,面对着杀死了师父的仇人,她亦难控zhì

心中的忿怒。

唯有司马如兰神态平静,美目所凝望的并非无生老魔,而是华不石,这位大少爷才是她心中最为关切的人。

这座大殿之内虽然有这许多人,此刻却是一片寂静,静得令人心中发悸,所有能听得到的,只有各人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寂静终于被打破,最先开口的却是无生老魔:“看起来,‘蜀中唐门’的人,都已被你们杀了,象他们那种白道门派,果然是靠不住啊!”

第八百九十五章 长拳斗魔

寂静终于被打破,最先开口的却是无生老魔:“看起来,‘蜀中唐门’的人,都已被你们杀了,象他们那种白道门派,果然是靠不住啊!”

“我们并未杀他们,只是把他们关押了起来.”华不石朗声道,“唐紫鳞只不过一时糊涂,才会投靠魔道,罪不致死。不管怎样,我等几家门派联手结盟,还是多亏了他!”

无生老魔冷笑一声,道:“不错,他虽然愚蠢,至少把你们全都引了来神仙崖,让本祖可以一并解决,省却许多麻烦,也非一无是处。”

他忽然脸色一沉,眼中精光暴射,盯向华不石,道:“倒是你这黄口小儿,有何资格在本祖的面前说话?你不过是个连武功也不会的无用之人,连你父亲的性命也保不住,你们‘恶狗门’在这些白道门派的眼中不值一文,他们让你做盟主,只不过是把你当成傀儡,你难道还不知dào

么?”

华不石面上神色不变,沉声说道:“华不石无德无能,本就没有资格做八派的盟主,只要我等门派能够联手合zuò

,铲除你这等邪魔外道,本少爷当不当傀儡又有甚么要紧!无生老魔,今天便是你们魔道净土宗覆灭之日,亦是你这魔头恶贯满盈之时,你难道还不知dào

么!”

无生老魔的目光更加凌厉,道:“好!你牙尖嘴利,胆子不小,本圣祖原本没有兴趣杀你这无用之人,不过你自己找死,我就第一个取你的性命。”

此时却听得圆通大师高念了一声佛号,朗声道:“无生施主,你这玉矶宫内既供奉弥勒菩萨,想来亦是信佛之人,本当怀有慈悲之念,为何杀人无算,做出如此邪恶之举?华少爷乃是我七家门派真zhèng

的盟主,并非施主先前所说的傀儡,贫僧与我‘少林派’僧众,是不会让你伤害他的。”

无生老魔斜眼瞟向圆通大师,嘴角带着一丝讥讽道:“本宗所信的乃是真zhèng

的佛门教义,岂能与你们这些只会吃斋念经的和尚尼姑相比?圆通和尚,当年在少林论经,我便知dào

你是个愚木脑袋,怎的过了这许多年还是如此,没有一点儿长进。”

站在师兄身旁的圆觉大师,闻听此言顿有所悟,沉声说道:“原来当年假扮成天竺僧众,到本寺暗袭伤人的是你!”

无生老魔悠然一笑,说道:“当年本圣祖一时兴起,前往少林寺交流大乘佛法真义,结果却发xiàn

你们这些愚昧的僧众曲解佛意,所念的那些经书更是狗屁不通,这等伪信徒留在世上有何用处,本祖临走时自当顺手取走几条性命,以表对佛祖的敬意。”

五年前天竺僧人阿那罗率三十三名部众以讲经为名来到少林寺,却忽施突袭大开杀戒,少林寺中三名“无”字辈高僧折损其二,“圆”字辈僧人更被杀死了四人,大半受伤,连方丈圆通大师亦差一点丧命,实是“少林派”数百年来损失最为惨重的一役。

圆觉大师虽是佛门同僧,闻听此言也不由得心头火起,瞪着双眼对无生老魔怒目而视。

无生老魔却并不理会,转眼望向宝铉道君,道:“你这老道执掌‘武当派’十余年,一直以来行事还算聪明,与圣教没甚过节,如今也来趟这浑水,可有何话说?”

宝铉道君却只冷冷道:“本君要讲的话,华少爷刚才已说过了,你若想听我可再说一次,今天便是魔道的覆灭之日。”

“老魔头,你可听清楚了!我们七派一心,今日定要铲除你这奸恶之徒,你就等着受死吧!”呼喝之人,正是“崆峒派”掌门飞云子。

无生老魔目光一凛,望向飞云子,又扫过灵果大师,苦心师太和顾凡几,这几大掌门的神色间,显然亦是同意飞云子之言。他忽然嘴角一弯,冷冷笑道:“好,看来尔等全都冥顽不灵,自寻死路,本圣祖劝降的良言也就不必再说了。你们打算如何战法,是单打独斗还是一拥齐上?”

如今的局面,魔道想攻进大殿固然不能,七派却也被迫困守在此,因为在外面的雪原之上,没有了地形之利势难抵挡失心兽的猛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直接把无生老魔击杀于此,使玉矶宫外群魔无首,必可一举击溃。

要杀此魔,发动六个大阵,数百人一拥齐上自当胜算更高一些,只不过六派的掌门人皆是白道上的武学宗师,就是为了顾及颜面,也不能这般做。而且宝铉道君,飞云子等个性更是十分自负,也不可能与别人联手。

大殿之中沉默了片刻,却只见圆通大师迈步从罗汉阵中走出,合什说道:“阿弥佗佛,当年在少林寺无生施主突袭暗袭,杀伤本寺多名僧众,因果业报,今日就由贫僧首先领教施主的神功。”

无生老魔道:“好,本祖也想看一看,过了这些年,你这大和尚的武功能有多少长进!”

圆通大师将身上的袈裟脱去,缓缓折好,递给了身后的一名少林僧众,然后上前一步,双手在胸前一抱,使了一个“拳拜八方”的架式,道:“无生施主,请!”

这位少林方丈年过五旬,年纪虽算不得太大,但平常时言语沉稳,举止老成,行动也总是颇显迟缓,令人感觉他就象一个七老八十,行将就木的老僧。然而此刻,他拳法架式摆出干净利落之利,全无须发的脸上红光满面,仿佛在瞬时之间就年轻了好几十岁一般!

少林武功乃是外门功夫之祖,出手时自当要矫捷迅猛方能克敌制胜。在这一刻,圆通大师已非那个老成稳重,慈悲为怀的禅寺方丈,而是变为了顶尖高手,绝世武者。这等气质的转换极是明显,亦可看出圆通大师对于无生老魔颇有忌惮,已准bèi

好全力出手的打算。

无生老魔却只站在原地,背手望天,连架式也没有摆出,好似全未将对方放在眼里。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凝注在当中对峙二人的身上,站在石阶上的华不石也不例外。

如果大殿内的群豪皆是“恶狗门”的弟子,华不石一定会毫不迟疑地命令大家一拥齐上,根本无须讲甚么单打独斗。然而他也知dào

,对于这些对声名看得极重的名门大派来说,这般做肯定行不通。

即便是要单打独斗,圆通大师首先出战亦非最好的选择。在六家门派的掌门人之中,除了宝铉道君或能与圆通大师相较,这位少林方丈的武功已是最高,若能让旁人先打一场试探虚实,消耗老魔的功力,自比一开始就派出己方最强的高手去硬拼要稳妥一些。

不过以圆通大师的身份,既然主动邀战,就算华不石身为盟主,也是不能阻止的。

“华先生觉得,大师能胜得了无生老魔么?”站在身边的司马如兰忍不住开口问道。她的武功亦出自少林一脉,对于圆通大师当然更加关心一些。

华不石眉头紧蹙,摇了摇头,道:“我不知dào

。”

无生老魔的强dà

无庸置疑,但华不石对他的了解却是甚少,要判断这一战的胜负之数,只有等二人动上手,看明白了这老魔的武功路数方能够做出。

以这位大少爷的直觉,虽感到无生老魔似乎更强一些,但是以直觉做出的猜测,自是不足为道。

二人相对而立,首先出招的人却是圆通大师,但见身形一晃,他己欺近到无生老魔的身前,步履一沉,左拳拉开,右拳带风,直击对方前胸!

“这是……‘少林长拳’中的黑虎掏心?”司马如兰轻声叫道。

长拳乃是少林拳法最为基础的功夫,但凡是少林弟子,无论僧俗,一拜入师门便会得传此拳,而即便在寻常的镖行武馆里,也多有教授“少林长拳”的师傅。既是基础,也意味着粗浅,便是一般练过几年功夫的江湖好手,与人过招时也极少会用这等大路拳法。

“少林派”中最有名的功夫,无疑便是“七十二绝技”,司马如兰家学渊源,得父亲传授,通晓其中的六门,而圆通大师身为方丈,武功己至绝顶之境,所练成的绝技必定不会比司马如兰少。

然而面对无生老魔这等强敌,这位少林高僧竟撇开多门上乘绝技不用,反使出长拳这等粗浅武功,自是令得司马如兰大感意wài



但见无生老魔弓腰含胸,让过一拳,圆通大师拧身斜步,嘴里大喝一声,一拳由下而上击向对方口鼻,却正是“少林长拳”中的另一招“冲天炮”。

人影交错,转眼间圆通大师已连攻了五拳,所用的全是长拳中的普通招式,无生老魔左闪右躲,将五拳尽数闪开。

除了华不石之外,大殿之内各派群雄皆是久习武功者,没有一个不识得“少林长拳”,此时不少人脸上都露出讶异的表情,显然是与司马如兰抱着同样的疑惑。

第八百九十六章 超越极限

大殿之内各派群雄皆是久习武功者,没有一个不识得“少林长拳”,此时不少人脸上都露出讶异的表情,显然是与司马如兰抱有同样的疑惑.

而连闪开五拳之后,无生老魔忽然挥拳反击,口中厉喝一声“打!”

见无生老魔出招,华不石“咦”了一声,道:“这是‘百胜神拳’么?”但迅即又摇头喃喃道:“不对……这不是……”

“百胜神拳”乃是马五花的独门武功,无生老魔出手虽然形似,却运劲出招仍是颇有不同,华不石立时便已看出。

无生老魔一招既出,又趁势连攻数拳,圆通大师格挡闪躲,再欺身进招。二人你来我往,见式拆招打到了一处,发出的吐气呼喝之声甚是响亮,在大殿之中荡起回音。

无生老魔所使出的拳法虽然难以辨识,但亦是十分简单迅捷,并无甚么精妙的招式。他与圆通大师接战数招,在众人的眼里看来,全不象是绝顶高手之间的对决,倒象是寻常的拳师镖客之间的殴斗,也只有那些人才会使这般简陋的招式,还打得这般热闹。

初时两人出手的动作并不算太快,但各出了十来拳之后,却是越来越快,圆通大师与无生老魔似乎在比拼出招的速度一般,往往是你出一招想要抢占先机,我还一式却更快了半分,又再夺回主动,以此往复。

再过了二十余招,二人的招式简陋与之前别无二致,但动作却快了许多,看来虽仍是那般打法,但出手速度却比寻常的拳师镖客快了一倍。

直到此时,二人才显露出武学高手的非凡之处,虽然所用的并非甚么上乘武功,仅就这等出招的速度,寻常的江湖拳师若与他们交手,只怕一两招也难接得下来。

华不石终有所悟,道:“我明白圆通大师为何只使‘少林长拳’了,也只有用这战法才能与无生老魔一较高下!”

司马如兰依然不解,问道:“为甚么?”

华不石的目光凝注在二人交手之上,一时未及回答,一旁的杨绛衣却道:“因为圆通大师明白至繁不如至简,返璞归真的道理,才会做出这等选择。”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乃是致胜之道。此话说起来简单,可面对的是无生老魔这等绝顶高手时,想找出其短已非常人所能,想要抓住机会致胜就更加困难万分。

与华不石今日首次见到无生老魔不同,当年在少林寺中,圆通大师己与此魔动过一次手,尽管那次圆通大师乃是骤遇偷袭,未及防范而受伤,但他对无生老魔的武功有多强亦有所了解。

圆通大师虽精通多门少林绝技,却要以那些绝技击败无生老魔却并无把握,所以他选择了一种最为简单直接,却并非是上乘武功的“少林长拳”与对方较量。

拳法的本质,是速度,反应和力量,其实不仅是拳法,任何武功皆不例外。圆通大师这等打法要与对方比拼的,便是这三点。他用最简单直接的拳法,便是要和对方比快,比出拳的速度和力道,以及对方拆解之时的反应。

无生老魔的年纪己过七旬,圆通大师亦是知晓。一个老人的内功或许会更高,临敌经验也更丰富,所用的武功招式也更为精熟老辣,但速度和反应,却一定不如年青之时,身体的力量也会有所衰退,这是上天自然的规律,没有人可以打破。

最简单的“少林长拳”的招式,能把速度发挥到极限,自然是圆通大师最好的选择。而无生老魔,同样用的是简单直接的拳招,所用的亦是以快打快的战法。

二人越打越快,出拳拆招的速度较之一般的拳师镖客快了一倍,两倍,直至五倍!即便是最平凡的招式,在这般速度之下使来,也变得威力非凡,使人见到便觉眼花缭乱。大殿内各派群雄脸上的惊异更甚,但此时他们的惊异却并非因为身为“少林派”掌门的圆通大师使长拳这等大路武功,而是这两人的出拳和反应的速度,居然能使最普通寻常的拳法变得如此可怕!

群雄中多有自翊武功高强者,心里却想着如若自己是场中的圆通大师或无生老魔,要面对对方这等打法,即便所习练的上乘武功已至炉火纯青,却是一点用处也无,想必接不了几拳就得惨败。

由于出手太快,圆通大师和无生老魔嘴里的吐气喝叫早己停止,两人拳脚手臂的拆挡时所发出的“噼噼嘭嘭”撞击声却是连成一片,几乎比连串爆响的鞭炮还要密集。

观望着殿前的相斗华不石的脸上的神情却逾来逾凝重。他眼力甚佳,又是站在高处,对圆通大师和无生老魔交手的一招一式都能看得清楚,心下只在默默地计算。

此时二人相斗已超过百招,圆通大师一共攻出五百三十三拳,而无生老魔则打出了五百四十二拳,这说明无生老魔仍是快了一线。而这些拳脚攻出,绝大多数都被折解闪避开,二人仅双拳相交硬拼了五次,但每一次圆通大师都被击退,这般看来,在拳力方面无生老魔亦占着优势。

圆通大师既选择了这种战法,对自己的速度和力量想必很有信心,在华不石亦知,这位少林高僧确实有自信的理由。华不石以往曾见过拳法最为高强之人,要算是“六省拳王”方长生,但他却能认定,便是方长生出手,也绝不可能有圆通大师这般的速度和拳力。

然而即便如此,圆通大师竟然还是逊色无生老魔一筹!

一个人的武功再强,速度和力量也总有极限,但这无生老魔却似乎能视极限如无物,华不石甚至怀疑,此人是否真的是年过七旬的老者,亦或这世上当真有令人长生不老,永葆青春的灵药!

以二人出手的速度,拆过两百招其实只用了半盏茶的时间,圆通大师出拳的速度已无法再提升,显然己是竭尽所能,即便再维持这等速度也撑不得太久,而无生老魔却依然越打越快,能力几无穷尽。

闷响连声,二人拳头交击,硬拼了六记,这是圆通大师已来不及拆解对方招式的无奈之举。然而即便如此,六次交击之后,无生老魔的拳头仍是打到了他的肋下!

“砰”地一声,圆通大师疾退三丈,脚下踉跄数步才站稳,无生老魔却站在当地,脸上俱是倨傲之色。

胜负已分!华不石紧咬着牙关,心中惊怒难当。刚才虽然众人都只听到一声,但华不石却看得很清楚,无生老魔实是连续三拳击中了圆通大师,只因为速度太快,才仅只发出了一下声响。

“无生施主拳法高明,贫僧大有不如。”圆通大师开口说道,他毕竟是武学宗师,天下最大门派的掌门人,即便败也不能失掉风度。

圆通大师缓缓转身,走回到“罗汉阵”中,圆觉大师和另几名僧众待要上前携扶,他却忽然手捂肋下,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对方那三拳不仅打断了他三根肋骨,更令他内脏受了极重的伤,刚才强撑着走回到阵中,此刻却再也支持不住了。

看着少林众僧给圆通大师敷药裹伤,无生老魔冷冷笑道:“能与本圣祖拼斗两百招,大和尚的本事也不算太差,不过你已过了五旬,这辈子再也不会是我的对手了!”

这一场拼斗,圆通大师速度,反应和力量皆不如无生老魔,以后即便是养好了伤,随着年纪变老,这几项能力只会越来越弱,确是再也无法与他相较了。

此时却听得有人道:“老魔!圆通不是你的对手,就让本君来试试如何?”

说话之人,正是宝铉道君,圆通大师一败,六派高手之中,也就只剩这位“武当派”的掌门人方有实力能与无生老魔一战了。

无生老魔眯缝眼睛,瞥了他一眼,道:“当今天下,没有人可以当本圣祖的对手,不过你这道士既出言挑zhàn

,我就如你所愿!来人,取一柄剑来!”

门外有教众应声称是,捧着一柄长剑走入殿门。

十年之前,宝铉道君执掌武当门户,便创下了“剑法天下第一”之名,此名号在江湖上传扬了十年,却没有人能够撼动。无生老魔别的兵器不取,偏偏叫人拿来一柄剑,显是有意为之,要用宝铉道君最擅长的兵器击败他,而此战若败,“剑法天下第一”之名,也就不复存zài

了。

再看那教众拿进来剑,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青钢剑而已。功力到了绝顶之境,飞花摘叶亦可伤人,普通的青钢剑,在无生老魔的手中亦不会比神兵利刃逊色半分。

宝铉道君脸上神色不变,朗声说道:“本君修习剑道四十余年,你若能在剑上胜我,今日宝铉便是命丧于此,也无遗憾!”

但见青影一晃,他凌空掠出大阵,横纵十丈,同时手臂一抬,背在身后的长剑脱鞘而出,寒光闪过直冲起丈许来高,就在他落地之际,剑光亦正好飞坠而下,剑柄落入了掌中。

第八百九十七章 一剑决胜

青影一晃,宝铉道君凌空掠出大阵,横纵十丈,同时手臂一抬,背在身后的长剑脱鞘而出,寒光闪过直冲起丈许来高,就在他落地之际,剑光亦正好飞坠而下,剑柄落入了掌中.

这一手驭罡气拔剑甚为高妙,大殿内的众人见到,都暗自叫了一声好。

无生老魔却是慢悠悠从那名教众手里将青钢剑接过,随意地掂了掂,左手伸食指对宝铉道君一勾,道:“来吧,本祖就教一教你如何用剑!”

此举甚是傲慢轻佻,正是挑拔怒火的举动,“武当派”的“阴阳双鱼阵”中,顿时便有几人忍不住喝骂出声。宝铉道君反倒是一脸的沉静,手中长剑一顺,剑尖斜指,右膝微曲踏实,左足虚点,摆出了“太极剑法”的起手式“拨云瞻日”。

架式一出,剑qì

已然浑然而成,场内罡风蹿动,无生老魔和八名铁面巨汉的衣衫都似被吹得飘扬而起,原本站在宝铉道君身后三丈开外的“武当派”弟子,被罡风所迫,亦都倒退了好几步。

石阶上的华不石道:“驭气拔剑虽有炫技之嫌,但一旦对敌便立时恢复了冷静持重,狂而不骄,正是剑客之风,宝铉真人能得‘剑法天下第一’之称,实非侥幸。”

剑本是杀器,习剑道者,就必须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霸气。宝铉道君平素的狂傲,与他所修习的剑道亦是相通,只是在临敌之际,全不受对方的轻佻举动所激,这一份老成稳重,亦是绝顶高手所必须具备之能。

司马如兰道:“无生老魔的本事当真邪门得很,若论出手的速度,反应和力量,宝铉道长也未必能比圆通大师强,只怕还是及不上这老魔,却不知dào

他想用怎样战法?”

华不石却不作答,反问道:“如若兰儿你要与无生老魔动手,会用何战法?”

司马如兰想了想,道:“兰儿多半不是那老魔的对手,真要动手时,只能以‘拈花指’的招式配合‘三绝焰’的杀伤力,再辅以‘天蟾步’的轻功身法,与他拼上一拼!”

华不石点头道:“不错,这三门武功都是你最擅长的,遇到了强敌自会以之应敌,我想宝铉道君也一样会用他最擅长的战法。”

“少林派”是外门功夫之祖,“武当”却是内家武功至强的门派,宝铉道君最为擅长,正是内功。

华不石所猜测的并没有错,宝铉道君接受圆通大师败战的教xùn

,不会再与这老魔比拼速度或力量。

但见这位“武当派”掌门仗剑而立,并不急于出击,提运起“真武神功”,全身真气流转,气势如山不动。

站在前方三丈之处的无生老魔,此刻已是不能再象先前那般轻松悠然,手中的青钢剑斜指,亦是亮出了一个剑式。

是“形意剑法”的“风摆残荷”。华不石对各种武功见识颇广,只一眼就认出了此剑式的来历。

但无生老魔这一式仅只亮了一瞬,便即回剑于胸,左膝提起,却是“恒山剑法”中的一式“苍鹰望月”……转眼之间,他已连换了五种起手剑式,却是来自五门全然不同的剑法。

藏宝楼三层的攻玉堂中,收集有上千种各门各派的武功密笈,无生老魔能通晓多门剑法也不足为奇。令华不石感到惊异的,是他所使出的五种剑式,所要攻的正是宝铉道君所摆“拨云瞻日”剑式的五处弱点,只不过每式都仅是刚刚摆出便即变招,青钢剑的剑尖始终没有刺出去。

难道无生老魔有意手下留情,五式的变幻仅只为了指出对方剑式中的弱点么?华不石却并不如此认为。

任何剑式皆有弱点,即便是以防守为目的的招式,也不可能护住全身所有的要害。但弱点并一定是破绽,只因为剑法是可以变化的,只要使剑者一动,招式随之变化,弱点便可瞬间化为无形,甚至转变成剑势的至强之处。

无生老魔转换五式,却一招也没有出手,无疑是因为他认为这五剑刺出,定然难以奏效。

宝铉道君没有因为对手使出的五式剑法而动,依旧在当地巍然而立,长剑的锋刃最贯注了精纯的内力,隐隐现出辉光。与“华山派”的剑芒不同,这位“武当派”掌门人的内力仅只凝注于剑身,但气势之强dà

,却已充斥到了周围的每一寸空间,并且还在不断地增加。

华不石顿时悟到无生老魔没有出手的原因,“拨云瞻日”的剑式固然有五处弱点,但在宝铉道君“玄天真武功”形成雄浑如山的剑罡气场笼罩之下,不管攻击哪一处弱点,都不会成功,反将受制。

不仅华不石,站在一旁杨绛衣亦是看出了个中关键,道:“原来宝铉道君想要和无生老魔比拼的是气势,等他将气势提运到巅峰之时,想来就是出手一决胜负的时候了。”

蓄势而发,一剑制敌,便可以免去与对方比拼招式和速度,也不至于落入与圆通大师一般的境地,宝铉道君的选择不可谓不明智。而“武当派”的内功心法“真武玄功”本以气势见长,他更已练至绝顶之境,以罡气驭剑,倾力做出的一击,定然势不可挡,无坚不摧!

无生老魔的五式剑法使完,却忽然剑尖平指,一足微曲一足斜点,也做出了一招蓄力的剑式。这一剑式到底出自何种剑法,华不石却认不出了,可咋一看去,竟似与宝铉道君所摆出的“太极剑法”起手式有七八分相似。唯有所不同的,是“拨云瞻日”剑式中,未持剑的左手握成剑指直指天穹,而无生老魔的这一式,左手却是指向平举着的剑刃。

同样是蓄势而发的剑式,宝铉道君所显出的气势却强dà

得多,一来他成式更早,一直不断地提运真气,累积气场,二来“太极剑法”与“玄天真武功”皆是“武当派”一脉相传的上乘武功,以内功催动剑式,自然更为顺畅。

相形之下,无生老魔虽然亦是凝剑待发,但场中的形势,就好象是一块岩石面对着整座山岳,气势完全被对方所压制。

群雄中不乏有眼力高明者,都能看得出来宝铉道君所占有的优势,而随着内力的不断提运,山岳越拔越高,气势也越来越强,相信达到最巅峰时的一击,威力定足以令得山崩地震!

在千仞险峰面前,所有人都能体会到自身的微渺弱小,这便是大殿之内各派高手当下的感觉!

十息,是宝铉道长从摆开剑式,到将气势不断地累积到最高巅峰所用的时间。十息一过,宝铉道君目光一凝,便要出手,然而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却忽然听得到一声尖利的鸣响!

是无生老魔指弹剑刃所发出的声音!他的剑式摆出,手指本在剑刃旁边,一弹之下,鸣音传出,却如同一根尖针倏然刺入了所有人的耳膜。

雷公的“鸣音化盾”乃是无生老魔所传,他这一弹指却并非化盾防守,而是化剑攻击!

宝铉道君只觉得耳中“嗡”地一声,神识为之一滞,气势亦自一馁!他的“真武玄功”所外发罡气虽能阻挡所有兵器拳脚的攻击,可是对鸣音这等无形的攻击却无能为力。

当他再度回复神识时,眼中所见的是雪亮的剑光,这一次却非鸣音所化,而是无生老魔手中的青钢剑!

剑锋透胸而过,宝铉道君已向后飞跌而出,血花喷溅,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弧形!

所谓物极必反,盛极而衰,当气势达到了巅峰,即将要出手的一刹那,同时亦是露出了弱点的一瞬间,无生老魔一直似乎被对方压制,所等的亦是这个反制时机!

宝铉道君竟然败了,从此“剑法天下第一”之名已不复存zài



刚才圆通大师之败,还与无生老魔拼斗了两百招以上,宝铉道君的败阵,双方竟然仅只交手了一招!

大殿内的白道群雄此时才反应了过来,“武当派”的弟子急忙冲上前去救助掌门,却有四道人影同时从四个大阵中掠出,将无生老魔围在了当中。

他们正是飞云子,顾凡几,苦心师太和灵果禅师。如果说先前这些掌门宗师们还认为群殴乱战有失身份,圆通大师和宝铉道长两战皆是大败亏输,已使得他们再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四大掌门人现下都已明白,单打独斗根本无人能敌得过这大魔头,只有一齐上方才有取胜的机会。

※※※※※※※※※※※※※※※※※※※※※※※※※※※※※※玉矶宫门外二十丈外的雪地上,一干失心兽和魔道教众密集而立。

大殿内的连场大战,他们都瞧看不到。失心兽本就毫无意识,自然也没好奇之心,而魔道教众们亦是训liàn

有素,未得到命令便不会靠近宫门。以这些教众们对无生老魔皆是无比崇拜,全都坚信,普天之下无人能与圣祖为敌。

邱断肠站在这些人之前,她距离宫门较近,耳力亦佳,对大门之内发生的事情却能感知到一大半。

第八百九十八章 赤眼蟾

邱断肠站在这些人之前,她距离宫门较近,耳力亦佳,对大门之内发生的事情却能感知一大半.她十分清楚无生老魔和那八大魔神兽的可怕,即便是大殿内所有白道中人一起围攻,她也毫不担心。

忽然间,一阵颇为古怪的“呱呱”的叫声传了过来,虽然不是太响,她却正好能够听见。以她的见识,自能立时判断出此声乃是一种名为“赤眼蟾”的毒虫发出,正是“苗疆毒门”中人经常用以炼毒的一类蟾虫。

邱断肠迅即就辨明,虫叫声是从玉矶宫旁的转角的一处石墙后面传来,于是抬步走了过去。

在“魔道净土宗”内,邱断肠颇得无生老魔信任,算是十分特殊的存zài

,普通的教众都不敢接近这位浑身是毒的女子,此时她独自走向石墙,无人敢于出言阻止,亦没人跟随。

邱断肠前行了十多步,转到石墙之后,却只见在墙边的阴影之内有一道黑影,那“呱呱”的叫声正是发自那里。黑影足有五六尺高,天下间自然没有这么大的蟾虫。

“果楼蒙,是你!”邱断肠冷冷说道,“我说这冰天雪地里怎会有赤眼蟾,果然是你在搞怪!”

黑影前行一步,露出了穿着黑袍的身形,正是果楼蒙。他却忽一转身,便即飞掠出数丈,居然掉头逃走了,而邱断肠的耳边只听到一个传声:“若想要找我报仇,就跟来!”

邱断肠略一犹豫,亦自提气轻身,直追了过去。

“苗疆毒门”的“天蟾步”轻功独步天下,果楼蒙和邱断肠俱都精通这门身法。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犹如轻烟一般飞掠而走,远处雪地上的魔道教众们几乎难以看清他们的身形,二人的踪影便已消失不见。

果楼蒙其实并未走远,而是围着玉矶宫奔行了一个大圈,绕来到了石峰的后面。此地倒是十分僻静,并无魔道教众和失心兽,四周围乱石林立,颇能遮挡视线。

邱断肠紧追其后,见果楼蒙在一个雪坡的后面站定,当即在距离他三丈之处也停住了身法,道:“你引我来此有甚么图谋?莫以为当年在豫境你侥幸占到了一丝上风我就会怕你,不妨告sù

你,这些年本姑娘的‘银线蛊’也已练成了蛊王,立时便叫你知dào

厉害!”

她双手笼入袖中,便要施蛊,抬头看向果楼蒙进,却见他垂手而立,毫无出手之意,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流露出来的神色甚是古怪,竟是她以往从未见过的。

只听得果楼蒙道:“小师妹,其实为兄引你出来,并不是想和你打架。这些年我在各境到处寻你,却都不见踪迹,今**我师兄妹好容易见了面,何不聊聊天,叙叙旧,又何必非要打打杀杀?”

邱断肠美目一瞪,道:“你叫我师妹,还想要聊天叙旧?当年你把我赶出‘苗疆毒门’时,可曾有念过半点师兄妹之情!”

果楼蒙双手一摊,道:“当年师父颛孙绝猝亡,师妹你第一个便想要自封为尊者,如若是留在门内,必会被吴安世他们所杀,我把师妹赶出苗疆,只是想要保全你的性命。”

邱断肠冷笑道:“你说这鬼话骗得了谁?你是大师兄,在同门中功力最强,若是想保护我吴安世又能怎样,其实便是没有你保护,我也全不怕他!”

果楼蒙摇头道:“过了几十年,你这骄傲好胜的个性全没有改。你说得不错,我当日如果保护你,吴安世一人自是不敢动手,可是我若如此做,其他三个师弟都会因害pà

我们联手而感到威胁,势必会一起来对付我们,到了那时,你的功力最弱,还是难免要吃亏。”

邱断肠道:“当真是一派胡言!那你后来自己当上了大毒尊,又如何不怕他们联手对付?”

果楼蒙道:“那不一样。我本是的上代尊者的首徒,做上大毒尊之位无人能有异议,而且那时他们三人都已准bèi

自立尊者,相互猜忌。我的毒功蛊术虽略强他们一筹,但若想杀他们也得付出不少代价,得不偿失,他们也并不担心我会这般做,是以才不肯联手对付我,维持这等四方分立的局面。师妹你不通权谋,是不会明白这道理的。”

邱断肠咬牙道:“我怎么不通权谋了!我不管你说的那些阴谋诡计的伎俩,只知dào

你把我赶出门派,自己却做上了大尊者,害得我容貌尽毁,变成现在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一定要杀了你!”

果楼蒙愕道:“当年师妹离开苗疆时并未受伤,怎说我害得你容貌尽毁?师妹你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邱断肠相貌绝美,本是一个大美人,可当日在豫境玉阳山下的小院中,果楼蒙曾击碎她的面具,见到她半边脸颊犹若鬼面。只因为当时情势危急,来不及询问原因。

邱断肠眼中迸出怨恨的目光,说道:“你把我赶出门派时是没伤我,却把我豢养多年的绝蛊全都毁掉了。来到中原后我自不甘心,急于培炼出银钱蛊回苗疆报仇,这才不慎出了差错,以致走火入魔,使得半边面颊全部溃烂,若不是无生圣祖相救,我早就已经死了!”

果楼蒙惊道:“师妹竟有此经lì

!唉,那确是我的不好,当年我若放下‘毒门’之事不管,送你前来中原,想必就不会如此了!我本还奇怪以师妹的个性,怎会投靠无生老魔,甘心为他所利用,原来是为报答救命之恩,这也怪不得你。”

邱断肠道:“就算不为报恩,我也一样会投靠圣祖,他给了我想要的一切!如今在圣教之中我只在他一人之下,所有的教众都对我惟命是从,我只要说一句话便可决定他们的生死,这种被许多人尊崇的感觉多么美妙,你又怎会知dào

!”

果楼蒙却摇头道:“师妹说的感觉我怎会不知?你莫忘老夫当上大尊者十多年,‘苗疆毒门’中人也一个个畏我如虎,害pà

我杀了他们,那些江湖中人亦是如此。不过这又有何意思,以前是我既入了毒门,所作所为别无选择,如今却不一样,毒门大尊者的地位在我心中已然不名一文,做不做都无所谓!”

邱断肠道:“你当年赶我出门派,只为了自己爬上尊者之位,现在却说出此话来,以为我会相信么?”

果楼蒙凝望着她,忽然说道:“师妹,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若有得选择,你是否会加入‘毒门’,或者只做一个普通人,过平凡安定的日子?”

“苗疆毒门”之中所有的弟子都并非是自愿入门。根据传承了数百年的陈规,每隔三年毒门中人便挑选出一批幼儿,施以“易血”秘术,从此他们的血液之中便蕴含剧毒,无法再享shòu

人伦之乐,只有不断地修习毒功,时时经受毒虫蜇咬才能生存下去。到了将死之时,还要经过七日七夜的痛苦无比的散毒过程,这已成了他们命中注定,无法改变的结局。

正因为如此,毒门中人往往心理扭曲,性格暴虐,全无同门之义,且大多都嗜杀成性,只因为他们自己的痛苦难以忍受,才会敌视和报复别人。

邱断肠听到果楼蒙如此忽然的一问,微微一愕,道:“如若真有选择,哪个会想要忍受这许多的痛苦?不过你我都早就已经入了毒门,且修习毒功到了如今的地步,再说这些岂非无用的废话!”

果楼蒙道:“这当然不是废话,我已经得到了能化解毒血的秘术,只要依法施术,就能化去你我所习的毒功,以后便如普通人一般能享shòu

人伦之乐,且无须经受那散毒的苦楚了!”

邱断肠闻言怔了怔,却立时冷笑了两声,道:“果楼蒙,你今天说话老是颠三倒四,莫不是脑袋出了问题?血毒若是如此容易就能化解,‘苗疆毒门’传承了数百年,怎么就没有一人能研出此术,只有你能得到?”

果楼蒙却正色道:“化解毒血的秘法千真万确,我得到这秘法亦是费了不少周折,师妹可记得我曾收过一名叫卜望的弟子么?”

邱断肠道:“记得又如何,不就是那个擅长养蝎子的家伙么。”

果楼蒙道:“不错。那秘法便是华少爷在他身上试研而出,如今卜望身上的血毒已经全部化去,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就住在湘境的舞阳城中,师妹如若不信,我带你去见他便知。”

“苗疆毒门”的易血之术一经施展,血脉之中便蕴含剧毒,卜望虽然只是低阶弟子,但若他能化去血毒恢复正常,那么邱断肠身上的血毒亦是可以化解。然而她素知果楼蒙心机狡诈,一时间却难判断他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却听得果楼蒙又道:“此术我三年之前便已经得到,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各境寻找师妹,只是一直未有下落,否则我早就告sù

你了。”

邱断肠道:“你寻找我做甚么,难道想把这秘术给我不成?哼,我才不相信你有这般好心!”

第八百九十九章 往事如烟

邱断肠道:“你寻找我做甚么,难道想把这秘术给我不成?哼,我才不相信你有这般好心!”

她此话问出,果楼蒙却显露出踌躇羞涩的模样,支吾道:“我找遍各境,确是要把此术交给邱师妹的.其实当年在苗疆时,我就对师妹颇为那个……咳……咳……有了此术,我们都化去体内的血毒,往后便可以在一起,岂不是快活……”

邱断肠亦是聪明之人,听到此话,哪里还不明白果楼蒙想要表达的心意。她当年一心要当“苗疆毒门”的尊者,却横遭果楼蒙赶出门派,以至于希望破灭,又因急于炼蛊而毁去半边容颜,本是早把果楼蒙恨入了骨髓,此刻忽然听到他对自己表白,才知这位大师兄竟有这等心思,不由得感到一阵错愕,芳心亦自怦怦直跳。

但她迅即又升起一阵怒意,道:“你想得倒美!拿着一个也不知dào

是真是假的秘术就来骗人,我凭甚么相信你?而且本姑娘愿意跟随的,只有本事高强,又有魄力的大英雄,才不会与你这没用的男人在一起!”

果楼蒙道:“我即便不是大英雄,但总也不能算是没有用的男人罢,不管是武功胆识,毒技或是蛊术,天下都没有几人能强得过我,你也都是知dào

的。”

邱断肠道:“你很有用么?你当上大尊者这许多年,却把门派弄得四分五裂,吴安世他们在苗疆自立门户你也不管,现在‘毒门’之中还有多少弟子效忠于你?说到武功,你比圣祖还差得远,我如若跟随你,你又能给我甚么,能让我拥有现下在圣教中的尊荣地位么?”

在豫境华不石见过邱断肠第一面后,便曾告sù

过果楼蒙,她最想要得到的东西是权势,如今看来,那位大少爷当初所猜果然一点没有错。

果楼蒙目光凝望着师妹,说道:“不错!我确实不能象无生老魔那般,带给你这些权势地位,不过我能给的他却是给不了!我除了可以把化解毒血的秘术给你,使你得到女人所能有的正常的生活,还会真心真意地爱你,好好地对待你,不会让你再遭受半点痛苦。我可以保证你定会得到这些,即便是付出我的性命也心甘情愿!”

邱断肠道:“如若用秘术化去了血毒,你和我苦修了数十年的‘五毒神功’岂非也全都化为乌有?没有了武功,你不但号令不了‘毒门’弟子,恐怕连自保都很困难,岂非亦等于失去了一切,我才不会去做那种蠢事!”

果楼蒙道:“虽说没有了武功,我们却也无须再受毒虫噬咬之苦,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享shòu

人伦之乐,又有何遗憾?你想一想,咱们的年纪都已是不小,即便现下去争抢一些权势地位,又能够维持多久,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么,临死之时还要去经受十日十夜散毒的折磨。”

他语气温柔,说道:“这些年来,我所积累下来的银两和财宝,咱们两人下半辈子是决计花不完的,说不定我们还能生下几个孩子,那就更加美妙了!至于你说的自保,我也早做了安排,散功以后,我们就立时远离江湖,迁居到一处名叫大仓城的地方去。那城池在南海千里之外的一座岛屿上,中土大明便是再乱,也影响不了那里,而且城中设有‘恶狗门’的分舵,势力庞大,足以保护我们的安全,这也是我早就与华少爷说好的条件。”

邱断肠哼了一声,道:“你现在说得天花乱坠,无非只是想要骗我背叛圣教,你这伎俩未免太不高明,我才不会上当!”

果楼蒙目光中带着无比诚意,道:“我所说的全是实话,没有一句虚假之言,我可以在蛊神的面前发誓,如若有一句骗你,果楼蒙必遭万蛊焚身而死!”

以蛊神立誓,已是“毒门”中人最为有效的取信手段了,即便是再狡诈之人,也不敢对蛊神之誓有所违背。

邱断肠道:“就算你说的是真,你现在对我倾心,自是甚么好话都肯说,焉知过得几年会不会变心。你化去了血毒,就不再是毒门中人,也不受蛊神之誓的约束,到时若是弃我如履,我又怎生奈何得了你?我早就已经看透了,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便是人的情感,甚么亲情,爱情全都是假的,只有自己才最靠得住,我才不会受你这几句话的哄骗,便化去一身毒功呢!”

果楼蒙道:“以前我亦是从来不信别人,也不知甚么叫做亲情爱情,只是这些年来我的看法已有所改变,明白了这世上其实情感才是最为可贵之物,你我一起生活以后,也定会这般想的。我对师妹确是一番真心实意,这一辈子都决计不会相负,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呢?”

邱断肠美目一凛,道:“你刚才可是说过,为了我便是付出性命也心甘情愿么?”

果楼蒙点头道:“我说过。”

邱断肠道:“那好,我现在就要取你的性命,你若要证明真心,就让我杀了!”

果楼蒙一惊,道:“你要杀我?你难道不想得到化血秘法,还是不愿离开无生老魔?”

邱断肠道:“我怎样想你管不着,你不肯被我杀死是不是?看来我果是猜对了,你刚才所讲的一切皆是谎言,没半点可信!那也不必啰嗦了,我们就拼斗一场,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活!”

果楼蒙对邱断肠的心意固然不假,能与这位小师妹一起,便是要他付出任何代价都是甘愿,可是每个人都只有一条性命,死在佳人之手,一切却都要化为乌有。

果楼蒙眼中露出悲伤的神情,道:“邱师妹,你当真非要取我的性命,才肯相信我么?”

邱断肠道:“正是。”

果楼蒙右手忽然探入怀里,邱断肠以为他要施蛊,心下一凛,退后一步,做好了应敌的准bèi

,但见果楼蒙的手从衣袍里拿出,掌中却多一个锦布小包。

他上前两步,将此物递到邱断肠面前,说道:“这布包里的书册上记载着化解本门血毒的秘术,每一个步骤都十分详尽,其中各种紧要事宜也一一注明,你依照而行定是能够成功。”

邱断肠颇感意wài

,却还是接过了锦布包,指上一捏,包内果有一本书册的模样。

果楼蒙叹了一口气,道:“即然你一定要杀我方肯相信,好罢,那就如你如愿,邱师妹,你动手就是!”

眼见果楼蒙双目紧垂,两手背在身后,一幅甘心领死的模样,邱断肠却不由得犹豫了起来。难道他当真对自己是一片真情实意,宁愿为她抛弃性命,也是愿意么?

回忆往事,二人同在颛孙绝座下为徒时,果楼蒙对她这位小师妹确是极为照顾。“苗疆毒门”中的弟子本无同门的情谊,师兄弟之间更多的是彼此竞争的敌视,而这位大师兄却对她十分维护,若非有他保护,邱断肠在门中定会受到许多人的欺负。

果楼蒙入门最早,无论毒功,驱虫,炼蛊之术在同门师兄弟之中皆是最强,也曾私自传授了她许多**窍门,令她受益颇多。

也正因为如此,当年师父坐化之后,果楼蒙忽然翻脸把她赶出苗疆,才令得邱断肠更加无法接受。

宿敌的攻击,并不会使人感到有多么愤nù

,反倒是平日对你很好,一个你已把他当成了朋友的人,忽然翻脸反戈一击,才是最为令人心生怨恨的。邱断肠对果楼蒙的忿恨便是如此,她离开苗疆之后才会一心一意要报仇雪恨,非要杀果楼蒙而后快。

然而现在想来,果楼蒙的解释也并非全没有道理,他或许真的是因为想要保护她,才会做出那些事情。如若现在杀他,岂非是大大冤枉了他么?

邱断肠手掌抬起,“五毒神功”提运之下,掌心散发出一层淡淡的黑雾。只要照着果楼蒙的额头一击,立时就可以取了他的性命,可是邱断肠此时心头一阵纷乱,这一掌却是拍不下去。

也就在她犹豫不决之时,却忽然察觉身侧有异,倏然心中一凛,一股劲风已隔空袭到,正是果楼蒙的罡气驭毒!她还没出手,果楼蒙居然抢先动手了,原来这个家伙先前闭目等死,全都是引她上当的把戏!

“五毒神功”的无形毒罡本是无声无息,在果楼蒙这等功力已达绝顶之境的人手中使出,更是防不胜防。而他刚才借着递送锦布包的机会走到近前,两人之间距离仅有数尺,邱断肠反应再快,也来不防范,顿时被击中了腰间的章门穴!

若是寻常人受毒罡一击,势必立kè

中毒而倒,邱断肠本身亦修习毒功,自然不会中毒,但仍感觉全身的真气一滞。果楼蒙趁此机会,双手连出,瞬间就封住了她的前胸数处要穴,再一把将向后软倒的她抱在了怀中。

到了此时,邱断肠身体酸麻,已全然动弹不得,不由得又惊又怒,道:“你……你竟敢使诈!你想要怎样?”

第九百章 果楼蒙的希望

邱断肠身体酸麻,全然动弹不得,不由得又惊又怒,道:“你……你竟敢使诈!你想要怎样?”

果楼蒙却不回答,忽然伸手一揭,将她脸上的青木面具除去,那一半美若天仙,另一半却又形同鬼面的脸颊登时露了出来.果楼蒙的手掌在自己的脸上又一抹,却是把用于易容的人皮面具也揭了去。

这位大毒尊虽然年过五旬,却并不显老,一张颇为圆润的脸颊之上鼻梁挺直,眉眼清秀,倒也算得上是一名美男子。如若邱断肠的那半边脸颊未被毁去,他们两人在相貌之上,倒确是属于极般配的一对。

邱断肠脸上带惊恐,望着果楼蒙,不知他揭去面具想要做些甚么,而心里实是懊悔万分,如果她刚才毫不犹豫地下手,又怎会落到现在这般境地?这厮明明就是强仇大敌,她也一直都想要杀此人报仇,结果到了最后的关头,竟会一时心软上了他的恶当!

果楼蒙与邱断肠四目对视,脸上却流露出渴望之意,忽然双手捧起她的脸颊,直吻而下。二人嘴唇相触,邱断肠又羞又急,头脑昏沉,几乎晕了过去!

邱断肠自小就修习毒功,满身剧毒,旁人躲她尚且不及,又哪里敢亲吻她?果楼蒙是第一个吻她的男人,而她的初吻,竟就这般被对方强行夺了去!

一股强烈的屈辱之感从她心中升起,泪水顿时止不住从眼中流淌而出。

果楼蒙的脸颊被她的眼泪沾湿,这才意识到邱断肠在哭泣,连忙停下了亲吻,只是双手依然把她搂在怀里。

“你莫要伤心,我只是……只是一时控zhì

不住,冒犯了师妹,给你赔罪就是了。”果楼蒙呐呐说道,语气却象一个做错的事的少年,脸颊也涨得通红。

此时的邱断肠却是已经恨透了果楼蒙,眼泪流个不止,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果楼蒙从怀中摸出一张丝帕,替邱断肠擦拭眼泪,道:“师妹,其实我对你确是一片真心实意,决计没有骗你……”

听到此言,邱断肠心中的气愤无以复加,终于忍不住道:“你还说没有骗我!你这个坏蛋,这般欺辱我,还不如一掌打死我算了!”

果楼蒙道:“我不会杀你,而且决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刚才你犹豫不决下不了手,即便当真杀了我,日后也定会后悔,我出手制住师妹,只因为不想让你为难。”

这算是什么狗屁理由!邱断肠瞪着果楼蒙,只恨不能一口咬死他。

果楼蒙又道:“你应当相信,为了你我并不怕死。你不是说那无生老魔的本事高我甚多么,我这便去向他挑zhàn

,不敌被他杀了,也正好遂了你的心愿,且并非师妹你亲自动的手,你今后也不会有歉疚后悔之意,怎么样?”

若说邱断肠刚才还有些犹豫不决,此时却早已被气忿充斥了头脑,道:“好,你快去挑zhàn

圣祖,死了也是活该!”

果楼蒙道:“我若不敌,死了自是活该,不过我如果打赢了他,便足以证明我并非是没有用的男人,师妹你就得答yīng

嫁给我做妻子!”

邱断肠咬了咬牙,道:“你和本事与圣祖差得十万八千里,想赢那是白日做梦!你若真能胜了,想要怎样都可以!”

果楼蒙眼睛一亮,道:“好,那这赌约便如此说定,你可敢向蛊神立誓,不得反悔么?”

邱断肠道:“有何不敢的!我邱断肠当着蛊神发誓,果楼蒙若能打败无生圣祖,我就嫁给他为妻,如有违背,必遭万蛊噬身而死,永远也不能超生,这你满yì

了么!”

果楼蒙道:“满yì

得很!我这就到大殿里去挑zhàn

那无生老魔!”他说罢手指点出,罡气所至,邱断肠被封闭的穴道立解。

邱断肠从果楼蒙的怀中挣脱出来,却站在当地并不行动,那些半仙半鬼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忽然开口道:“我加入圣教已经十年有余,对无生圣祖的大能清楚得很,我先前所说的并非虚言,他的武功高过你甚多,而且内功高强,你的毒罡毒蛊也伤不了他,你这般前去挑zhàn

,根本连一点儿胜算也不会有。”

果楼蒙望向邱断肠,道:“无生老魔击败少林圆通方丈,武功之高我已亲眼瞧见,你说的这些都不假,我自是明白。”

邱断肠道:“那你还非要去送死么?”

果楼蒙道:“邱师妹,你可知这世上最可怕的是甚么吗?”

邱断肠道:“是甚么?”

果楼蒙道:“那便是绝望。自当年在苗疆学艺时,我就很喜欢你,可是你我都习练毒功,永远也不可能结合,我爱你越深,就逾感绝望。师父死后我赶你出门派,虽是为了保全你的性命,但另外一个原因,亦是因为我要让你离开,也好逃避无法与你相爱的痛苦,那种绝望的痛苦,实在足以让人发疯!”

“后来的那些年,我都浑浑噩噩,虽是做上了大尊者,却无心发展门派,在江湖上东游西荡,想要找到你,却又害pà

见你。直到五年前在豫境,我偶然发xiàn

华少爷居然能研出化解血毒的秘法,你可知我有多么兴奋,只因为绝望已经变成了希望!那时我便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定要得到那门秘术!”

果楼蒙脸颊泛红,颇为激动,接着道:“可是秘术还未到手,我却遇到了你。你要杀我我并不见怪,可是你竟加入魔道,投靠了无生老魔,我却是难以接受!我几乎想要自暴自弃,一了百了,幸得华少爷相劝,才算是挺了过来。我只想能当你的面,向你表白心意,希望你能接受我,可是这五年来,我却遍寻不到你的踪影,也不知你是否还活着,原本生出的希望,一点一点地被磨灭,又陷入到如先前一般的境地之中。”

他眼睛里燃着两团火,道:“好在老天有眼,今**我终能相见了,你肯嫁给我,便是要我死一百次,我也愿意。无生老魔就算本事通天,我也要向他挑zhàn

,因为总还有一线取胜的希望,即便是被他杀了,也意比活在绝望之中好过得多!”

邱断肠没有想到果楼蒙爱她竟到如此程度,听到对方的一番坦然表白,她心中升起了一丝感动,咬了咬牙,道:“好,你既下了决心,便去挑zhàn

圣祖吧,要是真的取胜,我定不会食言的!”

※※※※※※※※※※※※※※※※※※※※※※※※※※※※※※此时在玉矶宫内,无生老魔己经与四大掌门动上了手。

经过先前的两战,众人已知晓了这老魔的强dà

,此战已不是颜面的问题,而是关系到各自门派的生死亡存,是以四人一上来便全都使出全力,亮出了最为拿手的武功。

顾凡几手中长剑的剑尖辉芒吞吐,所使的正是“华山派”的剑芒绝技;飞云子身形变幻,犹若飞仙,正是“崆峒派”的“飞天剑舞”;灵果大师脚步沉重,踏地有声,僧袍上两只大袖挥动,带动呼呼劲风,施展出“普佗派”的“大修罗刀法”;苦心师太却是步法灵动,蹿跃如灵猿,一把拂尘招式犀利,却是将“峨眉派”的“残虹鞭法”溶入其中。

这四大掌门皆是绝顶高手,居然一拥齐上围攻一个人,传到江湖上只怕没有多少人会相信。然而眼下的情形却是,四人联手合攻绝招尽出,却依然奈何不了无生老魔!

无生老魔手中仍持着刺伤宝铉道君的那柄青钢剑,所使的武功却并不仅是剑法。他左手有时变拳,有时变爪,时而又以指掌出击,而右手的剑招之中,还包含有棍法、刀法,乃至鞭法,锤法。

这些招式看上来似乎并不出奇,可是在他的手上使出,却能恰到好处的化解掉四大掌门人各种上乘武功的精妙绝招,居然全不落下风。

若说先前圆通大师的一战,所比拼的是速度和力量,与宝铉首君斗剑所比的是气势,如今的拼杀,所较量的却是各种武功招式的奇巧变幻。

以一敌四,便意味着要在同一时刻拆解四式,较之一对一的见招拆招何止困难十倍,无生老魔竟能做得到,而且观其出手时轻描浅写,似乎还留有余力!

站在台阶之上的华不石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的激斗,心中的惊异难以言表。

这位大少爷虽然自身不能习练武功,在武学方面见识却颇为不凡,从五人拼斗中较之其他人能看出更多的内容。无生老魔所使的招式,有些华不石识得,有些不识,而那些识得的招式,多是来自于各种不同的武功之中,正如先前他所摆过的五招剑式一样。

一个武者只要有足够的机缘和精力,习练多种武功本是不成问题,但要同时使出来却并不容易。这不仅要将每一门功夫习练得十分精熟,而是不同门派传承的武功特点大不相同,一些上乘功夫所配合的内功心法,真气运转的方式都不一样,要想溶为一体,实非常人所能做得到。

第九百零一章 天下无敌

只要有足够的机缘和精力,武者习练多种武功本是不成问题,但要同时使出来却并不容易.这不仅要将每一门功夫习练得十分精熟,而是不同门派传承的武功特点大不相同,一些上乘功夫所配合的内功心法,真气运转的方式都不一样,要想溶为一体,实非常人所能做得到。

即便是天赋极佳者,能将两三门武功溶会贯通已属难能,而华不石眼见着无生老魔出手,却知他至少同时运用数十门武功,这等能力,怎能不使得这位大少爷惊异不已。

先前无生老魔大败圆通方丈和宝铉道君,华不石还认为其中颇有些偶然的因素,但此时他却已然认定,这老魔的武功修为确实在“少林”和“武当”两派的掌门人之上甚多。

其实不仅是圆通和宝铉,华不石所见过的任何高手,都远非无生老魔之敌,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还有人会有如此的武功。

当年在南海之上,黑龙王的强dà

也一度令得这位大少爷惊惧,然而黑龙王之强,仅只在于世代相传的“神龙劲”内力,且还有罩门弱点的所在,而无生老魔之强,却是从最根本的力量,反应,速度,到内功气势,再到精奇的武功招式,居然每一项都厉害得不象话,是别人万难启及的!

华不石原本还思量着,六大门派的掌门人即便无法战胜无生老魔,至少可以籍由着这几场拼斗,辨明这老魔的武功路数,设法找出其弱点所在。可是现在看来,无生老魔所用的招式博杂之极,天下间任何一门武功都能信手拈来,根本全无路数,而华不石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只是这老魔武功之强,已达到天下无dí

之境,根本就没有弱点!

也就是说,当今世上只怕已没有人能打得过这老魔!

这不仅是华不石的想法,大殿内各门派的所有的高手,以及在场中拼斗的四大掌门,心中也都出现了这个念头。

发觉对手无可战胜,畏惧之意油然而生,而在高手的对决中,畏惧就足以导致败落。就在这时,场中的拼斗也分出了结果。

无生老魔突然欺近,劈手夺下苦心师太的拂尘,将她一掌击倒,再一剑穿透僧袍,刺入了灵果大师的肩头。此刻顾凡几和飞云子挺剑一左一右疾攻而至,无生老魔挺剑回刺,正中飞云子的手腕,同时夺来的拂尘飞出,卷住了顾凡几的剑刃。

飞云子痛叫一声,手中长剑坠地。

顾凡几见其他三人都受了伤,心中惶恐,拼力回夺长剑,无生老魔却忽一松手,再一脚踢在他肘上。这位“华山派”掌门的右肘登时断折,长剑飞出三丈,“噹啷”一声跌落在地,剑尖的辉芒也黯然消散。

瞬时之间就连伤四大掌门,无生老魔显然在先前交手之中,就早已发xiàn

了这四人武功的弱点,寻到了他们心生怯意的时机,这才一击而中。

四派弟子连忙上前抢救,将各自的掌门人护入阵中。

无生老魔并不追敌,仰天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白道上的蝼蚁,平日都自称甚么武学宗师,绝世高手,其实本事低劣,不堪一击!今日本圣祖便要踏平你们七大门派,败尽所有所有白道高手,再破掉你们摆下的这些三脚猫阵势,叫尔等门派永远也翻不了身!”

他袍袖一挥,道:“神魔兽,准bèi

破阵!”

先前无生老魔与六大掌门动手时,那八名铁面巨汉全都如石雕一般站在当地,此刻听到指令,才“呼”地一声从腰后拔出了兵器。

他们的兵器,乃是两尺来长的弯刀,虽然不长,但通体用精钢铸成,刀厚坚厚,至少也有数十斤的重量。

华不石眉头紧蹙,脸色略变。他自是记得在王屋山下的树林中,西日阿洪闯入白道群雄阵中,所向披赫,无人能挡的情景,这八名铁面巨汉,俨然便如同当年的西日阿洪一般。

尽管名门大派的阵法强过当年豫境白道群雄布下的圆阵,但要面对这八名巨汉,还有无生老魔这等绝世魔头,再坚固的阵法只怕也难守得住。

而战阵若破,宫门外的那些失心兽和魔道教众一起冲杀进来,七大门派今日只怕当真要覆灭于此了!

“且慢!”这位大少爷忽然大声叫道。

无生老魔目光斜瞟,望向台阶上的华不石,道:“你有甚么话说?”

其实到了此时,华不石的心里并没有太好的主意,如今之势一旦动起手来,大殿中的各派弟子势必死伤惨重,他只是下意识地出言阻止而已。

华不石原本所留下的后手,是让杨绛衣和司马如兰一起出手,在他想来二女的联手合击当年能打败纵横南海的黑龙王,与这老魔至少也会有一战之力。然而眼见到无生老魔武功之高,实是比黑龙王更强得多,即便姐姐和兰儿联手,恐怕亦非其对手。

不过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华不石朗声说道:“无生老魔,你说要败尽所有白道高手,今日六家门派的掌门人败于你手是不假,可我们‘恶狗门’的高手,你还没领教过呢!”

无生老魔冷笑道:“你们‘恶狗门’的门主华天雄都死在本祖之手,如今你还想出头么?好,你门中还有甚么高手就快点滚出来,只不过本祖有言在先,此番动手我不会再留手,有谁敢来战,我就必取他的性命!”

华不石紧咬牙关,正要开口答话,却忽听得有人道:“老夫就是‘恶狗门’的长老,正要和你这老魔头打上一架,你不留手那是正好,老夫也一样想要取你的性命!”

说话的声音并非从石阶上传出,而是来自大殿的门口。无生老魔转头看去,却见一位黑袍老者和一名宫装女子走进门来,正是果楼蒙与邱断肠。

此时二人都已把各自的面具戴回了脸上,无生老魔只瞧见一张犹如僵尸般的冷面,却无法看到果楼蒙的真颜。

“郭大哥!”

“果楼前辈!”

司马如兰和华不石都叫出声来。

无生老魔的目光只在果楼蒙身上一扫而过,却落在了邱断肠的脸上,凝眉道:“邱姑娘,本祖命你在门外守候,你进来作甚?”

邱断肠还未答话,果楼蒙都已抢先道:“她是我的小师妹,刚才已经答yīng

嫁给我啦!她随着我一同进来,就是为了来看我斩杀你这老魔头!”

无生老魔脸色一沉,却望着邱断肠道:“此话当真?”

其实邱断肠和果楼蒙只是定下了一个赌约,如若在果楼蒙能胜无生老魔时,她方才答yīng

相嫁。可现下面对无生老魔此问,邱断肠却是难以分说得清楚,只得道:“他确是我的师兄,他若打赢了你,我便嫁他。”

无生老魔目光更加阴沉,却点了点头,道:“好,那本祖就杀了你这师兄,叫你嫁不成他!”

他转眼瞥向果楼蒙,道:“过来吧,我倒想看你有多少本事敢来挑zhàn

!”

果楼蒙也不多言,缓步走上前去,在无生老魔三丈之处停住。

却在此时,一道白影从台阶上纵起,从一众白道群雄头顶飞掠而过,翩然飘落在了果楼蒙身边,正是司马如兰。她开口道:“郭大哥,这魔头十分厉害,兰儿和你联手斗他!”

“恶狗门”上下,与果楼蒙关系最好的人莫过于司马如兰,从当初在开封城中果楼蒙假扮华不石,司马如兰为他向华不石讨要化血秘法,他们便建立起了交情。五年以来,两人已成了半师半友的关系,司马如兰武功大进,颇有果楼蒙的指点之功,而“苗疆毒门”的独门轻功“天蟾步”,果楼蒙也全无保留传给了司马如兰。

无生老魔连败六大掌门,司马如兰全都瞧在眼里,这老魔之强已是深知,果楼蒙贸然挑zhàn

,实是没有半点胜算,所以她才挺身而出与果楼蒙联手对敌。

果楼蒙摆了摆手,说道:“兰儿小妹,我和我师妹有了约定,非要打赢这老魔不可,你的好意郭大哥心领啦,你先退下,这一战由我自己对付就行了!”

司马如兰却道:“郭大哥与人有约也不打紧,兰儿也要挑zhàn

这个老魔,那就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我们不算联手,反正把这老魔打败就是了!”

此话说出,颇有强辞夺理之嫌,但司马如兰不肯让果楼蒙一个人面对强敌,语气甚是坚定,显然决心非要一起出手了。

果楼蒙面带苦笑,向邱断肠道:“邱师妹,我这义妹定要插手,你看这怎么办?”

邱断肠还未答话,无生老魔却冷哼了一声,道:“无所谓!你们‘恶狗门’有多少高手,全部一起上来,本圣祖一并打发了,也省得麻烦!”

他先前以一敌人都可大获全胜,在他想来,“恶狗门”就算高手不少,总也不可能比六大掌门人更强。

台阶之上的华不石闻年此话,一拍手掌,说道:“好!”转身对杨绛衣道:“姐姐,你也下去与兰儿果楼前辈联手,大家一起跟这老魔头决个胜负!”

第九百零二章 复生

看清楚雪地之中走近之人的面容,风神和云将皆惊异非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熊家父子瞧见来人,却是大喜.

熊百龄道:“厉兄弟,多谢出手相救!你来得正好,大家一起对付这些魔崽子!”

来的人正是厉虎!

先前在圣女峰西麓山谷的魔道秘寨中,厉虎西门瞳曾对西门瞳说过“我有脱身之法”,他并没有说谎。

二人潜进秘寨后,想要弄清许多修建得十分古怪的石屋到底是何用处,纵到房顶上查看屋内的情形,而随后他们想到议事厅去探察时,却遇见了一名在寨中巡逻的魔道教众。厉虎一剑杀死了教众,砍开石屋的门锁,把尸体扔进了进去。

在议事厅外被四绝发xiàn

,掩护西门瞳突围后,厉虎有意引着风神云将以及大批在后追赶的魔道教众,在寨里兜了一个大圈,最终躲进了他曾弃尸其中的这座石屋。

石屋很快就被重重包围,风神派教众攻屋折损了数人,云将亲自出手也被厉虎击退。而眼见难以强攻进屋风神下令教众去取黑油罐,准bèi

放火烧屋时,厉虎迅速与那名被杀的巡逻教众换过了衣衫,然后开始在地面上掘坑。

石屋的地面铺有一层青石,但厉虎的“蛇翼剑”乃是削铁如泥的宝剑,他手劲亦是不小,很快就劈开了石块,再往下挖掘泥土。当油罐投来,大火在屋内燃起时,厉虎已挖出了一个六七尺深的斜坑来,他立时跳入坑内,震塌坑口,将自己埋了起来。

屋子被大火烧塌之后,风神下令灭火搜找。只因几名冲入石屋的教众被杀后,尸体都被厉虎抛了出来,所以发xiàn

屋中已烧焦的尸体,且与厉虎的衣衫相符,风神并没有怀疑其中有假。其实那时厉虎就埋在石屋地面数尺之下,直到魔道中人离开,他才运劲震松泥土爬了出来。

诈死瞒过风神云将,厉虎的做法固然巧妙,却也冒着不小的风险。因为被埋在地下虽能避过烈火,却是无法呼吸的,厉虎的内功再强,屏息半柱香的时间己是极限,到时候就必须出来。如若魔道教众还没有离开,他势必会变成瓮中之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先前在议事厅中,厉虎就己经听到了消息,风神正要率领教众上神仙崖支援,是以才料定他们不会在寨中久待。

果不其然,厉虎从地底爬出来时,周围早已经没了人影,秘寨中的魔道教众倾巢而出,在寨中留守的还不到二十人,更没有人会去盯着这片已经烧成了残垣的废墟。

厉虎并未耗费时间去管留守的教众,而是悄然避过他们的耳目,立时潜出了营寨,追踪风神云将所带领的魔道人马。对于厉虎来说,上到神仙崖顶去帮石头老大才是最紧要的事,而他算定魔道必会有去往崖顶的捷径,只要跟上他们就可以最快赶到崖上。

以厉虎之能,追踪一支数百十人的队伍一点也不困难,很快他便沿着出寨中出行的足迹,找到了上崖的秘径,便是所谓的“云道”。

这一条用木头修建的栈道,在山崖凹入之处盘旋向上,不仅陡峭,而且甚是隐秘。厉虎突袭击杀了守在栈道口的几名守卫,便即沿着栈道飞掠而上。

若从南面的山麓攀上崖顶,至少需yào

两个时辰,走这条扶摇直上的栈道,却仅用了大半外时辰,便可抵达神仙崖上。

将到崖顶之时,厉虎却遇上了一点儿麻烦,这是因为他所跟踪而来的脚印忽然分为了两路,一路人数较多的沿着栈道继xù

向上,而另一路足迹较少的,却从另一侧山间的一条小路走了。

对方分兵而行,到底要跟哪一边,使得厉虎有些犹豫。他细细察看雪地上所残留的脚印,终于发xiàn

了一点线索,风神和云将似乎走的是小路。这二人既是这些魔道教众的首领,带着部分人手离开大队,必定有所图谋,于是厉虎决定,跟上人少的这一边。

这个决定亦是没有错,厉虎所跟上的,正是风神云将带着六十四名狂战兽突袭玉矶宫顶的这一路人马。跟着雪地上的足迹前行,他很快就发xiàn

了山崖后的一处秘洞的入口,再顺着洞内的石阶攀沿而上,只用了盏茶工夫便已直达峰顶。

出了洞口,厉虎立时瞧见青云剑阵与狂战兽的大战,也看到熊家父子与风神云将的拼斗,正值熊百龄遇险,他捡起一块石头飞掷而出,击偏风神的大刀救下了熊百龄一命。

一个认定已经死掉的人忽然死而复生,出现在眼前,风神云将心中的惊惧可想而知,不过他们毕竟不是寻常之辈,瞬时间便已敛定了心神。

“原来你没有死!”云将沉声说道。

厉虎咧嘴一笑,道:“老子怎会被区区一把小火烧死,只有你们这些蠢猪才会这般认为!哈哈,不过我还须得多谢你们才行,若非你们在前面带路,老子确是没办法这么快就上得了峰顶来!”

就在刚才,云将还在嘲笑别人象猪,哪里知dào

报应竟来得如此之快!即便他心计狡诈,此时却也不由得心怒火涌起,便要出声喝骂。

厉虎却不给云将回骂的机会,转过脸对熊百龄道:“熊老伯,你和熊大公子缠住那个穿绿袍的,这姓云的猪头交给我了!”

熊百龄应了声:“好!”向熊天南使个眼色,双双向风神攻去。

以现下的形势,风神和云将在一处联手攻防本是更加稳妥些,毕竟二人师出同门,较之厉虎和熊家父子配合更加默契些。

然而耳中听到厉虎的轻佻谩骂,加之先前在秘寨中吃了他的亏,云将满腔怒火中烧,只想一鞭将此人打死,哪还顾得许多。他厉啸一声,身形纵起,银云飞卷而出,朝厉虎直击而至!

厉虎不慌不忙地向旁闪避,同时挺剑还击,五人顿时就变成了两组各自拼杀的局面。

对于这般捉对而斗,风神倒也并不以为意,因为在他看来,两面占有一些优势。熊家父子虽有两人,但熊天南武功较弱,熊百龄只有独臂,即便以一对二,他也能占到上风,至于云将与厉虎单挑,更是不至有问题。

对方不过来了厉虎这一个援兵,如今之势在于抓紧时间解决了这几人,才能去破青云剑阵,与其二人聚在一起以求稳妥,不如分开而战,或许能更快地抓住机会速战速决。

云将亦是这般认为,他将手中银龙鞭施展开,攻势犹如疾风骤雨一般。但见鞭影所到之处,白光在空间中划出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圈,层层叠叠地犹如云翻雾滚,向厉虎当头压了下去。

他所使出的正是“银龙鞭法”中的绝招“云海无涯”,这许多由鞭影所形成的圈,只要被其中的一个套住,立时就会被锋利如刀的鞭稍绞成两截!

相比之下,厉虎的剑法远没有如此凌厉,只施展出轻功身法左躲右闪,实是无法避过时,才以“蛇翼剑”化解对方的攻势。云将一式“云海无涯”便完,鞭影划出了上百个圆圈,厉虎退了二十步,却只刺了十余剑,其余的鞭影皆被他闪过。

尽管云将在山下的秘寨中吃过厉虎的一个亏,但那不过是对方擅用了地利之便,偶然偷袭成功,论真zhèng

的武功,云将相信自己定在对方之上。然而二人交手十余招后,云将发xiàn

要在短时间内想取胜厉虎,却也并不容易。

与先前在石屋内交手招招行险相反,此时的厉虎却谨慎小心得很,每一剑刺出都皆是四平八稳,面对着云将的全力抢攻,却是运剑紧守门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如此打下去,即便云将最终能取胜,也至少要拖到数百招以后。

对方为何会如此战法,云将当然也很清楚。现在时间是在对方的一边,六十四名狂战兽在青云剑阵中不断伤损,最是拖得久,对他们就越是不利,如若等到数百招之后分出胜负来,只怕那些狂战兽也剩不下几个了。

云将偷眼看了一眼另一侧风神和熊家父子的战局,却发xiàn

情势竟也与这边相似,熊百龄与熊天南索性背靠背而立,连续运掌猛击,招招硬接风神的大刀。连续全力出掌,用不了一时半刻便会力竭,但熊家父子却是已经打定了死守耗时的主意,而且这般硬打硬抗的战法并没有甚么招式的变化,熊天南应敌经验不足的弱点也就能得以弥补。

决不能再这般打下去,必须得想办法迅速解决对方才行!云将心中暗忖,却忽然转过了一个念头。

“无生六绝”的武功各有独到之处,排名老二的云将也不例外。他并无如雷公“鸣音化盾”的强悍防守,或佩娘“元磁神功”的出奇制胜的能力,他的武功之长,在于设计。

当年无生老魔与马五花在万福万寿塔中对决,从底层一直打到七层,每到一层便换过一种兵器,从爪,剑,刀,再至棍,锤,这便是一种奇巧的设计,而到了第七层决出胜负,所用的兵器正是软鞭。

第九百零三章 十三鞭

当年无生老魔与马五花在万福万寿塔中对决,从底层一直打到七层,每到一层便换过一种兵器,从爪,剑,刀,再至棍,锤,这便是一种奇巧的设计,而到了第七层决出胜负,所用的兵器正是软鞭.

云将的鞭法得传于无生老魔,亦是得传了这一方面的能力,其实这种能力不仅是来源于传承,亦可算得上是一种天赋。

习武者与人动手,能根据对方的反应,设计出往后要使的三五式,就已是极不容易,只因为拼斗时情形千变万化,要考lǜ

种种可能的情况设计得太多连招,所耗费的心力,实非常人所能,正如精通弈棋的高手,也不可能在一开局时就计算出结果一样。

云将的设计之能,远远超越寻常武者,他能在与人交手时计算出十招之后的变化。而他用的软鞭长达五丈,所习的“银龙鞭法”更是以奇巧取胜的上乘武功,若是能料敌机先,势必大占便宜,这也是云将武功的最强之处。

与厉虎交手片刻,云将便已看清了以对方的死守态势,想强攻而入百招之内也难有希望。然而瞧见一侧的山崖,他心中顿时生出了主意,虽然攻不进对方的防守,但只要把这小子逼落到山崖下,亦是求胜之道!

二人动手之处距离崖边尚有十余丈,如此远的距离,想要把厉虎逼过去,对于别人来说,几乎不可能做到。但云将最擅长的便是计算,他观察着地形,很快就已设计出了十三招鞭法,只要依次使出,厉虎势必无路可逃,被逼到山崖旁边跌落下去。

心念转动之间,他迅速把十三招鞭法再推演了一遍,只觉得确实不会有误,当下也不迟疑,长鞭一抖,由下而上直卷厉虎,一式“龙飞重天”,正是那十三招鞭法的第一鞭。

厉虎双足一蹬,轻巧的跃起避开鞭梢,手中阔剑一点,刺中了鞭身,顿时将此招化解。

这等反应,亦在云将的料定之中,他手腕疾转,身形疾进,长鞭反荡而出,正是第二鞭“天罗势”。只听见“噹”地一声,“银龙鞭”与“蛇翼剑”相交,力道传出,将腾跃在空中的厉虎击得向一侧横飞出三丈。

云将没有半分停顿,第三鞭,第四鞭如行云流水接连使出。他并不认为厉虎也能计算到这些招式,在他想来,厉虎最快也会等到第七鞭上,方才意识到他的目的,而他的后六鞭,乃是“银龙鞭法”中的“六道轮回势”的连环六鞭。

到了那时,其它的方向都已被长鞭封住,厉虎除了退向崖边别无他法,他再使出一式强攻,便可将厉虎强行击出山崖。

云将的计算果然精确。六鞭之后,厉虎已被迫近到山崖边三丈,他似也意识到情势不妙,仗剑反击,但四面八方已全被层层叠叠的鞭影所笼罩,再想冲出去又谈何容易?而云将手中长鞭飞舞,“六道轮回势”的强攻招式已然使出!

六鞭使得极快,几乎是在一呼一吸之间便已攻出,但见六道鞭影犹若毒龙一般袭向厉虎!

“叮叮叮……”六声脆响,剑鞭交击了六下,厉虎被迫得退出六步,一只脚已经踏在了悬崖的边缘。

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云将大吼一声,“银龙鞭法“一式“吞天裂地”使出,长鞭犹若凶兽,朝厉虎正面直击了过去!

这一鞭云将使尽了全力,厉虎立于危崖边缘,已无退避的余地,而即便是运剑挡开,所承shòu的巨力也足以将他逼出山崖。

但见厉虎身形疾蹿而起,斜退三丈,长鞭唰地一声从他身侧掠过,此时他的双足已悬空跃出了崖边,眼看就要往下直跌下去。

这座玉矶宫所在的石峰高达百丈,失足坠落下去,能生存的机会几近渺芒。厉虎却一点也没有惊慌之色,忽然手臂一抬,一剑飞刺而出!

“蛇翼剑”只有五尺长,此时他已跃出了崖边三丈,不论是想刺云将,却是刺崖边的岩石借力腾挪,都肯定够不到。所以他所刺的是唯一可够到的目标,正是云将的银龙鞭!

银龙鞭长五丈,厉虎的一剑正中鞭梢,剑刃却是一转,竟似蛇蟒一般缠住了鞭身。“蛇翼剑”本是软剑,寻常的钢剑做到不的事,他用此剑却能做到。

一剑既出,厉虎手下随即使出劲力一夺,有了借力之点,他身形如同苍鹰,在崖外盘旋了一圈,折回飞向崖顶!而云将却是惊呼一声,身体扑到了山崖之外!

云将先前全力一击打空,本就冲到了崖边,如果没有意wài

发生,他倒是能勉强收住脚步,在崖边站定,哪知厉虎竟在此时用剑刃缠住长鞭一拉,劲力所至,云将登时收不住前冲势,往前多迈出一步。

在崖边的小小一步,就足以决定生死!

原本想要把厉虎逼落山崖,却没想到到了最后一刻,竟是自己跌了出去!云将一脚踏空,脸上现出惊恐之极的神色,身体却不受控zhì

地从崖上直跌了下去!

他张口大呼,凄厉的惨叫声随着他的坠落在石峰间回荡不绝。

此时厉虎的双脚已踏上了悬崖的边缘,低头望向飞坠而下身影,却是咧嘴一笑,道:“设计十三招,亦是很不错了,只不过我只要算对一招,还是能够胜你。”

云将设计出十三招的杀局固然巧妙,厉虎最为擅长的却是应机而变,这也是他的天赋本能,是经lì

过许多次冒险搏命练就的本事。厉虎一早就看穿了云将的图谋,却不动声色假意落入到对方的设计,而他所计算的,只有决定胜负的最后一招而已。

机关算尽,功亏一馈,便是云将的写照,可惜他已从坠落崖下,听不到厉虎所言了。

“嘭”的一声巨响,却是另外一边的风神与熊百龄硬拼了一记,借力倒纵而出,朝着峰顶疾掠而走。

云将跌到山崖下,风神全都瞧看得一清二楚,自是吃惊不小,同时也意识到这场拼斗的强弱已经逆转,再打下去定是讨不到好,说不定还得赔上老命,当下也顾不得其它,立时转身逃遁,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熊家父子一直都被风神的刀法压制,能支撑到现在已是不易,自是无法出手阻拦。厉虎却不肯放他离开,喝叫道:“熊老伯,你们和青云卫解决其他人,这个小子交给我了!”

说话间他已仗剑掠出,朝着风神直追了下去。

※※※※※※※※※※※※※※※※※※※※※※※※※※※※※※在崖顶这场拼杀的同时,玉矶宫底层大殿的空场上,杨绛衣已把巨剑“赤雪”拔在手里,司马如兰,果楼蒙并肩而立,三人与无生老魔遥相对峙。

无生老魔的目光扫过果楼蒙和司马如兰,最后落到杨绛衣的剑上,缓缓道:“原来你们就是‘恶狗门’中的两大高手‘冷面叟’和‘玉仙子’,那你又是谁?”

杨绛衣道:“我名叫杨绛衣,是‘华山派’弟子。”

无生老魔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这名手持巨剑的女子,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你这女娃儿习武的资质很是不错,只不过‘华山派’的三脚猫剑法并不适合你,你若是加入圣教,拜在我门下,本圣祖可以传授你纵横天下的武功。”

并非仅只有华不石懂得相体识人,无生老魔的眼光无疑亦是极好,但在对峙临敌之际,他居然说出收徒之言,却是令人意wài

,而“华山派”天下闻名的剑法,则被他一句话贬为了三脚猫。

不过这老魔倒确是有资格说这一番话,因为就在刚才,“华山派”的掌门顾凡几已经败在了他的手下。

杨绛衣玉面微沉,冷冷道:“绛衣已经有了师父,决不会改投他门,更不会拜你这老魔头为师!我只问你一句话,华清真人是不是被你所杀?”

无生老魔道:“华清真人是谁,本祖不识得。”

杨绛衣咬牙道:“华清真人是绛衣的师父,十五年前,可是你在他的身上种下先天罡气,使他全身经脉寸断而死?!”

无生老魔眨了眨眼睛,似是略做思索,道:“你这一说,我倒是记了起来。本祖这几十年杀死的蝼蚁不计其数,不过能让我动用‘无极真魔功’先天罡气的,却是寥寥无几,十五年前确是有一个‘华山派’的老道武功不错,本祖费了些手脚才杀了他,大约不会有错,就是你说的华清真人了。”

闻听此言,杨绛衣的美目中几乎迸出火来,道:“果然是你杀了师父,今日绛衣就要为他老人家报仇,取你这老魔头的首级,祭奠师父在天之灵!”

话声一落,她左足一顿,身形飞纵而前,欺近无生老魔,双手合握巨剑,朝对方当头直劈而下!

杨绛衣说打就打,果楼蒙和司马如兰亦不迟疑,同时施展出“天蟾步”的身法,一左一右直扑而上。

司马如兰双手疾点,七道淡青色的火焰飞出,射向无生老魔的左肋各处要穴,所使的是佛门“三绝焰”,而果楼蒙则双掌齐出,一团黑雾朝老魔头顶罩下,却是“五毒神功”的罡气驭毒!

第九百零四章 无极真魔功

当初在黑龙岛上,司马如兰刚学会“三绝焰”时,只能发出两道青焰,经过这些年的苦练,已可以同时发出七道青焰。她深知无生老魔之强,是以一出手便用“拈花指”力驱动七焰,使出了全力。

果楼蒙当然也未保留,双掌强攻之下,“五毒神功”亦是提运到了极致。

无生老魔斜退一步,避过了杨绛衣的一剑,左掌右剑一起攻出,只听得两声闷响,竟将袭到了面前的七道青焰和一团黑雾全部震散!

与此同时,但听得风声呼啸,杨绛衣的第二剑已拦腰斩至,赤红色的剑光自左而右划出一个大弧,却是“大力伏魔剑法”中的强攻招式“搅海势”!

无论是“拈花指”,“三绝焰”,还是苗疆毒门的“五绝神功”,都是天下间少有的绝技,司马如兰与果楼蒙又是全是施为,无生老魔的掌剑出手看似轻描淡写,在二人的合击之下,身形也不禁一滞,再想要闪避“赤雪剑”的第二次斩击,已稍显勉强。

但听得“嗤”地一声,无身老魔倒退出三丈,所穿长袍的前摆被杨绛衣一剑斩下尺许长的一截,飘飘扬扬地落在了地上。

从三人联手夹攻,到无生老魔的衣袍受损,只有一瞬之间,大殿之内沉寂了片刻,不知何道**叫了一声“好!”,紧接着便是一片喊好喝彩之声!

无生老魔连败六派掌门,各派的群雄们皆被此人的武功所震慑,俱是想着这老魔天下无dí

,今日之战恐怕是凶多吉少,而“恶狗门”的三人联手挑zhàn

老魔,大多数人也并不太看好。

然而杨绛衣仅用两剑就斩裂了无生老魔的衣衫,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虽说未能杀伤老魔,却无疑令得众人又看到了新的希望,大家自是扯开喉咙叫好加油,为场中的三人壮声势。

“少林派”的罗汉阵中,圆通方丈的伤势已被包扎妥当,亦是瞧看着场中的对决,他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色,说道:“这位杨姑娘,刚才所用的可是‘易筋经’的内功心法么,圆觉师弟,我可是看错了?”

“易筋经”号称“少林七十二绝技”之首,百年以来,门中弟子却无一人真zhèng

练至大成,圆通大师身为少林掌门,一眼便看出杨绛衣巨剑中所蕴含的真气,竟是本门“易筋经”的内功,而且功力精深,这岂不令得这位少林高僧难以置信。

圆觉大师道:“方丈师兄并没有看错,‘易筋经’内功是本门绝学,圆觉当年也曾经修习过三年,只是资质愚钝,难以参透‘佛性’一关,练至第三层便再无寸进。不过对此功我极是熟悉,刚才绛衣姑娘出剑时的真气运行,确是用的‘易筋经’法门无疑,而她内力凝厚,至少已有七层以上的修为。”

他苦笑了一声,道:“这位姑娘自称是‘华山派’的弟子,竟把本门‘易筋经’练到如此境界,我们这些少林门人反而远不如她,当真是令人汗颜!待得此战过后有了机会,圆觉定当寻她质询一二,问清楚她是从何处得到了本门的**密笈。”

圆通方丈却摇了摇头,道:“‘易筋经’虽是我‘少林派’绝技,这位杨姑娘能够练成,亦是她的机缘所在,她以此功除魔卫道,亦不违达摩祖师爷创立此功的初衷,质询之举就大可不必了。”

就在“少林派”的两位高僧对话之际,场中的拼斗却是片刻未停。

无生老魔刚一动上手就吃了个小亏,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听到杨绛衣自称为“华山派”弟子,便以为她定会使“华山派”轻灵奇巧的剑法,却不料对方一出手竟是“大力伏魔剑法”这般气势挥宏,刚猛无比的招式,以至于一时失察吃亏。

无生老魔自然不会知dào

当年华不石让杨绛衣改修“伏魔剑法”的内情,只道她有意欺骗自己,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怒意,只不过如今双方生死相搏,即便是上了当也只能怪自己疏忽,而无法出言指责对方使诈。

他手指在剑身上连弹数下,尖利的鸣音震响,本已一齐攻到了近前的三人,竟似撞在了一道无形的墙上,皆被逼得退开了数步。

无生老魔冷哼了一声,道:“好!我本以为对付你们这些蝼蚁,无须用得上‘无极真魔功’,尔等既然找死,那今日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本祖的神功之威!”

他将手里的青钢剑往地下一扔,深吸了一口气,双掌缓缓提起,忽地拍出,两股青黑色的罡气自掌心奔涌而出,分袭向杨绛衣和果楼蒙!

石阶之上的华不石眼见此景,神色一变,出声叫道:“小心,这是先天罡气!”

内功高强者,外发罡气攻敌本是不足为奇,但先气罡气却是不同。武林中各种修习内功的心法成百上千,但能够修liàn

至先天之境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种,而每一种先天罡气练至大成,都有不可思异的大能,绝非寻常的内**门可比。

例如秋横波的“寒冰罡气”,能瞬时间形成空间结界,以冰寒之力减缓对手的行动,而黑龙王的“神龙劲”,则可以让习练者把功力世代相传,无穷无尽。

无生老魔的“无极真魔功”亦是先天罡气,在不明其威力之前,硬接当然并非上策,然而到了此时,想不硬接却也并不容易。

果楼蒙抽身疾闪,避开了丈许,却不料无生老魔手掌一转,那道青黑的罡气如同活物一般,竟也在空中一个翻转,由上而下已袭到了他的前胸!无奈之上,果楼蒙只得将功力提运至手掌,双掌奋力拍出,试图挡下这一击。

同是黑色,果楼蒙发出“五毒神功”的毒罡与无生老魔的“无极真魔罡气”看上去倒有几分的相似,这位大尊者修习毒功多年,功力亦已登峰造极,即便不如无生老魔,也不应弱上太多。

就在众人都认为两道罡气正面相撞,定会惊天动地的时候,却只听见“波”地一声轻响,“五毒神功”的毒罡却在忽然之间消失无踪!

果楼蒙只觉得胸口一闷,两掌似乎打到了空处,全无着力之点,而提运起来的内力竟全都不知去了何处!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罡气袭来,他身形迟缓,已无应对之能!

就在此刻,白影闪过,一只手忽然挽住了果楼蒙的臂肘,携着他横飞三丈,终于堪堪闪开,正是司马如兰见他处于险境,飞身过来相助。那道青黑色的罡气“轰”地一声击在地面上,石屑飞扬,大殿内所铺的三尺见方,尺许厚的汉白玉石板,被打碎了一整排,足有七八块之多!

无生老魔出掌分袭二人,另外一侧杨绛衣的应对,却比果楼蒙要从容得多。她同样侧身避闪,当老魔的罡气翻转之时,巨剑“赤雪”直劈而去,闷响声中,那道青黑罡气与剑光相交,似乎势均力敌,被硬挡下来消散于无形。

“吞噬之能!这老魔的先天罡气竟有如此本事!”发出惊呼的却是“武当派”阵中的宝镜真人。

“武当派”是内家之祖,对于天下间的各种内功罡气,没有人会比武当门人更加清楚。而眼见着刚才果楼蒙所发出的毒罡凭空消失,决非只是简单地被击散,而是被老魔的罡气所吞噬利用,反击而回!

是以那看似随意击出的一掌威力才会如此巨大,震裂了一整排的汉白玉石板。

无生老魔冷冷一笑,道:“想不到你这道士还有点眼力,本圣祖的‘无极真魔功’能噬尽各家真气,天下没有任何一种内功能够抵挡得了。”

杨绛衣仗剑而立,说道:“大言不惭,吹破牛皮!”

无生老魔瞥了她一眼,道:“女娃儿,莫以为你刚才挡下了本祖的一击便自以为是,你的禅门内功虽然已练至了大圆满境界,不过本祖刚才攻你的那一掌仅只用了三分功力而己,若多用几分,你岂能还站在这里。”

杨绛衣道:“是么?那我再试试!”

她仗剑而起,再度斩出,司马如兰和果楼蒙亦同时合攻而上。

瞬时间双方再度交手拼杀,但见无生老魔双掌翻飞,两道青黑色的罡气如洪流翻腾,围绕在他身体四周。

果楼蒙先前吃过了一个大亏,现下自是吸取了教xùn

,绝不再敢与老魔的先天罡气相触,只施展出“天蟾步”轻功身法东躲西避,趁隙忽施袭击。

杨绛衣却是全所畏惧,挥剑横劈直砍,可果如无生老魔所言,巨剑与对方罡气相交,再也无法将其震散,而是立时便被弹开。

司马如兰仍是用最擅长的“拈花指”和“三绝焰”,配合杨绛衣进攻。她的青焰只要一触碰到“无极真魔气”,立时便暗淡了大半,虽不至于如先前果楼蒙的毒罡那般,被瞬时间吞噬怠尽,却仍是损耗不小,完全被压制住的模样。

如此一来,这场以三对一的拼斗,便形成了杨绛衣主攻,司马如兰为辅,果楼蒙在外围游走,寻机突袭的局面。

第九百零五章 心结

如此一来,这场以三对一的拼斗,便成了以杨绛衣主攻,司马如兰为辅,果楼蒙在外围游走,寻机突袭的局面。

“少林派”阵中的圆觉大师皱眉道:“如此看来,无生老魔所修习的确是顶级的先天魔功,寻常的内功修为再强,与他的罡气接触之下便会被此功尽数吞噬,唯有我佛家的内功心法方能有些许抗拒之力。”

禅门的功夫本就有降妖除魔之能,不仅是杨绛衣的“易筋经”,便是司马如兰的“拈花指”和“三绝焰”,亦是出自于佛门。

圆通方丈却轻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杨姑娘的‘易筋经’修为不及对方深厚,司马小姐的功力还更加浅些,只能稍加辅助,而那位郭檀越所习的毒功则完全被对方的魔功克制,此战怕是难有做为。”

圆觉大师眉头皱得更深,道:“按方丈师兄这般说来,难道‘恶狗门’三人联手仍难敌过无生老魔了?”

圆通方丈道:“以功力而论确是如此,不如武功决胜之道,并不仅仅是依靠功力,何况如今以三对一,如若他们三人配合妙巧,也未始就完全没有机会。”

此时大殿之内,先前各派群雄的鼓噪喝叫声音已小了下来,大多数人都凝神屏息,观望着场中的激斗。只因为他们俱是看出,“恶狗门”的三人联手,对上无生老魔非但未占得上风,反倒渐渐被对方所压制。

杨绛衣奋力抢攻,已劈出五六十剑,却连对方的衣角也再未碰上,这般猛攻下去实难以持久,而司马如兰与果楼蒙更难对无生老魔造成什么威胁。无生老魔好整以暇,以两道青黑罡气挥舞,随手化解三人的攻势,举止轻描淡写,似乎全不费气力。

刚才无生老魔与顾凡几飞云子等四大掌门交手了数十招,最后猝然出手,一举连败四人,眼下的情形与刚才何其相似,再打下去,只怕“恶狗门”的三人也难免要重蹈那四派掌门人的覆辙!

站在石阶之上的华不石,心中亦是焦急万分。他的判断与圆通方丈并无二至,己方处于劣势,这位大少爷心里亦是一清二楚,而他还觉察出更多的一点,那便是杨绛衣,司马如兰和果楼蒙三人之间的联手配合似乎有一些问题。

这当然并不十分明显,从外表看来,三人配合攻防甚为默契,便是圆通方丈那等高手,也看不出有何不妥不处来,华不石之所以会有此感觉,是因为他对二女的武功太过熟悉。

杨绛衣的“大力伏魔剑法”刚猛无比,司马如兰的“拈花指”却是极柔,二人联手合击,刚柔并济,战力本可以倍增,当年在黑龙岛的水晶宫内,黑龙王便是败于此节。可是如今杨绛衣的“易筋经”已然练成,武功非昔日可比,司马如兰的武功尽管比起当初也有所进步,较之杨绛衣却还差了不少,一强一弱之下,攻防就难以完全契合,联手合攻无生老魔,便成了刚猛有余而阴柔不足的情形,若论威力,还不及当年与黑龙王交手之时。

武功大有进境,联手攻敌反倒不如原先,这等情形本是不应当发生的,如若武功更强的杨绛衣出手时着意迁就平衡,二人的配合定会更好。但现下的情形,是杨绛衣一心强攻,只恨不能立时一剑斩杀了敌人,司马如兰虽然尽lì

试图配合,无奈功力不足难以做到,这就几乎等同于杨绛衣一人独战无生老魔,司马如兰与果楼蒙都未能发挥出甚么作用。

也正如圆通方丈所做的判断,杨绛衣的功力不如无生老魔,独斗之下实无胜算,如若不能合三人之力,巧妙配合,这一战败落却是迟早的事情。

尽管看出了症结所在,华不石一时间却找不到解决之法,而且还隐隐想到了其中的缘故,实是他自己。正是因为这位大少爷,杨绛衣才会对司马如兰存有心结。

爱情本是自私的,华不石与司马如兰的御赐大婚,江湖上无人不知,而当日在薛城的客栈中,他们两人的亲热举动,亦是落在了杨绛衣的眼里。刚才在玉矶宫顶的岩石旁边,杨绛衣眼神中流露的忧郁之意,华不石也并非一点都看不出来。

杨绛衣并非心胸狭窄的人,即便是内心不快,却也决计不会在言谈举止中表现出来,可是心存芥蒂却是在所难免。

联手御敌之时,彼此武功招式熟悉,仅是能做到最基本的互为攻守,以杨绛衣的司马如兰的武功和天份,要做到此节并不困难。然而这仅只是第一步,若想要达到真zhèng

完美的刚柔相济,所需yào

的是二人心意相通,同生共死,为了对方不惜付出性命的信任和决心。

人的心性,是绝对无法勉强的,对司马如兰存有芥蒂的杨绛衣,自是不可能做到与对方心意相通,所以二女的配合,总是差着一筹,也就发挥不出刚柔相济的应有威力。

连攻了近百剑,杨绛衣胸口起伏,已然有些喘息,即便她内功不弱,这般一直强攻不下也终将力竭。

但她却全然没有停歇之意,头脑之中已完全被仇恨所占据。师父华清真人临死时全身经脉爆裂的惨状历历在目。害死师父的人就在眼前,不管此人有多强,她都一定要杀了他为师父报仇!

与司马如兰的配合,杨绛衣根本就没有顾及,对于爱情,她则已心灰若死。

先前听说华不石与司马如兰的大婚消息,杨绛衣只是觉得有些意wài

,那一夜在客栈中瞧见二人在一起,她才忽然发xiàn

,原来司马如兰才是最般配华不石的人。她温柔体贴,对华不石百依百顺,并不会象自己那般总是要对他耍小性儿,更加不会自作主张地离开他身边。

刚才在玉矶宫顶,华不石见到她时虽是面带喜色,他的拥bào

也依然温暖,可是杨绛衣却能发xiàn

这位大少爷与以前相比已有所不同,对她隐隐有此许的疏远。这种感觉只有杨绛衣才能感觉得到,而其中的原因,她认为自己也很清楚,那就是华不石已经拥有了司马如兰,她已不再是他最爱的人。

看来此战之后,她只能选择再次离开,把华不石留给司马如兰。好吧,没有了爱情也罢,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报仇!

杨绛衣要以一已之力杀死无生老魔!这十多年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此,包括与华不石的相识到相爱,到后来的离开,都是为了练成武功,杀死此魔!

攻出百剑之后,尽管内力已然不济,真气在体内运转也有些紊乱,但杨绛衣却全未感到疲累,也全没停止抢攻之意。

只可惜仅仅有决心,并不能够使强弱之势逆转,无生老魔轻描淡写地防下了杨绛衣的强攻,也已注意到她此刻已然力竭的现状,倏然发起了反攻!

老魔手掌挥舞,原本只缠绕在身侧的“无极罡气”,犹如两条青黑色的蛟龙飞腾而起,在空中一个盘旋,朝杨绛衣当头扑下!

三人之中,只有杨绛衣或能造成些许威胁,无生老魔自是想要抓住机会,先行剪除掉对方最强的一人再说。

杨绛衣回剑格档,使出“大力伏魔剑法”中的守式“推山势”,一声闷响,无形罡气击在剑刃上,就如同一柄巨锤砸下,将她震退丈许。

无生老魔一招得势,双掌连出,两道罡气翻转再出,再度击在巨剑上!

只听得“砰砰嘭嘭”连声震响,无生老魔接连拍出十掌,杨绛衣的“推山势”招式不变,接下十记重击,后退了十余丈。

“伏魔剑法”中的守势极是森严,要想攻破本是不易,但招式再强却须有足够的内力方能使出,杨绛衣先前的一度抢攻,现下己然力竭,咬着牙硬挺了十击,剑势已开始渐渐散乱,难以支撑下去。

以功力压人,正是无生老魔的打算,而这策略也确是十分有效。

眼见情势危急,司马如兰飞身欺近,两手指尖连弹,七道青焰齐出,向无生老魔疾罩而下。这一招抢攻极是冒险,无生老魔却冷哼一声,回掌一拔,七道青焰应手而灭,再飞出一脚,横踢对方。

“砰”地一声,司马如兰腰间被踢中,向后飞跌,摔出了三丈开外,而无生老魔并不停手,一掌横扫,“无极罡气”已击到她的面前!

就在司马如兰要被击中时,一团黑雾横空飞来,正是果楼蒙出手来救。

与先前的那次殊无二致,黑雾与青黑色罡气一触即散,有所不同的是,又听得一声巨响,本已消散的雾气中倏然出现了许多黑色粉末,倏然爆裂,竟将无生老魔的先天罡气硬生生震得偏出了数尺,从司马如兰的身侧掠过,再度轰然击在了石板地面上!

无生老魔微微一愕,随即冷笑道:“原来是‘苗疆毒门’的蛊王!哼哼,本祖倒想看你养了多少蛊王,可以自爆几次!”

第九百零六章 顿悟

无生老魔微微一愕,随即冷笑道:“原来是蛊王!哼,本祖倒看你有多少蛊王,能够自爆几次!”

果楼蒙的“五毒神功”本是受制于无生老魔的先天罡气,他刚才实是将豢养多年的“穿心蛊王”放出,强行催动毒功让蛊王自爆,才勉强震散了无生老魔的一击.

但如此做不仅损失了蛊王,而且对内力的损耗亦是极大,果楼蒙呼呼地喘着粗气,汗水从额边渗出,他虽然戴着面具遮挡了真容,但此时的脸色定然很不好kàn



然而这位大毒尊却忽然挺直了腰板,对司马如兰道:“兰儿小妹,你和杨姑娘到旁边去调息片刻,让老夫独斗这个魔头一阵!你把那小子的事情都对杨姑娘讲清楚罢,如若你们两人不能同心,今天咱们就必败无疑了!”

看出了杨绛衣与司马如兰的联手存zài

不足的并不仅只华不石,果楼蒙同样也有所察觉。当初在开封城中首次见到司马如兰时,果楼蒙便已听她说起,华不石最爱的人是“绛衣姐姐”,如今他自然也猜出了几分二女之间问题的起因。

今日若还有一丝希望能战胜无生老魔,那便是杨绛衣与司马如兰能解开心结,真zhèng

配合无间,使得彼此武功达成刚柔并济。杨绛衣已经力竭,必须调息恢复方能再战,果楼蒙提出独挡一阵,实是为二女拖延一些时间,以争取胜机。

司马如兰却道:“不行,郭大哥你独斗老魔太过危险,让兰儿助你!”

果楼蒙却摇头道:“用不着!老夫自有打算,支撑盏茶工夫没有问题,你和杨姑娘都去那边调息,要斗败这个老魔头,还须得靠你们!”

司马如兰还待要说,却听得石阶之上的华不石道:“兰儿,听从果楼前辈的安排。”

虽然明知dào

症结所在,但眼看着败局将成,华不石本也是一筹莫展,想不出解决的良策,如今果楼蒙的主意或许是改变局面唯一的办法,是以他才出言支持。

华不石对杨绛衣道:“姐姐,你也调息片刻,待得恢复些功力再战。”

杨绛衣本来并不愿意退下,她仇恨满腔,只想着即便是拼掉一条性命也要力战到底,但听了华不石的话,沉吟片刻之后,她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无生老魔仰天狂笑了两声,道:“想调息恢复?你们当我不存zài

么!本祖马上就送你们去到阴曹地府,到了那里你们想要歇息多久都没问题!”

果楼蒙却冷冷道:“想要杀人,先过了老夫这关再说!”

话声未落,他已一步欺到无生老魔身前,右掌拍出,掌风夹杂着一团黑雾朝着对方直涌过去!

无生老魔举掌迎上,只听得“嘭”地一声震响,黑雾消散,原来果楼蒙故伎重施,又以真气引爆了蛊王。而这位大毒尊趁着这一击的机会,左袖连扬,一层层黑色的粉末挥洒而出,竟形成了一大片的乌霾,将无生老魔围在了当中。

“通心蛊王阵!”旁人不识得这是何物,邱断肠却十分清楚,不由得惊叫出声。

以蛊王结阵是“苗疆毒门”中最强的绝技,据邱断肠所知,“毒门”自创立传承至今五百年来,历代的数十名尊者之中,练成了蛊王的不过半数,能以蛊王结阵者,更是仅有寥寥三五个人。见“通心蛊王阵”已然布成,即便是一向好胜的邱断肠也不得不承认,果楼蒙的控蛊之术比她强得多,他做“毒门”的大尊者实是当之无愧。

不过邱断肠同样也很清楚,蛊王阵即便厉害,也依然不会是无生老魔的对手。以无生老魔“无极真魔功”先天罡气的境界,已有万毒不侵之能,便是毒中之圣的蛊王亦是难伤,果楼蒙布下此阵,唯一的手段是以自身毒功不断引爆蛊王,力求能够缠住这老魔头一时。

只有“五毒神功”修至大成方能够操控蛊王,而引爆蛊王对内力的消耗更是巨大。果楼蒙这般做法不仅会把豢养的“通心蛊王”消耗怠尽,苦修了多年的毒功亦会大损,甚至因此丧命也有可能。

乌霾遮挡住了视线,众人瞧看不清其中的情形,却听得闷响连声,正是果楼蒙与无生老魔拼斗所发出。每听到一声,邱断肠的心情便是一颤,虽然当果楼蒙向无生老魔挑zhàn

时,她就已知dào

结果,但此刻邱断肠的心中却充满了矛盾,并不愿意看到果楼蒙被杀死,早先对这位大师兄的怨恨之意,此时似乎已经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感。

杨绛衣走到阶前,手拄巨剑盘膝坐下,开始运功调息。她亦是知dào

刚才与司马如兰的联手配合不够默契,不仅是如此,她自身的内功运转也有所滞碍,不能轮转如意,并未把“易筋经”心法发挥到极致,所以才会这么快就感到力竭难以支撑。

只不过知dào

与克服却是两回事。禅门内功,讲求的是心静如水,四大皆空,如今的杨绛衣满腔仇恨,内心已被杀人报仇的念头所充斥,哪里还能做得到心境的无尘无物?

而她与司马如兰之间的芥蒂,即便她不希望却是的的确确地存zài

着,她骗不了自己的本心,因为她根本放下不与华不石之间爱情。

或许在远离这位大少爷,潜心修习内功时,杨绛衣可以不想不念,把一切全都放下,可是一旦面对着华不石,看见他和司马如兰在一起时,她却无法处之泰然。

这就是佛家所称的心魔。如若在这片刻时间之内,杨绛衣不能除去心魔,即便能调息恢复一些内力,也定是无法战胜无生老魔这等强敌。

“绛衣姐姐,我知dào

你心中所想。”一个清脆的嗓音忽然传来,却是走到了近前的司马如兰。

“其实事情全然不是姐姐所想的那样,华先生心里最爱的人,由始至终都是绛衣姐姐,他虽与兰儿订下了婚约,我们却并没有真zhèng

成婚,今生今世,兰儿与他注定只能有缘无份,不会再有结果了。”司马如兰在杨绛衣身旁坐下,轻声说道。

杨绛衣愕然问道:“兰儿妹妹为甚么这般说?”

司马如兰道:“绛衣姐姐不知dào

,当日华伯父在京城遇害,华先生急怒攻心,所患的‘乾元绝脉’发作,昏迷了七天七夜,后来孟医圣施以‘回天针’之术,刺激华先生身体的潜能,才使他的行动恢复如常,但效力却只仅有一百天……”

司马如兰美目低垂,把华不石仅有几十日性命的事说了出来,讲到最后,两行泪水已不自觉得从眼眶内涌出,沿着脸颊滴下。

她用手背拭去脸上的泪水,说道:“所以,就算兰儿愿意嫁给华先生,他也不会娶我。如今兰儿所能做的,只有帮zhù

华先生实现最后的心愿,剿灭魔道,为大明江湖免去这一场杀戮浩劫。绛衣姐姐是华先生心里最爱的人,兰儿只想与姐姐同心协力完成此事,便再无所求了!”

听到司马如兰的言语,杨绛衣如同被一道惊雷击中,怔怔不能出声。

她先前虽然也曾听说过华不石在京城病倒,却绝没有想到病情会如此严重,到川境后瞧见他行动如常,更是以为这位在少爷已经无恙,哪知他竟然只剩下了几十日的性命!

原来刚才在玉矶宫顶,华不石对她的那一分不自然和疏远,是因为知dào

自己的命不久长,无法与她长相厮守,而她却以为他已经移情别恋不再爱她,还因此而对司马如兰心存芥蒂!

为了免除江湖浩劫,华不石不惜付出性命,司马如兰亦无怨无悔,全无所求地相助他完成心愿,相较之下,她自己却是如此自私,心胸狭隘,目光短浅,被情爱、仇恨、嫉妒冲昏了头脑!

一股无比强烈的愧疚之感在杨绛衣心中升起,她眼眶立时通红,但却强自忍住,闭上了双眼,并不让泪水流出。

大敌当前,现在并不是哭泣的时候,她必须要坚强。华不石和司马如兰能够做到的,她也必须要做到!

杨绛衣忽然觉得克服心魔,放下一切也并不是那么困难,小儿女的情怀可以抛开,生死之念也可以抛开,即便是师父被杀的仇恨,也可以放下。

这一战并非为了赌气争胜,也不是为了报仇雪恨,而只为除魔卫道!

除魔卫道,守护苍生,才是真zhèng

的大慈大悲。也只有放下所有的执念,才能做到心无点尘,无欲无求,亦是“佛性”的真义所在。

当杨绛衣睁开眼睛时,明眸中已是一片宁静无波,却又透出无比的坚决。面对着她的司马如兰,心头却倏然一震,只因为这个眼神竟是如此熟悉,恍然正是她曾见到华不石有过的那种眼神!

杨绛衣伸出手,道:“兰儿妹妹,先前是绛衣不好,请妹妹莫要见怪。你说得很对,如今我们理应同心协力,打败无生老魔,消除这场江湖浩劫!”

第九百零七章 再战

杨绛衣伸出手,道:“兰儿妹妹,先前是绛衣不好,请妹妹莫要见怪.你说得很对,如今我们理应同心协力,打败无生老魔,解除这场江湖浩劫!”

司马如兰不住地点头,也伸出手来,两只手掌紧握在了一起。在这一刻,她能感受到与杨绛衣之间已经再无半分隔阂芥蒂,尽管她们所爱上的是同一个男人,但也正因为此,她们才也有了同样的目标,那便是帮zhù

所爱之人实现心愿!

“刚才姐姐内力损耗不小,先调息恢复片刻,我们再联手去战那老魔!”司马如兰道。

杨绛衣却仗剑而起,说道:“如果妹妹无碍,我们现在就可出手,果楼前辈独战无生老魔,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果楼蒙果然已经支撑不住了,他先前曾说可以困住无生老魔一盏茶工夫,实是低估了对方所能。

那一团曾经浓密的乌霾,此时被击散了一大半,众人已可以隐约瞧见其中两人交手的情形,无生老魔掌出如风,较之先前更加迅猛,果楼蒙却已汗透衣衫,脚步沉重,每接一掌都被震退数步,显然已是力不从心,快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但见无生老魔双掌齐出,两道罡气一左一右如同泰山压顶一般,朝着果楼蒙击下。果楼蒙强催真气,“轰”地一声引爆了一团“通心蛊王”,将右侧罡气击偏,待要闪开左侧攻来的一掌时,却因为功力亏损太大,脚下一个踉跄,身法迟缓已是不及!

眼见着果楼蒙要被罡气击中,站在门边的邱断肠忍不住“啊”地叫出声来。但这时却有七道青焰飞至,“嗤”地一响,那道罡气竟被引偏了三尺,紧接着一道寒光闪过,那道青黑色的罡气被一剑劈过,就如同恶龙被斩掉了首及,顿时消散于无形!

发出青焰的正是司马如兰,而劈出一剑的人却是杨绛衣。

自刚交手时杨绛衣斩断过一次无生老魔的罡气,此后她连出上百剑俱是徒劳无功,与对方罡气交击也立时被弹开。此番却能再次剑斩罡气,大殿之内顿时一片鼓噪,众多白道群雄都大声叫好。

无生老魔收掌而立,脸上也微现惊意。

先前的那一次他仅随手发出两三成功力,被接下并不奇怪,此番击出的一掌他本是怀有杀人之心,至少比刚才增加了一倍的功力,却再次被斩断击散,难道对面这名手持巨剑的女子,竟然能在这短短时间之内功力大进么!

更加令得无生老魔惊奇的,是那七道青焰所蕴含的柔劲,与巨剑的刚猛斩击配合得恰到好处,这两名女子何时竟能使出如此刚柔相济的招式,与先前那般勉强联手的情形已大不相同!

“果楼前辈请退下歇息,这老魔交由绛衣和兰儿妹妹对付便是!”杨绛衣仗剑而立,开口说道。

适才接下无生老魔最后一击后,果楼蒙所布下的蛊王阵已完全消散,而他的内力也消耗殆尽,此时就是想要再战也没有了能力。

果楼蒙转头望向门边。刚才危急时邱断肠的那声惊呼他听得很清楚,这至少表明小师妹对他的生死颇为紧张。邱断肠本是满目关切地看向果楼蒙,见他望了过来,却立时扭头把眼光错开,不肯与他对视。

果楼蒙“哈哈”一笑,道:“好,老夫也去调息片刻,你们若战不下时,再来换我上来取这老魔的性命!”

他口中说是调息完再战,其实只是嘴硬而已。与杨绛衣只消耗内力,调息片刻就能恢复不同,他豢养多年的“穿心蛊王”在刚才一战已全部损失掉了,没有了蛊王,他的“五毒神功”被对方先天罡气克制,只怕连一招也难以接得下。

不管是否是逞口舌之勇,对方这样转盘一般地换人,用车轮战的打法,也令得无生老魔心头火起。

也就在此时,只听得殿门口传来响动,却有两道人影玉矶宫外的石壁飞纵而下,一前一后径直冲入了石门。

前面的一人身着碧袍,手中提着大刀,正是“无生六绝”之首风神,而跟在后面手持五尺阔剑的年青人,却是厉虎。

在峰顶一番拼杀,风神眼见着情势不妙便却转身而逃,沿着石崖飞纵而下,厉虎自然不会放过,也一直追了下来。以他们二人的轻功,从玉矶宫外尚的石壁上攀掠而下并不困难。

冲入石门,风神立时瞧见了大殿当中站着的无生老魔,停步站住,跪下行礼道:“徒儿参见圣祖!”

无生老魔目光一凝,问道:“你怎会来此,云将呢?”

风神脸色发白,道:“我们在峰顶被‘恶狗门’的人马截击,二师弟不慎跌到山崖下去了,只怕……生死难料。”

无生老魔闻言,目光更加阴沉。按照他早先的布设,风神云将本应当率领狂战兽从秘道上到峰顶,再由玉矶宫上杀下来,从两面夹攻白道中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此时眼见风神从门外奔进,他已料到定是有了变故发生,却没想到不仅赔上了狂战兽,居然连云将的性命也搭了进去。

无生老魔心中极是恼怒,神色之间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淡淡说道:“你起来吧,站在一旁,看为师打败这些白道蝼蚁再说。”

风神应声称是,起身在一旁站定。

追进了在殿内的厉虎看到此间双方对峙的情形,也没有贸然出手,他见华不石站在石阶顶端,立时飞身纵起,一个起落便掠上台阶,来到身前,道:“石头老大,你还好么?”

华不石看到厉虎一身沾满了泥土血渍的衣衫,虽然不知他何以会到这里来,却料想定是经lì

过一番艰险,伸手轻拍他的肩膀,道:“我很好,辛苦你啦!”

厉虎“嘿嘿”一笑,道:“辛苦倒是没有,不过为了让这些魔崽子带我上崖,只好装死在地底埋了一会儿,有点儿气闷。”

风神和厉虎突然闯入,大殿之内的白道群雄都不明所以,但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以后,众人即便并不知详情,却也多少能猜测到魔道中人定是又吃了一个亏。

先前无生老魔以一己之力大败六大掌门,与“恶狗门”的三人交手也占据绝对的上风,武功之高无人能敌,众人的心中都不免充满了惊惧。然而刚才杨绛衣和司马如兰再次联手配合精妙,且又经过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大殿内的气场似乎在悄然地变化,众人心中的希望一点点增加,对无生老魔的恐惧之意则渐渐地减少,这从各派群雄脸上的神情便显露得十分清楚。

看来对方并不是先前所想的那么容易对付!

无生老魔的心中也不由得首次生出了这个念头。从“蜀中唐门”失手开始,到派往峰顶的风神云将被截击,种种的安排布设非但没有占到一点儿便宜,反倒是处处受制,那恶狗少爷华不石确是足智多谋,而且运气也太好了些。

如今面前的这两名女子武学天赋均是极佳,所修习的又都是佛门上乘武功,并不被他的先天魔功所克制。尤其是手持巨剑的杨绛衣,剑法内功俱都高强得很,如若二女配合无间,绝对可算是他从所未遇的劲敌!

当然,无生老魔并不认为仅凭着这两个小丫头,就真能够胜得了自己。他的先天罡气大成已久,功力深厚远强过对方,这些年又依靠着千年灵药和自创的秘法练功,无论在力量,速度或是反应之能都已经超越了极限,武功实力何止提升了一倍,他坚信这世上根本不可能还有人是他的对手。

杨绛衣和司马如兰就是再厉害,最多也不过是让他打起精神来,认真一点对付而已。

以雷霆手段解决掉这两个小丫头,令大殿中的各派众人最后的希望破灭,再用神魔兽破阵,便可以一举垫定局面,至于之前那些布设安排的失利,也就无足轻重了!

无生老魔心念转动,忽然发出一声厉啸,身形一闪已跃升丈许,双掌连挥四下,四道青黑色罡气涌出,分别卷向杨绛衣和司马如兰!

双方交手以来,无生老魔出手一直都轻描淡写,见招拆招,此时才第一次飞身抢攻,而且连发出四道先天罡气,较之先前增加了一倍,气势也与刚才大不相同,显然已是决定全力出手了。

杨绛衣与司马如兰却不着慌,但见两道窈窕的身影一个交错,二女已并肩站在了一起。杨绛衣连劈四剑,四道剑光分别迎向扑面而来的四道罡气,而司马如兰手指连弹,四道青焰飞射而出,竟汇入到了剑光之中!

四声震响,四道罡气竟全部都被击偏。

若只有杨绛衣的巨剑防守,肯定无法这般轻易地挡下无生老魔的攻击,正因为有青焰的汇入,使得巨剑的劈斩刚中带柔,即便是“无极真魔功”的先天罡气也无法憾动!

四击受阻,无生老魔并不稍停,双掌连拍,瞬间又发出了五道罡气,与先前四道一起,如同九头怪蛇,以铺天盖地之势,向二女扑下!

第九百零八章 周旋

四击受阻,无生老魔并不稍停,双掌连拍,瞬间又发出了五道罡气,与先前四道一起,如同九头怪蛇,以铺天盖地之势,向二女扑下!

这才是他的真zhèng

实力!

大殿内的各派群豪,脸上全都变了颜色.原来这老魔一直未曾尽出全力,无论是与圆通大师,宝铉道君等各派掌门对决,还是刚才与“恶狗门”三人的拼斗,最多也仅用了五六成的功力而已。

九道先天罡气齐出,气势之强,便是先前宝铉道君所摆出的剑势与之相比也大有不如,而这等惊世骇俗的威势,天下间没有人能够接得下来,杨绛衣和司马如兰也同样不能。

以她们之间的默契,全然用不着交流,但见身影闪动,二女己双双从九道罡气的空隙间穿出,飞纵到了空中。

无生老魔双臂一个轮转,厉喝一声:“起!”那九道本已击空的罡气盘旋而上,再度击向杨绛衣和司马如兰,其中三道从地面上掠过,铺地的汉白玉石板如同豆腐一样,顿时就被扫出了数道半尺来深的痕印!

杨绛衣双手举剑一斩,司马如兰弹出的两道青焰也汇入了剑光,迎着罡气击下!

二人这般联手与先前抵挡那四道罡气时所用的方法如出一撤,但此番迎击的却是九道罡气,较之先前更强得多。但听得“波”地一声轻响,“赤雪”巨剑与罡气交击,倒震而回,持剑的杨绛衣却已往后激飞而出,司马如兰也适时地一搭她的肩头,亦是借力倒纵,顿时脱出了罡气的攻击范围。

杨绛衣与司马如兰俱都腾跃在半空之中,应对来袭本是颇为不利,但也正因为身在空中,四下里空间开阔,无生老魔的九道罡气自下向上盘旋攻至,却并不能封住她们所有的退路。

但见二女的身形犹若两只并翅翱翔的飞燕一般,掠出了二十余丈,在白道群雄的头顶上飞越而过,直落向了大殿正当中的那尊弥勒佛像!

玉矶宫首层的这座大殿挑高五丈,居中石台上的弥勒佛像甚是巨大,足有三丈多高,全是用汉白玉石雕塑而成,但见杨绛衣和司马如兰立于佛像的一只手掌上,下落之时姿态轻盈之极。

就算是轻功绝顶之人,也不可能一纵二十丈以上,二女之所以能掠出如此之远,实是利用了无生老魔九道罡气的力量。这一次“赤雪剑”与罡气相交,发挥作用的并非是杨绛衣的刚猛内力,而是司马如兰蕴含于其中的柔劲,方能把对方的力量借为已用。

也只有彼此心意相通,方能够做出如此完美默契的配合。

无生老魔这一式未能奏功,双足一顿,身形亦是飞纵而起,紧追在二女身后朝佛像掠了过去。二十余丈的距离,本是无法一次纵掠而至,掠出十丈时,无生老魔却在空中双掌一按,两道罡气向下发出。

站在殿中的白道众人慌忙闪避,只听得两声闷响,地面被罡气打出了两个陷坑,无生老魔借力腾纵起两丈多高,如苍鹰搏兔般向两女直扑而下!

“轰”地一声,石屑纷飞,弥勒佛石像的巨掌经受不住无生老魔双掌一击,顿时四分五裂,但杨绛衣和司马如兰却已跃起了丈许,及时避开了这一击。

杨绛衣的足尖在佛像的胸前一点,身形飞坠,巨剑向无生老魔当头直斩而下,司马如兰则伸左手一搭弥勒佛的大肚皮,亦是回转了身法,右手连弹,三道青焰袭向无生老魔的肩肋。

这时无生老魔也已落脚在佛像被击碎半边的手掌上,他怒哼一声,双掌挥起,先天罡气再度奔涌而起,迎向同时攻到面前是的剑光和青焰!

瞬时之间,三人已在佛像之上再次拼杀了起来。

此番交手,较之先前更为凶险了许多。无生老魔九道罡气尽出,犹如掌控着九条恶蛟,所到之处碎石纷飞,威猛无匹,杨绛衣与司马如兰二女亦是各展绝技,剑光与青焰时而分袭,时而合击,变化莫测。

二女不在平地上与无生老魔相斗,却将拼斗引到佛像上并非是没有原因。

决胜之道,实力固然最为最要,但天时,地利,人和亦是能起到不小的作用。无生老魔功力深厚,杨绛衣和司马如兰皆多有不及,如若在平地上动手,无生老魔的九道罡气纵横驰骋,二女势难抵挡,必定速败,唯一的机会只有借助地形之利,方能与他周旋。

大殿之内其它地方皆是开阔平坦,可供利用的地形,无疑就只有居中的这一座弥勒佛的卧像。此像高达三丈,长六丈有余,皆是用汉白玉石雕成,亦可算得上是坚固。杨绛衣和司马如兰轻功俱是高强,在此处与无生老魔对决,便可依靠石像蔽护,对方的罡气直击多会受阻碍,自是有利许多。

数息之间,三人拼斗了十余招,无生老魔的罡气所至,将石像击裂了五六处,不仅打碎了弥勒佛的一只手掌,垂肩的耳朵也被打掉了半边,只不过这石像过于巨大,五六处受损影响并不算大。

想把如此巨大的一座佛像在短时间内撤底打碎,实非人力所能为,只怕非得是天神才有可能做得到。

大殿内的各派群雄,几百张脸全都上仰,所有的目光都紧盯向佛像上三人的拼斗,他们几乎忘记了呼吸。

这不仅因为这一战的胜负关系到众人和各家门派的存亡命运,更因三人的激斗太过惊险,令他们的心弦俱都崩得紧紧的,只害pà

一个眨眼未见,就已分出了生死胜负。

就是石阶上的华不石,亦自瞧得两眼发直,一颗心砰砰直跳。

越是复杂的地形,对决之时所产生的变数就越多,也就逾是考验武者的应变之能。寻常剑法武功的招式,多是适合在平地上施展,弥勒佛像上这等高低不平的所在,武功招式出手都须得做出改变,这等改变不仅需yào

有极快的反应,更要武学方面天赋之能。

杨绛衣和司马如兰,无疑皆是天资秉赋万中无一者,这亦是她们的内功,力量,速度皆不如对方时,唯一能够与无生老魔匹敌之处。

但见杨绛衣运用巨剑使出的,已不仅仅是十八式的“大力伏魔剑法”,更有许多别出心裁的自创招式,有的刚猛,有的奇巧,却都利用地势,恰到好处,而司马如兰与杨绛衣的剑式配合无间,同样妙招叠出,有许多亦超出了“拈花指法”和“三绝焰”的固有招式之外。

先前顾凡几、飞云子、灵果大师和苦心师太与无生老魔的一场争斗,四大掌门人亦是各自使出了本派的绝学,与对方比拼招式,却被无生老魔尽败于手下。而此番三人在佛像上交手,招式的奇巧百变,已经超过在之前的那一战。

二女出手的每一剑,每一指皆是因时因地而施展,擅用地形之便,且配合精妙得当,与刚才四大掌门人仅只拘泥于各派武功的原来招式,高下立分。

越是在危险紧要的关头,就越能激出人的潜能,而为了达成目标抛下一切的决心,更是具有难以估量的力量。杨绛衣和司马如兰此时正是运用这等内心的潜力,将她们所具有的资质天赋发挥到了极致!

即便无生老魔精通天下武功,面对二女层出不穷的绝妙招式,一时之间竟也难以占到上风,只能凭借自身功力远强过对方的优势,但凡遇到难以拆解的招式时,便强冲硬打,以力降会。

仅是武功招式而言,二女似乎已然胜过了无生老魔。

转眼之间百合已过,在“少林派”罗汉阵中观战的圆觉大师叹道:“杨姑娘和司马小姐武功招式的变化精妙绝伦,且心意相通,联手攻防浑然天成,实令圆觉佩服!方丈师兄认为,她们可有几分胜算?”

圆通大师凝目道:“以武功修为而论,她们确已不在任何人之下,但那对方的先天魔功内力深厚,且力量反应皆更强一些,此战胜负之数实是难以定论。”

这位少林方丈略为一顿,又道:“我们虽是猜不到,不过看来很快便要见到分晓。如今佛像上的鼓凸处被损毁了不少,而且他们已有多时没有以力相拼,只怕下一次的硬碰,便是决出输赢的时候了。”

圆觉大师闻言一惊,才发觉经过刚才的数十招的拼斗,那座弥勒佛像上的凸起之处多被无生老魔的掌击或罡气削平,二女可用以掩护蔽挡的地利之便也已渐渐失去,而杨绛衣和巨剑,司马如兰的青焰已有十余招未与无生老魔的先天罡气相碰。

地形的蔽挡减少,无生老魔的攻势本应当更加猛烈才是,如今这等情形的发生,定是因为这老魔故yì

放松了紧逼,以便寻找到最佳的时机,做出一决胜负的倾力一击。

杨绛衣和司马如兰,当然也不会没有意识到此节,同样在积聚功力,蓄势而发。

华不石咬着牙关,双手捏成了拳头,指甲刺破掌心的皮肉,鲜血滴下也犹若未觉;风神则满脸的凶狠之色,目光之中又带有几分兴奋之意,在他看来圣祖必胜无疑;邱断肠眼神中透露出的心情颇为复杂,看不出她希望哪一方获胜。

第九百零九章 失算

华不石咬着牙关,双手捏成了拳头,指甲刺破掌心的皮肉,鲜血滴下也犹若未觉;风神则满脸的凶狠之色,目光之中又带有几分兴奋之意,在他看来圣祖必胜无疑;邱断肠眼神中透露出的心情颇为复杂,看不出她希望哪一方获胜.

大殿之内的各派群豪,皆是瞪大了眼睛,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也只有站在门边的那八名没有意识的铁面巨汉,从面具的眼洞中射出的目光空洞无情,全无悲喜。

一声闷响,杨绛衣的剑光终于和无生老魔的罡气交击了一次,杨绛衣借力后纵,双足踏在佛像肩头之上,司马如兰也在同一时刻跃至,二女并足而立。而无生老魔则是一个蹿纵,跳上了弥勒佛的头顶,深吸了一口气,双臂张开,九道青黑色的罡气从他身侧飞扬而起!

刚才的一碰双方都未使劲力,只为借机抢占最佳的地势,以便得决定胜负的下一击更为有利。

这座弥勒佛的石像乃是卧姿,头顶仅比肩上的略高出了数寸,但肩膀之上的空间比头顶平阔一些,杨绛衣和司马如兰二人正好可以站立在其上。以抢占地势而论,双方倒是平分秋色。

接着先行出手的,却是无生老魔,但见他身形一展,双掌齐出,九道罡气齐出,在空间中犹如一只生了九指的恶魔巨爪,朝二女直抓而下!

杨绛衣和司马如兰几乎也与无生老魔同时而动,身形纵起在空中交错而过,竟然从巨爪之间蹿跃而出。

掠在空中的杨绛衣巨剑高举,司马如兰十指连弹的七道青焰射到剑身之上,竟使得“赤雪剑”七尺长的剑刃瞬时燃烧了起来,光芒耀目!

“斩!”杨绛衣发出一声咤叱,巨剑划出一道夺目的剑光,向无生老魔当头直劈而下。

在刚才的交手之中,她们已找到了无生老魔罡气出手时的间隙所在,在对方全力一击时从九道罡气强攻下脱出,二女一刚一柔两股内力在“赤雪”巨剑上交融一体,这一招反击实是绝妙无伦!

大殿内的白道群雄皆认为胜算可期,有不少人嘴里的喝彩声音已几乎要喊出来,却忽见无生老魔冷哼了一声,右掌一推一送,原本已击到佛像肩上的九道罡气瞬时间消散不见,却有一道比先前粗了数倍的罡气从掌心涌出,正迎上了杨绛衣劈下的剑光!

原来无生老魔老谋深算,先前看似出尽了全力的一击,竟然只是一记虚招,而罡气合击时露出的破绽,亦是他有意所为,其目的便是引诱对方跃起到空中,而此时攻出的一掌,才是他的倾力出手!

巨剑斩击在青黑色的罡气之下,发出犹似切金割玉一般尖利的鸣响,剑刃遇到了阻击,光华更盛,从罡气之间直劈而下,竟有把整道先天罡气一斩两半之势!

“砍下去!一剑劈死这老魔!”这是大殿之内所有白道群雄心中所愿。

然而巨剑斩开罡气劈至到无生老魔的手掌上,便力尽嘎然而止。无生老魔双掌一合,将剑刃夹在了中间,同时发出一声暴喝:“断!”

只听得“铮”地一声鸣响,“赤雪剑”七尺长的巨刃,竟然被双掌硬生生地夹断!无生老魔手臂猛然一挥,杨绛衣与司马如兰已双双向后跌出,直飞出十余丈外,重重地摔在石阶前的地面上!

“赤雪剑”是削铁如泥的宝刃,出自于铸剑大师欧师之手,剑刃既宽且厚,无生老魔竟能用一双肉掌夹断,手上的劲力何止万斤!

杨绛衣口中溢出鲜血,司马如兰手捂着前胸,面露痛苦之色,显然皆被无生老魔掌上所蕴的巨力震伤。

剑折人伤,这一场对决竟然完败!

大殿之内瞬时间鸦雀无声,白道群雄们刚刚才生出了一点希望的即刻破灭,一个个呆若木鸡,说不出一句话来。

“姐姐!兰儿!你们怎么样!”只有华不石大声叫道,从石阶上直奔了下来,冲向杨绛衣和司马如兰的身边。厉虎亦是跟随而下,守护在这位大少爷的身边。

无生老魔身形一纵,从弥勒佛像的头顶直跃而下,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周围白道群雄面带惧色,都纷纷向两旁避退不迭,拥挤作一团。

无生老魔目光如电,扫向白道众人,道:“怎么样,你们这些蝼蚁,岂能当得了本圣祖的一击。”

此时只听得风神大声喝道:“圣祖大人神功盖世,威震天下!”

无生老魔哈哈大笑,却忽然感到掌上一疼,抬手瞧看时,却只见掌心之上出现了一道裂口,有鲜血从中流出。原来刚才二女合力劈出的一剑,他虽然强行接下,又用双掌夹断了剑刃,但仍是被斩伤了手心。

这裂口只有两三寸长,且仅是划伤了半寸深的皮肉,并没有大碍,这一战他仍是大获全胜。

不过他的“无极真魔功”护体罡气之强,较之金刚不坏之身也分毫不差,全力出掌之下却还会被对方伤到,那一剑亦可算是犀利之极了。要不是他早设下了计谋引得对方上当,若被斩中要害,恐怕难免要受到重伤。

念及至此,无生老魔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喝道:“本祖早已言明,这一战不会留手,必取挑zhàn

者的性命,你们两个小丫头,这就领死吧!”

他目光中满是杀意,抬步向倒在阶前的二女走了过去。

此时华不石已经从怀中拿出了内伤丹药,喂到二女嘴里,又握起她们的手腕探察伤情。他医术之精,立时便知她们皆在掌力剧震之下受伤不轻,虽没有性命之忧,一时间要再与人动手却也不能了。

眼见着无生老魔直逼了过来,厉虎横剑挡在三人身前,朝老魔怒目而视,果楼蒙亦抢到近前,手掌之上黑雾弥漫,显是把所剩的的毒功真气再度提运起来,做好准bèi

倾力一搏。

无生老魔并不停步,仍是一步步走来,嘴角却噙着一丝冷笑。果楼蒙的蛊王早已消耗怠尽,而厉虎却便武功不弱,所修习内功的却并非佛门心法,无法克制他的先天魔功,这两人上来动手,也只不过是螳臂挡车而已!

不仅无生老魔明白此节,大殿内的所有人都很清楚。

圆觉大师、单思南等高手纷纷从各自的阵势中跃出,朝着这边围了过来,若华不石和“恶狗门”的几人被杀,此地的各大门派中人只怕都难逃得活命,即便所有人都震慑于无生老魔的武功,但事到如今,说不得也只有大伙儿一拥齐上了!

眼见此景,无生老魔嘴角的冷笑更甚,道:“想一起上来送死么?也好,那就一并解决了你们!风神,神魔兽,准bèi

攻击!”

群殴乱战一触即发,以无生老魔和那八名铁面巨汉的强悍,只要乱战一起大殿内的各派中人势必损失惨重,华不石自是明白此理。

杨绛衣和司马如兰一败,难道就再没有转机了么?这位大少爷的目光瞥过杨绛衣仍然握在手中的“赤雪剑”的半截断刃,心中却是一动,忽然站起身来,几步抢到了众人的身前,大声说道:“大家不要动手,我有话要说!”

单思南的长剑已拔在了手里,圆觉大师也提运起真气于掌上,现在已经没有别的余地,这些白道高手们都准bèi

好了舍命拼斗一场,或能依仗人多之势搏杀无生老魔,虽说胜算不大,总也比坐以待毙要强些。

听到了华不石的声音,众人才顿住了身形,这位大少爷是毕竟各派的盟主,此时出言阻止大家动手,或许是另有良策。

无生老魔走到距离华不石三丈之处,停下脚步站定,冷冷道:“姓华的小子,你有何话要说,莫不是想要投降么?”

华不石道:“投降也未尝不可,只要圣祖能回答本少爷的一个问题,我等七家门派立时全部不做反抗,束手就擒。”

此话说出,众人的脸上尽皆一片惊愕神情。

如果是寻常江湖门派间的比武较量,打不过投降也就罢了,但魔道的手段凶残险恶之极,宫门外的那些没有了意识,受人操控,连野兽都不如的失心兽,众人也都瞧在眼中。若是被擒,大家只怕也都要落得与他们一般的下场,那简直就是生不如死,这也是一众白道群雄宁愿拼死一战,也没有一人想要投降的原因。

华不石与魔道有着深仇大恨,却没想到竟会首先说出投降之言来。

无生老魔却是冷笑道:“你这个小子向来狡猾,现在说投降,又要本祖回答甚么问题,这等诡计以为我能会相信么?”

华不石却正色道:“如今再打下去,我等也是必败无疑,与其枉自赔上性命,投降又有何不可?圣祖大人武功盖世,天下无dí

,心计智慧亦非我等能及,难道还怕华不石虚言欺诈,连一个问题也不敢回答?”

无生老魔目光如电,盯在这位大少爷的脸上,说道:“好,你先走到我的近前来,本祖就让你提出问题。”

第九百一十章 还制其身

无生老魔目光如电,盯在这位大少爷的脸上,说道:“好,你先走到我的近前来,本祖就让你提出问题.”

华不石丝毫武功不会,如若靠近无生老魔,对方要杀他举手就能做得到,旁人想要救援都来不及。无生老魔此举,无疑是对这位大少爷的胆量的考验,而以这老魔一向行为的狠辣,此时杀人也毫不奇怪。

华不石却毫不犹豫回应了一声:“好。”便即举步朝着无生老魔走了过去。

厉虎、果楼蒙,以及受伤倒地的二女都要阻止,华不石却一摆手,道:“你们不必担心,反正在‘回天针法’之下,我本就没有多少时日可活,若此刻被杀,也不过早死了几天而已。”

无生老魔眉头微皱,道:“以银针刺穴激发潜能的‘回天针’么?以你的孱弱体质,被施此术果然是有死无生。”

这老魔见识极广,所知亦是极多,居然对“回天针法”亦是了解。

无生老魔现下要取华不石的性命易如反掌,只不过正如这位大少爷所言,他性命反正也不长久,杀他并无太大的意义,虽然此子口中所说的投降之言殊不可信,但若此刻杀他,大殿内的各派中人必会拼死而战,即便能够取胜,却终须费上不少手脚。

反正在绝对实力的差距之下,谅这小子也翻不出甚么风Lang,而无生老魔心里也有些好奇,这小子到底要提一个甚么问题,是以只看着华不石一步步地走到近前,并未立时出手。

华不石前行五步,走到无生老魔身前五尺方才停下脚步,道:“现在我可以问圣祖问题了么?”

无生老魔凝目细看,这位恶狗公子神情镇静,脸上竟未显露出半点儿畏惧之色,想来当真是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他忽然右手疾出,一把抓住了华不石的手腕!

无生老魔出手之快,便是顶尖高手也难避得过,华不石更不可能闪开,而这一出手,“恶狗门”的四人及周围的白道群雄脸上俱都变色,都以为他立时便要杀人,只不过此等情形之下,再想要救援已是来不及了。

“老魔你干甚么,快点放开老大!”旁人畏惧无生老魔,厉虎却是不怕,当即大声喝叫。

无生老魔却并不理会,手指在华不石的腕脉上一搭,过了数息才放开,冷冷道:“你倒并未说假话,好,有何问题就问罢!”

原来他出手抓腕只为了探查华不石的脉象,确认对方所言的命不久长是否属实。

从手腕被抓住直到放开,华不石却是泰然自若,未动声色,此时轻咳了一声,道:“在下只想问一件事,那就是无生圣祖你处心积虑,要除掉我等白道门派,且不惜荼炭生灵,杀戮如此多无辜之人,却不知你这般做的意义何在?”

无生老魔原本料想华不石要问的,大约是投降之后会被如何发落,谈判条件,也好谋求一条生路,却没想到这位恶狗少爷提出的却如此一个空泛的问题,心下稍觉意wài



不过他转念一想,此人本已将死,求生对他来说意义不大,问出这等问题也不奇怪,当下沉声道:“你们这些白道门派,整日里满嘴道义,其实为了谋取自家的利益亦是无所不为,本祖却不会象尔等一般虚伪。我所行之事,只是为了夺得大明天下,成就我‘弥佗净土宗’的无上伟业,使天下所有人对本祖曲膝膜拜,这其中的意义,你一个黄口小儿自是不能够体会!但凡阻碍本宗大业的人,全部都该杀,至于他们有辜无辜,又何足为道?”

华不石道:“以圣祖的武学成就,即便不夺取天下,也足以令世间武者钦佩仰慕,若开宗立派,亦可以成为名扬于世的一代宗师,却何必非要行此荼害生灵之举,即便真能夺得天下,只怕到头来也是一场空,为他人做了嫁衣,反使自己留下千古的骂名呢?”

以武功修为而论,无生老魔已然独步天下,华不石所言并不为过,但是对于这作恶多年,内心已全无善念的大魔头,想用几句话劝得他改恶从善,是决计不可能的事,何况如今对方已经掌控着局势,说这些话更是徒费唇舌。

不仅圆觉,单思南等白道高手,便是对华不石最为了解的杨绛衣和司马如兰,一时间也不知dào

这位大少爷自陷于险境,说这些话的用意所在。

然而杨绛衣的目光望向无生老魔之时,心头却猛然一震。她距离无生老魔并不算太远,此时忽然瞧见在无生老魔右眼的瞳仁之内,竟隐隐泛起了一丝紫色!

这紫色仅有一线,但确实存zài

着,杨绛衣目力极佳,绝对不会看错,而这意味着甚么,她当然清楚得很。

无生老魔竟在不知不觉之间,已中了心魔草之毒!

杨绛衣心念一转,已想到无生老魔之所以会中毒,正是因为手掌上被她所斩的那一剑!

先前藏宝楼四层的使得白道群雄中毒的那株心魔草,是杨绛衣前去处置的。她在园圃之内掘了一个深坑,将那株奇草斩断埋入坑内,能令人中毒的花粉也就无法散发,而她斩断此草所用的“赤雪剑”,剑刃上却难免沾染了心魔草的汁液,而之后因时间紧迫面临大战,也来不及再做擦拭。

刚才华不石无意间瞥过断剑,瞧见了其上沾有绿液的痕迹,立时就意识到无生老魔被此剑斩伤,已经中了毒。

他阻止白道群雄动手,又口称投降,走到无生老魔的近前说出许多无谓的言语,只是为了要拖延时间,试图等到心魔草的毒性发作,方有可乘之机。

中了心魔草之毒的人会失去理智而陷入疯狂,但一身武功却完全无损,无生老魔要杀华不石仍是轻而易举,这位大少爷此举,实是以自己的性命来冒险一搏!

杨绛衣瞬时已明白了一切,心下砰砰直跳,只是脸上却未露出半点儿异样。

只听得无生老魔冷冷道:“得到天下,便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为所欲为,一念便可决定所有人的生死荣辱,让所有人都屈服于脚下,这等至高无上的尊荣权利,岂是所谓武学宗师那点无用虚名可比!不久之后,本祖就会把大明天下全部掌控于手中,以后不论江湖、朝廷全都唯我独尊,一切都是属于我的,又岂是给别人作嫁衣?”

华不石却背着双手,慢悠悠道:“你说不是与人作嫁,只可惜天道伦常,却并不由人而改变。”

无生老魔道:“你说此话何意?”

华不石道:“在下别的本事没有,医道之术倒还略知一二,对于相体识人也颇有些心得,我观圣祖的筋骨体相,其实却早已过了过了古稀之年,虽然须发容颜以灵药秘术保养得不错,而未显出老态,但阳寿却并不可能有半点增加。你费尽了一生之力建起魔道净土宗的基业,即便真能谋取到天下,又能拥有此等地位和权力多久时间,三年五年,还是十年八年?到头来岂不仍是一场空么。”

无生老魔须发皆黑,面如冠玉,从外貌看来就象是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决难看出他其实已是年过七旬的老者。世上本没有能长生不老的人,即便一身武功再高,也与常人一样逃不过岁月催人。

老无生老魔依靠灵药和秘术保持容貌不老,以华不石的眼光自能看得出来,而这老魔如此费事麻烦地驻颜,亦能说明他定然极不愿意面对自己衰老。华不石说出此言,实是有意揭短,也是为了搅扰对方的心境。

无生老魔闻言果然怒意大盛,眼瞳中的紫色也增加了几分,瞪向华不石,咬牙道:“本圣祖神功盖世,自有长生之道,寿元永无穷尽,你这小子再敢信口胡说,本圣祖立时就取你的性命!”

华不石却摆了摆手,说道:“天下间根本就没有万寿无疆之人,圣祖现在杀我实无用处,因为在下的性命比你更加短些,对圣祖的利益构不成丝毫威胁,真zhèng

能使你失去一切的,实是另有其人。”

他摇头晃脑,悠然道:“其实也不至等到寿元穷尽,一个人日渐衰老时,力量,反应就都会有所减退,武功自也会不复往日。到了那时,以往敬畏他的人便会心有所动,图谋抢夺他的所有,财富,权利,尊荣,都只有强者才能拥有的东西,到了那时便都难保留得住,尤其这些东西本就是抢夺而来,最终也难免要被人抢走。”

心魔草乃是一种极为奇特的迷幻之毒,中毒者往往全然没有自觉,而当毒性发作时,不仅会令人的欲望瞬间膨胀,而且猜疑,恐惧,忧虑,愤nù

等种种的负面情绪,都会更加容易产生,且比寻常之时强烈许多。对此华不石十分清楚,只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就有过切身的体会。

当初正是因为中了心魔草之毒,华不石一见石壁密匣中纸卷上所记载的情报,就不辨真伪地向圆通大师提出质问,心中的愤nù

难以扼止,而此时此刻他所说言语,实是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亦是为了引起无生老魔的猜疑。

第九百一十一章 叛逃

心魔草乃是一种极为奇特的迷幻之毒,中毒者往往全然没有自觉,而当毒性发作时,不仅会令人的欲望瞬间膨胀,而且猜疑,恐惧,忧虑,愤nù

等种种的负面情绪,都会更加容易产生,而且比寻常之时强烈百倍.

随着时间流转,无生老魔眼瞳中的紫色已由单眼的瞳仁扩展到了双目,较之先前也明显得多,不仅是杨绛衣,站在近处的司马如兰,果楼蒙,圆觉大师,单思南等人已都觉察到了,也俱是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一众白道高手本都认为今日之战已然败定,在这个关头上竟发觉无生老魔中了毒,自当要利用这唯一可能反败为胜的机会,是以俱都不露声色。风神却是站在无生老魔的身后,并未与他正面相对,对此全无所觉。

无生老魔怒吼道:“胡说八道!本宗座下有无数忠心耿耿的教众弟子,又控zhì

经过洗心**洗炼过的无dí

战兽,有谁能在本祖的手里抢取东西!”

华不石面色沉稳,缓缓说道:“没有意识的失心兽,只是受人操控的工具,如何能够成为依仗,而圣祖大人座下的教众弟子都忠心耿耿么?那倒也不一定。如今你拥有绝世武功时,他们自会对你恭敬尊崇,可又怎能保证他们永远都不会生出异心?所谓祸起萧墙,越是平日与你亲近有加之人,也同样会背叛,他们知晓你的弱点和你的秘密,实是更加危险,与我等这些外人相比,他们才是最有可能夺去你所有的人!”

“闭嘴!你这小子竟敢挑拔离间,可是不想活了么!”风神已按捺不住,开口叫道。

华不石当然不会闭嘴,继xù

说道:“圣祖大人有六位高徒,今日之战何以只有一人到来,其他五人现在何处,是已遭人暗算,还是另有内情?争宠夺权本是不奇怪,只不过他们今天不顾同门之义自相争斗,日后又岂会顾念师徒之情,谁才是最有威胁的人,以圣祖的英明智慧,只须稍微想上一想,就自当了然。”

风神已是听得忍无可忍,喝道:“找死!”抢步上前,手中大刀扬起,便要朝华不石劈下,却忽有一条手臂伸出,拦在了他的面前,竟然是无生老魔。

如若是在神智清明时,无生老魔自不会受华不石的挑拔,然而此刻他体内心魔草之毒已渐渐地发作,眼瞳之中紫光大盛,理智失去了一大半,判断能力也已失常,听到这些言语,忽然觉得也并非全无道理。

“无生六绝”只来了风神一人,的确是有些蹊跷,难道当真是这位大弟子从中作梗,将其他几名师弟都除掉了,此时还要杀华不石企图灭口么?

他伸手拦下风神,道:“杀不杀此子,有本祖在此,用不着你作主张!”

风神应声道:“是。”抬眼一望,却倏然大惊!

只因这时候无生老魔正面对着他,风神立时就瞧见了这老魔瞳仁中的紫色。心魔草之毒溶于真气,通过真气的流转在体内扩散,无生老魔被“赤雪剑”斩伤时,正在全力运动罡气出手,是以此毒的发作也分外迅速,此时他两眼之中整个瞳孔都已经变为了暗紫颜色。

无生老魔冷冷地望着风神,问道:“风神,你老实说,你的三位师弟到底在何处,为何只有你个一人前来?”

“圣祖,你……你中了毒!快让徒儿封点穴道除毒,我与神魔兽为圣祖护法!”大惊之下,风神已顾不得其他,大声说道。他对消除心魔草毒性的办法亦是知晓,只要封点住任督两脉的三十六处穴道,令得体内真气停滞,便立时可解。

然而心魔草的厉害,正是在于令人中毒而不自知,且全不相信自己中毒,先前在藏宝楼内,一众白道高手中毒以后,若不是华不石的迷香作用,要想解毒又谈何容易?

此刻的无生老魔亦是如此,风神越是急于为他解毒,却是适得更反,更增加了他心中的存疑。

无生老魔厉声道:“本祖神功大成万毒不侵,岂会中毒!风神,你老实回答本祖的问题!”

风神瞧见无生老祖紫瞳中的凌厉眼神,惊惧更甚,只得应声道:“雷公雾影与六师妹一同去追杀那个姓西门的小子,便没有回来,我也不知他们在哪里,二师弟刚才在峰顶被阻击,失足跌落崖下,也不知生死。”

他的话声一落,却听得一阵哈哈大笑,发笑的正是大少爷华不石。

风神所言的都是事实,但这般听来却颇为令人难以置信,其中也不乏破绽。以雷公和雾影的武功,追杀一个西门瞳本无败理,而风神与云将一道前来增援,云将坠崖风神却毫发未伤,亦有可疑。

在心魔草毒的影响之下,无生老魔的疑心较之平素增长了百倍,就更觉得此中定然有鬼,而华不石适时发出的这一阵嘲讽般的大笑,更是勾起了他的心中的怒火。

他忽然转过身来,向风神走了过去。

此时的风神已吓得脸色发白,冷汗从他的额角渗出。心魔草之毒的效力,风神自也一清二楚,尽管他是无生老魔的首徒,平日颇得宠信,可是此刻师父的眼中射出的凶光,显然中毒已深,已渐渐地失去理智而陷入了疯狂。

大骇之下,风神不由得向后退去,嘴里说道:“圣祖,师父!您千万莫要听那姓华的小子言语挑拔!徒儿对您绝对忠心,没有说过一句假话!您确是中了心毒草之毒,如若再不闭穴除毒就来不及了!”

无生老魔却并不说话,只朝着风神一步步地逼近,已全然变紫的眼瞳杀意已越来越浓。

无生老魔先天罡气手段的厉害,没有人能比风神更加清楚,而如果就这般被他杀死,那可比窦娥还冤枉百倍!

他终于支持不住,足下一点向后疾退出五丈之外,同时嘴里发出了尖利的哨声。只见人影闪动,那八名铁面巨汉一齐跃上,横刀护在他的身前。到了此时,只有这些神魔兽,才有可能挡下无生老魔的一击。

“神魔兽,退下!”无生老魔喝道,但那八名巨汉却被哨声所驱使,依然挡在面前,竟不接受他的指令。

无生老魔脸上的神情更加狰狞,恶狠狠道:“好,很好!本祖把战**予你训liàn

,你却暗藏了这么一手,还敢说对本祖绝对忠心么?哼,那本祖就先清理门户,取了你这叛徒的性命!”

到了现在,再说任何的辩解之言也已无用,风神即便不想背叛也别无办法。他口中的哨音一变,那八名铁面巨汉似是得到了指令,一齐向前扑出,八柄砍刀破空而至,朝着无生老魔直劈而下!

风神的身法疾闪,趁此机会朝殿门口直掠了过去。他毕竟不敢与无生老魔正面交手,于是以哨音驱使八名神魔兽强攻,以求能挡下老魔,也好掩护自己逃走。

却只听得数声闷响,八柄刀皆劈中了目标,却全部被激荡而开,无生老魔竟然无视八名巨汉的攻击,疾蹿而出,比风神还快三分,抢先一步拦在了大门口!

这大殿只有一个石门,如果逃不出去,被拦下势必会性命不保。风神牙关一咬,口中的哨声更急,强催神魔兽攻敌,同时举起“偃月大刀”,朝挡在面前无生老魔砍去!

八名神魔兽虽然身型高大,但行动之快,亦是令人咋舌,几乎在风神的大刀砍出的同时,已然攻到近前,九柄刀照着无生老魔齐砍而下。

满瞳暗紫,已经陷入了半疯狂之中的无生老魔倏然双掌齐出,风神迎面砍来的大刀顿时凝在半空,却是夹在双掌之间,但听得“铮”地一声响,刀刃已断为了两截!

这一式双掌断刀的手法,与先前折断杨绛衣的“赤雪剑”如出一辙,即便是“偃月刀”这等神兵宝刃,亦是难逃损毁的结果。无生老魔双掌一挥,风神的身体被甩出,“嘭”地一声撞在了门边的石壁之上,再扑跌在地上。

这一撞沉重之极,风神惨叫一声,口中鲜血喷出,已然爬不起来,而墙壁上巨石亦被震碎了一片,出现了尺许深的凹痕!

与此同时,八柄大砍刀再次砍中了无生老魔,却只见九道青黑色的罡气狂舞,夹杂着沉重的闷响以及骨骼碎裂之声,八个铁面巨汉竟然一个个倒了下去!

这八名神魔兽之强,在于他们超越了极限的力量和速度,即便是武功绝顶的高手也未必是他们之敌,然而无生老魔的力量和速度却比他们更强更快,只在瞬时之间就把八人全部打倒!

就在铁面巨汉倒地的同时,无生老魔已走到了扑倒在墙边的风神身前,手掌之中扔抓着“偃月刀”被折断的半截残刃。

重伤之下,风神已动弹不得,此刻肝胆欲裂,内心的惊恐无与伦比,大叫道:“师父饶命啊!徒儿一时糊涂才会对师父动手,只求师父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

第九百一十二章 舍命挡刀

重伤之下,风神已动弹不得,此刻肝胆欲裂,内心的惊恐无与伦比,大叫道:“师父饶命啊!徒儿一时糊涂才会对师父动手,只求师父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

他嘴上哀告求饶,心中却也知dào

还能活命的机会万中无一,莫说无生老魔如今已中毒陷入了疯狂,便是神智清明之时,以其心狠手辣,也决计不会放过背叛之人.

万中无一的机会并未出现,寒光一闪,半截残刃从他脖颈间掠过,人头滚落在地,“无生六绝”之首的风神已然身首异处!

一刀杀死了自己的大徒弟,无生老魔后退了一步,一口鲜血说从口里喷出。他虽然凭借着护身罡气,硬接了八名神魔兽的两次强攻,且出手击杀了他们,但这些铁面巨汉的力量足以开山裂石,即便是有金刚不坏之身,也难免受了内伤。

也就是因为此时无生老魔神智狂乱,满心杀念,否则定然不会用这等硬拼硬挡的战法。

风神一死,八名神魔兽也全都骨折筋折,情势已然倒转,本是各派高手联手合攻的大好机会,只是大殿之内的白道群雄刚刚亲眼瞧见无生老魔出手杀人的强横手段,俱都心存畏惧,大家各持的兵器围站在四周,一时之间竟无人敢于上前。

邱断肠缓步走到了无生老魔身前,道:“圣祖,您受的伤有碍么,让我帮圣祖包扎可好?”

当年邱断肠修习毒功时出了偏差,毁去了半边面容,几乎丧命,多亏无生老魔的救治方才活了下来,救命之恩非同小可,即便是在这等情形之下,邱断肠也不会背弃他。

无生老魔以手捂胸,抬眼望向面前的宫装女子,忽然之间身形蹿起,寒光所至,残刃挥出向邱断肠拦腰斩来!

二人相距不远,这一刀出手又是极快,而邱断肠一片善意,全没有想到无生老魔竟也会对她突施杀手,花容失色之下,已然来不及闪避。

但见一道黑色的人影疾至,一把抱起邱断肠,旋身将她护住,正是果楼蒙。只听得“噗”地一声,残刃正砍在了果楼蒙的后背上,大片的鲜血飞溅而出,人也倒了下去!

这一番变故发生得极快,大殿内的众人都未及做出反应,只见一道剑光飞至,直刺向无生老魔的咽喉,正是厉虎抢上前来救人。

而华不石大声呼喊道:“这老魔已中毒受伤不轻,大家一起出手,诛杀此魔!”

尽管白道群雄皆对无生老魔心生畏惧,但毕竟人多势众,到了现在也再无退缩的道理,刹那之间,圆觉大师,宝镜真人,单思南,以及各派高手全都一拥齐上。

无生老魔一刀砍中果楼蒙,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原本已然失去理智而陷入疯狂的他,被热血一激,头脑中却忽然有一丝莫名的清明,此刻听到华不石的呼喊,更令得他心头一凛,眼见着厉虎攻至,手中残刃一挥,将刺向咽喉的一剑挡了开去。

“偃月刀”本是刃宽且长的兵器,无生老魔手里持着的半截断刃亦有两尺来长,此刻封挡在身前,明晃晃的刀刃就象是镜子一般,顿时使他瞧见其中映出的自己脸上的已变成暗紫颜色的眼瞳。

原来我当真中了毒!这个念头在无生老魔的心中涌现,他忽然双足一顿,身形纵起,朝着门口掠了过去。

大殿之内的众多白道高手本已围在了四周,此时正各举兵器冲杀过来,无生老魔所掠出的方向,正是迎着“武当派”长老单思南。

见对方向自己飞纵过来,单思南挥舞长剑守住门户,无生老魔手中残刃飞掷而出,“噹”地一声便将剑势破开,同时一脚踢中了单思南的胸前,这位武当长老口吐鲜血,倒跌了出去。

单思南是“武当派”门下数得着的高手,武功本是不弱,按理说本不应当如此不济,只是他见到无生老魔的强悍,心中已生畏惧,敌人还未到近前便慌了手脚,十成武功还未使出一成,仅只一招之间就吃了大亏。

踢飞了单思南,无生老魔连出数掌,又打倒两名“武当派”的弟子,身形已掠过了一众白道高手的包围,顿时出了大殿的石门。

“追!”华不石大声喝令,一众白道高手也不迟疑,从殿门口纷涌冲出。

然而出到石门之外,再想要追上无生老魔已是不易。玉矶宫外的雪原之上,排列着众多魔道中人。无生老魔丝毫不作停留,飞纵遁走,各派群雄一出了宫门,却立时就被阻挡住,瞬时间,双方已短兵相接拼杀在了一起,一场大战再次开打。

雪地上的魔道教众和失心兽有五六百人,战力本是不弱于白道群雄,若论人数还占有一些优势,但是此番开打,与先前进攻玉矶宫之时已大不相同,最重yào

的,是魔道的首脑已经不在了。

无生圣祖在这些魔道教众心目中的地位崇高之极,堪比神佛,有他坐镇时,这些人都悍不畏死,相信圣教必胜,可如今见到无生老魔满脸鲜血,狼狈不堪地从宫门内逃出,且立时飞遁而走,这些教众失去的不仅仅是主事者,信心所受到的打击无疑更大。

于是,原本势均力敌的拼杀很快就开始倾斜,尤其是在华不石的指挥下,六大门派的战阵再次结成,朝着魔道教众辗压过去时,场面很快就发展成为了一边倒之势。

魔道教众无心恋战纷纷溃败,失去了控zhì

的失心兽们乱成了一团。不久之后,白道各派群雄就完全掌控战局,魔道教众除了战死的,全都四散而逃,成鸟兽散,数百失心兽也被斩杀怠尽。

玉矶宫外的地面,早已被鲜血染红,只不过在这山峰绝顶之上,常年大雪纷飞,这些一滩滩的鲜红颜色,很快就会被皑皑的白雪所覆盖。

半个时辰之后,战事已然结束,四周雪原上的残敌已全被肃清。

宫门之前,华不石背手而立,脸上并无半点喜悦之色,他身边的众多白道群豪,亦是一个个神情肃然,只因为这一场大战虽然一举击溃了魔道教众,可无生老魔却不见了踪影。

先前在大殿内拼杀的凶险和侥幸,众人的心中都仍有余悸,如若不是那老魔中毒陷入狂乱,与风神和八名铁面巨汉自相残杀,众人是否还能活着都无定数。

“那老魔中了毒,又受了不轻的内伤,现在是杀他最好的时机,我等决计不能放过!”宝铉道君沉声道。这位“武当派”掌门胸前所受剑伤已被包扎妥当,由两名门下的弟子携扶着站在当地。

“不错,他想必逃不了太远,咱们不如分头搜索,一定要把他找出来!”飞云子大声附合道。他右手的手腕被无生老魔刺伤,但左手仍可以使剑,在六大掌门人之中算是伤势最轻的一个。

无生老魔脱身逃走,华不石心中颇感意wài

。心魔草毒性发作时,会使人无法控zhì

内心的情绪而陷入疯狂,完全丧失理智,对此这位大少爷自己深有体会。无生老魔不战而逃,显然神智并未完全失去,难道他有压制这种奇毒的手段,头脑意识恢复了清明么?

若当真如此,即便无生老魔现下受了重伤,想要追到也将十分困难。这圣女峰上的地形白道众人并不熟悉,而魔道在此修建巢穴经营多年,山中的秘道以及可以藏身之处肯定会有不少,想要搜寻到他即使不是大海捞针,也差不多。

魔道“宝教教”的势力遍及大明各境,只要无生老魔不死,这些势力就依然掌控于他手中,待得他把内伤养好后卷土重来,必定是一个极大的祸患。而以此人的武功之强,手段之狠毒,包括“恶狗门”在内的江湖上各家名门大派,只怕是没有一家足以抵挡!

这位大少爷眉头紧锁,开口发令道:“传讯给山下的大本营,下令分袭各处藏人据点的四路人马,所有人手封锁圣女峰的四周通路,布下罗网不让无生老魔逃出去。”

他略为一顿,又道:“在崖顶的人马兵分两路,伤者留守在玉矶宫,其他的弟子全部集结起来,与本少爷一起,追踪无生老魔的下落。”

圣女峰如此之大,要想在山中搜找到无生老魔,参与的人手自是越多越好。只是如今六派掌门已全都受了伤,在刚才拼杀战斗中,各派群雄又伤损了近半,这些伤员行动不便,却只能先留守在玉矶宫里。

好在熊家父子和青云卫已经解决了数十狂战兽,基本没有受损,可算是一支生力军。

“绛衣受的伤已没有大碍,可以一起追踪老魔。”杨绛衣来到华不石的身边,开口说道。

与无生老魔的先天罡气正面力拼,杨绛衣虽也受了不轻的内伤,但她所的佛门内功已然大成,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息,已将伤势压制了下去。现下她的武功虽然最多使出五六成,但无生老魔也同样受了重伤,这等追踪的机会,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的。

第九百一十三章 柔情难断

华不石点了点头,又问道:“兰儿呢?”

杨绛衣道:“她本也想一同去的,可所受的伤势不轻,绛衣劝她留下养伤,现下正在里面与果楼前辈在一起.”

华不石闻言心下一惊,转身快步走进大门。

司马如兰就蜷坐在大殿的墙角之处,华不石急步上前,问道:“兰儿,你还好么?”蹲下身一把握住了她的腕脉。

先前二女受伤倒地时,这位大少爷就已探查过一次她们的伤势,此时探脉再查,司马如兰的伤势倒并无变化,只不过她的内功修为不及杨绛衣深厚,是以受的伤稍重,也恢复得慢些。确信司马如兰并无大碍,华不石才松了一口气。

司马如兰微笑道:“兰儿没事,只是震伤了几处经脉,不便行动罢了,倒是郭大哥伤得不轻,流了好多血。”

此刻果楼蒙就靠在一旁的石壁上,胸背之上缠满了白色的崩带,邱断肠在他身边,显然正是她替果楼蒙包裹的伤势。

听到司马如兰的话,这位大毒尊却咧嘴笑道:“华少爷你用不着担心,老夫还死不了,而且那一刀捱得很好,极是值得!”

华不石愕道:“前辈此话怎讲?”

果楼蒙伸手揽住邱断肠的肩头,道:“被砍了这一刀,邱师妹才相信老夫对她是一片真心实意,刚才师妹已经答yīng

了等我养好伤后,就嫁给我当老婆,你说这一刀是不是捱得值得呀?”

果楼蒙对这位邱师妹的一片痴情,当年在豫境时华不石便已深知,不由得露出微笑,拱手道:“前辈得偿所愿,华不石恭喜了!”

邱断肠脸上戴着青木面具,此刻却能瞧见她耳根脖颈都已一片通红,拔开果楼蒙揽她肩头的手掌,道:“你乱说些甚么,已经这一大把年纪还没正经,也不怕叫人家看笑话!”

她这一拔用力不小,果楼蒙的背伤被牵动,疼痛之下身体不由得一颤,邱断肠立时发觉,急忙伸手将他扶住,歉然道:“对不住,弄痛你了么?”

果楼蒙却是哈哈大笑,道:“不痛不痛。我早就说这一刀捱得很是值得,要不然我又怎知dào

师妹你对我也如此体贴心疼。”

※※※※※※※※※※※※※※※※※※※※※※※※※※※※※※霜华谷内的小木楼上,以“无生诀”疗伤施术已经完成。躺在床上的佩娘呼吸平顺,脸孔上恢复了几分血色,虽还未苏醒过来,但显然已经脱离了危险,不再会有性命之忧。

卓漪玟和西门瞳坐在床边,背上的衣衫都已汗湿。两个多时辰不停地消耗真气,当中还出手搏杀了黄总管和四名内侍教众,即便二人内功修为俱是不弱,也难免精疲力竭。

卓漪玟闭目调息了片刻,功力稍做恢复后才睁开双眼,却只见坐在对面西门瞳正凝目瞧向她。

“我已经帮你救活了佩娘,依照约定,你应该把墨羽的所在告sù

我了。”西门瞳道。

卓漪玟起身走到桌案旁边,伸手取过一支小毫,蘸墨在纸笺上写了一行字,随即拿起纸笺,递到西门瞳的面前。

“墨羽现在就住在这个地方,你按照此地址去寻,便可以找到她。”卓漪玟道。

西门瞳接过纸笺瞧看,果见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却是位于豫境的南阳府。他将纸笺折好放入怀中,便即站起身来,朝下楼的阶梯走去。

“等一下!”卓漪玟道,“你就这么急着要走,连一句话都不想对漪玟多说么?”

西门瞳顿住脚步,道:“如果我在这个地方找到了墨羽,你我之间的恩仇就从此一笔勾销,若你骗了我,或者她出了甚么意wài

,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杀了你。”

他说完又要转身而行,卓漪玟却抢上一步,拦在他的身前,道:“你只想着墨羽,漪玟在你的心里就没有一点儿位置么?当年我们在一起时,曾经度过多么美好时光,那段日子我永远都记在心里,你也一定不会忘的,是不是?”

她目光凄迷,望向西门瞳,两行泪水忽然夺眶而出,顺着面颊流下。卓漪玟本是绝美的佳人,此时这等梨花带雨,幽怨如诉的神情,天下间大多数的男人见到,只怕都会动心。

西门瞳脸上的神色却并未改变,道:“我确是没有忘,但也同样记得你是怎样欺骗和利用我,差一点就置我于死地。”

卓漪玟道:“漪玟确是做错了,我对不起你,可那时候我真的身不由己,也从来没有想要伤害你。阿瞳,你是我最爱的人,难道就不能原谅我一次的过失?”

她忽然伸手抓住了西门瞳的手掌,握在手心贴在怀中,道:“你只要原谅我一次就好,卓漪保证以后都听你的话,决不做对不住阿瞳的事。我杀了黄总管,已经背叛了圣教,再也不可能回头了,我们带着佩娘一起离开这里,去一个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咱们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好不好?”

西门瞳凝望面前的佳人,原本冷漠的脸终于有了一些变化,道:“漪玟,其实在答yīng

帮你为佩娘疗伤时,我就已经不怪你当年的所为了。”

卓漪玟面露喜色,道:“你原谅我了,这太好了!你稍等片刻,我去叫采荷采薇,收拾好了东西咱们就走,从今天起,漪玟会做一个最贤淑的妻子,阿瞳你也会是天下最好的丈夫,我们两人再也不会分开……”

然而,西门瞳却忽然从她怀中抽回了手掌,道:“我虽然不再怪你,却不能和你一起走,更不可能和你成为夫妻。有些事情过去了便无法回头,西门瞳已经有了妻子,她也是我最爱的女人,那就是墨羽,我同样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

卓漪玟瞬时怔住,道:“你和墨羽只相识了短短的时间,就算有过婚姻之约,却根本没有夫妻之实,她怎会是你最爱的人?其实你不必担心对不起她,因为她现在早已经不是原来的墨羽了。”

闻听此言,西门瞳一愕,问道:“你此话何意,她怎么不是原来的墨羽?”

卓漪玟道:“因为现在的她,已经完全记不起以前发生的事了。”

“她记不想以前的事情?”西门瞳的目光倏然一凛,捏紧了拳头,厉声道:“你对她做了甚么,已把她变成了失心兽么!”

卓漪玟道:“你别担心,墨羽并没有变成失心兽,她的意识尚在,只是失去了记忆而已。”

西门瞳瞪着卓漪玟,道:“是你给她服了药物,使得她失去了记忆,是不是?”

卓漪玟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道:“是的,当年在豫境我叫云将擒住了墨羽,且造出她落崖而死的假象,随后从她的嘴里,我知晓了你们的关系。我不能够容忍这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与你相爱,本想要取她的性命,可是我知dào

若杀了她你一定会记恨我一辈子,所以我只好让她失掉记忆,永远也记不起你。”

西门瞳一双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忽然一把抓住卓漪玟的领口,将她的整个身体提了起来,吼叫道:“你以为这般做,就能让我不再爱她么!”

卓漪玟并不反抗,柔声说道:“其实漪玟这般做,都是因为爱你,想要和你在一起。我并没有伤害墨羽,而是把她安排在南阳城的一个富户人家之中,如今的她,以为自己就出生在那个家庭里。她虽然失去了以往的一段记忆,却可以过上富家大小姐锦衣玉食的生活,比从前更加幸福快乐,只因为她救过你的命,我是不会亏待她的。”

她一双美目凝望着西门凝的眼睛,道:“现在你即便找到了墨羽,她不记得当年之事,也只会把你当做一个全不相识的陌生人,不会再爱你了。所以,你也完全不必担心违背承诺对不起她,现在只要面对你的本心做出选择,到底爱她多一些,还是爱我更多些。”

若论容貌姿色,才艺武功,卓漪玟都无疑要比墨羽要强得许多,而且她是西门瞳今生第一个真zhèng

爱上的女人。当年在长沙城的梨翠园的戏台上,初见卓漪玟时的惊艳着迷,以及二人在一起的那段美妙的时光,直到现在西门瞳依然记忆犹新。

在他的内心之中,到底是爱墨羽多些,还是更爱卓漪玟?

西门瞳缓缓地松手,放开了卓漪玟的衣领,道:“你给墨羽所服使她失去记忆的药,可有解药?她还有恢复从前记忆的机会么?”

卓漪玟道:“她所服的那种药名为‘断尘散’,世上无药可解,只要服下就会忘记所有的往事,此生都不能再行恢复。”

她忽然伸手紧紧抱住了西门瞳,柔声道:“阿瞳,你不用对墨羽感到歉疚,我会好好地补偿她,让她这一辈子都过得幸福。我知dào

你心里一定更爱我些,我们一起走吧,好不好?”

就在此时,楼下的木门忽然“砰”地被推开,只听得采荷的声音道:“六姑娘,不好了!”

第九百一十四章 冲动现身

楼下的木门忽然“砰”地被推开,只听得采荷的声音道:“六姑娘,不好了!”

先前黄总管前来,小丫环采荷通报这时还先轻敲楼门,得了卓漪玟的允许方才进来,此刻却直接推门而入,而且语气堪是惶急。

卓漪玟放开西门瞳,眉头微蹙,问道:“采荷,发生了什么事?”

采荷道:“圣祖……圣祖来了!”

闻听此言,卓漪玟脸色也瞬间大变,道:“怎么可能,圣祖此刻不在神仙崖顶指挥教众与白道中人交战么,怎么会到这里来?”

采荷喘着气道:“我和采薇在谷口守望,远远瞧见圣祖从远处过来,他只有独自一人,我看得真切,决不会错的!”

卓漪玟道:“只有圣祖一人前来?莫非在神仙崖顶的战事,竟然会败了么?”

她心计过人,立时就猜到了事实,只不过无生老魔的本事和手段,卓漪玟自也深知,进攻神仙崖的白道门派中应当无人是他的对手,所以对此判断,她一时却也不敢断定。

此时只听得楼外传来了衣袂破空之声,显然是有人飞纵而来,随即有**声道:“蝶儿,你可在么?”

卓漪玟的真实身份是“九仙会”的大小姐吕梦蝶,这一声“蝶儿”自是唤她,而听嗓音正是无生老魔。

若是黄总管之流前来,定然不敢强闯进霜华谷,但无生老魔亲至,采薇采荷这些丫环却是无法阻挡分毫的。

卓漪玟心中打鼓,抓住西门瞳的手,低声道:“阿瞳,圣祖武功高强,手段毒辣,绝非我们能抵敌得了。一切都交由漪玟应付,你就躲在楼上这间屋子里,无论发生了甚么也不要下去,你一定要答yīng

我,好不好?”

听说无生老魔到来,西门瞳倒并无多少惧意,但眼见卓漪玟握着自己的手,满目都是求恳之意,显然是害pà

自己贸然现身而生出危险,当下也就点了点头。

见西门瞳答yīng

,卓漪玟面色稍平,又再叮嘱道:“你一定切记在这里躲好,千万不要下去。”这才松开了他的手,迈步走下楼梯。

卓漪玟来到楼下,尽lì

保持镇定,玉面之上并不露出惶恐之色。她向楼门看去,立时就瞧见了无生老魔,却又不由得吃了一惊。

只因为此时的无生老魔,已全无平素的道骨仙风,雍荣潇洒颜样,一件藏青长袍的下摆短了一截,似被利刃割去,前襟还染着血渍,便是头脸之上也沾有不少暗红血迹,须发散乱,紫金冠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而他的一双眼瞳已全部变为了暗紫的颜色,精光闪动,显得极是妖异。

对于心魔草,卓漪玟当然不会不知,眼见此景,她不由得又惊又怕,却还是立时跪倒在地,参拜道:“霜姬见过圣祖。”

无生老魔大步走进楼门,目光在厅堂内一扫,对卓漪玟一摆手道:“蝶儿免礼平身,你用不着害pà

,本祖虽是中了心魔草的毒,不过已用‘无极真魔功’的秘术压制住了毒性,一时半刻还不会发作。”

心魔草毒性奇特,能溶化于内力之中,通过真气的流转散布到全身,寻常的内功逼功之法对于此毒完全无效,却不知dào

无生老魔用了何种秘术,居然可以压制住此毒的毒性,保持住了神智的清明。

卓漪玟从地上站起,尽量克制内心的不安,恭恭敬敬地道:“圣祖没有事就好,先坐下歇歇吧,采荷,快去沏茶上来。”

采荷从谷口疾奔过来报讯,此时就站在墙边,听到了吩咐答yīng

一声,便要下去。

无生老魔在椅子上坐下,却一摆手道:“且慢,不必沏茶了!本祖不只中了心魔草之毒,还受了一点内伤,须得尽快找一处安全的隐密的所在运功疗伤除毒,才会到你这里来。”

卓漪玟应声称是,道:“蝶儿这便去给圣祖准bèi

密室。”

无生老魔点了点头,忽然又道:“对了,我早些时候曾叫黄达来霜华谷传讯,让你上神仙崖助阵,你可见到了他?”

卓漪玟心头一震,脸上却做出一副十分诧异的神色,说道:“竟有此事?蝶儿一直都待在这小楼里,并没有瞧见黄总管呀,否则我又怎敢违背圣祖的命令。”

黄达与他所带来的四名内侍被卓漪玟和西门瞳杀死,尸体早已抬走了,小楼内外的血迹也都收拾干净,卓漪玟索性假装全不知晓,推个一干二净。

无生老魔道:“是么?那黄达没有来这里,却是跑到哪里去了?”

卓漪玟道:“今日这许多江湖门派来犯神仙崖,黄总管在路上遭遇到了那些白道高手也说不定。”

无生老魔“嗯”了一声,忽然目光一转,看向站在一旁的采荷。黄达被杀之事采荷自也知晓,她只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远不如卓漪玟这般镇静,被无生老魔冷厉的目光一扫,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无生老魔目光一凛,凝注在采荷的脸上,道:“你很害pà

我么?”

采荷嚅嚅道:“婢子不敢……”

无生老魔道:“你过来。”

采荷已吓得小脸苍白,却不敢违背,畏畏缩缩地往前走了两步。无生老魔忽然伸手凌空一抓,罡气所至,采荷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出,竟被他摄到近前!

无生老魔一把捏住了采荷的咽喉,喝道:“刚才在谷口之处,你这小丫头见到我就跑,以为本祖没瞧见么,现在又如此害pà

,你到底有何事情隐瞒,说!”

采荷全身颤抖,哀告道:“圣祖饶命……婢子没有事情隐瞒圣祖啊……”

卓漪玟急忙道:“圣祖莫要误会,是我吩咐她在谷口守望,若见有人到来立即回来通报。采荷跟随了蝶儿多年,对本教一向都很忠心,还请圣祖手下留情!”

无生老魔却摇头道:“是你吩咐的么?不对,她刚才在谷口明明认出了本祖,便是要回来通报,也应当先行参拜再说,这般鬼鬼祟祟,定然有问题!”

他右手松开采荷的咽喉,却扣住了她的肩头,喝道:“你有何事情隐瞒本祖,若是不老实说出来,我便捏碎你的肩膀,叫你立时变为残废!”

在无生老魔的手下,采荷哪里能有半点反抗之力,肩膀上的骨骼被捏得“咯咯”直响,似乎立时就要断裂。

无生老魔心计深沉,极是暴虐,卓漪玟早就十分了解,而此时她还知dào

,这老魔虽然略有存疑,其实并未真的肯定采荷有事隐瞒,此举只是在试探而已。否则以他的狠辣,哪里还会出言逼问,只怕一出手便会直接取了采荷的性命。

毕竟在谷口未及参拜就跑回来通报,以及显出一些畏惧神色并不能证明什么,采荷只要挺住不说,无生老魔多半会消去疑虑,她也可以保住一条性命。

如若采荷抵受不住,说出了黄达被杀之事,那非但她自己的性命不保,卓漪玟亦是在劫难逃。无生老魔的先天魔功之强,卓漪玟自知根本就没有对抗之力。

此时卓漪玟也不敢出言再劝,一颗心紧紧提起,眼睛望向采荷,只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目光中的含意。

采荷肩头被无生老魔的手抓扣住,只疼得泪水直淌,哭叫道:“圣祖饶命啊……小婢只是遵从六姑娘的吩咐行事,真的没有隐瞒甚么……”

这个小丫头毕竟还是有几分机灵,即便吃痛,还是一口咬定没有隐瞒,无生老魔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显然已是有了些许的动摇。

然而,正当卓漪玟略松了一口气之时,却忽听得有**声喝道:“无生老魔!放开采荷,此事与她无关!”

一条人影出现在楼梯上方,除了西门瞳还会有谁!

听到西门瞳的喝叫,卓漪玟的心顿时沉到谷底!她本想着只要采荷挺住不说,便可以蒙混过关,却未料到这位西门大公子个性骄傲,对无生老魔又全无畏惧,见到采荷被擒受苦,却是按捺不住,现身出来阻止。

无生老魔目光凶厉望向西门瞳,又往卓漪玟的脸上一扫,哪里还会不知dào

怎么回事,森然道:“这个小子会在这里,黄达定然被你们杀了,是不是!想不到除了风神心怀不轨,蝶儿你也胆敢背叛本祖!”

“圣祖……我……”卓漪玟一时间亦不知如何应对。

无生老魔却瞥向西门瞳,道:“你想要救这小丫头么,好吧,那就给你!”说话之间一把提起采荷,手臂挥出,竟将她朝着楼梯口直掷了过去!

这一掷的力道极大,采荷挂动风声,头前脚后,朝着楼梯撞去,以这等猛烈的去势,只要撞上,她非立时脑浆迸裂不可。

西门瞳自不会眼看着采荷被撞死,从楼梯上飞身而下,一把抱住了采荷,身体一旋,右脚“咯”地一声踏断了一级木梯,却已将这一掷的千斤力道卸去。

也在此时,两道青黑色的罡气迎面向西门瞳击到,而他耳边听到一声呼叫:“阿瞳小心!”却是卓漪玟出声示警。

第九百一十五章 和蔼可亲

也在此时,一道青黑色的罡气迎面向西门瞳击到,而他耳边听到一声呼叫:“阿瞳小心!”却是卓漪玟出声示警.

无生老魔掷出采荷,只是为了引得西门瞳出手相救,这道罡气所攻的,正是他救人之后难以闪避的方位。西门瞳一只手臂抱着采荷,另一只手刚拔出“火蟠枪”,还未及发射,便已被罡气击中了肩头,火枪脱手飞出,人也向后跌了出去。

“嘭!”地一声,西门瞳重重地摔在地下,采荷也滚倒在一旁,无生老魔一步欺到了近前,手指虚点,立时封住了西门瞳身上的数处要穴,同时一脚踏在了他的脖颈上!

无生老魔的武功本就远在西门瞳之上,尤其出手之快更是无与伦比,此时又利用采荷抢占了先机,突袭之下,轻而易举就把西门瞳制住,。

西门瞳被踏住了脖颈,几乎喘不过气来,心中却是又惊又怒。他虽然知dào

无生老魔武功极高,却没有想到竟然会强到这等地步,自己连对方一招也无法接下,就败得如此之惨!

“噗嗵”一声,却是卓漪玟双膝跪在地上,哀求道:“圣祖手下留情,别杀阿瞳!只要圣祖放过他,要蝶儿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卓漪玟原本还能保持镇定,可眼见着西门瞳落在无生老魔手里,瞬间就要被杀死,心中惶急之下不由得方寸大乱,除了跪地恳求之外,她已想不到别的办法能救所爱之人的性命。

西门瞳目眦欲裂,以他骄傲的个性,此时宁可被杀死,也不愿意靠着卓漪玟求饶而苟且偷生,厉声道:“漪玟,莫求这老魔,就让他杀……”

西门瞳一句话还未说完,无生老魔踏在他颈上的脚忽然加力,他立时便无法再发出声音,随即胸前一麻,哑穴已被封住。

无生老魔凶厉的目光望向卓漪玟,冷冷道:“你想要我饶了他不杀?”

卓漪玟跪爬到无生老魔身前,道:“蝶儿求圣祖开恩……”

无生老魔沉声道:“你爱上了这个小子,背叛本祖,还杀死了我派来传令的黄达,你应当知dào

本宗的门规,对于叛徒必杀无赦!”

卓漪玟惶恐万分,泪水从眼中涌出,伸手抓住无生老魔的袍角,泣声道:“求你莫要杀他,是蝶儿背叛了圣教,你要杀就杀了我好了!只求圣祖看在蝶儿多年来尽心服待的份上,放阿瞳一条生路。”

无生老魔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伸手轻抚卓漪玟的鬓发,过了片刻才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门规只是一些死规矩,蝶儿你是本祖最为宠爱的人,即便是犯下再大的错,本祖也还是下不了手杀你的。”

他手掌抚过卓漪玟脸颊,指尖托起她的下颌,望向那张流满了泪水,却更显凄美的面容,道:“你正当青春年少,又生得如此美丽,陪在我这耋耄老人的身边实是太委屈了些。这样吧,你既然喜欢这个年轻人,为了他连性命也不顾,本祖便饶了他不杀,让你和他结为夫妻,从此双宿双栖,你意下如何?”

无生老魔以往的心性手段,决计不可能轻易放过背叛者,更莫说还让二人结成夫妻了,卓漪玟听到此言,又见无生老魔那张变化得和蔼可亲的脸,一时之间难辨真假,也不知对方想做什么,只怔怔地望着他。

无生老魔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么?本祖也并非是没有感情的人,你虽是我的弟子和姬妾,这些年来,我却一直都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看待,从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儿委屈,你应当是有所体会的。今日在本祖神仙崖上一场大败,我才发觉自己确实老了,以后怕是无法照顾你多久,你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本祖也能安心一些。这个小子既然是你心爱的人,只要他以后不和本祖作对,我便是成全了你们也未尝不可。”

卓漪玟叩头道:“圣祖能饶过阿瞳,蝶儿感激不尽,我一定会劝服他,叫他以后再不与圣祖和本宗为敌。”

她说着便要伸手去扶倒地的西门瞳,无生老魔却忽然一把抓住西门瞳的腰带,将他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放下,说道:“我被那些白道中人暗算,不但中了毒,所受的内伤亦是不轻,须得立时运功逼毒疗伤,还须蝶儿你帮本祖做些事才行。”

卓漪玟瞬时就已明白了无生老魔的用意,他不杀西门瞳,只是留做人质,用以要胁自己相助他疗伤,而先前所说的成全自己与西门瞳的婚事,更是难以靠得住,恐怕他一旦逼毒疗伤完成,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杀人!

然而以现在的情势,卓漪玟若想要保住西门瞳的性命,也只能听从无生老魔的吩咐行事,所幸的是只要无生老魔还需yào

利用她,应当暂时不会伤害西门瞳。

内心念头疾转之下,卓漪玟总算稍微镇定了一些,道:“圣祖要逼毒疗伤,蝶儿自当尽lì

相助,却不知dào

圣祖想要我做些甚么?”

要想解除心魔草的毒性,最简单迅速的办法,无疑是封点任督二脉的三十六处要穴,使得全身真气凝滞,立时便能奏效。可被封点穴道,必定会武功尽失,如若无生老魔叫卓漪玟相助封穴,她就可以寻机救人了。

但无生老魔显然也料及了此节,并不给她这个机会,道:“本祖要行功两个时辰,便可以把所中的毒逼出,内伤也能好上大半,就是再遇上那些白道蝼蚁,自保也绰绰有余。我看这厅内地方便不错,只不过神仙崖顶的本宗教众和失心兽现在想必已被击散,那些白道人马很快就会追踪到这里来,你须得为本祖护法两个时辰,不得让旁人进这小楼来打扰我。”

卓漪玟蛾眉微蹙,说道:“那些白道门派人多势众,蝶儿这霜华谷内虽然设有一些机关埋伏,但要拦挡住他们想必也是不能,实难拖得了两个时辰。”

无生老魔的脸立时沉了下来,道:“蝶儿,你一向十分聪明,智计不少,我不管你用何种办法,总之一定要阻挡他们两个时辰。本祖在这楼内行功疗伤,决计不能受到外人的骚扰,如若有人攻了进来,本祖真气出岔,或许无意间便会伤到这个姓西门的小子,就是一不小心使他丧命也大有可能,我想你也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对不对?”

无生老魔说出此话,已是赤裸裸地威胁,西门瞳听在耳中,不由得满腔忿怒,脸上涨得通红,然而他穴道被封,不仅全身动弹不得,而且连一声也发不出。

卓漪玟略做沉吟,道:“以这谷中的布设实难防守太久,要拖住两个时辰,蝶儿只能设法到谷外去假造一些痕迹,把追踪而来的人引开。这般做虽也未必能成,不过霜华谷地处隐密,白道门派对于此山的地形不熟,让他们兜几个圈子,晚一些发xiàn

此谷,或许还有几分可能。”

无生老魔道:“你既认为有可能那便去做吧!本祖说过的话决不会食言,你能拖住那些白道蝼蚁,为我护法两个时辰,这个小子也就安然无恙,日后本祖会让你们成就好事,结为夫妻。不过若是两个时辰之内,有人进入此楼打扰本祖行功,会有何后果,你也应当知晓。”

卓漪玟道:“蝶儿知dào

。”

她目光转向被放置在椅上的西门瞳,玉面之上露出柔情,说道:“阿瞳,圣祖开恩不杀,还答yīng

让你我成亲,实是是天大的幸运。现下我出谷去引开白道门派中人,你穴道被封,就在这里安心地待着,莫要乱动,待得两个时辰后圣祖运本门神功疗伤完成,我再回来与你相见。”

西门瞳全身酸麻,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愤nù

,宁肯被无生老魔杀了,也不愿卓漪玟因为他而相助这老魔疗伤。他也十分清楚,以无生老魔武功之强,如若除毒疗伤完成,恐怕更加无人能够制得住他,以后也再难找到机会除去此魔。

只不过如今西门瞳除了用一双眼睛瞪向卓漪玟,实难做出任何举动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无生老魔却已显得有些不奈,说道:“蝶儿,你快点去吧,把这小丫环也一起带走,本祖马上就要行功了!”

卓漪玟应声称是,又望了西门瞳一眼,才扶起倒在地的采荷,出门而去。

小楼的木门闭合,厅堂之内就只剩下了无生老魔和西门瞳两人,在二楼的卧房中还有躺在床上昏迷未醒的佩娘,不过无生老魔应当并未察觉到。

卓漪玟一离去,无生老魔立时走到厅中盘膝而坐,开始提运真气行功。心魔草的奇毒虽被他用秘法暂时压制住,却持续不了多久,必须要尽快除去才行。

但见无生老魔双手捏成指诀,在丹田处交叠,潜运真气,解去了压制毒性的秘术,眼瞳之中紫光大盛,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也与此同时,他嘴里发出“唏”了一声,一道青黑色的气息吐出,如雾气一般弥漫开来,过了片刻又“咝”地被吸入口鼻之内。

第九百一十六章 暗示

无生老魔嘴里发出“唏”了一声,一道青黑色的气息吐出,如雾气一般弥漫开来,过了片刻又“咝”地被吸入口鼻之内.

心魔草之毒溶解于武者的内力之中,只要真气凝滞,便会很快地自行消散,这便是封闭穴道能除去此毒的原因。无生老魔不相信任何人,自不会让别人封闭穴道,他所用的方法,却是将“无极真魔功”的先天罡气从口中吐出,令其在体外凝滞,使奇毒消散,再吸回入体内。这等行功之法自非寻常的内功高手所能做到,而且要将所有真气全部吐纳一遍,所要耗费的时间也不短。

厅堂之内,只听得见无身老魔的沉重的吐纳呼吸之声,而随着一次次的罡气运转,他的身体已被一团青黑色的雾气所笼罩,这团雾霾越来越浓,蒸腾翻滚,变幻无常,显得无比诡异。

这等景象,全都瞧在西门瞳的眼里,他亦在试图调运体内的真气,目的却是为了冲开被封闭的穴道。然而才刚开始动作,西门瞳就吃了个大苦头,好容易提运起来的一丝真气,一触被闭的穴道就顿时消散,而些全身经脉被震得一阵剧痛。他全身汗出如雨,只差一点就要晕厥了过去。

西门瞳咬紧牙关强忍疼痛,立时明白了无生老魔所用的乃是魔道秘传的闭穴手段。

当年在怀庆城外的甘棠园中,西门瞳被卓漪玟封住穴道用的亦是这种手法,他曾借助着云将无意间的一鞭之力侥幸冲开。只不过无生老魔的内力武功,比卓漪玟强胜何止十倍,封闭穴道牢固无比,西门瞳即便还有当日那般的外力相助,也决计没有一点可能强行冲开穴道。

也难怪无生老魔将西门瞳放在椅上全不理会,在厅内毫无顾忌地运功驱毒,他自是知dào

西门瞳根本没有脱困的机会。

无生老魔吐纳出来的罡气越来越浓,呼气所声音也逾发粗重。

西门瞳心情沉重,只觉得自己真是没用,苦练了这许多年的武功,却被对方如此轻易就制住当成人质,而现下这老魔就在眼前驱毒疗伤,他却只能这般眼睁睁地瞧看着,全然无法做为。

他又是焦急,又是气馁,准bèi

再次提运真气,不顾一切地尝试冲穴,尽管这般做除了徒增痛苦之外,恐怕全无作用。

也不知卓漪玟是否真有本事把追踪而来的白道中人引开两个时辰,西门瞳倒是希望她失手,这样各派人马就后攻到这里,即便自己被无生老魔头一个杀死,他也一点不会后悔。

想到到卓漪玟,西门瞳心头却是一动,忽然记起先前卓漪玟临出楼门之时,曾经看过来一眼好象有一点不同寻常,目光之中似要传递甚么信息。只是这种不同寻常十分细微,有与她四目相交的西门瞳也不能确定。

当时卓漪玟的一举一动全都在无生老魔的眼皮底下,即便她想对西门瞳传递甚么,也只能暗示,而不会做得过于明显。西门瞳念头转动,用心记忆她离开前所说过的言语。

那几句话并没有甚么特别,只是嘱咐西门瞳待不要乱动,待在这里等着她回来,就是无生老魔听到,也未怀疑其中有何问题。

然而现在想来,西门瞳本已被封闭穴道,哪里还能乱动,而他还隐约记得,卓漪玟似乎还提到了“运本门神功疗伤”。

西门瞳本是聪明机警的人,立时便想到如若卓漪玟想要传递给他甚么讯息,那应是解开穴道的办法,也只有解开了被封的穴道,他才能够“乱动”。而这解穴之法,多半就隐藏在那句话之中。

卓漪玟所说的“运本门神功疗伤”,明面上说的无生老魔,实jì

应当另有所指,就在不久之前,他们两人还联手运功以“无生诀”为佩娘疗伤。

莫非卓漪玟想要告sù

他的,是用“无生诀”的疗伤之法可以解开被封闭的穴道么?

这个念头就象是一道灵光从西门瞳的心中闪过。两者皆是出自于魔道无生门的功夫,这自然是大有可能的事,即便不能确定,但至少值得一试。

他也不迟疑,立kè

就开始动作,先在脑中将之前卓漪玟所传的“无生诀”的内容默念了一遍,然后缓缓地聚集体内的真气,依照此法开始运功。

“无生诀”的行功之法甚是复杂,先前在给佩娘疗伤之时,西门瞳只是勉强通晓,此番多处经脉穴道被封闭,所能提运起来的真气本就微乎其微,再想以此法运功,自是诸多阻碍,难以通畅。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半个时辰后,西门瞳各处穴道仍旧未解,还是连一根手指头也动弹不得,他唯一的收获,就是证实了先前的猜想并没有错。因为他以“无生诀”之法运动真气,虽然一时之间还不能冲开穴道,却并不会象先前那般,真气在经脉中稍一流转便剧痛难当。

这足以说明西门瞳所使用的方法应是得当,只不过与无生老魔的内力相差太远,一时之间还无法冲开对方用重手法封闭的穴道而已。

既然方法正确,所需yào

做的便只是不断运功冲击,一点一点地消磨禁制,以求能够水到渠成。西门瞳自是明白此理,一刻不停地提运真气,反复冲击被封的穴道。两个时辰并不算久,若在此时间之内就无法冲开穴道,待无生老魔驱毒疗伤完毕,恐怕一切都来不及了。

在屋子的正当中,无生老魔的吐纳声音逾发粗重,好似一头蛮荒巨兽在喷吐呼气一般,而吐纳而出青黑色的罡气也越来越浓,几乎弥漫了大半间厅堂,从外面已是难以看清楚其中的人影。

此等异象的产生,自是因为无生老魔的先天魔功的修为深不可测之故。而如此一来,有这些罡雾遮蔽的视线,无生老魔也无法瞧见椅子上的西门瞳,只要不发出声响,西门瞳提运内功冲穴,倒也不至于会被老魔觉察到。

足足半个时辰,一次次地积蓄真气,却一次次地徒劳无功,被封闭的穴道没有半点要松动的迹象,西门瞳却已累得几近虚脱。他与无生老魔内功修为天差地别,要想强行冲开穴道又谈何容易,这般情形就好似用一股细小的水流,想要冲开土石筑成的坚固大坝一般。

如若遵循常理,面对这样全不可能成功的事,人们定会立时放qì

,而如若是数年之前的西门瞳,想必也会这般做。然而自从开始修习“缩骨功”以来,西门瞳练功的方法就并不是遵循常理,走的是奇险无比的路子,所忍受的痛苦也难以想象,他的意志已磨练得极为坚强,绝非寻常的习武者可比。

即便是万分困难,西门瞳也决不会放qì

,这也是除了武功之外,他唯一可以和无生老魔较量的地方。

一个时辰过去了,西门瞳已经反复冲击了上百次,如今每一次提运起真气,都会将他全身的力量完全榨干,那种感受已非用只用痛苦二字就可以形容。

而厅堂之内的青黑色罡气正渐渐地变淡,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雾气,无生老魔的呼气吐纳之声也越来越轻,几不可闻,显然大部分的心魔草之毒已经被驱散,他很快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只见无生老魔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所有的罡气都被他吸入口鼻之内,随即右手挥起,一道紫光从掌心射出,直飞丈许,“啪”地一声打在屋角的木柱上,在柱上击出了一道寸许深的痕印。

这道紫光正是无生老魔体内的最后一点残毒,被他强行逼出。他睁开眼睛,瞳仁之中已再无一丝紫色,竟已把心魔草之毒完全驱尽。

无生老魔的目光在厅堂内一扫,在西门瞳的身上掠过,似是并未停留,又缓缓合上双眼继xù

调息真气,却是开始运功调理所受的内伤。

也就在无生老魔除净残毒的同时,西门瞳冲击的穴道也终于有了一丝的松动。他见老魔睁开眼睛,真气运行立时停止,所幸并未被发xiàn

异样。待无生老魔再行闭目行功,西门瞳也继xù

冲穴,很快便冲开了那处被封闭的穴道。

西门瞳被无生老魔禁制的穴道足有七处之多,但第一处禁制解除,他能积聚调动的真气就比之前增加了一倍,再冲第二处便要容易不少。只不过现下没有罡雾的遮蔽,他与无生老魔仅只相距三丈,几乎就在对方的眼前,这般当面行功冲穴,只要无生老魔一睁眼就能瞧出来。

如此一来,西门瞳不得不时刻留意着无生老魔的动静,一心二用之下,运功冲穴的速度亦是受到不小的影响。

若是能在无生老魔收功之前就冲开所有被禁制的穴道而恢复武功,应当可以出手攻他一个措手不及,一举重伤这老魔也非不能做到,而如果让对方先行疗伤完成,情势又截然不同,这实是一场争分夺秒的竞争,其结果则事关生死。

第九百一十七章 逃出生天

西门瞳心中暗念,尽管早已力竭,仍是片刻不停地强催真气冲击穴道.

两个时辰已过,白道门派的人马果然没有攻来,想来应当已被卓漪玟引开了,根本没有发xiàn

霜华谷的所在。

对于西门瞳来说,这两个时辰的时间漫长得就好象度过了整整一年,又短得好似仅有一瞬。他被禁制的七处穴道,已经冲开了六处,现下正是全力冲击最后的一处。

他忽觉得腰间京门穴一痛,正是禁制被强行冲开的征象,瞬时之间体内真气在经脉中流转全无阻滞,身体已能动弹,武功也已尽复。

然而也在同时,无生老魔亦是睁开了眼睛,张嘴发出了一声长啸,啸声蕴含充沛的内力,犹如龙吟响澈四方。啸声一停,盘坐在厅中的无生老魔已然腾身站起。

情势竟会如此巧合,厅内的两人一个疗伤,一个冲穴,居然在同一时刻完成!

西门瞳本已决定一冲开穴道就用尽全力一击,力求重创无生老魔,但就在一瞬间却又立时僵住未动。这老魔既已疗伤完成,此时出手根本不可能再占到便宜,只怕立kè

又会再度落入对方的手里,西门瞳即便个性骄傲,却也明白自己的武功与无生老魔有不小的差距。

力拼绝对全无胜算,如今只有暂时隐忍,乘这老魔不备寻机突袭,才有可能成功。也所幸西门瞳并未动作,无生老魔现下应该还不知他被封闭的穴道禁制已解。

前门传来了两声“笃笃”敲击,无生老魔道:“是蝶儿么,进来吧!”

木门推开,果然是卓漪玟。她移步进门,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其上摆放着一只羊脂美玉雕成的酒壶和一只白玉杯。

卓漪玟美目在厅堂内一瞥,便即双膝跪地,道:“蝶儿恭喜圣祖行功完成,特备下了清酒一壶,请圣祖饮用!”

两个时辰的运功,尤其逼毒之时吞吐罡气,无生老魔嘴里早已发干,此时却是“哈哈”一笑,道:“果然还是蝶儿体贴周到!那西门小子在这里待了两个时辰,想必也渴了,你先给他斟一杯罢!”

无生老魔叫卓漪玟给西门瞳斟酒,当然不是当真体恤西门瞳口渴,而是要让他试饮一杯,以便确认酒中没有问题。以无生老魔的内功修为,本来已到百毒难侵之境,此刻却依然小心谨慎得很,谁也不肯信任。

卓漪玟应声称是,将木盘放在桌上,斟满了一杯酒,端起走西门瞳面前,道:“阿瞳,圣祖赐酒,你行动不便,就让蝶儿喂你饮下。”

眼看着卓漪玟把酒喂入了西门瞳的嘴里,无生老魔才放下心来,一手提起玉壶,送到嘴边“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大口,将壶一放,问道:“蝶儿,那些白道蝼蚁们现在何处,可追来了么?”

卓漪玟喂西门瞳饮酒之时,另一只手似是在无意间与他的手掌相触,只感觉西门瞳手指在自己掌缘一捏,顿时便已知他穴道已解,已恢复了行动能力。

她心中暗自一喜,脸上却未露出一点声色,听到无生老魔相询,答道:“回圣祖的话,白道各派的高手分做了多路在山中搜寻,往北麓而来的两路人马都被蝶儿设法引开了,他们想要找到这里,至少还须要半个时辰。不过那四个藏人营寨现下都已经落入他们手里,看来圣女峰的四面山麓大概也都被布设人手封锁了。”

无生老魔点头道:“好,你做得不错!他们派此人封锁山麓就想困往本祖,当真是白日做梦!如今本祖的功力已经恢复了七成,冲杀出去易如反掌,那些白道蝼蚁哪个能拦得住我!”

卓漪玟道:“圣祖武功盖世,自是无人拦挡得住,蝶儿和阿瞳却无圣祖之能,要冲出白道的封锁,只怕还须另想办法。”

无生老魔盯着卓漪玟,脸上忽然露出冷笑,说道:“你也无须麻烦再想甚么办法了,本祖答yīng

过让你二人结成夫妻,自然不会食言,你们即然冲杀不出去,不如本祖直接送你们到阴曹地府去当鬼夫妻好了!”

话声未落,无生老魔身形一闪,倏然突前了三丈,已欺到卓漪玟身前,双掌扫过,两道罡气自左右分袭而至!

无生老魔先前答yīng

成全卓漪玟和西门瞳的婚事,不过是利用她引开敌人为自己护法,以获取时间驱毒疗伤,现下目的已经达成,竟立kè

就翻脸杀人!

卓漪玟对此也早有所备,疾速缩身后纵避过罡气一击,同时一脚飞出。

这一脚并非踢向无生老魔,而是踢中了火蟠枪。先前无生老魔制住西门瞳时,火蟠枪被打落在地,卓漪玟早已看准了方位,一脚将火枪踢起,飞向了西门瞳的方向。

无生老魔出手之快,犹若闪电,卓漪玟虽也算是反应迅速,但见两道罡气一转,已将她向左右两侧闪躲的线路封住。

“嘭”地一声,卓漪玟后跃五丈,背心已撞在了墙壁之上,已是再无可退,无生老魔狞笑一声,当胸一掌直拍而下!

恢复了功力的无生老魔全力一击,卓漪玟自是无力硬挡,眼见着便要被一掌击中,却只听得轰鸣爆响,厅内火舌喷吐,六枚铅弹已朝无生老魔射到,正是西门瞳接住飞来的火蟠枪,抬手连射六枪!

穴道被禁制的西门瞳忽然出手,对无生老魔来说无疑可算是一个意wài

,即便他有先天罡气护身,要硬捱这六枪,只怕也得受伤。然而这老魔的的应变速度较之卓漪玟犹快三分,身法一转,已横移了五尺,六枪竟全都打空。

这一下的变故,却也令得他击出的掌力一偏,未能拍中目标。

觅得了逃生之机的卓漪玟当然毫不迟疑,双足一点向空中跃起,横掠数丈已到了西门瞳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道:“一起逃!”

无生老魔一掌击空,闪过了六枚铅弹后,两道青黑色的罡气如蛟龙在天,瞬时回旋疾扫而来!“轰”地一声,檀木椅变成了碎木屑,地面的青砖也碎了十几块,卓漪玟和西门瞳却早一步蹿出,堪堪闪过了罡气的横扫,踢破窗棂逃出了小楼。

无生老魔出手时就存有一击必杀之心,卓漪玟本应没有机会逃生的,只是他未能料及西门瞳会突然出手,而两人又配合得如此默契,这一击才会失了手。

“在本祖的手下,没人能逃得了!”无生老魔口中喝道,身形一晃,也从前门纵出到小楼之外。

也就在这一眨眼的工夫,卓漪玟与西门瞳已逃出了十五六丈远,正穿过草地朝着树林奔去,无生老魔袍袖一摆,飞身疾追而下。

西门瞳的轻功不弱,卓漪玟还更强些,可飞掠的速度相比无生老魔却仍是差了不止一筹。从小楼到树林并不算太远,但无生老魔几个起落,就已硬生生地迫近了五六丈,与二人相距仅有十丈之遥,这般下去只怕用不了太久就要追上。

卓漪玟和西门瞳疾奔到树林旁边,却并未逃进林中,而是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向无生老魔。

难道这二人已知dào

逃脱不了,才作垂死挣扎,打算拼命一战么?

无生老魔瞬时就追到了林边,却忽然使了一个“千斤坠”落在草地上,顿住了身法不前,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喝道:“什么人,全都滚出来!”

这一声厉喝在山谷之中激起阵阵回声。卓漪玟和西门瞳二人身后的树林茂密,本是看不出有何异样,但片刻之后,只见人影幢幢,竟闪出了许多人。

少林圆觉大师,武当宝镜真人,崆峒掌门飞云子……除了那些伤重者外,玉矶宫内的白道群雄竟大多在此!

厉虎,熊百龄父子和青云卫亦是到了,在他们的护卫之下,居中一位锦袍公子,除了华不石还有谁?在这位大少爷身边,手持着半截巨剑的黄衣女子,正是杨绛衣。

树林之中不断有人影出现,这等阵仗简直比起先前在玉矶宫中时还更加大些。

上百名佩戴护心钢甲,手持短刃的武者也从林中现身,这些人身材不高,却显得极是彪悍,在他们身后还有数排身着黑衣劲装的火枪手,双管火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无生老魔。

在这些武者前方的三人,一个面容冷峻独臂剑客,一个身形如铁塔粗壮的青年,还有一名娇小玲珑,一身月白短衫裙如百合花般的少女,正是俞千里,朱洪和白奕灵。

“恶狗门”不仅三大战部尽出,五小也全部聚齐!

有如此强dà

的援兵,卓漪玟和西门瞳当然是用不着再逃了。

这些人当然不会是凭空而来,无生老魔瞬时就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卓漪玟之前对他说,要出霜华谷外引开白道追兵,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她定是先找到了华不石,说明谷内的情形,是以这许多白道中人才会在此埋伏,而她自己则独自一人进小楼来救西门瞳。

面对着眼前数百白道人马,无生老魔脸上却丝毫未露惊慌之色,沉声道:“蝶儿,这些人都是你引来的么,你的胆子果然不小!”

第九百一十八章 焚天化神

面对着眼前数百白道高手,无生老魔脸上丝毫未露惊慌之色,沉声道:“蝶儿,这些人都是你引来的么,你的胆子果然不小!”

在无生老魔多年的积威下,即便如今这等情势下,卓漪玟闻言心下仍是一颤,说道:“蝶儿原本只是想要和阿瞳一起离开而已,是圣祖你对我们起了杀心,为了自保我才不得不这么做!”

无生老魔冷冷地一笑,道:“蝶儿,你本来很聪明,今天的所做所为却是糊涂得很!你以为凭这些白道蝼蚁,就能奈何得了本祖么!就算你和那个小子能逃得了今日,当本祖下次找到你的时候,你们只会死得更痛苦百倍!”

他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在树林前的白道群雄身上扫过,道:“还有这里所有的人,本祖都不会放过,日后也会一个个取走你们的性命!”

经过两个时辰的行功,无生老魔所中心魔草毒已然驱净,内伤也已不成大碍,如今他虽不能以一当百,把这许多白道高手全部打败,但是以他的武功,想要冲杀出去却无人能拦挡得住,才肆无忌惮地出言恐xià

.

此时只听见有人朗声道:“无生老魔,你说此话不嫌太大了么?你今日之败,就败在暴虐无道,枉顾人性,草菅人命,为了达成自己的欲念,以杀戮无辜做为代价。要知dào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世上邪终不能胜正,多行不义者必无好下场!”

无生老魔斜眼望去,瞧见开口说话的人正是恶狗少爷华不石,忽然纵声大笑,说道:“你说本祖败了?当真让我笑破肚皮!你们只不过打散了本宗的千余教众和一群失心兽而已,你可知我‘宝莲教’的信徒有多少么,本祖再召集起数千人不费吹灰之力,至于失心兽,更是要多少就有多少,不久以后你们亦会变成其中一员!哈哈,说甚么邪不胜正?你们这些人又怎么可能胜得过我!”

华不石神色镇定,道:“你想重新召集教众,也须得逃得过今日才行!你把手下的教众都视作草芥,难怪如今会弄得众叛亲离的结果,连嫡传弟子也没有一人会跟随你!”

提到“六绝”的背叛,无生老魔的脸色顿时沉下,心头怒火涌起,厉声喝道:“找死!”双足一顿,已腾身蹿起,向华不石扑去,双掌挥动,九道罡气同时奔涌而出!

无生老魔全力出手之下,在这些白道高手当中,没有一人是他的一合之敌,而他已恨透了这位大少爷,打算先下杀手除掉此人,再行脱身。

只见人影一闪,却是杨绛衣仗剑护在了华不石的身前。

无生老魔知dào

这黄衣女子的剑法内功俱是高强,但先前二女联手都败在了他手下,此刻只有杨绛衣一人,而且巨剑也断了半截,他当然更不会放在心上,当下全力催动先天魔功,九道罡气声势惊人,打算要一击杀敌!

然而他这一击还未到对方身前,倏然感到肩上一疼,一片血花爆射而出,本已蹿跃到空中的身体,也变得如同铅块般沉重,直坠而下!

“砰”地一声,无生老魔竟重重地摔在杨绛衣身前三丈的草地上,威势冲天的九道罡气瞬时就在空间里消散无踪!

这一跤头面朝下,跌得极是狼狈,待得无生老魔支撑着抬起头来,沾着灰土草屑的脸上,却露出了不能置信的神色,只因为他发觉全身的魔功真气,竟一点儿也提运不起!

他又惊又怒,低头瞧看,却见自己的肩井穴已变成了一个寸许来深,血肉模糊的大窟窿!

这并非是被暗器所伤,以无生老魔的反应和武功,天下绝没有人能在他全不知觉间用暗器突袭到他,这个窟窿,实是他体内的经脉自行爆开所致!

这必是中毒所致!而且他所中,乃是一种极为霸道的奇毒,竟然在瞬时便能令得他经脉迸裂!

无生老魔双目通红,瞪向卓漪玟,喝道:“蝶儿,是你的那壶酒!你在酒里给本祖下了甚么毒?!”

无生老魔立kè

就想到,一定是卓漪玟在先前端进小楼的那壶清酒里下了毒,只是不晓得她使用了何种手法,竟使得同样也喝了一杯酒的西门瞳安然无事。在他的眼皮底下,再精巧的调换手法本也是不可能隐瞒过去的。

卓漪玟没有回话,却是华不石开口答道:“那壶酒里所下的毒药,是我交给她的。其实说是毒药并不十分确切,那只是本少爷配成的一种火属性的大补之药,名为‘离火丹’,普通人服食有益无害,只有你吃下肚去才会变为致命之毒。”

“火属性大补之药!”无生老魔惊怒道,“莫不是与本祖练功的秘术相冲?”

华不石道:“不错。你所具超越极限的力量和速度,决非以寻常的习武练功之法所能修成,必是使用了某种秘术,而这门秘术实是依靠长年服用火属性的灵药,刺激体内血脉神经而达成,若在不知觉间再吃下火性的大补之药,便会物极而反,令得血脉贲张过度而爆裂开来,正如你现在的这般情形。”

“你怎么可能知dào

这些!”无生老魔目光又转向卓漪玟,咬牙道:“是你!定是你把本祖‘焚天化神术’的秘密告sù

了这个恶狗少爷,原来你早就已经背叛了我!”

华不石却摇头道:“你猜错了,这些并非旁人告知我的,此前我也从未听过‘焚天化神术’这个名字,本少爷能够了解这些,所付出的代价是西日阿洪的一条性命。”

当年西日阿洪被无生老魔擒住,被抹去了记忆和神识,变为头戴精铁面具,只知dào

杀戮的傀儡。“富贵盟”图谋豫境,西日阿洪成了魔道手中的大杀器,不少白道高手都死在了他的手里,后来在王屋山下与果楼蒙的拼斗中两败俱伤,被华不石救下。

西日阿洪是马五花的嫡传弟子,亦是“百胜神拳”唯一的传人。在开封城中,华不石费尽心力,用尽各种方法想要使他恢复神智,却是徒劳无功,后来又请医圣孟无命帮zhù

,同样没有结果。在床榻上躺卧昏迷了一年之后,西日阿洪终于衰竭而死,华不石也由此知dào

魔道对失心兽所施的“洗心**”,乃是一种不可逆转的邪恶之术。

而这位大少爷的另外一个发xiàn

,却是西日阿洪体质上的特异变化。

当初在长沙城所见的西日阿洪,即便资质上佳,武功却还远未大成,可在豫境出现时,却连“罗汉门”长老戚元浩这等一流高手都接不下他一拳之力,短短两年之间武功的天壤之别,实在有些不可思议,若无外力的作用,绝非正常修liàn

所能达到。

在反复探诊之下,华不石发觉西日阿洪的精气血脉,已俨然成为离火属性,使其肌体筋骨异于常人的发达,这也是他的力量和速度都强悍过人的原因。按照寻常医理,人体内必须五行皆全,方能够阴阳调合,华不石知dào

这等情形,应是利用某种火属性的灵药,再施以某种秘术才使得体质发生异变所致。

这种秘术的详情,华不石自是不得而知,不过以他的判断,此术定然多有局限,并非能够轻易实施,而且多半存zài

某些缺陷,正在逐步的试研完善之中。记得他当初在长沙城中,就曾见过几名被魔道夺去了心志的白道高手自焚而亡,那些人的体质显然亦是有所变异,只不过武功不如西日阿洪变化得如此之巨,他们或许正是无生老魔试验此种秘术的牺牲品。

华不石探诊研究西日阿洪的体质变异,知他血脉的离火属性已至饱合,再增加一丝便会失去平衡,是以若再服火性的补药,必会发生经脉爆裂的后果。

无生老魔既然造就出西日阿洪一个大杀器,当然也有可能造出更多。此番攻打神仙崖前,华不石配制出一些火性大补之药带在身边,本是存着万一之心。

无生老魔年过七旬,与圆通大师交手时却展现出来超越极限的力量的速度,华不石立时便可断定,这老魔自己定也施用了那种秘术。

或许这才是无生老魔研究此术的目的所在,从那些白道高手到西日阿洪,他用许多江湖武者的性命来做试验,已经使得这一秘术日趋完善,并加诸于己身。

卓漪玟在山中找到华不石,说明无生老魔挟制西门瞳的情形,这位大少爷立时想到了这条计策,把备好的火性大补药丸溶于清酒之中,让她端进小楼去给无生老魔饮用,而将白道人马布设在树林里埋伏,毕竟无生老魔的耳目聪敏之极,这许多人靠近小楼五十丈内,只怕就会被觉察到。

卓漪玟为救西门瞳,自是一口答yīng

,而无身老魔尽管谨慎,却仍是饮下了那壶对他来说足以致命的清酒。

无生老魔肌肤已成鲜红颜色,脸上的胡须和鬓边的头发都纷纷蜷曲,就象是被火焰烧灼着一般。“嘭嘭”连响,竟是俞府、通谷、商曲三处要穴同时爆裂,胸腹之上顿时多了三个窟窿,他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嚎!

第九百一十九章 江湖仁义令

无生老魔肌肤已成鲜红颜色,脸上的胡须和鬓边的头发都纷纷蜷曲,就象是被火焰烧灼着一般.“嘭嘭”连响,竟是俞府、通谷、商曲三处要穴同时爆裂,胸腹之上顿时多了三个窟窿,他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嚎!

爆体而亡,实是修习内功者最为痛苦凄惨的死法!

无生老魔的双目似要喷出火来,脸上神情狰狞,却带着无比的绝望和不甘。他拥有天纵之才,武功超凡入圣,又有无数崇信追随的教众,本应可以夺取一切,横扫大明江湖,成为至高无上,神佛一般的存zài

,却怎么会落得现在这等结果!

江湖上最强的高手,名门大派的掌门,全都败在了他的手下,世上本没有人可以击败他,更莫要说华不石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少爷!

莫非当真是邪不胜正,这一切皆是上天注定的么?

无生老魔忽然翻过身来,仰面望向苍天,高声狂笑起来。

杨绛衣仗剑而立,望着面前全身是血,陷入了疯狂的大仇人。

这等情形她并非第一次瞧见,当年师父华清真人被先天罡气所伤,临终之时亦是全身的经脉爆裂,正如现在无生老魔的这等模样。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只不过见到这一切,杨绛衣的心中却并没有大仇终于得报的舒畅爽快,反而感到一阵难言的悲悯,为了那些被这老魔所杀的人,亦是为了无生老魔自己。

她上前一步,手中断剑挥起,赤色的剑光从老魔脖颈间掠过,登时割断了喉咙,那比兽嚎还难听的狂笑声音也嘎然而止。失去了生命的躯体翻倒在草地上,再也无法动弹,而此时被杀,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免受痛苦的解脱。

为了自己心中的欲念而无所不为,造成别人的痛苦和死亡,这是人性之恶。所幸人性之中还有善和慈悲,这个世界上也终还是有正义的存zài



※※※※※※※※※※※※※※※※※※※※※※※※※※※※※※“宝莲教”横空出世以来,月许之内,大明各境众多门派被其吞并,遭灭门之祸者不在少数,一时间江湖上一片腥风血雨,反抗者皆如螳臂挡车般被剿杀,令人全然看不到希望。大多数人都认定,魔道称霸江湖已是无可避免。

然而八大门派联手攻打神仙崖的一战,却成为了一切的转折点。

关于这一战的具体情形,在各境流传有许多种说法,有些似乎真实可信,有些却听来便觉荒谬无比。而各种传言当中,大多都涉及到筑于雪峰绝顶的仙宫,价值连城的金银财宝,吃了可令人长生不老的灵药,行止形如恶鬼野兽的狂战士,以及妖法武功绝顶高强的大魔头。

除了包含了这些元素之外,其它的内容却是大异,而且在各境流传的故事还有着不同的版本。

根据豫境和鲁境的江湖传言,八大门派的数百高手攻上神仙崖,少林方丈圆通大师施展佛门绝顶拳法,与大魔头拼斗千余合不分高下,最后靠着“罗汉阵”大展神威,击溃了崖顶的魔道教众而大获全胜。在鄂境一带流传的版本,则是“武当派”掌教,剑法天下第一的宝铉道君施展罡气驭剑之术,一剑斩下了大魔头的首及……

不论是“少林”,“武当”,还是“华山”,“崆峒”,都是在江湖中受人景仰的名门大派,若说他们的掌门人尽数败于敌手,最后依靠一名魔道中女子下毒,侥幸除掉了大魔头,不仅会使得各家门派颜面大失,而且就是说了出去也没几人会相信。

真相是如何本就无须计较,重yào

的是此战大胜的消息传出,激起了各境无数江湖武人的斗志和勇气。而各名门大派也开始组织高手力量,对“宝莲教”势力展开全面反击。

大明朝二域十三省,各地的州府城镇,“宝莲教”的分舵据点,纷纷被拔除剿灭,教众有的被击杀,有的溃逃无踪,倒戈投降者更是不少。这些所谓的“分舵”大多皆是近期才刚被吞并的白道门派,大多数人都是情势所迫才不得不投靠了魔道,此时局势转变,又哪里还会有顽抗之心?

神仙崖一战之后不到一个月,不可一世的“宝教莲”就已全面土崩瓦解,其覆灭竟然比兴起还更快上三分。

一个月后,各地的纷乱终于平定下来,江湖上开始建立起一个新的秩序。

这个新秩序,便是幅八大门派联手发出的“江湖仁义令”。“仁义令”乃是由白道盟主华不石与七大门派的掌门人共同订立,各境所有的江湖武人都须得遵守,如有违背者必遭重惩。

“仁义令”的条文共有十八条之多,其主要的内容只有三点,其一是严禁杀戮无辜,其二是不得强抢豪夺,其三是各门各派之间有关利益的争执,均交于白道盟仲裁,公平处置。

“恶狗门”和“中原七大门派”本是大明江湖最强的白道势力,地盘产业遍及各境,如今又空前团结,不再象先前那般分峙对立,在八派联手之下,足以保证此令的施行。

而江湖中人对“仁义令”大都支持,尤其是那些中小帮派,本是弱者,能有此令保护他们的利益不被抢夺,自是求之不得。

即便一些较大的门派势力亦没有提出异议。“宝莲教”的这场浩动,几乎所有白道门派都折损了不少高手和弟子,元气大伤,如今正需yào

休养生息,谁也不会在这时候妄起争斗,与八大门派做对。

如今在江湖上最有权势的人,无疑就是白道盟主华不石。自神仙崖一役后,这位大少爷曾经的坏名声在一夜之间就撤底转变,由贪财好色,无恶不作的“恶狗公子”变成了率领群雄大败魔道的大英雄。而随着“江湖仁义令”的颁布施行,更有许多江湖武人尊称他为“仁义公子”。

不过这如日中天的权势却只是昙花一现,就在“仁义令”发出一个月以后,新的江湖秩序才刚略有雏形,华不石便主动请辞,将白道盟盟主之位让给了少林方丈圆通大师。

在这个时候选择退隐,自是大不寻常,其中有何内情,大多数江湖中人都不知晓,亦是难以理解,只能胡乱猜测。有的人说他旧伤发作而亡,也有人传说他已携美归隐去了海外。

而从此华不石就再未在江湖上露过面,从此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但“恶狗公子”的故事却在茶寮酒肆中被人们广为传道,甚至被编成了评书快板的桥段,直过了许多年后,还依然有人讲说。

※※※※※※※※※※※※※※※※※※※※※※※※※※※※※※正月大年过后,北方各境还是一片冰天雪地,十分寒冷,在南方粤境沿海一带,天气却已经有了些许的暖意。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南澳镇的港口都会十分拥挤忙碌。春潮是最适合捕鱼的季节,码头上自会有许多准bèi

出海,或是已从海上捕鱼归来的渔民。

南澳是地处避远小镇,现今大明江山的风雨飘摇,江湖上的纷争动荡,似乎对这里都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今日码头上比起平常更为拥挤,却并非是因为渔民。今天是南澳镇父母官到任的日子,新来的知县钱百川大人乘船自水路南下而来,县衙中的诸多人等自当要到码头来迎候。

除了三班衙役公人外,还来了五六十名官兵,这么多人列队站满了岸边的木桥,其他闲杂人等早被赶出了码头不得进入。原本停靠在埠边的渔船货船也被勒令驶开,腾出位置好让知县大人乘座的官船停靠。

站在队前的两个人,一名身材高大,短袍束带,腰悬佩刀,足蹬牛皮大靴,武官装束的中年汉子,是本地的官军的把总徐炳,另一人的年纪更大一些,胡须斑白,穿一袭轻绸长袍,做儒士的打扮,却是县衙门里的八品主簿刘知微。

“刘师爷,那位钱大人从京城吏部接了委任书南下,怎的会从海上坐船过来,走陆路不是快得多么,也省得咱们在这码头上干等!”徐炳官阶七品,只差新来的徐知县一级,又是掌握兵权的武官,在这码头枯等许久,难免有些不耐烦。

刘主簿却一幅慢条斯理的模样,一手捋着山羊胡须,缓缓道:“徐将军难道都没有打听过这新来知县大人的底细么?”

徐炳闻言一愕,道:“他有甚么底细徐某确是不知,刘师爷说来听听!”

刘主簿道:“据在下所知,这位钱知县根基可是不浅,他的远房堂舅乃是浙江巡抚闵心镜闵大人,此番虽是从京城过来,自当要先去杭州府拜望舅公,再改由水路乘船而来。”

徐炳“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有三品巡抚这么硬的后台,难怪他没有考取功名,也能当得上知县。”

正闲聊间,但见三艘官船从海面上驶来。这三船皆是不小,尤其居中的一艘三桅大船,三层的木舱,船舷出水足有丈许,看旗号正是新到任知县的座船。

三艘船缓缓停靠在码头上,徐炳,刘知微率一干人等连忙迎上了去。

第九百二十章 巨舰官威

三艘船缓缓停靠在码头上,徐炳,刘知微率一干人等连忙迎上了去.

来到大船前,但见舷边已搭好了板桥,却瞧不见钱知县,而是一名家丁模样的人走下船来,对徐刘二人道:“你们可是前来迎接的官员么,知县大人让你们上船拜见。”

二人应声称是,踩踏着板桥上船。

徐炳不由得小声嘟囔:“这钱大人既来南澳上任,何不下船和我们一起去县衙门,却叫咱们上船去拜他,岂不多此一举!”

刘知微却道:“徐将军这可就不明白了,为官都最为重yào

的便是树立官威,这位钱知县初到南澳,自是要摆一摆架子,要我等上船拜见也是应该的。”

徐炳撇嘴道:“你们这些文官的古怪真多,我们带兵打仗的武将却没这许多讲究。”

钱百川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徐刘二人上船进到舱内,立时就见到了他。二人自报了姓名,施礼参拜,钱百川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官威果然是不小。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这位钱知县还大有来头,徐炳虽然有些不屑,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本县到杭州拜会舅父闵大人,临行时他老人家亲自指派座船相送,是以才改走了水路,却是辛苦你们来码头迎候了!”钱百川眯着眼睛,悠然说道,仿佛生怕别人不知dào

他的靠山有多大一般。

徐炳心下鄙夷,没有言语,刘知微却是八面玲珑之人,拱手迎奉道:“前来迎候知县大人,乃是我等下属的份内之事,哪会辛苦?闵公派如此高级的座船护送,足见对钱大人关爱器重,想来钱大人加官晋升,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听闻此言,钱百川心里甚是得yì

,却假意摆手道:“本县才刚刚上任,还未有半点功绩,岂敢奢谈晋升之事?不过敝舅父所派的座船,倒确是非同一般。这艘三桅福船便是在浙境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巨舰,比起你们粤境水师的那些小舟船,可就不能同日而语了!徐将军,你可曾见过比本县的座船更高大的船舰么?”

这些年来大明朝廷国库亏空,大幅削减军费,粤境水师中的确已没有剩下多少大船,而钱知县所乘座的这条三桅福船,也就成为了他用以显摆官威的资本。

徐炳只得应道:“末将见识短浅,让钱大人见笑了。”

钱百川道:“不是徐将军的见识浅,而是本县座船巨大,你们这种小地方是肯定不会有的!”

他哈哈大笑,转头对刘知微道:“刘主薄,你在本地任职已有不少年了罢,本县初来咋道,这南澳有甚么风俗习惯,地方的经济如何,可有特别之事,为本县介shào

一二如何?”

刘知微恭声应道:“是。属下在县衙里任主簿之职,已有十年,对本地的风土人情倒是知晓一二,南澳地处虽有些偏远,但民风质朴良顺,地方又颇为富庶,实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所在,前任县令黄廷楷黄大人在南澳八年,调离时所携的金银细软就足足装了十八车之多。在此为官,唯有一事须得注意……”

这位刘主簿不愧在官场上打滚了多年,深知初到任上的县令老爷最关心的是甚么,仅只几句话的介shào

,便引起了钱百川的兴趣。

徐炳对刘知微所讲的却全不感兴趣,他目光游离,无意中瞟向船舱的窗外,忽然之间睁大的眼睛,张开了嘴巴合不拢来,满脸都是惊诧之色。

他伸手指着窗外,大声道:“你们快看!那艘船怎,怎,怎会如此之大!”

钱百川正听得兴头上,被徐炳的呼叫横加打断,不由得心下不悦,道:“海上的船只有大有小,徐将军何须大惊小怪,那船难道还能有本县的座船大么……”

他这话还未说完,顺徐炳所指望去,也突然瞪直的眼睛。

那一侧的木窗正是对着外海,透过窗口,钱百川只瞧见一艘船舰正迎风破Lang,朝向南澳港驶了过来,而令他惊异无比的,是那艘船实在太过巨大了!

钱知县的这条三桅福船长约十丈,船舷出水丈许,已是不算小了,然而对面的那艘船舰,长度至少有四五十丈,船舷出水高达五丈,共有九根桅杆,挂着二十余面船帆。在这等庞然大物的面前,他的座船只是一块小舢板!

片刻之前他还在说,南澳这种小地方不可能有大船,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没见过世面的人实是他自己才对!

惊异之余,钱百川有面子不由得有些难看,道:“本朝的‘禁海令’颁布多年,民间不得制造双桅以上的大船,此船如此巨大,竟有九桅,实是明目张胆地违反朝廷禁令,刘主薄,速派衙役捕快前去调查,此船到底是何人所属,本县要依律治罪!”

刘知微唯唯称是,一旁的徐炳脸色却开始发白。他是武将,比起钱百川刘知微这些文官还是稍有些眼力,看出海上的巨船,根本不是寻常运货的商船,而是一艘战舰。在侧舷上层层排列的方窗,分明都是炮孔,如此大的孔眼,其后所安装的恐怕皆是数千斤以上的红夷火炮。

这些炮孔足有数百之多,对方如若有意攻击,数百门红夷火炮只须一次齐射,就能把钱知县的三艘官船全部轰成碎片!

不管这艘巨型战舰是归何人所有,都绝非他们所能招惹的,钱百川把老虎当绵羊,还想要治人家的罪,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徐炳正想出言劝阻,钱百川却忽然“咦”了一声,道:“那些边是怎么回事,怎的有人闯进码头来了?”

为了迎候新到任知县的座船,整个南澳码头早已戒严封锁,不准寻常渔民人等进来。此时却见数十骑从码头外径直驰了进来,守卫的官兵衙役居然纷纷闪避让路,不敢阻挡。

钱百川的脸色沉了下来。今日他新官到任,本是想要摆一番排场,以便在南澳立下官威,哪知所遇到之事竟如此不顺,那些闯入码头的骑者有男有女,看装束并非官府中人,只是一些平民百姓而已,而其中甚至还有一棕一白两头长毛大狗。

徐炳望向码头,倒是看出了一些端倪,说道:“那边进来的好象是柴大善人的家士,难怪兵士们不敢挡阻。”

钱百川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柴大善人是干什么的,难道是当朝的王候不成,连官兵都不敢挡他!”

刘知微道:“大人有所不知,柴大善人名叫柴林,是本地最富有的乡绅,势力很是不小,这南澳镇上的各种产业,有一大半都是他家所有,据说柴府还养了数百名门客,皆是大能之士。刚才属下所言道的在本地做官须得注意的事,便是不可以开罪柴家。”

钱百川一拍桌案,瞪眼道:“说甚么柴大善人,不过是一介乡绅而已,有何不能开罪的?要知本县才是南澳的父母官!来人啊,去把这些强闯码头的刁民全都抓起来!”

见钱知县发怒,徐炳和刘知微面面相觑,皆是一幅苦脸。

这时那一干人已经纵马驰到了岸边的木桥上,纷纷勒缰停住,翻身跳下马来,只见当中一人走出,高声喊道:“码头里官兵公人们都听好了!今日我柴府家主送贵人出海,外人不得在此逗留,都马上退出码头去!停在岸边的三条官船限在一刻钟之内离岸,到时未走者,后果自负!”

徐刘二人都识得,喊话的正是柴府的管家谢二先生,而家主柴林亦在那队人马当中,正在与一名白衣公子谈聊。

钱百川气得浑身打颤,从椅上腾地站起,他这位知县大人还没来得及行动,对方倒是抢先来清场了,而且明知dào

这是官船还这般明目张胆地赶人,口气大得就象是天王老子!

“反了反了!这些刁民还真是无法无天了!”钱百川大叫道,“你们两个怎么还站在这里,快出去叫人,把他们统统抓起来!”

刘知微凝目望向舱外,忽然认出了柴林身边的那白衣公子是谁,不由得脸色大变,道:“抓不得!知县大人,这些人可抓不得!”

钱百川道:“为何抓不得?”

刘知微道:“就是那个白衣少爷,当年黄知县也曾下令抓捕过,结果他带着一干人等闯到了公堂上,把黄大人硬生生殴成了重伤,这等大恶人可是不能招惹啊!”

在公堂上公然殴打朝廷命官?钱百川一怔,一时之间头脑转不过弯来。

徐炳闻言也是大吃了一惊,道:“我听说当年黄大人在衙门里被一伙强人围欧,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能下地,还因为接骨不当落了个长短腿的毛病,为首的好象是叫甚么‘恶狗公子’华不石的,莫非就是此人么?”

刘知微道:“那还能有假!当时刘某就在衙门里,幸亏及时钻到了桌案底下才逃过一劫,经过却是瞧得清清楚楚,虽已过了六年多,也决计不会认错的!”

第九百二十一章 天佑之福

刘知微道:“那还能有假!当时刘某也正在衙门里,幸亏及时钻到了桌案底下才逃过一劫,经过却是瞧得清清楚楚,虽已过了六年多,也决计不会认错的!”

徐炳道:“这大恶人怎的又来了南澳,钱大人,我看咱们还是躲一躲为好,以免落得与黄知县一般的下场啊!”

事实上即便徐炳和刘微没有下令,码头上的那些官兵和衙役,也已纷纷往码头外退了出去.柴家在南澳势力之大本就无人敢惹,何况那差役中也有认出恶狗公子的,脚下跑得就更快了些。

眼见着钱百川呆立在当场,刘知微道:“钱大人,徐把总说得有理,您看咱们这个……”

钱百川猛然一拍桌案,大声喝道:“还愣着干甚么,快拔锚开船啊!人家只给咱们一刻钟时间,若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刚才还怒气冲天地下令抓人,转眼之间态度就来了个大逆转,这位新任的钱知县倒是很识时务,深明屈伸之道,就是老到如刘知微,心里也不由得暗自佩服。

刘知微却并不知dào

,“恶狗公子”之名,在南北直隶一带早已经无人不晓,从京城来的钱百川当然不会没有听说。

连续七日进宫面圣,大受皇帝宠信而御口赐婚,与宦党曹家和阁相杨嗣昌都相交极深,这样的人物,钱百川一介小小知县,即便有当浙江巡抚的舅父做后台也不够看,又哪里敢去招惹半分。

就在钱知县下令官船匆忙拔锚启航退避时,码头木桥上的华不石亦是大感困窘。

杨绛衣和司马如兰两位大美人站在这位大少爷身旁,均是面颊绯红,娇羞之态不可方物。

柴林却是满脸笑意地看着华不石,说道:“华少爷不必推搪,你和兰儿侄女的成婚之礼,数月前在京城本就要举办,如今多了一个杨姑娘也不麻烦,而且现下海姑娘正好在大仓城里。这次可千万不能再耽误了,到了大仓城你们四人就可行礼,婚典的所有事宜,都交给我们‘万金堂’操办便是,保管大典隆重周到得很!”

柴林转过身,对一位鹤发童颜的青衣老者道:“孟老,您是华少爷的师父,也是他的家门长辈,柴林适才所说,您老觉得可妥当么?”

这青衣老者正是医圣孟无命,跟在他身旁的一名背挎药箱,容颜俏丽的女子则是孙巧云。

孟无命拂了拂长须,说道:“虽然按照俗世的旧习,父母新丧三年之内不可娶妻纳妾,不过我辈中人不必被俗礼所拘,早些办成婚礼,华老弟在天上有知想必也会高兴的,以老夫看来,此事没甚问题。”

柴林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正该如此!华少爷你看,连孟老都说没有问题,那就这般说定了罢!”

华不石却皱起眉头道:“柴长老的抬爱,在下自是感激不尽,只是华不石所患的‘乾元绝脉’之症如今虽然有了一些希望,但能否治愈还无定数,我看这婚礼之事还是莫要操之过急为好。”

柴林道:“这个一点也不用担心!完成了大礼以后,华少爷前往西方国度之行定然一帆风顺,所患之症必能治好,对此柴林十分确信,决计不会有错的。”

华不石道:“此去欧罗巴洲十万里之遥,乘坐斩龙舰也要航行数月,这一路远洋途中或许会遭遇飓风、海盗等种种的凶险,而即便抵达了西方国度,我等人地生疏,要找到彭三爷亦是不易。这般估算下来,此行能有两三成的机会成功便已不错,柴长老又怎能如此笃定?”

柴林“哈哈”一笑,道:“若论运筹计算,柴林自知拍马难及华少爷,不过我年纪比你大上二十岁,多少还有些年长者的智慧,对于天意,也比你们年青人认识得多些。”

司马如兰开口问道:“柴叔叔所说的天意,是甚么意思?”

柴林道:“以无生老魔的武功之高,你们本是根本没机会能打败他,可最终他却难逃恶贯满盈的下场,这便是天意所在。人的时运乃是依天意所定,华少爷生来就患有绝症,性命不及三纪,运气可谓是糟糕至极,这其实亦是上天为他安排的考验,如今他历经劫难,成就了大事,已经亲手把时运转变了过来,老天爷是不会让他死的。”

站在一旁的楚依依笑道:“柴长老之言字字珠矶,洞晓天机,看来依依以后该当称你做柴半仙才是!”

孟无命轻咳一声,说道:“柴长老所言,倒也并非无理,老夫一生阅人无数,华不石这小子却是我所见过运气最好的人。治愈‘乾元绝脉’的条件本是万中无一,绝不可能实现的事,他居然能够一一达成,令人实难不信这是天意使然。当然,若不是他当日置生死于度外,一意坚持,恐怕也不会有这个结果。”

在京师时华不石绝症发作,“回天针”的刺穴之术虽能令他行动如常,却仅有百日的效力,过后的凶猛反噬,以他的体质决计捱不过去。然而机缘巧合的是,卓漪玟手中的那瓶“琼仙玉露”乃是效力极强的疗伤圣药,居然可以克制“回天针”的反噬,使这位大少爷得以幸免,这是他的第一个机缘即使逃过了“回天针”之厄,华不石身患绝症,性命也只不过延长了数年而已。孟无命与孙巧云这些年一直尽心研究治愈“乾元绝脉”之法,虽非全无所得,但想出来的办法面临的几处艰难,却几乎不可能克服。

患有“乾元绝脉”之人体质孱弱,全身经脉皆比常人纤细脆弱许多,且易于衰败枯竭,这是先天形成的征状,并非仅用药石之力就能改变的,即便“琼仙玉露”这等圣药也没有用。孙巧云所想出的医治之法,乃是另辟蹊径,药力和针灸只当辅助,主要利用武学中的上乘内功来治愈此症。

以上乘内功心法修liàn

出的真气,在体内流转可锻筋锤骨,令人体质日益强健,但要治好“乾元绝脉”,所须改善的并不仅是筋骨,而是身体内所有的经脉。有洗经易脉之能的内功心法,在这世上极为罕见,唯一可知的便是“少林派”的“易筋经”。

拥有“易筋经”的**秘笈,是另一个机缘,更大的困难在于,华不石必须要自己修成这门心法,因为旁人的内力是无法帮他洗经易脉的。而且,要撤底改变“乾元绝脉”之症的孱弱体质,必须把“易筋经”练至九层的大圆满的境界才行。

这也就形成了一个悖谬。且不说要把“易筋经”练至大成有多么困难,患有“乾元绝脉”,华不石根本就不能习武,就更没可能练成,而想治好此症,拥有“易筋经”的内力却又是唯一可行之法。

这等条件怎么看都不可能达到,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偏偏就有一个办法能够实现此事。

先天罡气之神妙,有着不可思议之能,世上既有能洗经易脉的“易筋经”,亦有能把内力传渡给他人的奇功,那便是黑龙宫的“神龙劲”。当年的龙霆祖便是继承了龙家世代相传的内力,才成为了功力天下无双的绝顶高手,坐稳了黑龙王之位。

华不石自己虽然修习不了内功,只要杨绛衣习得“神龙劲”的渡功之法,便可以把已练至大圆满境界的“易筋经”内力传渡给这位大少爷。

龙霆祖被击杀,黑龙宫一脉也早已烟消云散不复存zài

,不过世上却还有一个人懂得此功,那便是曾经用“海神诀”交换了“神龙劲”的万海神的后人彭三。

当年围剿黑龙岛之战后,彭三谢绝了“万金堂”和“恶狗门”的挽留,只身渡海前往西方国度,据说去了欧罗巴洲的西班牙王国,只要能找到他,就能得到“神龙劲”的**秘笈。

正如华不石先前所言,此番远渡重洋去往欧罗巴洲,风险和变数实是不小,要想顺利达成目的,还需yào

极好的运气才行。

楚依依嫣然道:“华公子,以妾身之见,你还是应下这大婚之礼罢!且不说三位姑娘都对公子倾心相许,便是为了你的几位弟子着想,这婚事也不能再拖了。”

华不石愕道:“依依夫人此话怎讲?”

楚依依道:“所谓长幼有序,你这做师父的不成婚,当徒弟的便是有了心仪人选,又怎好抢在你的前面?”

她美目一斜,在四周围扫了一圈,道:“比如巧云姑娘和俞公子,还是灵儿和她的朱师兄,你就忍心耽搁他们么?”

刚才柴林向华不石提及在大仓城举办婚事时,只有杨绛衣和司马如兰二女脸颊飞红,如今楚依依的话一出口,孙巧云,俞千里,白奕灵,朱洪皆是满面通红,仿佛全都被传染了一般。

楚依依笑吟吟道:“这成婚之典既要办,不如索性操办得更大些,让这几对新人都一起行礼,你们看好不好?”

孙巧云等人脸上涨得更红,柴林却哈哈大笑,道:“依依夫人果然出得好主意!婚典之事交给我们‘万金堂’安排便了,莫说多加两对,就是再来个十对八对也没有问题!”

第九百二十二章 远航

柴林哈哈大笑,道:“依依夫人果然出得好主意!婚典之事交给我们‘万金堂’安排便了,莫说多加两对,就是再来个十对八对也没有问题!”

此时只听向身后有人道:“柴长老既然这般说,那也算上老夫和邱师妹一对罢!”

柴林回头看去,只见开口说话的正是果楼蒙.

这位大毒尊虽然仍身着一袭黑袍,却不再易容,双颊圆润,面色甚佳,已非以往那一幅冷面僵尸的模样。在他身旁的邱断肠,亦不戴青木面具,原先那半边鬼脸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张完整的香娇玉嫩的绝美面庞。

一个月前,果楼蒙和邱断肠已施用秘术化去了血脉中所蕴剧毒,华不石还施展妙手,把邱断肠毁去的半边面颊修复。如今二人的容貌与先前都已大异,寻常江湖中人就是见了,也定然认不出他们原先的身份。

听到果楼蒙之言,邱断肠不胜娇羞,横了他一眼,嗔怪道:“人家小儿女要行成婚之礼,你去瞎凑甚么热闹,也不知dào

害噪么!”

果楼蒙却呵呵笑道:“你我都是自小进了毒门,没有家人亲戚,成婚的大喜之日与他们一起多些热闹,有什么不好的?刚才楚依依说得甚是有理,所谓长幼有序,我们这些前辈也应当抓得紧些,莫被小辈抢在了前面。”

柴林抚掌道:“好!那就这般说定了,除华少爷外,另外再加三对新人一起成亲行礼。柴某这就吩咐帮众弟子去做安排,哈哈,这一回大仓城的热闹可是不小!”

楚依依却道:“柴长老先莫急着安排,只怕还得再多一对新人呢!”

柴林道:“是么,还有一对是谁?”他游目四顾,但见除了已经算过的几人之外,再也没有旁人了。

楚依依道:“你不必找了,他们现下还不在这儿,不过马上就会到了。”

话声未落,只听得远处一阵马蹄车行之声传来,一辆双驾的黑漆马车从码头外飞驰了而至,扬起一路烟尘。手挥马鞭在前驾车的是一个身着土黄布衫,腰带间斜插阔剑的彪壮青年,除了厉虎还会有谁?

柴林笑道:“依依夫人还说柴某是半仙,我看夫人才应该去当仙姑给人算命才对,简直就能未卜先知!”

片刻之间,黑漆马车就已驰到了近前。厉虎提缰停住车,从辕上跳下,向华不石躬身行礼,道:“见过石头老大!厉虎驾车疾奔了好几千里,就怕耽误了出航的时间,也亏得依依夫人在沿途一路上安排调换车驾马匹,现下赶到还不算太晚吧?”

华不石道:“你来得正是时候,一点也不晚。其实就算迟到些也没关系,我们自会等你的。”

厉虎“嘿嘿”笑道:“没晚就好,我也知dào

老大若不见到我,定是不会走的。”

他伸手拉开车帘,喊道:“阿婵,已经到地方啦,快下车来见过石头老大吧!”

只见布帘之后,马车厢里倚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眉目清秀的少女,正用手指揉着眼睛,娇声道:“牛魔王,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这少女赫然正是坤仪公主朱徽婵。

厉虎足尖一点,跃上了车厢,一把揽住朱徽婵的纤腰,将她抱了起来,再轻轻一纵跳下车来。大明朝礼教甚严,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在场虽然有好几对情侣,但一个个皆是守己安份,连手也不敢牵,唯有厉虎大大咧咧,当着众人的面搂抱佳人,一点也不在乎。

华不石上前一步,拱手一揖道:“草民华不石,给坤仪公主见礼!”

朱徽婵纤手一抬,端然道:“华先生免礼平身。”

这本是她平日最为惯常的动作,几乎不加思索便已做出,只是一句话说完,她一拍脑袋,连连摆手道:“错了错了!我现在已经不做公主啦,可受不起你这一礼,应是阿婵拜见石头老大才对!”

她说着盈盈下跪,施了一个万福礼。华不石连忙伸手相携,连称不敢当。

见此情景,一旁的柴林却是吃了一惊。当日狮王大会劫驾事件发生时他并不在京师,对朱徽婵的事也全不知晓,当下轻轻一拉厉虎的手臂,问道:“厉兄弟,你带来的这小姑娘是公主?”

厉虎道:“是啊,她就是坤仪公主,我这趟赶去京城,只为把她从皇宫里带出来。不过阿婵已经说了不当公主了,以后就跟着我做我的老婆。”

朱徽婵啐道:“谁做你这牛魔王的老婆!阿婵要练武功当女侠,行侠江湖!”她嘴里虽如此说,却是面带娇羞,一脸的幸福神情。

劫持公主可是祸灭九族的大罪,厉虎竟然把当朝大公主带到了这里来,简直就是胆大包天。而见他一幅满不在乎的模样,柴林怔在当场一时语塞,不知该说甚么好。

楚依依轻笑道:“柴长老尽管放心!厉虎从皇宫大内带出公主,做得天衣无缝,官府是决计不可能追踪而来,连累不到你们柴家。”

柴林这才回过了神来,笑道:“依依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柴某岂会如此胆小怕事?我只觉得华少爷的几位弟子,当真是一个比一个更加了得,居然连当朝的大公主也能拐带出来!”

公主在皇宫里失踪,当然不是小事情,崇祯龙颜大怒,京师再度戒严,东厂和锦衣卫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搜找,却并未查到甚么线索。此事关系到皇家的威严,消息被严密封锁,并未对外张扬。

一年之后,追查徒劳无功,朱徽婵也了无踪影,大明朝廷只得对外宣称坤仪公主突患急病夭亡。这些当然都是后话了。

“哎呀!这么大的一片水,原来这就是海呀!那艘船也好大啊!”一直被关在深宫内的朱徽婵,从来没有机会看到大海,更没见过斩龙舰这样的巨船,此时两眼发亮,不由得大呼小叫,兴高采烈。

她拉住厉虎的手,撒娇道:“牛魔王,我要去坐大船!”

钱知县的那三条官船早已驶离了码头,斩龙舰在远处的海湾中下锚停泊,数艘小船已驶到了岸边。南澳港的码头太小,巨舰不能直接靠岸,所以放下小船前来接人。

柴林道:“华少爷,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上船罢!”

华不石口中答yīng

,迈步欲行,却又转回头瞧了一眼码头外的大路。

楚依依猜到这位大少爷的心思,道:“公子可是想见西门瞳么?那日分手时,依依告sù

过他启航的时日,既然现在他还没来,想是已决定留在中土大陆,不和我们一道出海了。”

华不石轻叹了一口气,道:“阿瞳个性骄傲,行事又固执冲动,确是让我有点儿放心不下。唉,不过情爱之事,他做出了选择,即便我身为师父也是不能左右的。”

他又眺望了片刻,依然看不到有人到来,回身道:“好吧,咱们这就登船吧!”

晴空万里无云,娇阳明媚,给层层海Lang镶上了金边。微风鼓动着白帆,小船在水面轻快地滑行。

华不石背手站在船头,面对波澜壮阔的大海,只觉得心情畅快之极,所有的尘凡琐事瞬时都抛得一干二净!

第九百二十三章 尾尾声

( 几个月来。大明江湖风云变幻。位于圣女峰山麓下的霜华谷。与以往却没有太大的不同。

若说略有不同。是寒冬刚过。暖春未至。谷中的树木不如先前那般茂盛。谷地之中的小木楼也就显得格外孤单。

同样孤单的还有楼里的人。

此时正值深夜。四下里晦暗无光。

卓漪玟就在桌前。烛火如豆。火光这下她的容颜依然完美无瑕。只是的眼眸却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独坐在椅上一动不动。就象是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

卓漪玟已不知在桌前坐了多久。几个时辰。还是几天。时间的流动对她来说已没有了感觉。只有西门瞳离去时所说的话仍在耳边回响。

“墨儿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可仍然是我的妻子。也是西门瞳唯一想要与她共度此生的人。我会去找她。就算她已经不认得我。我也会陪在她的身边。用所有真心去打动她。让她重新爱上我。我们这辈子再也不会分开。”

他语气如此坚决。没有半分回转的余地。而眼看着他走出去。第一时间更新 卓漪玟已很清楚。她所爱的人再也不会回头。

难道真如人们所说。感情一旦错过就永远错过。失去了就再也不能挽回么。

风声飒响。一道人影忽然从窗口飞纵而入。手臂挥起。一道白光飞出。卓漪玟的脖颈已被缠住。

以卓漪玟的武功。本是不会这般容易就被制住。只是她神情恍惚。对于来人的出手突袭全没有闪躲之意。她面无表情地转眼望去。认出了跃入房中的人。竟是“无生六绝”中的老二云将。缠住她咽喉的。无疑就是对方的银龙鞭。

昏黄的烛光下。只见云将脸上胡须拉碴。身上所穿的一件白袍沾满污渍和尘土。还划破了几个大口子。显得褴褛不堪。近日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原来你没有死。”卓漪玟道。声音亦无表情。

“我没死。也不知道是运气太好还是太坏。”云将嗓音沙哑。脸孔狰狞犹如凶兽。吼叫道:“我们的一切都没了。那些教众不是被杀了。便是投降了。本宗无数的财宝。产业。所有的东西都被那些白道门派抢走了。这都是因为你。。你害死了圣祖。才使我们落到了如此地步。象这般一无所有。提心吊胆地活着。我还不如当日在山崖下摔死更痛快。”

卓漪玟木然看着他。道:“你来找我。是为给圣祖报仇么。那你就动手吧。”

云将的银龙鞭堪比利刃。只要稍一运劲。就能绞断她的脖子。此时的卓漪玟满心颓丧。万念俱灰。对于生死已全不在乎。心中连抵抗的念头都没有。

云将瞪着卓漪玟。身体颤抖。似是愤怒之极。却终究没有下手。而是垂下手臂。长鞭松开。自她的颈上滑落。

“我不是来杀你的。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般被剥夺了一切。变成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之犬。我要重建圣教。只有这样才能与白道盟对抗。我们也才会有一条活路。”

“重建圣教。你做得到么。”卓漪玟冷冷道。

“我做不到。所以才会来找你。”云将道。

卓漪玟对云将的回话稍觉意外。道:“你想要我帮你重建圣教。。”

“不是要你帮我。而是为了你自己这般做。我已决定了。重建的圣教你就是教主。我甘愿当你的部下。遵从你的吩咐行事。”

“我是教主。”卓漪玟愕然。

“不错。师妹的智计武功。都远强过我。本教的许多秘密也只有你才知晓。我想得很明白。只有你来当教主。我们才有翻身的机会。把本来就属于我们的东西全部都夺回来。”云将咬牙切齿道。

卓漪玟面如寒霜。木然没有表情。直到听到云将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眉宇间才微微一动。

把本来就属于我们的东西全都夺回来。

她不惜付出一切。所想得到的只有爱情。而现在她已经一无所有。穷途末路。甚至生不如死。以此而言。她和云将其实是一样的。

她同样不甘心。她也要把曾属于她的东西夺回来。

“你真的愿意奉我为教主。遵从我的命令行事么。”卓漪玟道。“我要在你的身上设下禁制。你若背叛我。将会死得惨不堪言。”

云将忽然跪了下去。趴伏在地。就象从前对待无生老魔一般。

“只要师妹带领我们重建本宗势力。夺回失去的产业和财富。能过上如从前一般的日子。云将就绝不会背叛。”丧失了一切的境遇。他已无法再承受下去。为了改变。他宁愿赌上性命。

卓漪玟樱唇弯了弯。露出一丝笑意。道:“过上以前一般的日子。你的志气未免也太低了些。我既然重建圣教。第一时间更新 就不仅是收回原来的所有。还要获取更多。我要把整个天下。全都掌控在手里。”

她本已心灰若死。犹如一尊毫无生气的石像。这一笑却使得她面颊上却忽然闪出了光采刹那间灿若明霞。又变回了那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云将瞧得两眼发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卓漪玟道:“谋取天下。圣祖没有成功。却并不代表我做不到。圣祖的武功虽强。但年事已高。担心他自己等不到成就大事的那一天。所以才会急于求成。让‘宝莲教’现身江湖吞并白道门派。这实极为不智之举。他公然与天下英雄为敌。即便没有我的背叛。一场失败也是在所难免。”

云将痴痴地望着卓漪玟。尽管他与这位六师妹同门多年。可眼前所见的人。却似乎与以往大有不同。他讷讷问道:“那……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卓漪玟道:“在暗处永远比在明处更为有利。我们现在只须收拢被各地击散的教众。暂时销声匿迹。隐藏起来。白道盟的围剿即便凶猛。至少还会有两三成的教众可以逃生。聚集起来仍是不小的力量。我还知道本宗几处秘密藏宝的所在。要重建基业。财富资源并不成问题。”

云将的眼眸开始发亮。道:“我就知道师妹留了后手。可是就这般隐忍也不是办法。那些白道门派如此猖獗。我们总该要做些反击才是。”

卓漪玟瞥了他一眼。道:“反击甚么。我们的目标是谋取天下。并非逞一时之勇。要达成目的。我们须得藏身于暗处。操控借用他人的力量。”

“借用他人的力量。”云将有些疑惑。

卓漪玟道:“如今各境的义军虽遭到朝廷官兵的十方围剿。几近灭绝。但以本宗之力。暗中相助其中的一两路。使他们脱困恢复元气并非不能。这就是第一股可借用的力量。当年在豫境时。我和李闯王麾下的大将刘宗敏有过联络。也知晓他的弱点。要让他听我的话并不困难。”

云将眼睛一亮。道:“不错。如果我们利用义军夺下了大明江山。那些江湖门派又何足为道。”

卓漪玟却摇头道:“义军虽可以利用。要依靠他们夺下江山却未必能够。‘天诛’的首领君父。与北境满清皇帝素有往来。他虽已死了。其联络的手段我却全都知晓。这便是第二股可以借用的力量。”

云将略有迟疑。道:“借用外族的力量。怕是会引狼入室。这个……这个好象不太妥当罢。”

卓漪玟冷哼道:“只要达成目的。所用的手段又何须计较。你难道这么快就想打退堂鼓了。”

云将连忙摇手。道:“不是不是。云将绝无此意。全听凭师妹拿主意就是。”

卓漪玟点了点头。目光从窗口飘向了远方。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你不是要当侠士么。我就做天下最大的魔头。总有一天。你定会回来找我的……”

此刻正值暮色浓时。窗外一片漆黑。星月被乌云所遮蔽。夜空尽是暗淡无光。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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