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 - xp1024.com
《二师兄》


初见,复初见

双流机场航站楼。

航班报站的声音,南腔北调的游客,来往穿梭的人流,定格成一幅背景,空留下慌张的一个我,和十米开外的故人。

师兄。

16年,我不曾出声的念过这两个字。他在我心底,长满荒芜和蔓草的地方,深深的埋葬。

时间太匆忙,没有时间掩饰,我一定表现的失魂落魄吧。等我找回声音,却如何不能把这两个字从喉咙里吐出来。

师兄。

陈年的痛席卷全身。曾被岁月时光封堵着的心口的破洞,一下子被奔涌出的鲜血淋漓地冲破。感官麻木,疼痛却很真实。那一瞬间我脆弱的就像曾经站在他面前那个18岁的小姑娘。可我竟然贪恋那份痛,它提醒我,虽然这些年从未提起,我曾流着血泪,透明的爱着他。

妈妈!

喆喆像一颗小炮弹扑到我怀里。一下子看看我,又滴溜溜的转着眼珠顺着我的视线看着远远站在对面的师兄。

非常没出息的,我维持着张皇的神色,直到师兄点点头,离开。

今天我们新入社的大一新生第一次参加活动,师兄师姐们切记不要手下留情,该捋毛儿的捋毛儿,该劈杈儿的劈杈儿,否则以后我不好用的!

哈哈哈哈

海潮是信院的院刊,主编是大三的师姐,短发,瘦削,白。骨骼轻奇的人物,既不冷淡又不热络,说起话来痛快爽利,有高度却不疏离。大一的小傻子们很快就在这里自在起来。

第一次的社团活动,地点在学校附近的一座迪厅。刚从书山题海走进象牙塔,很多如我一般循规蹈矩的乖乖儿从未去过的地方。虽然我还是坐在那假装安静的不说话扮演一个淑女——其实那是进入完全陌生环境的自我保护——内心是雀跃的。几个活泼的已经摩拳擦掌,开始混进学长们的队伍中,一团吵闹喧嚣,氛围好的不得了。看见摆弄相机的师兄把镜头转向我,我也勉为其难的矜持一笑。其实装淑女是我很拿手的事情。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后者我演的更好,慢慢你们就会知道。

我们一会儿六点钟出发,约了咱们校广播站,以后合作的地方会很多,老成员都是老相识了,主要还是为了新入社的孩子们集体刷个脸熟!

老大,小的们谢过了啊!

说曹操,曹操到。

广播站跟我们喜欢写字的有相同,因为都喜欢写字。不同的是,她们更钟情舞台。如果我们这一屋子多数用才华横溢来描写内在,那么朴实无华就是外在的写照,哈哈。刚刚走进来的这些人,从内而外都显得光鲜夺目,加上声线的加分,竟要掩了这一屋子自诩文人的锐气。

熟识的师哥师姐们热络地打着招呼,老大的眼睛还在盯着门口。我还在扮演安静,所以也随着老大等人出现。

然后我呆住了。

师兄。

走进来了。

希望他没看到我,否则我呆若木鸡的样子一定丑死了……

虽然知道师兄在岷大,虽然开学典礼那天依稀看到了他的背影,今天的机遇还是让我不能自持。我内心暗暗告诫自己,淡定淡定,师兄也许压根不知道你是谁!淑女,记得,淑女!

我天生角质层薄,但凡有个害羞紧张,面色通红不在话下,虽然很想借机多看师兄的美颜几眼,总不能冒着暴露内心的小心思的危险啊,那太丢脸了。

转过头去,机会还多的是。

章衡,没想到今天你带队。够给面子的。

老大在跟师兄对切口了。

趁机我又悄悄转过头。

师兄就站在门口,随意跟老大和身边的几个人说着话。广播站不乏帅哥美女,而师兄一出场,一切在我眼中悄然失色。

那就是咱们广播站的站长吗,好帅哦

是很帅,还是低调的奢华呢,一点不招摇

不是说他们站长是女的吗

对对,这是我们副站,刚大二。帅爆了吧?

一个洋娃娃似的广播站大一新丁也加入了八卦阵

嗯,帅,又是哪种眉目清淡不怒自威的调调,我喜欢

哈哈哈哈

我站在人群中,听着他们几乎是当着面讨论师兄的颜值气质,毫不避讳。内心了然,对于可望不可及的美好,私底下的评论也可以是明目张胆,不怕当事人就近在眼前的。我只是佩服他们的勇气。我从来不敢,就像现在,我一直微微侧着身,不敢大声说话,更别说参与八卦,眼睛和耳朵却没歇着。

大家稍安勿躁……

老大发话了。

这是咱们广播站副站长,章衡。各位广播站的师弟师妹,我负责信院的海潮。以后见面机会还多,今天不多啰嗦了,时间差不多,咱们走了?

老大看着师兄,师兄微笑看了看大家,声音沉静。

走吧

说罢带头走了出去。

一教室人呼呼啦啦鱼贯而出,夕阳的余晖照进长长的楼道,晚饭时间自习教室里面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我跟刚相熟的笑芳挽着手走在一起。缀在大部队的尾巴上。

酒吧离学校并不远,步行大概二十五分钟的样子。淑女步子的缺点就是会掉队,加上本来我平时也不会快走。很快大部队就离的远了,剩下几个尾巴上的男男女女,边溜达边闲聊。希望没人发现我的异样,我其实很想健步如飞的。

终于到了,门口那是?师兄?

怎么了?

笑芳被我不经意顿住的步子拉了一个趔趄。我只想着不敢跟师兄靠太近,忘了笑芳还挽着我。

低下头,嘴里说没事,硬着头皮往前走。

人全了就进来吧。

师兄掐掉手里的烟,进去了。

看来师兄是在门口等咱们几个四方步的。

酒吧真是个好地方。

你可以很热闹,也可以很孤单。你可以谁也不看,你也可以随意看着任何人。我爱死这个地方了。

舞池里光怪陆离,灯光闪耀的地方,喧嚣得意,掩藏所有。我终于放松下来,不用小心翼翼的管理自己的表情和心思了。师兄坐在我左手边第三个位子上。我借着跟笑芳说笑,一直贪婪的偷看他。

这地方真好,我内心里都要笑开花了,表面还是一个害羞的新生,不喝酒,不敢下舞池,也不敢张扬。只与身边的女孩儿低低的说笑。如果偷窥是种罪,今天我罪大恶极。

一个大二的师兄不知什么时候坐到我旁边,拿了一瓶像小瓶啤酒似的东西递到我手上。我有点犹豫,因为没有喝过酒,笑芳悄悄告诉我,可以喝,科罗纳,饮料。

我这才注意到,是负责拍照的那位师兄。我笑着谢他,他就跟我攀谈起来

怎么不去跳舞?

不会

不需要会,随便摆动身体就好了

……

我带你下去?

不去了,我坐会儿先

趁着喝饮料,我悄悄转了一下头,师兄呢?

心里隐隐的失落,虽然不能交谈,但这样一起坐着,虽然隔山隔水,内心也是满足的,可是师兄不会一直坐在这……

同社的师兄再三的邀请我都拒绝了

真不会,再说,我只想着师兄去哪了……

身旁的笑芳也被拉着去跳舞了,竟剩下了我一个。刚才乍见之欢,一同参加活动的狂喜此刻只剩下茫然寂寥孤单无措。还好我会装淑女。脊背挺直面容淡漠独坐一隅,唉,我原本不是这么喜欢装酷的。再配着这嘈杂的音乐凌乱的光线,更显我孤家寡人话凄凉了。我正暗自伤神,有人坐下了。直觉是师兄。可这时候左右无人,虽然光线暗淡,但没有遮蔽,我不敢贸然动作。我感觉自己更挺直了,如果别人误以为我是身姿好,我谢谢你了,我是僵硬,僵硬!一瓶科罗娜被我喝光了,也不知旁边是什么饮料,我又摸索着拿起一瓶。

唔……

以我少的可怜的经验,是啤酒!

保持住,不能垮掉,不能狼狈!也许师兄正看着你……

平凡如我,也会盼望自己偷偷喜欢的人偶尔一瞥……也许没有,但我假想有……

跳舞大概是让人欲罢不能的一项欢愉吧,我假装清冷的样子,一口一口抿光了一瓶啤酒,人还是一个没有回来……我的脖子都要硬掉了。

虽然不敢扭头看,我知道师兄一直安静的坐在旁边。

逞强喝了酒,撑不住的就是要上厕所,这个不能忍。

第一次来这种场所,东南西北还分不清,又没人作伴,心里好没底。厕所是必须要去的。无奈在心底给自己打气,拼了,在师兄面前不能露怯!即使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我在干嘛。

我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左右辨别了一下。这下看到了,卡位上除了我和师兄,边上还有几个人在喝酒聊天,师兄一个人坐着,貌似并没有注意到我。很好,安全。我打算站起来从右边走出去,总能找个人去问问。一起身就知道大事不好,怎么脚下晕乎乎的,难道我喝多了?……奇怪,刚才坐着明明没事的。这下糗了。我边走边摸索着扶住沙发和吧台的边缘,希望没有人注意到我虚浮的脚步,希望师兄千万别看到我这边来呀……

紧张的穿过了蛇般舞动的人群,眼前区域略显开阔,不过,厕所在哪?形色各异的人来往不绝,我并不敢随便捉住一个人来问,因为声色场所未见得都是清净人,不知道这时候一个18岁喝了一整瓶酒的大一女孩内心的自保算不算可笑。

诶,那是,师兄!

我正左右查探,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能找到商场里那种标志指示灯,忽然发现师兄就站在我刚才走来的方向。为什么我觉得他是站在那,不是刚走过来呢?不知道,我已经晕了,但是我的第六感提醒我,他也许也要去厕所。迷路的人看到个航标灯,阿弥陀佛哈利路亚。我不怕看他了。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他走过去了,我就悄悄跟着他。果然,他走到了一个角落,拐弯,我跟着拐弯,天呐,我太聪明了,师兄果然是来上厕所的!嗯,这个标志是穿裙子的,我进这个。厕所上的竟然很开心,哈哈!出来之前我用水扑了扑脸,希望能把刚才开始的脸上发烧的感觉洗掉。好了,回去。

走出卫生间,内心暗叫糟糕。我是路痴。光线充足我尚且在新到一次的地方找不到出口,何况这里。鬼地方鬼地方,我早把之前能借着黯淡的灯光偷瞄师兄的好心情忘了个光。没办法,蒙吧,拐过弯……

男生上完厕所在门口吸颗烟,真是一种好习惯啊,哈哈。我依然安静的装着淑女,刚好这里还有一个共用洗手台,我再慢条斯理的洗个手……果然,师兄的一颗烟已所剩无几,我从镜子里瞥见他非常绅士的熄灭了烟,然后就往前走了。天助我也!我安静不做声,紧随他走过人群,再往前走,师兄推开了一扇门。

凉风习习。

海滨小城的夏夜,美好得不可思议。我完全忘了我本应该回到卡座上,也忘了师兄此刻还扶着门,我像个兔子似的越过师兄蹦到了外面,贪婪的张开双臂吹风去了!

兔子,我在那么混沌的时刻,还清醒的知道自己变成了个兔子,明明前面还一直在扮演淑女……

喝过酒的人都知道,吹风上头,转过身来之后,我的人生就开挂了。

酒吧门口永远是一道风景。此刻我满眼,是师兄夹在手指间,一明一灭的一豆猩红闪烁。

星眉朗目。后来想清楚那都是自己给师兄贴的金,师兄是戴眼镜的。他站在那,倚着墙低头吸烟,以往只敢远远看着他的我,一步一步走过去,站在台阶下,正正的仰着脸,对他傻笑。

师兄。

师兄你真的很帅。你知道吗?抽烟的样子更帅!

师兄轻笑了一下,对,他对着我,笑了。他的眼睛,我第一次正面看到他的眼睛。隔着眼镜,那抹笑竟似很温柔。他掐灭了手里的烟。

我要回学校了,你走吗?

走吗??当然!酒吧真是一个好地方!万岁!

我转身就走,师兄在我身后两步,我开心的快要飞起来。事实上我后面的路也一直在飘飘忽忽的飞。我晃荡着手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冲着师兄嘿嘿傻笑。师兄单手插兜,唉,那个动作简直帅的人神共愤,间或提醒我,小心,慢点。

我很小心。

我走的超级慢。

我恨不得这条路永远不会走到头!

看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赶紧转身跑到师兄跟前,差点跟他撞上。他抬起手微微扶了一下我的肩膀,眼神疑惑地看着我。

师兄,我是你学妹。

他收回手,淡淡笑着看着我。

不对不对,我不是你大学的学妹……

唉,什么乱七八糟的,师兄……

我知道。

你知道?

嗯,我知道。

完了,我死机了。我站在他对面,看着他用看一个小宠物的眼神看着我。他知道,他知道什么?

他知道我在高中偷偷喜欢他?知道我因为看到他的名字出现在岷大的录取名单里就毫不犹豫的填了这所大学做唯一志愿?

我就这样呆呆的对着他,站在学校的大门口,正是返校时间,来往穿梭,人流如水。已经有人注意到我俩这不寻常的站位了。他们的眼神很自然的就瞟过来探寻究竟。但是我大脑当机了。我的身体已经不运转了。

直到师兄轻轻拽了一下我的胳膊,把我转过了身,然后我就木然地随着他继续往前走,一直到四舍门口。

终于回到熟悉的地方,经过这一路木然的思索,我的酒好像也醒了许多,可是我感觉脸上烧的更厉害了……

那个师兄,我开始结结巴巴的想要解释,我真的不是你大学的师妹……我是……

你是二中的,对吧?小女侠?

啊?完了。我的脑袋今天真的不行,二次当机了。小女侠是什么梗?

师兄,你喝酒了么?我习惯性的隔着眼镜,从眼镜的上边缘,翻着眼睛,仰头直视着师兄,怯懦又战战兢兢的问出了我的问题。

恩,喝了点儿。

那你是不是也喝多了?

也?

我看见师兄又笑了,可是这次我不觉得开心,我内心一团火,我很焦躁。

他把我当成了别的人了!他肯定是认错了!我刚才几次当机的大脑卡卡卡卡正在飞速重装系统。我在大门口的时候,还以为他真的是知道我的。一路上我都在想些什么?丢脸,丢脸到家了,异想天开到人家跟前去了,真是真是……

啊,那个师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知道我这个语气好像透漏着点儿怪罪师兄的意思,赶紧调整语言发送装置,

不过没关系的,呵呵,没关系的

呵呵什么呵呵,呵呵是最让人讨厌的应付别人并且时常表达不满意的语气助词好嘛,笨死了。

师兄还是那个师兄,玉树临风沉静淡漠,而我从一个淑女变成了一只兔子,现在还像是一只火烧屁股的猴子,为了辩解急的抓耳挠腮。师兄好像不笑了……哎呀我死了算了!

那个,谢谢师兄送我回来了,那个,我,我上去了啊……

我逃也似的飞奔上楼梯,窜进天井,隐身进宿舍楼里。但是我清楚的知道,我上楼梯的腿是软的。天知道我内心是多么后悔今天晚上愚蠢的行为,酒吧这个鬼地方!

我提着一口气爬上了六楼,撞开608的房门,几步跌进去,面朝下趴在自己的床上,一动不动的装死。

我在酒精和疯魔中,想起一句话,快乐,悲伤,甚至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淡去,。但是唯有尴尬,能让你次次回想,次次痛心,能让你在某个深夜,恨不得掐死自己。

我别恨不得了,我就直接掐死吧……

我在头脑中一遍遍回想,我一个又一个露骨又愚蠢的表达。我多想回去,从头到尾装一个隐形的淑女,哪怕脖子硬到断掉,想上厕所想到膀胱炸裂,我也该纹丝不动的坐在卡座上,强装优雅。

在干嘛?不闷吗?

鱼在拍我屁股,我勉强把脸扭过来。这姑娘啥都好,就是眼镜度数高,看我总像林黛玉。我把眼镜从床头书桌上拿起来递给她,她马上非常不淑女的啊呀一声,都变调了。

怎么了?

岩岩,你?

啊,我?

她一把抓过一面小镜子递到我面前。

有时候你觉得人生走到低谷,不会再低了,是吗?可是现实会把你揪起来,piapia的打你的脸。

镜子中一张脸,又红又肿,不是像猴屁股,完完全全就是猴屁股。

那是我第一次喝酒,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酒精过敏。最主要是面部皮肤敏感,红肿得厉害。

我刚才……就是用这样一张脸……对着师兄……

大学你好

第二天早晨,我醒来后第一时间冲到水房。镜子里的自己跟每天一样,肿都消下去了,了无痕迹。因为酒精的关系,一夜睡得欢实,虽然早起醒来马上想到了昨晚的糗事,相较而言我更关心自己的脸。师兄,本来只是传说中的人罢了。我的人生也没有太大改变,只是又多了一份掐死自己的尴尬。

冷水扑扑脸,去上课!

小城的这所大学,名气随着改名几乎剩不下什么了,原产东北,大部分老师都是从哪儿过来的,所以我们的老师都亲切的操着一口东北普通话。我很喜欢高数老师。宽阔的额头,微卷的头发,萝卜诗辟尔讲的简单明了。同宿舍六个人一字排开坐在综合楼104的第五排,趁老师转头板书还偷偷闲聊传小纸条,讲课了就认认真真工工整整的记笔记,仿佛还在读高中。啊,该死,为什么想到了高中……

感谢下课铃,把我从这该死的尴尬回忆中解救出来。综合楼出来去我们去惯了的三食堂,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是正门出来,左转上坡,沿小路直接到三食堂门口。也可以左转不上坡,逛逛燕鸣湖上的小桥,走到二食堂门口再右转去三食堂。平时我们一贯是走第一条路,今天打头阵的影子说懒得上坡,大家便桥上走一遭,顺路看看河中的锦鲤。天气真好,湖边拿着吃剩的馒头喂鱼的大有人在,簇拥的鱼儿密匝匝的翻腾着,真是好风景。跟鱼照例挽着手,吃完饭不想上楼回宿舍去了,反正下午还有一下午的课,也学人家剩了半个馒头,两人躲在湖边走廊的阴凉里,一边聊着天,一边看鱼儿抢食,一边笑鱼儿喂鱼儿。鱼儿对我一向包容,随着我胡说。昨天给我照完镜子,只是叫我睡觉,看我不说,并不多问。我跟鱼在一起的时候就完全没有一丁点儿装淑女的压力,我甚至要把兔子的功力无限放大,反正她也不会嫌我闹腾。遇到一个好朋友,可以把自己和盘托出,完全交代出去,是我学生阶段每段都有的幸运。

老乡会。学校选址海滨小城,学生大体三大板块,东北,燕北,全国,各占三分之一。新生入学,老乡会的公告层出不穷。而燕北的学生例如鹿山市,简直是多如牛毛。所以这个同学会我兴趣缺缺。突然有一天在公告栏上发现了鹿山二中同学会。母校诶,可以去得。

老主楼,第一次自己去,又是路痴。勉强摸到了地点,竟发现本届全二中也没几个人考取,恰巧我又都不认识。于是我又上演老本行,装淑女。一个机械学院的师兄,舞动着胖乎乎的小手,掌故颇为熟悉的在黑板上演说分选专业的细节。一个戴眼镜的师兄站在讲台上,作为发起者,给大家拍照片。镜头转过来的时候我略低了低头。抬头时看到师兄略显失望,抱歉啦,我并不是随时都能配合卡司。因为离家太近,大家都不怎么热络,或者是因为我不热络,看着场面满冷淡的。我一直耐心等待着结束。听到戴眼镜的师兄叫了一声,章衡。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并没有人走进来。讲台上的师兄反而走出去了。

我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可是内心又不争气的期待。我不敢抬头,竖起耳朵探听着外面的动静。

晚自习的楼道非常安静,听到他们低低的交谈。大概是眼镜师兄招呼他一起过来,原来他并不知道。估计知道了也不想来吧,我暗暗腹诽。看他也不像是热衷此道的人哪。会不会进来呢?我要不要悄悄的从后门离开?内心的女神激烈交战,电光火石间,我决定,不再让自己陷入新的尴尬,必须离开,好奇害死猫,贪婪要人命!

人生的选择一个接着一个,你选了左手,那么右手就会对你挥拳。我刚刚站起来,双肩背的书包只搭上了一边肩膀,师兄已经走了进来。好巧不巧的,眼镜师兄一眼就看到我要逃离,大声叫道,师妹——

妹你个头啊,谁是你师妹??

内心的野兔恨不得冲上去打碎他的眼镜,挠花他的脸。

装淑女的师妹只会红着脸微微点点头,然后假装刚找到座位安静的坐了下来——至少在师兄看来有可能是这样。

好在眼镜师兄并没有责备我或多说什么,只是向大家介绍章衡。章衡在学校是风云人物,认识他的人就多了。刚才一通讲解的胖师兄也安静下来。大家似乎都在等章衡也去演说一通。他却只是对着大家点了点头,向我走过来。

是的,他向我走过来了。

我瞪起双眼看着他,但是他并没有看我,只是步履从容的离我越来越近。我手心出汗了。然后,他把一只军绿色的帆布书包放在旁边,安静的在我这一排隔着过道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不敢出声的舒出一口气,再一次挺直了脖颈。装淑女这个活儿,遇到这样的情形重复上演,我简直要拿表演大奖了。好在同学会本已接近尾声,眼镜师兄拿出一张纸,让大家填上自己的联系方式。说等到放假时候,可以帮大家集体打火车票。不胜感激。大家都依言填写,都是宿舍电话。我们宿舍的电话蛮好记的,女生宿舍前四位都一样,尾号是北京区号010。写完我的,只剩下旁边的师兄了。我把那张薄薄的纸递过去,头也不抬。我怕他看我。我更怕他不看。

眼镜师兄已经走过来了,等师兄的时间,他问我名字,问我专业,问我假期要不要一起回家。我说不用了,我家在开发区,有从学校门口直达的长途汽车。我又看到他略略的失望,正想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已经转过身去了。我的眼神不自觉地跟着他转,看到师兄低着头专注的填写信息,好像完全没听到我们说什么。

同学会结束的时候已经9点多,去上自习已经没什么必要了。出了教室门,我紧紧跟着大部队走,生怕落下我一个人转不出去。老主楼是迷宫,对当时的我而言。无奈习惯了四方步,眼看前方大队伍要转弯,再不跟上下个弯我是无论如何不知道怎么转了,刚要跑两步,听见身后传来了节奏稳定的脚步声。下意识回头,竟然是师兄。再一犹豫,大部队已经完全不见了。如果我再小几岁,可能要哭了。我又急又窘,可是我只能站着不动。听见师兄说,走吧。

走吧。

这次我走在师兄身后,大气不敢出。师兄背包的那只手还是插着兜,另一只手捏着刚点燃的一支烟,并没有吸。灯光昏暗,上自习的大部队还在珍惜最后的学习时间,楼道里静悄悄的没有什么人。我随着师兄绕来绕去,然后沿着一层的楼道一直往前走,终于走到其中的一个出口。

虽然开学有一阵子了,夏天也快要过去,这几天却显得格外闷热。出了教学楼,潮热的空气依然紧紧地包裹着全身。师兄不紧不慢的走在前面,我也像提线木偶似的一直跟着他。穿过图书馆门口,走上斜坡的小路,突然意识到自己干嘛还在跟……可是已经跟了这么久,出糗已经n次方了,干嘛不让自己最后再贪婪这一下呢?再说,本来我也是要走这条路的!给自己打打气,这路难道他走得,我就走不得?

到了。师兄转过头。

那个,我就是在楼里还分不清方向,出来其实我就会走了。

什么啊?我这是在暗示师兄是送我回来么?

啊,不是不是,我是说……

我回宿舍也要从这边走。

对啊,师兄确实没必要送我回宿舍啊……

上次话没说完,你就跑了。我知道你,没认错人。

嗯?那小女侠?

是我们几个私底下给你起的

你们几个?

熄灯时间快到了,上自习的,出去玩儿的,大家陆陆续续都往回走了。师兄实在太耀眼,几乎每个路过的女孩子都在对着我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我想听完解释,可我真没自信继续在师兄面前接受瞻仰。犹豫间,一个高个子师姐站在我身边。

章衡。

我知道这个师姐,没有交谈过。我只能说,气质超然,非常非常美丽。一头长长的卷发,高挑的身材,皮肤又白,最让我倾慕的是听说成绩非常好。

她往我身边一站,我感觉自己自然矮了一截。他们俩说什么话我并没听,只是觉得自己非常突兀和多余。然后师姐跟师兄摆摆手,扭身上楼梯,剩下的空气里还有淡淡的香水味。果然是女人。

肩头被戳了一下。师兄挑着眉毛在看我走神。

快熄灯了,先上去吧。等有机会把由来告诉你。

哦……好,好吧,那师兄再见。

恩。

小女侠?我回头走上楼梯,除了知道自己腿依旧是是软的,剩下就是努力在思考,这小女侠,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推开宿舍门,5个姑娘都回来了,大家都一脸促狭的看着我。我还沉浸在绞尽脑汁的思索中,冷不防小影子捉住我,

快交代,刚才楼下的帅哥,什么关系?

感情她们几个从我身旁路过,全在看八卦,根本没理我。

什么关系?呃,我高中的师兄。今天同学会见到的。

我把能说的简单扼要的阐明一下。

为啥送你回来,你俩在楼下,看你的表情晕乎乎的,在干嘛?

不是送我回来,是他回宿舍从这走。

那个你旁边的师姐,是那个特等奖学金吧,你们认识?

不认识,她是在跟那个师兄打招呼。

哦,我还以为是他女朋友。倒是很般配的。

……

女生宿舍的八卦能力是没有人会低估的,我心里有鬼,被盘问的七荤八素,最后还是鱼给我解围。

快快快,要熄灯了,再不洗漱来不及了……

可是什么小女侠啊?我睡着了会不会想起来?

我还是暗恋了

师兄大我一届,在我的高中三年,师兄有两年是传说中的人物,有一年是曾经的传说。品学兼优又帅气低调,高三时候他跟刘洋师姐分分合合的传说也让一众人等神往。他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电视剧男主人公,低年级的女孩们扎堆向往和崇拜的男神。考入同一所大学我很开心,但从没想过会跟师兄有交集。我以为我们会像高中三年一样,行走在同一个校园,他做他的男神,我做我的凡人,他接受大家包括我的崇拜,我安静过我的生活。到今天现在这个晚上,我忽然意识到,我可以大张旗鼓的喜欢刘德华,昭告天下,可是对师兄的崇拜和喜欢,不可为外人道也。师兄和我,是一个世界的两个端点,把自己跟他联系在一起,也太自不量力。他跟特等奖学金,才是常规搭配。下次再见到师兄,必须收敛自己的花痴嘴脸了,那个酒后驾驶,就让他蹲监狱吧,违法的事情不能做,尤其不能重复做。

岩岩,你在干嘛?

对铺的鱼手里拿着书,戴上眼镜,斟酌的看着我。

我才知道自己正在发呆,在想自己消化不掉的这些事情。

明天要上大物,我好怕怕……

新生入学的节目七七八八演的差不多了。什么联谊寝室,老乡会也都慢慢消去了热度。学校办学严谨,课程排得很满。夏天悄悄的结束,秋风吹起来的时候,我们已经真正融入了大学生活。宿舍里都是乖宝宝,上课下课吃饭打热水爬楼梯,听起来平淡重复,但青春韶华每天都是不同,挤在集体水房一起洗衣服聊天,姑娘们你来我往嬉笑打闹,这就是生动的大学生活。

有天洗完衣服从水房回来,看到隔壁宿舍的叶珊珊一个人悄悄的走下楼梯。

珊珊,这个时间你去哪?

啊,我,有点儿事儿,出去一趟。

我们是一个班的,刚开学还不太熟悉。眼睛很大,个子不高,平日里着装朴素,笑起来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恩,拜拜。

608是对着楼梯,开着门,出出进进都被我们看在眼里。

诶,这么晚了,珊珊干嘛去了

上铺的薇薇收拾完床,拿起她喜欢的娱乐杂志翻看,看我进来问我。

恩,问她说有点儿事儿。

把水盆放在盆架上,我站在薇薇床下看她杂志的对面页,一边打理我一头卷卷毛。

hot好帅啊?

我更喜欢nrg,那个鲁裕敏死的好可惜……

第二天的大物果然煞费精力,我努力瞪眼听完,还是觉得神游太虚。老师留下来的作业,公式我都不会套。本想着上大学打死不能再跟物理、化学打交道,死活不敢报当时也很热门的自动化专业就是这个原因。但是只要是工科专业,基础课里的大学物理是逃不过去的。

导员入学就说了,学校办学严,考试更严,而且没有补考,直接重修,重修又要跟下一学年的同步,而且还要按学分交银子,一分70。这门课上起来,真的还是挺有压力的,当年要不是物理拖后腿,高考也不至于……

诶,那师兄是哪科拖了后腿呢……

想什么呢?

鱼看我走着走着突然猛甩头,又拍我屁股。

干嘛呢?

发愁物理会挂掉……

好宝宝,你真的有那么乖么?真在想物理?

……

透视眼,毙掉毙掉!

我于是拿出最能压制鱼的挠痒痒,旁人看着我们两个女孩子笑的东倒西歪一点都不贤良淑德,纷纷侧目。

于是我俩又假装正经,其实我是假装,鱼本来就是淑女,只是偶尔被我带偏。

诶,我刚才示意你半天了,你都神游太虚,那边。

顺着鱼的手指,原来前面不远并肩走着的两个人,一个就是昨天很晚还“有事”出去的珊珊,而另一个,看身高步态,不就是我们班的体委么?看俩人之间的气场还颇有些腼腆尴尬,感情开学一个月余,这俩人就……

月老和丘比特合作了这是,效率。

再见到珊珊的时候,我们就眨眨眼冲她笑。她的两只小虎牙马上回应我们。于是三个人又笑又闹扭作一团。甜蜜都在她脸上,我俩虽未尝试,却由衷为她开心。那种纯纯的美好,只有在那个年纪,那方天地里,才能感受。

走到宿舍楼下,信院学生会摆出了桌子,条幅上是,信院礼仪队。我跟鱼都是不喜欢抛头露面的闷骚,所以这种组织跟我们是不沾边的,正要径直走过,被拉住了。是笑芳。笑芳是个美丽的颇为明显的姑娘,一双大眼睛,标致的脸盘,酷似当时红遍大江南北的小燕子。写得一手好诗,在海潮我们都熟悉的很了。她又是学生会宣传部的,负责辅助这次礼仪队的组建。

岩岩,我最羡慕你的大长腿了,礼仪队要不要来试试?

啊?

想都没想过的问题,但是笑芳大眼睛咕噜噜的看着我,我倒不好意思直接回绝。

那个,我这人……

我正在编辑,怎么才能委婉拒绝,鱼却直接推了我一把。

快去拿表,你这大长腿不去礼仪队留着做竹竿挂蚊帐么?

鱼的态度出乎我意料

我知道你不喜欢抛头露面,但是你有绝对优势的事情干嘛不去尝试?难道你没自信么?

恩,没有?

那你告诉我没自信的原因是什么?

眼睛小

哈哈哈哈哈

于是我稀里糊涂的进入了礼仪队,参加了一次培训,还有专业的老师指导站位,走步。个个儿都是高挑身材,标致脸蛋,我唯一能拿出手的就是腿确实有点儿长。在这儿我再次见到了那天晚上的特等奖学姐,上届的礼仪队长。指导老师让她给我们做示范,走台步。我静静看着她高高扬起的美丽面庞,优美的身姿,想着那天师兄跟他相对而立。也许我这是自惭形秽吧。不过这个过程让人清醒。

我在礼仪队认识了同届一个漂亮的不能再漂亮的女孩子,叫王蓉。怎么形容她的美貌呢?就是那么多青春靓丽的女孩子里,你永远第一眼就看到她。丹凤眼,双眼皮在眼尾变得宽起来,衬着脸庞特别灵动。小巧的鼻子挺立,皮肤白的透明。我更喜欢她的是,她那么美丽,却是温柔娴静的,话很少,总是静静地站着,对人又很有礼貌。也许因为我很普通,我身边永远有那么多人,笑芳,安玲,凌燕,彼此挽着手,互相嬉笑。王蓉总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一个人安静地站在人群中。但是训练的时候她总是很出挑,一段台步走出来,叉腰站位,风韵天然。饶我是个女孩都看的呆了。

很快,十一学校要组织庆祝活动,各院任务分工不同,信院是一场露天晚会。具体怎么样我并没有了解,我只知道开场需要我们站台,闭幕发奖品也需要礼仪队。

这段时间密集训练,姑娘们都混得很熟了。除了计算机就是电子和通信专业的。平时我们都出入一栋宿舍楼的一个楼口,却从未打过招呼。这段时间同流汗同喝水,再见面就熟络的多了。王蓉始终显得不大活跃,不过不妨碍我跟她见面说声嗨。

活动在晚上,下午两点半我们就开始准备化妆了。大家一起穿着量体定制的红色长旗袍,挤在一起等着化妆师给化妆。我们偷偷的比量,谁的腰身瘦的恰到好处,谁是太平公主,笑芳的胸真的要用波涛汹涌来形容,又偏偏柳叶腰,唉,真的女人看了都想犯罪。玩儿的相熟的几个都在揶揄笑芳,笑芳只有笑纳,无可辩驳。

不过岩岩,你的腿真的很长。

安玲也说,对,你比我矮这么多,咱俩的腿好像还是你长一些。

跟你们说,我妈说了,我以前没长腰,去公共浴池的时候就觉得我胸口下面分了叉,哈哈。感谢岁月,后来又给我拔出了一段腰,差点儿就划归残疾人了呢。

哈哈哈

今天为了化妆,大家都带了隐形眼镜。礼仪队的妆也化的蛮精致,到四点半,我最后一个化完了。

王蓉坐在我旁边,我的内心是拒绝的,要不要对比这么明显呢。

很漂亮。

王蓉从镜子里看着我。

我?

平日里我们只是点个头笑一笑,并不怎么说话。

太坏了,笑我。

不是,真的,你自己看看。

我平时没化过妆,所以觉得化妆好繁琐。从两点半到现在,也真的是有点累了。跟化妆的姐姐说了好话,我一直在闭目养神。但是我对自己是有自知之明的,这么美丽的女孩夸我,想也知道是种礼貌和安慰吧。

但是

当我转过头看向镜中的自己时,还是呆了一下

原来化妆真的很,整容啊……

整齐的斜刘海盖住了高高的大脑门,眉毛多余部分消掉了,画出的新眉形很贴合眼睛,双眼皮贴真神奇,我的小眼睛真的变大了好多,整个人都显得有活力了不少。鼻子嘴巴都是小巧的,正面看也不大能看出我月亮公主似的下颌,果然比平时漂亮了许多。

化妆师站在我身后,我赶紧说谢谢。

你底子好,上妆真的很漂亮。

这是我18年的人生,第一次被两个人夸漂亮,平时大家都说我,洋气,哈哈哈哈

集合了,引导员分左右两侧上台了啊。

领队已经在召唤了,来不及自我欣赏了,我自然的拉过王蓉的手,从主楼跑向篮球场。感觉今天王蓉笑的特别开心。是啊,被人欣赏是多么美好的事儿啊。

一路上收获满满的回头率,今天的人生满足了我好大的虚荣心。当然这回头率都是王蓉姑娘的,我再怎样,也是陪衬罢了。

我们俩低着头,小心的从人群一侧挤到舞台前。大家纷纷扭头看过来,各种窃窃私语。很多胆子大的男生完全不掩藏欣赏的目光。灯光、大幕、音响,晚会还是很隆重的,观众已经坐满,四周的栏杆也坐满了人。开场之前,礼仪队整齐的亮相就是一道风景了。笑芳站在我右手边,扭头对我比口型,很漂亮。哇,我要害羞了。

诶,听说了么,今天邀请了广播站的站长和站副来主持。

没听说,但是我看见了。

两位主持人从我们这边上台。前面穿长晚礼的肯定就是站长了。师兄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礼服走在后面,他的镜片闪着光,就像灌篮高手里面我最喜欢的木暮,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他从我身旁走过去,我还是保持着直视前方的姿态,并不敢去看他。我怕我的眼睛又出卖我那卑微的一定要死死隐藏的小心思。感谢舞台妆,一定看不出我的脸红,尽管现在我烧的难受。

整场晚会,我都在关注师兄。没办法,他真的太帅了。但是当我们作为礼仪队上台的时候,我必然目视前方,完全不敢跟他有眼神的交集。专业的,我是很专业的礼仪队员。

当然,晚会非常成功。专业的舞蹈演员,美声,民族,流行曲目,各种乐器。怎么厉害人这么多,我的大学原来如此精彩。

晚会就要结束,虽然穿着高跟鞋站了好几个小时,我却丝毫不觉得累,竟然觉得意犹未尽。可是曲终人散场,我站在台下,看着两位主持人致闭幕词,知道再华丽的幕布都有合上的那一刻。

走回宿舍的路上我竟然怅然若失,闷闷不乐。贴心的鱼早帮我拿来了运动鞋换上。我一手拎着高跟鞋袋子,一手挽着鱼。走到小桥的时候,我靠着桥边耍赖不想走。

去下面湖边的长椅休息一会儿吧?

鱼真是温柔体贴,将来不知道哪个人有幸能把这姑娘娶回家去享福呢。

鱼,我好像单恋了。

恩,知道。

怎么办?

是啊,我也没有经验啊。

两个傻姑娘,吹着凉风坐在湖边,怎么有股子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情?

也许是坐下以后大脑回血了,我感觉自己又慢慢清醒,冷静下来了。

我会控制好自己的,把这疯狂的小苗子杀死!

怎么杀?

哦~~

我捧着脸,低低的哀嚎。

糟了!

怎么?

我的隐形眼镜掉了……

他也被星星眯了眼

诶,老二你今天不回去住了?

宿舍最爱闹腾的老四聚精会神的在窗边摆弄他新到手的宝贝,看见章衡走进来,随意打了声招呼。

恩,晚了,懒得动。

老四,你这设备,新的?

可不,上回你把我的望远镜给我抢摔了,也不说赔我,只好自己出血呗。

把我赔给你,你要不要?

老大一边调戏老四,一边擦着脸。他一手端着脸盆,一只脚灵活的把门踢上,就看见平日不常住宿的章衡正捧着一本书坐在门后床上。

老二今天回来了。今儿你风头儿够足的,我旁边的小师妹们一看你上台都哇哇的。

唉唉唉,就是她就是她,长腿小师妹啊

老四一边调着焦,一边咋咋呼呼地大叫

老大凑过去又要抢

别抢这个贵着呢给你看给你看

老四赶紧说

背影啊背影看啥看

老大一边看得起劲一边嘟囔

看腿看腿

我们几个刚才就在台下比量这几个姑娘,老四开始高谈阔论了,这个长相不是最出挑的,身材也不是,可是这腿,真够长的。看她那个旗袍的开气儿,比别人高一截儿。

我说你有没有素质,看脸蛋就算了,看人家旗袍开的气儿!出去别说你是我们宿舍的啊,我跟你丢不起这人

诶章衡,老大眼睛不离开望远镜,鄙视完老四又说,你跟礼仪队的姑娘们近距离接触,也是艳福不浅啊。

哦,上午才给我的台本,静看词儿了,没顾上。

啧啧,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

反正我是看上这个长腿美眉了,信院的,不知道是哪个专业,明儿得去扫听扫听

怎么着,你要对小师妹下手了啊

干嘛说的那么难听,爱美之心,爱美之心,我是很纯真的

我呸

有烟吗?

在我抽屉里,自己去拿

老大背着手指着自己的抽屉

章衡从床上站起来,拿了烟走出去。

学校北临山南看海,依山势而建。学生宿舍从一舍到六舍一路上坡,考虑到学校面积大,男孩子相对体力好一些,就把离教学楼相对近的4舍5舍分配给女生住,6舍是研究生公寓,1、2、3舍都是本科男生。山坡是从1舍开始延伸内切,所以,6个楼并不是一字排开,而是一栋比一栋靠里,形成了一个圆弧形。最后给男生们留下了得天独厚的视角。比如现在章衡吸烟站着的男生盥洗室,从窗口看出去,刚好能看到通向四舍门口的小路。而5舍的宿舍窗户一眼可见了。

只是背影,章衡也知道,他们刚才抢着看的,就是那个小师妹。

刚才第一次上台他就看见她了,摘掉了眼镜化了妆,真有点儿认不出了。跟他一贯的印象一样,表情淡漠,并不看人。一双长腿笔直地站着,并不像旁边的女孩子眼神闪烁,顾盼生辉。

刚才老大问他的时候,他说的不全是假话。本来他是不想去主持的,奈何不能拂了导师的面子,信院的院长亲自跟导师借的人。他虽然是本科,一直跟着老教授做项目,这些活动他是极少出现的。最后不得以,只有半天时间勉强看了看台本。所以他进场的时候真的还在温开场的那段词,有一分半钟是他单人的解说词。等他抬头看到一排漂亮的女司仪,时间也只够他看清楚左手边的第一个。在幕布及灯光效果下,脸是看不太清的,一排女孩子个个养眼,但是他一眼只认出来了她。略长的下颌,应该略略有点兜齿,所谓的月亮公主。这应该是小师妹。不过兜齿的女孩儿应该不止一个,但那个熟悉的冷淡神态,他确定不是别人。

他是一直看着她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敢这样不遮掩,因为知道这个师妹一般情况下不看人的。女孩子真是有意思,他心里想。平素看到她,都是这样,不怎么说话,也不看人。但是看到她跟那些相熟的女孩子在一起,又仿佛变了一个人,活泼的有点儿不像话。还有那天从酒吧回来……

诶,章衡,今天回来住了

隔壁宿舍的看到他倚着窗户在抽烟,边接水边跟他搭话。他这才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哼哼哈哈的答应着。

肯定是站了那么久脚疼了,裙摆被风吹起来的时候,能看到已经换了一双板鞋在脚上。旁边的女孩儿看来是闺蜜,每次看到都是两个人贴在一起走。这一路两人各种笑闹,小师妹伸手挠旁边女孩儿的痒,还张牙舞爪做出一副恶魔的样子,追着赶着。跟平素见到的那个清冷样子完全不是一个人,跳脱的像一只兔子,笑的张扬肆意。

有什么让她那么开心呢?不过开心总是一件让人羡慕的事儿啊。那天从酒吧回来,他在后面看着她一路张着手臂仰着头,有台阶和高点儿的马路牙子就跳上去踩平衡木。虽然跟她喝了点儿酒有点儿关系,但是那种快乐的情绪应该是由内而外的吧,连他都有点儿受感染。他知道自己贪恋那种简单快乐的感觉,完全放松释放自己,像要飞起来似的。虽然是因为学长的责任把她送回去,但是这也不是平素的他。也许因为他们是一个高中的吧,他这样对自己暗示。也或许,是她仰头看着自己笑的时候,毫不设防的小眼睛里映衬出的闪亮的星星蛊惑了他。

除了上课,参加必要的活动,跟着老师做课题,他的生活里乏善可陈。高考失利,他没有再复读。那所学校他已经再呆不下去了。父母对他是宽容的,知道他的优秀,也为他感到惋惜,相信他也支持他的决定。他选择了保底的学校开始了大学生活。第一年他就被导师挑中跟着研究生学长们做项目,也算是对他能力的肯定。他几乎断掉了跟所有高中同学的联系,除了有限的几个人。那件讳莫如深的事,让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的气宇轩昂,曾经的意气风发都离他而去,意料之中的高考失利已经打击不到他了。大一一年,他自己默默平复,甚少回家。大二开学回宿舍取新书,刚进天井门口,就看到一个新生班级圈成一圈在开班会,站着自我介绍的不是那个小女侠么?她也考到这里来了。想到高中生活让他有点压抑,他看了她们一眼,就转身进入了宿舍楼。

所以其实他早就看到她了。联谊那天,刚好他在广播站值班,站长拜托他去,他也就没有推脱,是第二次见到。小师妹应该也认出他了吧。他知道自己在高中的知名度,知道那些小姑娘们背地里会议论他。老三的小女朋友冷燕就是他们下一届的。兄弟几个在一起的时候,也会故意揶揄他,他都习惯了。那天小师妹连看都没看他,刚开始他真被她那个清冷的外表骗了,直到她晃晃悠悠的从卡座上站起来。她强自镇定的摸着吧台面儿往前走,他略一思忖,就在她后面也站起来了。她根本没发现,因为她根本不转头。他站在那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左看右看,不肯轻易找人帮忙,竟然觉得很有意思。然后她的余光终于晃到他这边来了。他在前面引路,等她终于进去厕所了,他就在外面点了一支烟。没抽两口她就出来了,借着镜前灯,他看见假装洗手不敢开口求助的她脸色红的不大正常。他很快决定不再让她回卡座,也许吹吹风会好一些。他推开酒吧门的时候,小师妹像个闪电似的蹭着他的肩膀跑出去了。他当时竟然心下一惊,刚要开口叫她,发现她只是站在门外,张着两只手在吹风。喝酒上脸吹凉风是舒服的。他又点了一支烟,等她。再一抬头她已经到了眼前。跟刚才不同的是,她不再假装没看到他,不认识他。她两只眼睛亮亮的,仰着脸在台阶下直直的看着他,说,师兄,你真帅。他一瞬间有点儿恍惚。在她的酒精星星眼中,在她的不清明中,他也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

恩,我知道。他在内心默默的应承。

因为离得近,他看到她脸上不只是红,还一片一片肿了起来,脸颊两侧比较明显。

然后他说,我回学校,你走不走?

走啊!

小师妹这示威似的一句回答差点儿让他笑出声来。没等他反应她已经快步走出去了。他就笑着在后面跟。他觉得自己一定很久没这么轻松的笑了。她像一只小鸟在前面飞,偶尔转过头对着自己傻笑。他虽然忍俊不禁,但是习惯上他要保持自己的姿态,有几次他没忍住,小师妹的眼睛就跟着亮起来。走到校门口,小师妹终于想起来要自我介绍一下。人很多,小师妹的脸肿的越来越厉害了。很多人在看她。他下意识觉得不该让小师妹这样子被别人看到,所以没等她说,他就说我知道。说完他发现小师妹明显呆住了。他这样说好像看穿了小师妹的心思似的,小师妹肯定觉得尴尬了。说出的话收不回来,他只好抓着她的手臂带着她往回走。

到她的宿舍门口,能感到小师妹已经完全误会他了。人更多了。他知道自己是显眼的人。他想跟她说,她也不是没有存在感的人。当年那个小女侠,他们宿舍的几个人都觉得虽然草率,但这姑娘是有些义气的。他想用最快的速度解释清楚误会,因为他觉得路过的女孩儿们除了看他,也开始在看她了。脸肿的太明显。可是小女侠三个字让酒后的小师妹一下子失去了自持,看着她胡乱解释以后慌不择路的逃上楼去了,他站在那儿晃了好半天神儿。

后来他一个人慢慢踱回校外的房子。楼下有个长椅,经常有人坐。有时候是谈恋爱的两个人,羞涩的卿卿我我,有时候会有大叔大妈在楼下消暑。今天他第一次想一个人在这儿坐一坐。这个夏夜,是这近两年来他最舍不得过去的一个晚上,一只快乐的小鸟,飞进了他的心里,要解开他的诅咒。满天繁星。一会儿矜持一会儿莽撞可爱的小师妹,时时出现在他眼前。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恩,在笑。

藏不住了

高中那件事以后,本就寡言的他,更觉得言语多余。本来也并不爱笑。

进入大学,他从没有注意过任何一个女孩子,虽然他知道很多女孩子喜欢他,仰慕他。他没有给过任何人表白的机会,也从不打开不管谁送过来的纸条或是信封。住在校外也减少了在同学中出现的机会。他想要隐形,他的内心是封闭的。有时他觉得得抑郁症的不是别人,就是他。还好他可以拼命做课题,填补内心的空洞。

最近他回学校的次数多了,他自己也感觉到了。有时候一天的课题任务还没做完,看看时间不早了,他就提前出来,沿着宿舍的甬路往前溜达,有时候会在4舍的健身器材或者5舍前面的空场站一会儿,吸一支烟。有几次他看见她跟她的伙伴儿,或者是背着书包从自习室回来,有时候是从校外超市购物回来,手里总是拿着冰激淋。有两次他在那吸着烟,百无聊赖的看着4舍门口一对对情侣好像明天见不到似的依依惜别。哑然失笑。怪不得宿舍老四天天鼓捣他那个望远镜,真的是丰富多彩呢。

他没有去打扰她的生活。他背负的是什么他尚且不清楚,曾经的经历太过惨烈,他不敢预料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这么美好的小师妹,她觉得自己平凡也好,觉得被自己误会也好,他不想带给她任何困扰。他偷偷的把她当成自己一个放松的出口,不见光的偶尔瞧一瞧。

刚才在宿舍里老四说要去打听小师妹了,他忽然觉得心里不踏实。他在心里捂着盖着藏着的这个填补内心空虚的小师妹,已经被人觊觎了。借着吸烟,出来透口气。隔着玻璃窗看到小师妹裙裾飘飘的背影,他才觉得不那么焦躁了。

一支烟吸到头,他慢慢转回宿舍。

诶,章衡,老四真要动真格的。刚才他问了信院的高中同学,已经打听到长腿师妹是计算机系的,就差是哪个班的了。

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啊。

快熄灯了,去哪啊?

他没回答。没法回答。

走到门口,看门大爷一脸严肃,该关门了,晚了我可不给你开门啊。

章衡点点头,几步走到台阶下,径直向4舍走去。

走到2食堂门口,他停住了。暗笑自己蠢,怎么一向沉静的自己今天几次按捺不住,像个毛头小子。

不知道小师妹想没想到自己为啥叫小女侠呢?

有朋自远方来

演出完就是十一假期。宿舍里除了薇薇大家都回家了。薇薇来自内蒙,可是跟豪放粗粝一丢丢关系都木有。我们在未读大学之前真的都很鼠目寸光,因为我就亲耳听到有人问薇薇:你们平时上学是骑马的吗?别说薇薇了,我们一个宿舍的都感到情何以堪。其余五个人全来自燕北,影子干脆就是本市的。大家跟薇薇道了别,答应回来给她买好吃的,各自回家。七天假期,除了吃就是睡,还忙着跑到市里跟同学聚会。最后一天的晚上7点多,最后一个回寝。大家都已经打开自己带的各种家乡特产和亲妈牌儿食品,分享品尝。薇薇被围在中间,嘴里被塞满了各种好吃的。

诶,岩岩,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来着。

啊,谁啊。

不知道,一个女生,说是你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刚聚会回来,谁把电话打来了大学宿舍呢?我也太招人喜欢了,这难道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

有电话号码没?

没有,听你没在说还会打来。



宿舍姐妹第一次小别,眼不够看耳不够听,想说话发言必须精准的抓住时间节点,否则真是插不进嘴去。

熄灯了,仍然疯不够,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像那天一样的许许多多个夜晚,我们几个像鸟儿一样叽喳不停。不知哪来那么多话题,也弄不清哪来那么多欢乐,一个人说或几个人同时说,每个人都争前恐后的抢着回答,或者迫不及待开始新的话题。没有藩篱,没有屏障,没有戒心。每个人都窝在被窝里,只露着两只晶晶亮的眼睛在这一片黑幕的窄窄的宿舍里。我们有多年轻,就有多欢乐,空气中有灿烂的花火,也有彩色的泡沫,这生产欢乐的小剧场,就是我们每天触手可得的生活。

偏偏就会有那一个瞬间,大家都像约定好了似的不说话。就像一首欢快的乐曲中间一个空拍。大家都默契的享受着那片刻短暂的安宁,然后不知道谁引头,大家又一同迸发出高分贝的大笑,就像一群热辣辣的疯婆子。

那天的空拍有点特别。因为那静默的一刻,电话铃声叮铃铃的响了起来,在一片寂静里分外醒目。大家静默了一瞬更加轰然大笑,倒没急着去接电话了。

这么晚是谁啊?

最靠近电话的影子很模范的准备起身了。

岩岩,是不是你的电话?

鱼想起来什么提醒我。

下午不是有电话找你,说晚点打过来?

哦,那我去接。

可能是我们笑的太久。等我披上睡衣,踢踏踢踏的拖着鞋奔到电话旁抓起话筒,嘟嘟嘟嘟,只剩下忙音了

挂了。

啊,不会吧,太没有耐心了。

半夜起床接不到电话有时候也是一种扫兴呢。没办法,只好趿拉着拖鞋往床上走,走到半路,电话铃声又响起来了

快走到床上电话又响,几乎就是一种折磨了。

认命的走回去,抓起电话就有点没好气了

喂~

没有声音

喂!?

难道是骚扰电话?最近总是有男生调皮搞怪扰人清梦。第二声喂我自己听着都凶

骚扰电话吗?怎么不说话呢?

我找岩岩

啊,我就是。

这一声自己感觉到有点吃瘪。

心里后悔刚才说话那么冲了,估计把对方都吓到了,不敢说话,哈哈

是我,冷燕。

哦,哈哈,燕子,是你找我啊。

恩,下午打电话你没在。现在有点儿晚了吧。

啊!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因为有时候会有人打骚扰电话,所以我刚才接电话语气不太好,你别介意啊。

哦,哈哈,说明你们宿舍人气很旺啊

听着背景声音很嘈杂,已经不早了,难道这孩子还没回宿舍睡觉么?

你在哪呢?

我呀,我在岷山大街上吃烤鸡翅呢!

啊?你来我们学校了?自己?

我知道冷燕上高中时候就跟高年级的师兄谈恋爱了,师兄同宿舍的哥们。

我跟三哥来的。记得吗?

记得,你们也太甜蜜了,秀恩爱都秀到我们宿舍门口了?

哈哈。你眼馋就也快点儿找个男朋友吧

呵呵。好啊,我努力。你有好的要介绍给我啊。

这个话题最好不要继续

好了不贫了,今天你住哪?明天我去找你吧,急不急着走?

其实我们来了好几天,本来今天要走,没买到票,只好买了明天晚上的票。

那太好了,明天下午我逃课,告诉我宾馆地址,我去找你。

我知道我刻意忽视不问的是什么。他们这几天肯定是跟师兄在一起。我不敢开口问。我选择掩耳盗铃。

这样吧,明天中午你上完课到你们学校大门口,我们在那儿等你,ok?

好的好的,那明天见?对了,岷大门口的小吃摊儿还真不错的,你要多吃哦。

我这几天吃的超级开心,那明天见,拜拜。

挂了电话,我叹了一口气。

离得最近的影子说,干嘛见同学要叹气啊?

貌似我打这个电话的时候,没人说话也没人睡,大家都在听我讲电话。

啊,没有没有,我是想我又胖又丑,会不会被她笑。

切~~

收到大家的喷气声,集体笑纳,睡觉睡觉。

鸽子窝和学校的大门

第二天两节高数,两节英语。都在综合楼。下了课拜托鱼帮我把书包带回。只背了一只斜挎的小包,装了一点儿钱就匆匆往门口走去。我发现自己越走越慢,我在心里默默的调整自己,见到师兄要自然,要自然。还有燕子在,千万别丢脸。

远远看到燕子站在校门口向我招手了。果不其然,两个帅哥夺目的站立在人群中。燕子小巧伊人的倚在男朋友身旁。师兄还是一只帆布书包。还好她们两个男生在说话,并没看我。

燕子口中的三哥跟师兄上高中时候是一个宿舍的,还有另外两个,师兄是团支书,一个长头发颇不羁的是班长,燕子的男朋友个子最高,还有一个面庞清秀的拿下了文科班的班花。四个人都是180的个子,偏偏喜欢一起行动,想不招人都不行。

我走过去,很礼貌矜持的跟燕子的男朋友打招呼,三哥。然后转向师兄,师兄好。

恩,走吧。

我跟燕子挽着胳膊走在后面,两个帅哥山一样在前面开路。一路上他俩吸引了无数眼球,我跟燕子被眼刀砍了无数个口子。燕子总算是伤的值,我是何其无辜呢?内心默默腹诽,我冤死了好吗。

师兄带我们去了附近有名的杨少怡,经典之作是大包子,盘子一样大,虽然吃不下,看看也超级过瘾。我跟燕子彼此询问学校的情况,然后说起高中同学十一的聚会,燕子一直问我这个这个那个那个,突然听见三哥吃味儿似的调侃说,后悔跟我来了,是不是耽误你同学聚会了?

燕子摆出痞痞的样子,吊着眼皮斜着她男朋友,从班主任把我妈叫来逼我跟你分手,我就打定主意跟着你了,你想赖那是赖不掉的了。

这俩人这样大天白日的秀恩爱,还真是让人没法活了。

师兄坐在我正对面,两只手拢在一起抵着额头,哭笑不得。我看看三哥,又看看燕子,看着三哥宠溺的眼神,突然有点儿羡慕。被人喜爱,一定是非常幸福吧。

岩岩?

糟了,我肯定是羡慕的眼神被抓包了。

怎么了?

开学这么久,有行动要汇报啊?

哪有啊?我还小呢,不懂你们这些事儿

哎呦纯洁的少女,来来来,要不要我给你回忆一下追你追到楼下的那个……

我已经欺身过去,但来不及堵住她的嘴了。

好了别逗她了,看她脸红的。

三哥救了我。

不过,被人追你干嘛这么害羞?上大学了,你没想过要交男朋友吗?

三哥问的认真,我也不好扭捏。

男朋友,那不是月老的工作吗?

交男朋友这事,我的确没有计划过。我不是拒绝,虽然说什么看缘分有点矫情和空洞,但我要的感情不是计划着来的,是他自己来的。

不过有时候,月老也会希望你配合一下工作。

啊?

就是他系好了红线,偏偏对方装神的,你也得像拉一头犟驴一样拽脖子让他上套。

嗯??

三哥的段位果然不是我辈能随意领悟的。但是我隐约明白她是要我倒追的意思。我很尴尬,毕竟桌上还坐着师兄。即使别人都不知道。我低头,不知道该看哪。

诶?据我目测观心,小师妹你有喜欢的人吧?

啊?

该死的三哥,怎么挖坑给我,我还傻乎乎的跳!

行了你别逗她了。

燕子又来救我。可是这次我一点不感激她,这俩人一唱一和,怎么一直在圈我,拿我开涮。

喂,燕子,你们两个秀恩爱就好了,干嘛合伙诳我。果真女人一谈恋爱,就是重色轻友的了。

我撇嘴假装生气,想要从这尴尬的气氛中摆脱。

上菜了,先吃饭吧。你们俩的恶趣味,先去洗洗吧,要不一会儿就着包子吃进去了,容易消化不良。

哈哈哈,三哥大笑,章衡,果真这一声师兄唤起了你怜香惜玉的男性本能了。这些年我可没看你帮哪个女孩说过话啊!

还不去?

好了,走了走了,说这么半天,我早饿了。你们这待客之道有待改进啊。

俩人去个洗手间还要腻乎乎的拉着手,真是够了。

转过头来,饭桌上就剩下我跟师兄了。

算起来这是第三次和师兄单独相处。第一次我喝醉开了挂,第二次我尴尬着放大了自己的贪婪心。这一次,因为燕子,似乎名正言顺。

你先去洗手吧。

啊,等他们回来,不想看见这俩坏人。

双拳难敌四手。

师兄推了推眼镜,惜字如金。

嗯,夫妻档真是所向无敌。

背后说我俩傻坏话呢?你们岷大老师都是这么教你们的呀。

三哥一边给燕子拉椅子,一边继续放箭。

再说,我就单点西芹百合了。

一句话,三哥偃旗息鼓,束手投降。

我正纳闷,燕子噗嗤笑了。

三哥,咱好好吃饭吧,我怕一会儿章衡真的只给咱俩吃包子。

老三百合过敏。

看我一脸无知相,师兄多说了一句。我看见三哥他俩暗暗交换眼神,抽了筷子开始夹菜,就自己出去洗手间洗手了。

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还是有点脸红。唉,跟他们比,功力还是浅着呢。其实在高中我也几乎没跟三哥说过话,他们都是传说中的人物。只是跟燕子因为阿贤的关系比较熟悉。我们本不是一个班,阿贤我俩一起在校外合租,燕子是阿贤原来的室友,关系亲密,这样才慢慢熟络起来。

燕子打电话给我其实我还是有点儿没想到,也许这就是出门在外的原因吧。不过,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燕子怎么知道我电话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走到雅间门口,听到三哥说,你还能因为他一辈子就这么不死不活的过啊?你又没做错什么,干嘛什么都背在自己身上?我看小……

走进去,气氛有点凝重,燕子用手推着三哥,三哥后半句话咽回去了。师兄站起来擦着我的肩膀走了出去。

我去洗手。

我用眼神询问燕子,燕子摇了摇头。

他们之间一定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也许我不方便问吧。四个人点了一桌子菜,师兄进来的时候,除了包子菜都齐了。

三哥跟师兄碰了杯,俩人心照不宣的绕过刚才的话题。开始聊些我没听过的人名和事情。我跟燕子就开始聊正在复课的阿贤,出国的王现,还有一上大学就分手的学霸一号,学霸二号。气氛慢慢恢复了正常,菜吃的不多,俩人的啤酒喝的差不多了。于是叫上了大包子。燕子怕胖,跟三哥一起要了一个,我跟师兄一人一个。本来刚才吃的不觉得多,怎么包子上来感觉有点惊悚呢。真的太大了。

最后连燕子和三哥都没吃掉,真是浪费啊,可耻可耻。

出门以后我开始翻弄我的小包包,这一餐应该我来做东。走到收银台,三哥又开始逗我。

来,让我看看小师妹的荷包有多少银子?我依言乖乖递过去。他看了一眼,冲着我狡诘笑笑,并不还我。

挺有钱的。你妈是不是怕你自己在外面饿着。

师兄走过去,把钱放在柜台,推了三哥一把。

你行了啊。

三哥会意一笑,笑的我不知所谓。荷包倒是被燕子抢过来还给了我。

下午没事了是吧?

嗯,大物,不去了,舍命陪君子。

你们买的哪个站的票?师兄问

北戴河。

那咱们去那边逛逛吧,到点你们再走。

得先拿上行李。

那走吧。

门口叫了车,师兄说了一个地方,就启动了。一直往学校开。我问燕子,你们住在岷大宾馆吗?

燕子一乐,不是,是张大宾馆。

“张大”宾馆?我怎么没听说过。

车子拐进校门口对面的一个小区,三哥和师兄上楼,我跟燕子在车里等。

感情你们住的民居?

嗯!燕子的笑眼弯弯的,好像有秘密。不过今天吃了两次闷亏,知道这俩人喜欢捉弄人,她装神秘,我竟不敢问。

车子直奔北戴河站,办了行李寄存,我们步行去了老虎石公园。十一已经要冷下来了,下水游泳是不可能的。我们租了两辆双人自行车,分男女组合,沿着海岸线骑行。

天空海阔。远远的天海一色。游人已经不那么多了。海边的空气清新自然,风不大,吹得人心旷神怡。我发现自己吃完这顿饭,仿佛跟他们都拉进了距离。不再那么小心翼翼紧张兮兮了。真开心。以前谁能想到,我能跟男神做朋友呢。果然中国人的饭桌文化博大精深。

嘿,小丫头,你偷着乐啥呢?

并排的三哥隔伸长胳膊敲了敲我的头。

啊,开心啊。我第一次在海边骑双人车。

开心?

嗯,开心。

看在你这么开心的份上,能不能把我的女人还给我?我也想跟我女朋友在海边共骑一辆双人车呢!

啊,当然,我不敢当你的情敌。

靠边交换了搭档,我坐在了师兄身后。

三哥说,两位请体谅一下我们哈,不想带着你们两盏2000瓦的大灯泡了。我们先转一圈,一会儿在公园门口见,ok?

快走不送。

燕子搂着三哥的腰,俩人二人世界去了。

师兄问我,去过鸽子窝么?

没有。

去转转。

好啊。

天气真好。

我在师兄身后,一边认真蹬车,一边毫无掩饰的看着师兄。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吧师兄的后背盯出两个血窟窿。

想到这,我就偷偷的笑。师兄好像没发现什么异常。距离不是很远,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我以为鸽子窝就是看鸽子,原来错了。这里还有个名字叫鹰角亭,师兄指着进门的景观介绍图给我看。然后沿着大潮屏坪,鸳鸯湖,一直骑到望海长廊。

累不累?

还好?师兄你呢?

有点儿。休息会儿吧。

把车子靠在旁边,随处可见的栈道和供游人休息的长椅。

左右看了看,前面不远处有零售亭。

师兄你等我一下。

嗯?

那边,我去买个水。

嗯。

买了两瓶水,慢悠悠的走回来,原来这里还是有鸽子的。

一瓶水递给师兄,另一瓶拿在手里,忍不住往鸽子群那边走去。这群鸽子大概每天都混在游客中,跟人类混的熟了。我走过去,它们依然保持自己的步伐和姿态。有小孩儿拿着食物喂鸽子,鸽子就停在他们脚边,或者就着手去衔那一粒粒的食物。抑或保持着优雅的姿态踱着方步。我蹲下来试图摸一摸它们光亮的毛,他们也温顺的毫不反抗。

喂吗?

师兄站在我身后。我蹲着身转过头去,夕阳正照着我的眼晴,师兄在余晖里,我仰着头,但是完全看不清他的脸。

不了。

被阳光刺的受不了,赶紧转过来背对着他说话。

我怕它们吃太多,消化不良。

我感觉师兄好像笑了,背后传来空气声波。

中饭之后他一直有点儿沉默,这会儿终于好点了。

其实秦市挺好的,虽然小。

小有小的好。

嗯。

你怎么不喝水?

我刚才努力的拧了两次,该死的瓶盖都没开。不过我可不想假装柔弱去欺骗男生,尤其是师兄。

我等会儿再喝。

师兄从我手里拿过水瓶,拧了一下,没开。

哈,你看,你也拧不开!

你不是等会再喝么?拧瓶盖干什么?

师兄停下手里的动作,低头看着我。

糟了,智商又下线了。我低下头,翻眼睛看他一眼,老老实实地说,

我没拧开……

师兄这下是被我气笑了。他稍稍用力,卡拉一声瓶盖开了。然后又稍微拧上,递给我。

我接过来,拧开喝了一口水,说

谢谢师兄。我这是第一次拧不开瓶盖。这个真的挺紧的。

不等师兄说话,我扭身走到旁边的长椅,坐了下来。其实这种车骑得久一些,稍微有点儿硌屁股呢。

师兄也走到这边,隔着一点距离坐在我旁边。

那个小女侠,你有没有问冷燕。

对呀,我怎么把这茬忘了?

没,我一会儿问吧,忘了。

你可以问我。

啊?也对。

要不师兄你告诉我?我看了看他,始终还是没问出口。这种程度上的对话,我还是没胆。

那个叫阿贤的女生,你给她出过头?

哦,原来是那次啊?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怪不得。

那个男生忒可恶。都上高中的人了,欺负阿贤胖,总拿起粉笔头砸她。那天中午那么爱笑的阿贤都被气哭了。忒低级。

于是你就仗义执言了?

对呀,个子那么高的男生,无知当有趣。

你不怕他当时就翻脸?

他翻脸还能打我吗?

呵呵,你这是孤勇。

不过你们咋知道?燕子说的?

那天我在团委办公室呢,不止我自己看见,一起出来的老师和好几个同学都在那看着呢。老三和老大也在。

然后你们就给我起外号了?

嗯,对。

师兄有点腼腆的笑了一下。

不过这男生还算识时务,后来没找过我麻烦,粉笔头也不砸了。

他不敢。

?嗯

他理亏。而且丢脸。

嗯,也是。

原来如此。不知道我的表情是不是特别明显的心花怒放。这事情说开了,我确实感觉喜上眉梢。

那天在你楼下,你脸上过敏了,来来往往都是人,都看你。

认识师兄这么久,但是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句这么多字的话,真是稀奇。师兄是在解释吗?

那个,师兄,谢谢你啊。我不知道自己会过敏,所以……不过你放心,我发现我就是脸上反应厉害,睡一宿就好了,一点儿事儿没有。

师兄看着我没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啥了。一句话就把天儿聊死了,怪我吗?

时间静静地流逝,夕阳暖暖的照射下,两个人都在发呆。虽然有点尴尬,我却暗暗希望这时间过得慢点儿,再慢点儿。

不知过了多久,师兄说

休息好了吗,得回去了。

嗯。

我真是乖的不像话。特别特别愿意听话,让我干啥就干啥。这是不是就是小说里说的,奴性?

回去有点儿急,骑得略快,燕子他俩看来已经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

几点的票?

九点一刻。

那去吃饭吧。

看我们买了啥?

燕子背着的手转过来,手上提着一网兜皮皮虾和小螃蟹。刚才碰上渔船回来,在船上买的。

好啊,我们找个大排档,他们都免费给加工的。

交了租车费。就近选了一家大排档,又点了两样海鲜,今晩是海鲜大餐。

刚打上来的就是格外肥美,皮皮虾煮完都泛着紫色,螃蟹虽然个头不算大,每一个饱满鲜嫩,盖子顶的鼓鼓的。师兄跟三哥喝黄酒,我跟燕子帮他们剥壳。因为家乡开发区沿海,从小这些东西吃得多,剥壳也是童子功了。皮皮虾的肉我可以整条扒出来,螃蟹没有趁手的工具,吃一半扒一半。三哥酒过三巡,又开始逗我,不过我不那么怕他了,也装装厚脸皮。

岩岩,

两顿饭的功力,我从小师妹变成了岩岩。

你知道你非常具备贤妻良母的潜质啊

真的吗?那我更要加倍努力,继续进步啊

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明天就给你介绍男朋友啊,一定要在体制内部把你拿下

哈哈,三哥你周围都是青年才俊,小师妹就多多仰仗啦

我嘴上跟三哥大战三百回合,手里也一直不停,然后不动声色的把扒出来的皮皮虾和螃蟹肉分给两个喝酒的人。

晚饭吃了好长时间,到最后竟剩下我跟三哥打嘴仗。师兄不说话,燕子咯咯的笑个不停,一会帮我,一会帮自家人。眼看着就要到进站检票当前时间了。三哥站起来拍拍师兄,

走了,兄弟

趁着他们喝完杯中酒,我悄悄去结了帐。

取完行李箱,送他们到进站口。

燕子张开手,

抱抱

我们俩抱着抱着,都有点儿舍不得放手

三哥把燕子拉过去,也张开手臂冲着我,学者燕子的语气。

抱抱

我窘住了。

怕拂了他的好意,又觉得他是故意在逗我,还有我没抱过男生啊,害羞。

燕子在笑,三哥锲而不舍的伸着手臂,师兄但笑不语,都看着我。

终于燕子笑着拍下他的手

敢抱别的女人,你要上天啊

三哥一转身,熊抱住师兄,说,师妹不给抱,抱抱她师兄吧,补偿一下。

师兄右臂整个伸直,怼着三哥的胸膛把他支得老远,隔着三哥嘱咐燕子,

把你家人看好。顿了一顿又说,碰上这样的你多费心了……

没听错,师兄竟然很冷的说了一个笑话,可是他一点要笑的表情都没有。不过说起来,真的很少看到师兄笑。不管是背影,还是对面见到,主持活动亦或是聊天吃饭。难道是装酷?

打车回去的路上,我一直紧张的瞄着计程车上的时钟,十点半关门,我怕是赶不上了。果然,拐过山东堡大桥,看到寝室的灯刷的都灭掉了……

在学校门口下车,我跟师兄站在紧闭大门的学校门口,远远望着正对校门口的图书馆大楼。

我很忧愁。

爬过去吧。

我有没有听错?师兄很平静,然后他开始走近大门,转过身来站定。

我内心对自己的运动能力尤其是攀爬能力做了评分,运动如果是59的话,攀爬就是零。但是师兄站在那,我两条腿不由自主就走过去了。师兄看着我,示意我先。咬咬牙,拼了。铁门上有几条横栏,第一条大概在我腰的位置,我勉强把脚放上去,双手抓着,但是没有力气把整个人支撑上去。我保持着那个又丑又别扭的姿势,拼命扒着栏杆,可是白费力气。我内心是很沮丧的。心想大不了就通宵网吧。又要逃两节大物了,天神啊……正要下来,感到两只手扶住了我的腰两侧,我借势一用力,整个人就站在了栏杆上。剩下的栏杆挨得相对近,向上爬了几条,小心翼翼的跨过大门顶部,再慢慢往下,最后跳了进去。

让我喘口气。

自从初中以后,我这还是第一次爬栅栏跳墙头了,还这么高。师兄很利落的翻过来。又帅晕了我一下。第一次走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校门正对着图书馆,中间是长长的被灌木绿植分隔开的两条甬路。我跟师兄很默契的走在右侧这一条,都不说话,但并不觉得多尴尬。走过操场,走过综合楼,走上山坡的小路,经过燕鸣湖边,走过三食堂,到了4舍楼下。我跑上楼梯去敲宿管阿姨的窗户。熄灯时间不久,阿姨还没睡着。看我敲窗户,阿姨见怪不怪的披衣服出来给我开门。一边例行公事的批评我,下次再晚不行了啊,你们这些孩子啊……我吐吐舌头,从打开的小门走进去。一边跟阿姨道歉,一边往门外看。师兄一只手插着兜,另一手夹着烟,在夜色里,又一次帅的人神共愤。虽然他身后只是暮沉沉的黑,我却觉得眼前仿佛有无尽灿烂的烟火。他冲我摆摆手,示意我快进去,我也摆摆手,赶紧扭身跑掉了。

躺在被窝里捂着头,想到师兄刚才掐着腰里的肉肉把我托了上去,羞死了。减肥!

章衡心里有黑洞

章衡看小丫头跑没影了,站在那抽完了一支烟,转身往校外走。校园里一片黑黢黢的,高大或低矮的建筑都沉默着。他很享受这份安静。今天一天对于他而言是出格的。他默许了老三过于明显的撮合,中午的饭局也好,下午的老虎石公园,还跟小师妹骑双人车,夕阳下看鸽子。但是他知道,自己那点儿心思,小师妹完全看不出来。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有完全整理清楚。

一年多将近两年的苦闷日子,本就沉静个性的他更加的寡言少语。除了课题研究和日常上课,必须出席的社团活动,他都是一个人。他的生活里没有阳光。偶尔还会做恶梦。他以为自己大概就是这样了吧。他没有主动寻找过出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开始渴望从那份压抑中解脱出来,就在那个不经意的晚上,从他自己不经意的笑开始,他感觉到自己在转变。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小师妹。但是他很清楚的意识到,小师妹在他心头占据了一个特别的位置。难道因为她与众不同?男孩儿似的义气?喝酒后小兔子似的变身?还是月亮公主似的辨识度非常高的下磕?不禁暗自笑笑,下意识到衣兜里去找烟,才想起刚才在她楼下吸完了最后一颗。

烟瘾越发重了。刚才在门口扶她那一把,看着瘦溜溜的样子,竟然一把都是软乎乎的肉肉。他看着她笨笨的上不去,又不好意思开口求助,别别扭扭的在那跟门较劲。幸好是腿长,一下子倒是蹬到了栏杆,却死活撑不上去。他伸手扶她,感觉到她浑身一瞬间就僵住了。十几岁的女孩子,估计她也没有谈过恋爱,陌生人的触碰,尤其是异性,让她非常的不自在了吧。她一上去他就赶紧松开了手,但是手指尖的感觉总是隐隐的消散不去。

老三走的时候特别高兴,他知道。老三的念想,他也懂。他不是不敢担当,可是他不敢轻易的做出什么。说他是杞人忧天,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承认。

高三那年,头顶是晃得人眩晕的大太阳,他站在高高的居民楼下,仰头看着那个曾经温柔娴静的美丽女孩儿,向外晃荡着两条腿坐在自家的窗台上。她的妈妈大哭着,一会儿求她,一会儿转过来拉扯着他的衣服,凶猛的摇晃着他,要他想办法。

楼上的女孩儿是他交往了几个月的女朋友。

高二开始。前后桌,他低调内敛,是老师倚仗的得力助手,成绩优秀,在校团委辅助老师展开工作。她面容姣好,性格文静,总是轻巧巧的走路,安安静静的学习,间或莞尔一笑,嘴边是好看的弧度。她跟他请教功课,他也愿意给她讲题。有一次女孩儿的刘海儿挡住了眼睛,他竟鬼使神差的帮她捋了一下。女孩儿的眼睛里有火花儿闪过。假期女孩儿打电话约他出去玩儿,他很高兴。他们甚至约定将来一起考北京。黄昏分手的时候,那么内向的女孩儿主动对他说,我喜欢你。他说,这话应该他先说。

再开学的时候,他们俩就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偷偷地展开了早恋。也许是他太耀眼。老师默默的观察了一个多月,找他谈了一次话。他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老师也不完全老古董。老师给他分析了高三这一年,分析了将来上大学的大把时光,最触动他的,是老师对他说,刘洋现在上课明显心不在焉,月测成绩已经非常明显的出现问题,你确定你要带给她这样的影响么?将来真的影响了考学,你能负责吗?你们两个都是很优秀的孩子,如果不能控制一时的情感,难保将来你们两个人……

刘洋,曾经他一想到就觉得甜蜜的那个女孩儿,如今他竟连名字都不愿轻易想起。

回到教室他坐在座位上沉默了很久。

晚上上完晚自习回家,他跟宿管请假说回家取复习资料,跟走读的她一起出了校门。他一直斟酌该如何开口。结果女孩儿先问他,你后悔了。

这不是一个好的谈话的开始。他所有的解释,在女孩儿那都变成了推脱的借口。他本来也不是那种舌灿莲花的性格,他只说有用的话,他很认真的约定高考之后,可是女孩儿除了哭,还是哭。

第二天女孩儿两只眼睛肿肿的来了,一句话也不跟他说。两个人之间冷的掉冰渣。第二次月考,女孩儿的成绩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他不是冰坨子。他是认真喜欢她的。趁着课间操,他把她叫到教学楼后面小卖部边上。

你不是不喜欢我么?你还管我干嘛?

女孩儿委屈的梨花带雨。

我喜欢。

他们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晚自习课间,他帮她去打水。她披着他的外套,脸上的神情洋溢着幸福和骄傲。被他喜欢着的女孩儿,是自信美丽的。有时间的时候他就帮她恶补落下的课程,可是她总是在他认真讲题的时候对着他的脸出神。情窦初开,不是谁都能完美的分清理智与情感。他兼顾两个人,他在心里为她着急,她却沉浸在爱情里终日不可自拔。终于有一次在她再次出神儿的时候,他冲她发了一次火。周遭同学都看着他俩,一下子明白了他俩是动真格的。

他是谁啊。一下子全校都传开了。章衡跟刘洋谈恋爱了。他压力更大了,刘洋却还是我行我素,甚至她隐隐很满意这个状态。她很幸福。老师一看摁不住了,索性跟他俩摊牌。刘洋一副爱情价更高的架势,章衡知道事情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很快家长们来了。他是生在开明家庭,父母只是配合老师了解情况,然后表示遵从老师的决定。刘洋的妈妈自己来的,例数女儿的美丽优秀,说女儿太单纯,请老师多帮忙。

能不能把他俩调开座位,最好是换换班。

老师说,调开座位其实是掩耳盗铃,至于换班,学校体制也不是随意能开先例的。

看着这意气用事的母女,最终家长会面也就草草结束。在女孩儿妈妈的要求下,俩人不能再坐前后桌。章衡知道老师的难处,主动要求自己去坐最后一排。

下课在周遭同学探寻的眼光和窃窃私语中,刘洋执拗的走到他面前,还没说话眼泪就掉下来了,你是不是烦我了?

他看着她的眼泪忽然感觉好累。

事情发生在半个月以后。

团委老师找他去给高二的辩论会做个指导。一同合作的还有文科班的班花,也是班长,两个人一起讨论给辩论会出个适合当下的辩题。学习时间很紧张,俩人趁着课间操的时间,找了一间实验室,翻看往届以及老师给他外校的参考资料,研究讨论。冷不防看见刘洋在门口定定的站着。表情在光照下不是很清楚,满脸的委屈和伤心。

章衡无奈,只得走过去问她,有事吗?

刘洋没说话,两只眼睛只盯着文科班长。

班长抬起头,这才意识到她成了问题的关键。

章衡很尴尬,你先回教室吧,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刘洋看了他一眼,木然的走了出去。

他因为惦记着老师给的任务,也想赶紧回去把误会解释清楚,并没有仔细琢磨她的情绪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

俩人选好议题往回走,班花笑他,你女朋友醋劲儿挺大的啊?

他无奈的笑笑,抱歉了。

他回到班级的时候,看到她的座位是空的。以为她去厕所或者别的地方还没回来。可是整整一堂课也没见她。那时候手机还没普及,学生更是没有。他排了半天队打小卖部的磁卡电话,她家里没人接。

中午放学他只好问平时跟她一起的同学,都说没见。下午还是没来上课,他心里担心,后悔没有当时就好好跟她解释一下。

第一节课刚开始上课,班主任匆匆进来,打断了正在讲课的英语老师。

抱歉啊。然后眼睛直看向他,章衡,你来一下。

在楼道里面听完老师的话,他觉得脑袋嗡的一下。

长这么大,他一直是个对自己的人生很有把控的人。除了这一次。

于是出现了前面的一幕。

他再沉稳老成,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和她妈妈的歇斯底里,都让他难以承受。转过身看到自己妈妈一边卑微的央求着对方父母的原谅,一边不住地抹眼泪。他只觉得一口血气呕在当胸,无法释怀。

最后他被她妈妈拉扯着,上了楼进到屋子里,对着女孩儿的背影,央求她不要做傻事。底下消防员扯好了气垫,安全网,又有几个消防员系好了安全绳,随时准备从各方位强行解救她。

他只觉得好像是在演戏,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在她妈妈一声声泣血的哭泣中,女孩儿转过脸来,带着莫可名状的悲伤表情问他,却好像并不需要他回答

你既然说了喜欢我,为什么不喜欢到底?

从发现她不见了到现在,章衡从未想到否定自己对女孩儿的感情。可是这一刻,他却被女孩儿提醒着,认真叩问自己,喜欢吗?还敢喜欢吗?

女孩儿妈妈见有转机,更加疯狂的拉扯着他,

你快说话啊,快说话,救救我女儿吧,求求你救救她,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啊……

趁着女孩儿扭转头等待着他的回答,消防员迅速从窗外悬吊,抱住了女孩儿垂在外面的双腿,室内的消防员迅速扑过去将人拉了进来。

天光暗了下来。看热闹的人群早已散去,消防官兵也撤掉了各种器材收队了。章衡站在刚才女孩儿坐着的窗口边,木然的看着妈妈爸爸低眉顺眼的道歉,帮着递东递西。

最后女孩儿的爸爸终于说,

幸好孩子没事儿,天也晚了,都折腾了一天,回吧

出了楼道口,他看见妈妈拿纸巾悄悄拭了拭眼泪,爸爸安抚的拍了拍妈妈的后背,转过来对他说,回家吃饭还得折腾你妈,咱们三口在外面吃点儿吧。

妈妈走过来,像平日里陪她逛街似的拖住他的胳膊说,走吧。

刚才他站在那个窗台旁看着窗外,夜幕低垂,感觉一切都在迅速的离他远去。整个人都变得麻木了,感官都似封闭了起来。像个线偶一样,被呼来喝去,任人摆弄。他感觉身体里出现了一个黑洞,曾经的一切,荣誉,优秀,光芒,都被呼啸着吸入了黑洞,剩下一个空洞的自己。

当妈妈把手温柔的挎上他,看着爸爸对着他点点头,他才觉得血管里开始重新流动出血液,全身都酥酥麻麻的,像有蚂蚁在嗜咬他的五脏六腑。他往前走出两步,然后支撑不住的颓然蹲了下来,妈妈本想出言安慰,被爸爸阻止了

让他缓缓吧。

何其有幸拥有这样的父母。

在他们的教育下,自己曾经努力做一个让他们骄傲的儿子,这些年他收获了无数鲜花和掌声,却在这一夕全部失落。只因为一句,我喜欢。

原来喜欢一个人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看着儿子捂着脸半蹲在地上,爸爸往边上走了两步,默默的点燃了一颗烟。妈妈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他知道不能放纵自己太长时间,爸爸妈妈都在等着他。偷偷抹掉了夺眶而出的眼泪,他很慢但是很果断的站了起来。一家人默契的往前走,谁也没有多说话。

去了家门口的粥铺。妈妈像没事儿似的张罗着点了他平素最喜欢的皮蛋粥,又点了几个清口的小菜,还给爸爸点了两样荤腥下酒。爸爸拧开酒瓶,掂了两个杯子,一杯倒满,放在自己手边,另一杯到了多一半,递给章衡。

今天咱爷儿俩喝一个。

抬起头来。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为自己受了这屈辱的父母,一直低低地埋着头。闻言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坐在对面的爸爸。

儿子,今儿这一课,叫担当。喜欢一个人,很容易。能承担喜欢带来的所有一切,不管是好的坏的,你才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妈妈坐在他旁边,闻言握了握他的手。

孩子,你长大了。路还长着呢,妈妈相信你。你这次是运气不太好,感情,是很美好的。

一场才子配佳人的风花雪月变成了骇人的闹剧,刘洋自此没有在学校出现,她的父母出面给他办了转学手续。不知情的同学只道是学校痛下杀手,牛郎织女天河永隔,班主任无端背了口大锅。刘洋的父母自知这样的事情闹开了最受伤害的是自家的女儿,于是也便偃旗息鼓,没有再生事端。

高三的后半年,章衡表面不动声色,但略微熟悉他的人莫不感受到他的变化。最明显的是,他虽然每天刻苦读书,成绩却每况愈下。好在大家都很忙,昏天暗地的题海战术,前程逼迫着每个人杀出一条血路。同宿舍的哥们儿几乎是每天都跟他在一起,他们知道他正经历着什么。

拉网

章衡一个人坐在湖边的长椅。静静地望着夜空。这一段炼狱似的初恋,改写了他的人生。后来有一次刚走到宿舍门口,听到老大偷偷摸摸的小声跟老三说,在医院撞见刘洋妈妈陪着她去看心理医生。后来又听说,刘洋没有参加高考,家里给她申请了国外的学校,高考以后就办理了出国。

他环顾着这所学校。以他曾经的成绩,他应该出现在录取分数更高的高等学府。最终选择这所学校,情势使然,但他也不是完全失落的。这所历史悠久的老学校,曾经也是在主要专业方面名噪一时的。政治和建设因素拖累了学校的名气,但是学科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一年多的学习印证了自己的选择。他对自己的规划很明确,完成本科学业,考研,读博,填补自己曾经失落的那些空白。但是他的规划里并没有她。

喜欢一个人,他不知道自己还承不承担的起。

父母的担心变成了现实。对感情本身失去了信心,他丧失了喜欢一个人的勇气。他本能拒绝任何可能的发生,拒绝任何对他有期待的女生的靠近。也许就这样终此一生,总好过乐极生悲的锥心之痛。

哥儿几个都曾有意无意的为他谋划,带他参加聚会。他不拒绝前往,即使当面不让女孩儿尴尬,过后绝不联系。几回下来,气的老大恨恨的骂。他过不去那个坎。这也许会是他人生最懦弱的一面吧。

所以他特别理解老三这次兴奋的得意忘形。

湖面突然卜楞一响,一条鱼跃出湖面,又潜了回去,慢慢收了涟漪,归于平静。想起那天他在二食堂吃完饭经过小桥,一扭头看到小师妹跟闺蜜在喂鱼。她们俩坐在阴影里,却遮挡不住脸上的光亮。她们笑的那么甜蜜开怀无忧无虑,真让人羡慕。

人前的疏冷淡漠,人后的跳脱活泼,他每次看到都觉得熨帖。的确不是非常漂亮,比她的闺蜜都差了一截,但他知道,他看着她顺眼,因为他看到心里去了。

其实刚才在校门口,他私心里不想让她回去。但是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他暗暗掐灭了。他不能那么自私,他不能在她对感情还无知懵懂,天真向往的时候,粗鲁的把她占为己有。如果可以,他愿意跟她一起,学会怎么样喜欢一个人,甚至是去爱。

借着月光看看表,快两点了。回去的路上他略作思考,决定先回学校住半个学期,守株待兔。

水壶被偷了。也许还有什么别的……

大物跟我肯定八字相克,五行不和。晕头胀脑的一上午,除了头疼上两节的课程和作业,就是头疼新课程和新作业。一个高中物理完全不开窍的人类,估计她的无知程度让略微懂一点儿物理的人都很不好理解。我就是那个不被理解的外星人。

每堂课老师都会负责任的告知我们答疑时间和地点。可是我真不好意思用小学生对物理的理解去请教大学教授,我感觉亵渎老师的学识。高中物理成绩长期不及格,我一个理科生靠着语外两门文科的优势去背分,平均分也就可以扯平一些。学分制要求我们每一科至少要达到及格水平,我真的是很无助很绝望的。

每次上完大物课我都是很悲愤的心情,以至于要在三食堂吃三块钱的土豆炖牛肉再加一份一块五的炸鸡排。鱼说干嘛这么心急,学期才刚开始,时间还多的是。我太了解自己了,一开始,我就清楚的看到了结局,那肯定是个悲剧。我正在郁闷的大嚼特嚼,故意把两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这样嚼起来非常过瘾,好似撕烂了大物课本一样的快慰。鱼坐在我对面,本来很温柔的在吃一份糯米藕,忽然向我这边伸了伸头,我也默契的把头伸过去听她耳语。

斜后面,是不是你那个师兄?

我满满一口饭险些呛出来,吓得鱼赶紧退后同时用手挡了一下脸。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一下,不是师兄是谁。他跟三个男生坐在一起,正埋头吃饭,并没有注意这边。我于是调整节奏,开始细嚼慢咽,再不敢大声呼喝,悄无声息的吃完了一餐饭。一出门就觉得不妙,可能刚才有点儿紧张,胃里面鼓胀胀的很不舒服。我这老胃病,真让人不省心。

刚才吃完饭回头看的时候,师兄已经不见了。怅然若失的表情被鱼发现,她笑我粉面含春。我哪有春啊?哪有资格。中午照例去水房打水,回宿舍休息一会儿再去上课。

岷大的水房也是风景,大伙儿为了节省时间,早上去上课的时间就把空壶拎下楼放在水房门外,回宿舍的时候打满了水再带上去。所以公共热水房门口总是丢放着千八百个五颜六色的水壶,远远望去,琳琅满目,煞是壮观。新生宿舍在六层,我们也效仿老生,每日信奉岷大校风如古时一样人心淳朴,虽然夜需闭户,但可以路不拾壶。

大概今天有师兄急着洗头会女朋友吧,我与鱼如双生般的两只壶只剩下鱼那一只落了单,孤零零的哑口不言。倒不是多心疼,一个暖瓶而已,不过总不如不丢心里舒坦。鱼去打水了,我百无聊赖的在外面踢石子等她。本来我只是随便踢踢,突然觉得发泄一下丢壶之愤也未尝不可,于是冲着无人处大力抽射!石子准确击落一架行人,行人于是停下了脚步。没有热水喝,原来喝凉水真的会塞牙缝啊。我从低头到抬头做好了心理建设,认命,诚恳道歉。

师兄?

难怪刚才低头觉得被击中的裤子有点儿眼熟。

师兄真倒霉,别人都是被财主家女儿的绣球砸中头得一个好姻缘,他却无辜被我这带着怒火的石子击中了小腿,还留下了一个脏脏的土印儿。

我正要开口致歉,师兄身旁走过来一个高瘦的男生,把手搭在师兄的肩膀上,兴致勃勃的看着我说

师兄?

然后又看着师兄。等着师兄给他解读一下族谱的意思。师兄几不可见的微微皱了下眉头,太阳底下镜片精光一闪,我又想到木暮了。

师兄没理他,看着我说

干嘛呢?不去打水。

隐隐有点儿责备,应该是我把他踢疼了。

我赶紧卖惨。

水壶丢了

这下他不能批评我了吧。

旁边的男生见师兄皱着眉头没说话,马上自告奋勇的说

嗨,我当什么事儿呢。

他略走了两步,从一堆暖壶中拿出一只簇新的递到我手上,

用我的!

师兄瞥了他一眼,倒是没反对。只是我不好意思

不用不用,我一会儿下课去买一个就好了。

客气什么,照顾小师妹,责无旁贷。

这亲戚认得够快的,我觉得嘴角不经意的抽搐了两下。

拿着吧。

言罢师兄就迈步走开了,跟他一起的男生热情的跟我道了别,也赶上去搭着他的肩膀离开了,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冲我挥挥手。

鱼走出水房就看我拎着一只崭新的水壶正在发愣。

怎么回事?

上楼再说吧,我先去打上水。

我把事情前后跟鱼细细讲了,鱼乐不可支。说我这踢石子的技术不进国足可惜了,否则我们说什么也能冲出亚洲了。随随便便一踢,就踢中了魂牵梦绕的师兄,缘分不浅啊……

好吧,我反正是无法反驳,涮我吧……

还是让老四撞到了

诶,章衡,衡哥,藏奸啊,我打听半天还不得其门,你有内部信息怎么不透露一下。

老四在路上就开始盘问了。

章衡暗暗觉得确实得回宿舍住一段时间。老四这个家伙虽然自不量力,因缘际会却不得不防。

本来中午他们都是在二食堂吃中饭,今天老四非说,总吃一个山头难免生厌,换换山头会别开生面。不由分说一伙人被拉进了三食堂。大伙儿都心知肚明,不拆他的台,章衡也不作声。等他打完饭,端着饭盘找到老四他们几个坐着的地方,一眼看到斜前方小师妹跟闺蜜相对而坐,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对面的闺蜜正拿她取笑。他跟小师妹吃过两顿饭,知道她饭桌上蛮斯文,吃的也不多。看她的饭盘里今天堆的高高的,想着难道饭量也因着人前人后这么大差别?他不动声色坐在老四身旁,刚好能看到她的背影。听见她在控斥大物。原来这是她的软肋。

老四曲曲咕咕的聒噪,他左耳进右耳出。吃完去放餐盘,看她已经恢复常态,慢条斯理的一条一条夹鸡排。出了食堂去打水,看她自己低着头在水房外,本想安静通过,没料到她头顶长了眼似的一脚踢过来一块石子,竟吓了他一跳,自然而然就停下来。看到她脸上歉意到尴尬的表情,脸色通红。老四借花献佛,把自己因为要住宿新买的水壶送了小师妹,倒觉得老四自有老四的好处,换他是断然不会这么上赶着,没来由的,这么明显讨好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我高中的师妹,我也刚知道,不熟。

再不熟你也比我熟啊……忒不够意思了也

别扯上我。

行,没问题。那你得给我帮帮忙。

怎么帮?

电话号码啊

不知道

那几班的?

不知道

嘿,那你知道啥

就这些

嘿,你这师兄也忒名不符实?

我看一般人

你跟个僧人似的就知道念书做课题,个中好处你怎么能领悟?

老四得意的自诩专家,章衡便不再理会他,径直回了宿舍。

拿了烟转到水房,四舍门前已经没什么人了,都去午休了。他盯着那片楼梯对面的水房门口,觉得去三食堂吃饭也不错。

老四要他透漏小师妹的电话。知道他也不能说。

那天同学会填联系方式,他一下子就记住了。010,北京区号。

几班的?他也不知道。

他发现自己只是见过她寥寥数面,其实并不熟悉,甚至她是几班的他压根也没有关注过。他只知道她是计算机系,信院海潮的新成员,大概喜欢写字,又是礼仪队的,其他好像他也真不知道。

弱水三千蒯一瓢

晚上只上了一节自习,就让鱼陪她出去买了一只暖壶。回来的路上两个人一人一只冰激凌。鱼最喜欢巧克力和香草味,而且在吃的过程中绝不舔嘴。你能不能想象,一个贤良淑德恭谨让的美丽女子回到宿舍,总是让姐妹们一下子猜到吃了什么口味的冰激凌,并且振振有词,冰激凌就是这么吃的!女孩子的娇憨可爱,那么年轻又美好。

只是你怎么还给他啊?

我也不知道。等哪天遇见吧。

听你说起来,你那个师兄的同学好像对你蛮上心的感觉。不过他不了解我们岩岩,越是这样大张旗鼓,怕是你躲得越快吧。

我不想浪费人家的时间精力,一口回绝又怕太打击他。既然自己没心思,总不好让对方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是尊重。

不需要解释给我听,对方懂得才可以啊。

慢慢他就懂了吧。

你就打算这样抱着你的单恋,一直下去吗?

每个女孩都有单恋吧,只不过他一下子从传说中走出来,时不时还很具体的见面,还会说话。所以才让我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吧。也许我慢慢回到原位,还原属于我们之间的距离,慢慢就会让自己解脱吧。

你那个师兄确实很优秀,但是好像没见他有女朋友啊?

他应该有,高中时候他跟一个叫刘洋的师姐公然出双入对,非常登对。

也只有那样的人,才是般配的吧。心中浅浅的掠过一丝轻叹。

怎么你们那从高中就时兴从一而终了吗?上回你跟我们说那个燕子和三哥,这会是师姐和师兄。我到听说很多情侣一上大学就分手呢。

也不清楚,他俩被暴力强拆了,后来也没见过师姐。不过即使他们不在一起,师兄身边怕是莺莺燕燕,五彩纷呈吧。

弱水三千,他也得蒯一瓢啊……你见了没?

那倒是没。

两只水壶,两只水壶,水就是多

日子平静如水的划过,湛蓝的天空越发高远,秋风秋雨裹狭着轮番扫荡,天气就这样一日日凉了下来。小岛的景色山海相连。暖阳高照的秋日午后,若是没有风,步行十多分钟即可享受的海边漫步,总能吸引我们放弃自习偶尔偷个懒。

秋季的海风只会鼓动你的风衣,并不会坏心的割痛脸颊。沿着海岸线走走,微微踩一下潮湿的沙滩,呼啸的海风中,海鸥翩然翻飞,偶尔急冲水面,衔起战利品再努力扇动翅膀飞向高空。空气中弥漫着海边特有的腥甜气味。开阔的水面波浪浩荡,一会儿又只剩下温柔的涌动,一波一波的拍上岸来。

我跟鱼常去,但坐不语的情形居多。虽然沉浸其中,耳边只听着风声偶尔也会放大人类的忧伤,大多时候,此情此景有着无可言说的治愈性。那时的我们,有什么悲伤呢?我们享受这一刻内心的宁静,世界的清明。此时无声胜有声。

回去天色已见昏沉,商量着不去食堂了,就在燕大对面的小吃一条街买点儿好吃的,打打牙祭,喂喂肚子里的馋虫。于是不再去山东堡大桥吹风了,沿着海边的小路东行,再向北直插过去,路过养蜂人的帐篷,经过一段废弃的铁道,小心脚下的坑坑洼洼,市场的灯光就在眼前了。夏日这里更热闹些,有时候会有着泳衣披着浴巾的游客去这里临海的大众浴池洗浴。如今天凉了,浴池的生意也寂寥下来。

烤鱿鱼,炸鸡腿,红薯饼是我的最爱,唉,听起来真的不是太健康,哈哈。鱼跟我差不多,但她一定来一罐冻酸奶。最有特色的焖子和毛蛋,我俩一直敬而远之。边走边吃,不顾形象的我们是青春最好的见证。

唉,岩岩,你看

顺着鱼的视线,我看到师兄正在买水果。离我们大概两个摊位远,所以他抬头就看到了我们。

若是离得远,我就可以安心的远远看一眼了算了。如今碰了面,却必须谦恭守礼了。

师兄。

嗯。

师兄看着我俩手里的各种吃食,没说别的。师兄不太爱多说话。见他不说什么,我的假装坦然就很快破功,逃离现场是第一选择。

那,师兄拜拜。

嗯。

言闭我俩自发自觉的往前走,鱼一直笑笑的。

你干嘛?

你这个师兄挺逗的,一个嗯字说了两次,就把小迷妹打发了。

是啊,所以还是远观更好一些。我没说话,用力的咬下一口鱿鱼须,表达我此刻悲愤的心情。

平时看你机灵鬼怪,真是一物降一物,不知道你师兄会不会觉得你过于紧张了些。

啊……什么也不说还赤裸裸的像人家表达了心意,我还真是,人才。

不过刚才你应该问问你师兄,那个水壶你怎么还他同学?你是不是压根没他联系方式啊?

我当然没有。

其实这样的见面我比不见失落感更多一些。较之高中阶段,我是觉得他帅,心中暗暗崇拜,但见到见不到,都不影响我的心情。兴许大学的课程还是太轻松了。便觉得一段时间以来,倒常见到,不管是食堂水房还是市场,以前感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人物,怎么最近吃多了人间烟火?唉,见的越多越闹心呢!

下次吧。这种既想见又怕见到的小女儿心态,真是自作孽啊。

很长时间我都在用两只水壶。宿舍姐妹洗头的时候也会很不客气的拿一只就走。虽然偶尔在路上会碰到师兄,有时候他的同学也在,但都是匆匆打个招呼,有时候只是背影。也有几次吃着饭,他们几个会端着饭盘从旁边走过,一直没机会把水壶还出去。难不成要天天提一只水壶上课去吗。不过我跟师兄一来二去变得相熟起来了。包括鱼儿。还有常跟师兄一起出现的那个,老四。我们叫他四师兄。人很好玩儿,很健谈,很活泼。

那段时间我特别开心。我真的没有对师兄有什么非分之想。就是能这样见面随意的打招呼,还能认识他周围的人,距离感一点点消失了。虽然师兄还是一贯的不爱说话,不妨他旁边还有个爱说的四师兄啊。其实我真的不贪心的。

篮球场是男生的天下,可打球也是要女生来看

秦市的商场那时候并不多,班尼路真维斯都是我们不变的选择。那天跟薇薇和鱼两个人一起去逛街。三个人各买了一件风衣。鱼是浅粉色,薇薇是淡蓝色,我是海蓝色。三个人又去了海边拍照,被海风吹得脸通红。

从学校大门口往里走,不记得为了什么,三个人笑的惊天动地。快到材料馆门口才为了保住淑女形象险险刹住了车。篮球场上刚亮起了灯光。平时我们偶尔会坐在球场边看看男生打球,顺便聊聊天。今天心情这么高涨,自习是不想去的了,于是右转从小门进了球场。场边三两两的坐着不少人,下场打球的男生们还都穿着短袖赤着膊。

刚一进去,一只球直冲着薇薇飞了过来,我们三个都吓了一跳,还好离着十几公分的时候落下去了。薇薇正噘着嘴找寻肇事者,她同班的闻冲一边笑的心旷神怡一边冲着这边跑过来。

感情是故意的。

既然是开玩笑,又是有惊无险,我跟鱼就直接坐了下来。薇薇仰着头跟她的傻哥笑着在说话。

薇薇个子不高,作为女孩儿而言她的外貌仅此一个缺点,如果这算是缺点的话。她叫闻冲傻哥,我们也不知道她俩啥时候建立了亲戚关系。闻冲生的面皮白净,本地人,平时酷酷的不爱理人,女朋友也是本地人,不在本校。据说父母是东大的教授。薇薇跟他走得很近,偶尔闻冲会找她吃饭,一起在机房看看电影打游戏。

我跟鱼总觉得闻冲是喜欢薇薇的。但是闻冲的正牌女友是很有存在感的。所以每次闻冲打着傻哥的旗号来找薇薇,我跟鱼心里都只有三个字,不地道。奈何薇薇心思藏着,不说透。

俩人说了一会儿话,薇薇就走回来跟我们坐在一起。脸上白里透红的真好看。薇薇长得特别精致。

傻哥说他们一会儿要跟大二的打比赛,友谊赛,让咱们加加油呢。

就爱看打比赛,尤其是友谊赛,哈哈。

赛场周围渐渐围拢了人。男人到了球场上不需要介绍就成了朋友。看着两边的人手一边聊天,一边热身,投球。但是一直没开始,显然都在等人。过一会儿一拨人从网球场那边走了过来。径直进入了约定的比赛场地。我第一个就看到了师兄。宿舍里只有鱼知道。当着薇薇的面,鱼是不会让我尴尬的。

小师妹。

这高声大叫的当然不是师兄,但是一定是四师兄了。他手里运着球,大步走了过来。师兄往这边看了一眼,继续跟场上的其他人在聊天。

四师兄。

来看我们打球?

嗯,对面是我们系的。

那可有意思了。看我们怎么灭灭你们这帮小孩儿的威风。

比赛还没开始呢。可不能吹牛啊。

哈哈哈

四师兄是个开朗的男生,虽然他把那点儿小心思放在明处,我现在却一点儿都不讨厌他。因为他是坦坦荡荡的。我偷偷的喜欢,他就不掖不藏。各自开花结果。

比赛开始了。

球场上是年轻人恣意洒脱的世界。每个抢断和进球,我们都大声鼓掌加油。因为是友谊赛,双方都点到为止。看得出他们都很体面。更多的是切磋技艺,并不求胜心切。

师兄的球技我是见识过的,他一直在我们母校是校队的队长。但他打得并不积极,多数时候都在外围配合。四师兄长得瘦削,原来骨头里面都是肌肉。弹跳非常好,抢了好几次篮板,三分也很有手感。他连着进了几个球,突然耍宝尖叫,让我想到了红头发的樱木花道。

中场休息又赛了半场。最后几乎是平手。下半场四师兄好像有点儿累了,打了半场就自己下场来。拿了一瓶水,走过来坐在旁边跟我们聊天。还给我们做讲解员。人不可貌相。有时候看似轻浮的四师兄,其实懂得很多。认真说起话来也很受听。

他们结束以后都坐在场边休息喝水,旁边的几个女生就拿起球投篮。我们三个也一起去凑热闹。初中时候我也略微玩儿过一些砸乌龟之类的游戏,所以相比较起来,我还算进球进的比较多的。鱼温柔,薇薇个子略矮,吃了点儿亏。

一会儿薇薇又被傻哥叫走了,回来时候问我俩,他们说要去吃烤串,傻哥问咱们去不去。薇薇这么问,她自然是想去的。可是,抬眼一看,几乎都是男生,好多都不认识。在腼腆和友情之间,着实有点儿不好抉择。正犹豫的时候,四师兄和师兄两个人过来了。

师兄。

什么师兄,小师妹你能不能别天天这么有礼貌。走了走了,饿死我了,陪师兄吃点儿东西去。

一双脏脏的大爪子直接推着我的肩膀往前走,鱼和薇薇也被一起拖走了。

四师兄,我新买的风衣!

新买的?啊哈哈,挺漂亮的。我看看,更显腿长了。

真拿这个四师兄没办法,一时疯癫一时认真,好像双面人。

烤串吃的皆大欢喜。学校是东北来的,烤串也是东北风味。都是自己烤。我们是不会的,所以就负责坐那听男生们神侃,然后享受他们的劳动成果。吃那么多,也不怕胖。男生们喝啤酒,我们喝饮料。薇薇跟鱼万年不变的雪碧,说没有色素。哼,自欺欺人,我就喜欢醒目。

回去的路上走着走着就分组了,薇薇早被他傻哥拖走了。我跟鱼越走越落后,还好四师兄一直不离不弃,当然还有,师兄。四个人一排,一个人说话。我是那个配合的。

后来就变成四师兄跟我对话了。

小师妹,刚才看你投球还挺有模样的。

初中时候锻炼身体,跟同学早上起来打篮球。就是那时候长个子了。

哦,那你小时候个子很矮?

嗯,据说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鼓号队。我总是站在二年级的队伍里。

不会吧。

是真的,小时候总被人家笑。

打篮球就长个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反正小学毕业147,初中毕业164。

你164?看着比那高啊?

四师兄本来挨着我,拿手比量着我的头顶,跟他自己划线。

现在167,高考体检最后一次量的。高中还锲而不舍的每年长了1cm。

那你今年还长么?

不知道,今年还没过去呢。不过我估计差不多了吧。

嗯,不长也够用了。

够用?像鱼说的似的,挂蚊帐么?

挂蚊帐?哈哈哈哈,这是什么梗?

四师兄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我们也跟着笑。

我跟他们学起鱼为了让我报名礼仪队说起的俏皮话。四个人一路嘻嘻哈哈,鱼也会间或的大笑,师兄虽然不怎么说话,也看着很开心。他们送我们到四舍门口。我突然想起来,

四师兄,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把水壶拿下来给你。

四师兄听完顿了一下,跟平常不大一样的竟沉默了半分钟,中间看了师兄一眼,没有接茬儿说话。岩岩是我占了大便宜,怎么师兄到扭捏起来了。

师兄好像没注意到这些状况,只是抬起腕子看了看表。然后说,挺晚了,你们俩上去吧。水壶有机会再说,不还你四师兄也不缺热水用。他说话语气平淡,但在我听来总有股子威严之气,我从不敢辩驳,只有唯唯诺诺。四师兄趁机打着哈哈,是啊是啊,快上去吧。再说什么反倒显得我小气了,一只水壶罢了。

老四是兄弟

最近老四因为小师妹,时不时的就在章衡身边晃悠。晚上正在为今天的实验收尾,看见他在实验室外面冲着他挥手。收拾完出来,本以为是叫他一起去吃饭,原来是跟大一的计算机系约了友谊赛。也好,好久没活动了。沿着学校西门的小路往球场走,老四一路都在唏嘘不已。

燕大西门挨着继续教育学院,也临近家属区。园林绿植规划的有些意境。常绿灌门分隔着,银杏,果树缤纷点缀。这个时节各种颜色的落叶缤纷飞舞,铺满甬路,街边的长椅往往一位难求。景色宜人的地方,适合约会。小路边的长椅上,一对对情侣互相依偎,有的甚至旁若无人的……老四一边偷看一边不住的评论。

能不能消停点儿?

老二你是石头里窜出来的吗,你怎么好像没有七情六欲啊?

滚。

唉,什么时候我能带着小师妹到这儿来坐一坐

这老四真想黏不出声的把他挖个坑埋了。

章衡加快步伐往前走,把老四甩得老远。

唉你抽风了老二,你等会儿我啊

他听不得老四那么说,即使只是憧憬,即使是一句玩笑。他觉得他没办法接受任何一个男人搂着小师妹作出刚才长椅上那些亲密之举,他更受不了老四刚才语气里对小师妹表现出来的一丝丝不尊重。别人都说他喜怒不形于色。刚才他竟然因为老四一句话恨不得跟他绝交。

到了球场他瞬间就冷静了下来。他明白的看到小师妹看到他,又赶紧低下头去。老四好死不死的已经大踏步的冲着小师妹走过去了。最近常见面,小师妹跟老四明显亲近了许多。不再因为老四几乎是写在脑门上的我喜欢你而躲闪冷淡了。老四是个热情直接的人,时间长了并不招人讨厌。小师妹应该也有体会吧。

有时候他羡慕老四。喜欢就去追求。一往无前的样子让他自叹不如。相较而言自己就暮气沉沉,背负着太多东西。虽然小师妹一直密密匝匝的掩饰,但是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虽没谈过很多恋爱,却被很多人或明或暗的追逐。爱慕的眼神,他读的清清楚楚。因此他更气恨自己。岩岩知道小师妹的心思,却这样不远不近不咸不淡。说得好听点叫腹黑,说的难听点,扮猪吃老虎。等着小师妹自投罗网,忒不地道。打球的时候他也有点走神,他竟然在意今天老四的球场表现超乎平常,小师妹每次站起来为他的进球或者抢断加油的时候,他竟然感觉到一丝,嫉妒。他今天都在外围跑动接应,所以并没有什么精彩表现。他甚至在想,即使他像老四一样努力表现,也许小师妹也并不会这样毫无顾忌的喝彩。他本身就给了小师妹太多压力。后来老四累了下场坐在小师妹旁边聊天。他们坐在一起那么自然,他看得到小师妹的放松。他看到她全神贯注的听老四一边比划一边讲解,眼睛里面充满赞同和认可。他竟然觉得最喜欢的篮球索然无味了。他无所适从。偏偏他无法让自己从这些荒唐的想法里跳脱出来。

本想打完球就离场。他一直控制自己没往小师妹那边走。他也怕自己会做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意外之举吓到她。因为他有一个很疯狂的念头,他想把她从老四的魔爪下拉起来带走。但是他没想过怎么把她带走,要带到哪去,要去干什么。只是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弄的他自己浑身不自在。

坐在场边一个人喝水的时候,看见女生们笨拙的投篮。意外的是小师妹竟然是动作最标准的。拍两下球,微屈膝,仰头,抖腕,球进了。再来,又进了。一次是蒙的,连续几个,还真是不错。这姑娘身上总是有意外的惊喜。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就会不停发现她身上的优秀之处。爱打篮球的男生都喜欢会投篮的女生。尤其这个女生一双大长腿,喝了酒还会放飞自我。他发现自己又安定下来了。刚才被老四几句话撩拨起来的焦躁随着这几个进框的球都跳跃着不见了。等到大家约着一起去吃烧烤的时候,他又恢复了自持。

哪怕是借着这么多人一起的机会,也想多跟小师妹待一会儿。若是往常,这一大群狼,他肯定让她直接回去了。他有充足的自信小师妹会听话。因为看表情她们也并不是很想去。今天他就由着老四胡闹了。

小师妹喜欢喝醒目。会把羊肉串的肥油咬下来丢掉。爱吃鸡爪子。馒头片喜欢吃烤的脆脆的嘎嘎。吃完走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借着灯光他看到小师妹的脸又红了。他看的清楚她一口酒也没喝。别人三层皮,难道她只有一层。那么爱脸红。回去的路上听着老四他俩一问一答,他觉得心里说不出来的舒畅。一片宁静。他第一次希望这条路不要走到头。就这样听着她说话,感受着凉凉的空气,和运动后的血液流动。死气沉沉的自己,一点一点在恢复气血。只要有她,他觉得曾经四散的七精八魄正在自动修复。他开始渴望曾经的自己了。他想用最好的自己来迎接她。

这姑娘也有她的坚持,比如燕子他们来的那次,晚饭她坚持付了,他没拦着。如果那样让她觉得安心和坦然,他再还给她的机会还多的是。到了楼下她又要还水壶。老四百年难得一见的尴尬了。

老四是认真的。

他拿出师兄的架子催促师妹回去了。老四低着头没说话。俩人一前一后往宿舍楼走。到了楼下小卖部,看见老四提了两瓶啤酒出来。

俩人就台阶上坐下,老四用牙咬开瓶盖,咕咚咚喝了一大口。他也依样咬开,也陪着喝了一口。

你最近回来住,是为了她吧。

……,是。

他回答得不快。但很坦然。

小师妹还傻着呢。你藏这么深,不是谁都像我这么客气的。

知道。

小师妹跟我越来越亲近了,可是,我也就彻底没戏了。

章衡喝了一口酒,看着宿舍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

你看到过一个韩剧叫请回答1988吗?

说重点。

一个女孩子,会在你面前随意说笑打闹,不顾形象,完全不像个女孩子,那说明他不把你当男人看。女孩子在他喜欢的人面前,永远会保持腼腆矜持,像个淑女。

小师妹一直淑女。

她的个性决定她不会多么出格。但是她现在面对我太自然了。自然的,我就像是她亲哥哥。她跟我斗嘴,毫不腼腆的打招呼。我虽然开心,却也只能认了。我还没表白过,就出局了。

你是这么随便就放弃的人吗?

还能怎样?与其我跟兄弟反目,丢掉一个这么可爱的妹妹,我不如认命吧。

其实我倒是很羡慕你们。

看出来了。装深沉你也戏很足了。再演下去你不怕小师妹知道以后恼你?

不怕。

成,别说兄弟没提醒过你啊。

嗯。

章衡拿起酒,一饮而尽。

谢了,兄弟。

关你什么事儿。我又不是输给你。我输给我小师妹了。但是我把话撂下,让我小师妹受委屈,咱们兄弟没得做了啊。

章衡没回答,他自己知道自己在忧虑什么,知道是什么挡着他不敢靠近小师妹。

尝鲜

海潮这期放了我一篇小说,版面有点儿长,做了分期处理。跟着眼镜学长学排版,折腾了大半天。眼睛学长叫程涛,就是那天递给我科罗娜,又给我们拍照的师兄。院刊的照片,大部分出自他手,摄影协会的主力。终于整出点儿模样,很有成就感。正闲聊着,老大进来了,抱着一大堆稿子,迎面扔给程涛学长。然后冲我扬了一下脖子。

上回是你说高中时候客串过主持?

嗯。

广播站邀请嘉宾主持,要不你去试试?

需要准备什么?

去就行,稿子他们准备,你就跟他们结合就行了。

那我试试。

老大是个痛快人,心里有本清明帐。她安排工作一般都是考虑过的,不用矫情,能做就做就ok了。

我喜欢朗读,但是不喜欢用过分饱满的情感。所以声线虽然不错,却没去广播站报名。让我经常性的去激情朗诵,我自己吃不消。

偶尔去尝个鲜,真要谢谢老大。

明天你自己去广播站吧,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

Robin学长

下午先跟鱼去综合楼上了两节自习,跟广播站约定四点钟,我三点四十就出来了。

广播站是独立的活动区域,并不在教学楼里。从综合楼出来右转,沿着燕鸣湖一直往南走。大操场入口左侧,沿着外置楼梯上到二层,并排的一溜办公室,都是广播站的工作间。

我在门口敲门,没人应,就自己推门进去。

进门仍旧没看到人,索性再往里走。在调音台后面,一个长相颇南方的的男生从设备后面抬起头来。看我是生面孔,很礼貌的问我。

同学,你有什么事?

先声夺人。声音非常好听。就是广告里的那种,磁性的质感。师兄的声音也好听,但是不同。我看到师兄的时候,总是先被颜值或者气势迷惑了,好像没有定力仔细品鉴他的声音。这位师兄一开口,我好像忘了他长得什么样子,只觉得一把声音,太好听了。

不止好听,还非常熟悉。

我正在脑海里努力搜索这声音曾经出现过的片段,发现对面的师兄一直微微笑着在等我。我在人家的地盘,在第一次见面的人面前,歪着脑袋回忆人家的声音。还不回答人家的问题。

我的矜持打败了好奇心。能感觉到脸又不争气的红起来了。

嗯,不好意思,我是海潮的。老大推荐我来做一次嘉宾主持。

哦,原来是你。声音很温柔,很动听。

不好意思,我觉得在哪听过你的声音,所以刚才一直在回想。

想起来了么?

没有,我摇摇头,明明是听过,但是又很模糊。

不急,再想想。什么时候想到了再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罗宾,大家都叫我robin。我是跟你一起做这期节目的拍档。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嗯。我没有经验,第一次做,希望不会给师兄添太多麻烦。

不用那么客气,叫我robin就好。

哦,好,robin。请多多指教。

这期节目是一个系列,开学一段时间了,邀请了一些大一新生来做嘉宾主持,让大家谈谈新入学的感受。节目的主题是,岷山大学,你好。我们会把不同新生说这句台词的录音剪辑合成,作为节目放松的片花,大家的声音一个叠一个有节奏的紧凑的出现。

虽然还没听到,只是想象起来效果就很不错。

嗯,创意出来以后,我们大家也都觉得不错。你们老大也很支持我们,派了这么好的小师妹给我们打头炮。

师兄夸奖了。

robin。

哦,robin。

我依言重复一遍。师兄冲我调皮的眨了眨眼。

robin拿出一个本子,是流程图解。对应着时间节点,标注的很清楚。需要我互动的部分,一边介绍着一边帮我勾勒了出来。因为是新生配合录制,每一条节目都不是很长。所以听完讲解,自己再翻了一遍流程,大概心里就有数儿了。

对于没有经验的人来说,这种方式好的不能再好。知道自己先怎样后怎样,第几分钟大概怎样。虽然也很羡慕那种不看台本就信手拈来,应对从容的。毕竟我还没到段位。

听老大说,稿子都是现成的。

每一期的主体都是我们事先根据主题编制的。咱俩的已经在讨论中,他指了指里面关着门的一间屋子。但是每个新生都需要准备一点儿具备个人特色,又跟主题相切近的内容,这样才能真正体现节目的理念。是新生的感想,不是我们替新生想。

嗯,我也觉得是这样。这是我唯一有点疑惑的地方。所以我需要准备的方向是什么呢?

第一炮要打响,就不能老生常谈。学习啊,起居啊,当然老后面也要谈,但怕引不起关注。所以我们讨论的第一个话题是——恋爱。

啊?

robin看我的表情呵呵的笑起来。

分享你的故事不愿意么?

我没有谈过恋爱啊。

是谈你在两种学校氛围中对恋爱的感受。

哦……

难为情?

觉得说话要斟酌一下。有点压力。

放心。节目不是要挖你的隐私。就是从不同的学习阶段,老师,家长,学校,社会以及自己心态的变化做个对比。略微加一些自己的个人观点。否则就变成教育节目啦。

嗯。有细节,有案例,私人订制,拒绝量产。我能不能先参考一下主体文稿。

当然,只要他们定下来。

跟robin两人正讨论着,里面的门打开了,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人一多,我马上收起表情,保持状态。

我认出那天跟师兄一起做主持的晚礼服师姐,就是站长了。

robin开口,罗珊,我们的小嘉宾到了。

话音未落,大家都抬头看着我。罗珊走过来打招呼,欢迎。

大家都看着我,我就有想说再见的冲动。

表面上我还是很礼貌的跟大家打招呼。

robin走过去低语了两句。罗珊哈哈笑着走过来,热情的拉起我的手。

小姑娘,不要怕,我们会提前模拟,绝对以你接受范围内的程度播出,ok?

罗珊,我觉得你应该想办法让小朋友放松一下,她被你们的主题唬住了。

你第一次不拘谨?我还记得你……

唉,好了,老大老大,好汉不提当年勇……

知内情的哈哈大笑,就连不知内情的我都被带的牵动了嘴角。

诶对嘛,就是要这样,relax!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都很open对我,我也尽力放松下来。

对了,你们的文稿定下来了么?嘉宾小学妹说要参考一下。robin一边继续摆弄这调音台,一边不抬头的问道。

哦,差不多。

罗珊把自己刚才手里拿着的一份递给我,

新节目,第一期准备的时间相对长一点儿,还有一周上线,你慢慢看,不着急。但是你这个认真的态度,我喜欢。

从文稿上看的到刚才开会讨论的结果。勾勾画画。

今天时间差不多,别的估计也做不了了,robin你调音台维护的怎么样了,让我们的嘉宾体验一下?

robin抬起头说,好了,可以。

然后示意我走过去。

咱俩就把先头儿这里对一对。你看,这个是我的,到这里介绍你,然后这里我要稍长一些,然后咱们就互动多一些,你的回答也可以多一些。

我感觉到自己稍微有点儿紧张。

robin就是那种很温和,很nice对人的男生。感觉到你不适应了,会给你一个眼神安抚。

喝酒,又是喝酒

课题结束的晚。章衡尽力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小丫头背对门口腰杆儿挺直的坐着。麦克风里传来的声音柔和好听。小师妹声音不算高亢,胜在音色。如果她能唱歌儿的话,估计有点儿像王菲的嗓音。到最后一句,岷山大学,你好。停下来了。肯定稍微有点儿紧张,里面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想要帮她放松。熟悉她的人就知道她都快僵住了。好在站长适时发现了他的到来。

章衡,听到了么,声音很好啊。

嗯,听到尾巴。

正好,就差你了。这群人又要宰我。

那算我一个。

罗珊假意生无可恋,实际上这是他们日常的节目。

又见小师妹的冷淡疏离。

其实大多时候她都是这样的吧。她转过头来看见他,并没有出声,也没有走过来打招呼。

他也没主动说话。脑子里突然飞过一个念头,若是老四,应该会上演相见欢吧。他都已经患得患失到如此地步了。一帮人穿过操场往外走,他无端觉得有些落寞。

邀她一起吃晚饭,她并没怎么推辞。饭桌上一帮人又闹哄着要喝酒。罗珊酒量没人趟过底。小师妹因为初来乍到,爱闹的几个都举着杯子开玩笑。酒始终是她的禁区。她推脱再三,终于拿眼光向他求助了。鬼使神差的,他又腹黑了一次。他把自己杯子里加满酒,静静举到小师妹跟前。一下子桌子上就炸了锅。平时他是很少这样的。

一杯啤酒,没关系的。

待会儿不是还要干活儿么?

大伙儿都等着看站长发话。罗珊一边自斟自饮,看着一帮人胡闹,一边笑着摇摇头

我没那么法西斯。

我酒精过敏,是真的。

旁边就是校医院。

要不算了吧,人家到咱们这儿来,显得咱们忒不地道了,回头儿那些个文青还不得找咱们算账。

robin半真半假的解围。

刚说完小师妹就把一小杯啤酒一口喝了。

也不能我一个人拂了整个广播站的面子啊。

大家也都跟着举杯。然后又倒上第二杯。

章衡摇晃着自己杯中的啤酒,单手插着裤兜,靠坐在椅子里,觉得自己蹭蹭冒傻气。英雄救美和落井下石,自己到底想清楚了没有。就因为她没有像对老四一样走过来叫一声师兄?他在气什么呢?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他的光环凿刻的沟壑。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他今天是逼着她走过来。众目睽睽之下,她的选择让他不爽,也让他清醒。看到师妹不再转过脸来的僵硬背影和红到耳后的侧面脸颊,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赖。像老四说的,他真不怕她恼他?他好像不那么有底气了。

感觉有人走出去了。果然余光看到师兄的座位空着。回头看门口,大概是去吸烟了吧。俩人从见面都没说过话,这时候要是见义勇为是不是很突兀。不过心里肯定是期待的,所以失望了,更多的是尴尬,故意背坐着不看他。

罗珊是个特别有风情的女生,矮个子,一头卷卷的栗色短发,说话时候有柔柔的舌边音。性格却不是那种柔弱型的,言行举止都很洒脱。一个人喝了不少酒了。见我自己左右打量,举过杯子来跟我碰了碰。我也拿起酒杯,她又用她的杯子抵住我的。

意思意思就行了,看出来你不会喝酒。别介意他们,只是想要快点儿跟你熟悉起来,也是工作需要。

我真恨我这张随时会皮肤敏感的脸。破坏气氛,瞎矫情。两个人自然聊起了女生的话题,化妆品啊,补水啊,我还是可伶可俐呢,师姐说的牌子我好多只听过没看过,更没用过。吃完饭又很晚了。大家一起走回到广播站,各自拿了东西就回了。跟大家道了别,拒绝了robin师兄相送的好意,一个人别别扭扭的往宿舍走。

这是见师兄这么多次,第一次难得耍耍小脾气。

两个人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说,不知道的人以为他俩互不相识。平时是自己太热情主动了么,今天才是师兄跟我之间原本的距离和状态么?

以身饲狼的由来

拿了书包跟罗珊聊了几句近期的工作计划,出来时候就看见小师妹一个人沿着湖边往宿舍的方向走。他迈开步子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

或许是感觉到背后有风声,小师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给他一个表情自己体会。

他看她脸色犹自红扑扑的,知道她又有了变身的前兆,不由得起意,故意逗她

还没变身?

什么?

看来没喝够。

对,师兄你应该多敬我两杯。

这句明显气呼呼的。

我敬你?

你刚才不是敬过了?跟那么多人一起?

那么多人敬你你还敢喝,真是女中豪杰。

不喝怎么办,又没人帮我?

你找谁帮你了,我没看见。

也是,找错人了,以后不会了。

不会什么?

不会找你了!

本来两个人都是低低的对答,到这一句,几乎就像是在吵架了。

章衡歪头看着噘着嘴一脸愤慨的小师妹,很有成就感的看她脸上表情精彩变化。在他的目视下,她很快败下阵来,无所适从。

其实那种像吵嘴似的对话,章衡觉得很有意思。

他一直努力在找个契机,让她正视自己的情感,让她跟他站在平等的位置上,那样他就可以坦荡荡的喜欢她。她现在依旧是把他放在神龛上供着,稍微多一两个陌生人,招呼都不跟他打,倒让他自己觉得见不得人似的。

秋叶都要落光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点儿进展也没有。

你今年还长个儿么?

没头没尾的他问了一句。

小师妹疑惑的斜翻着眼睛看他。

还在生气呢。

他沿着湖边站定,掏出烟来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自上而下看着这个不知所以的小姑娘。

小师妹一边低低的嘟囔着,一边两手抓着书包背带低着头踢石子。

章衡觉得心头痒痒的。生平第一次,他也没什么经验。效果很不理想。但甘之如饴。

师兄你很小器知道吗

他吸着烟斜睨着她。

她还在矫情没完。

我酒精过敏你知道吗?你这是以身饲狼,严重了叫见死不救,知道吗?

酒壮怂人胆。

他气得乐了。

他好像又看见那个一身孤勇的小女侠。

掐灭了烟,他苦笑着往前走。她装模作样的在后面拖延。

4舍门口照例一对对儿的。他俩对面站着,她只留个头顶给他。临了他跟摸小狗儿似的呼啦一把她的头发,转身走了。留下一句。

以后多喝点儿酒。

小师妹的表情有点儿复杂,低头想了想,摇摇头上楼去了。

以身饲狼,这词儿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水洼啊水洼

按照广播站的文案框架,准备了自己需要的稿子,跟robin结合了几次。基本上都定下来了。两个人也抓时间对了几次台本。练得累了就翻来覆去的录那句,岷山大学,你好。

robin特别耐心,教我发音,给我一遍遍示范。有天从下午开始从头串了一次,还听了听录音,不合适的地方又修改。结束就晚了。饿的肚子咕咕叫,俩人一拍即合去吃酸辣粉。

岷大对面市场的酸辣粉,老板是正宗的四川人。我尤其喜欢他炸的黄豆,即使在汤里泡很久,吃起来还是脆脆的。路边摊,鲜少的几个座位。我跟robin两个人都熟稔了,唏哩呼噜吃的像两头小猪。吃完回来的路上,我还买了几个苹果和一只大柚子,robin非常绅士的帮我提着。边走边聊。

robin,你是不是那天晚会上唱歌的那个?

呵呵,想起来了。

嗯,我不懂唱歌,但是我觉得流行歌曲肯定是你唱的最好。声音一出来,我们几个礼仪队的都觉得跟原唱一样。

哈哈,那可是我的看家本事。就那一首。

那也是一鸣惊人了。

你是礼仪队的啊。也对,不然白瞎了你这大长腿。

哈哈,师兄你打趣我。

robin。

哦,robin。那师兄你是哪个院的?那个,robin,哈哈

文法。

那我猜对了。

是不是文科的男生都入不了你们工科女生的眼啊。

哪里,是你们这些秀才看不上土坷垃似的女壮丁吧。

走到楼下正遇到鱼跟薇薇一起上自习回来,连着几次去广播站,我的大物作业已经是惨不忍睹。我跟robin笑着拜拜,挎着她俩一起往上走。

这个男生看着好成熟,大几的?

不知道,刚知道是文法的。

人家都送你到楼下了,你线条细致些好吧。

下次注意。

我现在对她们的调侃已经免疫了,脸皮比城墙厚。

去水房的时候鱼问我,你们是跟你那个师兄一起回来的么?怎么师兄先走了?

师兄?没有啊。就robin我们俩。

那我怎么好像在宿舍门口看见师兄了。不是你,难道是你师兄在四舍选中了哪个水洼?

如果忽略掉那天在宿舍门口脑顶那一巴掌,他蒯哪个洼儿里的水又跟我有何相干呢?只是那天头顶的那一下,很让我多想了……

唉,要死了。

4舍门口总有新故事

跟老四在学校集体浴池洗完澡,回来路过4舍门口,正看到小师妹乐呵呵的从robin手里接过水果,俩人对面说了两句话,小师妹就挽着闺蜜们上楼去了。

章衡微微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老四可不善罢甘休。

老二,诶我说衡哥。您老行不行啊,我这为了你,半路退出了,怎么着,你又要拱手相让别人么?

神经。

诶你别惜字如金啊,到底怎么回事儿了。

禁不住老四的聒噪,章衡大概介绍了一下。

合作,拍档?你是不是傻啊,夫妻档最稳固。多少拍档都冲着夫妻去了啊。

行了啊,明儿就播了,完就完了。

你能保证节目播完了,就完了?

不能保证。要不你买把锁,把你小师妹锁上?

老四听出来他有点儿不乐意。小声嘀咕。

恁是您亲亲的师妹,不是我的。我倒是想呢。

有烟吗?

给。你这烟瘾忒徐了啊。

明示暗示都被小师妹的掩耳盗铃挡了个结结实实。时不时在她周围出现,她已经修炼的毫不在意。离得远了假装看不到,离得近了就勉为其难的打个招呼。多说一句都没有。看见robin跟她在一起他并不奇怪,但是心里说不别扭却骗不了自己。

他对robin也有点儿了解。声线好,文笔也好。虽然大二,其实比他大两岁。不知道因为什么从南方大学被开除了。当年就考来了岷大。并不怎么跟女生走得近,所以对小师妹,他不是一点儿危机感没有。

墨迹

第二天节目正式放送的时候,他刚好从实验室出来。两个人合作的很好。他能注意到很多人边走边在听,随着节目的包袱笑出声来。湖边也有不少人在听,话题和音色都恰到好处,虽然听得出来小师妹还是有点紧张。放送出来的声音跟小师妹平时有点儿不一样。更清亮一些。他坐在离广播站最近的湖边长椅听到快结束的时候才走进去,怕小师妹看到她更有压力。

罗珊笑着说,给我们的小嘉宾鼓掌。

师姐说笑了,都是robin教的好。

那自然,我的人!晚上吃饭去!

啊?

一屋子人都笑了。

不让你喝酒了,ok?

今天我请吧,不能总刮你一个人儿。

章衡适时接了一句,背对他的都转过来。

罗珊好不客气的对章衡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英雄,今天不醉不归。

小师妹听到章衡说话就转过脸来,一溜小跑到了章衡身边,脸上笑嘻嘻的仰头看着他。像一个做了好事等糖吃的孩子。估计是紧张之后的放松,她都忘了保持距离和假装疏离了。他给了她一个奖励的微笑。

依旧是学友饭店。

水煮肉片,水煮鱼片,锅塌豆腐,麻婆豆腐,鸡蛋炒肉,火爆卷心菜。

没有喝酒的压力,小师妹吃的非常欢畅。捧着醒目挨个儿碰杯。

罗珊问她,当初为啥没来报名。

没自信呗,我怯场。你看我刚才超紧张。

做得很好啊。以后有需要嘉宾主持了,我可常找你了。

我的荣幸。

两个人亲密碰杯。

两个女人的友谊来的真从容。

他坐在她们的旁边,看着小师妹与众人说笑吃喝,自在欢畅。她不时给他各种惊喜,在海潮,在晚会上,今天她的声音飘荡在学校上空,他觉得骄傲。她跑过来对他毫无距离感的仰望,那种贴近他的感觉让他非常受用。虽然话总是说不透,但在他心里,她早打上了个人所有的标签。

不知道是谁起头,大家都说罗宾和小师妹应该喝一个,也算是师徒一场。小师妹当然没有拒绝,罗宾也欣然举杯。

说不上什么师徒,但是碰上小师妹这样的搭档,是我的运气。以后但凡有机会合作,小师妹就是我的固定搭档啦,不许跟我抢啊你们!

哎呦,这么霸气啊!

一个男生语气搞怪酸溜溜的调侃,大家轰然大笑。

罗宾不是小孩子了。他经历过的事情,这些瞎起哄的男生们不能体会。一个男人对女人的肯定,不会轻易的说出口。也许只有他和robin两个人,并没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当做是闹剧。

折腾到熄灯前,意犹未尽。结完帐出来,看见小师妹和罗宾对面站在旁边的饭店门口。

他还在犹豫着运筹帷幄的时候,强壮的敌兵已然抵境。他点着烟,研判的看着这两个人。冷不防罗珊上了厕所最后一个走出来,在他脑后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你也忒自信了。

他不是自信于自己的吸引力。他只是对小师妹的定力有信心。但是面对robin,他没有面对老四时候那种轻松心态。对于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儿,成熟的男人更有魅力。

罗珊跟他合作了一年,他对这个女生敬而远之。她才华横溢,也有很多复杂的社会关系。能一眼看透他,是社会上摸爬滚打的功力。罗珊跟他要了一支烟,点上,问他。

你说他俩有戏么?

没有。

事在人为。

她眼里没他。

当然,小丫头眼里只有你。可是你忒不接地气。

我怕吓到她。

嗯,也是。万年不化的冰山男。还是男神。谁都吓一跳。

他们走到学校门口,停下来等。

墨迹什么呢?他心里想。

求生

robin突然的表白让我有点儿惊惶。

师兄一直在远处看着我们,跟罗珊一起。

robin对我的拒绝好像并不是很在意,他只是真诚表达他的好意,也告诉我他的认真和坚持。我尴尬的很,感觉到手心儿都是汗。虽然拒绝后我一再说抱歉,但是robin并不让人难堪。他说会等我长大。可是我们不过也就差一岁么。

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看师兄吸烟的姿势有点儿不那么放松。虽然robin还在眼前,我却走神儿了。

你跟章衡认识?

啊?哦。我们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

罗宾一定是注意到我的异常表现了。

哦,你俩师兄妹的缘分很深呢。他很照顾你吧。

呵呵,还好。上大学才认识的。并不是很熟。

怪不得他会推荐你。

我没回答。师兄没说过,也没人对我说过。其实我也有点奇怪老大安排的那么理所当然。我转过头去远远看着师兄。想他前几天让我惶惑的那些话。

下回多喝点儿酒

……

我会选择忽视,屏蔽,当没听到。太动摇我了。而我经不起一丁点的勾引。我还没有不知死活到幻想师兄对我有什么。

也许我走神的有点明显。因为我好像辨别出师兄的口型,墨迹。肯定是烦我们了。小老百姓谈恋爱他估计看着就烦吧。好在robin提议回去了。

四人一路。我明确感受到师兄身上有种生人勿进的冰冷气场。幸好有师姐。我一路乖巧的挽着师姐,用师姐把自己隔开到一个安全区域。眼看4舍到了。师姐拍拍我的手,丢给我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robin看了看我,依然绅士的说拜拜,陪师姐一路往前走了。一转身,我就笼罩在师兄的低气压下。

鉴于人类求生的本能,我非常乖巧的转向师兄。

师兄,你听我节目了吧?我表现还行?

我假装忽视他的低温气场。

嗯,做得很好。

那是不是有糖吃?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演的有点儿过分。师兄的表情类似惊悚。因为我恍惚看到他脸侧的肌肉僵硬了一下。难道这是,恨得牙痒痒?

他一抬手,我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他也发现了,手在半空顿了一下,然后老实不客气的伸向我的头顶,按着我的头把整个人转向宿舍门口旁边的方向,推着我走了过去。

我对这个位置比较满意。光线比较暗,不容易被注意到。其实偶尔师兄送我到门口,我都很怕他聚来的光刀把我瞬间爆裂成光碎片,像动画片里似的,飘散夜空。

又被表白了?

又?呵呵,师兄你记性真好,那都猴年马月了。

如果说我内心没有期待,那是骗人的。最近师兄的言行举止让我内心惶恐不安。正常人类,一个男生因为女生被别的人表白不爽,原因就是,吃醋。但是师兄不正常,他是谁啊,他是章衡。所以我最好还是不要期待。

师兄突兀的张口。

我高三时候就跟刘洋分手了。之前一直都是空窗期。

啊,分手了。

分手倒是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为啥师兄跟我说这个。我努力瞪大我的小眼睛,仰头看着章衡。

你呢?

我一直都是空窗期。

我的嘴好像涂了润滑油,这句话溜得光速快。

我迅速捕捉到他镜片后面的精光闪过。

很好。

评语很章衡。

回吧。

哦。

我竟有一种如临大赦的不真实感,几乎是扭头就上了楼梯。到了平台才想起来好像逃跑的感觉有点儿太明显。转过身,果不其然,师兄还站在原地看着我,嘴角明显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我尴尬又假装若无其事的冲着他摆摆手,他也抬手示意我快上楼去。

我一面解读着他不甚明确缘由的低气压,一面回味他突变的话锋,感觉智商不够用,脑子里越来越搅成一团乱麻。干脆不想了,我肯定不适合演谍战剧吧。

火车票要来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是我进入大学以来第一个考试月。前面几周,各学院自有专业科目纷纷结业,考试,后面两个周就是各种公共课结业,全校同步考试。自习室里面一位难求,占座位成了大事件,甚至是血腥事件。听说计算机练习室一位老师被拥挤中的哪位同学一肘端折了鼻梁骨,为此学校还给该同学严厉批评,在该老师亲自求情下才没有处分。一切繁盛的景象真实的反应着同学们的学习热情空前高涨。

有天晚上接到一通电话找我,我努力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是二中同学会那个师兄。考试过后就是寒假了,他热心的打来电话,问我要不要一起订票。我委婉的拒绝了他的好意。我记得我之前跟他说过了,我不坐火车,学校门口直达家门口的长途汽车更方便些。

离放假也就还有不到两个礼拜了,考试也考的七七八八。大学英语考完的那天又在食堂碰上了师兄和四师兄。四师兄一边吃我的炸鸡排一边跟我逗贫,四个人坐在一桌闲聊天,反正也没什么别的要紧事。

听说你没订火车票。

师兄问我。我把缘由跟他又说了一遍。

长途汽车不安全。你把身份证给我,我帮你订火车票。

可是……

什么可是,长途汽车超载,违停,你没听过啊,让你订票就订票,哪那么多可是?人不大胆子不小。

四师兄斜刺里来了一句,我就没什么可是了。

那一会儿到宿舍楼下我上去拿,没带着。

别一会儿了,走吧。

四师兄仗义的帮我消灭了盘子里剩下的鸡排,推着我站了起来。到了四舍楼下,我跟鱼上楼,拿了身份证我又匆匆跑下来。师兄俩人站在双杠旁边在吸烟,四师兄不知道在揶揄什么,师兄吊着眼睛在看他。

又是上楼又是下楼,到他们跟前的时候我有点儿气喘。

小师妹,你要加强锻炼啊。这小体格儿……

我选择自动忽略四师兄无时无刻的调侃,把身份证递给师兄。

最后一科哪天结束?

下周三。

上午下午?

上午。

知道了。买完票先放我这儿吧。

哦。

回去吧。

嗯,拜拜。

我又急匆匆的回身上楼,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急什么。

老二,我发现你道行挺深的啊。说,你扣着小师妹的身份证,有什么企图。

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

我可没你那么能装神。

章衡不理会老四的挑衅,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老三,你们定的哪天的票?

你这么早就回去?你不是过年才…

哪天?

老三被抢白,但是并不气恼。

下周四,z9384次。

嗯,知道了。

挂断电话,章衡把肩上的帆布包摘下来递给老四。

帮我放宿舍。

你干嘛去?

买票。

得,我是开眼了,没见过什么事儿让你这么积极的。你们老乡会不是帮买票么?

乱。

丢下一个字,章衡跟老四在宿舍门口分开,一个人出校门去坐公交车。

我清明着呢

到宿舍门口,鱼刚好从水房洗完脸回来,几绺沾湿的头发贴在脸颊旁。推门进去,鱼一边放水盆一边问我。

送去了?

嗯…哎呀!糟了!

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

下铺的影子假惺惺的拍着胸口。

忘了拿钱,光想着拿身份证了。

到你家的车票能有几块钱啊,能不能不那么认真啊。再说你拿票再还嘛。

也只好这样了。

其实我并不想坐火车的。我在学校门口坐上汽车,一直就开到家门口。坐火车的话,我要先坐公交到火车站,上楼下楼进站出站,然后到了站还得倒公交到长途汽车站,再坐汽车回家。里外不知多了几道麻烦。可是刚才在食堂,我完全没有申辩的欲望。我像个傻乎乎的乖宝一样听从师兄们的安排,还马不停蹄的送了身份证下去。师兄最后说,买了票先放他那里。是不是说,师兄会跟我一起回家?我傻吗?我心里头其实是清明的呢!

绿皮车的回忆

周三晚上我接到师兄的电话。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电话的。说他早上7点半在楼下等我。放下电话我把皮箱的东西再检查一遍,扣好,放在床旁边。检查随身携带的小包包,然后把提前买好的火车上的零食系好袋口放在皮箱上,上床睡觉。

虽然考完试放松下来,我竟然有点儿失眠。姐妹们七嘴八舌的聊了好半天才不甘不愿的逐个睡去,剩下我瞪着眼睛盯着夜幕,盯着窗口的蓝色窗帘。大学真是个神奇的地方,不知不觉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一想到师兄会在门口等我,一起坐火车回家,我就强烈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在做梦。直到我真的在梦中梦到了师兄。所以闹钟响起不知第几遍的时候,我仍然想继续沉浸在梦境中,不愿醒来。直到薇薇在上铺闭着眼睛埋怨我。

该杀的岩岩,我是下午的车票,你还我的回笼觉!

我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尽量轻巧的洗漱。临走从袋子里拿出一袋儿炼乳味道的乖乖放在薇薇床头,弥补我的过错。

天气已经很冷了。出楼道的时候才发现地面上有薄薄的的一层雪。

竟然下雪了。

不像我大包小包,师兄只有随身的一个略大一点儿的单肩背包,看起来装不了多少东西的样子。我拖着箱子往外走,到平台的时候师兄已经走了上来,很自然的帮我提着皮箱走下楼梯去。我只背了一只斜挎小包,屁轻屁轻的,一只手拎着一大袋零食跟在后面。

雪花还在轻飘飘的往下落,稀稀疏疏的,很轻很轻。四周都微微的有点白色,但也只是浮着的一层。师兄拖着我的箱子走在前面,身后留下两道轱辘印。我赶上去要自己拿,师兄不由分说的挡了一下我的手,示意我走在旁边。

师兄你吃饭了没有?

你呢?

…没有。

他看了看我手上的袋子。

这是什么?

零食啊,车上吃的。

那一会儿吃这个吧。

嗯,好的。

一片雪花飘忽忽的落在我的睫毛上,我翻着眼睛顶了它一会儿。然后雪花化了下来,从眼角边像眼泪似的流走了。我一个人偷偷的享受了整个过程,觉得神奇又幸福。感觉脚步比师兄拖后了,赶紧几步小跑追了上去。

小心地滑,别摔了。

嗯。

我好像是第一次跟师兄一起坐公交车。34路车在岷大始发,时间又尚早,所以公交车很多空位。并肩坐着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开始想象韩剧中那些公交车上的温馨剧情。不过我们并没有带随身听,所以也不会共享一只耳机。下车时候师兄走在前面,把箱子提下去以后又在车下对我伸出手,我知道他是因为天下了雪怕我摔倒。可是我内心还是小粉红了一下下。天冷,即使脸红了也看不出来吧。

进站后师兄一直要我走在他前面。人山人海啊人山人海。过安检的时候,师兄把我整个护在胸前。我是很少坐火车的,这样的场面对我而言过分震撼。好在站台上相对宽松一些,我看师兄也微微舒了一口气。师兄不大说话,而我还在回味刚才他几乎是抱着我挤过安检的紧张心跳,红着脸都不敢抬头,生怕他发现什么,自己又在心里小小的yy,得意的偷笑。

师兄从上衣内兜掏出我的身份证递给我,又把刚才已经检过的车票给我。

那个,师兄,多少钱?

师兄抬头看了我一眼。

下次你出钱。

啊?哦,好吧。

盯着手里的车票仔细看了看,票面上有价钱,确实没几个钱,我也就没再较真。列车进站了,经停车,时间很短。师兄嘱咐我跟紧,自己拖着箱子大步往车厢门口走去,我赶紧小跑着追在他身后。快到车厢门的时候,看到三哥正吸着烟一脸笑意的在车厢门外看着我们俩。敢情他们早就联系好了。

上车跟别人换了座位。我,燕子,三哥和师兄,相对而坐。这个场面我有点儿局促,又要强装无事,还真的是挺难的。因为燕子一直都看着我眯眼睛在笑。幸好我带了一大包零食。

三哥挑挑拣拣,吃了一只卤蛋,又拿了一只乡巴佬鸡腿。师兄只吃切片面包。我跟燕子都想吃泡面,三哥本来嫌弃,看车厢里其他人纷纷泡面,也只好让步。但是他要求我们十分钟吃完,否则就必须倒掉,说一股浓浓的防腐剂味道。我俩只好唏哩呼噜快速结束战斗。

扔完泡面桶回来,桌面上已经清理干净了,三哥拿着扑克在手上切来切去。

小师妹,拖拉机,会不会。

拖拉机?农用车么?

三哥吃惊地瞪大眼睛。

一个大学生你竟然不会玩儿拖拉机?

我看了看在座,显然只有我一个是第三国度的。

怎么办?三缺一啊。

三哥说这话,眼睛却盯着师兄。

先来一圈,教你。

师兄对着我说,替我决定,我无条件服从。

哦。

亮牌,主牌,副牌,底牌,扣牌,甩牌……

到站下车的时候,我基本上已经掌握了规则,但是谈不上技巧,所以一直被打的迷迷糊糊的。斜对面的三哥跟我一伙儿,但是教我出牌的一直是师兄。师兄跟燕子打到queen,三哥打2。

下车的时候三哥跟我约定,下次见面一定要让他复仇。我很心虚的应承下来。

三哥提议一起去吃中饭,师兄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在咨询我的意见。既来之则安之,也不差这一会儿,我点点头表示同意。于是四个人先打车到了复兴路,这里离汽车站很近了。万里香烧鸡的老店就在这里,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熟悉的香气,而我们的母校就在复兴路的东面。

要不要去吃华光餐厅,上学时候爱吃这儿的皮皮虾炖豆腐。

燕子的提议得到了一致同意。华光餐厅是学校附近颇有名的一家大食堂式餐馆,上学时候还舍不得经常光顾呢。锅贴和皮皮虾炖豆腐也是我的最爱。喝着热乎乎的豆腐汤,暖意一点点的扩散到全身。三哥指着我的脸笑。

真应该割一点儿你的皮去检验一下,你怎么脸皮这么薄啊,看你这红的像煮熟的皮皮虾。

三哥你用词不当,别人都说我是红苹果。

你的脸,哪里来的苹果,顶多是苹果胡啊。

该死的三哥,人家都夸我脸小,就他能用这个挤兑人。

师兄也很不够意思,用手挡着大半个脸,尽管低着头,我知道他也在笑。

笑吧笑吧,都笑我吧。

我干脆破罐破摔了。他们三个竟然真的齐声大笑起来。真的有那么好笑么?但是很开心是真的。

吃过饭三哥就送燕子回家了。师兄陪我在汽车站等车。

你大概什么时候回学校?

开学前一晚吧。

师兄看了看汽车驶来的方向,没有说话。气氛沉闷的有点尴尬。中间师兄的手机响了一次,他看了看,没接,挂掉了。

两个人站在路边,间或看看汽车驶来的方向。我有点儿着急,这该死的车怎么还不来。但是隐隐的,我又不想车来。冷风冻得我耳朵都要掉了,我还是想在这儿多站一会儿。

岩岩。

嗯?

师兄是在叫我吗?

你要不记下我的电话号码?

哦,好啊好啊。

我从小包里掏出随身的小便签本和笔,一起递给师兄。在师兄写字背后方向,开往开发区的汽车蜗牛一样驶来了。师兄堪堪写完,汽车就在我们面前停下了。勉强在最后一排找到了个位置,还没来得及跟师兄说再见,汽车就启动开走了。

我心中满满的怅然若失。从早起到现代的旖旎心情又打上了句号。我从小包包里翻出便签本,翻到师兄写电话号码的那一页,发现师兄颇有些郑重其事的写了三个号码,家里的,宿舍的,还有手机号码。我愣愣的看着那张便签纸好长时间,我可以自作多情一下下吗?

我用手摩挲着师兄的签名,章衡,力透纸背。这三个电话号码真的让我很容易误会,越来越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章衡的假期

傍晚时候,章衡从床上坐了起来。耳畔听着爸爸妈妈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去年这个时候,他宁愿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宿舍,也拖了很晚,到年根底下才回了家。父母从不苛责他,但是他知道妈妈很惦记他。有时候一天打两三个电话给他,只是为了听听他的声音,确定他一切都好。他知道自己自私,恨自己软弱,但是他对着父母,任性了。下午他送完小师妹回到家,妈妈开门时候,眼睛都亮起来了,声音竟有一丝丝发颤,让他更深的自责。他洗了澡,躺在床上,熟悉干净的肥皂水味道让他的四肢百骸都放松下来,竟然难得的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

人只有离家在外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家到底意味着什么。

门外父母低低交谈的声音,让他内心说不出的踏实而温暖。也许,人生可以重新开始。

晚饭妈妈做了他喜欢的鲫鱼汤,白白的汤汁浓香四溢。两个炒青菜和一盘油炸花生米,是爸爸固定的佐酒菜。红烧排骨他只吃了一块儿,爸爸妈妈都没吃。家里平素饮食清淡,尤其晚饭从不吃的油腻,这道排骨大概是因为妈妈太开心了,即使知道大家不会多吃,也要应应喜气。一家人边吃边聊,他也陪着爸爸喝了两个半盅的白酒。就像回到了从前。爸爸是男人,表现的淡定一些,但是酒喝的比平时至少多二两。妈妈坐在他旁边,不时的挽手抚摸他架在桌面上的胳膊,笑的脸颊红扑扑的,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吃完饭他帮妈妈洗碗,又陪着他们看电视到很晚。睡前妈妈端了一杯牛奶给他送进屋子,拍拍他的肩膀,才满意的裹紧了身上的长毛衣回自己屋子去了。他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要好好补偿这段时间对父母的冷落和伤害。

他习惯性的坐在书桌前看书,一只手看似无意的翻动着手机的盖子,啪~啪~啪~啪

夜已经深了,看来她的小师妹,是不会打电话来的了。他自嘲的笑一笑,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想着她下午吃着饭红扑扑的脸庞,他又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陪着父母住了几天,他跟父母认真解释,因为课题进度,他必须在假期赶回学校去,但是他再三保证春节会提前两三天回来。父母放心的点着头,嘱咐他自己照顾好自己。他最近的课题进程顺利,导师开心的夸奖他好几次。知道他一个人住在校外,经常叫他回家去吃饭。导师家只有一个女孩,现在美国留学,老两口免不了寂寞,加上师母也非常喜欢他的沉稳聪明,他就成了导师家的常客。

一个月的假期,他有20天泡在实验室里,时间也就过的很快了。转眼就要开学了,学校里已经稀稀落落的有学生返校了。他从实验室回出租屋的时候,经常见到一对一对的情侣亲亲热热的拉着手依偎着。以前他是完全无视的,而现在他的眼光总是不由自主的看过去。他的小师妹,一个假期,音讯全无。就连燕子也没带来她一丝半点的情报。

小师妹用她所谓的自知之明严严实实的保护着自己,他越来越体会到,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好在假期就要结束了。老三在电话里取乐他,他把他给拉了黑名单。他对着夜空哑笑,原来自己还可以这么幼稚。

小师妹真是言出必行。开学前一天,他坐在街边店里跟老四几个打完球吃烧烤,看见一辆大客车停在校门口。他下意识的觉得这车上会载着小师妹。果不其然,一会儿小师妹穿的圆滚滚的,费力的拖着箱子,身后又背着一个大大的双肩包,蹒跚的下了车。他心里笑,小师妹的父母估计想把家里有的都带来给她吧。

老四也看到了。用眼神问他,不去么?

他几不可见的低了低头,坐着没动。

小师妹他太了解,逼得紧了,适得其反。

又开学了

又开学了。

假期里接到了成绩通知,除了物理低空飞行,其他分数都还不错,英语考进了90分,高数也有80几分。经历了爸妈第一个礼拜的欣喜若狂和第二个礼拜开始嫌弃,平稳过渡到第三个礼拜欢乐过年拜年,到最后一个礼拜依依不舍。大学的第一个假期就这样平稳度过了。回学校还是坐了大巴车,除了皮箱里的新衣服,各种煳猪蹄卤鸡爪盐水虾装了满满一大书包,还有几个大苹果,一路背到宿舍楼,险些伤了我的老腰。

我又是最后一个回来。把各种吃食满满当当的堆在桌子上,姐妹几个大吃了一顿消灭干净,睡觉。晚上吃多了,睡到半夜起来去上厕所,隔壁同样起夜的芳芳被我披散着头发穿着新买的白色长睡裙的模样吓到飞起。

任岩儿,不带你这样的,你这是扮演梅超风还是僵尸出行啊!

半睡半醒我还知道回嘴。

不是没超疯,我已经超疯了!

切~~

芳芳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有回宿舍关门继续睡觉。

我不敢去半夜照镜子,低着头也回去了。

第一天是高数和新开的c语言,下午有体育课。中午照例在三食堂。宿舍姐妹几个说好,第一天不上自习,写完作业就去岷大市场逛夜市。刚从家回来,几个人都是荷包鼓鼓,不只想着吃,漂亮的新书包,镶着水钻的亮闪闪的发卡也让人爱不释手。几个人正对着一只漂亮的阳伞动心,忽然听到对面的街道一阵乱哄哄的。

心下先是害怕,诈着胆子过去看时,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含着眼泪,捂着脸站在路中央。隔壁宿舍的张培。很快另外几个也聚集在她身边。芳芳,慧儿,冷静。

放下手里的玩意,我们几个也都走了过去。原来张培一个人跟宿舍的姐妹走散,刚好被小偷盯上。小偷偷张培的钱包,恰好被她发现,耿直的小姑娘拉着他大声要他还钱。小偷见她一个人,淡定的转过身问她,你在我身上搜不到怎么办?结果当然搜不到。嚣张的小偷变本加厉虚张声势,对着张培就是一巴掌。然后转身跑掉了。同宿舍几个也是听到喧闹声才赶快跑了过来。

大家都没了再逛下去的心情,陪着张培回了宿舍。张培家是农村的,长相却是秀气可爱,皮肤细嫩白净。话很少,即使是跟女生一起。看着她委屈的捂着被打的红肿的脸,心里面都很不是滋味。离家在外挨了欺负,心下俱是戚戚焉。大学不是象牙塔,我们已经真真切切的进入了社会。以前在学校,挨了打可以找老师告状,施暴者一定受到严惩。而这一次,虽然报了警,单不说是否能找回失物,这一巴掌,即使打回去,也难解心头的委屈。

第二天早上在水房看到张培,关心地问她还疼不疼。姑娘温柔的笑笑,不疼了,谢谢啊。

心下仍然不是滋味。

洗漱的时候安玲挤到我身旁,我正叼着牙刷满口白沫子。

最近怎么总见不到你?

啊?没有啊?

我含含糊糊的支应。

我去宿舍找你几次都没见到。

哦,找我有事?

嗯,有事。一会儿洗漱完了我再跟你说,这儿不太方便。

哦,好啊。

一边坐在床边的书桌前对着小镜子往脸上扑水,一边检查鼻梁上那一圈淡淡的雀斑。不漂亮就算了,还有很多不和谐因子。

嘿,岩岩,来一下。

哦,来了。

出门来看到她略显神秘的表情感觉有事情要发生。

假期可还愉快?

当然当然,还不错还不错。

看你小脸嘟嘟的,吃了不少好东西吧。都出来婴儿肥了。

仗着比我高掐我的脸蛋儿,坏人。

长腿姑娘啊,你知不知道自己行情很好啊?

什么行情?

礼仪队的大长腿,你比王蓉名气不小呢。

她把胳膊伸过来拍我的屁股,作势要抚摸我的大腿。我赶紧抓住她的魔爪。

你好好说话,干嘛总吃人家豆腐,动手动脚的。

我靠在墙上,她仗着身高优势自上而下斜眼看我。还好她是个女的,要是男生我估计要演言情剧经典桥段了——咚那个咚了。

不跟你废话了,说正事。九班的那谁,苏立,你认识?

苏立?谁?

我提醒你下,pascal语言实验课,据说你们机器挨着。

pascal?上学期的课啊……

你好好想想。

这么说想起来了。我机器盲啊,他帮忙来着。还没找机会谢他。

跟我问起你了。

问我啥?

你还真是迟钝啊!

知道我迟钝还不说明白?

安玲一脸鄙夷的甩着我的胳膊,感觉整个人要被她甩出去了。

仰慕你呗,跟我探口风呢!知道咱俩都是礼仪队的!

啊?

……

我可是递话了啊,任务完成。至于之后怎样,你自己好好把握吧。

安玲用手拍拍我的头顶,一副看到傻瓜的表情回她的宿舍去了。这姑娘一米七二的个头,窄胯丰臀,只是胸小,每次对着自己的上围歇斯底里。但不影响她在各年级的受欢迎程度。性格有点像男孩子,所以好多追求者最后被她培养成了兄弟。我撇撇嘴想着,感情这是被你拍成沙子的追求者退而求其次了吧……

苏立,长啥样来着?

捉奸

开学第一天,罗珊叫广播站的大小神仙一起开了个全员例会。时间不长,只是见见面,大概说了几句。提到80年校庆,又要准备主持,又要准备节目,罗珊认真拜托大家的样子大家伙一下子都很不适应。习惯了她一副大姐做派,吩咐底下人从不含糊,一时都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定位。还是章衡提醒他们,透过现象看本质……罗珊一面假意怨章衡揭露她,一面挥挥手,学友饭店。

横穿操场来到校门口前的甬路,很多往来的同学议论纷纷。留神听了几句,原来一个大一女生被人家偷钱包,不自量力去找小偷理论被欺负了,听意思还挨了打。章衡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不尽然,想到小师妹上学时候给同住的女孩出头,去抢白一个身高马大的同级男生的事。行事方式有些相似,他心里越觉得不踏实。

罗珊走在他旁边,抬头看了看他。

好久没见小师妹了,我还怪想她呢。

章衡没说话。

要不要叫她来,一起吃个饭啊。

罗珊锲而不舍。

不必了。

罗珊眼睛看着路,忍不住嘴边的笑。

你真是无趣啊。不知道以后小师妹要受多少折磨。

罗珊难得打趣他两句,他并不在意。快到校门口,十来个女孩前前后后的走进来,他鬼使神差的多看了一眼,果然小师妹也在其中。她没看见他,一帮人都关切的看着其中一个。她们走在另一边甬路,两队人就这样擦肩而过。

看她并不像传闻中的主角,他也就觉得松了一口气。余光一扫,罗彬也专注的盯着对面的方向。晚上看着书,一阵阵的烦躁扰的他沉不下心去。走到阳台推开窗子去吸烟。风很凉,略略安定他的情绪。想到自己郑重其事的给她留了三个电话号码,却没想到换回来一个这样冷清的假期。小师妹还真是他人生一道需要花更多的心思去攻克的课题。

老四上课的时候坐在他旁边,下课明里暗里审问他进度。听说一假期毫无进展不说,连个电话都欠奉,恨铁不成钢的牙根都要咬碎了。情敌突然变了军师,看他一副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模样,恨不得撬开他的脑壳给他来个醍醐灌顶。他面上不动如山,其实心里也憋闷。尤其昨天堪堪的远看了一眼,反而更觉得挠心了。

中午老四揪着他直奔三食堂。并没见到小丫头。出了食堂门口,心头失望,点了一颗烟。

身旁老四脚步停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他,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怨不得众里寻卿千百度而不得。本想装作偶然碰见,云淡风轻的跟她一起吃个午饭,顺便帮她熟悉一下曾经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把她拉回到他好不容易铺就的轨道上来。天不遂人愿,却在此时见她仰头站在宿舍楼下,对着个满头卷卷,手长脚长的高个子男生,脸颊绯红。他定定的看了一会儿,低头往前走,没奈何老四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硬拖着他走到四舍门口的双杠,就大喇喇的站在那个男生的身后。

他并不想这样让小师妹尴尬,老四却不肯善罢甘休。

又见面了

一个高高瘦瘦头发特别浓密的男生在四舍门口叫我的名字。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那个苏立。我脑子里灵光一闪而过,想起安玲的嘱托。过了这些天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宿舍门口正是人流如织,间或有人看我们一眼。

下午体育课完,你有时间么?

今天的体育课是下午的最后两节。我们全系一起上体育课,我选修的排球,在篮球场上课。

啊,应该没什么事儿。

我修的是篮球。我看见过你在那上排球。上完课我请你吃饭,可以么?

其实上回你帮我弄机器,我还没谢你,要不我都没法交作业。应该我请你。

那就先这么定了。

好吧。

我们互相道别,他转身挥了挥手离开。

刚才这位卷毛同学站在那完全遮挡住我的视线,他一离开,我就看见师兄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健身器材附近,靠着一条双杠在吸烟。四师兄站在旁边,很友好又有深意的冲着我招招手。显然他们参观了一会儿了。

那时候秦市的冬天,天高云远,太阳总是显得特别明亮,又刺眼。我眯着眼慢悠悠的走到师兄跟前。

从那天寒风里师兄送我上车回家,这还是我第一次再见到师兄。经过一个假期,我们之间好像又变的陌生了起来。还好四师兄总是这么活泼健谈。我们俩人一问一答,师兄只是在一旁淡淡的吸烟。他什么也没说,我浑身不自在。师兄无形的低气压让我想要马上逃跑。心里又贪婪,想看到他,想待在他气息所及的地方,想他熄掉烟也许会跟我说句话。

当我和四师兄再也找不到什么可以聊得下去的话题的时候,师兄终于把他的烟头弹到地上,用脚尖辗了碾。然后抬头看我。

我愣了几秒,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周围的空气一下子灼热起来,这大太阳。

师兄。

我的音量几不可闻。

嗯。好久不见啊。

是,好久不见。

你假期很忙?

啊?不忙。

哦,不忙啊。

师兄也跟我一样实在找不到话题么?这样的尬聊真的很伤脑神经的。

晚上上自习?

刚才苏立站在我对面,他们就在苏立身后,不知道把我们的对话听了几句。我小心翼翼的掂量该怎么回答。

嗯,应该,上吧。

师兄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

我只敢跟他对视了一眼,就赶紧转开了。想起上次罗宾跟我告白时候他的反应,我不确定我跟苏立去吃个饭,他会在意么?

他没再说什么,沉默着点了点头,跟四师兄两个人走开了。

刚才站在师兄对面,本来虔诚祈祷他们赶紧离开,可他们一转身,我又觉得怅然若失。不敢一直盯着他的背影,只好默默的转身慢悠悠的往回溜达。想到折磨我一个假期的那张写满了师兄电话号码的便签纸,内心荒芜一片。想来是我又做非分之想了。拍拍脸,把那些不切实际的泡泡从脑子里面赶出去,面对现实,面对现实。

我失恋了

苏立是一个阳光秀气的男生。标准的计算机男。却难得的干净整洁,说话的时候也会有淡淡的羞涩。我的内心有一丝犹豫,但是我最终粉碎了自己的自私,满心抱歉的拒绝了他。看得出来他的真诚和失落,我并不是残忍,只是觉得虽然师兄于我而言只是一个水月镜天,而我毕竟贪心不足。如果我不能百分百投入,我便不能欺骗这样一个好男孩的感情。苏立坚持送我到宿舍楼下,然后故作轻松的跟我说。

以后机器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他挥挥手转身离去,潇洒大方又帅气。这么好的男孩,可惜我不识抬举。

这个点钟,鱼儿她们估计早就去上自习了。左右是晚了,不如给自己放个假。校园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沿着甬路往前溜达,一个人到了燕鸣湖边。还结着冰,冷清清的,长椅上一个人也没有。我趴着栏杆往下看,不由得想到中午碰见面的师兄,时间真是个神秘的杀手,一个假期,我跟师兄好像又回到了解放前,甚至感觉师兄对我还多了些,嫌弃。唉,寒风萧萧,我心寂寥……

本来想躲在湖边伤春悲秋一阵子,奈何体质单薄,几个喷嚏接连爆发出来。本来伤情已经伤心,难道还要我身体发肤再受摧残么?罢了罢了,反正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回去到楼下小卖部买一碗煮方便面,聊以慰藉我受伤的小心肝吧。

一天之内失恋两次,还有比我更悲催可怜的人儿么?

煮面的时候要老板给我加了一个鸡蛋,又加了一根火腿肠,老头儿一面笑得眯着眼睛,一面对我说,看你这么瘦,是应该多吃一点。

我真的很想跟他说,我其实并不瘦,但是我心里很难受。不过不是有句名言,笑,全世界便与你同声笑,哭,你便独自哭。所以我忍,并保持我一贯的清冷风格,淡淡的微笑。一碗面吃的热汗淋漓,回宿舍的姐妹都怪怪的看我。

不是有帅哥约你吃饭吗,怎么没让你吃饱啊?

夜宵啊,就是很想酣畅淋漓的吃一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

可以理解,这个垃圾食品时间长了不吃,确实嘴馋得紧。

鱼一边配合的应和着我,眼神温柔得我想流眼泪。

生病

吹完冷风吃泡面的代价就是,我的胃绞了一夜,我吐了一夜。一大早,宿舍姐妹几个借了自行车把我送到燕大医院。到医院门口我还在吐,吊上水我依然在吐,不用看也知道面无血色。

两瓶水吊完,倒是不吐了,可是胃依然搅和的难受,坐着感觉胃将将被肋骨挤压着,痛的受不住;躺下去胃就好像灼烧起来,整个身体都空洞的痛,哪个姿势都不行,只能身后垫着被子枕头,半靠着萎坐在床上。吃不下饭,又不敢多喝水,略喝多一口便又是翻江倒海的吐。

宿舍姐妹轮流陪我,偏这几天满满的主课,我好不歉意,要她们下课再来。好说歹说她们才忧心满满的走了,我靠在床边咬牙挺着,心中默默发誓,只要这次让我好起来,以后再也不吹了冷风囫囵吞面了。

窝囊

章衡回去一路上脸色都是黑的。老四难得没敢触逆鳞,只是忍不住暗爽。章衡是谁啊,这样吃瘪他还是第一次见。反而是章衡没绷住。

笑吧,我不打死你。

哈哈哈哈哈哈

老四只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好一阵子才捂着眼睛止住了,顺手抹了一把眼泪。

看你老神在在的,一副志在必得,我还以为你多运筹帷幄呢,哈哈哈哈……先是什么罗宾,这回又是卷毛小狼狗,不知道的不知还多少个潜伏着。老二你就憋着吧,回头憋爆炸了,我给你收尸啊,哈哈哈哈

章衡看老四笑的猖狂,真想一个过肩摔把他撂倒,可他说的没什么不对,自己确实自视过高,也错误估计了校园里蛰伏着的一群狼崽子。

老四挤兑完,终于问他

我说兄弟,你为了坐火车送她回家那么卖力气,送走她之前没给她什么暗示?知道你闷骚不会明说。

电话号码。

他认认真真的给了她所有电话号码,难道这还不够明显吗?

你给小师妹留了电话?然后等着她给你打电话?

嗯。

那你应该给他留你家的门牌号码。

章衡斜睨着老四。

看我作甚?你给她留了门牌号码,小师妹就会自己跑去敲你家门。

不可能。

哦,你也知道不可能啊。

老四顿了一下,继续放炮。

你就是王子病!你留一排电话给她,为啥不问她的?小师妹对你啥心态你看不出来?你知道她仰慕你,她敢让你知道么?她自己龟缩着还来不及,你还等她给你打电话?

章衡一声不再吭,加快步幅往前走。

哼,我看今天这个卷毛不错,小师妹也许转了性,从了他也未可知啊!

小师妹生病了

第二天章衡自发去了三食堂,没见到小师妹,倒看见她的小闺蜜一个人在吃饭,吃的很急,跟平时风格大不一样。老四关键时候还是站了出来,拿了餐盘坐在姑娘对面,章衡也跟着坐下。

小鱼儿,你的小姐妹呢?今天怎的落单了?

小姑娘抬眼看了看他们,细嚼了嚼口里的饭,轻描淡写的说。

岩岩昨晚犯了胃病,折腾一宿,早上我们送她去医院了。我吃了饭赶过去看看她的情况。

什么?这么严重?还去医院了?校医院?

嗯。

章衡勉强夹着面前餐盘里的饭菜往嘴里填,听他俩一问一答,嗓子却好像堵住了咽不下东西。看小姑娘起身匆匆离去,他也站起身,满满一盘饭全倒进了剩饭桶。没理老四,一个人离开了食堂。他没有直奔医院,知道这时候大概她的姐妹们在看护她。他昨天甚至还有点赌气,气她对着什么个阿猫阿狗都笑意晏晏。此时方体会到心痛是个什么滋味。他在湖边的长椅坐着,大太阳没遮没挡的照在他脊背上,还是一阵一阵的冷。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穿过校园往校医院走去。医院在东门边上,没有多少科室,二层楼一共没有几间病房。他很容易就找到了她。

病房里两张病床,仅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里手一张。身后倚着被子枕头,紧闭着眼睛斜斜的靠坐着。一只手上还挂着水,液体一滴一滴的贯通到她的血管里,他心里闷闷的。没出声唤她,只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似乎没察觉,依旧神情痛苦的闭着眼睛。他近距离看着她惨白的面皮,嘴唇都有些干裂了。床边小桌上放着水杯和一包水果,还有几只面包蛋糕样的东西,看起来并没动过。从昨晚到现在,小师妹不知道吃过什么东西没有。本来瘦削的脸更显的没有肉了,尖尖的下磕更显突出。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小师妹睁开眼看向点滴瓶。许是怕液体滴光吧,这么难受还不得不勉强支撑。然后他看见她的眼神一下子亮起来,慢慢再转换成惊奇,或者说是惊吓,然后又是羞涩和不确信,最后留在面庞上的是不掩饰的悲凄,和见到亲人似的委屈,一滴眼泪从她泛红的眼眶里悄悄流了下来。典型的一个人时候强撑,有出口的时候便一下子卸下防备萎靡下来。

他自然的伸出手,用拇指替她抹去了泪珠。

看来她的小闺蜜并没多说什么。那个小女孩什么都看在眼里,却从不多话,难得的聪明。

感觉怎么样?

她微微摇摇头,看起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从昨晚到现在水米未进,还折腾了一宿,估计已经脱力了。见她又重新闭上眼睛。他便站了起来,走出去,挨个屋子找大夫。

校医院平时只有很少的几个大夫当值。今天恰好是他的师母,正在给一个发烧的学生听心肺。他在边上等了会,等师母处理完,把小师妹大概的情形跟师母说了说。

哦,那个小女孩,我接诊的。说是吐了一宿。挂了水止吐了,但是还是不敢进食,怕再吐。只是胃排空了,后来胆汁也吐出来了,现在两片胃膜互相靠在一起,除了胃酸啥也没有,肯定是疼的很。只能慢慢恢复恢复。

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舒服一点?

师母推了推黑框眼镜,笑着看看他。他生出几分不好意思,但也顾不得了。

师母没多问,只说。

现下最好她能慢慢进食,哪怕是一点点,也是好的。以我的经验,面包蛋糕都是酸的,馒头是碱性,能中和一些胃酸。你去买个热馒头来,让她一点点用唾液裹着面皮稍稍的吃一些下去,兴许能缓解症状。

章衡谢了师母出来,看看师妹头顶输液器里的液体,还很多,便出门到附近的饭店买馒头。已过了饭点,转了好几家才买到,还央求人家上锅再蒸了一刻钟,才裹在怀里拿到了病房。

小师妹依旧皱着眉头歪扭扭的靠着,看着让人越发心疼。他动手整理了一下她靠着的枕头被子,让她略微舒服一点。然后拿了桌上放着的湿纸巾,拉过她的手。小师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他一根一根帮她擦了手指。掰了一小半馒头放在她手里,按着师母的嘱咐要她一点点的吃一些。

看着她勉为其难一点一点揪着馒头皮,在嘴里裹半天才敢慢慢的咽下去,生病这么难受,他的话她还是不打折扣的乖巧顺从。一个月的思念又算得了什么呢?

忽然想起,昨晚她不是去跟那个卷毛吃饭吗?吃成这个样子,等她好转了一定仔细问个明白。秋后算账。

大概过了半个钟头,小师妹手里的一角馒头吃进去了三分之一,没有吐。小师妹睁开眼摇摇头,示意她吃不下了。他便拿回来放回袋子,又帮她擦了擦手。

师兄。

嗯?

我想躺一会儿试试。

他扶她坐起来,抽走身后的被子,把枕头放平,然后半抱着她,用手臂支撑着她大半的重量,帮她慢慢躺下来。把搭在身上的另一条被子拉起来盖好,小师妹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呼吸均匀,睡着了。

她在他身旁总是很紧张的,像今天这样放松的睡着,估计是身体的沉重战胜了一切。看来师母的办法在小师妹身上奏效了,他低头看着她渐渐舒展了眉头,也终于放下心来。

小师妹这一觉睡的深沉,直到她的小姐妹上了课回来犹自未醒。

两个人相对点了点头,有些默契了然的意思。

没有课了?

后两节是英语,少上一次没问题。

女孩子大多英语底子好,他是知道的。估计一会儿会有更多小姑娘前来,他把情形交代了仔细,便起身离开了。

The number you diale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鱼跟薇薇坐在另一张床上小声聊天,看我醒来都凑过来。

好些了么?还恶心么?

我摇摇头。

好多了。

我了解自己的身体,病来如山倒,一觉就翻篇。睡了大半天,精气神已经回转百分之六十。支撑着身体坐起来,胃还是有些酸疼,需要时间让它自愈。

看我要下地,她俩都有点担心。我笑着安慰她们,然后慢慢从床上站了起来,略微走了两步,感觉还好。但是头晕,看来还是有点虚。在我的坚持下,她们一左一右搀扶着我回到了宿舍,中间还在篮球场的台阶上坐了一会儿。

终于回到宿舍,喝了一点温水,又依样吃了小小半个馒头,我一面催她们该干嘛干嘛去,一面躺下来,打算继续用睡眠疗法安抚我的老胃。

宿舍里静悄悄的,我闭着眼睛,又睁开,想到中午时候迷迷糊糊睁眼看到师兄的情景。他是路过么?怎么会那么凑巧。那个温热的馒头,是我吃过最香甜考究的美食了。而且还是我的药。师兄握着我的手,一根一根擦干净我的手指,虽然没有力气,心里还是一片旖旎。不管师兄对我心意如何,我的小心脏还是不争气的动心再动心。看着外面天色越来越暗,脑子里一个大胆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那张叠成心形的便签纸一直放在我的钱包夹层。我小心翼翼的拿出来,弯着腰慢慢挪到电话机旁坐好,用200电话卡打电话。

这个时候大家都去上自习,估计不在宿舍,所以直接拨了他的手机号码。电话里面嘟嘟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我的心跳声就要跳出了胸口。

sorry!thenumberyoudialed……

一把温柔动听的女声把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一下子扎漏了。摁掉电话,深呼吸。心脏一下子失重了似的。正矫情着难过,电话铃声大声叫嚣起来,吓得我扑通扑通的,这是要得心脏病啊。

我抚着胸口接起电话。

喂。

喂。

然后两下都安静了。

过了大约半分钟的时间,师兄开口了。

刚才在水房,没接到。

哦,没事。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回宿舍了。好多了。

嗯…能吃饭了么?

又吃了一点儿馒头,跟中午一样。能躺下了,不那么疼了。

又是沉默。虽然尴尬,我还是舍不得挂电话。

你坐着还是站着呢?

师兄问我。

坐着呢,在椅子上。

宿舍里还有别的人吗?

没,我让她们去上自习了,这几天都是主课,很多作业。

嗯。回去躺着吧。如果再不舒服,给我打电话。打手机。我一直开着。

哦,好。师兄拜拜。谢谢师兄。

咔嗒…嘟嘟嘟…

电话机后是一面小镜子,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上两朵酡红,小眼睛里全是小星星。就让我继续自作多情下去吧,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讨账

一场突如其来的胃病,彻底改变了我在宿舍的地位。其他五个人看我如同洪水猛兽,严密的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这个太凉不许吃,那个太辣不许吃,刚跑完步不许吃,空腹不许吃。我突然从一个自立自强的大学生变成了襁褓里的小娃娃,可怜我的胃啊,排空以后再也没有填满,所以我看什么都馋的流口水咽吐沫。

这不,六个人出来逛超市,她们五个吃冰激凌,烤羊肉串,我只有热水和烤馒头片。唉,虽然我的胃不争气呢,可是我真的好馋啊!

看你以后还敢不注意,馋着你馋着你!

我幽怨的看着她们油香油香的肉串,心想等我好了一定要比你们多吃十倍!大口咬下一口馒头片,用力的在嘴里大嚼特嚼。都说胃病的人应该吃软的,为啥医生说馒头片反而好呢?相信医学,珍爱生命!

这几天狂补之前拉下的功课,这学期的大物本来已经让我濒临崩溃,电路学的出现更是迎头棒击!一个学期两门物理学科,我已经求死不能了。今天是周五,几个人溜溜达达逛吃逛吃,当然我是光看人家吃。回到宿舍快7点了,洗衣服的洗衣服,上自习的上自习,我背着书包刚要出门,影子叫我,岩岩,电话!

喂。

喂。

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伤疤忘了疼,一个馒头的恩情我故意忽略不计,没有再打电话给师兄。我是不是有点忘恩负义?

都好了?

嗯,好了。

不疼了?

不疼了。



谢谢师兄关心。

怎么谢?

啊?

请我吃饭吧。

师兄上门讨账了。

啊,好啊。

现在。

啊?

我在你楼下。

放下电话,我还有点儿迷糊。宿舍人都走光了,只有鱼一直在等我,走过来笑笑的弹我一个脑壳。

我先走了哦,乖岩岩,好好加油!

鱼什么也没听到,却好像什么都明白。她一个人背着书包下楼去了。我放纵自己发了一会儿呆,一小会儿。赶紧拍拍自己的脸蛋,摘掉书包,背上我的小斜挎包,打开荷包看看里面的票票,关灯下楼。

帐没还上

租房的小区边上新开了一家港式粥铺,粥都是用砂锅煮着,味道很不错。章衡在四舍楼下看着小师妹急匆匆的跑出来,紧张的左右找寻着他的位置。看样子是好了,精气神又回来了。俩人照例一前一后的走着,他不说话,她一句话也不敢说。

到了吃饭的地方,推开门,浓浓的粥香扑面而来。她的小眼镜马上扑上来满满的雾气,看着竟有些滑稽。俩人不约而同的摘掉了眼镜,他领着她在靠窗的一个二人台坐下来。他没咨询她的意见,点了一个皮蛋瘦肉粥,一屉水晶蒸饺,一份锅贴还有两样小菜,然后嘱咐服务生先来一壶热水。等着上餐的时候,他戴上眼镜看过去,她还兀自迷蒙着眼神,等着雾气慢慢消下去。

她的睫毛很长,而且弯弯的。

等她终于戴上眼镜看过来,又是只一眼,继续低下头去,躲闪着。

他示意她喝水。她便捂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热水。

上回,怎么回事?

上回?

生病,去医院。

哦。我老胃病,胃寒。那天晚上吹了凉风,吃面吃的可能急了点。后面就可能胃痉挛了,唉,一发不可收拾。

她避重就轻,他不会轻易放过。

如果我没记错,你那天晚上是有约会的吧。

章衡直视着小师妹。

约会?…也不算是。就是,吃个饭,然后,说清楚了。

说清楚什么?我不太清楚。

他发现小师妹坐着喜欢轻轻摇晃身体,在她开心的时候,或者现在,有点不知所措的时候。

也…没什么。师兄你不用知道也可以。

她说话的时候还会轻轻的晃头。

说说看。我有点儿兴趣。

章衡今天把恶趣味放到最大,其实老三只能望其项背。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比老三那种调调说出来,更有杀伤力。

小师妹脸色一层又一层的红上来,他依然一脸认真的盯着她,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那天小师妹打电话给他,他盯着电话号码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没有接。等到对方挂断了,他才又重拨回去。后来小师妹再没有打来,他意料之中。人在生病的时候最脆弱,也最容易冲破屏障和界限。那天的小师妹绝对是小宇宙爆发了,在他,只是再一次印证了小师妹的心意。剩下的,节奏全由他掌控。

在他跟小师妹的世界里,他决意要让小师妹一步一步体会到他的真心,让她知道,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爱情,而不是她单方面的痴恋。

一大份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咕嘟嘟翻腾着泡泡,摆在他们俩中间。小师妹乖巧的帮他盛粥,一面盛还一面嘟着小嘴吹气。

小菜和面食陆续摆上桌,小师妹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眼睛一亮。

好吃,这个粥真好吃!

他笑笑。

所以说,那个男孩儿追你,你拒绝了?

咳咳咳…

小师妹适时地被呛了,很符合剧本。

被逼的没办法,她一边喝着章衡递过去的水,一面害羞的点点头。

为什么?

小师妹已经有点儿要崩溃了。她抬起头,从眼镜的上缘翻眼看他,表情幽怨。

师兄你干嘛这么八卦?一点儿都不符合你的人设。

哦?你给我的人设是什么样的?

反正…反正不是这样。

章衡忍不住歪着嘴角笑出来。看着小师妹郁闷的一口又一口的往嘴里填粥。

慢点儿吃,回头胃又疼了。

小师妹看看他,放下粥,零零星星的开始夹小菜吃。

所以,他不符合你的择友要求?

小师妹显然对他的锲而不舍非常的困惑,但也知道大概是躲不过了。

她一手端着小勺子,一手拿着筷子,歪头认真的想了想,然后他感觉她的眼神暗了一下。她放下手里的餐具,微微叹了一口气。小师妹低头看着她手边的餐具,仍旧微微摇晃着身体。

那个男孩应该也挺好的吧。但是我现在不能跟他在一块儿。

现在?

嗯。因为我做不到全心全意的对他。这对他不公平。

章衡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他确实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自己对小师妹的情意。他听到她肯定其他的男孩儿,心里面又堵又闷,他想自己这是在吃醋了。现在,这个词很微妙,难道小师妹是准备把自己从她的世界里排除,然后…这个想法让他气结。

算了,这个话题以后在继续。

他调整了一下语气,一边给她夹了一只虾饺,一边问她。

假期你都干嘛了?

假期?吃了睡,睡了吃,见见朋友,发发呆,时间就过去了。

我给你电话,你怎么没打给我?

小师妹大概想不到他会这么直白的逼问。愣了一会儿,小声说。

主要是我没什么事儿…

章衡一直在追,小师妹一路在逃,章衡自己都要内伤了,小师妹左支右绌漏洞百出。章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

好了,吃饭吧,慢点儿吃,多吃点儿。

结账的时候小师妹又翻出她的小荷包,他隔着桌子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把钱给了服务生。

说好了我请你。

下次。

可我还是不敢信

回到宿舍,鱼儿已经敷上了面膜。姐妹们都在,她只是用眼神审问我。其实我很迷茫。师兄这大起大落的,我很难消化。既跳不出自己编织的包围圈,也没勇气飞蛾扑火。

生活又恢复了上学期的节奏,我们仍然经常在三食堂见面,拼桌吃饭。不同的是,师兄开始规律性的给我打电话,带我去吃饭,只是我们两个人。有时候就是简单的吃个酸辣粉,有时候在夜市上溜达着,给我买爱吃的烤鱿鱼。他吃的少,但是总是先结账。上次犯胃病可能吓到他了,不管到哪都让我喝热水,实在没有就买杯热饮让我抱着。我无法拒绝他,我的心一点点沦陷。我又期待,又畏惧。我怕我自作多情拔不出来,我怕师兄只是拿我当妹妹随手照顾一下。

天气愈发暖了,燕鸣湖的水开始消融。中午我跟鱼又坐在湖边晒太阳。鱼用眼睛瞟了瞟我。

你怎么总是叹气呢?

今天周五,晚上师兄又会打电话带我去吃饭。

不知道的听了你这语气,明显是得便宜还卖乖。

鱼,我怕我越陷越深。

你这个师兄,哈哈。

不许笑。

鱼管理了一下表情,调整了一下说话的语调。

我上完两节课回去,你师兄老大的个子低眉皂眼的坐在那个小椅子上,一脸心疼的表情骗不了人的。岩岩,你平时那么冰雪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这时候非要自欺欺人?你师兄就差把‘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刻在脑门上了,你偏要装看不懂么?

我不是装。我以我的心肝脾肺胃发誓。我有时候也觉得。可是师兄跟我…

你就是忒妄自菲薄了!

校庆了

岷大建校80周年,纪念活动如火如荼的展开。校史展,歌咏比赛,最后还有大型庆典。庆典当天请来了岷大的不少响当当的老校友,不能前来的某中央领导还拜托了某著名歌唱家参加我们的庆典活动,献唱两首歌曲。学校对庆典结束的歌舞晚会非常重视,作为礼仪队队员和广播站编外人员,我一下子忙的精神抖擞。主持人一共四位,除了广播站的正副站长,还有文法学院的天才主持人,后来参加了中央电视台挑战主持人,另一个就是计算机的特等奖学金学姐。

罗珊创意制作了一个大型朗诵节目,配合影像,声乐,舞台,8分钟的校史带我们共同回味建校八十周年。广播站成员全员参加,分年代带大家走过岷大,走进岷大。他们正式排演以后,我跟着师兄去看过好几次。走过80年,走过春夏秋冬,层次鲜明,非常有年代感,非常有感染力。好几次跟着他们去蹭饭,罗珊提议让我也去参加,我全身拒绝。我觉得我一定会颤抖的拿不住麦克风的。罗宾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丝毫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显露出什么尴尬。我真喜欢大学,因为每个人都那么善待我。

校园里各项庆典活动一片生机,各院系也不堪落后。信院操办的院内歌咏比赛,让我自进校以来,更加认真的观察班里的每一个人,更加喜爱这个小集体。我们班拿到了00级计算机系第二名,第一名有钢琴伴奏加分。

我们这个班,班里同学都不是很时尚,但是都很尚学。不管男生女生,个个在学业上精益求精。虽然我们不是顶尖院校,但是在我们自己的层次上,每个人都是努力向上的。就是这样一个以学为先的班级,从第一次开始组织合唱训练之始,竟然没有一个人掉队。几个班委占教室,集思广益选参赛歌曲,组织练习,还有模有样的分声部,有领唱,有合唱。其他的娃儿们全部都积极配合,一个吊歪的都没有,从没有人请假,也没有人表现出厌烦。我们的水平也许不高,好几个同学明显有点儿走音,但是我却被这个朴实的班级天然的凝聚力吸引了。

比赛当天,山西来的nunu一句‘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般婉转动听。我从此爱上了这首歌。虽然那天化妆师给我画了一个其丑无比的浓妆,那张合照我却一直认真的珍藏着。那是我们的青春和热爱。

庆典活动终于拉开了帷幕,我站在司仪队伍里,看着师兄在台上意气风发,低沉的男中音令我神魂颠倒,哈哈哈。我暗暗数着节目单,再差两个就是广播站的朗诵了,却见罗宾急匆匆的从后台帷幕挤出来,悄悄地来到了台下。他的眼睛急切的在寻找什么,直到找到了我站立的位置。

他走到我身边,对我耳语。

快跟我走,详细情况边走边跟你解释。

罗珊少有这种神色,她一走过来,章衡就知道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画外音出了问题。配乐和朗诵只能一个声部出来。

眼看再有两个节目就到了,修整肯定来不及。广播站全员上场,连个现场救场的都没有。罗珊用眼神看着章衡,章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除了广播站的成员,对这个节目最熟悉的就是小师妹了。只是她每次只是旁听,哪怕是一次也没有读过。这时候上场,压力可想而知。时间不等人。也只有赌一把了。好在画外音不需要站上舞台,只需要在幕后。死马当活马医,权且一试吧。

司仪队舞台左侧正数第三个。

他只对罗珊说了这么一句,就匆匆上台报幕了。

再走回后台,小师妹穿着旗袍披着一件长身的白风衣,正在紧张的看稿子。画外音有好几段,切入点,语速,他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太为难她了。

他走过去,转到他面前。小师妹一半眼神和注意力放在稿子上,用一半的心神看着他,叫了一声师兄,又匆匆低下头去顺稿子。她专注的样子让他格外动心,心里面好像有一只小猫用爪子在挠他的痒痒。他还要顾着台上主持的工作,不能陪她太久,宠溺的摸摸她的头,转身走了。小师妹却似乎没注意到他,只是专注的把几段稿子反复小声诵读,一面戴着耳机,努力记住配乐的接入点。

章衡第一次在舞台上感觉到全身心的紧张,他手心沁出汗来,尽力抑制着自己不表现出异样。他跟罗珊是节目的主心骨,他们俩的异常表现会影响整个节目的表现力。终于,小师妹的结束语和尾声的配乐完美结合,落幕。他跟罗珊表演完就势站到舞台中央,跟其他人一起站成一排谢幕。掌声久久没有停息,他看到台下坐着的老校长激动地眼含泪花,领头站起来大力的为他们鼓掌。很少情绪激动的他也不由得热血沸腾。大学是一个人的气质养成的地方,是情怀所在。这所学校,注定对在这里走过四年或者更长人生的许多人来说,有不可磨灭的烙印。。

几段话外音都进展的非常顺利,除了第一段小师妹大概晚开始了几个节拍,其余跟录制的并没有什么差别。最后一段,她明显听得出小师妹的声音有一丝轻微的发颤,但是被画面和音效,内容吸引的观众们应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他只是因为太了解她的缘故吧。他在台前,她在幕后,他想到形容此刻最贴切的一个词,琴瑟和鸣。

最后一个节目落幕,庆典活动宣告结束。他跟罗珊一起退居后台,看到铁娘子似的一个人,随便找了个桌子,拖着长长的晚礼,不顾形象的一屁股坐了下去。刚才的朗诵实在是太紧张了,情绪又被观众的热情感染,后半段的主持罗珊都显得与平时的波澜不惊些许不同。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帕瓦罗蒂,只是要找到他的音准,非常不容易罢了。

要收了!

晚上照例聚餐,这次罗珊定了一个二层大厅,能吃能喝,能唱k能跳舞。小师妹自然少不了,她是今天的功臣。刚一进屋,他就听见小师妹斩钉截铁的声音,我要喝酒!一旁大家都哈哈大笑,连声叫好。他自然不会阻止,今天最紧张的人,应该就属她了。

他也喝了不少。他看着罗珊拉着小师妹,两个人抱着酒瓶对唱情歌,然后看见小师妹转过身来,遥遥对着他举起酒瓶。他也配合的举杯,然后一口喝干了。小师妹红红的脸,开心的大笑。罗珊后来坐在他旁边,对他耳语,不得不说,你眼光真不错。

这一场喧闹的欢愉以罗珊醉倒收场。他送小师妹回宿舍。一改平日的闷不吭声,小师妹一路唧唧呱呱,还不时拉着他的胳膊左摇右晃。酒精真是个神奇的催化剂啊。到了楼下小丫头还在兀自叽里呱啦,他就站在她对面任她说个痛快。小师妹的眼神是飘忽的,她这个时候才会毫无顾忌的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他亦认真的看着她。他在她的眼神里看到她对他无限的依恋,想她是不是东瀛忍者,习练过忍术,平时怎么能把自己约束的那么中规中矩,滴水不漏。

他突然有个决定。还等什么呢?不必等了。

我站在师兄对面说个不停。平时在他面前我总不太敢多说话,今天却好像开闸放水,无论如何止不住。酒精有时候真是个灵丹妙药。

师兄一直专注的看着我,这个时候我觉得他对我满眼爱恋。喝酒让我脸肿,所以脸皮就厚起来了,情有可原。

我有个决定。

他突然正色,顿了一下,接着说,

把你收了。

我翻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收废品嘛?我暗暗腹诽。

什么?

啊,没有。

我不说话他也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仰头看着他。非常的迷惑。我知道他在做什么,可是我一下子需要接受的信息有点多。我有个缺点。当我有很多一下子需要想明白,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麻烦的时候,我的脑子就会高速运转,但是整个人是木的。对外界的事物会毫无反应。就是传说中,进入自己的世界。尤其我还喝了酒,更显得麻木不仁。

别想了。你想不明白。

如果师兄不叫我,估计我要关机了。我不是想不明白,但是曾经隔着万水千山的师兄,竟然表白我了。

过来。

他说。

我下意识的往前走一步。身体总比脑子反应快。奴性。

他向我靠近。

距离非常近了,可是我脑子里的念头很坚定。脱口而出。

等一下。

我们四目相对。他的动作停留了一瞬,然后退回去。

我,我不是……我只是……我需要时间想一下。

我不是真的想要拒绝你的,我向三界神明发誓。我只是太混乱了,太超出我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了。我们普通的小人物真的可以连通偶像的世界吗?

我觉得需要个冰桶,感觉自己随时要原地爆炸。

师兄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推了推眼镜。求求你师兄不要再耍帅了,我对你没有抵抗力。

也好。

那,师兄再见。

嗯。

我在师兄的目送中离开。

那天晚上我用了格外长的时间洗漱,我告诉自己因为卸妆很麻烦。上床前我悄悄耳语告诉鱼,师兄,章衡说要收了我。然后就脱衣上床睡觉去了。

特别累。脑子完全转不动了。

消失了?

第二天早起我早早就醒来了。在各种否定自己中,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一直开心的飞起来。我躺在床上好像看见漂浮在半空中的自己。

上课的时候我总在走神。

晚上上自习的时候我对着大物的作业瞪了40分钟,最后决定放弃了。我快速收拾书包,拖着鱼迅速撤离。我们俩出门吃了冰激凌,我没有逻辑的给她讲了很多最近发生在我跟师兄之间的事情,让人不知所云的对话。与其说是在让鱼帮我分析,不如说我是在拼命说服自己,证明师兄昨天真的跟我说了什么,他确实要跟我建立一种普遍存在于男女同学之间的关系。

鱼毫不吃惊,只淡淡地说,终于拉线收网了,吃瓜群众都已经望眼欲穿了,你想好了没有?

其实我只是一直沉浸在师兄要收了我的幸福里。我虽然觉得不自量力,但是从没想过拒绝。我只是需要时间消化一下。接受梦想照进现实。

就这样,一天,两天,三天。时间在我的晕眩状态中流逝过去了。我开始怀疑那天晚上是不是我的梦,为什么表白以后世界就一片空白了呢。师兄的影子我都没见着。

纳入囊中

章衡回去的路上觉得无比的心安。她刚进入学校,还有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而他经常都能见到她,并不想过早地让她束手束脚。他希望她自己确定心意,理所当然,自信满满的站到他身边来。而不是这样居高临下的将她收入囊中。

当她的追求者接二连三出现的时候,他的耐心就变得很有限。也许改变策略并没什么不好。他想起他刚才忘了告诉她明天开始他要去北京跟老师参加一个研讨会。打个电话给她吗?既然说好要给她时间整理,还是不要让她有紧迫感。研讨会只是三天,很快就回来了。

回到宿舍整理背包,老四问他去哪,他大概提了两句。

三天的行程非常紧凑,老教授对他在研讨会的表现赞赏有加。回程的车上问他,将来研究生,想不想让他推荐去更好一些的学校。其实他的计划里,研究生确实没想要读本校。但是现在不同了。

咱们学校也很好。我跟您习惯了。

看你最近泡实验室的时间不那么长了,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眼神睿智的老人。

他笑笑,说还没定下来。

你师母说你前阵子在医院陪着个生病的小姑娘呆了半天,是她没错吧。

他笑着点点头。

老教授眼神略有闪烁,而他一想到小师妹,就有点四大皆空了,并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妥。

他没回宿舍,直接在她楼下给她打了电话,走到宿舍门口对面,点了一支烟等着她。

他看见她出来了,站在台阶上找他。竟然没找到。他有的是耐心。

章大宾馆,原来如此

一个电话就忘记了三天的心事重重,我真是没有自尊。

下楼的时候,突然理解为什么那天珊珊下楼给我的感觉是小心翼翼的。女孩子在这一时刻是在用姿态向这份美好的不可思议的宝物致敬。

想到师兄就站在楼下的时候,我所有的疑惑都释怀了。我也不想再去质疑和证明了。我就是喜欢他。现在他要收了我,那不是天大的好事?就是旋涡我也跳,更何况眼前明明是个蜜罐儿。

今天站的可真够远的,害我找了好一阵儿。背着一个很大的背包,看着风尘仆仆的。

晚上还上自习么?

嗯,可以不去。

那走吧。

去哪?

把你卖了。

师兄很自然的冲我伸出手。我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手放上去。原来我的手那么小。原来师兄的手掌是这样温热,厚实。被包裹着的手掌开心的尖叫。

一路上只有空气流动和来往人群。一直走到学校大门口,然后过马路向对面走去。我认出来这是上回燕子她们住的民居。师兄领着我进入了上次他跟三哥去拿行李的那个楼,二层左手边的房间。说实话进去之前我还是有点儿小紧张。但是刀山火海我也不能临阵退缩。

电影中进门之后就被扑在门板上的桥段并没有上演。老式的二室一厅。房间里看着有些浮土。

我租的,大一就租了。师兄自己换完鞋就走进了左边的屋子。我自己找了一双鞋也换上。换鞋时候我在想,怪不得上回燕子那个表情。原来一直等着看请君入瓮。

师兄,你租了房子不住多可惜啊。

不可惜,有收获。

你租给别人了?

你脑子总放假。

师兄平时少言寡语,跟我一起的时候却总是毒舌,每次我都被死死压制。

切,不说拉倒。

我打算回来住了。

哦。

对面那个小门是厕所,打开门,看到暖气上挂着一块儿蓝色的抹布没有?擦擦沙发,没地方坐。

哦。

我听话的拿起抹布认真劳动。深绿色的皮沙发。果然落了很多土。我洗了两三次抹布才把沙发擦干净。然后不等师兄继续吩咐。所有桌面,台面,衣柜表面的浮土我都一点点的擦干净。

我一边擦一边开心的想,原来做卫生也可以这么开心。客厅,卧室,阳台,厨房,最后来到师兄一直待着的屋子。他在找什么东西,我把能擦的地方统统擦干净。

差不多擦完的时候,师兄终于从房间里走出来了。我一边洗抹布一边看过去,他手上拿了一双淡黄色的拖鞋。新的。我很欢快的跑过去,套在脚上。刚好合适。

个子不矮啊,怎么脚那么小。看你穿普通拖鞋好像踩着小船。

缺陷。

擦完台面我拿了扫帚开始扫地,师兄涮了拖把拧干,跟在我后面,我扫一个屋子他就擦一个。屋子并不大,很快我们就收拾好了。

看来你妈妈把你教育的很好。我以为现在的小姑娘都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

谢谢夸奖。我在家也不干的。

那我应该夸你表现的很好。

可以发点儿糖吃。

我们俩一起挤在狭小的洗手间里。他洗拖布我洗抹布。

明天周末,老四他们会帮我把东西搬过来。

哦,你搬出来住又是为什么?

嗯,有新课题。

哦。

明天周末。

哦。

师兄把拖布挂在厕所墙上的一颗钉子上,挤过我身边,站在门外看着我。

干嘛?

我说明天周末。

对呀。

师兄闭了一下眼睛,然后擎着两只手坐在沙发上。我不明所以,仔细洗好抹布又洗了手。这才走出来。师兄也过去洗手,然后过来挨着我坐在沙发上。

我又紧张了。我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其实你这方面情商很低。

哪方面?

智商也不高。

我自知无趣的转回头。打击我有意思吗?你是超人行了吧。一边想一边专注的盯着自己的两只手。

师兄也不说话了,只是默默的拉过我一只手,握在手掌心,放在他的腿上。

感觉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我们俩并排坐在擦拭干净的沙发上,默契的闭口不言。但是我感觉有点儿幸福。有点儿甜蜜。如果可以,我可以一直坐到天长地久。

你怎么不问我这三天去哪了?

你去哪了?

现在才问。

早就想问。

第一次亲密接触

他大致讲了这三天的行程。看到她毫不掩饰的一脸崇拜。弄得他都有点儿感觉自己在卖弄了。抬起手压在她头顶,故意拨乱她的头发。原来养宠物的人是这个心态。对于招人喜欢的这种小东西,会让你忍不住摸摸她的头。

明天是周末。

他又郑重的说了一遍。

她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努力思索。

算了,看来她是想不明白了。

走吧,要不又赶不上熄灯了。

哦好。

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跳起来去穿鞋。再回身把那双小小的拖鞋整整齐齐的摆在一旁。他还没穿好,她就打开门出去了。

章衡内心深重的叹了一口气。调教她的路程还是非常漫长的。

他站在门里,冲着楼道说。

回来。

听见她上楼梯的声音,然后出现在门口。他伸手把她拉进来,又在她身后把门关上。两个人几乎紧贴着门板。也许这个暗示非常明显。他如愿看到她的脸慢慢渗出红色。

三天时间,够了么?

她眼睛看着他,眼珠子东转西转,害羞,并不回答。

你可想好了?

她紧张的咬着嘴唇。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嗯。

那,我可以了么?

什么?

问完那句话我马上就明白师兄说的是什么了。我紧张兴奋害怕也期待。我站在他对面,不抬头,刚好盯着他胸口衬衣的扣子。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

师兄的两只手轻轻的扶住我两边的肩膀。隔着我的刘海,轻轻亲在我的额头上。我紧闭着眼睛动也不敢动。只一小会儿。我抬头去看他。我的恋爱突然有了真实感。我在师兄的眼睛里看到他对我的喜爱。我真高兴。

闭上眼睛。

虽然这句台词在小说、电视剧里听了那么多次,等到师兄对我说出的时候,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好,最精炼的情话。我闭着眼睛,感觉他的身体靠近我,他的热度,他的呼吸吹拂在我的脸上,然后,他很温柔的贴了一下我的嘴角。然后是嘴唇。

我的两只手紧紧地攥着拳头。

师兄的手沿着我的胳膊慢慢向下,找到我的。他在耐心的安抚我。我努力睁开了眼睛,静静看着他。原来真的是这样,空气都是甜的。他再一次向我低下头来。我本能的轻轻闭上了眼睛。他紧紧的抓着我两只手,一下一下的亲吻我的唇。我的背不由自主的向后仰,终于靠在门上。过了不知多久,感觉唇上麻麻的。他把我拉进怀里,用力的抱着我。我靠在他胸口,他的心跳就在我耳边,跟我一样,咚、咚、咚、咚……

初吻。给了我最喜欢的人。我是不是很幸运?

他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自上而下的凝视着她。手下是一把柔软的小骨头。她的耳朵,颈后都粉红起来。他慢慢的吐出气,把吻落在她额头上。能闻到她头发上好闻又干净的洗头水的味道。她身上从没有什么浓郁的香气。一点儿脂粉气都没有,还是一股子孩子气。

他看到她鼓着勇气抬头来看他。氤氲着水气的眼睛,干净清明,粉润的薄唇。他改为攥着她随着身体发抖的两只手,轻轻地去吻她的唇。清甜的空气流淌在他们略显紧促的呼吸周围。像是果冻一般,又像是冰激凌。他一下一下的品尝。她紧抿着的双唇是全世界最合他心意的甜点。虽然知道第一次应该浅尝辄止,但是此刻他欲罢不能。最后他把她用力的抱在胸前,闭着眼睛调整呼吸。软软的一团,除了肩头单薄的触感,几乎感觉不到骨头,伴着轻微的颤栗和小鼓一样的心跳声。

拉着她的手走到门外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一阵凉风过来,明显感觉到她瑟缩了一下。他按着肩头把她搂在怀里,她又仰起头看着他傻笑。就像第一次在酒吧喝醉了酒,肆无忌惮全心全意。小眼睛里全是亮亮的星星。他的内心无比满足。这些年的阴霾空洞,在这些天一点点被快乐填满。他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他要好好珍惜。

人逢喜事要破财

将将赶上关门时间,她甩脱他的手赶在最后一刻跑进了栅栏门,然后拼命向他挥手,示意他快回去。他看着她的背影和挥手怔忪发呆,本来以为在宿舍门口还能收个小礼物,看来小丫头没给他准备。他一边哭笑不得的往回走,一边忍不住还在想她。感情的确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这一次他运气不错。

一进宿舍老四就跟了过来,毫不掩饰的盯着他的脸。他嘴边一笑。

怎么?

别卖关子。

你彻底没戏了。

你大爷……

你俩这儿打什么暗语呢?

老二要请客。

买新衣庆祝脱单

进了宿舍就看见鱼已经戴了眼镜在床上看书了。我好像做了坏事的表情一定是逃不过她的眼睛。我坐在自己床上。我应该是用一种甜蜜又娇羞的表情在对她笑吧。

那你以后是不是我用我陪了。

干嘛你嫌弃我了?

哦,那我看你表现吧。

天气暖了,春天要来了,我们去买新衣服吧。

是呢,我们岩岩的春天要来啦!

明天是周末。师兄反复提了几次,弄得我很奇怪,又好像是我傻,听不懂。我要谈恋爱了,我要美美的,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第二天我俩一早就去坐34路,在etam买了一件白色的风衣,小立领,更显的我脖颈修长,我很喜欢。中午两个人吃了kfc,又去旁边的佐丹奴专卖店买裤子。我真的很感谢这些专卖店,他们的裤子那么长,让我不用再穿吊腿裤子了。以前老妈给买回来的,腰围合适,腿短;腿合适,可以放进去两个我。所以上高中的时候我还经常穿妈妈给手工定制的裤子,我妈手可巧了。

往回走的时候已经下午,我拿了两个硬币,仅剩的两块钱零钱,边走边在一只手上抛来抛去,跟鱼欢快的聊着天。一辆34路从拐弯处转了过来。

诶,车来了。

啊~~

硬币没有接住,掉了下去。刚好我走过的地方,是那种老式的下水口。34路车堪堪停在我们眼前,而我攥着手中仅剩的一枚硬币,万分不可置信的盯着吞掉我另一枚硬币的下水井口。鱼本来就要上车了,听到我的叫声,转过头看我木呆呆的样子,再看我盯着脚下,突然咯咯笑起来。

公交车开走了。

让你别玩儿吧,这下好了。

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去买两只冰激凌呗。

也对哈。

穿着新衣坐在车上,吃着凉凉的巧克力冰激凌,管它胃会不会痛,那个滋味真是美极了。忽然想起来师兄,于是问鱼。

诶,昨天师兄说今天他要搬家。他跟我说了好几次,今天是周末,好像是暗示什么。你知道是啥意思?

他具体怎么说的?

我把两个人的对话大概的对她讲了。看她糊着满嘴的巧克力,歪着头,笑笑的看着我。

我们那么聪明的岩岩,你真的不懂吗?

周末不上课?

对呀。

你直接说好不好。

他是让你去找他啊。反正他在校外租房子。约会啊,笨啊。

那就直接说不就行了。我还以为有什么别的玄机呢。差点儿想破了头。

你这位师兄有点儿傲娇,你不知道吗?

王子病,对吧。

你跑出来一天,想想回去怎么将功赎过吧。

师兄不会那么小气吧?

这个问你自己,自己去问你师兄,不要问我。

公交车停在岷大正门。鱼跟我摆摆手,转身要走。我突然拉住她。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参观一下?

参观呢,不怕以后没机会。但是今天呢,我就不去添乱了。你自求多福哦。

软攻略1

鱼转身义无反顾的走了。我边走边想,如果鱼分析的是对的,那么一天的时间估计师兄真的会有点儿不开心吧。我怎么办呢?俗话说抬手不打送礼人,我要来点儿软攻略。

橙子。苹果。香蕉。猕猴桃……

我提了满满几个大袋子,嘿呦嘿呦的拎到师兄的门口。活动了一下面部僵硬的肌肉,敲门。再敲门。听到拖鞋的声音。柔和的灯光随着打开的门泄了一地。高高的师兄背着光站在门口,白衬衣外搭一件开衫,帅的我流口水。我在门外的黑影里,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

来了。

嗯。

还不进来。

哦。

进门以后我有点儿局促的站着,师兄低头盯着我手上各种袋子。

你这是?

水果!

我献宝一样举高一些,奈何太沉,很快又耷拉下来。

我知道是水果。你要开超市?

……

他终于抬起头看了看我。没有什么不好的表情。也没有好表情。指了指我的衣服。

哦,新买的。

逛街去了?

嗯。

很好。

一般师兄说这句话的时候,都不是表面意思的。

他自顾自走回了他的房间,坐在电脑前,拿起扣在旁边的书,看样子是要学习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趣。看样子师兄真的不是很愉快啊。我认命的把袋子一股脑放在地上。因为买的太多,手被咯出了深深的印子。一堆水果一下子堆积着摊到地面,好几只苹果咕噜噜的滚了出来。师兄压根没有理会这边的动静。

我自己找到那双黄色的小鞋子换上。然后一只一只袋子拎到厨房。打开冰箱。整理一下空间,把需要放冰箱的整整齐齐的放进去。买的太多了,根本放不下,只好在冰箱旁边的流理台上也放了一些。房间里面只有我悉悉索索的整理水果,叠整齐袋子的声音。非常安静。难道这就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么?谁让你不直接说呢?我也没有什么错啊。

去洗手间洗了手。然后我轻轻悄悄的走到师兄的门边,扒着门俯在门框上。

师兄的书桌就在门口。但是他对我的出现表现的无动于衷。

师兄,你学习啊?

嗯。

我给你削个苹果吗?

不用。

哦。

空气中的尴尬指数爆表。我转身,刚想迈步,胳膊被拉住了。我倒着被拉扯了几步,刚好撞到师兄的腿。然后他把我摁坐在腿上。从攥着我的胳膊改为把我圈在怀里,惩罚似的用力握着我的手。眼睛仍然盯着书。这个姿势于而我言太过暧昧。但此时此刻我是不敢反抗的。我别扭的坐着,又不敢太用力坐,我怕师兄知道我其实还是很重的。

我听见挂钟的秒针,嗒嗒的走过。时间过去了一分钟,两分钟,快十分钟了吧……我穿着新衣,擎着身子不敢坐实,实在很辛苦。

师兄……

告饶吧。承认了错误争取宽大处理。

逛街都买了什么?

没买什么,就是风衣和裤子。

开心?

嗯?嗯,还可以。

师兄突然锐利的盯着我的眼睛。平时都是我仰头看着他。今天因为这个不寻常的姿势,我竟然比师兄还略高了一点。可是我丝毫没有优势,也没有气势。师兄终于把手里的书扣着放在桌面上。

他另一只手穿过我的腰间拉着我的手略微用了一下力,我一下子结结实实的坐在他身上。

你那样坐不累么?

累。

你不是胆子挺大的。

我下次不敢了。

没有下次。

是。

师兄被我认罪伏法的诚恳态度感动了。

衣服很漂亮。

呵呵。

但是,不热么?

热。

热还不脱。

哦。

我赶紧从他腿上站起来。边解扣子边说,我去放在沙发上。迅速移动到了客厅。师兄并不会吃人,可是我一上来就被气势压制住了。我需要个宽阔点的空间,喘喘气,吸点儿氧。

师兄又恢复了刚才看书的样子。我又溜达回门边,靠着门框瞅着他。

嗯?

你还看多久?

有事?

吃不吃饭?

你要做饭?

嗯,可以,不过是简单的。

比如说。

炒米饭。

炒米饭,煮方便面,摊鸡蛋。我的三样绝活。

正好有米饭。你自己能做么?

可以!师兄你继续看书吧。

软攻略2

太好了!我踢踏着跑到厨房。打开冰箱,有胡萝卜,有蒜薹,天助我也。一只鸡蛋。我把每个格子都打开看了一下,没有火腿肠。算了,将就一下。

我关上厨房门。洗菜,切丁。鸡蛋在锅里打散,用一只小碗盛出来备着。稍微再加一点儿油,先加胡萝卜丁炒一会儿,然后加入蒜薹丁,翻炒一会儿,再放米饭。不一会儿,米饭粒上都沾上均匀的胡萝卜黄色,加入鸡蛋,再炒一会儿,放点儿盐。出锅。

我最差的就是放盐,总是掌握不好量,平时都要老妈帮忙看一下。我先用小勺挖来尝了一小口,还不错。我把饭都盛在一只大盘子里,足够我们俩吃了。

然后又拿了一颗鸡蛋,半根黄瓜细细的切丝。当然丝不是很细,刀工有限。锅洗净,放入清水,开火。等着水开的过程中我把鸡蛋在小碗里面打散成蛋液。水开了下入黄瓜丝,等黄瓜丝变软了,把鸡蛋液淋在锅里,水再次开起来之前关火,放入盐。

我刚要把米饭端出去,抬头看见师兄就站在门口。他帮我打开门,接过了我手里的盘子,转身往餐桌走去。我用两只小碗盛了汤,小心翼翼的端过去。他已经拿了两只空碗,勺子和筷子过来。

我们对坐在小小的餐桌两端。这画面是不是有点温馨?我果然如三哥所说,很有贤妻良母的潜质。想起他说要在体制内部把我拿下,我内心暗暗得意。

笑什么呢?

所谓相由心生,心里得意脸上就会笑了。

没有啊。师兄我给你盛饭。

我用勺子给师兄盛了一碗饭,推到他手边。然后自己盛了多半碗。

师兄慈祥的看着我。是的,就是这个表情。

我先喝了一口汤,好像有点儿淡。我正想要不要再放点儿盐,师兄也跟着我喝了一口。

很好。

然后他挖了一勺米饭放在嘴里。我求证的看着他。

也很好。

真的?

嗯。

那师兄你多吃一点儿。

我低着头挖了一勺饭放进嘴里,觉得心里乐得要开出一朵花来。我又殷勤的帮师兄添了一回汤,我自己把碗里的米饭吃完,也再喝了一碗汤。师兄看我不再添饭,索性把盘子里的米饭都吃光了。

我美滋滋的看着师兄吃光我做的饭。然后两只手端着脸等师兄夸奖我。

原来我真是捡到宝了。

师兄放下筷子,平静的夸奖我。

我用力抿着嘴,我怕一张嘴就会咧到耳朵后面。师兄把两条胳膊架在餐桌上,隔着餐桌望着我。我们就这样对面坐着,看着对方。挂钟的声音再次清晰的传到耳膜,我仿佛能看到时光在周围汇成彩色晶莹的流沙,飘带一样轻拂流转。如果这一刻能永远停留,我会不惜一切去交换。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我们开始相对傻笑,并不笑什么,就是很想笑。师兄长臂伸过来,拉下我一边的手,按在桌子上,用拇指轻轻抚摸我的手背。

你好像要对着我流口水了。

师兄,你真的很帅啊。

你早就说过了。

啊?

你先表白的。

不可能。我想都没敢想过。

酒壮怂人胆。

喝酒我也不可能。不敢。

你不是不敢。你是特别敢。知道我今天等了你多久吗?

我都已经认罪了。杀人不过头点地。

我给你攒着。

师兄惜字如金又毒舌,每次跟我对话我都吐血。

那个师兄,我去洗碗。

我来吧。

我刚要站起来抢着去,师兄隔着桌子把我按在椅子上。

我来。

我于是乖乖的坐下,看着师兄一个人收碗,擦桌子。洗碗,刷锅,各种器皿归位。再出来的时候他拿了一只塑料的水果盘,一只大苹果。

看电视?

嗯,好啊,今天有快乐大本营!

我很快过去沙发上坐好,抱着遥控找到大本营。何炅跟湘湘我都特别喜欢。

师兄拿着果盘放在沙发旁的小桌上。修长又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开始削苹果。果皮均匀连续。我一会儿看看师兄,一会儿被节目中的游戏环节逗得大乐。女人是有第六感的,我觉得师兄好像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了。扭头一看,他在刀子上插着一块儿削好的苹果,好像一直在等我笑完。看我扭过头来,往前递了一下。我直接张嘴咬下来,心里满足的不要不要的。在我又去看电视的时候,他去了一趟厨房。回来时候刀子已经不见了,手上有几只牙签。余光看到他很细心的把牙签插在削成块儿的苹果上,把小桌推到我面前。然后他靠在我身旁,用一只手揽着我往沙发里面靠了靠。说实话他这套动作影响了我看大本营的情绪。我僵硬的被他圈在怀里,不敢倚靠,还觉得毛孔发麻。但是只是一会儿。这个欢快的节目就让我忘记了周遭的氛围。我在他怀里笑的前仰后合,顺势靠在他肩头,无比自然。我欢快的扭头看着他,原来他也在看我。荧屏反复变换的色彩照在彼此的脸上,精彩纷呈。师兄自然而然的低下头来吻住我。

是谁发明了接吻呢?可是我很喜欢。

喜欢她

一整天小师妹都杳无踪迹,看来昨天的暗示一点儿效果没有。到下午坐在书桌前看书的时候,章衡开始审视自己。因为他一直在走神。而且不由自主的在生气。他以为自己不会这样。小师妹没能如他期待早早到来,让他非常不爽。原来自己也不过就是个被世俗情爱点中穴位的毛头小子。他也会无时无刻不想见到她。以前高中时候,他觉得刘洋的种种状态不可理喻,而如今他觉得自己也不过如此。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不安。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怒气翻涌,脑门上笼罩着层层黑气。但是他一直忍着没有打电话。有的时候人就是会给自己找别扭。越是想见到她,越是不找她。只管自己气的七窍生烟。

听到那两声怯懦的敲门声,他就知道门口是她。他想一下子冲过去抓她过来打两下屁股,潜意识里又故意慎着不去开门。打开门看见她拎着一大堆水果袋子,掩着局促。万千怒火也只能强压下去。终是舍不得。

继续回去摆样子,其实他一页书也没翻过。听着她手忙脚乱的捡苹果,一袋一袋的提到厨房,听到她开关冰箱整理水果,听到塑料袋窸窸窣窣摩擦的声音。想着她大气也不敢出的小媳妇样儿,瞬间就泄了气,想想自己也就是个一般人。她倚在门边陪着小心,他依然故意用话堵她。但是她要走他是绝不允许的。一把拽她过来坐在腿上,他才觉得消减一些怨气,而她就在他怀里,心里才觉得踏实。她别扭的坐姿他暗暗好笑,却一直使坏不点破,余光看到她穿着新衣窝在他怀里憋的满脸通红,竟然生出丝丝报复的快感。人性本恶,果然如此。

他让她脱外套,她像装了弹簧似的从自己身上跳了出去,看那仓皇的背影竟有逃出生天的感觉。看自己依然不动,她穿着贴身的黄色小毛衣,又试探着来哄他。本来他是故意为难她,说要她做饭吃。没想到小丫头竟然藏了一手。

也许是怕耽误他读书,小丫头关着门自己在鼓捣。他在门外看着,竟然井井有条。看着她切菜下锅,拿着小勺儿尝味道,哪还有什么气呢?味道竟然都不错,他间或抬头,看到她低着头含着笑一口口的扒饭喝汤,曾经变得干涸冷硬的心,如坚冰一点点融化。这样温暖可爱的小师妹,他怎么忍心再气呢。

他坐在她身旁削苹果,看着她乐不可支在沙发上左摇右晃,他觉得自己提前收了她是人生中非常明智的决定。她简单的欢乐从四面八方感染着他。他把她圈在怀里小心翼翼的亲吻,她忍着种种不适,压抑着自己的紧张,乖巧的等待和顺从。她浑身战栗,小脸通红,此时两瓣红唇水润润的闪着光。

张开嘴。

嗯?

她眼神迷蒙,仿佛没有听懂。

张开嘴。

啊?

他趁机滑进去,用舌头触碰她的口腔。她本能的在抗拒,两只小手也开始用力抓住他腰两侧的衣襟。他钳制住她,微微离开。贴着她的额头,低低的说,

是不是没有人这样过?

嗯。

我教你,我想吻你,你慢慢接受,嗯?

可是,我……

他被欲望牵引着无法控制的吻着她,感觉四肢百骸窜动着不知名的火苗。他的人生第一次体验到男女情爱带给他的不可抑制的感官享受。他用力的捧着她的头把她压向自己,身体也急不可耐的向她靠近,再靠近。

就在他神思不属,心意迷茫的时候,他感觉到腰间的小手在抓他的肉,而她的唇间溢出呜呜的告饶声。他强制自己停下来。她一下扑在自己胸前,大口大口的在喘气。他一定是太着急了,她似乎是喘不过气。他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她死活不肯抬起脸来。害羞吧,还有,害怕。他干脆带着她翻了一下身,他靠在沙发后背,而她低着头趴在他胸口,两只小手揪着他腰侧的衣服不放。他改为用手揽着她,轻轻抚摸她的胳膊。现世安好。

时钟指向十点钟。

送你回去。

她终于肯起来,看了一眼门口的挂钟。

再晚又要爬门了。

她红着脸,不做声的走到旁边去穿衣服。他拿了一支袋子,把她买来的水果每样装了一两个。走到门口,他把一直背对他的她转过身来。他帮她整理衣服,一袭白衣衬着她绯红的脸颊,他忍不住又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然后一手拉着她,一手拿着那只塑料袋出了门。

走到宿舍门口,他把袋子递给她。

明天周日。

知道。

她赧然的笑笑,抬手到耳边可爱的挥一挥,扭过去上楼了。

好好表现的调皮宝宝

自从上了大学,周日的早晨6:30起床我还是第一次。我静悄悄的洗漱,怕惊扰姐妹们的美梦。然后装好作业,背起书包,安静的关上门出发了。早晨的空气清凉凉的,非常提神。我到三食堂买了最喜欢的皮蛋粥和雪菜饼,各两份。然后往校门口走去。又在这里买了一份大饼卷鸡蛋。看看时间7点多一点,好像有点早。这样显得我够积极。

小区里已经有晨练的,在温暖的晨光中和谐静谧。我闭着眼睛感受着初升太阳散出的温和光芒,觉得心情无比畅快。我爬上二楼,敲门。两分钟后师兄才来开门。我自己对这个状态非常满意。他显然很意外,我假装忽视他的晨睡未醒反应慢半拍。一只手拿着早饭,换上我的小拖鞋,叮叮咚咚的跑进厨房去拿了两只碗,把粥袋子放进去,套好碗边。找一只盘子,用刀把大饼卷鸡蛋切成两份。然后迅速在餐桌摆好碗筷。

师兄,来吃早饭吧。

说罢自己很香甜的喝了一勺粥。雪菜饼我的最爱,太好吃了。还不凉,完美。

师兄走过来坐在对面很无语的看着我。

你这是?

知错就改,好好表现啊。

他两只手拢在一起支着桌面看着我,一点要吃的意思也没有。

该凉了。

他好像很无奈的走过去洗漱了。我依然感觉很得意。吧唧吧唧的吃着我的早餐。最后他陪我吃完了早餐,依然让我在一边看着,自己洗碗。我乖乖听话,不时打个下手啥的。

收拾完,两个人洗了手,他把我推到另外一个屋子。里面有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柜子,大大的阳台。

你拿作业了吧?

对啊。

你在这写作业。

哦,好。

然后师兄走回他的房间,关上了门。

原来师兄也是懒虫啊,早知道我就睡觉了。

不过这个时候我是睡不着了,那就写作业吧。c语言和大物。我最终被大物打败。看看师兄紧闭的房门,我决定不再打扰他第二次。我去吃了一只橙子,故意把橙子皮放在餐桌上没有扔掉。我喜欢那个味道。然后拿着抹布把并不脏的这里那里擦一擦。最后我决定看电视,为了不吵醒师兄,我看的是无声电视。昨天的大本营没看完,今天刚好看重播。字幕真是个好东西,我被默剧的大本营逗得依然前仰后合,我很努力才不笑出声。看完大本营我又找到一部韩剧,我把沙发垫抱在怀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盘着腿看的不亦乐乎。对,还可以躺着。

章衡的幸福生活

昨天送她回去以后,他回到家里开始补下午耽误的课题进度。到凌晨4点才躺下睡觉。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他以为是在做梦,直到在猫眼里看到她站在门口。

她那么洋洋得意的自己奖励自己。他只好配合她。然后他又去睡了。这一觉竟然睡的特别沉,再醒来的时候看看手表,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他打开房门。

电视开着,但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小丫头枕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沙发垫随着她耷拉的手臂掉在地上。呼吸均匀。他觉得有点儿恍惚,这个情形实在太有生活气息。就像他们已经结婚生活在一起了似的。明明他们正式开始交往不过两天。他环顾房间。觉得这里那里都亮了起来。以前他只是为了自己不同别人的生物钟,避开更多同学交往而选择住在这里,今天他第一次对这个房间有了好感。他看见餐桌上摆着一只橙子皮,屋子里飘着淡淡的水果香气。

他轻轻走到沙发边,低头看着她的脸。皮肤上还有一层淡淡的绒毛,因为睡觉而分泌的油脂薄薄的贴在脸上,散着淡淡的光亮。侧着脸显得下巴更尖一些。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毫无知觉,还吧唧了两下嘴。他走到她刚才呆着的房间去,在柜子里找到一床新的拉舍尔毛毯,走回来帮她盖在身上。然后关上厕所门,正式起床后的洗漱整理。

一切自然又美好的不像真的。洗完澡刷牙的时候他忍不住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他很久不照镜子了。

他走到阳台去搭毛巾,路过她刚才用过的书桌。她的字非常娟秀,比一般女孩子的字又多了几分力道和帅气。只是,她的大物作业几乎一道也没有完成。想起上次在食堂吃饭听到她的怨念,小女侠的软肋。

师兄样样强

我梦到在杨少怡吃包子,明明特别饿,包子就在桌子上,可是转盘不停的旋转,我就是吃不到。我拼尽了全力去把握转盘旋转的节奏,想要拿捏好分寸等包子转过来的时候一击得中。我一伸手……

是猪蹄么?不对,长长的,难道是鸡爪子?怎么眼睛睁不开呢?抓到跟前来看看

不对!

我猛的睁开眼。然后马上又闭上。我刚才看见师兄被我抓着手半蹲在身旁。虽然没看清什么表情,我很怕我是睡梦中发了什么花痴,说出什么丢人的话。闭着眼睛摸索了一下,身上有一床毛茸茸的毯子,很软很舒服。索性把头也蒙进去。我在迷蒙中尽力分辨当前的处境。想起来我好像是躺着看电视,睡着了。静音的韩剧催眠效果斐然,再加上我早起了几个小时,必然结果。至于一下子睡到好像很久的样子,估计就跟身上的毛毯有关。

饱暖思睡眠。

耳朵听见师兄站了起来,拖鞋的声音,然后沙发陷下去了。他挤坐在我旁边,我跟他对抗了几下,最终毯子被掀开了。我赶紧用手挡着眼睛和脸。我好怕师兄看到我的眼屎和脸上的油光。唉,不知道师兄什么时候醒来的,我的睡相都被看光了。想到这儿我万分懊恼。

我要去洗脸。不许看我。

他闻言站了起来,我两手挡着脸,一骨碌,掉到了地上。

我脸朝下趴了一会,认清了我在师兄面前已经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于是放下了包袱,钻起来半闭着眼睛摸进厕所,关上门。

然而镜子里的自己竟然红光满面,虽然顶着大大的一坨眼屎。用冷水拍拍脸,从新梳理了马蜂窝一样的马尾辫,做好心理建设推开门,空气中一股饭菜香。

师兄好像完全没感觉到我的囧样,叉着双臂支在桌子上,见我出来就冲我招招手。

吃饭。

我看了看时钟,下午四点钟。我有点不大自然的走过去坐下。低着头不好意思看师兄的脸。

嘟嘟。

听见师兄轻轻用手指关节敲了两下桌子。西红柿炒蛋,尖椒肉片,盐水黄瓜。我好像回到了自己家里。

刚才做梦梦见什么了?

在杨少怡吃包子。

我老实回答。

差点儿吃我的手。

嗯,我以为是猪蹄……

我嘟嘟囔囔的撅着嘴,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回答。师兄认真的伸开手指看了看自己的手。

吃饭吧。

嗯。

师兄给我夹了鸡蛋,我放进嘴里。原来师兄这么能干,做饭也比我好吃。

好吃。

我抬起头边吃边对他笑。

嗯,要不怕你吃我的手。

我饿急了,一个酸甜,一个辣辣的下饭,一个凉拌的爽口,我吃了两碗米饭。好满足。我吃饭慢,师兄吃完后就在旁边看着我,最后不添饭了,我把仅剩的两片尖椒和肉一点点放进嘴里。吃完我对着师兄傻笑。师兄抽了一张面纸,长臂隔着桌子伸过来,替我擦了一下嘴。我知道自己肯定像功夫小子里的郝邵文吃鸡腿,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油。吃得太饱了,动都不想动。

师兄捏了捏我的下磕。收回手去。

我刷碗吧师兄。

好啊,但是你现在,起得来吗?

呵呵,再等一小会儿就行,我要顺一顺。

我看见师兄嘴边宠溺的笑容。就像我曾经羡慕的三哥对着燕子一个样。突然觉得很不真实,我真的可以这样享受师兄的照顾吗?

师兄好像看出我在发呆,摸摸我的头起身去拿碗。我急忙跳起来。帮着他把碗筷收拾进去,然后赶紧挤到水池边,在抹布上挤了一滴洗洁灵,开始细细致致的洗碗。师兄擦了桌子回来,自然把抹布放在水槽里,然后站在一旁看着我。

一会儿陪我去超市买点儿东西。

哦。

我的软肋被发现了

临走前师兄让我喝了热水,出门时候感觉胃里暖烘烘的。师兄总是记挂着我的胃。超市就在小区里,几步远的地方。家家都飘出饭菜香,让我有种过日子般的错觉。师兄拿了一大一小两个围裙,又买了清洁手套,然后让我自己去零食区挑零食,他去买了几样菜填充冰箱。

还要尖椒。

下次你做?

我可不会。

可以学。

你别嫌我笨就行。

付款的时候师兄又拿了一包烟。回去的路上拉着手,我一直在摩挲他手指上的茧子。

干嘛呢?

师兄你这是抽烟抽的吗?

嗯,先是因为写字握笔吧。

那我也有。

我献宝似的把右手的中指伸到师兄眼前。第一个指关节明显是歪的,靠食指那一侧鼓出一个小包。

现在好多了,小时候更鼓。

师兄拿着我的手仔细瞧了瞧,然后扣在手里继续拉着我往前走。

你在大街上冲着你男朋友伸出中指,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

我刚才那个动作完全是无意识的。谁让茧子就在那个手上呢。男朋友。这个称呼好好听啊,我一路咬着手指暗笑。

美什么呢?

嗯嗯,就是开心啊。不过师兄,你烟抽的挺多的。

师兄看了我一眼,我依偎在他身上,吊着他的胳膊挪进了楼道。换了鞋,我把买回来的东西分类放好,塑料袋叠整齐放在一旁。拿出围裙套在身上试了试,刚刚好。

我跑到师兄房间去想让他看看,发现房间没有人,探头看看,原来他坐在我刚才做作业的那个房间。很认真的在看……那不是我的大物作业吗?天呐!我扑过去背靠在书桌前,试图做最后的负隅顽抗。结果当然是,徒劳无功。

师兄好整以暇的双手抱在胸前,看透我似的出声一笑。然后拉着我的手让我站在他面前。

围裙很合适,以后多穿。

哦。

什么时候也不忘督促我好好干活。

你的字很漂亮。这是叫,字如其人。

谢谢夸奖了。我知道。

倒是不谦虚。

你高考物理多少分?

师兄你呢?

145。该你了。

……90。

真是自取其辱。

那不错啊,及格了。

切……这样有意思么?

那你打算怎么通过物理考试?以你现在?

他从我背后拿过作业本,翻转过来给我看。

这样的状态。你知道……

我知道,没有补考,只有重修。而且今年开始取消了大补——大四毕业前集中补考。

以你现在的程度,不客气的说,你大概毕不了业也有可能。你知道咱们学校真的挺严的。

有那么严重……

说实话我成绩不是很差的,毕不了业离我的认知还是很遥远的。但是师兄的话不是一点可参考性没有。师兄拖着我坐在他腿上。我们相对着,但我现在没心情。我低着头不看他,刚才去超市回来的旖旎心情pia一下变成个肥皂泡,破了。还留下一地黏糊糊的肥皂水。

我物理没问题。这是我的专业你知道吧。

嗯?

如果你愿意努力,我觉得你过关,还是有希望的,毕竟高考你勉强及格了。

我没有不努力。我不开窍这门课。当年邹筱龙老师很费了把子力气,也没把我提起来。

嗯,邹老师的板书特别漂亮。别岔开话题,言归正传。咱们不是高考,是结业考试。我们只要60分就够了。

他顿了一下。

我帮你辅导。

我怕,我怕会把你郁闷到。

乐意挑战。而且我是收费的。

嗯?

一周三次打扫卫生。周末至少做两顿饭。

感情我成了不花钱的钟点工,还得对雇主感恩戴德。

今天赠送一次。先帮你把今天的作业完成。

那你可得做点儿思想准备。你讲得明白,我不见得听得懂哦。

你去搬把椅子过来。

钥匙。钥匙!

往宿舍走去的时候,我的作业本基本写满了,但是并不是我都会了,而是最终还是师兄选择了忽略我懂不懂,让我死记硬背题型套公式。

快到宿舍门口的时候,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赶紧把师兄小心翼翼拉到健身器材那里。这里灯光昏暗,不易吸引别人的目光。

以后,其实不用天天送我。

怎么?

校园里面很安全啊。

师兄看了看宿舍宿舍门口那些亲密的情侣,一侧眉毛挑了挑,明显不渝的盯着我?

他们都是因为不安全才来送的?

我无言以对。

你找个再合理的借口。

挺合理的……

我没底气的挣扎着坚持。

我不接受。

哦。

我觉得我最好不再继续搔虎须。

行了,回去吧。

师兄语气有点冷。但是我这也是求生欲啊。如果被大家知道我一个这么毫不起眼的女生跟师兄在一起了,我压力很大的。

等会儿。

师兄一直插在兜里的手伸过来握住我,然后反转了一下让我手心朝上,松开手。

手心留下一个小东西。是一条钥匙。

下次来早了别敲门。自己进来。

我已经笑的见牙不见眼。虽然眼睛本来就小。我开心开心开心得要疯了。如果不是怕别人看到,我大概会跑过去窜到他怀里。我好想念那个小屋子。

自作孽

竟然被嫌弃了。他大概明白她的顾虑。但他不会就范。没有她到时候,他曾觉得自己就像一段沉木。是她为他打开了平凡世界的入口。于他而言她就是珍宝。其实她有些妄自菲薄了。她不知道在男生的世界里,她自有一段风度,她走过的地方,无数双眼睛在窥视她的美好。小师妹在这方面的迟钝他已经亲身体验,但是男人的目光他可都看得到。

他知道小师妹没有安全感。也许是因为他们曾经同属一所中学,他那些虚无的光环给了小师妹太多压力。其实在大学里,优秀的男生比比皆是。只是在小师妹眼里,他被她的崇拜神化了。他边走边哭笑不得。这难道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不知道那把钥匙能不能让她离他更近一些。

后发制我

日子还是一般的过。上课下课吃饭睡觉。不同的是我心里有了不与人说的小秘密。我紧紧呵护着。除了周四和周末去执行我的卖身契,其他时间我并无不同。宿舍姐妹每次说我是不是有点太谨小慎微,我都不以为然。虽然师兄对我上次的建议颇有微词也置之不理,但他确实也并不喜欢在宿舍门口展示各种恋人间的亲密。很多时候在三食堂吃着饭,也会碰到师兄。更多的时候是四师兄说话多。我们仍然四个人拼桌。鱼跟四师兄是分享我们秘密的人。他们俩完全不同。一个恨不得包揽这张餐桌上所有的话题,一个恨不得除了微笑连咳嗽一声都欠奉。但他们都默契的为我们的恋爱守口如瓶。

那天午饭我又吃了很多,因为又被大物虐了一上午。最后嚼鸡排嚼的我腮帮子都酸了。四师兄适时的拨了几条到他的餐盘里,教育我。

你要尊重食物。上天赐我们五谷杂粮鸡鸭鱼肉,我们要感恩。你这样用食物泄愤是很罪恶的。

鱼在对面半是因为为我半是因为四师兄,笑得一双大眼睛剩个月牙,师兄在旁边我看不到表情,反正觉得我跟四师兄配合的好像一出喜剧。

出了食堂阳光明媚,我们四个人在门口分手各自去宿舍休息准备下午的课程。

刚刚走到门口,一个男生有点莽撞的走到我面前,往我手里塞了一个纸条,转身跑掉了。我无心看这纸条上写着什么,却觉得背后要被师兄的眼刀划开一个血洞。天呢,这时机选的也忒好了。

周四下午去师兄那里。这之前师兄没出现过。我这几天心里有些忐忑。以我的经验,今天下午也许会不太好过。我攒了两次的大物作业,还等着大师指点我一二。然而我是小人之心了。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师兄还是按照题型套公式的方法给我辅导作业,之后我们一起看了一部电影,租的dvd影碟,傲慢与偏见。晚饭在我的要求下是在市场吃的酸辣粉,买回来就不那么筋道了。吃完我又买了一整只烤鱿鱼,边走边吃。小岛的烤鱿鱼是最好吃的,没有之一。

你说伊丽莎白会不会喜欢吃烤鱿鱼?

没理我。

达西先生呢?

你去问问。

师兄你也不爱吃?

还行。

那你怎么不要?我可不分给你啊。

又没理我。

315晚会是你主持么?

我推了。

作为副站长,你可以这样么?

课题你帮我做?

我希望师兄主持,因为我们是迎宾和颁奖礼仪。师兄在舞台上很压场,我很喜欢他的台风。做礼仪司仪上场的时候,可以偶尔跟师兄擦身而过,那一刻的感觉美的要冒泡。不过泡泡还没冒出来就被师兄残忍的拍灭了。

我噘着嘴往前走,微微叹了一口气。眼前出现一张面纸。

达西先生要是看见伊丽莎白一嘴的酱汁和孜然,估计扭头就走了。

我不是伊丽莎白。

嗯,你是月亮公主。

公然嘲笑我的兜齿。

你总爱掐我的下磕,感情是故意的。

嗯,我总想当饭勺可能挺合适。

我顿住脚步,眼神凌厉的盯住他,他好像没看见,刚好过来帮我擦了一下嘴。我并不领情。故作姿态大步流星的走回家去,其实已经到楼下了。我在厕所洗手洗嘴漱口的时候,师兄自己打开门进来。我对着镜子偷偷观察自己的下磕。唉,谁让这是家族遗传呢。

我从小最自卑的就是这个了。虽然矫正了牙齿,但是侧面看去,下巴还是历史遗留问题。所以不管谁喊美女我都非常不爱听。我觉得兜齿让我离美女这个称呼有点遥远,所以那些用这个来称呼我的人都是别有用心,甚至是坏心故意。

师兄竟然说我是什么?饭勺。是可忍孰不可忍,地位再低我也是有几分尊严的。

你再噘嘴下巴真的要……

你还说还说!

我跳起来冲过去像炮弹一样撞在他身上,踮着脚尖摇晃他的肩膀。被他顺势一环腰一起摔在沙发上。他又伸手摸我的下巴,坏笑着说,不爱听啊,那我不说了,就还是月亮公主吧。说着亲亲我的嘴。

那还不是一样。

本来就是,凭什么不让说。

哪有拿人家缺点开玩笑的。

我不觉得是缺点。我觉得挺好的。

切。

嗯,兴许切菜也可以。

你……

我自认伶牙俐齿,但是跟师兄比差一个段位。

这样很有辨识度。挺好的。

才不是呢。

怎么不是,看你的追求者前仆后继的,难道因为你是月亮公主减分了?你的意思还应该更多?

脑子里面突然亮起一个小火花。

我应该放聪明点。

师兄看我不说话,也不说了。用胳膊支着身体站了起来,剩下我若有所思的歪在沙发上。

审讯室的灯,亮了。

哪来什么前仆后继?

你四师兄,你robin师兄,还有那天那个卷毛,今天蹦出来的这个,又是什么牛鬼蛇神?这是我知道的。燕子说的那个追到楼下的。还不算我自己。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追你的都排到山海关去了。再说,你自己算什么算啊。我心里偷偷地嘀咕,可不敢出声。

那个,怎么回事。

哪个?

你是要跟我装傻?

仔细想想的话,好像在社团招新的时候见过,最后名单上没有这个人,我对他完全没印象的。

干嘛的?

忘了哪个系的了。

愉快的约了饭?

并没有。

坦荡荡啊。

事实。

没有下次。

这个我怎么保证。依旧是心里嘀咕。

怪不得不让我送你。

这句颇有怨妇气质。

师兄转身要走。我赶紧弹起来抓住他的衣服。然后两只手从背后费力的环住他。我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抑制不住的偷笑。在我许多年的认知里,师兄的存在神秘又遥远。他一步步的走到我面前,像个普通人似的打翻醋坛子处处让我吃瘪。我内心无比的受用。我一点点融入角色,从不可思议到感觉真实。

他用一只手倒背过来环住我的腰,拖着我往前走。我就像个拖油瓶似的被他一路拖着走到这里,再走到那里,停一会儿,又拖到别的地方去。

还不放开?

不放。

一棵树上吊死啊?

不怕。

后面一大片森林啊。

我看不见,看不见。

我把整张脸贴在师兄后背上,瓮声瓮气的回答。一叶障目,不见森林。能这样躲在师兄的身后,拿什么我都不换。

师兄。

嗯。

吃水果吧?

吃什么?

都行。

大概我贴人的表现分数不俗,师兄拖着我走到冰箱旁,挑了两只猕猴桃,又拿了橙子。伸长手臂拿来切水果的菜板,放在流理台上,低着头心无旁骛的切水果,装盘。然后又深长胳膊拿牙签,一支支插好。然后他横着挪了两步,把菜板和水果刀洗净放好。端着果盘转身往沙发那里走。最后一只手拎着我的胳膊把我摁到沙发上,果盘放在小桌上,小桌子推到我脚边。

吃。

哦。

还有我不知道的么?

什么?

我边开心的大快朵颐边应付师兄。

再装。

我发现师兄心细如发又锲而不舍,我以为前面的话题已结束,已经开始幸福生活了。没想到这是一盘糖衣炮弹。

我对灯发誓?

有一个算一个,以后也要老实交代。

那以前的呢?

我说完了真想给自己嘴上打个封条,我这纯粹是被师兄的糖衣炮弹打倒了,自己挖坑自己跳。

你有兴致说,还得看我有没有耐性听。

送我回宿舍吧。该关门了。

不是不让我送么?

不安全,看我这么瘦,海风一吹我怕飘走了。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浑身都是小肥肉,当秤砣都够了。

不送拉倒。我这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脱衣?说完我自己就脸红了。今天真是应该打嘴。

师兄假意忽视了我的2话,套上外套走过去穿鞋。

别的不怕,怕肉包子出去被狗叼走。

我忍。

被抓现行

平时师兄送我回去,我们总是从正门走。今天他拉着我走了西门。这条路左侧就是一座一座挨着的宿舍楼,右侧是复印室,一食堂,活动室,二食堂,水房。水房正对着四舍。走到2舍的时候,背后传来咳嗽的声音明显带着故意,一声接着一声。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

别回头。

师兄不动声色的拉着我继续往前走。随着重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师兄一下子被搭住了肩膀,借着来人跑过来的动量,往前趔趄了一下。感情我不看也猜出来是四师兄啊。

小师妹,好久不见啊。

四师兄。

衡哥。暗度陈仓啊。当哥儿几个不存在啊。

说话的空挡,后面几个踢踢踏踏的走上来,跟我们站在一起,足有7、8个。

老二,沉稳啊。这是?小嫂子吗?不介绍一下?

说话的架着一副黑框圆眼镜,个子不高,手里拿着一只篮球在两手间传来传去。

师兄拍掉四师兄的手,把我往身边拉了拉。

这是我小师妹,高中同校。

然后对我说,这是我们宿舍的,然后指着个子略矮的和后面两个,这是我们常在一起打球的,都是一个系的。以后见的多了就熟悉了。

除了四师兄,一下子这么多陌生人看着我,我感觉我又僵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么一群人打招呼,所以就剩下僵硬的微笑了。

我知道你,上回跟大一小孩儿们打完球投篮那个妹妹。

礼仪队的长腿小师妹嘛!

章衡,下次打球带来啊,咱们也可以吸收一些这样身怀绝技还深藏不露的女投手啊。

感情有些日子了,你们谁知道啊?谁知道?

俱是摇头。

老四,你也认识?

哈哈,托衡哥的福,当过两回师兄,哈哈

看着你不动如山的样儿,还以为你断袖之癖呢。原来是耐着性子等着小师妹投奔你呢?

师兄也不接话,也不辩解,就扣着我的手听着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连刺带损的闹他。

眼看要关宿舍大门了。我看了一眼师兄,他看了一眼表。

明天晚上,地方你们定。有家属的带家属。

早该这样!

一伙人哄一下来哄一下又散了。我还不是很清楚状况。师兄拉着我往4舍走。

人一多看你要石化。

都不认识嘛。

刚开始就被你骗了。刚才在家里你怎么跟猴儿似的。

感情你出门愿意领个猴儿啊。

月亮猴儿?

师兄!

好了快回吧。

到了楼下,我撒手要跑,被师兄拽回来。

明天晚上,你们宿舍的一起来吧。

嗯?

你想让一堆大老爷们都对着你,还是找点儿保护伞分散一下他们的注意力?

言之有理。

师兄在宿舍门口的超市选了一大包零食递给我。

上去吧,见机行事。

出师不利的晨练

宾主尽欢。会面在友好而热烈的气氛中进行。我跟师兄几乎完全被无视,宿舍的姐妹们个个宾至如归,被照顾的无微不至。我跟师兄安坐角落,静静的看着这场欢乐的联谊会,竟然觉得功德无量。从饭店走回宿舍,一队人浩浩荡荡,我跟师兄默默的拉着手走在末尾。一切自然而然的发生,似乎没人觉得我跟师兄的组合有什么不妥。老天对我真是宽厚。

早晨很早就醒来。姐妹们还都没有动静。我穿了运动服,打算破天荒的去操场跑跑步。锻炼身体不感冒!

晨练的人真多。间或有运动员或晨练的老手越过我飞奔前去。感觉自己其实是滥竽充数的一只。我垫着小碎步在操场跑道上晃荡,扭着脖子一直盯着主席台下。那里不知道是哪个队的体育生在训练。指导老师我见过。练体育的人,身上带着一股子英气。我们偷偷在私底下把他评为最帅。春寒依然料峭,他们却只是运动员的背心短裤。露出来的臂膀和大腿肌肉线条非常漂亮。

想起高中的好友,娜娜跟她男朋友,都是体育生。爱美的娜娜每次试穿新牛仔裤,因为锻炼而格外粗壮的大腿肌肉经常让她望裤兴叹。临近高考,为了跟男朋友考进同一所院校,一向贪玩懒散的姑娘发了狠的刻苦训练,一个月大姨妈三次光临,疼的从训练场蹲着挪到公交站。所有的努力都不会背叛。最终她如愿考取,跟男友团聚。许久没有联系了,真想她。

怎么感觉一团黑影迎面而来?赶紧转回头,四师兄正咧着大嘴笑着向我跑过来。四师兄也是少见的不走寻常路。操场上那么多人,大家都一个方向在跑步,只有他逆风飞翔。他到我对面刹住车,然后调转方向跑在我旁边。

小师妹,你还有晨练的习惯。

今天是第一次。

哈哈,打游击的啊。你刚才扭着头看什么呢,不专心跑步,我对着你跑了半圈你才发现我。

是你差点要撞我。

我有刹车!看什么呢。

四师兄锲而不舍。

那边啊,在训练。我第一次晨练,以前没见过。

装乖我很在行。

四师兄扭过头去看了看,回过头来对着我坏笑。

很养眼么?

四师兄!我说正经的呢。

我也很正经啊。我就比较爱看你们礼仪队训练。

礼拜四下午在体育馆,记得去看啊。

好嘞。还是小师妹对我好。看在你这么够意思的份上,我也跟你透漏一下,那边,哝,主席台旁边的看台,看见没?

师兄本尊,长袖,大短裤,坐在顶层看台上,正一下一下的拍着球在看着我们。至于吗?我就偷瞄了两眼体育老师的肌肉,怎么现在感觉像是被抓奸了一般。我低下头边跑边想对策,好汉不吃眼前亏,36计我先走为上。我跟四师兄刚好跑到主席台正对面,再往前就是操场东出口,正对着校园大门口的甬路。对面就是篮球场。

四师兄,我要去给宿舍的姐妹们买早餐了,拜拜。

食堂不在那边啊?

四师兄对着我背影笑着喊我。

大饼卷鸡蛋!

尴尬尴尬,我要疯了,虽然是躲得一时,我先得过且过吧。

被收容了

我拖着步子往校门口走,反正都来了,那就真的吃一次大饼卷鸡蛋吧。校门口左转,已经有几个同学在等。我规矩的排队。其实我做了什么坏事吗?并没有!我只是看了一眼体育队晨训。可是我为什么这么心虚呢?太阳升的还不是很高,阳光慢慢的散射出来,温暖一点一点包围,真舒服。我低头看着脚尖,发现一点影子也没看到。抬头看看太阳,温和的红红的脸圆圆的挂在正前方,并不刺眼。我无聊的扭过身,一条黑长的影子直直的甩在身后。我突然想到一句话,很能为此刻的我解围——身正不怕影子斜。对,就是这样!

然后我听到由远而近的篮球触地的声音。

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准的,我抬头,看见师兄一手拍着球,踩着我的影子走过来,越来越近。

师兄。

我觉得此时脸上堆满了尴尬又狗腿的笑容。师兄站在我旁边,把球托在手上。我才看清他篮球短裤内还套着紧身衣。嗯,保暖很重要。

你找什么呢?在地上。

哦,影子。师兄你看,我影子很正。

说完我很想咬舌自尽。这难道是不打自招么?欲盖弥彰?

要几个?

早点师傅边做边问我。

师兄你要不要?

要吧。

哦,两个!

我很大方的付钱请师兄吃早餐,心里感谢早点师傅适时的帮我结束了一段尴尬的对话。付完钱我又狗腿的看着师兄笑。师兄也若有所思的笑着盯着我看。

有什么问题?我哪里漏掉了什么?师兄笑的很有深意。

我先回去了。

去哪?

宿舍。我还没拿书包。

今天是周六,我还要履行承诺去给师兄打扫卫生,当然大物作业也需要师兄的帮助。

吃完早饭我陪你去取。

我很想说不用了。但是师兄已经往前走了。的确这里离师兄的房子更近。我认命的咬一口大饼,还是很香的。边走边吃的习惯,我估计是改不掉了。

开了门,师兄一边换鞋一边说,去喝水。然后在鞋柜上的纸抽拿了一张面纸递给我。

师兄嘱咐我喝水已经成了习惯。一到吃就生冷不忌,这是我人生的壁垒。我一面擦嘴一面去厨房倒水。一人一碗。然后端到小餐桌。师兄把整个一份大饼卷鸡蛋放下就去厕所了。关上门我听见淋浴器哗啦啦的水声。我自己喝着温水,吃剩下的大半份早饭。

快吃完的时候师兄出来了。男生洗澡就是快。师兄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珠,一边往餐桌边走来。看我吃的满嘴酱汁,又忍不住抽了面纸糊在我嘴上。

我拿过来自己擦一擦,假装没看到师兄的出浴图,装腔作势的继续大快朵颐。听见师兄说。

你宿舍姐妹估计要饿死了。

糟了……

我刚才扯谎说给姐妹们买早饭……师兄真是千里耳。不过刚才我那么大声本来也是喊给他听的。

刚才咬的一大口还在嘴里。我尽量保持风度努力咀嚼,一边在脑子里想应对策略。

哈,果然人都是重色轻友。我看见你就忘了她们了。哈哈。

末尾那两个哈哈非常干涩。

重色~轻友。

一对杯子

师兄重复我的话,这不寻常的断句听的我心惊胆战。师兄喝了一口水,开始吃早饭。我吃完最后的一点点,抱着碗小口小口的喝水。无聊的转着碗边。这碗有点不合心意。

师兄,我想买一对杯子。

嗯?

喝水用啊。你不是嫌我不好好喝水。对于喝水来说,杯子是很重要的。

我尽量说的郑重其事。因为我吃东西之前不喝水,经常被师兄训斥。

那一会儿去超市吧。

好!

师兄吃完了就去换衣服,我收拾了餐桌,洗了两只碗。看到师兄穿了一身没见过的休闲外套出来。我低头看看自己。非常非常开心。因为师兄的外套跟我身上这身竟然很相配。就像是情侣装一样。

我的脸上大概是第三次浮现狗腿般的笑意。师兄的表情很淡定,也很无奈。他很不待见似的推着我往门口走,换了鞋自己先出去等我。我乖乖的跟在后面。师兄自然的拉过我的手出了门。到小区的超市却又径直越过向前走去。

不是去超市么?

去家惠。

哦。

公交车四站地。下车时候师兄走在前面,在车下对我伸出手,我控制着自己没有大庭广众之下扑倒他怀里去。

我们推着购物车,先买了些蔬菜熟食。春天要来了,我买了一盒巧克力给春天增加一些糖分,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零食。师兄买了咖啡,还买了一包刀片。他习惯用刮胡刀,但是我并没见过。然后我们逛到家居用品区。各种杯子摆得琳琅满目。我贪婪的看来看去,妄想找到最适合的两只。师兄在一旁耐心的等我挑选,我的选择犹豫症大爆发,围着杯子的展架滴溜溜转来转去,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地板都被我踩薄了,却还是两手空空。

最后师兄递过来一对杯子给我。一只通体黑,白色内胆,写着14,一只通体白,写着13。大大的耳朵,上宽下窄,修长的杯体。我一下子被她们击中了。

最后师兄推着满满一车战利品,而我神经兮兮的捧着一对杯子不撒手。收款的小姐姐细致的帮我用纸把杯子包好放进盒子里。我又改为捧着盒子。

回去的公交车人很多,师兄一手抓着护栏一手拎着购物袋,把抱着杯子的我圈在他身前。

有那么喜欢吗?

师兄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嗯,喜欢。

我以为你会喜欢鲜艳的,不会选这种黑白版。

谁说的?各有千秋,我也是有审美的好吗?

哦。

师兄顿一下。我赶紧运集丹田之气,把心脏变强一些接受他后面的炮击。

你自己说的,你重色。

就知道师兄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我。他这种君子报仇的方式,我狠狠的体会了。我完全没有还击的能力,在这你拥我挤如沙丁鱼罐头般的公交车上,被这支暗戳戳的冷箭一击中第。腰里有点赘肉其实有什么不好?真是自作孽。

一生一世

回到家我自然而然去整理冰箱,分门别类归置好。叠好塑料袋放进盒子里。然后我像拿宝贝似的取出两只杯子。用小奶锅烧了开水。烫一烫,再烫一烫,再用冷水冲洗干净。我从暖瓶里倒了半杯温水在白杯子里,喝了一口。

好喝吗?

师兄一边套上围裙一边看着我的憨妹脸,无可奈何的问我。

我在另一只杯子里倒上水,递到他嘴边。

好喝。有,一生一世的味道。

说完我就知道自己脸红了,把杯子塞给他,自己跑到厨房外面去降温。虽然一生一世这样的承诺离我们还有些遥远,但是没有哪个女孩对这句话的含义有抵抗力。

我喝完水,把杯子放在餐桌靠墙的一侧,磨磨蹭蹭的不肯到厨房去。直到师兄叫我。

来择菜。

我赶紧跑进去。师兄正在切肉片,辣椒块已经掰好。西红柿也切好了。我正发愁干什么,师兄背着身指了一下冰箱。

拨蒜。把围裙套上。

炒辣椒放蒜末会很香。我很快拔好三瓣蒜,把剩下的还放回冰箱。然后把拔好的蒜递给师兄,看着他压扁切成末。我在一旁洗刀,收拾菜板,打蛋液,准备盘子。师兄炒菜。每个周末我们俩都默契配合,我打着下手享受劳动成果。吃饭的时候我不时看着一对杯子傻乐,师兄几次用看白痴的眼神看我。尽情的鄙视我吧,凡人的快乐,你个大神懂得什么?

幸福的香气

一对杯子让小丫头变成了患者。虽然觉得她好笑,章衡心里也跟着开心。小师妹的简单让她非常容易快乐和满足。他也受到影响,整个人受传染似的变得轻松起来。其实他选杯子时候只是选了简单,后来才看到上面的数字。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未来,或者一辈子,就像自己曾经是小学生时写的作文,假如我来到2000年,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单纯,美好又懵懂的憧憬,因为不懂才更显珍贵。

早上看见她在操场上晃荡,锻炼身体没见多诚心,看帅哥却是心无旁骛。老四在旁边挤兑他。

老二,小师妹是不是已经厌倦你了?是不是看上下面的哪个肌肉发达的家伙了?

滚。

老四听话的滚了,逆着众人的方向跑到小师妹身边。章衡坐在看台上,眼睛追随者小师妹的身影。她一甩一甩的发梢,微微发红的脸颊。他看见她往看台上看过来。然后继续跑。到了东门,果然不出他所料,跑了。

他随即站起身来,一边暗暗好笑,一边往门口走去。看见她百无聊赖的站在大饼卷鸡蛋的摊位前,低着头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他一到,如愿看到她被抓包的吃瘪表情,还振振有词的暗示她行的正做的直。他不动声色,把她圈回家去。到家了他并不知道该怎么惩治她,其实不过是人之常情,他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对着个满嘴酱汁的小姑娘小题大做。

他看过她犯胃病的样子,医生说是胃寒。可是她小孩性子,病好了继续不管不顾。运动吸了那么多冷气,抱着大饼卷鸡蛋吃了一路。进家赶紧让她喝水,她又把话题拐到买杯子。虽然知道她是故意转移视线,他倒也乐意奉陪。

于他而言,超市就是机械性的采购补充各种储备。列好清单,按需购买,从不逗留和闲逛。看着她买个杯子都大动干戈,皱着眉头像做作业一样用心。时间慢慢的过去,他却丝毫不觉得厌烦。看着手推车里面堆满小女孩儿的吃食和玩意儿,内心富足温暖的感觉。最后还是他帮她决定。她像宝贝似的抱在怀里,不过是十几块钱一只的马克杯。他知道她捧着的也许不止是杯子,而是对他纯真透明的心意。他总是一眼能看到她心底。他故意毒舌。他喜欢看她吃瘪,他对她的好,总像是在关照一只小宠物。。

吃完饭他陪她一起洗碗,他忽然就有了一生一世憧憬。也许以后他们会生两个小孩,一起做饭,吃完饭孩子们写作业,他跟她就一起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他站在门口看着她套着围裙,仔仔细细的把碗碟归位,把水池的脏污倒进垃圾桶,用抹布把水沾干,然后又挤干水,叠整齐,搭在水池旁边。岁月静好。因为有了她。只是站在这,看着她围裙的花边,看着她穿着黄色的小拖鞋收拾来收拾去,他就莫名觉得很舒服,熨帖。男人的感性因为他爱上一个女人就会泛滥么?

小丫头都收拾完,又在水壶里接了水打火烧开水,然后才转过身来。他冲她招招手,她一边走过来一边用眼睛问他有什么事。她走到他跟前,他伸出手去,从她的背后帮她解开围裙扣。她配合着伸出手脱了下来。他把围裙抖一抖,挂在厨房门背后他的围裙旁边,一大一小,看着和谐又自然。然后他扶着肩膀把她转过去,从背后抱住她,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他感觉到她微微的疑惑,却无条件地顺从,像小猫一样乖乖的靠在他的怀抱里。水壶中的水开始滋滋啦啦的发出声音,他就一个姿势抱着她,两个人叠在一起站在小小的厨房里,听着水慢慢烧开得声音,看着水壶的盖子被热气顶的一扑一扑的。

他放开手,自己走过去关了火,把热水倒进暖瓶。还剩了一些在水壶里。他闻到咖啡的香气,转身看,她已经抱着两只杯子进来,随手把装过速溶咖啡的小袋子扔进垃圾桶里。沸水浇在咖啡粉末上,浓郁的香气飘散开来。以前他喝咖啡是为了提神,在他课题进行中,在他失眠的夜晚起身读书的时候。原来咖啡这么香。

小师妹的表白

把杯子放在沙发前的小桌上,他拉着她坐下来。时钟嘀嗒,咖啡杯上冒出袅袅的热气。香气溢满整间屋子。

陪你回去拿作业?还是看个电影?

看电影!

小丫头几乎是秒速做出了选择。她选了《英国病人》。他曾看过,只记得很忧伤的一部片子。于是跟小丫头一起,再看一遍。他们端着咖啡坐在一起,他宠溺的揽着她,而她无比自然的窝在他怀里。咖啡只喝了一半,她竟似是困了,向下沉了沉身子,就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他把她抱在怀里,影片继续播放。看到男主托着已经死去的凯瑟琳从洞中走出来,他感到眼眶发酸,正努力不让那滴眼泪落下来。腿上传来微微的震动。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抑制不住的轻轻的啜泣。谁也没有说话。他背靠沙发坐着,她就侧身枕在他的腿上。电影很长,结束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他不动,她也没有动。如果可以,他想就这么抱着她,到一生一世。

师兄。

嗯?

我腿麻了……

……

锯掉。

是真的。

他无奈的叹口气,认命的坐直了身体。其实她一直窝在他身上,他才更麻好吗?

你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吗?

我助你修行啊。

小丫头得意的笑着,一会儿又诶呦诶呦的自己揉着小脚丫。没看错的话,他又在她眼睛里看到了星星。她安静恬淡的样子,乖巧顺从的样子,吃瘪畏缩的样子,鬼马可爱的样子,都让他忍俊不禁,喜不自胜。

回去宿舍的路上,他拒绝了她吃冰激凌的要求。她乖乖听话。路过操场的时候她问他。

师兄你经常晨练么?

怎么可能。失眠的困扰让他备受其害。很多时候到早晨他才能睡一会儿。这也是他住在校外的原因。他的休息时间无法跟别人同步,整夜听着宿舍里此起彼伏的鼾声,无法入眠的他更加焦躁。刚有睡意,宿舍的兄弟们开始陆续起床。他没跟别人说起这些,一个人静悄悄的租了房子。大家都以为他是为了课题,但那只是一半的原因罢了。

没有。

他轻描淡写地说。

打篮球的几个约了早上一起,偶尔一次。

哦。

你呢?

我,一时兴起。

体育队训练很好看么?

好看啊。个个身材那么好,尤其是那个指导教师。

你倒是一如既往的坦荡。

师兄,盛开的花,茂密的大树,我都觉得好看。可是它们就是植物啊。那些体育生,在我看来就像那些大树一样。我看他们,就如同观赏美好的植物哦。

他停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头脑中审视着她大言不惭的理论。映衬着星光,她的眼神干净透明,仰头正对着他,没有丝毫的躲避和闪烁。虽然她装作是在开玩笑,但是他知道,她是在对着自己剖白心意。她突然这么勇敢,让他欣喜。

她的表白那么真诚和不加掩饰,他不禁在内心拷问自己,是不是配得上她的深情?小小单薄的她,并不张扬热烈,她缓缓的,不知不觉的温暖了他的心,慢慢的融入了他的生活。她轻轻的倚靠在他身旁,带着崇拜和爱慕仰望他,他的内心温暖和满足。呵护照顾宠爱,可是还不够,所有的好都想加诸在她身上,虽然他还想不出具体都是些什么。

爱情让人勇敢,让人盲目,让人奋不顾身。

综合楼前的小路上,他扣着她的头摁在自己胸口。她的一双小手围在他的腰间。有无数次,他总是生出要把她一直放在身边,一步也不离开的念头。就像现在,他想把她融化在自己怀里,不放她到任何地方去。这感觉让他陌生和忐忑,他一直是个自我掌控力很强的人。但他想继续忐忑下去。

王蓉是个顶漂亮的姑娘

今天师兄有点不一样。看电影的时候我看见他流泪了。师兄不是石佛,他只是不大习惯表露情感。今天他比平时更多的拥抱我,抱的时候很专注,时间也更长。拉着他的手走上燕鸣桥的时候,他比平时更加的沉默,却散发出让我心安的气场。师兄是真心喜欢我的吧。虽然实在想不出为什么师兄选择了我,可我不想做无谓的纠结了。跟师兄在一起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想浪费。

对了师兄,周四下午我不能去了,礼仪队要集训。

晚上来。

那我训练完找你,陪我去吃酸辣粉,这次我还想吃一个炸鸡腿。

师兄重重的哧了一声。

周四的晚饭,你现在就开始计划了?

哈哈,是哈。

话虽如此,内心并不觉得有丝毫不妥。一抬头已经到了四舍楼下,感觉没走几步路呢。感觉有点舍不得,我还是乖乖的对着师兄摆摆手。

明天记得拿作业。

知道。

晚上不许吃雪糕。

哦。

师兄真是蛔虫啊。他怎么知道我要买一只冰棍儿上去。不过师兄今天有点儿话多。话多的很可爱。我蹦蹦跳跳的上楼,听见背后有人叫我。扭头一看,是王蓉。我乐呵呵的先问她。

嗨,刚回来?去上自习了?

嗯。刚才门口,是你男朋友?我走在你们后面,看见你们拉着手。

我有点害羞,点点头承认。

很帅啊。很配你。

是很帅,但是我……

只是想想。并没有说出口。师兄那么优秀又那么帅……

我继续害羞点头。

你自己么?没看见你的伴儿呢?

我看见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应该是有什么不方便或不愿说。

嗯,我习惯自己。

我意识到自己可能失语了。我挽过她的胳膊,拉着她一起上楼。

周四集训,是为了315晚会吧。

应该是吧,你去吗?

去啊!要不要一起?

我看见她的眼神亮了一下。不等她说话我就抢着说。

到时候我去宿舍找你。

好。

她微笑着看我,我简直要被她迷住了。这个女孩子太漂亮。

我们在三楼分开。通信专业住在三层,悲催的计算机在六层。这就是,爱梯(it)么?

师姐的手段

周四下午,我跟笑芳、安玲一起去三楼敲王蓉宿舍的门。推开门发现王蓉并不在屋子里。靠窗下铺的那个女孩我见过,是学生会的,跟三班的王斌是高中同学,上次辩论会担任我们二班跟三班对战的主持人。

我在门口笑着对她挥挥手。

嗨,王蓉呢?

她本来笑着的脸似乎有了一个表情的变化,但是又看不出来,她淡淡的说。

不知道。

哦。

说好了来找她,她是不是忘了呢?

那打扰了。

没事。

我们出来关上门。正嘀咕王蓉去哪了。看见她端着盆从水房出来。

看见我们三个站在门口,她赶紧跑过来。边推开宿舍门边一叠声的说,我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别急,赶得上。

我们在门口等,不一会儿王蓉就出来了。我们四个人互相挎着胳膊往体育馆走去。王蓉话不多,总是在笑。唉,温柔又美丽,上天也太偏袒她。

不出所料仍然是特等奖学金师姐做指导。美丽也是有层次的吧。她往台前一站,我们齐刷刷被贴上标签,新人。示范过后我们循例挨个走场,师姐指导站位,身姿。我走过她身边,觉得她很特别的看了我一眼。很快我就释然了,估计是因为那天在楼下见过认出了我吧,但是我们并不打招呼。我走到旁边休息的时候看见罗珊师姐从舞台后面走了出来。奖学金师姐跟她互相点头致意,然后告诉我们先休息。

能听到罗珊在说当天的流程,交待司仪上场的时间点。其实训练并不累,但是坐下来我们总是格外的乐意。时间不长,拍手召唤我们集合分组走位置。罗珊师姐走到台下坐下,用眼睛微微向我示意,我也冲她笑一笑。

这次时间略长,我想着别耽误晚上的鸡腿。稍微一晃神,发现大家都在看我。

左边第三个,第三个!

大庭广众的被训斥了,偷眼看到坐在台下的师姐捂着嘴笑我。集中精神,集中精神。

还是你,第三个!

一紧张转错了方向。我真是悲催啊!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选进礼仪队的!

说实话我被这句话闷了一下。抬头向奖学金师姐看过去。她眼中有愠怒,还有,看不起。被人看低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公之于众,我觉得脸刷的红了。可是做错的姐妹不止我一个,怎么对我这么残暴呢?况且我们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啊……

我没有回嘴,只是抬头直视着她。话说的很过分,但我并不想恶语相向。走在我旁边的笑芳轻轻推推我。这么多人都在一起走队形,我不能不顾及别人。

结束训练我闷闷不乐。四个人一起往回走,三个人都开解我,说师姐准是大姨妈来了,身上不爽,拿我撒火。王蓉在旁边拉着我的手。

虽然还是不开心,但是听着他们一言一语的安慰还是觉得暖暖的。天色有点儿暗了。在宿舍门口跟她们拜拜。王蓉往上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冲我会心的笑笑。我也笑笑。

一个人往校外走的时候还是很低落。不由自主想那句难听的话。他启动了我的自卑程序。

嘿,小丫头!

肩头被重重的一拍。听声音就是四师兄。我调整一下情绪,转过头跟他打招呼。

四师兄,吓我一跳。

你倒是跳一个给我看啊。

诶,怎么你没去看我们训练?

哎呀?是今天么?看我,日理万机忘了国家大事!

唉,耍宝的四师兄总是让人忍俊不禁。

去老二那吧?

嗯。

快走,一会儿天儿要黑了。

路过二舍,四师兄并不见停下来。

四师兄你不回去啊?

嗯,我去买点儿东西。

两个人出了西门,一起过了马路,到师兄小区门口。我往南,他往东,挥挥手道别。刚想往里走,看见师兄已经迎面走了过来。

我下来抽烟。练的时间不短啊。

嗯。

不想让师兄看出来我情绪不好,我转过身双手拽着他一只胳膊。

快走快走,好饿。

出了小区往前走。前面过马路的,不是四师兄么?看他手里空空的,没买东西啊。四师兄喜欢过我,我知道。最终我觉得自己幸运的收获了友情,一个活泼帅气的大哥。难道刚才他只是护送我过马路么?我是不是自作多情了呢。四师兄其实是个表面看上去不太着调,内心很温暖的人。

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啊。

师兄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让我觉得安心。

饿的。练了半天腿都溜细了。

卖力气了。

可不,一会我得补回来。

篮球场

今天小丫头一露脸,感觉跟平时不太一样。那么单纯的人,刻意的掩饰章衡一眼就看出来了。她不想他问,他就不说破。

回到家她就进厕所去了。戴上手套哗啦啦的洗抹布。然后自动开启了清洁机器人模式。章衡坐在书桌前面看书,偶尔抬眼看看她。总是有点儿若有所思的样儿。耐着性子等她擦完,他拿了衣服站起来。

今天他们几个在灯光球场打球呢。去看看。

老四几个在最里面的球篮打半场。人多,全场太奢侈。小师妹一过去,几个人都看到了。他脱了外套递给她,稍微活动手脚热热身,也上场去了。

场边零星的坐着人,有休息的,也有像小师妹似的来当观众的。余光看见她找了一个地方,抱着她的衣服单独坐下了。不会主动去跟陌生人接近或凑堆。

一会儿大家都累了,停下休息。他单手托着球站在篮筐下,冲她招招手。老四帮她把手里抱着的衣服拿过去放在大家那一堆里面。她就欢快的跑过来了。

运动是万能的缓压剂。

他示意她活动了几下手腕脚腕,投了几个篮,然后开始玩儿二人对抗。虽然上篮有点儿手感,但是拼抢她似乎毫无经验。他不让着她,她几乎摸不到球。她也并不耍赖,一板一眼的样子笨拙又可爱。他故意抱着球在她眼前虚晃,吓得她伸手格挡躲闪。

老四在一边喝着水,抬头看着章衡。当众秀恩爱,可不是他的做派。他知道章衡是带小师妹来换脑子的。可章衡八成并不知道,小师妹的烦恼,他正是始作俑者。

今天老四走进体育馆的时候,正看到小师妹难堪的那一幕。仔细辨认了一下,他认出来为难小师妹的就是去年一直找机会接近章衡的那个计算机系女学霸。有一阵子这姑娘给章衡带来了不少的关注度。她直接又大方的追求,丝毫不含蓄羞涩,还带着一股子势在必得。虽然最后无功而返,也落落大方不计前嫌。偶尔碰见熟人般打个招呼。难得的是长相不俗,学业又出类拔萃。这样得体的姑娘,大家都揶揄章衡,这都不喜欢到底是想要啥样的,难道真是……章衡话总不多,到点儿上了一个滚字拉倒了。今天这姑娘的做派让他大开眼界。人前那么潇洒亮堂的一个人,背地里仗势欺人借机发挥淋漓尽致。心疼小师妹受了气也跟章衡一样一个闷葫芦。怕小师妹看到了反而尴尬,他看了两眼就到体育馆外,走远了一些等着。姑娘们训练完出来,小师妹被簇拥着安慰,他就悄悄跟在后面。

刚才送小师妹过了马路回来,他就一直在场上打球。运动出汗能排出胸中的郁愤之气。直到章衡带着小师妹过来。他对她真是用心,为了逗她开心,平素没做过的事情,他做的自然而然。看着章衡故意拿着球逗弄小师妹,一手板着小师妹的胳膊,一手运球上篮,他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晃晃头站起身,跟旁边的打个招呼,自己溜达着回宿舍去了

第一次外宿(一)

315晚会他难得做了一回观众。他在台下看着小师妹一次次挺直腰背一脸凉薄的上台,这份超脱的气质比起跟他在一起耍赖时候真是截然不同。

晚会前一晚,接到老三的电话。羽泉和金海心,零点的小型演唱会,要过来看看。也好,两个红娘想来验收成果,那就大方满足他们。

师兄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观众席。我面对着全场观众,努力的保持标准笑容。师兄在台下专注的看着我。内心的小兔子一个劲儿翻跟斗。一个眼神,整晚我都开心的不知所措。都值得,足以忽略掉一段时间以来特等奖学金学姐有意无意的挑衅。

散场后师兄在礼堂外等我,我扑通通跑过去,心里好像煮开了蜂蜜水,甜蜜粘稠的冒着泡泡,扑~扑~

今天不回宿舍了,一会儿给往你宿舍打个电话吧。

我在有点迷糊不清,被师兄拉着手带走了。师兄箭步如风,我一溜小跑跟着。还没认真体会尴尬,就到了师兄楼下。远远看见三哥怀里裹着燕子正冲我们挥手。原来如此。

东西都准备了?

师兄省去了见面的寒暄,直奔主题。三哥把脚边一只大购物袋踢了踢。

都在这儿。

进去吧。

燕子依然裹在三哥怀里,一边跟我拉着手。她眼睛亮亮的冲我笑着,然后四个人先后上楼。

我先帮三哥和燕子冲了热咖啡。燕子洗完手,抱着杯子窝在沙发上,看来刚才冷的不行。她喝一口咖啡,看我一直裹着风衣,问我,

怎么你比我还冷么?

我掀开风衣的一角给她看。

刚才在会场做礼仪,师兄直接叫我过来,我只穿着这个。

旗袍,美丽又冻人啊。

师兄在他屋子里叫我。我走过去的时候,看到他手里有一套家居服,明显是男款。

总比穿那个好。你先换上。下次在这边准备一套。

嗯。

师兄出去掩上门,我一边把自己套进这套看起来还没穿过的家居服,一边有点儿害羞又有些甜蜜的想师兄的话,

在这边准备一套……

裤长还好,肥了。我用旗袍上别下摆的别针别在腰上。袖子很长,我挽了两个圈才露出手来。出房间门的时候自然被大家笑。也顾不得了。

我跟师兄默契的摆桌子,洗菜,装盘。三哥也帮忙把羊肉分出一部分装盘,其他先放进冰箱冷冻。

小餐桌加了两把椅子,四个人一人一面。电磁炉里底料咕噜噜沸腾起来。袅袅的蒸汽顺着透明锅盖的小孔升腾在餐桌上方。燕子迫不及待的坐到餐桌旁。火锅,冷夜里最是让人着迷。

我坐在燕子旁边,给每个人的碗里调底料,加麻将,香葱末,香菜。师兄把洗好的素菜和冰箱里解冻的大虾端上桌子。然后我把筷子分给大家。第一锅下去的羊肉已经熟了,锅子里漂浮着白白的油沫子。

三哥给燕子夹肉。燕子终于满足的发出一声感叹。

可算是活过来了,刚才觉得真要被冻僵了。

师兄也帮我夹了两片肉,知道我吃的不多。

冻着燕子了。你们通知我的时候我已经来不及给你们留钥匙。岩岩我也没机会告诉她。

岩岩?

我正低头认真夹肉,以为三哥叫我,于是出声应和。

嗯?

我一边往锅里下羊肉,一边抬头看着三哥。

三哥却只笑着看我,并没有下文。

着三哥的道,每次都屡试不爽。

你们俩的演唱会看的咋样?

师兄岔开话题。

一般般,这种小城市的,组织一般,歌手们也是应付了事。没啥感觉。

三哥语气淡淡的说。看来不甚尽兴。

我一边给大家分肉,一边往锅子里下入新的生肉。我也听说今晚有演唱会。我以为看演唱会是非常fashion的事情,原来fashion就在我身边。

师兄夹了一只虾放在我碗里。结束了我的神游。我夹起来吹一吹,开始动手剥虾子。剥完了很自然放在师兄的碗里。拿着纸巾擦手,三哥又在看着我笑。

果然我没看错,贤妻。

我感觉脸蹭一下就红了。虽然氤氲着火锅的热气本来就容易脸红,但是这种发烫的感觉让我非常不自在。感情他来看演唱会也许只是幌子,专门来拿我开心倒是真实目的。

师兄这回没说话。只是夹了菜往我的碗里放。我也就默默的夹了菜往嘴里放。燕子笑笑的捅捅三哥,一桌人心照不宣。我也就释怀了。抬头看看对面的三哥,他的揶揄里面更多的是开心。眼神很暖。

天冷。咱们喝点儿酒暖暖。

师兄不等大家意见,就自顾自离开桌子,去橱柜底下的柜子里拿了一瓶白酒,四个杯子。

他给我倒酒的时候,我觉得我要把杯子盯出窟窿来了。还好只是意思意思一个杯底。我人生第一次喝白酒。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硬着头皮跟大家举杯。

倒是三哥看出来我的不自然。

喝过么?

没有。

小口喝,慢慢咽。

嗯,试试吧。少喝点儿没事儿的。

师兄也说。平时他是不让我端白酒的,啤酒也只是喝一口应景。既然师兄起意,我没有理由不奉陪。我很乖的。

很呛。感觉嗓子眼一下子扎紧了。咽不下去。

三哥搂着燕子俩人笑着看我。师兄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总算是咽下去了。赶紧喝水。中国千年的酒文化,我怕是难继承了。

以后慢慢就好了,刚开始不会喝,不习惯。

师兄一边给我添水,一边淡定的说。

还有以后?怕是要很久以后了吧。

后来师兄和三哥喝了很久,燕子早就困的不行了,歪在三哥肩膀上几乎睡着。三哥把她扶进有阳台的那个房间,先睡了。我从没在这儿睡过,所以这时候开始思考,今天晚上我会怎么度过。一口白酒的效果慢慢显现,有一阵子心脏跳的特别明显。我迷迷糊糊的坐在桌边,听着他俩聊天。有时候会有一阵子听不到,一会儿又恍惚的清醒过来,但是感觉他们说话声音很远。

最近还吃药么?

不怎么吃了。

真的?



过去了,可算是



让你动心,小丫头不知道是怎么修的道行。

不用修,天生的

……

他们说的话我已经不甚明白。我朦朦胧胧的睁着眼睛,看到师兄很认真的在看着我。我冲他笑笑。然后我觉得我实在撑不住了。眼皮靠的越来越近,感觉到视野越来越细,然后就消失了……

第一次外宿(二)

很多事情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我在困顿迷蒙中费力思考的如何度过那个夜晚,其实完全没有什么用。因为我在一片温和的灯光中醒来的时候,知道这个夜晚就是要按照当前的情形度过了。我的思考只是我的思考,庸人自扰,并不实用。

台灯的光晕,把师兄的背影印在整间屋子的墙壁上,房顶上。本来我应该觉得害羞和尴尬。我第一次跟一个男生同处一室,不知所以的在陌生的床上醒来。可是我的内心却满足和安然。隐隐有种错觉,就像小时候一觉醒来,爸爸妈妈关着灯音量很小的在看电视。很安心,很踏实,会很快再次睡去。我很享受这一刻,又觉得霸占着床有些过意不去。收敛心神,我费力的在床上坐起来。

师兄。

老三喝多了。把他扶到房间门口,他进屋的脚步都踉跄了。说话舌头打卷。

章衡……这小丫头……

是,她是他的药。上次开的安眠药还剩下大半瓶。晚上即使睡不着,他也控制自己不去吃。慢慢坚持下来,每天总会有几个小时的睡眠了。

他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可以不吃药呢?就是搬回来的第二天,小师妹周日一大早就来敲门。他刚有睡意,被她搅了,还无可奈何的陪着吃了一顿早饭。心里好笑又好气,把她安排在另一个屋子,关上门躺下去,想着她拿着早餐一脸得意的样子,心里软软的又很想拖过来打一顿的感觉,陌生的,舒适的感觉。然后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看看手表,下午一点多,他睁着眼睛,一个人在床上愣愣的躺了些时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的睡一觉了。没有吃药,没有做梦,醒来以后觉得通体舒畅。久违的感受。

替老三掩上门,回头看看。小师妹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了。他把她扶起来,横抱在怀里,她的半边脸压的通红。一挨到床,马上抱住枕头凹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他不禁笑出了声。娇憨可爱。一口白酒,解决了所有难题。他本来想着今晚也许会有些尴尬,毕竟她从未留宿过。看她之前的表现也知道她很顾虑。最后她看着他,甜甜的笑着闭上了眼睛,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帮她盖上被子,她马上把胳膊伸出来。脸上因为喝酒渲红起来,还没退下去。他伸出手用食指关节刮她的脸蛋,她全无反应,鼻息节奏稳定悠长。睡得真甜。长长的睫毛密密的盖着眼睛,鼻梁上有眼镜压出的两个小窝。他忍不住又摸一摸。他两只手撑着在床边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走出门去,关上灯,合上门。他把饭桌草草收拾了一下,倒掉了锅子里几乎凝掉的油汤。其他盘碗都收在水槽里。然后去厕所洗漱,然后又走回房间去。

小丫头睡得悄无声息。他轻轻打开一侧窗帘,站在窗边望着黑夜发呆。以前他很怕这个时刻,寂静的黑夜会让失眠的人发狂,而此刻他内心一片静谧。他压抑着想吸烟的感觉,想着下次一定让老三他们睡这屋。想到下次,他又笑了。下次,再下次,他期待每一个下次,他跟她有新的发展。他有的是耐心,她还小,他会等她慢慢长大,慢慢走近他。

然后他关上窗帘,走到书桌旁拧开台灯,开始每天的课题研究。曾经以为会很躁动的一个夜晚,竟如此平静的不可思议。

直到他听到被子悉悉索索的发出轻微的声响,听见她软软的叫,师兄。转过头去,她的眼神已经有些清亮了,想来不是刚刚醒来。

怎么不睡了?

几点了?

他抬起手看看表。

两点多。

他看得出她欲言又止。知道她想说什么,也知道她犹豫什么。他们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他们会亲吻,会拥抱,但是他始终克制自己点到即止。他从没让她留宿过,也没有试探女孩子的底限。他总是格外的宝贝她,等她自己长大。他对她的尊重和等待,女孩子当然都懂。所以跟他在一起她不需要什么防备。今晚是个例外。他看重两个人之间每一次关系的进展,她不想让小师妹有一丝不情愿。所以他不睡,不肯就这样躺在她身旁。

他终是不忍心她尴尬。

再睡一会儿吧。

我,去厕所。

小师妹不好意思的说。然后掀开被子出去了。他竟然轻轻呼出一口气。听到她蹑手蹑脚走回来的声音。她站在他桌边,低头看看他看的书。他拉着她的手坐在他腿上。

睡觉吧,我还是很困。看你这些我更困了。

嗯。睡觉。

她自己起来走回床上,自己乖乖的钻到被窝里躺好。章衡关掉台灯,在黑暗中走到小师妹身旁。他脱掉外套放在床头,然后转过身看着她。黑暗中两个人都只能看到对方的轮廓。他俯身过去,听到小师妹暗暗的吸气。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两只手支在小师妹身体两侧,辗转细密的亲吻。他的身体自然的倾靠在床边,一半压在她身上。她伸出胳膊,搂着他的脖子,他顺势把整个身体压上去。

他控制自己,也努力让她接受,让她习惯他的亲密。

过了不知多久,他带着她翻转身体,他躺在床的另一侧,拉过被子把两个人盖上,合衣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他把胳膊伸过小师妹的脖颈,让她枕着自己,另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腰间。小师妹害羞的把头抵在他胸口,一只手抓住他腰侧的衣服,紧张的不敢有任何动作。

这个时候要咬紧牙关停下来,他在心里暗暗骂自己,禽兽。

困么?

他小声问她。

嗯。

睡吧。

身体的沉重战胜了紧张,小丫头的呼吸渐渐均匀,他也觉得睡意难挡。这种控制不住睡去的感觉,奢侈。

第一次外宿(三)

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有了亮光。我不敢动。师兄的呼吸声依旧均匀,他搭在我腰间的手要把我的腰压折了。我枕在他另一只胳膊上,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手指骨节均匀修长,指甲干净有光泽,手背上的血管明显。

我喜欢的男人的手。我自己想想觉得又有点害羞。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里活动太丰富,师兄微微动了一下。他要醒来了么?我此时背对着他,不敢妄动。我屏气凝神,感觉到腰间的手慢慢向上,啊,他又要……

他的手比我的反应快多了。在我大脑下命令去保护自己之前,他准确的按住了我的胸口。我又羞又气的反抗,并没有什么效果。我听到他在身后得意的低笑。然后他凑近我的脖子,亲吻。凉凉的,又很痒。我一会儿弯腰曲背,一会儿仰脖子,他总能把唇精准的贴在我的脖子上。我感觉全身都不自在的痒起来了。最后我认命的放弃反抗,他双手揽着我的腰,一直不厌其烦的一下一下的亲吻。如果忽略掉害羞,我想说我很喜欢。

我摸到他腕子上的手表,把他的胳膊拽出来看看时间,八点。

我刚要紧张起来,听见师兄气定神闲的说。

今天周末。

哦对。我背着身子仰头看他。他把我扭过去对着他。认真的看着我。这个男人长得真帅。他的睫毛长长的,眼睛长期带着眼镜,略微有些变形。可是瑕不掩瑜,在我眼里他仍然帅的无可比喻。最不可思议的就是,这么帅气的师兄,他喜欢我!

师兄?

嗯?

我想问他为什么喜欢我,可是我发现了一个问题。他好像从来没说过喜欢我。想到这里我突然警醒,还好没有贸然问出口。

想说什么?

啊,没有。没什么。

不说?

真的没有。

我才不说。多难为情啊。

我数一二三。

你数七八九。

你确定?

师兄,难道你要屈打成招吗?

是你难得的引发了我的好奇心。

师兄我饿了。

我开始迷惑敌人视线。

正好减肥。昨晚抱你觉得腰都要断了。

太残忍了。

相信我,更残忍的你还没感受到。

本来一室的旖旎风光变成了我跟师兄斗智斗勇。

一……

师兄见我开始迂回作战,直接切入主题。我意识到自己全方位在师兄的包围之下,开始手脚并用往床下挣扎。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他一条腿就压制住我所有的可能性。

可是我实在说不出口。

二……

三……

不要不要师兄,不要……

我怕痒,我全身所有的地方都怕痒。师兄上下其手,我随时都在崩溃的边缘。我实在无计可施,慌乱中我的脑子灵光一闪,还没想明白,就付诸实施了。我用尽全力抓住他的胳膊,费力的凑过去亲他。由于用力过猛,我们几乎撞在一起。

我第一次主动吻师兄,似乎时机很不成熟,画面有点难看。师兄似乎怔忪了一瞬,很快反客为主。最后他欠身起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快被压成了纸片人。

第一次外宿(四)

他调动所有的自制力放她下床,两个人轮流到厕所洗漱。她临时过来,洗完脸没有任何护肤品,只好用他的一瓶大宝胡乱应付一下。她很白,角质层很薄,能看到皮肤下眼周的血管。有几枚调皮的淡淡的小雀斑分布在鼻翼和下巴上。他站在厕所门外,改不掉用手掐她下巴的习惯。她站在台阶上,几乎可以俯视他的脸,佯装生气,自己又忍不住撇嘴笑出来。刚才她权宜之下主动亲过来,他觉得要感谢老三突然造访。她的心理防线总是需要点儿助燃剂才能突破的。他固执的站在厕所门口不肯走,仰脸看着她,最后她红着脸快速的亲了他一下,下一秒用两只手抱着他的脖子,下巴紧紧磕在他肩背上,贴着他不肯抬头。

老三两个人还没起床,估计昨天又冷又累,还没休息好。小师妹可爱的蹑着手脚走来走去,生怕打扰他们休息。

他出门去买点早饭,正好去她宿舍帮她取衣服。在四舍楼下一个女生对着他嗨了一声,曾经对他直接地表示过好感的一个女生,他知道是小师妹的同系学姐。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包女生的衣服,用眼神向他询问。

他并不想回应。他也不想不相干的人知道些什么。点点头就要离开。女生却加快步子跟了上来。

他略微放慢脚步,看了女生一眼。

你,跟那个岩岩?

章衡很不喜欢她说话的语气,更厌恶她明显带着不屑的提到自家小丫头的名字。他会用各种语气叫她的名字,哪怕是故意严厉一下连名带姓的叫她。今天这个女生让他很不快。

他眉头皱起来,略看了对方一眼,没有回应便要往前走。对方一下伸手抓住他胳膊。

他快速闪掉了她的手,回身对着女孩儿站定。

他很少这样怒气冲冲。女孩儿先是冒犯了他的小丫头,现在又不依不饶的纠缠。曾经她追求他的时候,他虽然没接受,但心里也不厌恶,毕竟女孩子表现的从容有礼。今天的情形让他不好保持一贯的清冷。

你想说什么?

章衡不愿绕圈子。

她配不上你。她哪点比我强?

女孩儿的语气很激动。

章衡一只手插在兜里,虽面对着女孩儿却蹙眉看着女生身后脚下。然后他抬起头来正视她。

以后请你跟我保持距离。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跟你没关系。我没义务向你解释。我的女孩儿,你可以不喜欢,但请你保持起码的尊重。她的名字不是谁可以随便叫的。

往回走的路上章衡有点憋闷,连着抽了两颗烟。到楼下略停了停,才打开门上楼去。

小丫头自己在看电视,看他进来,踢踢踏踏跑过来接他手里的东西。他换鞋的功夫,她把早餐在餐桌上摆好。又凑过来,簇着鼻子在他身上嗅来嗅去。他突然有点心虚,想着难道那个女孩就那么碰了他一下就被抓包了?

师兄,你抽了几颗烟?

原来是烟味。

两颗?三颗?干嘛?

你进屋的时候,烟味比冷风的味道还重。

冷风还有味道?

真是个活宝,这说法这辈子他第一次听。

有啊。暖融融就是一种香甜气,冷就是很甘洌的味道。

他一边走进里屋去脱外套,一边听着她煞有介事的讲她的气味论,心情大好,刚才的别扭都被关在了门外。回身看见她端着热水倚靠着站在门口,身上旷旷啷啷套着他的睡衣,就像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媳妇。她冲着他举举杯子,示意他来喝水。他走过去接过杯子,顺势把她揽在怀里往餐桌走。

刚才你身上还有生人勿近的味道,现在没了。

他暗暗觉得心惊。小丫头冰雪聪明。

买了她喜欢的豆腐脑油条。两个人对着吃饭。刚才的话题略过不谈。他不说的,她便不追问。就像上次她不开心,他只是带她去打球,她不说,不逼她。刚才在床上她又不说,他百般刁难她还是死咬着嘴。逼她也没有用。

第一次外宿(五)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吃饭,他问她考试周的安排,她认真的汇报。直到他扭头看见老三犹自半眯着眼,一只手撑着门框站在卧室的门口,似乎看他俩有一会儿了。

终于睡醒了?

你俩谈恋爱多久了?

说人话。

怎么看着跟结婚十年似的……

老三抓着头走进厕所,回头看小丫头一边低头吃饭,脸上笑的开了花一样。

高兴?

嗯,呵呵。

那咱们结婚吧。

这句话几乎就要冲口而出。他自己忍不住也低下头笑了。结婚的念头自然而然的冒出来,他越来越强烈的意识到。他原来已经那么喜欢她,那么需要她,想要长长久久年年月月跟她在一起。他用手抹掉她嘴边的汤汁,心想幸福原来就是这样。

一会儿燕子睡眼朦胧的从屋子里走出来,同样半眯着眼看了他俩一会儿。然后走到厕所门口敲门。老三哗啦啦的开了水估计是在洗澡。

干嘛?

我进来了。

燕子当着他俩的面自然的扭开门,闪进去又关上。

章衡不动声色。小师妹把眼睛瞪到最大看着厕所门,又看章衡。满脸的惊讶写得一清二楚。下一秒她的脸迅速红起来。

吃饱了,我去换衣服。

甩下这句话,小丫头藏到卧室去了,还很认真的锁了门。她好像已经忘了昨天他们同居一室,同榻而眠。章衡伸长腿在餐桌旁坐着,盯着看卧室锁紧的门。结婚?革命道路还很漫长啊。

过了一会儿,估计她换完衣服,他轻轻的敲了敲门。小丫头打开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来。为了避免老三他们出来再刺激她幼稚的神经,他决定配合她。

去超市买东西。

哦,好。

她几乎是冲出屋子去了。

他下楼,看见她在楼外蹦来蹦去。运动能舒缓紧张的神经。他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她的手细细长长,冰凉冰凉的。

你是不是应该穿厚点儿,手这么冷。

她把手挣脱出来,在嘴边使劲儿的呵气,然后又塞回他手里。

我就这样,一年四季手都比别人凉。夏天都喜欢拉我的手呢。冬天比较被嫌弃。

谁喜欢拉你的手啊?

啊?师兄你要跟三哥保持距离啊。被带坏了。

我又没随便让别人拉手。

女生,女生!

他本来握着她的手,用他的大手包裹着她的,想帮她暖一暖。此时悄悄改成了十指交握。

以后,只有我能拉你的手。别的人都不许。

原来情话说起来也没那么难出口。小丫头眼睛亮亮的看着他。乖乖的重重点了两下头。

那鱼呢?

燕鸣湖里游泳呢……

师兄?!

她仰头皱着小鼻子嗔怪的看着他,他也低头故意掩住笑意看着她。四目相对。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她的心意,希望他的心意她也都能懂。

多年之后

助理夏绾绾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的时候,又一次看到章衡站在天台上吸烟。这次从成都出差回来,章总变得有些不一样。最明显的是他削减了工作量,而且频繁的吸烟。虽然是创业不久的公司,由于从一开始就有国外的风投资本进入,加上国内的综合行政平台搭建市场走强,公司业绩一直在行业内很受瞩目。几个合伙人,尤其是章总,基本上都是马不停蹄。只是最近让人奇怪的是,章总似乎进入了倦怠期。他把手上刚开始的项目分给了其他两个副总,而且没商量。两个副总怨声载道,章总却一改往日能者多劳的姿态,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从不缺席的跨洋电话会议也推掉了。

夏绾绾抱着手上的合同样本,隔着窗子看着章衡。他是她跟过最有魅力的领导。不管是在谈判桌上还是公司聚餐,低调,沉静,难掩的贵气。他言语不多却总能画龙点睛。加上他的留学背景,所有人看他都觉得金光闪闪。在电梯里碰上他,经常只是白衬衣卷着袖子。温和的微笑,却不攀谈。入职快一年了,她知道他对她的工作表现是满意的,但是他们几乎没有谈论过工作以外的私人话题。

越是神秘,越是好奇。大家都私下讨论他们的章总,可是谈资总是乏善可陈。38岁,单身,海外留学回国,创业。更让人趋之若鹜的是这位钻石先生没有女友。曾经有企业老总带着女儿来讨论项目,目的不言自明。合同细节结束,工作餐或招待,夏绾绾每次都成为章总的固定女伴。不少人羡慕她,可她知道自己就只是干巴巴一块挡箭牌。这位老总虽然在台面上对她彬彬有礼照拂有加,却连车也鲜少跟她同坐一次。大多时候都让他的司机单独接送她。她也不是没有爱慕之心,但是他连拒绝的姿态都欠奉。万般无奈之下她也想要相信国外回来的很多人会有断袖倾向的说法。直到有一天他的上衣口袋里掉出一张塑封的照片。

虽然他很快就收起来纳入怀中。她还是一眼看出是女孩子的照片。很小的一个女孩子,很久以前的,因为边缘有些发黄。捂在心口的这个女孩子,是他心里的伤痕吧。她悄眼看他的表情,没有波澜。她没把照片对任何人说起过。虽然他没把她当女人看,但是不损害她对他的喜爱和敬重。

章衡抽完一支烟,看见助理抱着文件夹站在办公室。这个女孩他很喜欢。懂进退,知分寸,工作细心,应酬得宜。当初她来面试,学历并不漂亮。条件在她之上的还有好几个。他把她留下了,人事部门都觉得奇怪,因为他甚少插手人事,更别说钦点了一个助理。

大家都慑于章衡平时一贯的低调而威严。明面上没人敢质疑评论,私底下也有隐隐的腹诽。走后门?男女关系?时间长了大家都看不出门道,疑云慢慢就淡了。

有一次聚餐,话题绕到几个总裁的助理,说到夏绾绾,大家都说章衡慧眼识珠,名不见经传的一所大学毕业,只有本科学历,工作能力可圈可点。自然想到当初章衡钦点她的这段故事,有敢说话的问章衡当时的初衷,章衡看了一眼坐在下手低头不语的助理。

是我的学妹。我出国前在国内跟夏助理同一所大学。在那读了两年多。无意翻了一页简历,就留下了。仅此而已。

大家只知道章衡国外归来,国内的就读资历也只有中学,他又甚少谈论私事,这还是大家第一次听到他还在国内读过大学。

提携同校,不言自明,亦无可厚非。

回到过去

章衡抽完一支烟,看见助理抱着文件夹站在办公室。这个女孩他很喜欢。懂进退,知分寸,工作细心,应酬得宜。当初她来面试,学历并不漂亮。条件在她之上的还有好几个。他把她留下了,人事部门都觉得奇怪,因为他甚少插手人事,更别说钦点了一个助理。

大家都慑于章衡平时一贯的低调而威严。明面上没人敢质疑评论,私底下也有隐隐的腹诽。走后门?男女关系?时间长了大家都看不出门道,疑云慢慢就淡了。

有一次聚餐,话题绕到几个总裁的助理,说到夏绾绾,大家都说章衡慧眼识珠,名不见经传的一所大学毕业,只有本科学历,工作能力可圈可点。自然想到当初章衡钦点她的这段故事,有敢说话的问章衡当时的初衷,章衡看了一眼坐在下手低头不语的助理。

是我的学妹。我出国前在国内跟夏助理同一所大学。在那读了两年多。无意翻了一页简历,就留下了。仅此而已。

大家只知道章衡国外归来,国内的就读资历也只有中学,他又甚少谈论私事,这还是大家第一次听到他还在国内读过大学。

提携同校,不言自明,亦无可厚非。

挂断电话,他把车窗微微撬开一个缝。风一下子猛灌进来,耳边的呜呜声把他心头的纷扰杂乱暂时压制住。应该与不应该,就偶尔模糊一次又如何?这一个个荒唐的岁月,就让他偶尔自私一回吧。

不过如是

一个人在办公室无所事事的坐了一下午。下班的时间到了,她关好门窗切断电源,一个人默默的等电梯。电梯门打开,橙子姐,瘦哥,部门领导席哥都在。她欢快的跟大家打招呼,然后就跟橙子姐说着女人之间的体己话,一路到一层。电梯门开了,大家陆续走出电梯,相继出门。女人们打开折伞,置身傍晚的暑热之中。

上班的第十四个年头,人生的第三个本命年,已近不惑的她却在这一年里体味着人生迄今为止最大的困惑。她也曾用尽洪荒之力试图回天,只是始终没找到问题的根源,自救无门。许多个无眠的夜晚,她蜷缩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失去朋友的爱,原来也会让人这般痛苦。她一点一点回想那一段时间事情的发展演变,妄图找到缘由,给自己一个出口。那段痛苦的心路历程像一个一个图钉针扎到肉里,又一遍一遍拔出来。

早晨起床,她又把自己一番打扮,拿出百倍的精气神微笑着去上班。她总是在微笑,大笑,搞怪的笑,掩藏内心深深的疼痛与寂寞。难得糊涂,舍得放下,修行是苦的,就像莲子的心。

一个人撑着伞过马路。是一个典型不会抓时机的人,总是要很久,路面上几乎没有车的时候才敢走过去。路过三个小药店,两个卖丝绸制品的小门店,两个小超市,还有几个人丁冷落的小饭店,就到了一个小区的后门。家离单位只有一个路口,平时她走路上下班去,也不过15分钟左右。从她的单位出门,过马路,穿过这个小区,再过马路往东走一段,就到了她居住的小区门口。她家所在的那栋楼在小区最里面。半老的小区,非常安静。小区的人员构成比较简单,曾经城中村的平房改造工程。不少居户都是原来一个村子的人,或者是后代,三代,都是相熟的。

沿着楼梯走上二楼,记得要做个心理准备。对门的黄狗这个点钟总是站在它家的门口,眼神仓皇的思索着要进家还是要下楼去。她几乎每天都跟它照面打个招呼。黄狗非常温顺,从不喧闹,而且眼神温柔又害羞,经常会不好意思的转头把脸对着自家门。刚开始她试图温柔的召唤他,引着他走下楼去。可是黄狗胆子实在是太小,怎么也不肯挪动半步。后来她便只打个招呼就开门进去。从猫眼看过两次,黄狗只有确认她已经进门了,才敢贴着墙壁,曲着腿,沿着楼梯几乎是贴着楼梯地面悄悄的匍匐下楼,瑟缩的样子跟他并不娇小的体型非常不相配。

曾有一次不知是哪家的外客来访,第一次来的小姑娘上楼梯转过头,猛然看到站在门口的黄狗,吓得大声尖叫。北方冬天的时候,没有照明的楼道黑乎乎的,这只狗应景的出现,制造出类似恐怖片的气氛。同行的父母担心之余对着黄狗呼喝连连,可怜这狗子哆嗦着身子进退维谷,门内的我对这笨狗又心疼又好气。锋芒毕露都赖这庞大的身躯,灵魂托生错了躯体,来世间净受委屈呢!

偶尔听对门的大姐叫它py从不很表现出happy,其实我觉得它应该叫kind。一双眼睛写满了,别看我生的大,其实我胆子小,我本善良。

打开门走进屋子,中厅,略有些暗。拖鞋凌乱的甩在门口,黄色的皮沙发上零落着孩子和孩子他爸早晨换下来的家居服。每个战斗的早晨,一番喧闹嘈杂之后随着大门合拢的那一声,惊堂木拍案一般,声音都消失了,留下一片狼籍的战场。她已经习惯了他们的这种生活方式,虽然有时不免厌烦,像个黄脸婆一样唠叨抱怨。手里也总是东一件西一件帮他们归置整理。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寄希望于别人的改变,自己能多做就多做一些,不然就选择忍耐。一个人原生家庭带来的生活习惯和自己的惰性加合在一起,是足以让任何人产生离婚动机的。其实都是互相的,也许对方比他隐忍的更多,只是可能在不同的方面罢了。

走得很热,在没有空调冷气的办公室坚守一天心很累。她甩下包包,打开淋浴器去冲凉。最讨厌身上粘着汗黏腻乎乎的感觉。冲完凉,疲倦一扫而空。除了早晨,这个时间是她的最爱。一个人回到家,洗完澡打开电视,听着电视里娱乐节目的欢笑声,做做卫生,洗洗衣服,有时候她还会把早起来不及叠的被子,未收拾平整的床整理一下。整理让她心情好。拿着抹布把这里那里擦一遍,没有积尘的空间,是她心灵的乐土。尽管坚持不了多久,老公孩子一回家就会把这里那里弄得一团糟。但是这短暂的一刻,也能让她治愈自己。快乐大本营请来了小骨和白子画上仙,她这段时间的钟爱。

不可为而为之

他在她公司对面吸烟。小城市的国企,她毕业后就悄悄回来了。时间像是退回到了她刚上大一的时候,他假装并不故意的出现在她的宿舍附近。那时候她是不知他心意的单纯少女。现如今,认真算算,过去了16年。其实他曾经告诫自己一辈子在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但她从没离开他左右,但凡他有睡眠,一定能在梦里见到她。

她回家的路线他已经一个人踯躅了多次。也经常像今天这样,当自己是个隐形人一样跟着她一路走回家。算算时间,离机场见面又过去了一年。这一年他最见不得光,却不再是只知道工作的机器,柯岩和申大龙,他国外留学的两个死党,也是合伙人,一面怨声载道的累死累活,一面好奇到底是什么激发他活得有点儿像个人了。

晚上跟老三吃饭。如今老三在政府机关,已经是个处级干部,小师妹的上级局属正是他的职权范围。然而这些年,老三却是从章衡那个突然而然的电话,才慢慢捋清,原来小师妹就近在身边。只是这些年她悄无声息,虽同在一个小城市,同一体制下,却从未有任何耳闻。可即使知道了又如何?老三一个人喝着酒。放下酒杯,边聊天边扒开一只皮皮虾,。

嘶~~

怎么?

你看?

老三的食指上被虾尾的尖刺扎出了血珠子。

所以,剥虾肉这个活儿,还是…

回忆这东西,越是美好,越是剐人心肺。

你真的想参与这次竞标?

我不会出面的。

其实你出面也可能无所谓。

章衡看了老三一眼,继续看着窗外的街道。

她之前好像被裹挟进两个中层领导的角力,而她又不是那种为人所用的性格。最后连跟她关系不错的那个,也把她做了弃子。人在职场,都很现实。她又硬的像竹子,不会低眉顺眼,可想而知。

即使你想暗中帮她,可怎么知道她不是安于现状?打破平衡有时会适得其反。

让你为难么?

章衡不动声色的冒出一句。

你这什么话?

老三不由得气恼。

那便试试。不为帮她走上。只想让她平心中的怨气。

你要挨个调校?

有兴趣见识。

让小师妹受伤的人,只会是亲近的人,旁的人她并不假以辞色。你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

伤她最重的人,如今反噬的更重。

三哥很满意

章衡拉着小师妹在楼下转了大半天,才打电话给老三,叫他们下来去市区吃饭。四个人在公交站碰头,一起去了一家叫绿野仙踪的西餐店。那时候牛排还显得满新奇,赶上好太阳,四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等餐的时候轮流去洗手,章衡回来,就见小师妹闭着眼睛翘着下磕,仰着脸晒太阳。他走过去,故意张开手挡在她脸上,小师妹马上睁开眼睛,继续仰着脸俏皮的跟他扮鬼脸。

在干嘛?

晒太阳啊。

不刺眼么?

我最喜欢天凉的时候晒太阳了。闭着眼睛,世界都是金色的。

闭着眼睛还有颜色?

不信你试试?

虽然笑她孩子气,他也依言坐在她身旁,学她的样子,在太阳的照耀下闭上了眼睛。耳边是小师妹嘻嘻的笑声,服务员往来上菜、点菜的声音,顾客交谈的声音,大堂里各种音色交叠,玲珑清脆。眼前是一片金黄的世界,温暖又明亮。小师妹所言不虚。他觉得自己有点感性的不像话。

暂时关闭这一路感官,收获神奇的体验。对面的椅子发出吱扭的声音,他睁眼就看见老三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斜着身子,吊眼睛看着他笑。

你俩练什么功呢?

他低头不语。

装神。继续,疯魔不要停,兄弟。

三哥继续放大功力,不但打趣我,也一直不放过他兄弟。不过师兄气场天然养成,要么不理会他,要么用眼刀杀掉他的气焰,最后三哥发现,还是我比较能配合他的演出。虽然吃西餐应该是一项斯文高雅的活动,最终还是吃出了中餐的热情洋溢。

岩岩,你看我是不是说到做到?

怎么说?

体制内拿下你啊。

三哥你红娘体质。

不过你被吃的太死了。

又怎么说?

不要总是看他眼色。女孩子要会作才……

你几点的火车?

师兄淡定下逐客令。

我跟燕子笑的见牙不见眼。师兄他俩去结账了。燕子从对面伸过手来跟我拉着手。

开不开心?欢不欢喜?

嗯,还好。

章衡交给你,我家三哥是放心的。

这屋子里有了我的东西

送走了三哥伉俪,回程的公交车上师兄一贯安静的拉着我的手。我闭着眼睛晒太阳,安静的不吵他。金黄的世界里,喧嚣嘈杂,我这样安然的坐在喜欢的人身旁,幸福像水一样包裹簇拥着。

下车。

我被师兄拉起来,不知所以的下了车。刚才一路闭着眼,下车发现并没到校门口,竟是一片繁忙的街景。我疑惑的仰头看着师兄,他没接收到,拉着我过马路。路痴如我,唉,直到看到超市门口的招牌才知道,佳惠超市。

要买什么?

睡衣。

哦。

师兄就是天,说买就买。昨天穿师兄的睡衣,是宝蓝色。心底里想着,买个什么颜色呢。粉色?鹅黄色?粉色是一般小女生的钟爱,我却不大中意。鹅黄色是我喜欢的颜色,会不会有点儿幼稚呢。

这个。

师兄拿了一套白色。深得我意。质地跟家里师兄那套相近,光滑的手感,白的非常干净。

我拿了小号,转身要走。被拉住了。师兄带着我走到夏装睡衣那里。

再买一套,天气该热了。

手上这个是一套长衣长裤。原来师兄是要我有备无患。

宿舍的夏装睡衣是可爱的小吊带,后背几乎真空,图的凉快。师兄这里,怕是不能那么随意。选了一件中规中矩的半袖中长睡裙,淡米黄色。调皮的是身后有一只短短的小尾巴。

你确定?

我仰头对着师兄认真的点头。师兄无奈的调了一下眉毛,对我的审美和情趣赤裸裸的不予置评。然后右手指了指旁边的陈列架。

我的脸刷一下热了起来,不看都知道通红通红的。

你自己去选,我等你。

哦。

尴尬指数爆表。我以创纪录的速度买了一盒常穿品牌的三角裤,别别扭扭的拿在身后,低着头走到师兄旁边。师兄忽视了我的表现,从我身后拿过内衣盒子,放进购物车。离开那个货架好久,我才慢慢的抬起头。

师兄跟平常一样,选购日常日用,又去食品区选食材,倒显得我忸怩作态。我深吸两口气,跑过去贴在他身边,拽着他的衣角。

想吃盐水虾。

师兄指了指购物篮。

想吃辣椒炒肉。

又指了指。

师兄你好像是蛔虫。

寓意明确。参照物真高级。

日常撩妹系列

一进屋,小丫头自告奋勇要去洗衣服。一眼见她抱了昨天她穿过的那身也要泡进水里。

等等。这身不用洗。

我昨天穿过了。

我不嫌弃。

小丫头的脸又红起来。从买睡衣开始,她的精神一直很紧张。她在厕所认真的揉洗新买来的睡衣和内衣,又放在洗衣机中甩干。余光见她鬼鬼祟祟的拿了衣架,去阳台上晾晒。他装作没看到,一个人在屋子里看书。中午刚过不久,他们十点来钟才吃的饭,所以并不觉得饿。

一会儿小丫头乖巧的送了咖啡过来,自己手里拿着一只苹果。

我明天再写作业。

嗯。

她好像在跟他请假。老三说得对,小丫头过分听话。

我看电视了啊。

我陪你?

不用不用!

她掩上门出去了,电视的声音不甚清晰的传进来。她音量一定放的很小,咬苹果的声音更清晰的多。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用力收拢思绪到手中的书上。半个小时过去了,他的书还停留在打开的那一页。他果断放下书,推门走了出去。

小丫头双腿盘膝而坐,专注的盯着屏幕,手中的苹果吃了大半。他站在门口看着她。她的鼻翼微微抽动,鼻头渐渐转为粉色,然后是双眼,她的眼眶中很快盈满了泪水,最后泪水无声的开始落下,她安静的一动不动的坐着,无声的哭泣,手中的苹果一直擎在半空。完全没注意到他就站在她对面。他没再往前走,就端着咖啡靠在门框上,又好笑又窝心的看着她。一直到她好不容易停下哭泣,把手里的苹果送往嘴边,并且终于发现了站在门边的他。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哭。

她眼神疑惑又有点害羞的看着他。他便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这是什么?韩剧?

蓝色生死恋。韩剧。

他用手指抹掉她的泪珠,她自然的靠在他肩头,又咬一口苹果。他握住他抓着苹果的手,送到嘴边,就着她的手也咬了一口。他把她揽在怀里,搭在肩膀上的手扬起来,两只手指曲起,用指关节掐弄着她的脸蛋,靠在沙发上跟着她看韩剧。她靠在他怀里,小口小口的啃剩下的半只苹果。专注的追逐着电视里的剧情。

不知过了多久,章衡看到小师妹手里的苹果已经被她摧残的不像话,于是站起身,拿过她手里剩下的半个苹果,留她自己在沙发上。他咬一口苹果,迈步向阳台走去,想要吹吹风。

不过两分钟,小师妹噼里啪啦的从身后追来。

章衡背靠在窗前,抬眼看着挂衣架。一身雪白的,一件米黄带小尾巴的,还有两条女孩子的小内裤。窗口飘进来凉风,几件衣服随风摆动,真是好风景。

小师妹一脸羞赧的站在门口,进退维谷。早上那个用力亲上来的小丫头,不知道被藏到了哪里。她看着章衡,又瞟瞟迎风舞动的小内裤,咬咬牙快速冲过来。章衡预估着她的节奏,在她的手将将触到衣架的时候,抓着她的两只胳膊把她圈在怀里。

还没干呢。

她用力挣开他,转身捂着他的眼睛,嘴里急得变了调。

不许看。

都看完了。一个纯白的,一个…

不许说!

她晃着身子跺着脚,捂了他的眼睛又去捂他的嘴。

他一边忍不住笑,一边两手抱住她,把她紧紧扣在身上,用力的抱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安静下来,两只手也乖乖抱在他身后,脸埋在他胸前,一动不动。

以备不时之需。就像昨天。

他开口。

嗯……我知道。我就是……

嗯,我知道。习惯就好了。

嗯。

他抬手轻轻梳理她的马尾,她才慢慢把头抬起来,带着些许雾气,迷蒙的看着他。他用嘴唇轻轻碰碰她的嘴唇,很快分开。她害羞的抿嘴笑了。再次把头抵在他肩头,双手用力的抱紧他。

刚才看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男主和女主,兄妹俩,分开。妹妹在后面追车。

她埋着头,瓮声瓮气的回答。

哦。

妹妹一哭,我就心脏疼。

哦,心脏疼。

章衡轻轻把手放在她胸口,按住一侧软软的胸。小丫头马上细细的尖叫,晃着身子抓他的手。她大概怎么也没想到她一本正经的师兄这时候对她做出了突袭。

你在想什么?我是帮你按摩心脏。

师兄!

……

撩拨她真是件有意思到极致的事情。他看着她一会儿脸红,一会儿强装淡定,一会儿躲,一会儿又不由自主的贴在他身边,心里面又舒服又痒痒的。

最爱晚饭时间

最后还是陪着她两个人看电视,后来都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昨晚都睡得不好。再睁眼的时候客厅里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脸,小师妹的肚子已经咕噜噜的叫起来了。

盐水虾。

眼睛还没睁开,嘴里却开始念念有词。章衡揉一把脸,无奈起身。点亮灯,看小师妹还在沙发上,萎成一团,脸朝着沙发靠背,显是怕突然的强光刺眼。他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用一只手帮她捂着眼睛,用力把她转过身来。她双腿跨过他的,抱着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膀上,吐气如兰。小师妹懵懂不通事,他却突然僵硬了一下。

还睡吗?

醒不过来。

她蚊子似的哼哼。

那还吃不吃虾。

吃。

她闭着眼睛从他身上下去,闭着眼睛穿鞋趿拉上拖鞋,闭着眼睛走到厕所,对着镜子才总算睁开半只眼。

他从冰箱拿了虾子一个个剥虾线,冷水下锅放一点盐,水沸腾起来的时候,虾子拱了身子,一只只红通通的。他把虾盛出来放在一只大玻璃碗里,小师妹收拾停当,从厕所走了出来。吸着鼻子跑到餐桌边。

啊,我要馋死了

他在热油锅里呛入辣椒翻炒,小师妹忍着咳嗽,帮他把已经炒熟的肉倒入锅中,又拿出微波炉里的两只馒头。摘围裙的时候,小师妹已经摆好碗筷。自发坐在餐桌边等他去了。他不紧不慢的洗手,然后在两只杯子里倒了水,端到桌边,递了一只给小师妹。

上次小师妹犯胃病的样子他还历历在目,她早忘天边去了。不提醒她,总不记得喝水。

这顿饭小师妹吃的忘乎所以。看着她一边吮着手指一边大快朵颐,连最后一点辣椒炒肉的肉汤也被她掰着馒头块蘸着吞了下肚。虾壳在她手边堆成了小山。本来他是帮她拨的,可她的童子功真不是盖的,他剥一只,她已经给他俩各拨了一只,而嘴里还在吃第三只了。最后她仰着脸坐在椅子上,擎着两只腥乎乎的手,意犹未尽的样子。他隔着桌子拿纸巾给她擦手擦嘴,恍然觉得自己在照顾一个孩子,有一种做父亲的既视感。

师兄,你说我会不会变成个胖子。

他不禁失笑。

一会儿出去散步消消食儿。

好。

海岸惊魂

天已经全黑了,两个人拉着手,沿着小区走到岷大市场。再往南走,夜晚的涛声一阵阵传入耳中。空气中海水的潮气越来越明显。夜色苍茫,涛声沉静。章衡远远地立着,看着小丫头提着裤腿,在海浪间跳来跳去。幸好月色清明,他不必很费力气就能看清她的动作,偶尔转过脸来冲他笑,他也能大概分辨得清。虽近五月,夜晚的海风凉意不减。小丫头还没有回返的意思。他点一支烟,慢慢的吸。一阵海浪袭来,小丫头尖叫连连,慌忙的往海滩上蹦跳,又一个人大笑着。他感觉心脏里面好像有个什么东西,一窝一窝的,他开始慢慢熟悉这种感觉,上了瘾,不想戒掉。

对着月光看看表,学校熄灯的时间就要到了。他并不想提醒她。

一群半大小子,结伴从山东堡大桥走过来,路过小师妹的时候,肆无忌惮的冲着她吹着口哨,一声接着一声。小师妹初始没有发觉,等她感觉异样的时候,转过身,才发现这口哨全是冲着她呼哨。

月色下她的表情变得冷硬,略显僵硬地站着,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已经走到那帮小子身后了。

他把手里的烟蒂用力的弹出去,一豆猩红在空中划出一条红线,很快消失不见。几个临近的小伙子转过头看到了他。有几个身高与他仿佛。

小师妹也看到他了。

他从他们中间从容的穿过,走到她身旁站定。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看她一副淡定的样子,身上却瑟瑟的在抖。也难怪。

小伙子们口中依然不停,有几个嬉笑着不知道说着什么,脚步却没有停下,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他明显感觉到小师妹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

小女侠风采不减当年啊。

师兄,我害怕。

声音都是抖得,两只手紧紧抓着章衡的臂膀,仰着脸,无处掩藏的惊慌。

他点点她的下磕。

嗯,还知道怕,不算太傻。回去吧。

他揽过她的肩膀,圈着她往回走去。她慢慢的安定下来,在怀里细细的呼出一口气。

下次别站在这跟人家对峙。你真当自己小女侠。

那怎么办?

跑啊。避开危险是为大智。

那太不帅气了……

她往他身边靠靠,脸上浸出笑意。

路过学校大门口,她略犹豫了一下。他只看着她,不说话,嘴边笑笑的。等她低头走到他身边,便拉着她的手往租住的小区走去。

夜静春深,园中犬吠,人声渺渺。两个人安静的走进楼道,开门进屋。章衡趁着小师妹在门口磨磨蹭蹭的换鞋,到阳台去摸了摸中午晾晒的衣服。都干了。

你先洗吧。

他平静的对她说,指给她洗浴用品,尽量忽略她的紧张。看她摘了阳台的衣服略显忸怩的进了厕所,水声哗啦啦的响起来。他想了想,披上外衣,推门走了出去。

耳鬓厮磨

夜凉如水。他坐在楼下的长椅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月亮,手里的烟燃了长长的一截灰。他轻易找到了自家浴室的窗户。自嘲的笑了一下。顺理成章的把她留下来,并不表示他会随便对待她。只是这样的深夜,单独相处,对他也是深刻的考验。

不知在楼下坐了多久,话说女孩子洗澡真是慢啊。他看见阳台的灯亮起来,小师妹披散着头发,在挂衣服。然后把头探出阳台,左右在寻他。对上他的视线,招招手。

师兄?

细细的轻轻地声音从上空飘来。他最爱听的两个字。

他站起身。门开着,昏黄的灯光倾泻出来。他打开门,小师妹站在沙发旁,手里拿着毛巾正在擦头发。身上穿着白天刚买的睡衣。

睡衣不错。

他拿了自己的睡衣,闪身进了厕所。出来的时候客厅早没人了。他一边擦头发一边左右张望,小师妹乖乖坐在他看书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他的专业书,一本正经的皱着眉头。走到她身边,肩膀处的睡衣被湿头发浸出一片水印。

吹风机在那屋壁橱里。

哦。

小丫头依然在看书,并没有动。

你感兴趣?

不是。我在催眠。

俏皮的说完,就踢踢踏踏的站起身走了。吹风机的声音呜呜的响起来,不多时,她又跑过来。

师兄你吹不吹?

谢谢。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她心领神会的插上插销,假装心无旁骛的给他吹头发,小脸一点点红起来。她软软的小手拨弄着他的发根,他的耳朵一阵阵的发痒。他伸手搂住她的腰,隔着柔软光滑的睡衣,几乎触到了她的皮肤。伸手关掉她手里的风机开关,拿过风机放在书桌上。她刚洗过澡,脸色红的要滴出血来。头发偶尔蹭过他的鼻尖,淡淡的洗头水香气。

他毫不费力就把她压在了身下,真是自学成才。每个男孩子在成长的路上都是天赋异禀。章衡的每一次进犯,小师妹都会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和拒绝,然后在慢慢的放松和不自在的承受。为防止自己失控,他用一个长的不能再长的深吻快速结束了这一场身体的对话。小师妹的睡衣好好地穿在身上,只是一件薄薄的文胸被他灵巧的勾弄了出来。等他从厕所冲洗完回来,小师妹已经合上双眼,微笑着睡着了。他悄悄钻进被子,从身后抱着她,唇角不自觉的扬起。睡着之前他告诫自己,形同自虐,下不为例。

房子的窗户向南,对着海边,名副其实的海景房,躺在床上可以看海上日出。章衡是被强烈的日光照到眼睛才慢慢醒来。睡眠真是越来越好了。他闭着眼睛略动了动,身旁的人儿也随着动一动。呼吸却依然均匀悠长。隔着薄薄的窗帘,晨光倾泻。小师妹扇子一样的睫毛被高高升起的太阳光照射着,一根根反射着旖旎的光芒。他贪婪的看着这景象,心头一片温柔。

梦魇

章衡紧闭着眼睛不愿醒来。梦里太真实,小师妹依然乖顺的躺在臂弯里。这许多年,他无数次梦到她,却总是在她的背影和哭红的泪眼中挣扎醒来。他们当初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他总是拼命回忆,却鲜少入梦。他宁愿用一切,换曾经的那个早晨,停在那个时刻,再不醒来。

2000年。他曾以为。

最近课题进展受阻,导师说女儿回国,带了他近期需要的专业参考书,国内不好买到。路过他的住处,顺路带过去给他。他再三婉拒说自己去取。

不碍事。她带了同学回来,俩人去海边转转,顺路。

挂掉导师的电话,他便收拾下楼,等在小区门口。那是入夏灼热的一个午后。远远看到一把美丽的阳伞,两个姑娘从西门慢慢的走来。他的电话响了,另一头就在伞下。洋伞向后倾斜,露出两个姑娘的脸。一个是导师女儿,他见过照片。另一个……

他希望自己看错了。隔了两年半,他再一次再见她。

他的初恋,刘洋。

两个女孩儿并肩向他走来。如果忽略她曾经让他每次梦魇的那一幕,她一如曾经,温柔,端庄,娴静,或者几年留学生活,更让她知性和自信。

他僵硬的杵在原地,太阳晒的他口干舌燥,又一阵阵觉得冷。他潜意识想要逃走,双脚却牢牢的定在原地。他惶恐地意识到,内心的恐惧会顷刻间粉碎他的一切。这个会面,让他想要个时光机器,倒回到三十分钟前去取消掉。

人生的相逢,是机缘,抑或是……

导师女儿叫丰宁,国外生活已经五年,是个很洋派的女孩。去年过年在导师家见过一面。章衡话不多,多数是导师在一桌人面前颇以为骄傲的称许。丰宁大方得体,又有几分西方女孩儿似的大气,两个人同专业,倒是有些共同话题。饭桌上的礼仪,彼此印象都不错。

所以导师说让女儿送书过来,他并没有坚决推辞。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同行的竟是故人。

他的手不自主的握紧又放开,手心殷殷的汗湿。丰宁冲他扬了扬手了一抱书,他控制着自己不要失礼的太离谱。

嗨!

嗨。

他赶紧把书接过来,看得出她抱的有些吃力。

其实我自己过去取就行。辛苦你了!

客气什么,反正顺路。我跟同学一起回来,正是小岛的好时候,留她玩两天。给你介绍一下,ella,我们在一个a,这是我老爸的得意门生。

章衡?

未等丰宁说完,刘洋已经先开口。丰宁有些吃惊的顿了一下,马上笑起来。

你们?认识?!

章衡点点头。

刘洋,好久不见。

刘洋温柔又安静的微笑,眼神温柔的看着章衡。坦然又从容。

这就是我们中国人所说的缘分吗?

丰宁爽朗大笑。两个人也都笑着,只是细心体会,笑里面有尴尬和不同寻常的温柔。

咱们先去海边,晚上吃饭你们俩再续旧?

丰宁大方建议。

晚上你导师要请我们好好吃一顿,刚才就说让你晚上一起,这下更是理由充分了!晚上见吧!

说罢便拖着刘洋跟章衡暂别,两人施施然往海边走远了。

章衡怀里抱着书,被大太阳晒的眼前一阵阵眩晕。回到屋子把书扔在沙发上,有两本甚至滑落到地板。他从冰箱里掏出一罐冰啤酒,心急的灌下几口。内心的不安无法排解。

章衡撒谎了

今天是周四,下午跟鱼去上了党课。到师兄这里有些晚了。她在门口超市买了几只冰激凌,在一个袋子里拎着,手上拿着一只边吃边打开门进去。她踢掉脚上的凉鞋,光着脚跑到厨房,把装冰激淋的袋子一股脑放进冰箱下层的冷冻柜,这才出声。

师兄!

没有回应。一眼见到两本书滑落在沙发旁的地板上。她手上都是黏糊糊的冰激凌,没法子整理。往前走,师兄不在屋里。再走到阳台,两三个空酒罐在阳台躺椅旁,师兄垂着手,竟然睡着了。

躺椅是她一个人从市场搬回来的,这个夏天是他们俩的宠儿,有凉风的时候,坐在这里不知多门惬意。她低头自上而下看着师兄。眉头紧紧皱着,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即使在睡梦中,表情一点都不放松。

她很少见到章衡这样,他总是淡定从容的,她无论多急多慌,他都有本事让她十分钟安静下来。她蹲下来,更近的盯着他的脸,煞有介事又几分研判的注视着他。手里的冰激淋一点点被她舔进嘴里。

师兄一个人喝了这么多酒,这倒是第一次见。冰激凌快要吃完的时候,师兄才慢慢的睁开眼。

他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在躺椅上混乱的睡去。他又梦见高中校园,他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刘洋流着泪站在台下,全校师生错愕的围观他们两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眼光闪烁。他被紧逼,无地自容,恨不得从台上纵身跳下……但是舍不得,他知道小师妹在等她。他紧张寻找小师妹的位置,却无论如何找不到。他知道她就在那。他眼前晃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孔,老大,老三,高中的班主任,导师……就是找不到小师妹。正在他焦躁的要发狂的时候,他听见一个清脆的笑声,百灵一样,师兄!师兄……呵呵呵

笑声让他安定下来,然后他恍惚听到耳边有什么声音,慢慢醒转来,睁眼就看到小师妹,满嘴巧克力汁,蹲在他身边,边嚼着嘴里剩下的蛋卷甜筒,边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师兄,你做梦了?

他抬起手挡在眼睛上,定定心神。他不想让小师妹觉得异样。耳边听到小师妹站起来。

哎呀!

她略有点低血糖,蹲起时候总爱眩晕。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伸出手支撑住了她。

小师妹稍稍稳定了一下,推开他的手要走,被他更用力的一拉,跌坐在他身上。

师兄,手!

她手上拿着剩下的一片冰激凌包装纸,擎着手举在章衡眼前给他看手上的巧克力汁。章衡没理会她,把她扣在胸前,让她几乎躺在他身上。小师妹略一迟疑,马上从善如流,自己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胸腔的笑隐隐传到他身上,慢慢缓解着他的烦躁。

当初小师妹一个人费尽力气把躺椅搬回来,两个人合力挪到阳台,他一眼就接受了它。躺在上面享受二人时光的时候,它的宽度真是不能再合适。若两人之间略有缝隙,就会有一个人掉下去,贴合着躺在一起,又并不显得拥挤,像是计算好了恋人间最精确的距离。

师兄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课题掖的

他下意识的撒谎了。他还没想好,怎么对小师妹说出关于刘洋的那一段。喝酒并不能解决问题,他只能静候发展,再做决定。他侥幸地希望刘洋逗留两天就离开。如果可以,旧事不愿再重提。小师妹知道了,并无裨益。他们刚刚开始,总有一天他会把自己的一切都翻开给她看,哪怕是这些曾经烂掉的,剜骨刮毒重生的过去。而她,就是帮助他疗伤的人,虽然她自己并不知情。

现在,他觉得还太早。他们刚刚开始,他贪恋当前的简单,他那些凝重的黑色,正在慢慢被小师妹净化,回归本来的样子。他不是要隐藏,而是想要她发现他生病时,他已经完全治愈了。他不想她担心。简单如小师妹,他不愿她承受这些沉重的东西,他一个人背负,就足够了。她只需要简单,和快乐,陪在他旁边,演绎幸福的样子。

师兄我晚上想吃酸辣粉。

小师妹的话提醒了他。他抬起胳膊看看表,快要五点钟了。以前常去导师家吃饭,只是今天觉得有些不情愿。

师兄?

怎么?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没有回应小师妹刚才的提议。

小师妹在他怀里像个虫子似的拱来拱去,两只手擎着,生怕碰到两个人的衣服,从背对着他,一点点蹭着转过身来。小眼镜下两只眼睛炯炯的盯着他的眼睛。

师兄?

小师妹又问一次。

章衡有些心虚的看着她。眼睛里都是疑问。

师兄?

章衡依然没有想出什么门道,一脸迷茫。

小师妹转转眼珠,无奈的叹气。

果然课题比我的肚皮重要。酸辣粉,师兄,我说今天想吃酸辣粉。

我今天,得去导师家一趟。晚上不能陪你了。

啊?——哦。知道了。

小师妹的失望那么生动。小眼睛里的星星,piu一下都灭掉了。

这一秒钟的时间突然停了下来。章衡心里烦乱,不能明说所以有些愧疚。不坦荡的时候他不愿意说话。谎言比尴尬更具杀伤力。小师妹就是明朗的不舍得,脸上写的一清二楚。

往外走的时候小师妹装作很懂事,但是显而易见的话比平时少太多。章衡只是沉默着拉着她的手。

要不要买了带回去吃。

不了,带回去就坨了不好吃,咱们下次再去。

那你晚上吃什么?

煮个方便面吧。好久没吃了。

不行。

他想起来她上次吃方便面后躺在医院里的情景。

她继续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祈求。

不行。

好吧,那我去食堂喝“圣粥”(剩粥)总可以了。

章衡跟着小师妹一起去了三食堂,看着她买了皮蛋粥和雪菜饼,才从东门离开了。

惺惺相惜

奴性。

我一边喝粥一边满脸黑线,鄙视自己深入骨髓的奴性。食堂这个点钟正是人声鼎沸,师兄走后,隔壁桌的王蓉和安玲端着盘子过来跟我拼桌。

诶,你俩吵架了么?

吵架?没有啊。

我得有多大胆子敢跟师兄吵架,也真是看得起我呢。

安玲一边喝鸡蛋汤,一边撇着嘴。

那你师兄怎么脸那么黑?

有么?

他脸黑什么,又不是他没有好饭吃。

有。

王蓉也笑笑的看着我说。

这么说来,去吃豪门宴的人,难道应该比失落的我不开森么?

本来吃饭时候大脑血液就不够用,她们一说,我更觉得一团乱麻想不清楚。今天下午师兄仿佛是有点神思不属,原来这不是我的错觉,连旁人都看出来了。

今天的粥熬得火候不好,味道淡淡的,丝毫不勾起我的食欲。雪菜饼有点儿凉,味道也差了一层。

你看看,食之无味,难以下咽了吧。唉,恋爱中的小女人啊……不过小吵怡情,吵吵更健康哦!

没有吵架!

好吧,你说没吵就没吵。

安玲永远拿我当开心玩偶,时常逗一逗。

我跟师兄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上次我就是弱弱的提了一下不让他来送,他给我的反馈是,不但晚归要送,而且每个早晨都在人流最密集的时候,在宿舍楼下显眼的位置等我下楼,一起去三食堂吃早餐。

以前只有我身边这些人知道我,从那以后四舍五舍没有人不知道我了。

那个就是章衡的女朋友

嗯,没错就是她。

果然一般人啊。

可不是。不过也不是一般人。

嗯?

一般人能追到章衡么?手腕可不一般。

有道理……

好多酸溜溜甚至是恶意的传闻时常飘到我耳朵里,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好在新鲜感慢慢流逝,尖酸刻薄的话语听的渐渐少了,只是那些东瞟西瞟,意味不明的眼神,总是充斥左右。饶是我早有思想准备,有时候也会被冷箭暗伤。

这不,斜后方的一桌女生正毫不顾忌的热络讨论。

诶,你们看,章衡走了,剩那女的自己在吃饭。

唉,本来本姑娘也还被叫做长腿小师妹,现在变成那女的了。

嗯嗯,看着好像不太和谐。

估计他们长不了。要颜值没颜值,要能力没能力,不知道章衡看上她什么。

强扭的瓜不甜,这么快就有嫌隙了……

我还在假装淡定的听“流言评书”,安玲已经站起来大步走了过去。

别人谈恋爱,你们淡操心。背后嚼舌根,很不上台面知道不知道啊姑娘们?

安玲个子高,本就气势凌人。两句话说完,一桌子女生一时都哑了火。

我们自己说话,你管得着么?

你自己说话,喷我朋友,我就得管。有本事你把这话当着章衡的面说啊。喜欢他自己凭本事去追啊。没本事,自己是女生,背后欺负女生,活该没有男生喜欢你们这样的。

本来还想狡辩的几个女孩儿张口结舌。

周围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在事态没有更发酵之前,我赶紧过去拉着安玲离开。

你拉我干嘛?

姑奶奶,你还嫌我知名度不够高啊,饶了我吧。

安玲的义气跟她的身高成正比,为了姐妹的事情她比自己还上心。我们性格肖像,不过比我更豪爽。我只会暗戳戳的算计人,哈哈。

年少往事

高中的时候我跟一班的阿贤一起在校外合租房子。阿贤肤白貌美,会唱歌,打得一手好乒乓球,学习成绩也比我优秀。同样年纪,她比我更多了几分成熟和宽容。略略有些小胖,但生性开朗,积极向上,同学间相处融洽,大家都很喜欢她。

有天中午回来,只有我们两个人,她却红了眼眶掉下泪来。原来班里一个男生开玩笑过火,坐在班里最后一桌,借着地理优势,经常用粉笔头砸她。她好言相劝,男生全不理会,还愈演愈烈,不分上下课骚扰个没完。阿贤不堪其扰终于发了火,没想到男生不但毫无悔意,还拿她略胖的身材消遣她。十几岁的男生,还没完全长大成熟,大家一起哄,阿贤脸上就挂不住了。

我心里想着这事儿,看着这几天原本活泼开朗的阿贤郁郁寡欢,总觉得该出手时就要出手。

有天课间操,下雨,大家在室内休息。我觉得这是个timing。离上课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候,我走到一班的后门,拜托坐在门口的男生帮我叫了骚扰阿贤的那个男生。

郑健。

这男生往我这边走的时候,我感觉有点腿软。男生从座位上一站起来,乍看上去有近一米九,走过来的时候感觉把光都挡住了。那时候个子高的男生多数都在后排,所以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贸然来找一个男生,大家的想象都是很一致的。

哦…

哦…

低低的的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我本来面皮薄,但是此时心里有底,全不在意。

或者这点儿关注度有助于我今天的a计划。

看得出来男生跟其他男生的想法是一致的,他脸上有种傲娇的神态,就是面对一个即将要被拒绝的表白的女生的表情。

男生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我,我便不啰嗦。

你是喜欢我家阿贤吗?

什么?

翻书一样快,男生脸上的得意改写成了意外

用粉笔头砸喜欢的女生什么的,不会太幼稚了么?

我故意后仰着身子看看他。

我看你都快两米高了,怎么这么没有勇气。喜欢就大胆表白,被拒绝了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要再玩儿这些小孩子的把戏了。

后面几排的男生看热闹看的过瘾,低低的随着起哄,郑健开始恼了。

你有病吧?

男生出言不逊。我继续说下去,不被他打断思路。

虽然我觉得阿贤现在只知道学习,没有别的想法,但你也别泄气。不过方式应该换一换,小学三年级水平可不行。

哈哈哈哈

男生们配合的大笑,前排的很多同学也都转过来看热闹。高个子男生倪着我,眼睛就要喷出火来。

叮铃铃…

上课铃声计算好了似的响起来,时间刚刚好。

我说完了,你加油哦!我去上课啦!

我在一片吵闹中淡定的冲他笑笑,转头挥挥手,装作镇定的往自己班里走去。

虽然有点心虚后怕腿发软,好在后续良好。听说男生改为对阿贤仇深似海,见面一句话不说。不过阿贤很快乐,她说希望他永远也不再搭理她。我呢,高中生活学习节奏紧张,我们不同班,鲜少见面,所以也就没什么后来了。

如今想起来,被我算计的那个男生,会不会还对我恨得牙痒痒呢!少年心性,出头抢白了人家一顿,其实也让人很下不来面儿,而且也挺自不量力的,不怨师兄说我是愚勇。但愿那个一米九早忘了这事吧。

跟安玲坐在冷饮店吃冰激凌,两个人互相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都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到自己忍气吞声型的。

回到宿舍我在书包里换了明天的书,带了一个纸袋装衣服,悄悄跟鱼请了假,一个人又溜溜哒哒回到了师兄的房子。天气热起来了,我一个人洗了澡,穿了黄色小尾巴的睡衣在洗手间洗衣服。晾完衣服我又自律的启动清洁机器人功能,把屋子这里那里收拾干净。最后拿着一本三毛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晚风习习,清洁之后心情总是大好,好像我整理的不是房间,而是自己内心的旮旮旯旯。

解药

章衡在楼下看到阳台亮着灯。忽觉心头一片明净。信步走上逼仄的旧楼梯,打开门走进去,客厅关着灯,只有阳台上亮着。他走过去,她躺在躺椅上一动不动。一本她看了多遍的《万水千山走遍》搭在胸口。

他在她身边站定,低头看着她。他知道她装睡,却不拆穿她。两只手插在小丫头身下,把她横抱起来。她忍得辛苦,嘴角上扬,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咕噜噜转动。走到卧室床边,她依然较着劲不睁眼,他便不俯身,直接松开手。她像炮弹一样掉在床上,吓得大叫起来。

师兄你这个坏人!

专治你这样的小坏蛋。

小师妹跳起身来,手脚并用的攀到他身上。他享受着她的厮闹,她裹在他身上,把他的坏情绪全部赶跑。他轻松的压制住她,一只手挠她的痒痒。小师妹是那种不笑的时候哪里也不痒,一笑起来全身都是痒痒肉的类型。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抓着他的手一个劲儿的告饶。原来跟她在一起,他可以这么快乐,这么快乐!

洗漱回来的时候,小师妹仍旧趴在床上看她的三毛。翘着两只脚丫,露着白花花的大腿,睡裙卷上去,偶尔能看到肉粉色的小内裤。这个夏天,章衡每日每日做着自制力测试,有时候感觉自己就要到达爆发的边缘,却总是看着小师妹惊恐的眼神败下阵来。

他不理她,她又不肯罢休,不知死活的缠上来。她不知道她那些自然而然的举动对他就是不言自明的撩拨。这个热腻腻的夏天,她总以为可以清凉凉的过。他心里知道她是真不懂,可真是苦了他。

恋爱中的男女都会自然而然的想要亲近对方的身体,只是小师妹的意识也只进化到亲亲抱抱,其他的,她进化程度还不够。有几次章衡自己偷偷去洗手间释放,小师妹一脸天真的非要追问他去做什么了,倒是他红了脸,苦笑的一脸无奈。

高中轶事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开着窗子,吹着凉风聊天。说起高中时候的趣事。她说班里的男生半夜在宿舍集体大闹天宫,被负责宿管的体育老师抓住,全班男生半夜就站在操场上罚站。早起出早操的时候,女生跑到主席台旁,看到大柳树旁坐的靠的全是熟面孔,一问之下,全都笑的见牙不见眼。

他也附送一个。那时候他们住在王子楼,四层是女生,以下是男生。三楼上四楼的半截楼道被木板密密匝匝的挡住。就有调皮的男生找了尖利的工具钻了小眼,偷偷地想去偷窥。锤子钻头搞了一堆工具,一大拨子人热火朝天的干了好几个晚上,终于钻透了一线天。结果看了半天,终于看清楚,女生的宿管老师就叉腰站在对面,隔着木板把一帮子半大小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知道我知道,学校开大会专门批评了你们,乌泱泱一大群男生捂着脸站在主席台被批判现行。记得教导主任曹老师满口本地方言,声嘶力竭的批评教育。然后对住王子楼的男生进行了追根究底的整顿。我印象里,你们那个长发班长,就是那时候被强制剪了短发。

嗯,老大的长发牺牲了。

师兄你参与没?

没有。

真的吗?

章衡对小师妹的挑衅不做理会。转头看到小师妹笑的一脸贼眉鼠眼,长手一下子就点在她的腋窝下,她又咯咯的笑起来,滚到他怀里,嘴里一个劲儿叫着师兄,师兄。他顶喜欢她叫他师兄。

他跟老大都不是做那种闲事的人。那次事件在学校造成了轰动。初始时候,他虽未参与,也从大家口中约略了解。小师妹问他看没看,他确实走到附近去看过一眼作案现场,也只当是个玩笑,是个调皮事件。正值青春期,年轻男孩子脑子里面的一个灵光罢了,一时起意,并没有真包藏什么坏心。只是涉案人数太众,也找不出谁是主犯从犯。老师总是需要个确切的说法来结案陈词,最后问来问去,认定大家互相维护,不肯承认错误。于是一气之下,所有住宿该楼的男生被“连坐”,不许上课,不揪出主犯绝不放过。用老师的话说,道德败坏,情节恶劣。

事态超出了可控范围。是他主动去找团委老师商量解决方法。团委老师相信他,替他们向教导主任求了情。最后的处理结果,他跟老大作为代表承认了错误。他在全校面前做了广播检讨,老大为了向校领导们表达改正错误的决心和身为学生干部的以身作则,主动剪掉了多年的长发,并亲自跑到教导主任面前接受检查。那时候学校对学生的仪表要求严格,老大带着班长的名号逃避剪发,老师们也是无奈又气恨。这好学生不听话,更要命。所以老大的长发,很好的平息了老师们的怒火。

姿态。

他跟她一起,也可以这样轻松的回忆一下曾经的高中生活。他把那不堪回首的一段略去不提,小师妹也从来不问。小师妹也许是鸵鸟心态,又或许是聪明睿智,他没去探究。潜意识里逃避罢了。

悔恨这东西无药可医

章衡经常在内心责问自己,如果那时候狠狠心绑住她在身边,现在他是不是就可以跟她一起,领着他和她的儿子,一起去看九寨的风光,去天涯海角。如今一个人孤零零,到了晚上像个不睡觉的疯子一样发狂,是对他年少轻狂自以为是的惩罚,到死的那一天为止。

他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只是想一力承担罢了。他以为只要他独自咽下那些苦楚就够了。未曾想逃避和侥幸,只是把该来的苦果推后一点,把苦味酝酿的更深厚一些罢了。

这些年他最常梦到的,就是那间小房子,深绿色的沙发,小师妹坐在沙发上哭泣。一会儿,是看着韩剧在哭,一转眼,又是一双眼睛带着痛苦和困惑,无助的看着他,眼泪无声的落下来,落了又落,落了又落,一双眼睛好像是无底的深潭,灌满了伤心的泪水。满溢,再满溢……而他总是木然的站在卧室门口,尽管痛的无法呼吸,却从未向小师妹迈出一步。场景每每重演这一幕,最终总是他带着粗重的呼吸,满身的汗水醒来,心脏一剜一剜的疼的喘不过气。

是他自己把她弄丢了,他对她万般疼爱,千般不舍,却眼睁睁的什么也没做。甚至连表白,他也从没做过。

小岛与灯塔

小岛是消暑圣地。老大老三跟他约好,在海边浴场玩儿两天,再一起回唐。老大长发不羁,追他的女生摩肩接踵,他倒是也谈过几个,却总是淡淡的不上心。他们三个坐在海边的凉伞下喝啤酒,光裸着的皮肤昨天只晒了一天就呈现出小麦色。海边的女郎眼光毒辣,明晃晃的瞟过来,毫不避忌。章衡目不斜视,老大总是直直的回视过去,盯得女孩儿们自己臊起来。

燕子和小丫头抱着泳圈在海水里一起一伏的随海浪飘荡,间或扭头看看岸边,依旧不舍得回返。他们三个游过去的时候,老大停在他们中间。听到小师妹叫师兄,他故意打趣她。

都是师兄,你为啥看上他了?

小师妹羞红了脸说不出话。

还有你,燕子,我难道不比老三这个棒槌头帅吗?

老大甩着他长发上的水珠,学着美男出浴的样子双手捋了一把头发。

就是因为你太帅了,我们都相形见绌了呀!

原来如此,真是天妒红颜啊!

章衡在水里一脚踢过去,然后拉着小丫头的泳圈游远了。

老大扑腾着探出水面,吐出一口咸涩的海水,嘴里一连串的mmp。

章老二!

小师妹不会游泳,套在泳圈里,章衡推着她往前游。眼见离得老大够远了,才慢慢停下来。他松开她,自己在海里扎个猛子,故意半天不出来。他在离她不远的海面下闭着气,看着她从气定神闲慢慢焦急起来,后来忍不住开始大声叫他。

师兄!

师兄!

章衡!

他在她身后浮出水面,连泳圈一起圈在怀里。她甚少直呼他的名字,配合着焦急的情绪,甚是好听。

回到岸边,他先去桌边包里拿了浴巾给她披在身上。他身上挂着水珠,太阳一照明晃晃的。

师兄,擦擦吧,吹风该凉了。

没事,你好好披着。

我已经擦干了,不冷。

那也披着。



小师妹在学校就以长腿知名,今天到了海边,身材比例一览无余,腿长的愈发明显。她穿着分体式泳衣,细细的锁骨,白白的一段腰,两条长腿明晃晃的惹眼。他看得到其它男人的眼光,骄傲的同时却有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的不快。

晚上在海边的海鲜大排档,点了海鲜和烤串。吃完仍旧不过瘾,五个人在老大的撺掇下,偷偷爬上了海边的瞭望灯塔。耳边只听得海浪涛声阵阵拍岸,远望去黑际无边。师兄裹着我,为我挡去狂风的侵袭。闻着师兄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有些恐高的我竟不觉得怕。只觉得跟他在一起,什么都愿意。

孤灯老眼昏花,失意人独抱灯塔。

老大一个人在一边吸着烟,忽然文绉绉的改了一句诗,竟万分贴合意境。

老大这么有文采。

小师妹你不知道吗?老大是我们理科班的文科第一名哦。

老三提到老大曾经的辉煌。

我没记错的话,岩岩一卷考过60分(满分)吧。

章衡貌似不经意的看向燕子。

燕子默默的点点头。

别拦着我,让我从这跳下去。章衡你能不能不这么护犊子?

不能。实事求是。

老大应声神灭。

万籁俱寂。

酒店毗邻海边,躺在床上,涛声波动,床幔好像也跟着摇曳起来,就像坐了一艘小船。他的情动是被海边的潮气和不停歇的潮声催动的。

他自上而下的看着她,她终于伸出两只胳膊搂住他的脖子,自发的来亲他,同时遮挡他赤裸裸的视线。他想用这个吻来释放他所有的爱恋,只吻得她呼吸急促,嘴里面呜呜告饶才罢休。可是于他而言还不够,还不够。

章衡后来数次一个人登上那座灯塔。从高高的塔顶望着下面黑黑的海面,冷风欺面,透骨的寒意,怎么那时候竟觉得心头暖暖的,像有一只小手在轻轻按揉心门呢?自从小师妹离开他身边,他就让自己忘却了温柔和幸福的滋味。

师兄来了

那年暑假他在家呆了半个月。小师妹涨了教训,隔两天就会给他打个电话过来。大多数时候他听,她说,或者他问,她答。

又去见同学了?

嗯。

男的女的?

有男有女。

都干嘛了?

吃饭,打牌,唱歌。

……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醋坛子,仍然会制造这种故意的沉默。等着她小心翼翼的哄他。有时候听着听着,他也突然就烦躁起来。哪个男生她多说两句或者多提两次,他就不耐烦。小师妹可以哄他,但是有底线,有一次他说挂电话,她竟然没再软语求他,就拜拜,挂线了。他握着手机呆愣了一瞬,对着窗外的斜阳苦笑。再拨了电话给老三,约他晚上出去喝酒。

他一个人闷头喝,老三就陪着他。身边搂着燕子,俩人嘀嘀咕咕的偷眼看他,也不多问。

最后还是他耐不住。

有完没完?

他虽然兄弟几个里面排行第二,平时不言语,说出话来都是短平快,霸道惯了。

诶,你越来越有个人样了,知道吗?

老三说话总是跳跃的很远,但是切中主题。

除了小师妹,你都该没有喜怒哀乐了。你就保持现在这样,挺好。继续。

本来他也只是被小师妹的电话堵了一下。老三的点播适时适当。他看着燕子依偎在老三的臂膀里,心里明白,自己只是时时刻刻希望小师妹在身边罢了。半个月不见,他是想她想的紧了。她每天生活丰富多彩,他除了看书,就是想她。所以他听她说着就不平衡了,他怎么没觉得她有多思念他,起码不像自己这般急迫。

跟老妈告了假,他打算返回学校继续课题进度。背着书包出了门,鬼使神差打车到了长途汽车站,他站在当年送走小师妹的路边,一辆开往郊区的汽车慢悠悠的开了过来。上车买了票,坐在拥挤的客车上,他竟忍不住嘴角上翘。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走走停停,随时停车载客,车上的烟味,汽油味,男人的汗臭味,他一个大男人都想要掩着鼻子,真不知小师妹这样清冷的小人儿是怎么在这鱼罐车上消停的住的。到终点站下了车,他才给小师妹打了一个电话。

听起来小丫头似乎午睡未醒。暗哑的声线,迷迷糊糊的不说话。

他站在一条不熟悉的大街上,把临街店铺的名字一间一间念出来。

不知道小丫头在哪一刻突然清明过来。

你在……?

嗯,我刚下车。

……

等我,十五分钟就到。不,十分钟十分钟!

用清水扑扑脸,对着镜子抓抓头发,边走边把马尾急匆匆扎了一下。我用尽力气往生活区外的招待所跑去。心脏伴随着咚咚的脚步声快要跳出嗓子眼。不行,再也跑不动了,我停下来,弯腰两只手扶着膝盖,一边喘息着,一边搜寻师兄的身影。

终于看到师兄站在一间冷饮店门前,优哉游哉的乘着阴凉喝可乐。四目相对的时候,他气定神闲的冲我招招手,眼角眉梢不动声色。突然到访,本来我是一路开心的飞奔过来的,此时看到师兄,方记起他大概是为了昨天的电话来兴师问罪的。我厚着脸皮装作若无其事的慢悠悠挨到他跟前,就着他的可乐喝一口。凉凉的碳酸饮料灌下去,一个气嗝儿响亮亮的迸出来。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看师兄吊着眉梢捉狭的看着我。

师兄你怎么突然来了?

不速之客?

不是不是……

师兄拿着饮料罐喝一口,不再理我,专心的看着街上的来来往往。

我七岁离开故乡,跟妈妈一起,随部队转业的爸爸来到这座开发区。如今我十九岁了,这里不再是人迹荒芜的盐碱荒滩,步行街,超级市场,商业居民楼也大片的开发起来。与嘈杂的大都市比起来,这里清净,安逸,少了很多喧嚣。街上的行人稀疏几个,步履悠闲。太阳很明亮,阳伞下坐着却又习习的凉风。不知道师兄在看什么,我只是玩儿着手指,偶尔抬头看看师兄。

我总是被师兄的气场压的死死的,他不说话,我不敢吱声。

你从小在这长大?

确切的说,七岁半。

嗯,怪不得。

什么?

师兄忽视我的问题,站起来把单肩书包背在身上。

走吧。

哦。

走了两步,我停住脚,眼巴巴的看着师兄。一面瞟着身后冰柜里的冰激凌。师兄无奈转身,买了一盒和路雪递给我。我得逞的抿嘴,憋笑憋得辛苦。

走进生活区的大门,我突然没来由的心虚,楼上三层就是爸爸的办公室,正对我们走的这条主街。深吸一口气,该来的躲不掉。

我领着师兄走过挂满葡萄藤的绿植走廊,一直向前走到我儿时的母校。我边挖着冰激凌填进嘴里,边指点给师兄看。进门是修葺一新的灯光球场,篮球排球羽毛球,都有各自的场地,对面是曾经的技术学校,公司结束技工学校后变成了行政后勤部的另一个办公楼,右手边就是学校了,进门是小学,再往里走就是初中部,标准的400米操场,共用。

你投篮的技术就是在这儿练的?

嗯。你看那边的矮墙?

嗯?

我膝盖上的伤疤就是那时候频繁跳墙头留下的。

这么几步路还要跳墙?

生活区其实很小很小,跟长大后看过的都市比起来。

无关于远近,跳墙很酷。

师兄苦笑着晲我一眼,眼神远远地看着这一片运动场,又转过头去,看看旧旧的教学楼,还有假期里生起了杂草的跑道。

是不是很破烂?

你嫌弃?

我当然不,我喜欢这。每次放假,我都要回来自己溜一圈。

嗯,很好。

白天大家都在上班,转来转去几乎没见到什么人。我紧张的情绪慢慢舒缓。师兄转身往回走。我也跟着离开了学校。

然后呢?

师兄停下脚步,回转头问我。

我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去哪,试探着说,要不要中午在家里吃饭?

你家?

嗯。

说完之后我就沉默了,不敢看师兄的眼睛。师兄当然知道,我们之间在我家人面前还是地下情。我说出这番话,也是用了很大勇气的。

师兄没再追问,也没确切回答我。原路走了一段。

去学校的车是几点发车?

下午一点半。

过了好一会儿我后知后觉的想到一件事。

师兄你要回学校了?

嗯。

我当然知道师兄不会留下,可是我舍不得他这样就走。我翻翻眼睛,努力把眼泪逼回去。装作不在意的扭头往一边,怕师兄看出我的异样。但是师兄就是师兄,我的一丝风吹草动躲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师兄终于牵住我的手握在掌心。

昨天不是还挂我电话么?

……

我就要哭出声来了。

这次太匆忙,等你跟家里打过招呼,我再来参观你的小猪窝。

我嗔怪的盯着他,泪珠挂在眼角上,破涕为笑。

他用一只手指刮掉我的泪珠,用力握紧我的手往车站走去。

我用公共电话给爸爸妈妈分别打了电话,说跟同学在外面吃饭,报了现在家里的死党的名字,蒙混过去。我们找了一家小饭店,海滨小地,海鲜新鲜又便宜,时令的是海螺和蛤蜊,一碟螺片沾芥末汁,一锅花蛤炖豆腐。

吃饭的时间有些长,上车的时候非常匆忙,几乎来不及告别,车子就要出发了。我又要掉下眼泪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万般的不情愿和不舍。

舍不得就早点儿回来。

师兄点点我的脑门,掐着我的下磕拧了一下。司机在后视镜里看着我俩笑,我才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抓着师兄的手。

我已经如此依恋师兄。

我突然意识到我离不开他了。

划算

章衡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划算的事。一张车票终于挑动了小师妹封闭着的神经。看着她孩子气的泪眼,他不舍又心疼,内心却暗暗开心。小师妹自保的惯性一直没有被打破,固步自封不肯袒露太多真性情,弄得他一个大男人患得患失。今天她总算是开窍了。

他在挨挨挤挤的长途车上找了一个后排宽大的位子,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到岷大门口下车,竟然觉得神清气爽。小师妹的电话适时的进来,他边接电话边往校外的租屋走去。他听见她家里炒菜的声音,还有她父母走来走去说话的声音。温馨的家庭氛围会体现在孩子的气质上。跟小师妹在一起,他也会想起自己的父母,他会想到将来,他也想要经营平淡幸福的小日子,跟相爱的人柴米油盐。

他把背包放在楼下的长椅上,点起一支烟,耳边听着小师妹絮絮叨叨。她经常当着父母的面打电话给他,初时他很不解。她既未向父母袒露这些小心事,打电话不怕露馅么。次数多了,他渐渐体会到,她给他打电话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就像他真的只是她一个普通的同学,而他的父母从来不会关心对面的是男生还是女生,从不打断也从不探听。他在度量自己地位的同时,也敬佩他父母的宽容和平等。

挂了电话,他从容的上楼,一边稍事清洁整理,一边给自己做了一点晚饭。自己吃饭的时候很索然无味,他盼着小师妹快点儿回来,虽然知道假期还很长。他知道小师妹的早点儿,不会超过一个礼拜。

刘洋莅临

假期果然很长。夜长梦多这话也总是不假。

章衡再见到刘洋,是返校一周以后。

他出门扔垃圾,刘洋打着一把白色的花伞,站在楼下。他穿着居家的大短裤,一件白色的大半袖。他走近垃圾箱的方向,也走近刘洋。

你果然住在这里。

嗯。

他在兜里摸索香烟,这是居家的衣服,没有。两只手无功而返。他的局促更显得她气定神闲。

不请我上去坐坐。

啊,好啊。

即使没有小师妹,他的家里也是清爽的。他拿了一双拖鞋给她,随手把小师妹的放进鞋柜。刘洋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她把伞收在手里,一边摆弄着,一边四面打量,走进屋子。她走到沙发边,自顾自的坐下来,然后转过头,温柔的笑脸美的不可方物。

章衡暗暗的吐出一口气。

我帮你拿个饮料。

他走向冰箱,打开门才想起昨天他才喝掉了最后一罐啤酒。

不好意思,没有了。你等我一下,我去买点儿回来。

不用了吧。

没关系,很近。

他拿了钱和香烟匆匆的出去,克制着自己的动作看起来不那么像逃跑。香烟叼在嘴上,点了几次火儿才点着。他深深的吸几口进肺里,闭着眼睛吐出长长的浊气。

回来的时候刘洋还安静的坐在沙发上。

他递了一瓶橙汁给她,她接过去拿在手上,并不打开。

过几天我跟丰宁要一起回学校了。

刘洋看着手里的饮料,转动着瓶子,轻轻地开口。

哦。

章衡半靠在餐桌边,点点头。

你都不问问我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章衡错愕的抬起头。刘洋的神情很平静。他突然感觉罪孽深重。

从那天在这见面,我一直等着你联系我。可是…,没办法,最后还是我自己跑来找你。章衡……

刘洋的饮泣声低低的回荡在屋子里。章衡脱力似的僵在那,轻咬牙关。头顶的风扇一圈一圈的旋转着,温吞潮湿的热风在这间窄窄的屋子里回旋。无处可逃,无处可逃,内心的烦躁让他几欲发狂。

刘洋背对着他走出门。沉着两肩,轻轻抹去腮间的泪花。

不管怎样,希望你不要再因为我,伤害自己了。

章衡看着她的背影,沉声说道。

保重。

刘洋顿了顿脚步,没有回头,轻巧的走下楼梯。

黑洞洞的楼道,好像吃人的巨口。过了好久章衡才关上门,拖着沉重的脚步塌在沙发上。什么东西硌了他一下,拿起来看,是刘洋的那把白色花伞。他烫手似的放在一边,淡定沉稳的他脑中一片混乱,竟不知道拿这把伞该如何。这时候他真希望小师妹近在眼前,他觉得只要看她一眼,听到她呵呵一笑,他就会游刃有余的处理一切棘手的问题。

再去导师家里的时候,他假装不经意的问到丰宁回美国的日期。

师母一边浇花,一边无奈的摇头。

前天就走了。女大不由娘啊,一天也不肯多留。

他帮着师母提壶换水,对着哗啦啦的水流如释重负。也许他有些绝情吧,但他不想再给刘洋任何期望。黑色的梦魇,他不想再回到过去。

回去的半路上接到妈妈的电话,语气有些支支吾吾,问他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他感觉蹊跷,问妈妈时,妈妈说做了一个梦,心里不踏实。他跟妈妈多聊了一会儿,希望能安慰到她。

睡到半夜,电话铃声响起来。他接了,没人说话,对面似有呼吸声,又像吹风的声音。他本来迷蒙着,此刻突然脑中念头一闪而过。他轻轻掐断电话,坐起身来。

电话铃声又再响起。他深吸两口气,接听。

是我。

声音顿了一刻钟,又说。

我们,真的不可能了么?

章衡觉得暗夜深处一双手,突然间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呼吸不畅,也说不出话来。

嘟嘟嘟……对方挂线了。一夜未眠。他把电话扔的远远地,生怕它再发出什么声响。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师母说丰宁已经走了,那刘洋,现在在哪呢?想到当年晃着腿坐在窗台上的女孩儿,他的脊背在闷热的夏夜里,生出一层层的冷汗。

无法摆脱

第二天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接起。确是小师妹。

师兄,你在干嘛?

哦,洗澡。

怪不得,半天也不接电话。

他搪塞着,又逗引着她一直说话。这个电话粥煲了一个多小时,这在他们之间是从来没有过的。最后他的电话滴滴的报警,电量太低,他才许她暂时挂断。

他知道自己失态的太明显。放下热得发烫的电话,他拄着头趴在桌子上,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电话铃声再响起来的时候,真真吓了他一个激灵。

章衡,是章衡吗?

对方不等他接话就一口气说下去,哭泣声明显。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她说她不活了,她不活了……呜呜呜,求求你,我求求你……

许是他前世欠了她的债么?这一世他来还。

他一直担心的一幕再次上演。联想到妈妈支支吾吾的电话,昨天半夜刘洋电话里语焉未详……

他到达医院急诊抢救室时候,刘洋正在被医生插管催吐。坐在他的沙发上那个美丽的女孩儿,此刻形容憔悴,面无血色。一双眼睛紧紧地闭着,竟无半点生气。催吐剂灌进去,她被折磨着抑制不住的呕吐,她的妈妈跪在她身旁,又哭又叫。医护人员忙忙碌碌,他踯躅着双脚不敢走上前去。高三那一幕,那一次的感觉又来了。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地转天旋。

他坐在病床边的靠椅上,木然盯着面前两张病床。刘洋被数次催吐后,胃内镇静剂呕出了大半,此刻惨白着一张脸,昏睡着躺在床上。液体一点点的滴进她的体内,延续着她的生命体征。她的妈妈悲痛交加,晕死在她的身旁,此刻也躺在另一张床上休养。医生护士偶尔进出,眼神闪烁,频繁瞟向他。他没有表情,不想理会,只是尽一己之力,做力所能及。

刘洋的父亲是个通情达理的商人。他交完了费用,办好相关手续,站在门外吸烟,章衡从病房的小窗口看出去,商人的精明之气也被现实击败。一支香烟三两口就吸掉了,鬓角显出花白的头发,不复初见时的意气风发。

他走进来,章衡恭敬地站起来打招呼。

叔叔。

唉……

来人长叹一声。

委屈你了小伙子,刘洋对你是执念,是我没教好。她妈妈,唉……你走吧。

章衡浑浑噩噩的登上34路公交车,坐在靠窗的位子,头抵着窗户,闭上了眼睛。

他想到刘洋的病历。

抑郁症治疗四年。

听她父亲说,这几年在美国,第一年抑郁症状比较严重,随着治疗深入,恢复效果还不错。她申请了学校,慢慢融入和适应了学习生活。她努力又聪明,在国外的学习游刃有余。本以为她慢慢忘掉过去,开始新生活了。未想这次回国……本来已经进了闸口,他跟她妈妈都回去了,她一个悄悄又跑了出来。

承诺喜欢一个人,表白爱意,要承担的竟是如此的沉重。

小师妹终于回来了

后来他又去过医院两次。并没有见到面,只听她爸爸说身体恢复的很好,就要出院了。

小伙子,不要来了。已经很对你不住。

他这些天睡得不好,课题进展也不顺利,他谎称最近实验关键,为了避免影响课题进展,只有当他要联系家人或者小师妹时,才主动打电话给他们。他不敢让手机一直开机,手机铃声一响起来,他的心脏就揪紧到一起。

开学在即,小师妹果然信守承诺,如他预计,提前一周在电话里跟他说,她要回来了。

我在门口接你。

嗯。

他下午半天没去实验室,整理了房间,又洗了澡,车到站前一个小时,他就站在街边等她。

他盼着她回来,他想用力抱着她,再也不松手。这些天他都过得胆战心惊,没睡过一次好觉,安眠药又吃了几次,却没什么效果。他知道这是心病,他盼着他的药回到身边来,赶跑他暗夜中的隐疾。

提前回校的好处,车子上人少了许多。眼看山东堡大桥就在前面,她才掏出小包包中的手机。临走前爸爸买了手机送给她,方便她跟家里联系。她故意没告诉他,想给他一个惊喜。

拨通他的号码,铃声响到第七次的时候她几乎要挂断了,才听到对面接起来。

一个疑惑不确定的喂。

她鬼笑着,得逞的回了一个带笑的喂。

到哪了?

真没意思,师兄一下子就听出她的声音,识破了她的鬼把戏。

她假装泄了气似的,可是掩饰不住开心。

三分钟。

多一分我都不等。

哼。

两个人通着电话,也不说什么。隔着电波,她的心已经飞到他身边去了。

车转过弯,他看到师兄站在路旁,一手插兜,一手举着电话。脸上的表情有点单调,不像聊天逗弄她的语气中感觉的那样轻佻。

他把她的皮箱和大包都接过去,又伸手扶她下了车。她仰头看他,正对着夕阳,他的脸在一片光晕里,模糊看不清表情,她只知道抓着他的胳膊,一个劲儿的傻笑。

小师妹跳下车,扶着他的手臂几乎跳到他怀里。大街上人来人往,校门口更是穿梭如流。他忍着马上把她按在怀里的念头,拖着她的箱子和大包,快步走回了租屋。

他不知道是不是把她抓疼了。

一带上门,他就迫不及待的捧着脸吻住了她。她被他的节奏搞得有点不知所措,两只手擎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回抱住他。他辗转的吻她,用力把她压在门板上。他听见她嘴边溢出细碎的呻吟,觉得火花和战栗沿着头皮一波波渗透到发梢。他只觉得要把浑身的力气用到她身上,把他所有的迫不及待的思念传达给她。她的小裙子轻轻飘落到脚下。他才意识到他自己想要做什么。不同以往,他没有意识控制自己。而小师妹,任由他如此这般,没有出声制止。他强迫自己停下来,抬高小师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她面色陀红,羞涩中带着慌乱,抿着被他亲的红肿的嘴唇,不躲不闪的回望着他。

他太想念她。他在深夜无数次的想念彼此的亲吻。赶走他头脑中那些让他恐慌的记忆。

他把她重重纳入怀里,用尽全力抱紧她,好像要把她刻进身体里,又像要把她揉碎连血带肉一并吞掉。

小师妹大概感觉到他的异样,并不出声,只是细细的手掌轻柔的拍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不轻不重,不急不缓。让他的一颗心慢慢的安静下来。

微微平复。他打横把她抱起来,走进屋子里,放在床上。别怕,我只是太想你。

师兄。

嗯?

我也想你。

他停下来,抬起头,跟她四目相对。她眼中有瑟缩,却又异常的坚定。她给了他许可,把自己交付给了他。

他突然觉得眼中有泪。他低下头吻住她,吻了又吻,吻了又吻。他感觉到自己的胀痛,却拼命告诉自己要停下来。他的小师妹是如此的美好,他不能在自己的混乱中,把她当做出口去唐突。他要整理好一切,如果必要,就对她和盘托出。让她知道,他的软弱,他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美好。饶是如此,他在她身上盘桓许久,一解相思之苦,才舍得放她下床去。

小师妹套上黄色的小睡衣,露出来的脖子,胸口,红斑点点,都是他的勋章。

他在她的世界外徘徊

章衡吸着烟,坐在她楼下斜对面的健身器材旁。夜色中,他看见她的老公开车载着孩子回到家里来,车牌他是认识的。6,7岁的一个小男孩,一下车就大声叫着,妈妈,妈妈,她在阳台上打开窗户,一边答应着一边冲楼下挥挥手。油烟机的灯亮着,估计正在准备一家人的晚饭。她的小丫头,嫁作他人妇,每晚洗手作羹汤,他却再也无缘品尝。

不知道吸掉了多少支烟,直到他的烟盒再也没有存货。他走到她家窗口下,直直的仰头向上看。他甚至不怕她看到,私心里他倒希望她能发现自己,这隐形人做的也真让他发疯。一瞬间他又觉得自己实在可笑,晃晃头,正要离开,一声大门的撞击声冲撞了他的耳膜。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小师妹的老公一个人下了楼,开车离开了。他内心一片慌张无力,还有一窝一窝的心疼。

他们吵架了么?她的老公甩手离开,留下她在家里?他的小师妹,印象里面只会受了委屈安静掉眼泪的师妹……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章衡开着车,看着远处连成一片明明灭灭的灯火,心里像裂开了一样疼。他想捂在心口的小丫头,却只好放在别人那里受委屈,而他,连安慰她的资格,都没有。细想想,是他自己,把她拱手让出去,让她一个人无助的哭泣,最后完完全全的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买了新鲜玩意儿

假期提前返校的这七天,章衡心里眼里全是他的小师妹,几天前的折磨都被他刻意的忘记了。小师妹一回来,就吵着去超市买冰激凌放在家里备着,两个人洗了澡,头发还湿漉漉的就挽着手跑到了楼下的超市。看着她的购物篮里满满的各色冰糕,他虽担心她的胃却依然宠溺的掏出钱包,鬼使神差的,他伸手拿了一盒杜蕾斯,连同一张钞票一同递了过去,小师妹东看西看,并未发觉。

从超市出来,他一手牵着小师妹,一手拎着满满一袋冰激凌。小师妹心满意足的走在他身旁,调皮的把手伸进他的短袖袖子里。最近这是她的新癖好,男生的肱二头肌吸引了她的注意。

购物回来惯例是她收拾归置。他假装坐在沙发上看书,实则偷眼观察她发现那包东西的反应。

不愧是他的小师妹啊。

她背对着他站在冰箱旁,其他的冰激凌都放进去了,只剩这个异类让她“爱不释手”的端详,翻来覆去,覆去翻来。

你再开着柜门,冷气都跑光了,冰激凌就化了。

她皱着眉头转过头来,用膝盖顶上柜门,踢踢踏踏的握着这个宝贝直奔他而来。

师兄,这个,是不是买错了?

嗯,没错。

他低头继续假装专注。

可是……

她蹲在他腿边,把小盒子拿起来晃一晃,再仔细开始研究上面的文字说明。

师兄,这个,这个……

他放下书,盯着看她的脸,一个微微的伸下颌的动作,她的表情里有一瞬的惊惶,然后抬眼看向他。四目相对,她的脸色一点一点的红了起来。

他把盒子从她手上拿过来。

以备不时之需。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她的嘴微微的张着,两只眼睛也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他强装镇定,但也不是一点儿不害羞。不过在她面前,他总是要拿出一派掌控一切的气场。他伸出手,习惯性的掐她的下巴,然后低下头轻轻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站起身走开了。

师兄的噩梦

无知啊无知,竟然在师兄面前这样丢人。竟然还翻来覆去研究了这许久!我把头埋在沙发上,半坐在地上,想这样一直坐化了了事。真是太丢人了!

我干脆窝在地上,百无聊赖的翻看师兄刚才丢在沙发上的杂志,更加丢人的是,我在沙发上趴着趴着,竟然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又是一个人睡在床上,师兄正在灯下苦读。

喝水。

脖颈里都是汗,一身大汗淋漓。一睁眼,嗓子干的冒火。

师兄扭过身看了我一眼,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然后他走出去了,回来的时候给我拿了一杯水。我半靠在他身上喝水,听他说,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我也不知所谓,身上黏腻腻的难受,师兄这么一说,我赶紧从师兄身上欠身起来,生怕汗水落在他身上,怪不好意思。

师兄感觉到了,揽着我肩膀的手微微用力,把我拉了回去。

我不嫌弃。

饶是睡意朦胧,我依然觉得害羞。师兄现在,情话功夫了得。可是我不舒服,我最讨厌身上粘着汗,更怕这时候有人碰我,更何况是师兄。

我要洗澡。

这个时间?

嗯。

好吧,你非要的话,不过,你先把眼睛睁开,醒醒。

我确实还半闭着眼睛。

我又就着师兄的手喝了一口水,才算把眼睛睁开。拉扯着他的手看看时间,一点半。

师兄,你真是太勤奋了,是我的榜样。

谢谢师妹的夸奖,我只是,习惯了。

失眠这种习惯,只有失眠的人懂,不可言,不可说。

我要是有这个习惯,高考物理估计就不会那么低分了。

要不从现在开始?

我歪着头向上翻着眼睛看看师兄,看到他一脸调戏。

我噘着嘴,瞥他一眼,

师兄你就会拿我开心。

我是认真的。

哼,我才不要。

我忸怩着爬下床铺,开了厕所的灯,去洗澡。不理他,恶趣味。

洗完出来室内已经全黑了。劳模师兄也躺下呼呼了。我轻手轻脚的摸到床边,乖乖的躺在师兄身旁。我伸手摸摸他结实的肌肉,他的肱二头肌。师兄黑暗中翻身过来,一只手搭在我的腰间。

睡觉!

嗯,师兄晚安。

我一手抚在师兄搭在我身上的大手上,睁大眼睛咕噜噜的看着房顶,黑夜中彩色的泡泡不断地冒出来,布满了整个世界。

大约是这个时间洗澡冲撞了我的生物钟,我一直用手指在师兄手上弹着琴,却了无睡意。师兄的呼吸均匀,吐纳在我脖颈间。我一动不动的躺着,享受着静谧的夜。就在我将将再次进入梦乡的时候,师兄放在我身上的手一下子紧紧的握住了我的腰侧,我不由疼得叫了起来。师兄没有被我惊醒,腰间的手也丝毫没有放松。我仰起头,抚着他的脸,一叠声的叫他,他额间有汗落下来,慢慢恢复了平静。

是做噩梦了么?

遇见故人

鱼这个学期回来,面色一直不太好。这阵子又开始莫名的低烧,去了两次岷大医院,并没看出所以然。周末的时候便说服她,陪她去了市里的综合医院。验了血,医生也看了诊,只说她气滞血虚,并无大碍。鱼一直有个中气不足的毛病,胃肠消化很差,医生建议多锻炼,补气血,通便。两个人谢了医生出来,鱼拿着一堆药单,两人去缴费处缴费,前面熟悉的身影,不是师兄是谁?

你先过去,我自己去缴费。

鱼总是善解人意。

那也好,我打个招呼就回来找你。

嗯。

师兄步履匆忙,垮着肩膀,再转头几乎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好像是往病房附近拐去。医院人多嘈杂,公共场所我也不好出声大声召唤,于是急匆匆小跑着追过去。

第一次来这间大医院,路痴的毛病又犯了。等我循着师兄的足迹追到左近,已经完全见不到师兄的踪影。门诊区过来便是病房了,楼道里面清净了许多。我一边后知后觉的掏出手机想要给师兄拨个电话,一边轻悄悄的走过每一间病房,然后隔着门口的小玻璃窗,偷偷窥视,想能找到师兄也不一定啊。

这个背影……

师兄背对着门口,坐在楼道尽头的一间病室里。病床上的女孩脸色苍白的可怕,却跟我记忆中一个模糊的面容重合起来。传说中刘洋师姐,师兄高中时被拆散的神仙眷侣。

我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不可思议。

像有什么东西呼啸着洞穿了我的心脏。思维停滞,我甚至不敢去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狗血的人生明明应该离我很遥远。

师兄看似很疲累,虽然他一贯保持良好的坐姿,了解他的人如我,也能从肩膀的垮塌感觉到他状态糟糕。我在门口木然的盯着他的后背。

他一定很担心她吧。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找到鱼的。鱼在公交车上跟我说话时我总是有点恍恍惚惚的,听不太清楚。阳光刺眼,大脑一片空白,回到宿舍我便脱力似的躺在了床上。姐妹们调笑我,怎么去了一趟医院,回来反倒陪着去的像是生了大病的样子。我心里告诉自己,也许,我真是要生大病了。

我一直睡到晚上,大家上了自习回来洗漱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的醒来,好像做了很多梦一般,头痛欲裂。鱼很着急,偏我的嘴好像黏上了一般,什么也问不出来。

我不想说,我也不敢说,我怕说出来,我担心的一切就变成了真的。我不敢面对,我在自欺欺人。

白天睡了太久,晚上就睡得很不踏实。梦里的场景切换的太快,醒来的时候一身大汗淋漓。我借了鱼的热水洗了头,在水房擦了身上,才觉得力气恢复了一点。

回到宿舍的时候,鱼告诉我,师兄刚才打电话到宿舍,说在楼下等我早餐。

我的慌张显而易见

今天小丫头有些磨蹭,刚好可以趁这个时间吸一颗烟。自从她装作无意的说起,他吸烟的频率她是满意的。她从不要求他一定如何,她只是让他心甘情愿的去做。

一条白色的无袖短裙,将在膝盖上面。一只咖色布包,手里还抱着两本书。女孩子为了漂亮,书包不能装的太满,她的理论总是让他觉得新奇又无可辩驳。她穿衣服总是中规中矩,从不过分新鲜扎眼,很合他的口味。他自然而然的接过她另一只手中拎着的水壶,把手里的烟蒂戳在旁边的垃圾桶上,碾灭,扔进去。

她今天没有扎头发,披散在身上的发梢竟然还滴着水珠。

刚洗的头?怎么不擦干了下来?

起的晚了,怕你着急。

她不想说,她一早起来,只是在水房恍恍惚惚的磨蹭了好久的时间。

下回别这样,容易头痛。

嗯。

小师妹的乖巧听话让他一直揪紧的心慢慢放松下来。他伸手把她搂在身边,走过水房的时候把空水壶放下去,两个人一起进了三食堂。

师兄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他的黑眼圈出卖了他。我选了八宝粥,本来我主食是不吃甜的,今天特意让老板多挖了两勺糖填进去。

师兄却只点了一碗皮蛋粥。

都说吃甜的会让心情好起来,可是到我这似乎没有什么用处。我用勺子搅着里面煮的熟烂的枣子和各色豆子,并没有什么食欲。

你不是不爱吃甜?

师兄发现我更换了百年不变的食谱。

嗯,还真是不好适应。

师兄把他的粥推过来,换了我的过去。

不好适应就不要强求。

他用勺子舀了一口八宝粥进嘴里,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你这是放了多少糖?

那个,两三勺吧。

算了,你还是继续喝皮蛋粥吧,你这个吃法,容易得糖尿病。

我难得想笑。估计是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挂在脸上。

师兄把粥推在一边,示意我快吃。

师兄,我再去给你买别的吧。

不用,你快吃了好去上课。我上午没课,一会儿回去睡觉。

他顿了顿。

昨天没睡好,本来也没什么胃口。

若是平时,我一定会怨他,警告他不许为了陪我吃饭白白跑这一趟。可是今天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昨天没睡好,是不是整夜在医院陪着刘洋师姐?

刘洋师姐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们是什么时候见面的?

刘洋师姐为什么在医院里?

难道他们……

我有一脑壳缠成乱麻的问题,可是一个也不敢问。在这场爱情里面,我从来不是那个勇敢的。我奓着胆子迈出了一步,我一直徜徉在师兄的世界里晕头转向,而此时此刻,我只剩心慌意乱。

笃笃,师兄用指节敲桌子。

发什么呆?

我一惊,抬头看向师兄。师兄马上换了表情。

怎么了?不舒服?胃疼?

我的表情出卖了我。

没有没有,就是起的晚了没食欲。我不想吃了。

师兄研判的看着我,我避开他的目光。

他抬手看了看表。

还有点儿时间,要不去湖边坐会儿。

嗯。

师兄拉着我的手,另一只手端着几乎没有吃的两份粥在一个餐盘里。我抱着书走在他身后,阳光迎面照射过来,我躲在师兄背后的阴影里,坦然,又有些,卑微。

燕鸣湖上波光粼粼,晨霞的微光映的湖面如琉璃般闪着碎光。师兄靠坐在长椅上,我倾身向前看着湖中游动的鱼儿。他的眼光远远落在湖面上,深长胳膊搭在我的后背上,手指一下一下自然的拨弄着我尚未干透的长发,我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定下来。

怎么爱她都不够

章衡天黑以后才从医院回来,在学校门口下了车,看看时间,给小丫头拨了一个电话。竟然没有去上自习。

今天怎么偷懒了?

嗯,嗯。

下楼来。

哦。

章衡收了线往小师妹宿舍走,不自主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医院的福尔马林味儿让他恶心。刘洋的父亲拜托他来,刘洋终于再一次吞服了过量的安眠药,救治醒来后,同意跟他好好谈谈。一个父亲的请求,他无法拒绝。一个男人的担当,他逼迫着自己面对。

其实经历过这么多不堪,谈也只是尊重形式。意料之中,刘洋只是木然同意父亲的请求和安排,回美国,继续治疗,完成学业。章衡心里存着百分之一的期冀,盼着她能振作起来,顺利的登上飞机。他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是他让她一个那么好的女孩子,变得如今面目全非。

刘洋的父亲送他出来,郑重的跟他握手。

小伙子,真希望咱们再也不用见面。

对不起,叔叔。

不,不不。我一直知道,是洋洋自己的心结。说实话反反复复这么多次,你肯来,我已经感激不尽。难为你了。为人父母,也许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能原谅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这次我们陪着她一起去,她的身体也是耽误不起了。

小师妹磨磨蹭蹭的下楼来。她脸上清晰地写着,有心事。但不想说。小师妹心思简单,喜怒哀乐都在她脸上,也都在他心上。

他今天比前些天略觉得轻松,所以也不点破她。他远远的冲她伸出手,待她隔着一步的距离把手放进他的掌心,便握紧了转身往前走去。小师妹落后他半个身子,被他拖着前行。有点儿赖,又小傲娇的样子。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懒懒散散的迈着步子,夜凉如水,他拉着她沿着四舍往上走,经过五舍,向东拐弯,走上三食堂的小路。世纪楼前的一片小树林,此时密匝匝的立在黑夜里,反衬着路灯偶尔晃出的光影。他顿了顿脚步,身后的小师妹几乎撞在他身上。他顺势霸道的揽住她的腰,不容置疑的带她迈步走了进去。她的脚步疑惑,一双眼睛在黑幕里试图看清他脸上的表情。这种梦浪的举动确实不是他平素所为。他按着她在一棵小树上,一遍一遍的腻着她亲吻。她浑身僵硬,但凡耳边听到有路过的,哪怕是落叶声,她都要扭头去看。最后他不耐烦的用手把她的脸扭过来,扶着她的脖颈,惩罚似的加深这个吻。她再不敢心有旁骛,两只手揪着他腰间的衣角,趴在他胸口细细的喘气。

明天上午前两节没课,对吧?

她的课程他都了解。

嗯。

晚上跟我回去。

他在她耳边小声说话,她的耳朵脖子都潮热潮热的。她依旧被他拉着手走回去。直到在床上,他们第一次裸逞相向。到底还是唐突她了。

他欠身起来,无奈盯着她不停抖动的小扇子一样的睫毛。

看着我。

他开口。

她紧闭着眼睛坚定地摇头。

他不禁笑出声。

他深吸一口气再重重的呼出,决定向她投降。他从她身上挪下来,侧躺在她旁边,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使坏的点向她腋下肋骨,腰间,她只好睁开眼睛去捉他的手。瞥见他一脸无奈又捉狭的笑,抱着他的胳膊把脸埋在他胸口。

师兄,我害怕。

知道。我也害怕。

嗯?

她抬起头从下往上翻眼睛看着他的脸,他伸出手指点着她的下磕。

谁还不是第一次了。

她像是被他点中了穴位。她伸出两只细细的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贴到他身上去。真是要了命了。

小师妹懵懂不知,他只能吸着气咬着槽牙紧闭着眼,可是无论如何卸不去了。

你要负责任。

他开口。

小师妹疑惑又嗔怪的瞥了他一眼。

男人的第一次也很珍贵。

哎呀!

小师妹捂住耳朵气恨的翻过身去,作势不再理他。

原来男人做了情事之后说情话,是手到擒来。章衡自己都觉得都佩服自己,这么肉麻,说得这么溜。

被抓包的早晨

我是被说话的声音唤醒的,想着师兄一大早竟然一个人在看日日剧,奇怪。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师兄坐在我床头。

醒了么?

还差一点儿。你在看电视么?

反正前两节没课,我还想混个回笼觉。师兄拍拍我的脸,硬把我抱起来靠在他身上。

下次再睡,先起来。我妈来了。

好像头顶炸了一颗雷。

天哪!

师兄带上门出去了。我紧张的套不进睡衣。臭师兄,怎么不把衣服给我,穿着睡衣出去……我用手梳理着头发,尽量利索的扎了一个马尾,可是,脸还没洗……我真想从窗口跳出去!

我在屋里急的转圈,不敢贸然冲出去,师兄又进来了。他半圈着我把我带出了房门。我尽量在脸上摆出一个自然一些的笑容。

妈,这是岩岩。

天哪天哪,我这是,见婆婆了么?

阿姨~

我真想找地缝钻进去。或者让我直接神灭吧。

呵呵,你好啊。睡醒了么?先去洗漱吧,早饭一会儿就好了。

什么情况,一般的婆婆这时候不是应该惊掉下巴,歇斯底里吗?太不真实了。

我被师兄推着进了厕所,师兄体贴的帮我关上门。我愣愣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欲哭无泪。怎么办怎么办?答案是,已无力回天。

出门的时候师兄母子两个已经在饭桌上坐好。我赶紧过去。稀粥,煮鸡蛋,锅贴,炒咸菜。三个人安静的吃饭,阿姨还体贴的剥了鸡蛋放在我的盘子里。他们两人自然的说着话,间或也问我一句。我不记得说了什么,只知道师兄的妈妈总是一脸温柔的看着我。

儿子肖母,细看去,两人的眉眼轮廓都很像,虽然经历了岁月,也看得出年轻时的神韵。得体的卷发,金边眼镜,左手无名指上一只镶着祖母绿的戒指,看起来戴了些年头。

吃完饭我抢着洗碗,她就笑吟吟的站在我旁边,收拾完毕,自然的拉着我的手到沙发上坐下。

我临时过来开会,早起早出来一会儿,到这儿来看他一眼。没时间多逗留,也没提前告诉他。

鹿山到秦市,车程三个半小时。我抬头看了看挂钟,九点一刻。怕是天蒙蒙亮就出发了。

章衡是个闷罐子,最舍不得多说话了。还跟我们藏着你呢。

阿姨,我们,也……

我不知道怎么说。

她拍拍我的手。

你们年轻人,我不干涉,阿姨不是老古董。

我就剩下,脸红,低头,微笑。

小衡喜欢你,我就喜欢。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前世是修了什么,遇到这样通情达理的婆婆。

妈,你开会是几点?她一会儿还有课。

阿姨看着我的脸,瞥了师兄一眼。

那好,今天时间确实是紧张,下次,让他带你回家,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啊,好,好的阿姨。

我稀里糊涂的被师兄推出门。直到他拉着我走到小区门口我才略回过神。

师兄,那个,那个……

我妈一大早开门进来,也吓了我一跳。不过她没进屋,你放心。

放心?我从师兄的卧室被师兄叫起床,我还怪他给我拿睡衣,原来他昨天帮我洗了前一天的衣服,挂在阳台上。这情形,谁看了不会觉得……

阿姨肯定觉得我,不矜持。

你怕结婚了受气么?

什么?

我不可置信的瞪着师兄。他却一脸志得意满,老神在在。

婆婆你都见了,你只好嫁给我了。

哪儿就到结婚了……

你什么意思?

我斜眼看着师兄,他不像在开玩笑。还装出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我被他弄的不着四六。恋爱我还刚进入角色,怎么就到结婚了呢……

我最多等你到本科毕业,不能再晚了。

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更不敢接嘴。

行了,你自己回去吧。再晚赶不上上课了。一会儿我还得送我妈去开会。

师兄扭过头,大步流星的走了。背影看上去,别别扭扭的。生气了?

从昨天到今天,我还蒙圈呢?你生气?我跟谁说理去?

我用自认为凌厉的眼神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心里却不由自己的甜蜜。

婆婆真好

今天的数字电路课在信院楼,新盖的教学楼,离宿舍很远。等我气喘吁吁的赶到门口,阶梯教室里面已经黑压压的坐的满满的。我一开门,一排排的小脑袋齐刷刷的看过来。我尽量缩在门边,身子缩在门后,只露出一张脸向里面张望,降低可参观面积。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寻找姐妹们,左边第四排,几只胳膊正冲我欢快的晃动。我在上百双眼睛的围观中跑到座位坐下,帅气的李老师已经穿着制服短袖站在讲台上了。

看来我的课还是很有人气的啊!

李老师一边打开讲义一边开口。

刚才在我前面进来的这位女同学,一路跑过来,我骑着自行车,愣没能赶在她前头。哪个班的,体委记着,运动会给她报个项目,准能拿名次。

呜~~哈哈哈哈~~

好嘞,老师,二班的,我记着了!

坐在珊珊旁边的体委,竟还真的接腔!

我生平最怕做焦点,此时只有尽力平复呼吸,逆来顺受了。两节数字电路课飞快的结束了,这么喜感的老师和轻松地授课,同学们都特别喜爱。被老师抓到给大家做了个课前娱乐,我倒也只能安之若素了。

两节课中间休息的时候,五个姐妹不动声色的示意我交代昨晚再一次的夜不归寝。我突然感激师兄妈妈的突然到访。我抹去了被抓包的镜头,只绘声绘色的讲了这位阿姨的温柔体贴,姐儿几个无一例外被我抛出的烟幕弹吸引住了。

岩岩,你这就,见婆婆了?

还是温柔美丽体贴的?

下了课往外走,正讨论吃什么饭,鱼用肩膀撞了我一下。师兄提着一个大大的购物袋,站在甬路边上。人潮涌动,下课的人流经过他的身边,都会不自觉地看他一眼。

我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师兄低调却无可忽视的存在感,对我而言是最大的杀器,却也是致命引力。

他远远地看到我,便转过身向后伸出手。我们拖着手往前走,那个大袋子弄得他一直趔趄着身子。

是什么东西?

给你的。你婆婆给你的。

师兄~!

我红着脸探头过去看看,水果零食一大堆。

怎么买这么多啊?

谁知道,都是她挑的,回去分给你的小姐妹们。

我低低的嗯了一声,没说话,心里面美得冒泡。误打误撞,我竟然已经是有婆婆的人了。虽然一个瞬间我不知怎么还是想起了病床上的刘洋师姐,但是我打算继续三缄其口。我很贪婪,我不愿意打破这于我而言美好的一切。

发什么呆呢?

师兄,你妈妈真好。

再懂事的孩子,妈妈也还是辛苦

敲门声响的时候,章衡还没醒过来。打开门见到妈妈站在面前,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赶紧回到卧室把门带上了。

妈妈紧跟在他身后,他只好把妈妈半抱着推回到沙发上。他再三强调不许妈妈进屋子,才急忙用了两分钟的时间洗脸刷牙。他知道妈妈是为刘洋的事来的。庆幸的是,她来的时候,他已经处理完了。他定定神,端坐在沙发上,挑拣着把刘洋的事情交代了一下,又介绍了现下就睡在里面的小师妹。

你们……?

妈妈看着儿子的脸,遮遮掩掩的问了两个字。

章衡不自觉的面上一红,低头讪笑了一声。

没,嗯,还没有。

还没有?……

妈妈看了看掩着的房门,又看看儿子,没有马上说话。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妈,我……

妈知道。

妈妈打断了他。

从去年冬天我就感觉到了。养儿莫若母,妈一直盼着有这么一天,你能从新活过来。你不是个莽撞的孩子,只是……

过一阵子,刘洋的父母会陪她一起走。她的情况不好,需要好的修养环境和专业的治疗。

里面的孩子,多大了?

嗯,今年大二。

比你小一岁?

两岁,上学早。

哪人?

咱们本市的。二中的,比我小一届。

妈妈眼睛亮了一下。

那是早就认识的?

互相知道,不算认识。到这儿才慢慢熟悉的。

那,她知道……?

不知道。

章衡两只手交握在一起,用力攥了攥。

我希望她永远不知道。

妈妈心疼的看着他,伸出手安抚的放在他手上。

章衡从小就是沉稳的性子。他安安静静的做好自己的事,从不需要为他操心。高三那件事情始料未及,看着他封闭自己压抑度日,她的心疼也只能悄悄藏在背后。她知道,她越难过,儿子自己就会越自责。这半年她感受到儿子的变化,他终于慢慢走出那片阴霾了。

章衡暑假回家,他走后时间不长,她下班回来拎着菜准备回家做饭,远远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在楼下逡巡。待她走近了,对方却急匆匆闪身而去。

她一边拿出钥匙上楼,一边觉得似曾相识。是了,虽未看真切,那张清秀的脸庞她记忆犹新。

她无心做晚饭,急忙打了电话给儿子。她没明说,却没法不担心。电话里她顾左右而言他,心里面总是不踏实。直到有一天,女孩儿的妈妈到访,一进门就嚎哭不止。

过了这么多年,女孩儿又仿若回到了起点。看着女孩儿妈妈的眼泪,她不是没有同情心。美好的年华,沉沦在往事中无法自拔,谁都会觉得心痛。可是,她听到女孩儿妈妈那一声声哭诉,却也无法认同。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们两小无猜,他们是有感情的。

儿子这些年经历了什么,谁能比当妈的更清楚。她怎么舍得让好不容易逃离桎梏的孩子……

女孩儿的妈妈犹在兀自哭诉。

如果当年他们不分手,洋洋也不至于到今天的地步。男孩子应该有担当,他不能甩手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啊……

她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自说自话的妈妈。虽然气忿,但她知道多说无益。与糊涂人,不讲道理。

好不容易支应着把人送走,回身坐到沙发上,她竟被抽光了全身的气力。她知道,也许他的儿子,又要受苦了。

她知道这些都是他心头的疮疤。

如今他好不容易走出来了,他有了真心喜欢的女孩儿,他想给女孩儿最简单美好的爱情。其余的,他自己背负。她心疼儿子。有些事情,并不急于一时。他们都还小,一辈子,还有很长的时间。

卧室里传来细微的声响。章衡看了她一眼,起身走了进去。

她重重的呼出一口气。释然的笑笑,走进厨房去,把带来早饭的食材整治一下。

小姑娘意料之中的害羞和窘迫,她看到平素深藏不露的儿子看着女孩儿宠溺又有些霸道的眼神,打心眼里喜欢。女孩儿走后,她去超市给儿子买了不少日用品,顺便也挑拣了一些给小女孩儿。坐上车子离开的时候,少有的舒适和安心。

师兄来了

公司的重点项目建设开标会议,她作为技术人员列席参会。选了第二排靠边的位置悄悄坐下。放好笔记本便安静的打开手机,一边刷新闻,一边等待会议开始。公司领导,中层,各单位技术要员,来来往往,彼此寒暄客套。有些与她颇有交情的,也会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最后,主管经理陪着乙方项目负责人及技术人员一行人鱼贯而入。她淡淡的的抬头随着大家的视线看过去。

虽然尽力不动声色,她在心里惊叫出声。双流机场的一个转身,她以为机缘巧合不过是那一瞬。

浑身僵硬。

双方在大会议桌左右相对而坐。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合作双方相谈甚欢。她低着头坐在位子上,不知道心里面在乱翻腾些什么。耳边听得本次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代表公司发言。席中正新官上任,讲话铿锵有力,条理清晰。她本是他身边最得力最交心的助手,业务能力虽不是最突出,但两人自参加工作一始相交已久,甚是投契。如今他在一头,她在离他最远的另一头。总之是世事难料。

然后就是乙方代表发言。

她微微挺直身体。抬头看过去。师兄似乎并没有准备什么讲话内容,看席中正讲的正式,他也认真对待。从项目背景到技术细节,双方的合作方式及约定,最后客套的感激甲方公司给予合作机会。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师兄就是这个样子,永远游刃有余,让她只能仰望。她的视线穿过前排同事的空隙,投到他脸上。不知道看错了还是自己敏感,她觉得师兄最后定定的看了她一眼。

她随即肯定了自己的第六感。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不是敏感,也不是错觉,以前自己也不信,但经过很多次验证之后,她对自已深信不疑。

最近的工作状态本就有些混乱,这一下她更觉得不知怎么面对。

会议结束她一分钟没有停留的转身离开。临下班前,多日不曾联系她的席中正打来电话,乙方宴请全体工作人员,要她一起出席。

席处长,你知道我不擅长这种场合。

这是工作安排,希望你能正常对待。

席中正的语气冷冷的。

好在她对他非常了解。话虽如此,他并不希望跟她一起出现。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抱歉席处长,身体不适,实在去不了。

嗯,知道了。多注意。

谢谢。

老鹰捉小鸡

意料之中,小师妹并没有出现。甲方的技术总负责人带了一个长发大眼睛的女工程师出现。两个人挨肩坐着,颇有默契。章衡余光见到他们几次耳语。女孩儿长相大方美丽,个子不高,介绍敬酒的时候他方得知,这次双方的业务联络沟通多是她在做。他见过她做的方案,条理清晰,版面设计干净,合理。他也接到过她打来的两次电话。不敢说是技术流,但是有专业素养,在这样一个小城市的市直机关呢,商务上也是可圈可点的。

酒桌上依旧游刃有余。手下几个人都与她颇多接触,看起来这女人年龄应比几个程序员略大些,毕竟同专业,有共同语言。他远远的看着她与他们打成一片,不失时机的带动着坐在她旁边的部门领导也加入大家的笑谈。饭桌上气氛和谐,宾主尽欢。

这个技术总负责人姓席,听说是新晋提拔的,技术流,自主研发了本单位一应应用软件,各种外包系统的接口程序均出自他手。小师妹就在她手下就职。以前是兄妹相称,照扶有加,自其人被提拔后两三月时日不到,就坐了冷板凳。原因不得而知。

今天在开标会上见到她,低眉顺眼的坐在会议室一角,清冷淡漠,是他曾经熟悉的样子。他说话的时候她抬头看他,他看不清她眼里的东西。会议结束立刻隐身不见,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特特向甲方表达,希望所有工作人员尽数出席,意在项庄。可他也知道,躲避,视而不见,是她的长项。年轻的时候,他那么爱她,却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阴差阳错,一分开就是这许多年。现在他游刃商场许多年,嗜血厮杀,虽不至于不择手段,比起当年追求她时候假装不经意的扮猪吃老虎,道行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要躲,他便陪她玩儿这场结局明显的老鹰捉小鸡,不怕她不就范。

小师妹的梦魇

晚上下班走回家,一身粘腻腻的汗,浑身不舒爽。打开淋浴,抱着自己站在水下任由水流冲刷。我觉得自己好像流泪了,却不清楚是为什么?因为失去了席中正这个朋友?还是师兄又一次鬼使神差的来到了面前?我的脑子是不是真的进水了?我真的什么都想不明白。

洗了很久很久,水凉了又重新启动热水器。等到关掉水龙头,对着镜子擦干雾气,镜子里的自己好似要被烫熟了,活脱脱一只红虾米。

一贯的程序启动。从客厅到卧室,浮土擦拭干净,又洗净了平板拖布开始擦地。等到喆喆在门口咚咚的敲门,这里那里都干净亮堂了,又是一身大汗淋漓。开门放他进来,听着他唧唧呱呱的兴奋的讲述在学校跟小伙伴们玩儿拉火车。一天的烦恼全不见了。又进去浴室洗个澡,好像关上了一扇厚厚的门板,外面世界的嘈杂全不见了。

她细细推想过问题出在哪里。她曾经最痛苦的,是对她真如兄妹般的一个大哥,一转脸竟似不相识。随着时间的推衍,她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也慢慢琢磨出一些门道。自己错在真把对方当了大哥,言语间少了许多敬畏,许多事情不是对方不介意,只是没有发作。最终情势变迁,两个人的关系早已潜移默化的发生了改变,自己尤不自知。很多介意慢慢积累,量变质变,再加上一些心思叵测之人的落井下石旁敲侧击,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一切竟成了必然。

她一直是那种一旦信任,便会毫无保留的傻姑娘,甚至为了朋友,自我牺牲,不懂得自保。在这个社会上,没有金钱地位,纯真就是蠢。性情中人永远会受制于工于心计。

处境变坏以后,她选择忍气吞声,曾经寄期望于终有一天兄妹之间误会开解。现而如今她决然放弃了那个期待。没有期待便不会将自己置于误解委屈的可怜境地,便也不会彻夜的失眠,诛心。但她也学不会倒戈相向,她不再卑微乞求,但初心难改。矛盾并未淡化,一波又一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学会了逆来顺受,登高踩低那些同事的白眼,甚至恶语相向,她都泰然受之,心下不是不痛,但她无力反抗,也不想反抗。她一直信奉的东西,坍塌了。她最好的两个闺蜜,也摄于领导的威慑力,若即若离,言不由衷。

失败,做人失败,工作失败,交朋友也失败。她的自信完全崩塌,三观尽毁,留下无望的一片人生陌路,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好在她还有一个家,一个天真可爱的儿子,一个可以依靠的老公,身体健康,视他如掌上明珠的父母。所以每当她回到家,把自己的小家归置停当,她自己就好像钻进了蜗牛壳,安心,又温暖。世界繁杂甚至是丑陋的一切,她全摒弃如不曾见。

九点就陪着儿子躺下睡觉了,是夜她做了一场梦,回到母校的主楼教室,考物理,她一道题也不会。心慌的什么似的,一抬头,监考正是师兄,他镜片下透出精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她掌心透出汗来,偏面色上不肯有一丝认输,她知道,只要她求他,一个眼神,他能为她解了眼下的困境。可她偏不要,而他,偏要等她有所表示才肯动作。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最后一声刺耳的铃响,她大汗淋漓的从梦中惊醒。

口渴的要命。起身批了睡衣去餐桌找杯子喝水。站在窗口,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月朗星疏。好不容易定下的心,又摇荡起来。

她不由想起师兄隔着会议桌,隔着那些人和心思定定的那一眼。

睁着眼到天亮,听到哐啷啷的收垃圾车开入后面小区,她认命的拔起身子。又一天,她要扎挣着活。

一只猴子的韵事

最近学校里面流窜进来一只猴子。是的,没错是只猴子。刚开始听到的是一些零零星星的传闻。后来这猴子胆色越发大了起来。第一次正式照面是在主楼213史老师的课上。史庆州老师年纪一把,须发皆白,授课特别认真严谨。那天正搬了一把椅子站在上面方便在更高的黑板面上板书,靠近回廊打开着的一扇窗户上悄然立了一只猴儿。蹲坐着,亮晶晶的小眼睛看来看去。

不知是哪个同学先发现了动静,即使最认真听课的同学也没法忽视这尊大神的存在了。学生状态一变,老师马上有了感觉。顺着大家恍惚的视线看过去,老教授立马变了脸色。

只见史老师矮下胖胖的身子下了椅子,直直的冲着猴儿走了过去,作势要关上窗户把它赶将出去。奈何猴儿并不为老师的威严所动,不避不闪,老师竟奈何不得。大家碍于教授不敢大笑,却也着实忍俊不禁,正僵持着,下课铃声响了起来,教授气愤的丢下两句。

介猴儿忒讨厌了!介泼猴儿!

拿了教具和课本,也不说下课,气哼哼的转身走了。老教授总是视教学任务第一,没什么心思逗弄这只猴儿,我们就不同了。老师在的时候,碍着对老师的尊重不敢闹腾,老师一走,教室里立马炸锅。

午饭时间了,回廊上人声鼎沸。猴子转移了阵地,蹲踞在护栏一侧盯着人来人往。同班的珊珊和元悠走过附近时,猴子不知怎么来了逗弄的兴致,竟跳跃起来冲着元悠飞扑过去。我们在周围委实都被吓得不轻,好在元悠心理承受能力强,竟定定的站在回廊中间,踏踏实实受了猴儿一个大大的拥抱!

周围先是夜半式的安静,之后爆发了一层又一层的大笑。元悠受了些些惊吓,但女汉子作风明显,看她在三食堂大吃特吃大声笑闹,一丝后遗症都没有。

我们走过去在元悠她们旁边的桌子坐下,捅捅她的胳膊。

刚才有没有被吓到?

对呀对呀,那猴儿没伤着你吧?

我们住在隔壁宿舍,平时都是很亲厚的。

元悠一边吃不停,一边眉飞色舞的给我们讲述她的神奇体验。

那猴儿,可真胖啊。倒是没有什么抓伤,如果真受伤的话,怕是我的老腰得去查一查,太沉了!

哈哈哈哈

大家都不矜持的大笑起来。

说真的,你一点儿都没害怕吗?

小影子一边夹菜一边心有余悸,我在旁边看着可都吓了好一跳。

那个,说真的,有点儿。

元悠脸上挂着一点点后怕的神色。

不过没等我反应它就过来了,我也没啥怕的时间。挂到我身上以后,他还是挺老实的。温柔的抱了我一下,就溜下去自顾自走了。只是没想到,我这辈子除了我爸,第一次被一个异性这么正儿八经的拥抱,竟然是个猴儿!

两桌人齐齐的喷饭,只她一个人发完冷笑话还老神在在吃得志得意满。好不容易停住了笑,薇薇问她。

你怎么知道它是异性?

只要不是女的,男的,雄的雌的,都是异性。

她满脸自以为是,我说的都是对的的表情,大口填进一口饭,大嚼特嚼。

我跟鱼对视一眼,跟着大家笑起来。人的性格真的是天生,这么乐观自信的人,真是让人羡慕。

收了餐盘往餐厅门口走,手机上收到师兄的短信。

下午过来。

今天下午没课,师兄是知道的。

岩岩,你脸红什么?

鱼在旁边刮我的脸。

啊,没有啊。

你骗得了别人难道也想骗过我?还不老实交代。

那个,师兄叫我过去。

去你师兄那脸红什么?

我心虚的观察了一下周围。人流密集。

鱼不是没分寸的,当下看我的表现,便也不再纠缠下去。

等到水房打了水,两个人并肩往楼上走的时候,方才后发制人。

感情最近你频繁去光顾师兄的小窝,怕是做了什么坏事情?

没,没有,还,没有……

我急着辩白,却没底气。

师兄最近……

你侬我侬时

可能有些事情就怕捅破一层窗户纸。

自从见了“婆婆”以后,师兄对我“那方面”的态度几乎是180度大转弯。虽然没有宣之于口,但是那一股子势在必得几乎贴在脑门上。

我不是没见过三哥和燕子的亲密无间,可到了自己身上我还是有些矜持害怕。我对师兄算是迷恋吧,我绝对相信他,相信师兄总在把持自己。而现在,师兄分分钟吃掉我,我深信不疑。

小师妹被吓到了。这几天不着痕迹的躲避章衡都看在眼里。又好气又好笑。以前把她圈在怀里,她就乖乖的腻着,近些日子,好不容易抓到人,能感觉到她整根脊柱都僵硬起来,他的怀抱突然间hold不住她小小的身子了。他略微用强,能轻易看到她耳后的红晕和胳膊上细细的绒毛成片的立起来。弄得他进退两难。

之前两个人的亲密一直是和谐又自然,最近随着关系进一步确定,她反而一跳八丈远,两个人一个收一个闪,竟然尴尬了起来。

晚上课题做的晚,中午煮了面自己吃,躺下闭眼养养神,一睁眼,发现自己睡着了。一个长期失眠的人睡一个惬意的午觉,不是个中人难解其中妙义。

他下床喝水,走到客厅,墙上的挂钟显示三点一刻。暗叹自己竟睡了这么久的同时,他扭头四下寻找。另一间卧室的门虚掩着,鞋柜边的黄色拖鞋不见了,一双小巧的平底凉鞋安安静静的在那里。

他手里拿着水杯走过去,推开门。小师妹一手拄着头,嘴里咬着握在手里的水性笔笔头,正一筹莫展。许是专注,他悄无声的站了好一会儿,她都没发觉。

真是相生相克,他最擅长的物理,是她的死穴,而他是救她于水火的那个人。

不知道她是故意装作没发现他还是真那么专注,他没打扰她,扭头去了卫生间。他洗脸的时候听见她拖鞋踢踢踏踏的声音,出来时候她已经仰着脸站在门口,意外的是竟冲他伸着手。一反近些日子避他千里之外的常态。他一手拿了毛巾擦脸,下了台阶,另一只手把她拉进怀里。

师兄,物理是我的敌人。

又被虐了?

嗯,幸亏有你。

她仰着小脸儿谄媚的对他笑,他总是哭笑不得。这小人儿,每次都被物理虐的蔫头耷脑。

什么时候来的?

吃完饭就来了。作业都写完了,就差敌人了。

没叫我。

你难得睡会儿。昨晚又用功了吧。

嗯,还好。

停了一下他说。

看电影还是,做作业?

能不能,出去走走?

嗯,走。

他拉着她的手,下了楼,转过小区口,默契的往海边走去。他找了一顶白帽子给她扣在头上,卷曲的马尾辫从脑后伸出来,一甩一甩的弹跳着,这个年纪的女孩儿特有的节奏。

出了伏天儿,海水颇有些凉意了。她光着脚丫提着鞋踩水,他边吸烟边瞅着她跳来跳去。后来两人并肩坐在热乎乎的沙滩上直到太阳西斜。她靠着他肩膀看着远处的海天相接处。

很好的催化剂

师兄,你说这世界上怎么有物理这么个折磨人的学科?

嗯。彼之灵药,你的砒霜。

师兄我怎么没见你的砒霜。

师兄门门优秀。物理更强。

自然有,你没发现。

存在即合理。过关总是没问题。不要有非分之想就好了。

非分之想?

比如你突然无师自通,考个高分一鸣惊人什么的。

阿弥陀佛,我哪有那么贪婪。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也对。

我抱着师兄一侧的胳膊倚在他身上的,心里默默地想,还好物理只学两个学期,电路学好像比这个还强那么一些。

太阳落在海平面上,半个海面加天空一片红彤彤的,边际柔和的过渡到金黄。真好看。我们俩不说话,等到太阳全落下去。

我要吃酸辣粉,还有烤鱿鱼。

岷大市场人声鼎沸,各小吃点自备的光源把市场点缀得星光璀璨。吃完酸辣粉等着鱿鱼的时候,远远看到一帮面相熟悉的男生簇拥着往这边走来,估计都是信院的,竟还有个熟人,就是之前那个卷卷毛,宋立。

嗨!

嗨!

哦~~

几个男生低低的的起了几声哄,匆匆过去了。

宋立脸上一红,估计我也是。

别理他们。我先走了。

啊,好。拜拜。

拜拜。

宋立临走对着师兄礼貌的点点头,师兄也点头致意。我悄悄歪头看他,他仿若毫不在意,其实周身气场明显,生人勿近,熟人小心。

姑娘,你的鱿鱼,姑娘?

卖鱿鱼的大叔叫了我两声方才听见,师兄已经从旁边伸手接了过去。

我只顾观察师兄的反应,竟然分了神。

师兄一手拿着装在袋子里的鱿鱼,一手拖了我,斜着身子挤在人群中往前走。我像做了错事似的乖乖跟在后面。

师兄吃醋了。

师兄的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我总是有点儿怕怕的。偏偏此时又有些窃喜。为了不自寻死路,我努力掩饰着想要偷笑的表情。

章衡知道自己吃醋表现的太明显。这很不章衡。

路过学校门口他象征性的问她。

回去吗?

小丫头愣了一下,木了几秒钟,随即乖顺的摇摇头。

量她也不敢回去。

他跟自己说,打个招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他大步流星的步伐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小师妹腿再长也明显跟的费力。

进屋后他略交代了几句就关了厕所门去洗浴。热水还没放出来他就站在水幕下。心里气恼自己如此不经撩拨,也气小师妹在自己面前跟小狼狗聊天还表现得那么气定神闲,理所当然。冰凉的水流直直的浇下来,他很需要恢复一下自持。

出来的时候客厅关着灯,屋子里只照进路灯的光亮。小师妹一袭白衣裙,托着手机站在阳台上打电话,手机屏幕的亮光一闪一闪的,照着她的侧脸。

……

嗯,不回了。明早帮我带着书吧。

低低的几句,很快就收了线。

大概是听见他的声音,她探头往这边走过来。

怎么不开灯?

小师妹边走边说。

她的胳膊蹭着他裸露的胸膛从他面前将要走过,他维持着擦头发的动作,另一只手坚定的抓住了她的胳膊。

他只顿了一顿,把毛巾抛在一边,两只手扣着她的脸颊,急切的去吻她的嘴。她的后背重重的撞在墙上,一声惊呼被他整个吞了进去,只剩下呼吸不畅的呜呜咽咽。他的手向后抚过她的脖颈,熟门熟路的摸到她短裙的拉链。

嗤的一声。

他一边亲吻她,一边拉扯她的胳膊褪下束缚。薄薄的裙衫没有了肩膀的支撑,轻飘飘垂落在脚下。他隔着内衣,把唇贴在她的胸口。

夜光中她白皙的皮肤泛着无暇的光彩。她紧促的呼吸就在耳侧。他听到自己不耐吞咽的声音。他按着她的向上的两只手,两个人一起贴在冰凉凉的墙面上。他放慢节奏,一点一点的亲吻,直到感觉她慢慢软化下来。两个人之间的节奏慢慢和缓。他帮她褪去那两条细细的肩带,熟门熟路的解开她背后的搭扣,两只手揽在她细细的腰上,把她扣在自己胸前,严丝合缝。

小师妹终于找回神志,慢慢伸出双手在他背后合拢。她冰凉的手指抚着他的皮肤,浸的他不由自主的吸气。她的小脸乖巧的贴在他胸膛上,安抚了他刚才散发出微微的戾气。男人的情绪燥起来,大概都有些原始的味道吧。

他像抱孩子一样把她托抱起来,她在他身上,小小的一只。他矮身带她一起走进卧室。

就是今天吗

我坐在他的手臂上,两只眼睛直看进他眼睛里面去。师兄没戴眼镜,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些陌生的东西,也许那就是,情欲。那东西从他心底深处翻涌出来,似乎马上就要将我连血带肉的吞下肚去。

我知道师兄想这一天很久了,我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也许就是今天了。我并没有慷慨赴义的孤勇,我只知道即使这是深渊,我的心,早就选择要跳进去。没有准备好的,只是这懦弱的躯壳罢了。

我尚不能分辨喜欢与爱。喜欢也罢,爱也罢,只是师兄一个罢了。他如今满眼满心只有我一个,我又有何求。

干涩,酸胀,疼。

然后我的理智就消逝殆尽了。

我疼。疼!

我哭,耍赖,不许他动,进也不行,退也不行。

我不讲道理,没有道理可讲。只要师兄稍微动一下,我觉得我就要疼死过去了。我的汗毛根根竖立,手指紧紧扣着师兄的胳膊,疼。

一丝风都没有。我身上满是黏腻的汗珠。头发早湿透了,贴在脸后,脖子上,像被拉扯着动弹不得。这感觉让人愈加烦躁。师兄耐着性子跟我纠缠,后来渐渐的,我好像觉得自己坐上了一艘小船,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的,好像濒死的人,终于要靠岸了。我伸出手,抚在师兄的胸口,那里面心跳的声音,顺着胳膊直撞击着我的耳膜,咚!咚!咚!……

头痛,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也痛,翻个身像要了我的命。可我混沌中还记得今天早上有大物,我的克星,我的敌人,我逃不开的宿命。我努力想睁开眼皮,可是不行,间或能掀开细细的一条缝,然后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再次睡去之前,恍惚听见师兄在电话。

嗯,她身体有些不舒服。

……

不碍事。我会看着办的。

……

嗯,劳烦你帮她请个假吧。

……

嗯嗯。

请假?好吧,我生病了,我需要休息。

小师妹卷着被单裹成个粽子,小脸红红的,呼吸渐渐又平稳起来。他坐在床边,试图把被单从她身上剥下来,几次无功而返,终于放弃。也许这是她最后的安全感吧。

想到昨天情势急转直下,从一场风光旖旎的情事,变成了哄娃娃。她哭的眼泪鼻涕在一起,耍着赖怎么都不顺从,最后神志都有些不清楚了,伸出手按在他胸口,他急促的心跳竟似安抚了她,竟而就那样睡了过去。

感觉终究不一样,他的初体验。

他捻开床头灯,欠身伏在她身上,头晕目眩,四肢脱力,看着她已经昏昏然睡过去,鼻头上依然沁着汗珠,身上脸上一片坨红,粉艳艳的好看。额头微微皱着,显是先前难受的紧了。

有了初一就有十五,都是他的,他有的是耐心。

恋爱的时光

四周寂静无声。屋子里面白亮亮的刺眼。窗子打开着,向外望去,蓝天里白云缓缓流淌,是最令人身心愉悦的天气。我一动不动的窝在床单里,眼望着窗外。脑子里面一片安然。该来的总是要来,我似乎并不惊慌。从此,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了一个故事,那就是师兄,和我。

我听见师兄走进来。我躺在床上,平静的看着他走过来到方向。他洗了澡,穿着平素在家里会穿的一件白色t恤,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拿着一杯水。有时候我会觉得师兄有点偶像剧包袱,他儒雅的气质配着掩在镜片后的精光,一举手一投足,总觉得此人不该在人间。我总是觉得不真实,这样不凡的一个男人,我凭什么拥有他?他却不声不响,步步为营,不知不觉进入到我的生活中。如今我们肌肤相亲,也是如此的顺理成章,自然而然。也许是上天注定,我这辈子,运气真不错。

醒了?

师兄把水递到我面前。

我想自己肯定脸红的。我想欠身起来,一股酸痛随着动作不期而至。师兄显是有预想到,他另一只胳膊迅速伸到我身后扶住了我。我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他又揽着我再喂了两口,才放我重新躺下去。

还疼?

不动,还行。

师兄坐在床边,握着我的一只手,大拇指温柔的抚弄。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有点害羞,也有点,幸福。

时间在沉默相对中轻盈地流过,五彩缤纷。

不知时间又过去了多久,直到我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想吃什么?

都行。肚子她饿了。

师兄苦笑着刮刮我的鼻子,捏着下磕。

那你躺一会儿起来,去洗洗。我去做饭。

嗯。

师兄安抚的拍拍我,又俯下身来亲亲我的额头。带着一股子难舍难分的感觉起身出去了。我把床单拉起来盖在头上,浑身蜷缩起来,小声的尖叫。

我得到了全世界。

2001年9月。师兄爱我。

暑气渐渐消退着,我们一边忙着学业,忙着准备国庆晚会,也忙着在小屋子里卿卿我我。

原来不知道,男人一旦情动起来,比小孩子难缠一千倍。

小小的屋子,这里那里,都是我们亲密的身影。做饭的时候他会在厨房缠着你接吻,晾衣服的时候,会在身后出其不意的偷袭,离上课只有半小时了,也会在门后湿漉漉的吻着你的脖子,任我百般告饶就是不放手。

有时候上着课走神儿,几次被鱼抓包。

岩岩,你这粉面含春的模样,真让人想入非非呦!

臭鱼儿……

我跟鱼分享这些小秘密,她似乎从不吃惊。这个恋爱都没谈过的象牙塔乖宝宝,总是那么淡定从容,处变不惊。

他来看我训练

周四下午礼仪队集训,师兄不知何时出现在台下,静静坐在礼堂一角,看样子是来专等我的。今天特等奖师姐依然看我不顺眼,但仅是眼神示意,并未大庭广众的呼喝。我早习惯了她的冷锅小灶,再加上师兄的等候,不相关的,我才没空多做理会。

出来的时候,安玲笑芳王蓉都大方的跟师兄打招呼,然后鬼笑的看着我,弄得我很是害羞。师兄邀请大家一起吃饭,她们又一起摆手拒绝。

夕阳西下,良辰美景,师兄要善待我们岩岩噢!

我面上一红,赶着去捂这厮的嘴已经来不及。

安玲总是最调皮。师兄会心一笑,点点头,并不回嘴。师兄只有跟我时候才会放松,在外面,他总是冷面面瘫型,闲人免近,对待我的朋友,这样已是莫大的面子了。

在三食堂喝粥。一边嚼鸡排。

师兄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实验顺利,正好回去的路上路过。

上次老四若有似无的提起小师妹的学姐,说什么训人不留情面。虽未指名道姓,但是男生是少在背后论人闲事的。他留了心,又想到那天在小师妹楼下,她那些突兀的言辞。再想到每次小师妹集训回来的低落,心下就有了几分盘算。今日他特特坐在礼堂一角,先是谁也没注意他,小师妹颇受了几句闲话,后来想是那女孩儿也是八面玲珑的,但与小师妹之间的冷淡僵硬,任谁都看得出来。一众人离开的时候,那女孩儿少见的没有与他招呼便大步流星的走远了。更印证了他的猜测。

路过?实验楼在东门,礼堂在西门……算了,反正我是开心的。

吃完饭我们拉着手,边走边消食儿。一直到了主楼的小树林。关于小树林的记忆我并不美好,所以全身心拒绝。不过师兄似乎不放过我,胳膊拧不过大腿,谁让我是女的呢。其实不止气力,哪哪我都没法对抗师兄的,奴性,天生的。

夏天正在悄悄离去,小树林里潮气渐退。各色树木高低错落,有的将过头顶。林内一条弯曲狭窄的小路,枝桠横亘过来的地方,还需要拨弄着才能勉强通过。小路旁几条低矮的石凳,有心无旁骛借着路灯背书的,也有背光处并肩而坐像我们一样的情侣。静谧温馨。师兄拉着我的手,转身的时候盯着我的眼睛,以目视意。

我点点头。确实是个好地方。

可惜并没有长凳留我们坐坐。我把手从师兄手里抽出来,两只手挎在他的胳膊上,头靠着他的肩膀。再往前走就是学校的西门,扭头回望,叶片映着夜光,枝桠缠绕成不知名的形状,风景独好,令人流连。

微微有些失望。

又见篮球场

你还有力气打球吗?

师兄眼睛盯着球场的灯光,不经意似的问我。师兄是担心我下午训练累了。

有。

好久没跟师兄打球了。

今天幸运的是有半场空着。我跟师兄两人独霸一个篮筐。我手感极佳,几次上篮都中了,还懵进一个三分,场边坐着休息的几个体育生还给我叫了一个好。师兄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场边看热闹的几个,颇大气的冲他们点头致意。看那意思,拙荆献丑了,见笑见笑。

我不服气。明明我还是很有点手段的。于是抖擞精神开始跟师兄认真对抗,师兄看出我的用意,挑了挑眉毛。一边低着身子运球,一边轻轻的说,小丫头,我要来了啊……

我愣了一下。这句话怎么听着,有点别扭?

最后师兄一只手把我裹在怀里,另一只手运球,带着我一起上篮,球在框里转了几个圈,当中落下,场边的呼哨着鼓起掌来。

我没摸到球,被师兄夹裹着,反而气喘吁吁。场边坐着的几个纷纷走上来,敢情他们篮球界都是认识的。我识趣的下场,看他们几个组队开始对抗。坐在场边后知后觉的发现,师兄也挺幼稚的。

送我到宿舍门口,上楼前师兄说。

半个月都快过去了,即使战场上受的伤也该好了。下回来,我们再试试。

我紧张环顾左右。结伴回宿舍的姑娘们一拨儿又一拨儿。我用力拍打他的胳膊,囧的不行。干脆不再理他,转身上楼。这种事,怎么好说的这么直白!

叮一声,手机收到短信。

我一直等着你呢。

师兄真是要把我羞死了!

师兄出差!

第一次我的感受并不好,除了疼。我躲着师兄,一半是对这件事情本身还是很畏惧,再来,就是我真的好怕疼。上天对我真好。周五下午师兄打电话来,说要跟导师出差,十一前才能回来,干脆连晚会的主持都耽误了。

虽然这许多天见不到师兄,我却内心雀跃。躲的一天是一天吧!

刚开始的前两天,我还颇为得意,拉着鱼又是逛街又是吃夜市,到第四天的时候,师兄电话不来,我已经是百爪挠心。

我在宿舍转到不知多少圈的时候,鱼把书从眼前拿开,露出她的黑框眼镜。

嘿,岩岩同学。你这是要练禁忌之术吗?小心我去举报你啊!

原来电视剧小说里面说的那句,我想你,不是矫情,竟是真的。不知道师兄是有多忙,电话过来总是匆忙的几句,别说传短信给我了。我又不敢打扰,只好敛着性子等着,好生烦恼。

遇到大物作业,我竟不争气的对着作业本悄悄的抹了眼泪。好在自习室大家都是隔开一个位置坐着,要不这出息真是要被姐妹几个笑话到老家去了。

我们定了9月30日下午的火车票,师兄中午才将将回来。我拖着箱子艰难的爬上二层老旧的楼梯,他正在洗脸。我没换鞋,莫名有点儿生气似的,站在门口靠着门等他。

他歪着头瞥了我一眼,一边擦脸一边走进屋子去。出来时一只双肩包,都是他的功课。他把书包放在鞋柜顶上,换鞋的功夫我转身去开门。又被他按着手推上了。我的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想我了?

没有。

那哭什么?

谁说我哭了

我擦了一把眼泪,转过脸去噘着嘴瞪他。他毫不犹豫的衔住我的嘴唇。我老实不客气的咬他。听见他嗓子里暗暗的笑,仍然吻着不松开。

我们在34路公交车上并肩坐着,师兄跟我五指相扣。

人很多,师兄低头在我耳边说,我才知道,很想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我的眼圈又忍不住红起来,他刮刮我的鼻子。

晚上,住我家?

啊?

不是没车了?我妈要我带你回家。你婆婆想你了。

回家

师兄一家人,真好。对我特别好。叔叔略微有些发福,跟我说话的时候感觉拿我当三岁孩子样哄着。阿姨不停的给我夹菜。她今天系着围裙,少了些上次工作装下的精干,慈母气质爆棚。师兄跟叔叔对酌,两个人多讨论的是师兄最近的学业和时事。我虽没喝酒,估计也是脸颊红红,一直傻乎乎的在笑。

岩岩,你今年多大?

吃完饭看电视的时候,阿姨边问我,边拿起一只苹果要削皮。

我享受了半天,刚才连碗都是阿姨刷的,我只在旁边干看着。这时候想起来,于是眼神真诚的要求接受削苹果的工作。

阿姨看我认真,也就不推脱。连刀子带苹果一起递到我手上。

我们像邻家阿姨似的聊着天儿,师兄和叔叔认真的看电视。边听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手里有点儿事情做,一直局促的感觉卸掉了一些。

你比小衡小两岁?

小时候在农村,没人带,早早就送到学校了。所以比别人入学早一年。

那就是,毕业的时候,刚刚到岁数,是吧?

什么?什么岁数?

我只知道入学控制年龄,怎么毕业也控制?

我停下手里的刀,好奇的盯着师兄。回头见阿姨笑的神秘,叔叔竟然也跟会意似的笑了一下,然后故意咳嗽一声。

不早了,他们俩坐了半天车,早点儿睡吧。明天岩岩小同学不是还要去赶车么?

啊,我这苹果,可是刚削一半啊……

我睡客厅沙发。

师兄一边拿过我手里的苹果咬了一口,一边自然而然的说,带着不容辩驳的口吻。

岩岩住我屋就行了。

当然,非常合理。好了,晚安,我先回房了。

叔叔说着,对我笑笑打个招呼,转身走进了里屋。一家人妥当利落的安排了,我还没开始尴尬,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师兄的床品很有男生的特点,暗灰色的床笠,深蓝的被罩。大概提前做了准备,躺进去,有一股洗衣皂的清香味道。我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借着夜色打量师兄的卧室。

一切都顺理成章,让我得意的有些忘形。我内心像有什么东西一直鼓动着我,脑子里热闹非常,虽然抓不住思绪,总之是睡不着觉。

然后我听见门锁卡拉转了一下,门缝打开了,又合上。师兄借着月色,抱着枕头从容的走进来,掀开被子,放上枕头,然后又从容的躺了下来。

他甚至还老实不客气的把我往里推挤了一下。

我还愣着。

你不会真以为我要睡沙发吧?

那,那……

那天我妈都看见了,咱们还装模作样的有意思吗?

那天还没呢!

除了你,估计没人信。

师兄!

嘘!

师兄捂住我的嘴。

小点儿声,我们安心做自己的事就好了。

什么?!

师兄身体力行。

黑暗中他把软成一滩的小丫头抱在怀里,她已经要睡着了。她的小脚抵在他小腿上,抱着自己舒服的窝在他胸前。

刚才我妈说够岁数,你听懂了么?

什么?

迷迷糊糊的声音,估计她已经不知所言。

你毕业的时候22,刚好够法定年龄。

什么…法定……年龄?

她的呼吸平稳安静,睡着了。

他也不再扰她,放任她睡去。有她在侧,他再不怕这黑沉沉吃人的夜了。

永远灵验的第六感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有人在附近。这些日子以来,她以为她可以独自享用这个静谧的所在,看来美梦要破灭了。她认命的暗暗掐灭手里本就没有吸几口的烟,从靠坐着的树枝上直起身子来。她没有冒昧的左右找寻这个闯入者。她想静悄悄的离去,伪装成自己毫无知觉的样子。

当然,现实总是不如想象中美好。

她缩着脖子插着兜,试图绕过第三棵树的时候,被抓住了胳膊。

汗毛根根倒竖。她不由想象自己的死状。先奸后杀?浸到水里活活淹死?

但是她咬着嘴唇,克制着自己没有说出屈服的话。她知道,这密林里,如果对方意图不轨,她无论怎么做估计都于事无补。算了,时也运也,她总是不济的。

对方松开她的手。从树中间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她面前。

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暗暗的呼出一口气。

借着月光,她看清了来人的脸。由惊转怒,语气不善的回呛。

险些就被你吓死了。

对方反而呵呵的笑了。

你笑什么?

你胆子哪有那么小?我看你天天晚上来,这深山老林的,我还以为你是树精啊狐仙的呢。

敢情自己被人窥视有些天了。

哼,那你还有命在?

感谢女侠不杀之恩。

她故意把话说得难听,借以掩饰自己还未消去的惊惶。对方任她牙尖嘴利,笑着没说话。

她借着月光看到他的脸。只一眼她又赶紧转过头去。脸上的笑容恬淡明亮,带着些许戏谑,如这月色一般引诱人。

第一次离近了看到,他跟师兄的眉眼,果然竟这样像。

她突然想到她看热闹的时候,看见一个胡子拉碴的人对他说,你可能不适合这行……

她记得他那一刻脸上的表情,没有表情,也没有愤怒和反抗。她却觉得看到了他内心的一种坚定。不争,是一种修行。

嗯,那个,我先走了。

她没等对方回答就往前走去。她想要避开。

等一下。

她站住了,但没回头。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刚才拉住你,是不想你害怕。

你知道我是谁了,就不会害怕了。

如果我不出来,没准儿你会一路跑回去。这林间路,怕你真会,魂飞魄散。免不了摔倒受伤,我就难辞其咎了。

他的声音特别好听,说话节奏很慢,不知道是情绪的原因,还是性格如此。

她慢慢的转回头去。

他明明自己有心事。却这么认真的对素未谋面的她说了这么多话。只为了安慰她。

有没有人说你是,暖男?

嗯?——有,我是白羊座。

她在心底里笑了一下。好像白羊座是个值得炫耀的事一样。她远远看着他,月光映照下棱角分明的帅气的脸。

她看见他笑了,喉结动了一下,露出白白的牙齿。

你在这儿,都做些什么?

对方见她一时愣住了没离开,避免尴尬似的问了一句。

就,发呆,看看月亮。

还有,吸烟?

她又回头看他一眼。

让你的学生看到你吸烟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们对你的崇拜。

你不说,就没人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说。

因为你是白羊座,暖男。

两个人默契的安静了一会儿。

我要回去了。

她再次说。

这下换对方没有回应。

她晃动身体,慢悠悠的踱步往林子外走去。

你在避开我。我想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没见过你。

他的声音沉静的在夜色里传过来,语气波澜不惊。

楼哥哥

老师,老师,你看,那边又在拍戏了。

她在这个山背后的小村子做了半个月的乡村教师。孩子们都把她当神仙一样看待。这些孩子不需要赶什么学习进度,所以拍戏的剧组一辆辆车开上山来的时候,孩子们对学习的积极性就减淡了许多。

本来她是孩子们来上学的第一动力。

现在看人家拍戏变成了孩子们最感兴趣的事情。

她在黑板上写生字,孩子们的眼神齐刷刷的看着窗外。

最后她只有妥协。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结伴跑出去了,她也趴在窗台上远远地观望。

原生态,美丽的梯田。晚饭时候,夕阳,红霞,袅袅升起的炊烟。比起城市里的钢筋混凝土,一切美好的不像真的。

她也不是真的。她把自己扔在这里,瞒着爸妈说是学校的实践活动。山上没有信号,隔一个礼拜她会搭村长的拖拉机下山去,买点儿简单的日用品,顺便用手机给家里报个平安。掩耳盗铃,闭目塞听。

山中岁月浅,世上千年远。遗忘是最治愈的灵药。

她看见昨天撞破她宝地的那个人。一个人拿着座椅,水壶,背着一个包。安置好以后,手里拿着的估计是剧本吧。安静的坐在一旁,低头专心的研读。神色平静,看不到丝毫颓唐。好像昨晚靠在月色下安静疗伤的并不是这个人一般。也有女演员过去搭讪。不热络也不冷淡,最后还是剩下他一个人。这个人有种低调的吸引力,自有一种风骨。

饰演的应该不是什么关键的角色,一上午,他只是坐着。中午剧组发盒饭,他一个人走到梯田顶上,坐下,盒饭摆在一旁,并不打开。

她一面给孩子们分饭,一面叮嘱这个那个不要争吵打闹。孩子们围在她旁边,吱吱格格的讲述都看到了什么,怎么把人吊的高高的又放下去。

老师,我看见他们的饭里有肉。

对,老师,他们有肉。

我也想吃肉。

孩子们其他方面的问题,她都能尽力解决。不过这个,她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学校经费不足,拨款迟迟不到位。她在这里充实的每一天,每当这时候她最有无力感的。她心里的苦痛,对比这些连肉都吃不上的纯真的孩子脸上的眼泪,又算得了什么?她告诉自己,一切都没什么了不起。

好在孩子们并不执着,他们已经习惯了。所以又拿着馒头,端着菜汤跑开了。一回头,本来坐在梯田边上的人竟在身后,手里拿着两个盒饭。

我知道,太少了。不过,总比浪费了强。

这个大男孩儿,脸上挂着羞涩。上了妆眉眼更精致,睫毛那么长。

他手脚不知道往哪放,手里的两个盒饭让他比她更不知所措。

她赶紧接过来。垂下眼睑淡淡地说了一声谢谢。人前她总是冷淡的。

他很开心似的,蹲下来任由我那些好奇的山里娃用脏脏的小手摆弄他整洁的戏服。他眼神亮亮的看着孩子们。耐心的回答他们叽里呱啦的问题。

十几个孩子,两个餐盒,竟然每人分到一块儿肉。孩子们不挤不抢,咽着口水举着饭盒等着她分那一块儿肉,分到了就高兴地大笑大跳。

楼(肉)哥哥,楼哥哥!

不知道是哪个先起了头,竟给这么帅气的明日之星起了这么一个诨名。方言里r和l不分,孩子们的肉哥哥,就变成了漏哥哥。

他被孩子们簇拥着,几乎要摔倒。抬眼向她看过来。她也几乎就要被他脸上阳光灿烂的笑意感染。只是看着他的脸,想到肖似的另一张面庞,多了一副眼镜,多了些沉默,她勉强的想对他展示一下笑意,却不得不在下一秒转过身去。

心脏疼,用拳头压着胸口,咬着牙,她告诉自己,要挺过去。

转弯

她一直在梦中召唤自己,醒来,快醒来!

她带着满额满脸的汗水拼了命在床上坐起来。

头顶上的天空墨蓝如布,空气清清凉凉的,她用双臂裹着自己,无助的瞪视着黑夜。孤单,凄凉,却,安全。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急转直下的呢?

2001年的十月一日。她最幸福的一天。

早上在师兄怀里醒来,为了避免尴尬,她忍着身体的酸痛早早催着师兄起床,两个人一起去晨跑。然后买了豆浆油条回到家里,一家人一起吃早餐。她还记得餐桌的位置靠近窗子,餐桌上是绿色格子的桌布,太阳照在她后背上,师兄偶尔抬头看向他,镜片反射着太阳的光。叔叔阿姨温和的笑颜,她一直难忘。

后来她就回家了。好几次她想开口跟妈妈坦白师兄的事情,但不知为什么总是没有说出口。家里虽然民主,家教是严的,她跟师兄的进度,一旦开口她不会撒谎,她很怕父母不好接受。毕竟她刚进大学不久。

那天上午第三四节课是大物,他跟师兄说好,下午没课,去他那里写作业。说好了他跟四师兄吃完午饭,就在男生楼下等她。

她在宿舍门口跟鱼拜拜,一个人背着单肩包,手里抱着几本书,溜溜达达的跟着人群往二舍方向走。二舍门口今天异常的喧闹。远远看到一个白衣白裙的姑娘站在宿舍大门口。好像要找人,又或者要进去。平素男女宿舍是不允许异性同学入内的,看门的大爷都是很严谨的。

小姑娘,跟你说了,我们这里是不让女同学随便进去的。

我是他女朋友。

女朋友也不行啊。这是规定。你打电话让他出来不就行了。

路过的男生大多回头看看,或是放慢脚步听一耳朵。女生打扮的很出挑,美女总是不愁回头率的。

不过这女生似乎听不进大爷的话,既不打电话,又不离开,几次还想硬闯进去。

我说小姑娘,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们有规定的啊。

看热闹的多了些。

她在大门口的楼梯下停住脚步,偶尔也往众人瞩目的地方看一眼。

然后她看见师兄跟四师兄走过了她身边,因为人多,竟似谁也没发现她的存在。她刚抬高手臂,想要出声招呼。一道响亮亮的声音把她生生的截断了。

章衡!

宿舍大门口的女生,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定定的看着师兄,微笑着冲他招手。

她此时方才认真看了那女生的脸一眼。

刘洋师姐。

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天在医院的场景诡异的浮现在眼前。她放下手,让自己安静的隐藏在人群里。

章衡!

一道男声,也是她熟悉的。

竟是老大。步履匆匆的从校门口方向跑过来,转头看了看站得高高的刘洋,几步跑到师兄旁边,对他低语了几句什么。

她看见师兄皱起眉头来。

老大神色凝重,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她看见师兄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对着刘洋师姐的方向走过去。

她看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到他身边,亲密的挽着他的手。然后她看见师兄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在人群中搜寻着。

然后师兄看见她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了聚光灯下,周围都黑黢黢的,这里那里都是窃窃私语。

到底哪个是?

啧啧啧

……

她的心底里面生出些类似恐惧的感觉。木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明明她站的并不显眼,可她觉得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她。而此刻,她期待的人,却高高在上的跟另一个美丽的女孩子挽手站在一起。

她抬眼看着他。看不到表情。不知怎么,她竟心疼他。她看看四周,人群放慢了流动的速度。大概也有不少人是知道她的。竟然无所遁形。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她觉得呼吸不畅。

然后她看见老大几步跑上台阶,站在刘洋师姐的另一侧。又对师兄说了什么。她的耳朵里面嗡嗡的,整个人已经快要漂浮起来了。她看见老大拖着他们两个人往台阶下走。她看见他牙关咬的紧紧的,脸上的肌肉僵硬。

三个人终于转身,并排向校外走去。刘洋师姐温柔的靠在他身旁。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互相交头接耳。看向她的目光越来越密集。

这孤单的感觉,竟是这样的不安。她只觉得冷。

明明是一个温暖的秋日午后,天又高又蓝,太阳暖暖的裹着面庞。可这冷是真真切切的,她的寒战一个接一个。她不知所措。

一双大手拍了拍她。是四师兄。他虚揽着她,问她,回宿舍行么?

她目光涣散的傻乎乎的点头。

除了点头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

有些记忆茫然又痛苦

忘了自己怎么晕乎乎的爬上六楼。她一言不发的躺在床上,想要睡着做个梦,梦醒来,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可是梦醒来的时候,她吐得排山倒海。她听见远远地像是鱼的声音在唤她。

岩岩,起来,我们去医院。

她不知道自己在医院躺了几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的骨架都要散了。病床边的白墙刺的她睁不开眼。她试着起身,看着鱼提着热水瓶走进来。

天哪,你终于醒了。

她过来把她扶起来,后背垫好枕头。

我怎么了?

呕吐,加上发烧,整个人都不清醒。今天是第三天了,再不好起来,我就得给你家里打电话了。可吓死我们了。

你看我这不是好了。

出院前我上了一下秤,521kg。

我觉得实在的不可思议。三天我竟然瘦了8斤。

姐妹们不在的时候,我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眼窝深陷,两颊深陷,太阳穴也陷下去了。洗澡的时候,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丝赘肉也没有,鼓鼓的小肚腩不见了,腰间的细肉也不见了。

当然,师兄也不见了。

我没有勇气去问。我浑浑噩噩的上了一周课,师兄的影子我都没见到。手机也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

我做了一个梦,如今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我有时候甚至怀疑是不是曾经在我的生活里真的出现过师兄这么一个人,难道一直都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么?我试着说服自己,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只是我的大物作业写不出来。我对着本子掉眼泪。

岩岩你要说出来,你这样会憋出病来的。

鱼把我拉出自习教室,逼着我说话。

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该说什么,一切发生的太突然。

你是这样,你师兄也是这样。

师兄?

你在医院的这几天,你师兄一直都在。你醒过来那天,他再没来了。

我突然觉得能喘气了。

可是我想了又想,心脏又疼的不行。

师兄是同情我,怕我死掉吗?看我活过来了,就不再见我了?人道主义关怀?

为什么不找他问清楚?

鱼你一直比我勇敢。

问清楚,是啊,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他坐在师姐的床前,她就应该问清楚。如今这情形,她却觉得没有什么必要。虽然这一切跟她熟悉的师兄相去甚远,可是事实似乎都摆在面前。

中午竟然在三食堂碰见了四师兄。一改往日的活泼健谈,四师兄只是端了餐盘坐在我对面。吃到最后,他本来已经站起来要走,又坐下了。

章衡一直没来上课。

她低着头吃饭。

小师妹,你给句话。

他不是……

是个屁!那女的就¥%的一神经病!还有他那个同学,把人往死里逼呢!*!

四师兄平素癫狂,却从不口不择言。邻桌的同学纷纷侧目。四师兄低了低头,起身走了。餐盘被他很大力的擐在剩菜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她一口饭噎在嗓子眼,半天才咽下去。

眼前又是那天,蓝天白云下,人来人往,议论纷纷,美丽的师姐挽着师兄的手臂,依偎在他身旁。一对璧人转身离去,留她像个无关的看客一般。

......

这几天总是天色阴暗,秋风吹得落叶飘零,她刚好起来没两天,又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寒战。

在水房打水。旁边的女生眼神闪烁。

嗯,是她。

自不量力。

不过那男生也挺过分。

嗯,说当面跟女朋友走了,理都没理她。

……

默默的关闭热水阀门,盖上水壶的盖子。她拉住鱼,沉默的离开。

跟师兄在一起,最不缺的就是听闲话。她早已免疫了。

鱼,下午的科技英语,我想翘课。

我陪你。

不要,你乖乖上课,回头帮我补。

鱼担心的看我。

我哪也不去。真的。我就是病好以后没精神,我睡觉。

老四一个人穿着短袖在篮球场投篮。他为自己刚才没忍住的几句话后悔。小师妹的清瘦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更别提常来常往的他了。他在心底把她早当成了妹妹。章衡学业优秀,能力卓著。他跟着教授做的科研,同专业的他们都是可望不可及的。又生的沉稳的性子,男生里也颇有威信。所以小师妹的事上,输给他,他也觉得合情合理。

可是最近发生的一切,让他觉得生活不止眼前看到的碧海蓝天,在别人看不到的暗夜里,竟然有连他都会觉得悲伤的故事悄悄的发生。

那日他送回了小师妹,义愤填膺的追到章衡校外的房子。他要跟他要个交代。

房门紧闭着。

章衡倚靠在门外斑驳的老墙上,手里的烟燃了长长的灰烬。

中午见到的那个男生站在他对面。

美国的医生也说了,你起码是支撑她活下去的那根救命稻草。难道你真想看着她,死吗?

是,现下的情况,我也知道你不容易。但是你们也曾经……你就不能,再试一次?

退一万步,她变成这样,你就,一点责任也没有?

他看见章衡偶尔抬起头时眼眸中的黑暗,深不见底。

高三你们出事以后,我偷偷跟她去过医院。

咱们四个,你最优秀,你是我的好兄弟。

她喜欢你。也很好。

章衡看着自己的好兄弟。原来如此。

老二,别的不说,你们毕竟有感情。

哪怕,哪怕你没感情了,她毕竟是个病人……

她最近抗抑郁药剂量大,所以才会这么冲动的跑去找你。如果放任她这样下去,真不知道以后她会变成什么样,想想我就觉得……

她只想着你们还是以前的样子。她那么单纯,那么可怜,我知道你不是个狠心的人。

……

老四隔着半个楼梯,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听的真切。也大体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对方说话一会儿咄咄逼人,一会儿又语无伦次,正所谓,关心则乱。

老四没上楼。回去的时候,连他个局外人,都觉得莫名压抑。不知道章衡该怎么撑下去。单纯,可怜,小师妹就不单纯可怜么?狠心,怎么做才是狠心,怎么做,就能算不狠心呢?

学校里的风言风语,他并不信。脚踏两只船的事,章衡不屑于做。只是当时的情形,确实难看。明枪暗箭都在小师妹身上。

第一次分手,她却做得很妥帖

无论怎么努力都睡不着。四师兄的几句话一直在脑子里面漂。最后她坐起身来,冷水扑了一把脸。裹上去年新买的风衣,往学校外走去。

几乎是强撑着才爬上这二层楼梯。第一次觉得这楼梯是如此的逼仄难行。墙壁斑驳,贴满了各色小广告。像补丁一样的,一层摞一层。楼层间的小窗户,积年的尘土糊的密不通风,楼梯间更显光线黯淡。

她站在门前,敲门。

门内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又站了一会儿,终于拿出钥匙,插进锁孔。

屋子里有她熟悉的味道。她安静的换鞋。黄色拖鞋穿在脚上,原来的位置能看到淡淡的一双鞋印。不过几日,尘土竟然作了画。顺手把一串钥匙放在鞋柜顶上,抬起手来,指肚上有脏脏的灰印。她愣愣的看了几秒钟。

回身向屋内走去。

阴着天,又是下午时分,是她最不喜欢的天气。师兄平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一点儿声息都没有。她一步步缓慢的挪到床边。

师兄。

脸色灰败,双颊凹陷,头发油腻蓬乱,脸颊上冒出青青的须印。

她的眼泪终于肆无忌惮的,扑簌簌的掉下来。

她终于可以放肆的哭了。

原来他也是痛的。是的,自私也罢,贪婪也罢,她需要他痛,为曾经的一切找到理由,为曾经的自己找到出口。

她试探着,伸出手指触了触章衡的手指。然后是额头。不出意外的滚烫。他的嘴唇都干裂的爆了皮。他是在折磨自己么?她只觉得心痛。

师兄还是浑浑噩噩的在睡。

暖瓶里的水不知是几天前的,已经凉了。流理台上几只苹果,都出现了腐烂的斑点。收拾精神,她不紧不慢的开始归置。

她打开水龙头,往水壶里接水,打火,烧在灶上。

想了想,又去拧了一条毛巾。她蹲在师兄面前,把毛巾裹在手上,额头,两颊,紧闭的双眼,高挺的鼻子。师兄真是好看。擦完脸,毛巾换一面,又去擦手。师兄手很大,平时能把她的小手整个裹在掌心。

她用两只手握住师兄的一只大手,贴在脸上。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师兄两颊烧的红红的,手掌也热的烫人。任她这么折腾,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擦干泪,把师兄的手放回去。

厨房里,水壶里的水烧开了,壶盖发出蜂鸣声。她把滚烫的热水浇在毛巾上,烫过之后再用凉水中和温度。她学着妈妈的样子,把毛巾拧掉水,对折,再对折,轻轻放在师兄的脑门上。

师兄轻轻的皱眉,手掌收拢微攥拳,睡得不安稳。

她退出房间,去厕所,拿了那条蓝色的抹布,开始整理房间。小小的墨绿色的沙发,两个人吃饭刚好够用的木头餐桌,门口的鞋柜,厨房,阳台,她常用的那张写字台。每一个角落她都细细致致擦拭干净。一下一下,揩掉浮世的浮尘,也细细揩净自己的心。她的风衣像往常一样,挂在门口的衣钩上,在师兄的外套旁边。擦地擦到第二遍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开始微微的出汗了。这些天身体一直绷着,心里全是委屈,此时终于感觉到些许的释然。

如果两个人紧紧抓着对方,会让彼此更痛,总要有一方,学会放手。

中间给师兄换了几次毛巾,水温也逐渐降低,最后就是偏凉的温水了。

师兄的睡颜愈发安稳。她在小锅里煮上白粥,又去超市买了咸蛋和小咸菜。天色渐渐黑了,她靠坐在床的另一边,等着师兄醒来。困顿袭来,不知觉得也便睡了过去。

章衡一醒来,就想到小丫头,然后觉得心尖针扎似的疼。

他艰难的动了动。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了,躺了几天。一个湿乎乎的东西掉到枕头上。他想抬手去拿掉,发现手被压住了。屋子里面已经很暗了。

一只软软的手掌握在自己手上。

他摒住呼吸。生怕自己碰到哪个按键,这一切就变成幻影消失。

他听见小师妹的呼吸声,就挨在自己的枕头旁。

他闭闭眼,眼泪止不住的从眼角落到枕巾上。

虽然他几乎没动,小师妹还是惊醒了。

她把手默默的从他掌心抽出去。起身,打开了灯。他的眼睛有一瞬间不适应,伸出手来遮住了。也遮住了他的泪。

他听到她走出去。厨房的灯光亮了,他听见她打火的声音。然后她又走回来。她拉开他的手,手里是一只水杯。他想起身,却发现身体软软的使不上力气。发烧,再加上几天没有吃喝,铁人也扛不住。

她坐在他身边,费力的把他扶起来,一只手在他身后支撑,一只手端了杯子送到他嘴边。

他安心的被她摆布。

喝水,吃了白粥咸菜。他重又躺下去,听着她在厨房洗碗的声音。

她再回来,伸手试他的脑门。

退烧了。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句对话。

他深深看着她,紧咬着牙关。

她瘦削的脸颊,深陷进去的双眼,几天不见竟有些逛逛当当的那件熟悉的黄毛衣。

他在她转身的时候拉住她的手。

对不起。

他使力把她拉回,自己借力从床上坐起来,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她。

他只是反复地说对不起。他的泪滚落在她的毛衣上,一滴一片,颜色晕的深沉起来。

反而是小师妹先开口。

那天陪鱼去医院,我看见你们了。

章衡一怔。

小师妹依旧背转着身子。

原来她不是完全不知,她竟隐忍了这么久。

因为她,你也受了很多苦吧。

那天的你,跟平时,不一样。我那时候不明白,现在懂了。

章衡在心里骂了自己千百遍。弄巧成拙,弄巧成拙。可他知道,现在说什么,已经太晚了。

我知道不应该瞒着你。我不想让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干扰你。

师兄,虽然我喜欢晴天,但这世界不会天天放晴,也要阴天,也要下雨。

他把刘洋的病症,反复的治疗,他背着她去医院,挑拣着说给她听。至于他自己,只字未提。

小师妹静了很久。

抑郁症真可怕。

他靠在床头,呆呆的盯着灯罩周围的光晕。

他想到老大最后放低身段的请求,半年,一年。谁能保证是半年还是一年?可是,让他狠绝,他自问,做得到么?

这一切都无从开口。

不知道小师妹什么时候出去的,再回来的时候两只手端了满满一盆水。她在床头摆了一只椅子,把盆放在椅子上。她半拖半抱着自己横躺在床上,两只手拖着他的头,放在水盆里。

她轻柔的撩水,湿润了头发后,抹上洗头水。她的两只小手轻柔的揉搓他的头皮。他闭着眼睛,强忍着,眼角的泪依旧不断地滚落下来。

小时候在农村,我妈都是这样给我洗头的。

嗯。

他的声音带着厚厚的鼻音。

小师妹换了三次水。屋子里面都有了些许雾气。最后她拿了小镜子来,把电动剃须刀递在他手里。他对着镜子刮胡子,她在他对面安静的端着镜子看着他。

最后他干净的靠坐在床头,她拿着拖布仔仔细细的倒退着拖地。拖到门口,一伸手,啪的一下关了灯。

他一下子觉得有些惊慌。

师兄,我走了。

他却听出了别的意思。心脏揪着难受。

厕所,厨房,客厅,灯光依次熄灭,最后门锁咔嗒一声。两下寂静。

考试结束了

楼梯黑洞洞的。

她蹲在门旁边,用力的咬住自己的手掌,以免哭出声音。刚才出门前,她悄悄退下师兄曾经递在她手心的那条小小的钥匙,轻轻的放在鞋柜顶上。

舍不得。

师兄的对不起。她第一次听。

刚才洗头的时候,她一直在想刘洋师姐。她想必很爱师兄吧,为了师兄,竟然一次次伤害自己的身体。她又想到他们两人转身离去的背影。

般配。一对璧人。

师兄这些天是怎样的为难?如此这般的折磨自己的身体。

师兄没有说,即使四师兄也未说明,只是她知道,因为她,师兄难做。

她本来是清冷的性子,脆弱的内心。在师兄张口之前,她会逼着自己,先一步远离。

可是,只是小小的一条钥匙,她的心,真的就像被人用刀剜了一样的疼,疼的她直不起身来。

之后的消息,她作为当事人,竟然都是听学校里的风言风语得来的。

有说两人去了美国,也有说两人回了故乡。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师兄确实离开了,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

她装作无所谓,踏踏实实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上自习。只是无人的时候,总是心脏绞着疼,连着胃,像一根绳子向下揪着一般。

她有时候一个人发呆,总是觉得自己实在看不懂这个世界。去美国这件事情,她想都没想过,师兄和师姐,却好像家常便饭一样的来来去去。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呢。

学期末的结业考试,她的大物和电路意料之中的挂掉了。考试周半个月的时间,她几乎一次觉也没有睡着。她给妈妈打电话,妈妈并没有感觉异样,只是告诉她,没关系,家族遗传,你爸就这样。

老妈寄了几片安眠药给她,她吃了两粒,不起任何作用,索性放弃了。

晚上睡觉,她耐着性子听着宿舍姐妹均匀绵长的呼吸,黑暗中静静的盯着窗户上的蓝色窗帘。脑子里面呼啸着各种事情,意识到自己又在想师兄的时候,就用力的晃晃脑子或在被子里偷偷掐自己的大腿。

师兄离开的突然。就像她身上的脂肪,几乎是一起从她的身上退去。多年的婴儿肥一下子不见了,本来就是大长腿,这下变成了两根细竹竿,却总引得一片艳羡。她这长腿的名声,夹裹着绯闻,倒是让她在学校里,出了不小的风头。

好在考试结束了。

如此相像的一张脸

她跟妈妈要了钱,学校还没有正式放假,她一个人定了车票,直奔西南。她一直在火车上看人,看沿途的风景,最后她坐着拖拉机,来到了这座小山村,发现小学校缺老师,便尝试着讲了几次课。

整个学校不过十几个孩子,于她而言,再好不过的一个地方。

她穿了村里大姐送的衣服,整日素着一张脸,头发长了就在耳后盘个小髻。山风吹些日子,脸蛋上淡淡出现两朵酡红,嘴唇干裂,她也不理会。带来的护肤品都在床下一个包里安静的随着她,一起遁世。

却在这里遇见了容一。

她开始正式教学的第二个礼拜,剧组的车便开上山来。这个人很帅气,气质内敛,她不由得在授课的间隙,随着孩子们一起多看了几眼。却在他转身过来的时候,心跳漏了半拍。

如果给他带上眼镜,不要这样乖巧的抿嘴笑,她几乎就要以为是师兄来寻她了。

原来真的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是一个演员。

她在心里嘲笑自己。她逃到大山里来,卑微的想要借助外力忘记他。看来她的运气不太好。有一张这样肖似的脸出没在左右,让她怎么可能忘呢。

有时候他会一个人在学校破旧的篮框投球。孩子们喜欢他,看得出来,他也喜欢孩子们。有一次,他主动申请要给孩子们上一届篮球课。她面上淡淡的,心里也不抵触。山里的孩子,什么都是欠缺的,什么也都是新鲜的。

虽然她有心避开,但剧组取景就在梯田边,而学校就正在取景地的对面,不过几步远。她也不想表现的太明显。虽然尽量避免近距离与他面对面,可是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她也偶尔会忍不住呆呆的看着他的侧颜或背影发呆。

这个人很腼腆。她避着他,他也识趣的从不来打搅。直到那天在林子里遇见。

她没有回答。但却默认了。

他知道他也许听不到答案。之后也没再追问。

几天后的一天早晨,她又熬过了一个不知道是否睡过的混沌暗夜,早晨打开门,剧组盘踞过的地方干干净净,搭的那些架子啊,绿布啊,一夜之间全不见了。那情景就像宫崎骏漫画里面的搞笑镜头,之前还真实存在的东西,此时全变成了虚线。

她呆愣了很长时间。

即使不是他,她竟然怅然若失至此,真是没救了。

刀光剑影

她最近把坐了三年的冷板凳又再升级了。唯一能写进工作日志凑数的一项工作也被择除。又有几个晚上睡得不安稳。但比起最初发现误会出现时,她已经算是经风雨了。她很快平静,接受所有安排,丝毫没有反抗和异议。没事的时候她就坐在工位上,或看看专业书,要么就上网刷微博,看明星新闻,看小说,煲剧。

公司重点项目她虽然名列其中,领导最后给她分派了档案资料收集的专职。她亦一平如水,安心做好分内事。其余的,不听不看。项目进度会,没有再安排她参加,她却在内心舒了一口气。

她盼着项目早些结束。她侥幸觉得只要结束了,师兄便会离开,一切便尘埃落定,回到原来的既定轨道,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她的运气总是不好的。

先是听得一些风言风语,部门领导和公司高层几次在项目会议上意见不一。高层最终把话拿到了台面上,德不配位!过不多久,领导申请了一个月病假,作为重点项目技术负责人,竟然被允假了!

闺蜜也寻了个借口跳离了项目办。整个项目人员大换血,乱作一团。

演戏一般。

亦如儿戏一般。

她本不关心。谁做,谁不做,于她早不相关。

有次她去交资料,听到前面走着的项目组两位同事低语。

公司高层本就对他不满,借着机会就斩阎罗了。虽然他确实眼高于顶,难沟通,但这项目,他卸下来,谁也扛不住啊。

唉,脾气也忒……不过这一大摊子就这么撂下来,最后都没有个能擦屁股的。受损失的,还不是公司。

我可是听说,乙方那个,跟局里……

她与他们同路,即使不想听,也听了不少。

回去的路上她第一次在心里过了过这些窝窝糟糟的事。最后那句,乙方,局里。她总是感觉心里不踏实。

新上任的项目负责人不出所料正是领导的死对头。在项目群里几次点名她,布置工作,配合乙方公司推进项目进度。她不由在心中悲叹,真是人在板凳坐,锅从天上来。

虽说她与领导已不睦,毕竟直属领导。而且她在感情上是有些执着的,昔日领导对她的关照,她是不会恩将仇报,卖友求荣的。她宁可自己苦,也绝不做那杆枪口朝里的枪。她借着孩子小,生病,个人身体不适,推搪了几次。公司高层有一次竟直接在群里点名她。

怎么火竟要烧到自己身上?

避无可避,他逼她自己出来,他让她躲不下去。当初走的干脆,如今回来了手段凌厉。领教了。

项目前段告一段路,又是鸿门宴,她按照项目办领导指示,必须出席,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原因请假。

包厢里觥筹交错,好在如她一般的技术人员众多,年龄相仿,那些商务的客套她们可以不用过多理会。也好在,师兄并未莅临。

她安心的坐在长桌的末尾,安心的慢条斯理的分解一只大螃蟹。包厢的门再次打开了。

她没抬头,却忍不住心里笑了。他不让你逃,你当然逃不掉。他是中心,他要怎样,就得怎样。

他的狼狈

项目做了大半年,他只在第一次启动会上见过小师妹一面。今晚本市市委和政协一些官员的局,他作东。老工业城市寻求转型,他作为科技公司的入驻为招商引资开辟了一片新形势。各方势力都极力笼络他,他虽心下明白卖方市场,却不恃宠生娇。半年时间,加上他本来就是本市人,官场上交际逢迎,颇得了一片天地。一方面他手段了得,又有雄厚资本支持做后盾。老三虽只在一个局里担任副职,但父辈还在位,执掌一方,各方颇有眼色。他这边顺风顺水,心里却一直憋着一口气。局面支应的差不多了,小师妹却一直闭目塞听,一应风云变幻,全被她不变应万变挡在身外。他心里告诉自己不急,慢慢来,有时又难免绷不住。

就像今晚。

他在那边喝了不少,此时推开门,看到大家全目视着他,只一个清冷的影子,端坐一角对着餐盘吃的优雅。心底不由得生出气来。

他被迎着坐到主位旁,对方高层早已熟络。此刻酒酣耳热,双方都抛下了官场客套。毕竟自己是乙方,加之因故迟到,他端了杯,恭恭敬敬的向各位高层敬酒。很快又是三杯下肚。

一轮下来,场面更加热闹和谐。他一面应付周遭,一面直直的看着她。美酒佳肴,她倒是不客气,螃蟹一只挨着一只,吃的仔细。旁人眼里或许以为她颇是清冷自在,但他还是看透了她的僵硬和故意。半个小时过去,除了左右的耳语,她几乎头也没抬过一下。这种表演向来是她的强项。

他与左手边的新上任项目负责人,被唤作吴总的,讨论下阶段进度,说到配合工程进度的技术人员,马上亮起嗓子,将小师妹一应人介绍了一遍。

我们的技术人员,这次既是服务公司,更是得到了如章总领导的这种高科技公司学习技术的大好良机。我们是不是,应该向章总表示感谢啊?

我们的工作离不开各位的配合,该是我感谢大家。

这几个技术人员都坐在长桌的末端。章衡在酒杯里倒满酒,端起来,离开位子,一步一步的走到他们身边。

小师妹不得已同其他人一起端杯站了起来。

他挨个碰杯,到小师妹的时候停住了。

这位有些面生啊!

他演的像是个酒场上的油腻老手,略低头就着小师妹的手闻了闻杯子里的液体。

哈哈,无醇五粮液啊!

诶,任岩,知道你不能多喝,但章总亲自敬酒,总要有些诚意啊。

吴总虽没动地方,酒场上依然领导有方。

早有人从旁递过满满一杯红酒。

好,这才是我们公司的中流砥柱,酒品见人品,大伙,跟章总干一个!

章衡就在小师妹身旁,低头便能看到她紧抿的唇。

那好,感谢吴总,感谢各位,我,先干为敬!

章衡仰头把整杯酒倒入腹中。

其他人也都应和着干了杯中酒。

她的酒量他知道。她不愿意在这种场合沾酒,他也知道。

他看见她硬着头皮灌下整整一杯。面无表情。

本来他是故意这样对她的,此时却觉得了无生趣。他跟旁边的几位应承了几句,意兴阑珊的走回座位去。

他不由的想起第一次在迪厅看到她喝醉的娇憨模样。想起他们在学友餐厅,广播站的一帮人起哄劝她喝酒。今晚他格外他想念那时候她投向他的求助的眼神。

自始至终,她没有转向他,没有正眼看他一眼,没有与他对视。她周身泛出的凉气一直把他往外推,往远推。

回到座位他方觉得今天喝的太急。胃隐隐的抽搐。他向旁边的助理皱眉投去一个眼神。夏绾绾心领神会。她适时的提出话题,吸引大家注意。他借故起身,只说去洗手间,欠身走了出去。

他一个人在洗手间里吐的狼狈。来到洗手台上,打开水龙头漱口,扑脸,然后从西装内兜掏出一个平板小药盒,推出两片药,生生的干吞进去。

大夫跟他说过,这药虽能止痛,但不治本,亦伤肾伤脾,他却不忌讳。他活着需要忍耐的地方已经太多。

他掏出手帕整理仪容,又拢了拢头发,打起精神走出去。

包间门口,小师妹拿了手包,蹑手蹑脚的正要离开。

他停住脚步,远远在身后看着她。牛仔裤白球鞋,长至耳后的整齐短发。除了发型,身形依稀还是上学时候的样子。工作聚餐,职场礼仪也不知注意,裙子也不穿一条。

她的狼狈

她确定他没在,拿起手包洋装上厕所,出了门便一个人静悄悄的向外走去。

她的第六感总是很准。身后的目光打乱了她的自持。她像个小孩子偷偷逃跑的样子的确不上台面。刚才装模作样的气势一下子消失殆尽。

她背转着身子,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淡定的转过身。

师兄。

她的声音低低的,她甚至不能确信师兄是否听得到。

这一声似乎来的突兀,她看到他明显愣住了。

看不分明,师兄缓步走过来的身形似有些摇晃。酒店的灯光照耀,他的镜片闪着光,她的心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师兄越发进益,相较而言,自己确实过于普通。当年的自不量力夹杂着年月的沉淀,压得她一口气几乎出不来。心里再把自己的自知不明暗骂了一遍。

要走了。

嗯。

师兄一只手插在兜里,似乎欲言又止。

她终于肯叫他一声。

虽然只是一声,他却开心的什么似的。师兄,是啊,她是他的小师妹,他最疼爱的小丫头。

当晚连夜回了北京,他在卧室的阳台一个人喝酒,忍不住笑了又笑,最后笑出泪来,一个大男人趴在栏杆上又哭又笑,发了酒疯似的,自己都怕。

项目进展并不顺利。新上任的项目负责人行政营销能力强,技术却一窍不通。对接不顺利,技术人员摸不清真正的项目需求。流程改了又改,无止无休的返工,项目技术总监几次跟他汇报工作都是一筹莫展。

他心下清明,只是安慰,并不催促进度。

他私下跟甲方主管项目的领导建议,指派几名技术人员,进驻北京总部,接受公司本期员工技术培训。培训项目就是在建项目关键技术部分。领导眼睛都亮了,拍着他的肩膀直与他称兄道弟。

很快人员名单送到他眼前,她赫然在列。

她没有拒绝,他便免去了那些麻烦的小动作。

五天的封闭培训,他没有露面。有时候他就一个人在露台吸烟,想着她就坐在楼下某一间会议室的椅子上,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但他没有去打扰她。她在,就很好。

第一期五天结束。机关工作久了的人,即使是这种万年没有的便宜事,也是要讲究节奏的。双休不敢耽搁了。周五晚上,自然要送送行。

十五人的包间,菜色讲究。双方同龄的技术人员颇熟悉,只有他和对方的项目负责人算是领导,气氛相对轻松。加之明日都要归家,各人都心情大好。偶尔望去,连小师妹都被大家感染着笑出声来。

他素来是知道小师妹的,所以未曾将关系点破。他给她两分自在,她自回敬他随遇而安。两人远远的相对而坐,她惯常的低着眼皮,但敬酒时还是主动的举起杯来。

他是真高兴。白的红的也不知喝了几杯,连助理主动接酒杯救场都被他自己伸手阻隔了。

没事,今天高兴。

她略对他假以辞色,他竟似个得了糖吃的孩童。

他去洗手间略作整理回来,她又站在门边。在接电话。

嗯,今晚回不去了。

嗯,明天早上。

……

妈妈答应你,给你买你想要的那套书,好不好?

……

他心里什么地方隐隐的难受。

他因为跟她同处一室而开怀畅饮,而她早已归心似箭。在那座他厌弃的小城市里,她有她的一方天地,她的孩子,她的丈夫。而这一切,与他无关。

自制如他,一遇见小师妹,就全盘溃败。情绪管理几近失效。

他挨着她的肩膀走过她身边,背影僵硬的如一块铁板,几乎吓了她一跳。

书店

夏绾绾看得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的热情一落千丈。于是施展手段,引着大家赶了下一场。酒店楼顶的豪华ktv包房,年轻人宣泄压力,享受夜生活,正式开始。甲方带队的项目负责人,略唱了两首,便推脱年纪大了,要给年轻人些随意的空间。章衡也便顺水推舟,两人及助理一同下了楼。

章衡跟司机拿了钥匙,嘱咐司机老张另开一辆车把夏绾绾送回去。

章总,你今天喝了酒,不能开车。

夏绾绾不放心。

放心,我有分寸。

他一向说一不二,两人只好离开。

他把车开出地库,停在酒店门口对面的停车位。熄了火,打开窗子,点燃一颗烟。酒店那么大,那么多扇窗子,他贪婪的看着,竟妄图找到她住的那一间。他知道他一走,她也一定离开那些嘈杂喧嚣了。他痴痴的看着门口,期待万分之一的可能。

她果然出了门。

她在门口迷迷糊糊的看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叫车。路痴,依然如故。他掉头开了过去,停在她身旁,摇下车窗。

去哪,我载你。

他的出现她意料之中的吓得不轻。拒绝的话他也早有预想。

不用,我随便转转。

哦,刚好我喝了酒,也想散散。

他把车就大剌剌的停在酒店门口,钥匙随手甩给了门童。

他走过去站在她身边,几乎是无赖的行径。

她无奈之下只好随便找了个方向,慢慢往前走,他在两步之遥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想起他第一次从迪厅送她回宿舍,那时醉酒的是她,会对着她花痴似的笑。那时她对他的崇拜和喜欢,几乎印在脑门上,只有她自以为遮挡的严密。

他把她弄丢了。他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

她后悔出来了。可她又舍不得转身回去。在师兄面前,她总是自卑又贪婪。但她知道,她虽怪他一声不响音讯全无,但却从没有恨过他。她觉得自己本就是强求,所以没有资格。

她内心纠结混乱。多年之后,她与师兄之间的距离更是天海之隔。她蜗居在小城市里,每日往返于家回单位之间不过方寸之地,过着柴米油盐平淡无奇的日子。而师兄海外留学归来,执掌一方,连市领导都对他青眼有加。她越发觉得曾经自己跟师兄的那一段过去是自己的臆想。就像今天,她像个玩偶走在他前面,他在后面牵着线,看着她演戏。

可是又有什么地方不对。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在饭桌上偶尔看向她,在包间外与她的对视,就算是演员,也未必能演绎的如此震慑人心。她几乎不敢看他,她怕她把自己内心深处对他残存的心思泄漏出去,那才是万劫不复。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稀里糊涂的往前走,不知道走过了几个街口,也不知道拐过了几个弯。等她意识到的时候,早知道大事不好,又一次迷路了。她脚下顿了一下,又继续硬着头皮往前走,偷偷拿出手机,想要在地图上搜索酒店的名字,该死的竟然记不清,连着搜了几个,全都不对。

在给自己挖坑这件事上,她总是推陈出新。

走吧,没关系,累了我送你回去。

师兄的声音适时的在耳后想起。她窘的无地自容。

我,我只是想找一家书店。我答应了给孩子买书。

买书?前面不远有一家我熟悉的书店,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你想要的。

那,那麻烦……师兄,带我去看看。

他自然的往前走了两步,她悄眼望去,他似乎是笑了。

孩子,多大了?

嗯,七岁。

上次看到,长得很像你。

他说的是机场那次。

她想起那次见面,不由得一阵脸红。她本来一直冷着脸,接连不断的尴尬情境,让她的淡定越发的不够用。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比较适合。

两个人沉默着并排往前走。

书店到了。

从一个窄窄的门脸儿进去,拐弯抹角上了三层,空间豁然开朗。人很多,却很安静。书店老板坐在柜台后面,是个留着小辫子的帅气男人,看见章衡点头打了个招呼,果然是熟识的。

你要什么书?

章衡转头问她。

嗯,儿童课外读物,作者名叫罗尔德·达尔。

左边第二列柜子,有供阅读的,新书成套的应该在上面一点。

小辫子老板张口便来,想来对他自己的小店了熟于心。

谢谢。

第一次跟喆喆分开这么久,电话里小家伙很是不开心。她答应他买他最喜欢的课外书回去补偿,网购自然是来不及,未承想竟在这里找到了。

她的脸上自然带了光彩,欣喜地看了章衡一眼,便往里走去。

她自己没有意识,章衡的感受却非一般。见面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眼睛亮亮的,毫无顾虑,毫无防备的与他对视。他步履轻松的跟在她身后,略过众人,找到了那节书柜。

她站在书柜下发愁。果然是顶上,她伸直手臂,刚好能挨到一个角。她其实在女生里也不算矮的。

然后他看见章衡指节修长的手,一本,两本,全书十三册,他分几次拿下来,放到她手里。最后几本他拿着,没有递过来。显然是觉得她拿着费力。

都要买吗?

都要的。

还要别的么?

不了。

那就去结账吧。

两个人怀抱着厚厚的一摞书,走到柜台去付款。章衡站在她身后,等她结账。待到书包装好装在袋子里,他便上前伸手提起,拿在手里,跟老板又点点头,先走了出去。

她都没机会客套几句,说自己拿这样的话,她张不开口。只好在他身后跟着。

换她在他身后。

不知怎么,他觉得他的背影很,落寞。

这个念头一出来,她就不自觉的讥笑自己。记吃不记打,怎么还想着自取其辱吗?刚才买书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讽刺。

她就在他身后,保持着两步的距离,让自己疏离冷漠的跟随着他。不知道这样见面的时光还会有多久,掌握节奏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不会是她。越想越觉得有些窝囊,又偏偏没本事,跳不出这个局面。

直到他在她的各种情绪翻波中,停住了脚步。

她也跟着停住了。

然后他转过身来。

他的一只手拎着书,另一只手捂在心口向下的位置。她知道那是胃,她是老患者。然后她看着他面色惨白的低下身去,痛苦的单膝跪在地上。她竟然还犹豫了一刻钟。

然后突然醒悟似的跑过去。

师兄?

他满头是汗的微微抬起头来,勉强做出一个没事的笑容,把手机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她。

给我助理打电话。

胃出血血?!

他的声音还算镇定,但她按键的手却有些颤抖。她用身体倚住他,拉过他的手指解开锁屏,翻找他的电话簿,她只记得姓夏,还好这个姓氏的人并不多。

这个美女助理很干练,听她说完情况虽然着急,却并不慌乱。夏助理让她用微信发位置给她,她来通知120,然后助理小姐又告诉她一个医院的名字,让她要求救护车务必开到那里,她自会赶去汇合。

夜已经有些深了,还好首都人民都钟爱夜生活,人流依然不断。她用尽力气托住他的身躯,双膝跪坐在地上。她六神无主,周围有人递了纸巾过来。她一面致谢,一面叮嘱大家留出空隙,她怕他呼吸不畅,她不敢想别的,她只是一个劲儿的催眠自己,没事儿的,一定没事儿。

救护车到达医院,那个助理带着几个人已经等在那了。等到把他推进急诊室,她才满身大汗的倚靠在墙边,仿佛替他经历了劫后余生。

一个穿粉护士服的小护士走过来,递给她一只葡萄糖。在这么忙乱的环境里,竟还有人分心顾到她。抬头,夏助理正礼貌的微笑看着她。

是了,他的助理自然是事无巨细的。

她感激的回以微笑。

夏助理走到她旁边,挽着她的胳膊。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夏绾绾,章总的助理。我们见过,没说过话。

哦,是的。我叫任岩。

我知道的。

夏助理的眼神里面有东西一闪而过。

任工,我扶你去那边坐坐。

两个人一起走过去坐下,她喝下葡萄糖,夏绾绾又递过水来。

她一边道谢,喝了一口,眼睛不自主的瞟向急诊室里。

章总应该是胃出血。我今天拦着他,他兴致高,还是喝多了。他这也算是老毛病了。

胃出血?

虽然章总没细说过,但这胃上的毛病,应该是他回国之前就很顽固了。

他,常这样?

不,他节制的很好,只是最近……

她难免不想到自己身上,面上大概也有些不自在。

夏绾绾适时的摊开手掌,伸到她面前。

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你吧?

她慢慢的从这张白皙的手掌中,拿起一张有些泛黄的小照片。应该是从一张大照片上裁下来的,只有上半身。她没见过,但她一下子就知道照片的由来。

在学校社团第一次跟广播站聚会那次,他知道眼镜师兄给她拍了照,照片她却没见过。应该就是那时候的吧。她随羞涩的看向镜头,但因为胆怯,眼神有些飘忽,略侧颜,下磕的弧度愈发显眼。不知师兄是怎么得到这张照片的。

她疑惑的看着夏绾绾。

她神秘的冲她眨眨眼睛。

我就知道我没看错。现在章总还没醒,我一会儿得赶紧给他放回去。他都贴身放着,我是刚才趁乱拿出来的。

她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稚嫩的容颜,干净的脸。她觉得喉咙有些发涩。往事奔涌而来,她的思维一片混沌凌乱。她曾经的坚持,或许应该叫做自以为是,岌岌可危。

有一次跟章总在电梯,我抱着一堆文件,不小心掉了签字笔。章总低头去捡,照片从他衬衣兜里掉出来。只有我见过。

章总身边从来没有女人。那些来谈生意的老总,总是带着女儿、妹妹来签合同,章总明面上不拒绝,以礼相待,却从不假以辞色。有段时间,公司同事都私下猜他是gay。只有我知道,他心里有人。

任工,我第一次见你就认出你是照片里的人。其实我们公司,以前都是做大case,像贵公司这样规模的项目,我们真的是,新尝试。

我看着,任工一直躲着章总,见面也是不冷不淡的。真是一物降一物,不知我们章总是怎么,让任工这么不待见。我在旁边看着,却只看到他的深情。

我知道今天这番话,我逾越了。可是看见章总刚才的样子,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看在他这么多年对你念念不忘,请您,不要对他太残忍。

看似娴静的小助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面上有些羞赧的红云。她先前一直低头看着照片,耳边听夏绾绾岁客气有礼但掷地有声,分明是在为他们的章总抱不平,或许,还夹杂着女孩子单纯的爱慕。

她像被数落的小孩子一般,静静的听她说完。终于抬头看看这个小姑娘。

她敬佩她的勇气。她羡慕她的年轻和无所畏惧,敢作敢为。这是她一直欠缺的东西。

她心里的痛隐隐的被唤醒。可是又能如何,当年,师兄走的干脆,偏偏多年之后回来,要上演迟到了十数年的伤别离。当初,他是选了别人,丢了她的。如今这样,又算什么呢?

小夏,小夏!

急诊室那边守候的人边走边比划着要她过去。夏绾绾跟她交代了一句,便急匆匆跑过去了。她心下虽然着急,但这么多人,她不好僭越,只得耐着性子等着。

过了一会儿,夏绾绾再次回到她身边。

任工,章总醒了,医生说需要留院观察两天。倒是没有什么大碍,您也不用太担心。章总说,要我送您回去。

她很想过去看看他。

只是她出现在这里,本已引起旁人的关注,人多嘴杂,又是项目建设时期,马虎不得。

她于是强打精神,站起来随着夏绾绾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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