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极品侦探 - xp1024.com
《都市极品侦探》


第一章 请柬

乌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陈轩霖躲在转角处盯着前方的身影,眼中满是猎人盯上猎物的狂热。

身后的高大男孩轻声问:“还不出手吗?”

陈轩霖摆摆手,沉声说:“等到对方松懈了,我们再左右夹击。”

前方那抹黄色的身影丝毫没有注意到潜藏的危机,仍旧踩着优雅的步伐漫步在街头。

“准备了,等对方绕进那个弯角……对!就是现在!”陈轩霖大喊:“夏想,上!”

陈轩霖和夏想拔腿冲上前,一左一右包夹住目标。

夏想大叫:“小东西,你这只爱逃家的猫!乖乖束手就擒吧!”夏想双腿一蹬,纵身朝小东西扑去!

小东西毫不惊慌,它轻轻一扭身躯,灵巧地闪过夏想的扑抓。

“别想逃!”陈轩霖从另一头堵住小东西的后路。小东西动作更快,纵身一跳闪过阻拦,轻巧地朝街尾奔去。

“快追!”陈轩霖喊道。

小东西撒开四足朝对街奔去。

夏想正要跟着冲过马路,陈轩霖却拦腰抱住他:“不能过去,现在是红灯!”

“可是,现在两边都没有车……”

“不行。”陈轩霖紧紧抱住夏想,严肃地说:“不管两旁有没有来车,都一定要遵守交通规则。”

眼看小东西越跑越远,夏想不禁急得哇哇乱叫。

小东西在对街缓下脚步,它轻蔑地启了两人一眼,抬高头,迈着优雅的步伐消失在转角。

绿灯了,陈轩霖和夏想急忙冲过马路,可是哪里还找得到小东西的踪影?

夏想急得原地乱转,抱着头叫了起来:“陈大哥,两旁没有来车,闯过去就对了!找猫的任务比较要紧不是吗?”

“不是的,夏想。君子惧独。这句话的意思就是……”

“哇!”夏想双手捂住耳朵:“重点是猫跑了啦!”

“对不起。”背后一个沉静的声音响起:“两位在找这只猫,对吧?”

两个人转过头。一个全身黑衣的俊秀男子站在后方,黑色手套覆住的手牢牢抓着扭动不已的小东西。

“啊……没错!”陈轩霖愣愣接过小东西:“您是哪一位?怎么知道我们在找这只猫?”

“我叫秦浩天,是死亡游戏的执行者。”男子微微一笑:“至于为什么知道你们在找猫……这是因为,我在跟踪你们。”

“啥?”夏想张大了嘴。

“有封信要给你们知秋社长。”秦浩天递给陈轩霖一个全黑的信封。

陈轩霖瞥见秦浩天伸手时腕上露出的圆形旧伤疤,不禁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又觉得直盯着瞧太过失礼,赶紧把视线转移到手中的黑色信封。

信封的封口处以蜡黏附,上头还盖了个有奇特纹饰的戳章。陈轩霖念着戳章上细小的文字:“死……亡……游戏?”

“是的。信件请务必转达。”秦浩天笑着挥挥手,转身离开:“后会有期。”

“咦?等等?”陈轩霖一阵错愕,正要追上去时,怀中的小东西却突然一挣,一爪子抓向他的脸颊。

陈轩霖一吓,双手不由得一松!小东西双脚一蹬,轻巧地攀上屋顶。它朝陈轩霖投以怜悯的一瞥,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去。

“社长,有你的信。”陈轩霖走进侦探社,对埋首在电脑前的知秋喊。

知秋专注地盯着电脑荧幕,眉毛也不抬一下。…,

陈轩霖用信件挡住知秋的视线:“社长,是一封奇怪的黑色信件!死亡游戏的执行者送来的。”

知秋皱起眉挡开陈轩霖的手,眼睛依旧盯着荧幕不放:“帮我拆开看。”

陈轩霖取过拆信刀划开信封,从信封中抽出黑色的请柬展开,夏想凑上脑袋念出上头的字:“敬启者:首先非常恭喜您通过严格的观察评判,拥有参与死亡游戏的资格。一直以来,各位推理迷虽然拥有缜密的逻辑与推理能力,但却在现实生活中派不上用场。因此,为了满足各推理迷,主办单位特别设计了推理游戏,请各位可以在虚拟的场景与气氛中施展推理能力。游戏共有两关,两关全部答对者,可获得奖金一百万元。诚挚期盼您的光临参与。祝您幸运过关。落款是死亡游戏执行者秦浩天敬上。”

“一百万!”陈轩霖眼睛亮了起来。“一百万!”陈轩霖双臂叉在胸前,在屋里来回踱步。

“陈大哥?”

陈轩霖终于停止踱步,他按住夏想的肩,严肃地说:“夏想,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赢得这一百万。”

“为什么?”

“夏想,你应该也有所察觉,我们侦探社因为经营不善,已经快要倒闭了。”

夏想脸色有些发白:“侦探社倒闭,就没办法继续和陈大哥一起工作了。”

“没错!你一定也不想失业吧?如果可以赢得这一百万,一定可以拯救侦探社!”陈轩霖道:“所以我们一定要赢。”

“原来如此!”夏想恍然大悟:“社长看起来虽然很没用,但推理能力还是一流的,很有可能夺冠。”

“什么叫看起来很没用?你当我耳朵听不见吗?”知秋按下暂停键,抬起头笑着问。

“反正我说的是实话。”夏想吐吐舌头:“你看起来真的很像只会打电动和卖笑呀!”

知秋放下鼠标揉揉额角:“夏想,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卖笑”吗?”

“当然知道。”夏想道:“整条街的人都谣传我们侦探社挂羊头卖狗肉,私底下其实是牛郎店。都是社长这张脸害的啦!”

知秋轻轻瞪他一眼:“你管我长什么样子。”

陈轩霖双手握拳,大声道:“总而言之,这场死亡游戏,我们非参加不可。”

“只是无聊的恶作剧吧!”知秋说完,眼睛又重新盯着荧幕。

“社长只是因为不想去,在找理由而已。”陈轩霖说。

知秋说:“就算是真的,看起来也很可疑不是吗?有谁会平白无故把一百万拱手送人?”

夏想嚷嚷:“社长,你这样不行啦!敞开心胸!什么都要去尝试一下!想想看,如果你可以成功赚到一百万,可以买多少游戏点数呀?”

知秋一怔,猛地抬起头,双眸闪闪发光。

陈轩霖拍拍夏想的肩:“夏想,干得好!”

在游戏点数的诱惑下,知秋暂时抛下最爱的线上游戏,和夏想一起在指定的时间到达指定的码头。陈轩霖因为还有寻猫的委托尚未完成,只好留守在侦探社。

“看起来是要出海呢!”知秋望着海面道。

“已经开始推理了吗?”夏想兴奋不已:“社长为什么知道游戏不是在码头里进行的?”

“那儿停了艘油轮,上面挂的布条写着“死亡游戏”。”

夏想立刻泄了气:“真没意思。”

“执行死亡游戏的这个人,是个心思细腻谨慎的人。”…,

“为什么?”

知秋弹弹手中的请柬,说:“信封以蜡封口,已经拥有足够的黏性。寄件者却还在封口处仔细地涂上胶水。我没猜错的话,邀请函应该是你们见到的那个死亡游戏执行者亲自封口的。”

“社长你怎么知道?”

“要确保邀请函顺利送到对方手里,邮局挂号已经足够。这个叫秦浩天的执行者却还亲自送来……”知秋侧了下头:“这人有点过度谨慎,谨慎到神经质的地步。”

“你们当中,哪一位是参赛者?”一个清脆的女声自身后响起:“看情形,应该是长得像偶像艺人的这位吧?”

夏想转过头,有着大波浪卷发的美少女站在两人身后微笑。

知秋点点头:“参赛者是我,我叫知秋。你好。你也是参赛者吧!”

“是的。我叫李嘉艾,请多多指教。”李嘉艾伸出白皙的手与知秋相握。

“社长,你怎么知道她是参赛者,不是主办单位的人?”

“根据请柬内容所述可知,主办单位早对参赛者的能力有深入的观察,想必私底下也偷拍了不少相片,因此主办单位没有道理不认得参赛者,既然李小姐不晓得我们当中哪位是参赛者,那么就一定是参赛者了。”

“小兄弟推理能力不错。”一个豪迈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知秋转头,看见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正抽着烟斗:“小姐和小兄弟,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合作?”

知秋摇摇头道:“没有。”

“我也没有。”李嘉艾道。

络腮胡诧异道:“还没听合作内容就直接拒绝?喔!有意思。”他摸摸下巴的胡子,笑起来。

知秋道:“我知道你希望合作的内容。”

李嘉艾道:“我也是。”

“哦?”络腮胡挑高了眉:“你倒是说说,我希望和你们有什么样的合作?”

“请柬的叙述有模糊地带,对吧?”知秋道:“游戏两关全答对者可获得奖金一百万。那么,若是参赛者联合起来,彼此互相提供消息与线索,那么人人有奖,皆大欢喜。”

络腮胡笑了,问:“既然是百利无一害的事,为什么不答应?”

知秋露出笑容:“我对我自己的能力有自信,不需要合作。”

李嘉艾道:“我也是。”

“算了,我也不勉强。”络腮胡耸耸肩道:“我叫于有才,总之,游戏中请多多指教了。”他礼貌地朝众人点了个头,转身迎向自远处走近的男孩。

于有才走近男孩说了几句话,男孩抬眼瞥了于有才一眼,静静摇头。于有才似是碰了一鼻子灰,叹口气走开了。

“推理能力佳的人多少对自己的能力有些自负,不愿意钻这种小漏洞,这点应该也是主办单位的计算之内吧!”李嘉艾说。

“或许吧。”知秋道。

此时,一道沉静的声音忽然响起:“欢迎各位参与死亡游戏,我是死亡游戏的执行人秦浩天。”

秦浩天不知何时已站到众人身后。“各位请上船。我们即将启程前往虎姑婆岛。”

“虎姑婆岛?”夏想吃惊极了:“有这种岛?”

“是主办单位的场景设定吧!”知秋说。

“各位请。”秦浩天微笑着,领着众人上了死亡号。

秦浩天站在船头道:“欢迎搭乘死亡号。参与此次死亡游戏的参赛者共有四人,随行者一名,一共是五位贵宾。第一位是美少女侦探李嘉艾。先自我介绍下吧!李小姐,请。”…,

“我是李嘉艾,十七岁,请多指教。”

“下一位是天才高中生侦探范浩然,是名武术高手。”

男孩向前一步,冷冷道:“我是范浩然,请多指教。”

夏想悄声说:“眉清目秀的,像个女孩子。真的是武术高手?”

范浩然忽然转头,朝夏想狠狠一瞪!夏想吓了一大跳,缩着脖子躲到知秋的背后:“对方看起来很难相处耶!社长。”

“是吗?”知秋微笑。

那头,秦浩天已经介绍到一脸络腮胡的于有才。

“我是私家侦探于有才,三十六岁。大家都叫我络腮胡,各位也可以这样叫我,比较亲切。”

“最后一位是人称“牛郎侦探”的知秋。”

知秋上前一步露出招牌甜笑,道:“大家好,我是知秋。旁边这位是侦探社的夏想。请多指教。”

夏想睁圆了眼睛大声说:“牛郎什么的,是街坊邻居乱叫的,我们没有在做黑的哦!”

秦浩天说:“最后还要和大家介绍个人。”他退后一步,指着身后穿着白袍的中年男子道:“这位是陈中华医师。各位在尸体鉴识方面可以完全仰仗他的专业。游戏正式开始时,他不会是犯人。”

“各位好。”戴着眼镜的陈中华朝众人笑笑。

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居然带外人来到虎姑婆岛……你们会遭到报应的!”

一位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老婆婆背一拐一拐地走进。

秦浩天道:“温淑满婆婆是虎姑婆岛别墅里的管家。大家都称呼她为满婆婆。”

温淑满绽开干瘪的嘴唇,低哑地唱起歌。

沙哑的嗓音在空气中回旋,夏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满婆婆睁着浮肿的双眼扫过众人,哑着嗓子道:“带外人到虎姑婆岛……违背了虎姑婆岛的禁忌……你们的手指会被剁下来,身体会被虎姑婆吃掉……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说完,满婆婆一瘸一拐地走下甲板。

秦浩天道:“第一场死亡游戏在船上举行,各位需要轮船靠岸前将答案交给主办单位。答对者进入虎姑婆岛,答错者原船返回。请各位参赛者预做准备。”他顿了一下,又道:“现在是晚餐时间,请各位至餐厅用餐。”

汽笛声响起,油轮缓缓前进,航向湛蓝的大海。

第二章 那件事

身着燕尾服的小提琴手在舞台上深深一鞠躬,弓一搭上弦,悦耳的琴声立刻流拽而出。

服务生进进出出,一道道精美的餐点被送至众人面前。

络腮胡个性豪爽,很快就和众人打成一片。几杯红酒下肚,微醺的他看到舞台旁有把木吉他,一把抓起就跳上舞台与小提琴合奏。

服务生将餐盘放在桌上,掀起盖子:“主菜牛排。”

知秋拿起纸巾挡住飞溅的油沫,微微笑道:“谢谢。”

“呀!”一个凄厉的尖叫忽然响起。

李嘉艾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她自餐桌前跳起,指着桌上掀开的餐盘,跌跌撞撞退了好几步。

众人诧异地往餐厅里望去。掀开的餐盘里,竟是一截染血的断指。

满婆婆睁着暗淡的眸子,举起双手一字一字道:“虎姑婆已经啃下第一个人的手指了!这就是你们带外人到虎姑婆岛的惩罚!”

众人一听,皆松了口气:原来这是死亡游戏事先安排好的桥段。知晓内情后,再细看那断指,虽做得逼真,但仍可明显看出是塑胶所制。

夏想低声说:“断指谁不好送,偏偏送到未成年少女面前,岂不是存心要把人家吓死?”

众人转头看李嘉艾,发现她正悠闲地以手指夹着头发挑分叉,丝毫看不出刚才饱受惊吓的摸样。

见众人望着她,李嘉艾无辜地耸耸肩:“难得主办单位送上这份大礼,我不装出害怕的样子怎么对得起人家?”

陈中华医师上前看了看塑胶断指,推推眼镜煞有其事地说:“手指是死前被剁下的……这名男子的手指极度粗糙,应该经常做粗活。”

知秋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很是可笑,但陈中华医师的表情太过严肃,他也只得咳了两声,摆出正经的表情应道:“船员里应该有人失踪了吧?”

“社长你怎么知道?”夏想问。

“简单的推理。”知秋压低了声音:“主办单位既然演戏演得如此逼真,就不可能找个十指完整的人出现在我们面前。但主办单位又不可能真的砍断某人的手指。所以最好的安排,就是让这人失踪。反正这里是海上,杀了人再推人海里也是合理的安排,更符合身体被虎姑婆啃噬的传说。”

“那么这断指的主人究竟是谁?”

知秋道:“反正是失踪人口,也不需要找演员来演,只要把背景条件设定好就行,你等着看吧!”

闻讯赶来的船长一见断指就脸色大变:“快!查查这到底是谁的断指!”

油轮上上下下立刻动员起来。很快的,断指主人的身份被找出来了。

“是崔国瑞,崔国瑞不见了!甲板上有血!地上还掉着一把菜刀!”有个船员大声嚷嚷着跑过来。

“和社长预料的一模一样呢!”夏想小声说。

知秋微微一笑。

一群人上了甲板。如同船员所述,甲板和栏杆上有着血迹,地上有把菜刀。

高头大马的厨师从人群中钻出,望着菜刀愣愣地说:“这是……这是我切菜惯用的刀……难怪做菜时找不到它。”

“你什么时候发现菜刀不见了?”范浩然问。

“今早我检查厨房用品时,菜刀还在。”厨师说:“一直到下午四点开始准备食材时,我才发现菜刀不见了。当时我也没多留意,拿了另一把菜刀就开始备料。”…,

“崔国瑞又是谁?”范浩然问。

“崔国瑞是船上的实习生,很年轻,个性乐观开朗,大家都很喜欢他。只除了……”厨师话讲到一半,忽地朝众船员瞥了一眼,住了口。

“怎么了?”知秋问。

“……”厨师只是摇头,嘴巴闭得死紧。

船长上前跨出一步,大声问:“大家最后一次崔国瑞,是什么时候?”

船员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晚餐前,我看到他往甲板走去。”

“我也看到他往甲板的方向走去,跟他打招呼也不理,只是臭着一张脸。”

“晚餐前我看到他和阿东在甲板上谈话,阿东作势卷起袖子……”

众人神色忽地一变。

船长深深凝着眉,他走向一个高头大马、肌肉黝黑的船员:“阿东,该不会是你……”

名唤阿东的船员怒气冲冲,大声说:“不!我没有拿菜刀伤害崔国瑞!我是为了‘那件事’才把崔国瑞叫去谈话的。崔国瑞不承认‘那个谣言’是他散布的,所以我才卷起柚子想吓吓他……”

“‘那件事’,是哪件事?”于有才问。

阿东猛地闭上了嘴巴,凝着眉用力摇了摇头。

知秋望向其他船员。其他船员纷纷低下头闪避知秋的眼神。

“现在是六点半……你们谈话,大约是几点钟的事?”范浩然问。

阿东说:“我叫崔国瑞六点来甲板找我谈话,我们谈了十五分钟左右。”

范浩然对船长道:“查一下船上的人员,今晚六点到六点半之间,谁没有不在场证明。”

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马上被过滤出来了。唯一一个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就是阿东。

夏想轻声说:“犯人就是没有不在场证明的阿东嘛!”

知秋拍拍夏想的头:“你觉得主办单位会出这么简单的谜题吗?”

夏想愣了一下,道:“这么说起来,阿东是凶嫌的可能性非常小。”

知秋笑笑:“你倒是看透了主办单位的心思,但你有没有想过,主办单位很可能反过来利用解谜者的心理,如此一来,犯人就很可能是阿东。”

夏想摇摇头:“真是太复杂了。”

知秋笑道:“总之,我们先仔细检查下现场吧!”

知秋蹲下身仔细检查了栏杆和地板上的血迹,道:“初步看来,应该是崔国瑞把手放在栏杆上时,犯人拿菜刀剁下……以出血量看来,被剁下的应该不只一根手指,很可能是半个手掌。血迹……从这里延伸到那里。嗯……崔国瑞在混乱中带伤逃跑,最后不知是跳入海里逃生,还是被犯人推入海里。”

“社长,我很在意阿东提起的‘那件事’耶!”夏想轻声说:“我们去探问一下比较好吧?”

“探问时别太认真,出三分力就好。”知秋笑道:“就跟打电动一样,触发了必要条件,任务自然会现身。我们只要先放出风声,让主办单位知道我们正在探听‘那件事’,届时,负责‘那件事’的演员自然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夏想按着知秋的意思,在船上毫不避讳地询问有关“那件事”的消息。但连同船长在内,所有船员都闭紧了嘴不愿回答。一直查到就寝时间,夏想仍然没有获得任何情报。

第三章 杀人动机

隔天一早,正在努力破案的知秋忽然听到轻微的敲门声。

知秋摇醒夏想,开了门。门外,站着高头大马的厨师。

厨师左右张望了一下,闪身进门。“失礼了,我是厨师蔡达,大家都叫我小蔡。”小蔡说完,随即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你们在打听‘那件事’。‘那件事’原来是说不得的秘密。但是,现在都死人了,不管其他的船员怎么想,我都觉得有必要把‘那件事’说出来。”小蔡吞了口口水,紧张地望了一下门板才又转回头:“‘那件事’其实是一则传闻。”他在床上坐下,低着头皱起眉,抓紧了膝上的布料道:“大家都在说,阿东企图强暴一个女孩子未遂。”

夏想吃惊地瞪大眼睛:“强,强……强……”

知秋急忙附在夏想耳边道:“是剧本,照剧本演的!”

夏想醒悟过来,张着嘴巴猛点头。

小蔡叹口气道:“事情要从一个叫唐倩的女孩说起。唐倩是阿东喜欢的女孩,为了见唐倩一面,每回油轮靠岸,阿东总会下船去唐倩工作的餐厅用餐。日子一久,阿东的攻势积极了起来,唐倩也渐渐被打动。”小蔡顿了下,继续说:“但就在此时,崔国瑞正巧到船上实习。有一回,我带崔国瑞去那家餐厅用餐,指了唐倩给他看,谁知道崔国瑞也爱上美丽的唐倩。崔国瑞长了一张讨女孩子欢心的蜜嘴,唐倩立刻就对崔国瑞动心了。”

“肥皂剧的情节。”夏想吐吐舌,小声嘀咕。

“阿东和崔国瑞为了唐倩吵了好几次架,几乎动起粗来,每次都是被船员们架住才没闹出事来。就在这个时候,谣言开始出现。”小蔡道:“据说有一天夜里,一个男人企图潜入唐倩的房间非礼她。唐倩挣脱了捂嘴的布大叫,男人惊慌之下跳窗逃逸。听说当时房间未开灯,唐倩看不清楚那人的脸,但街坊邻居看到路灯下男人逃走的背影和阿东有几分相似。于是,谣言四起,说阿东得不到所爱,干脆来硬的,企图霸王硬上弓,将生米煮成熟饭。”

“警方有介入调查吗?”知秋问。

“唐倩的家人并未报警。他们完全否认这个谣言的真实性。毕竟女孩子的贞洁是很重要的。”

知秋问:“那么事发当晚,那个阿东在做什么?”

“说是在借酒消愁,还有两个朋友陪着。”小蔡耸耸肩:“但大家都认为阿东朋友作的是伪证。事件发生后,因为唐倩家人不承认有这件事,所以阿东还是继续在船上工作,但大家看阿东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阿东嚷着是崔国瑞放出谣言中伤他,两个人为了此事争执不休。”他低下了头,语带悲凄道:“如今……崔国瑞不但手掌被剁下,还被推入海里……我认为不能再把‘那件事’隐瞒下去,所以才告诉你们。”他又重新抬起头:“事关女孩子的贞洁,请千万不要对人说出此事。”

知秋露出招牌甜笑:“放心,我们口风很紧。谢谢您告诉我们这个讯息。”

厨师小蔡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夏想说:“这样看起来,还是阿东最可疑!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只有阿东。”

“其他人的不在场证明必定有破绽。”知秋道:“麻烦你再逐一清查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哪怕这人只是离开现场一、二分钟,也请回报给我知道。特别是……小蔡这个好心的厨师。”…,

“为什么?”夏想问。

“记得吗?他刚刚说了:‘崔国瑞的手掌不但被剁下,还被推入海里。’目前我们只能推测出崔国瑞可能是跳入海里逃生,也可能被犯人推入海里,但小蔡却笃定地说他是被推入海里。这个家伙务必要好好地调查一下。”

夏想梳洗过后,出了房门开始进行调查。独自留在房内的知秋一直睡到再也睡不着,才伸伸懒腰出了房间,慢悠悠晃进餐厅。

范浩然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见到知秋进来,他冷哼一声,“啪”地关上书,起身离开。

男服务员走上前:“先生,这个时段不供餐喔!自助式早餐已经结束了。”

知秋觉得眼前的男服务员有些眼熟,这才想起他就是昨晚把断指送到李嘉艾面前的服务生。“那么,你们有没有泡面、饼干什么的给我充饥?”

“在厨房里,我这就进去拿。”

知秋跟着男服务员到了厨房门口,听见厨房里传来夏想的说话声。

“也就是说,厨师小蔡曾经多次离开你们的视线,到储藏室拿食材,每次来回皆不超过五分钟。在这个时间内来回储藏室,是合理的吗?”

知秋探头进厨房,看见一个矮胖的男人点头说:“来回一趟储藏室差不多五分钟左右,只是昨天小蔡到储藏室的次数是多了些。”

夏想想了一会儿,又问:“这五分钟,有办法来回甲板吗?”

“没办法。来回至少需要十分钟。”矮胖男人忽然一拍手道:“啊!对了!储藏室里有道门可以直通甲板,嗯……不过,那道门现在打不开,因为门前堆满了装杂物的货架。”

“是吗?”夏想想了想:“那么,小蔡有没有可能移动了货架,从捷径上到甲板杀人呢?”

“不可能!”矮胖男人挥着手:“货架很重,一个人是抬不动的。”

夏想搔搔头:“那么,杀人动机呢?你知道小蔡有杀崔国瑞的动机吗?”

“我听说过小蔡跟崔国瑞借了钱,金额还不小,崔桂瑞催小蔡还钱,催得很急呢!”

男服务员走近矮胖男人:“怎么了?”

“啊,这位侦探正在问我厨房人员的不在场证明呢!”

夏想望了望服务员:“对了!你们服务员和厨房助手不同,总是在厨房和餐厅间来回传菜吧?那么,服务员若是中途消失个几分钟,应该没有人会发现吧?”

服务员笑笑:“先生,那是不可能的。船上的服务员只有两个,任何一个服务员离开超过两分钟,出菜就会来不及,马上就会被发现的。”

夏想问服务员:“昨天是你把断指送到李小姐面前的吧?可以重述一下昨天的情景吗?”

服务员说:“我从厨房拿起托盘时,托盘已经盖上盖子。后来掀开盖子发现断指,我也吓了一大跳。”

第四章 犯罪手法

“这样呀……”夏想想了想,对矮胖男人道:“那么,刚刚提到的储藏室,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矮胖男人点点头道:“可以。请跟我来。”

夏想随着矮胖男人踏出厨房,看到站在门口的知秋。“社长?”夏想兴奋地说:“正好,一起去储藏室看看吧?那儿有条暗道呢!”

这时,服务员走了出来,对知秋说:“客人,抱歉厨房里的泡面、饼干都没有了,请稍等一下,我去储藏室拿来给您。”

知秋对服务员笑笑:“正好我要调查案件,我也一起跟你去储藏室吧!”

储藏室在厨房下方,众人沿着阶梯往下走,进入一间昏暗的房间。

服务员“啪”地一声打开电源开关,储藏室的电灯快坏了,昏黄的光线一闪一灭,很有几分鬼屋的味道。

储藏室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几列货架,货架似乎是特别订制的,几乎顶到天花板,角落摆着一个大冰柜。

“这里面都放些什么?”知秋指着冰柜问。

“冰柜里摆生鲜食材,货架摆干燥食材。”矮胖男人道。

“通往甲板的门在这边。”服务员领着夏想来到一个货架前:“门后有铁梯通往上方的甲板,但现在门被货架挡住了,上不去。”

知秋仔细检查了一下货架:“似乎没有被搬动过的痕迹。”他试着推了一下货架,货架动也不动。

“这货架很重,小蔡虽然生得高头大马,但一个人也是搬不动的。”矮胖男人道。

“如果把货架上的物品拿下来呢?”夏想问。

矮胖男人愣了一下:“这倒是没试过……”

知秋用大拇指轻抚着下唇道:“但是,这一箱箱的货物并没有被移动过的迹象呀……”

正说话间,电灯忽然“啪”地一声灭了。

光线从上方透下,照亮斗室的一角。

众人抬头望向上方的窗户,正巧看到一抹蓝色的百褶裙与一双嫩白的腿。

“是李嘉艾。”夏想道。

忽地,一阵风将李嘉艾的裙子吹了起来!

“啊!”小室里的男性们皆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呼。

李嘉艾白皙的手慌忙压住裙子。

小室内的男性们还在发愣之际,李嘉艾忽然蹲下,透过窗户玻璃往储藏室内窥看。

“她……发现我,我们了吗?”矮胖男子结结巴巴地问。

服务员说:“室内光线昏暗,她应该看不清楚……”

“砰砰砰砰!”李嘉艾用力敲着窗户。

“我想是发现了。”知秋笑着说。

窗户是锁上的,李嘉艾从外面打不开。她又敲了两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离开。

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

服务员问:“你们……看到了吗?”

夏想搔了搔头,知秋笑而不答,矮胖男人一脸淫笑。

“喀!”货架后面突然传来门把被转动的声音。

“她发现了通道……”服务员小声地说,微弱的光线下仍看得出脸泛潮红。

从货物间的缝隙,可以看到门把并未上锁,有人正从外面试图推门。但门板被货架挡住,从外头推不开。

“砰砰砰!”门板被大力敲击着。“开门!”李嘉艾的声音从门外隐隐传来,敲门声越来越急。

“怎么办?”矮胖男人擦着头上的汗问。

“把门打开吧!”知秋说:“把架上的东西搬走,把货架挪开。”他笑笑:“夏想,麻烦你来挪,我负责计时。”…,

“就知道社长专挑轻松的做……”夏想嘴里嘀嘀咕咕,但还是认真的卷起袖子工作。

货架下层的物品一箱箱被堆放到储藏室的地板上,知秋伸手制止夏想说:“可以了,不用全搬完,先试着推推看货架。”

夏想依言推动货架,但货架依旧动也不动。

“看来中上层的物品仍有一定的分量。”知秋说。

夏想抬头看看几乎顶到天花板的货架,问矮胖男子:“上面的物品我够不着,有梯子吗?”

矮胖男子急忙点头:“有配合货架高度特别订做的梯子,我这就去搬。”

夏想爬上矮胖男子搬来的梯子,将中层的物品堆到地板,再试着推动货架,这回果然顺利推动。

“不含拿梯子的时间,搬动货物的时间总计三分零五秒。”知秋道:“如果是身强力壮,习惯搬重物的人,应该还可以再快一点。”

“砰砰砰砰!”外头本已停寂的敲门声突然重新响起。

还在喘气的夏想连忙一把将门拉开。

门外,是气红了一张俏脸的李嘉艾,她拔尖声音质问众人:“你们,你们看到了?”

夏想抓抓头,一脸困惑地说:“不……逆光的关系,我们什么也看不到呀!”

矮胖男子说:“只看到白嫩的大腿……”

“笨蛋!在小姐面前说什么蠢话!”服务员一掌往矮胖男子头上打去。

柳眉倒竖的李嘉艾一脸怀疑:“没看到?那为什么现在才开门?”

“那是因为货架挡住了……”夏想比手画脚地解释着。

知秋“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李嘉艾声音又上扬了几度,她恶狠狠地瞪着知秋。

知秋轻轻摇了下头:“原来,这次犯人使用的手法是如此的简单,我们都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李嘉艾愣了一下,眉头皱起:“你知道犯人使用的诡计了?”

“是啊!而且,我能破解这个诡计,还多亏了李小姐你呢!”

“什么意思?”

“李小姐希望我告诉你谜底吗?”

李嘉艾挺直了腰:“不必,谜我自己会解。”

知秋笑笑:“既然解决了谜题,那么在上岸前,我总算可以专心打电动了。对了!夏想,我肚子很饿,别忘了帮我带包饼干回房。”

知秋慢悠悠地踱回房间门口,正要推门进入时,身后突然有声音响起:“喂!”

知秋回过头,范浩然从阴影处走出,冷冷道:“牛郎侦探,你以为现在几点了?餐厅里还会有早餐吗?”

知秋笑笑:“你来找我,不会是为了嘲笑我是个懒惰虫吧?”

“没错!”范浩然说:“怎么样?你找到食物了吗?”

“没有,不过夏想等一下会帮我带饼干回来。”

“净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小心脑袋里的东西也变得贫瘠。”

“谢谢你的关心。”知秋微笑。

“别搞错了,我不是在关心你。”范浩然瞪着他。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知秋耸耸肩,又要伸手推门。

“等等!”范浩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纸袋:“早餐时我多拿了几个面包。可是不知为何有股怪味,你能帮我解决掉它的话,再好不过了!拿去!”他把纸袋塞到知秋怀里。

知秋笑起来:“谢谢你。你注意到我没起床用餐,特地帮我留的吧?”

“你少在那边自作多情!”范浩然瞪了知秋一眼,转身离开。…,

看着范浩然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知秋从口袋里掏出面包吃了一口,嘴角微微扬起。

公布通过初赛名单的时间到了。

夏想进了餐厅。里头除了陈中华医师和秦浩天外,只有于有才在场。

“大家都对自己的答案很有信心啊!”于有才摸着络腮胡苦笑。

夏想说:“络腮胡大哥,你写的犯人是谁?”

“我写小蔡。”

“我也猜犯人是小蔡,但我想不透他的犯罪手法,社长也不告诉我。”

“小家伙!你被魔术手法骗啦!”

“什么?”

“魔术表演不外乎‘快速手法’和‘遮蔽障眼法’,再辅以‘转移注意力法’达成令人惊叹的效果。在这次的事件中,主办单位利用了‘转移注意力法’,将人的心神全都转移到不重要的事件上。其实呀,真相就大摇大摆地呈现在那儿。谁告诉你走路一定要从门走呀?储藏室里不是有窗户吗?窗户也是通向甲板的。”

“啊?”夏想目瞪口呆:“可是,可是窗户那么高,要怎么爬上去?”

“储藏室里不是有梯子吗?还是特别定做的梯子呢!货架几乎顶到天花板,梯子也几乎高到天花板不是吗?要爬过窗户还不容易?”

“原,原来这么简单。”夏想结结巴巴地说。

“没错,这次的谜题其实一点都不难,只需要识破主办单位的手法,就能轻松过关了。”于有才张开嘴,打了个大呵欠:“呵!好累。”

“怎么了,昨晚熬夜想谜题吗?”

“不是的。”于有才笑着挥挥手:“我有认床的毛病,出门在外,老是睡不好。”

秦浩天说道:“现在开始公布通过初赛的名单。”秦浩天停顿半晌,双眼注视着在场三人,扬声道:“所有挑战者皆通过初赛!”

“太好了!”夏想双手高举:“成功啦!离一百万又更近一步了!”

秦浩天微笑着说:“本次案件真相还原如下:案发当晚,站在储藏室货梯上的蔡达透过窗户看到在甲板上争吵的阿东和崔国瑞,决定谋害和他有金钱纠纷的崔国瑞,并嫁祸给阿东。蔡达多次进出储藏室,确认甲板上只剩下崔国瑞后,利用货梯爬出窗户,挥刀砍向崔国瑞。崔国瑞被剁下半只手掌后,蔡达将之推入海里。为了让崔国瑞的死亡立刻被众人发现,小蔡剁下崔国瑞的手指放在托盘上,由服务员端到众人的眼前,手掌其余的部分则被扔进海里。”顿了一下,秦浩天继续道:“恭喜答对的挑战者!第二场比赛将在虎姑婆岛的别墅里进行,请各位预做准备。”

“喔耶耶!”夏想握紧双拳:“就以这个气势继续往前冲!”

第五章 虎姑婆岛

邮轮鸣着笛缓缓靠了岸。众人随着秦浩天踏上虎姑婆岛。

离开树林后,众人踩着石块砌成的小径,穿过攀满蔷薇的拱门隧道,来到一栋以青绿色为主色,洋溢着葡式传统风情的别墅。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站着一名中年男子。男子如鹰的双眼快速扫过众人一遍,开口道:“我是秦正德,浩天的父亲,死亡游戏的主办人。恭喜各位顺利通过第一关考验,第二场死亡游戏即将于晚上六点准时开始……”

“抱歉,可以问个问题吗?”范浩然突然插话:“秦先生是基于什么目的举办这场死亡游戏?虽然邀请函上写了原因,但理由无法令人信服。”

秦正德眉头深锁,沉默许久,才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各位请随我到二楼来。”

众人在秦正德的带领下,登上华丽的回旋楼梯,来到二楼尽头的房门口。

秦正德推开房门,宛如童话般的公主寝室映入众人眼帘。粉色系玫瑰图腾的寝具上摆满了娃娃,搭配着白色纱帐,整个房间充满梦幻的气氛。窗户下方的墙壁上,画着十几幅笔触稚嫩的图画。

“这是我女儿秦幂的房间。”秦正德伸手从架上拿起相框。相片里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明眸皓齿,长相甜美。

秦浩天说:“那是姐姐小时候的照片。”

李嘉艾指着墙上的画问:“这些画是你姐姐小时候画的吗?”

“是的。”秦浩天说。

“咦?我看看,有点抽象,不过这是老鼠吗?”夏想指着第一幅画道:“嗯,这个是牛、这个是虎……喔,由右而左依次是十二生肖!”

秦正德说:“这是小女用水彩在墙上乱涂的。小女总是喜欢在墙上乱涂,我也由着她,只定期请人粉刷墙壁。”

“可否请问一下,为什么其它的壁画都是动物,只有老虎画成人形?而且还是画成虎姑婆?”于有才问。

“小女喜欢虎姑婆的故事。故事中姐姐勇敢对抗虎姑婆的情节是她最喜欢的桥段,这个岛会叫做虎姑婆岛,也是因为小女。”

知秋走近窗边看了看:“锁头都生锈了,这几扇窗户已经很久没打开了。”

“水彩遇水则化,为了避免雨水侵袭,这面墙的窗户已经十多年没有打开了。”秦正德垂下眼,嗓音暗哑:“……十五年前,小女在暑假结束后离开虎姑婆岛回校念书,却在数天后被绑架了。”秦正德抬起头:“有一样东西要给各位看。”他转头对秦浩天点点头。

秦浩天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样被黑布覆盖的东西。

秦正德说:“这是小女的东西,提醒大家先有心理准备。”他朝秦浩天点点头:“掀开吧!”

秦浩天依言掀开黑布。

所有人皆倒抽一口凉气。

秦浩天捧在手上的玻璃罐里,一截儿童的手指在液体中载浮载沉。

“这是小女的手指。”秦正德看着玻璃容器,语带哽咽:“绑匪寄了这截手指示警,要求巨额赎金,并威胁不得报警……”他垂下头,双手掩住手:“但我还是求助警方了……结果绑匪逃脱……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小幂的消息了。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不!”秦正德含着眼泪握紧拳头:“我相信小幂还活着!警察说,小幂的手指是被活生生切下的……也就是说,切下这截手指的时候,小幂还活着……虽然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相信她仍活着……”秦正德肩膀剧烈抖动,他用力摇头,表情悲愤:“只有相信小幂还活着,我才能继续往后的人生呀!”…,

秦浩天朗声说:“家父已经不再相信警察了,但多年来委托侦探的调查却一直毫无成果。我的推理能力还算不错,但也查不出姐姐的下落。因此,父亲委托我设计谜题,执行死亡游戏,希望藉此寻找有实力、可信赖的侦探,将寻找姐姐下落的工作交付予他。”

“对不起,我有些累了。”秦正德坐在椅子上撑住额头:“死亡游戏延到明天再进行吧!今天就请各位好好休息。我……我想自己一个人在这房间里待一会儿。”

“父亲您好好休息吧!招待客人的工作就交给我。”秦浩天转身对众人道:“各位旅途劳顿,都辛苦了。请移驾到餐厅享用午餐吧!”

秦浩天领着众人退出秦幂的房间。

看似简单的午餐竟出乎意料地好吃,每个人都品尝着茶点,露出幸福的满足笑容。

“别墅里的厨师手艺真好。”夏想赞道。

秦浩天笑道:“别墅没有另外请厨师,午餐是满婆婆亲手料理的。满婆婆虽然年纪大了,但也只是腿脚有点不便,做起家事依旧干净利落,只她一个人,就把整栋别墅打理得井井有条。”

知秋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站起身说:“各位慢慢聊,我去补个眠。”

范浩然瞥了他一眼,端起杯子啜饮红茶。

知秋慢悠悠晃进秦浩天安排好的单人房,钻进被窝暖暖地睡了个好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将他惊醒。

知秋爬下床,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门。门外,是一脸冰霜的范浩然。

“敲了这么久才开门,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谢谢你的关心,我没死。”知秋笑着说。

“我没有在关心你。”

知秋只是笑:“找我有什么事?”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你把我从睡梦中吵醒,就只是为了问我现在现在几点吗?”知秋瞥了一眼范浩然的手腕:“你的手表坏了?”

“少耍嘴皮子。”范浩然冷冷道:“你的助手丢下你,自己一个人去吃晚餐了。你再不起床,就等着吃剩饭剩菜吧!还是说,你比较喜欢吃剩菜?”范浩然说完,也不待知秋回话,竟自掉头离开。

知秋在原地愣了半响,低下头轻轻笑了起来。

知秋慢吞吞晃进餐厅。夏想正在大口大口吃着精致的料理,看到他进来,愣了一下:“社长,我还以为你会睡到半夜再起来打电动。我还很好心地叫大家不要去打扰你呢!”

知秋只是微微一笑。

第六章 血手指

于有才一口气喝干杯中的葡萄酒,对秦浩天说:“秦少爷的名字取得很有学问呢!”

“我的名字是父亲取的。”

“令尊想必相当疼爱你。”

秦浩天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犹豫半响才道:“实话实说,其实我是父亲的养子。姐姐失踪后,父亲从孤儿院领养了我。”秦浩天苦笑:“各位不必用同情的眼光看我。父亲给了我丰衣足食的生活,我一直很感激他。”

范浩然突然问:“你身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秦浩天不自在地拉扯袖口盖住手腕的伤痕,低声说:“这是小时候在孤儿院被欺负的旧伤。我的亲身父亲是跨国企业的董事长,母亲则在我出生后不久去世。父亲工作繁忙,没有时间陪我,虽然身边有照顾我的仆人,但我一直感到很孤单。七岁那年,父亲因车祸去世,我被亲戚踢进孤儿院。当时的我,少爷习气很重,,一进孤儿院就把其他孩子当佣人使唤。”秦浩天低头苦笑:“我被彻底讨厌了。有个十多岁的高中生带头欺负我,他用树枝抽打我、用香烟烫我,兴致一来就抓着我的头去撞墙。当时我每天都伤痕累累,我越反抗,他们欺负得越激烈。我常常突然就被推倒在地,等回过神时,下手的孩子早已不知去向了。”

“太过了!”夏想说。

秦浩天继续道:“欺负的情况持续了三个月,直到父亲把我从孤儿院带走为止。”他抬起眼,视线落在不知名的远方。“孩子们知道有个富翁想领养小孩后,都希望自己有足够的运气被选中。父亲来的那天,我右手打着石膏,头上绑着绷带,从人群的缝隙里张望。我个子小,又站在最后面,父亲却不知为何一眼就看到了我。他推开人群向我走来,望着我的目光有股说不出的热切。忽然,他弯下身一把抱住我,哀凄地哭了起来。我吓呆了,只能一动不动地让他抱着,任由他的眼泪一滴滴落在我肩上。父亲浑身颤抖,紧紧搂着我,嘴里喃喃念着:‘我可怜的小幂,你不会也在受着同样的苦吧?’当时的情景我还历历在目。”

“令尊将满身伤痕的你与爱女的形象重叠了。”于有才说。

秦浩天点点头:“那一刻,被搂住的我心里想着:要是这个男人能像爱着小幂一样地爱着我,那该多好呀!”他叹口气,又摇摇头:“父亲总是待在姐姐的房间里,望着玻璃罐中的手指一遍又一遍轻声说:‘女儿是父亲最珍贵的宝贝。’说着说着,眼泪就滑落下来。”

“十五年来,秦先生始终不放弃寻找令姐。”知秋说。

“是的。这也是死亡游戏不限人数,只要破解谜题者即可获得获得奖金的原因。对家父和我来说,优秀的侦探当然是越多越好。”

于有才放下酒杯:“秦少爷请放心,令姐的事就交给我吧!是死是活,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于有才用力拍着胸脯,一不小心动作过大,手肘撞上了酒杯,‘哐’的一声,酒杯坠落,碎片散落一地。

于有才骚骚头,弯下身把玻璃碎片拾在手心。

秦浩天忙道:“于先生不必了,请满婆婆来收拾就好,小心割伤了手。”

“唔!痛!”于有才猛然缩回了手。

“没事吧?”

“没事没事,手指被玻璃划了一下。”于有才摊开左手,小指有道细微的血痕。…,

于有才婉拒满婆婆递过来的创口贴,把左手小指放进嘴里,吮得啧啧有声:“小伤而已,舔舔就好了。”

夏想低头对知秋说:“这虎姑婆岛肯定有问题,络腮胡大哥什么地方不好伤,偏偏伤了手指,这岛肯定是被诅咒了。这是我的直觉。”

知秋只是笑笑。

失败了无数次后,知秋终于在天刚破晓之际,成功击垮魔王。

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后,知秋觉得腹中空虚,于是走出房门,下楼找东西吃。

知秋慢悠悠晃进餐厅,在长桌上发现一个覆着盖子的华丽托盘。

“是吃的吗?”知秋面露喜色,走近长桌掀开盖子。

只低头看了看托盘,知秋就深深皱起眉。

托盘中盛着一只带血的人类左手小指,怵目惊心。

知秋捂着鼻子道:“血腥味……”他捧起托盘仔细检查:“指甲、皮纹、汗毛、血……这次……”知秋觉得拖着托盘的双手微微发冷,低头说:“这次,是真的。”

“呀!”尖厉的叫声响起,知秋一惊,险些打翻手中的托盘。

抬起头,站在餐厅门口的满婆婆颤着手指向他,双唇抖个不停。

满婆婆的叫声惊动了别墅里的众人,其他人纷纷赶到餐厅。看到托盘中的带血手指,众人皆变了脸色。

秦浩天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我没有安排这血手指……”

“那么,这断指是真的?”夏想后知后觉地惊叫一声,缩到知秋背后,又忍不住探出头从指缝中窥看。

范浩然瞥了夏想一眼,冷哼一声。

“这……这到底是谁的手指?”秦浩天浑身发抖:“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络腮胡大哥呢?他怎么不在这里?”李嘉艾说:“秦先生也不在。”

“父亲有吃安眠药的习惯,通常没这么早起。”秦浩天有些慌乱:“我,我去父亲和于先生的房里看看。”说完,他急忙转身跑出餐厅。

知秋摇头望向陈中华:“医师,麻烦您看一下这手指的状况。”

陈中华皱起眉,但还是上前几步端起托盘仔细检查。半响,他抬起头道:“被切断的血管并没有流血……这只手指应该是死后被截断的。”

夏想惊叫一声,又捂住脸:“你是说,这只手指的主人已经死了?”

范浩然上前,凝视着带血手指半响,低声道:“……指尖有茧,是弹奏乐器磨出来的茧。”

陈中华盯着手指,眉头皱起:“瞧!这里!第二节指节有道细小的伤口。”

“昨天晚上吃饭时,络腮胡大哥的小指受了伤!而且他会弹吉他,指尖一定有茧!”夏想大喊:“快到络腮胡大哥的房间去看看!”

众人连忙上了二楼。然而,于有才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第七章 烧焦味

“络腮胡大哥果然已经惨遭毒手了!”夏想大叫。

秦浩天匆匆跑来,脸色惨白:“父亲不在房内,照理说父亲不可能这么早起床的呀!父亲他,他……”

夏想连忙安慰他:“秦少爷别担心,已经查明了断指的主人是络腮胡大哥。”

“但……父亲不见了……”

李嘉艾道:“大伙快散开!两到三人一组,分头寻找这两个人的下落!记住!犯人还有可能向其他人下手,千万别落单!”

众人虽感到慌张,但还是照着李嘉艾的指示分散开来,四处找寻秦正德和于有才的下落。

知秋和夏想一组,专心在别墅内找寻两人下落。

“咦?”夏想吸吸鼻子:“社长,好像有股烧焦味,你有闻到吗?”

知秋一嗅,也皱起眉:“似乎是从楼上传来!”

爬上回旋梯,知秋一眼就看到浓烟正从两楼尽头的房间飘出。

“不好啦!失火了啦!”夏想边喊边冲向厕所取水。

其他人听到夏想的喊声,纷纷赶至秦幂的房间加入救火行列。但几桶水泼进房间,火势反而越烧越烈。

范浩然捂着口鼻喊道:“别再泼水了!去拿灭火器来!”

秦浩天急忙下楼取来灭火器,范浩然接过灭火器朝房里左右移动喷射,不到一分钟就把火势打熄。火势虽被扑灭,但房内还是不断冒出大量黑烟。

夏想被浓烟熏到直流泪,退到一旁拼命用袖子擦着眼睛。

呛人的浓烟慢慢消散,知秋、李嘉艾和范浩然走进房间,房内的景象逐渐呈现在三人眼前。

“啧!烧焦味!”夏想边说边踏入房内。

范浩然突然粗鲁地将夏想推出门外:“外行人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什么!等等!”

“满婆婆也别进来!”范浩然堵在门口,转头对陈中华说:“陈医师,您请进。”

陈中华愣了一下,依言踏入房间。

范浩然转头望向秦浩天,迟疑了一会儿,才垂下眼睫道:“秦少爷……您……”

“喂!范浩然!”夏想大声打断范浩然问:“你凭什么不让我进房?”

“夏想,你就留在门外吧!”知秋望着室内的景象,沉声道:“屋内的情景,你还是别看的好……你不会想知道那是什么的烧焦味。”

浓烟散去,地板上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呈现在众人眼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秦浩天拨开范浩然冲进房内,一眼就看到地上的遗体。秦浩天瞪大眼睛,浑身颤抖:“这,这是谁?难道是……”

范浩然抓住想要冲上前的秦浩天手腕:“秦少爷,请保持命案现场的完整。”

“命,命案?”门外的夏想大叫。

陈中华走上前,仔细检查遗体的情况。

“父亲……”秦浩天被范浩然拦住,只得站在一旁低声呢喃。

陈中华拨开烧得焦黑的遗体口腔检查,道:“遗体的上排牙齿有三颗是假牙。”

秦浩天先是睁大了眼睛,接着捂住脸痛哭失声:“果然是……父亲……”

“死者是秦先生……为什么?犯人为什么要杀了络腮胡大哥和秦先生?”

虽然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但四周物品的受损情况并不严重。床帐被熏成黑色,椅子翻倒在地。原本摆在柜上的花瓶在地上碎成片片,玫瑰花散落一地。画着十二生肖的墙壁被水泼湿,好几幅画的颜料顺着墙壁流到地上。…,

检查过焦黑的尸体,陈中华站起身说:“秦先生的遗体缺少左手的小指。”

众人皆不由自主瞪大眼睛。

范浩然摇摇头,上前检查尸体,李嘉艾和知秋也围了上去。

陈中华道:“尸体的死因需要进一步解剖才能知晓。总之,先报警吧!”

李嘉艾叹口气,拿起房内的分机拨了电话。

“警方搭船赶到,最快也要明天凌晨。”知秋说:“现在只担心警方赶到之前,会不会又有新的牺牲者出现……很显然的,犯人的行凶方式,与虎姑婆的故事有关。”知秋望向墙上的壁画:“虎姑婆的壁画也在泼水时被毁了呀……”

范浩然仔细检查秦正德的遗体后,直起身子道:“初步怀疑起火点就是秦先生的遗体。从刚才以水救火,却反而火势更大的情况推测,犯人可能是在秦先生的遗体上泼洒油类物质后点火引燃。”

李嘉艾说:“犯人纵火的目的应该是想毁尸灭迹。”

知秋说:“现场有打斗过的痕迹,犯人应该会在房内和死者起过冲突。”

“不能容许犯人这种嚣张的行为。”李嘉艾握紧了拳头,咬牙道:“在场的各位都是优秀的侦探。警方赶到之前,我们先试着找出真正的犯人吧!”

知秋点头。

范浩然“哼”了一声,没说话。

“先来整理一下目前的情形吧!”李嘉艾说:“现在是六点半。各位最后一次看到秦先生是什么时候?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是昨天午餐前,和大家一起在这间房内的时候。”

“昨晚先生喝了点酒,打了内线电话要我送解酒饮料到这里来。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那是十点左右的事。”站在门外的满婆婆说。

“饮料的杯子呢?”李嘉艾问。

“我用的是先生惯用的不锈钢杯。”

李嘉艾四下张望:“杯子不在这里。”她转头问其他人:“那么,十点过后还有人看见过他吗?”

众人纷纷摇头。

“也就是说,秦先生是在昨晚十点到今早六点半之间被杀的。那么,大家最后一次看到络腮胡大哥是什么时候?”

“我收拾好碗盘后,曾在大厅里和于先生擦身而过。”满婆婆说:“当时大约是七点半或八点半,不是很确定。”

“在那之后还有谁看见过他吗?”

众人纷纷摇头。

“牛郎侦探,你今早是几点发现托盘内络腮胡的断指的?”范浩然问。

知秋搔搔头:“应该是六点多吧!”

范浩然点头:“也就是说,络腮胡是在昨晚七点半到今早六点之间被杀的。”

秦浩天面色仍旧苍白,他咬着下唇说:“可是,昨晚在岛上的,就只有我们这几个人。”

第八章 寻凶

李嘉艾呼出一口气:“犯人就在我们之中……吗?”

“有没有可能有加开的船,或者,犯人能够以别的方式出入这座岛?像是橡皮艇、直升机之类的?”知秋问。

“以橡皮艇出入这座岛……这不太可能。连搭乘油轮油轮都要花上十多个钟头呀!至于船或直升机……”秦浩天说:“我打个电话询问一下。”说着,他拿起房内的分机拨打,几分钟后,他放下电话:“这段期间内没有任何直升机或船只来到岛上。”

“也就是说,可能的犯人确实还在这个虎姑婆岛上。”李嘉艾顿了一下,又说:“在我们之中。”

一时之间,众人望着其他人的目光中都多了几分警戒。

“居然在杀了人之后还若无其事地混在人群中,嚣张至极。”范浩然咬牙说:“我一定要在警方到达之前,亲手把犯人揪出来。”

夏想抖着声音问:“络腮胡大哥其它部分的遗体,又在哪里呢?”

“犯人没办法离开岛上,遗体一定还在这座岛上。”秦浩天说。

范浩然点点头:“如果可以找到络腮胡的遗体,或许可以发现其他的线索。从现在开始,大家不要再分组行动了。为了不要让凶手再有机会害人,我们七个人一起行动,进行地毯式的搜查,把络腮胡的遗体找出来。”

“那么秦先生的遗体呢?”夏想问:“就丢在这里不管吗?”

范浩然点头:“犯人就在我们之中。即使犯人想处理掉秦先生的遗体,但只要犯人跟着我们一起行动,就没有下手的机会。”

商议既毕,众人开始仔细搜索于有才遗体的所在。七个人的集体行动相当不便,再加上满婆婆的腿脚不灵活,搜索进行得非常缓慢。

穿过树林时,满婆婆走得快了些,,一不小心踩到根细树枝,绊了一下,差点滑倒。她惊叫起来:“啊呀!”

范浩然及时伸手扯住满婆婆,道:“哼!没办法,只好扶着你走了。抓住我的手,看清楚再迈步。”

秦浩天突然指着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低声开了口:“我刚刚……看到那棵树后有个人。”

夏想打了个寒颤:“岛上不可能有其他人,难不成……你看到的是鬼!”

知秋上前两步道:“我过去看看。范浩然,你是武术高手,你跟我一起来。”

夏想一把抱住知秋:“不要!社长别过去!在那里的肯定是鬼!社长平时不运动,打不过鬼的!虽然社长平时又废又爱推卸责任,但我还是不希望社长死!”

知秋哭笑不得:“夏想,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范浩然冷哼一声:“真是浪费时间,我自己过去查看。”说完便往树后走去。

知秋喊着:“等等!范浩然!我跟你一起去!”他挣扎着扭动身体,但被高了一个头的夏想紧紧抱住,他根本动弹不得:“夏想!快放手!”

“不放,我不要社长被鬼害死!”

此时范浩然已走到树旁,他只瞥了一眼树后,便道:“什么都没有。”

知秋连忙推开夏想绕到树旁查看。果然,树后根本没人。

范浩然道:“秦少爷是看错了吧?”

秦浩天愣了一下,才道:“满婆婆跌倒时,我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当时眼角余光瞥到树后有个影子晃动。”

知秋说:“岛上有其他人也好,没有也罢。总之大家一起行动绝不会错。”…,

夏想蹭到知秋身边小声说:“社长,依我的推测,那个影子很有可能是秦小姐的鬼魂。她被歹徒害死后,仍然念着她深爱的虎姑婆岛,所以回到这里游荡。”

知秋说道:“那你怎么不说是秦先生或络腮胡大哥的魂魄?”

“对喔!还有这两种可能性。”夏想吓得不停发抖:“社,生长,你别吓我。”

知秋抬手揉揉夏想的头发:“是你自己吓自己吧?”

虎姑婆岛并不大,众人只花了一个上午,就把岛上所有可以藏匿遗体的地方全翻遍了,只是始终没有发现于有才的遗体。

折腾了一上午却一无所获,众人都感到疲累至极,只得先回到别墅大厅休息。

大厅里气氛相当沉闷,每个人都陷入各自的沉思。

范浩然首先打破静寂:“犯人很有可能已经把络腮胡的遗体沉入海里了。虎姑婆岛四面都是海,将遗体绑上重物,再沉入海里并非难事。现在的问题是,犯人为什么要特地将络腮胡的小指切下装进托盘,再把其它部分的遗体沉入海里?”

“能够搬动络腮胡大哥的遗体,就表示犯人是男性,或至少有一名男性男性共犯。”夏想说。

知秋说:“这也不一定,犯人也有可能把络腮胡大哥诱到海海边杀死。若是这样,剁下手指后将遗体绑上重物推入海中,倒也不是那么困难。”

范浩然突然说:“我想了解一下,今早各位在探寻络腮胡和秦先生的下落时,是怎么分组的?当时我和李小姐、秦少爷同组。其他人呢?”

知秋说:“我和夏想一组。”

满婆婆道:“我和陈医师一组。”陈中华点点头。

“搜寻时有人落单吗?”范浩然问。

众人皆摇摇头。

“也就是说,我们开始分组搜寻后,犯人并没有机会去秦幂的房间点火……点火时间是在分组前吗?”范浩然看向秦浩天:“秦少爷,当时只有您的行动和我们不一致吧?我们在检查托盘里的断指时,只有您一个人离开餐厅。”

“是的,我一上二楼就冲进父亲的房间。我发现父亲并不在,赶到于先生的房间时,各位已经在那儿了。”

“除了秦先生有机会纵火外……开始分组后,如果同组的伙伴是共犯,那么其他人也有机会纵火。”范浩然说:“还有一种可能是:犯人利用了引线来控制起火时间。这么一来,人人皆有机会纵火。”他低头抚着下唇说:“有一点很奇怪,犯人有能力将络腮胡的尸体搬走,却选择在别墅里纵火焚烧秦先生的遗体……”

第九章 人心

“火灾现场有发现引线吗?”夏想问。

知秋摇摇头:“没有。但我赞同范浩然的看法。犯人很可能做了引线一类的东西纵火,只是引线也被大火烧掉了。”

夏想说:“从满婆婆尖叫到我们发现起火,这中间少说也有十五分钟。什么样的引线可以撑到十五分钟?”

“当然有。”范浩然说:“一炷香,不正是十五分钟吗?”他转头问秦浩天:“秦少爷,别墅里有香吗?”

秦浩天点点头。

范浩然说:“可能的情况是,犯人把点了火的香插在遗体上……比方说把香插在遗体腋下,让香的木粉末断恰巧碰触烧了油的衣服。香越烧越短,一旦燃烧的木粉碰到油,遗体就会燃烧起来。”

“哈!”夏想大声说:“这个推论不通!香末端是无法燃烧的!如果犯人利用香当引线点火,那么香末端应该会遗留在现场。可是你们刚刚也说了,现在并没有发现引线。”

……这已经是一周后了。“叮铃铃!”清脆的门铃声响起。

陈轩霖扬声招呼踏入店里的美少女:“陈小姐,欢迎光临。”

“找到小东西了?”陈茉莉一点喜色。

“是的。”陈轩霖把窝在知秋腿上睡觉的小东西抱起,放到陈茉莉手上。

从睡梦中被吵醒的小东西相当不愉快,一睁眼就毫不犹豫地给陈茉莉的脸庞一爪子!

“呀!”陈茉莉捂着面颊震惊不已:“这是,这是反抗期?”

知秋从电脑前抬起头露出微笑:“谢谢光临。欢迎再次光临。”

陈茉莉捂着脸,抱着小东西走出知秋侦探社。

夏想忍不住咋舌:“真野!猫咪果然和老虎是同科的动物。”

“别再提到老虎了!,想到损失的那一百万就难过。”陈轩霖叹气:“结果你们两个参加死亡游戏,不但什么收获也没有,还免费帮警察抓犯人。”

夏想想了一下说:“起码吃了几顿免费的大餐……满婆婆的手艺真令人回味。”

知秋露出唇边笑道:“是呀!起码交到了个有趣的朋友。”

“是谁呀??”夏想困惑地歪着头。

“算了。”知秋重新缩回电脑前:“反正对方一定会否认到底。”语毕,他的唇角又扬了起来。

夏想说:“社长,其实,秦浩天的自白听到后来,我竟忍不住有些同情他了……”

知秋没有说话,只静静望着夏想。

“我在想,如果秦先生的感情能够早一点让秦浩天知晓,或许就不会发生一连串的惨剧了。”夏想低下头:“想到这里,就……令人难过。”

“无法传递的心情呀……”知秋轻轻叹息:“秦浩天能设计复杂的谜团,却看不透父亲对他的爱。”

他抬起头,视线穿过落地窗,望向遥远的天际。

“人心,永远比谜团更难以看透呀……”

……知秋身子一动,从噩梦中醒了过来。床边的电话还在响着,他很不情愿地抓起了话筒。

“哪位?”

“请找知秋。”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

知秋从床上坐起身来,定了定神道:“我……就是知秋。”他瞥了一眼自己的闹钟,是清晨四点二十八分。

“我得立刻见到你。”

“你是哪位?”

“我叫陈洛宇,是名科学家。”

“是什么?”知秋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你确信你找的就是我这个知秋吗?”…,

“你不就是牛郎侦探。”

“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

“我很抱歉。我有样东西,你有必要看看。在电话上跟你说不大清楚。”

知秋不由得叹了口气,顿时不悦起来。

“你是怎么弄到我的电话号码的?”知秋尽量保持礼貌,尽管这个电话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是在网上。”

知秋立刻面有愠色。他确切地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把这个电话放在网上公布。这家伙显然在撒谎。

“我需要见你。”那人很执著。“当然,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知秋简直要气疯了。“对不起,可我的确……”

“你要是立即动身,到这里大约是……”

“我哪儿也不想去!现在才清晨四点钟。”知秋挂断了电话,颓然倒在床上。他闭上眼睛,想再睡一会儿,可就是睡不着。

不知不觉间他合上了眼。

……这天早上,知秋从侦探社出发,打算沿着海岸徒步去远方,他并不是执意去那里。在这个季节,那里住满了老太太和伤病人士,压抑着快乐生活的气氛,让所有人看起来都有些老态或病态。只不过,那座小城是一个很便利的所在,有不少乡村夜宿的地方供人挑选。海岸线之路从一排低矮海崖的顶端开始,一路赏心悦目,可以俯视无限伸展的黄色沙滩。零星的礁石不时打破沙滩的平静,它们在太阳的照射下不断地闪耀着,背后的海浪正在不情愿地退着潮。

头顶上,苍穹像一座巨大的蓝色屋顶,被星星点点的淡白色云朵晕染起来,很高,很薄,像水一样透明。轻柔的风从西边吹来,天气似乎越来越清新。路很窄,还在修复之中,几乎没有人经过。所有的车辆都在另外一条宽一些的路上,它从海岸通向内陆,连接各个小城,是重要的交通线。蜿蜒绵长的海岸线和被海岸线环抱的几个小村庄缓缓飘过知秋面前。偶尔有人牵着狗从他身边越过,面容冷漠,全神贯注地走着自己的路;草地上偶尔有几匹马,用羞涩而呆滞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偶尔有一群牛,在石壁上打磨自己的下颌骨,用粗重的呼吸声和他打招呼。时不时还会有白色的渔船打破海面无边的蔚蓝。除了小贩的兜售车、破旧的奥迪汽车、远处火车引擎冒出的白烟之外,这里的风景都是那么原汁原味,那么清净寂寥,仿佛几百年来从没有改变过。

知秋一直向前走,肩膀上的背包并没有让他的步伐放缓。他的行囊里并没有塞满润肤霜、防虫水、睡袍或者网上徒步者杂志推荐的其它装备。明智的他只穿了一条牛仔裤和薄毛衣。除了电脑和一双备用鞋子之外,知秋带的东西寥寥无几;只有小型数码相机,小型急用医疗盒和当做午餐的三明治。

第十章 潮汐

大概在一点差一刻的时候,知秋开始思考自己的午餐。在通往村庄的路上,他已经行进了大约十公里。一切都很顺利,他还绕道去看了一个遗址,因为旅游书上声称那里“值得考虑”。现在他觉得又累又饿,只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吃午餐。

潮汐几乎已经散去,在慵懒的午后阳光下,湿漉漉的沙滩上闪耀着金色和银色的光。知秋觉得,这个时间到海边就餐一定是个不错的选择,只不过出于对陌生海岸和水流的本能畏惧,他对这个想法没有太大兴趣。当然,去看一看也没有什么坏处;于是他跨过小路靠海的矮墙,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翻了下去。海崖上的岩石被大团的轮峰菊和海石竹拥簇着,他在其中攀上攀下,很容易就来到了海滩上。这是一个小海湾,巨大的悬崖挡住了海风,沙滩上还有几块适合休息的石头,非常舒服,他选了一个最惬意的地方,把午饭和《XXX》拿了出来。

再也没有比午饭后海滩上的阳光更诱人入睡的了,《XXX》的情节也不惊险,无法让人集中精力、全神贯注。那本书好几次从知秋的手指间逃脱;有两次,他猛然惊醒,把它抓了回来;第三次他自己和书一起沉沦了。他的头弯成一个异常的角度,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忽然,一阵又像喊叫又像哭泣的声音传到耳中,让他猛然惊醒。他站起来,揉了揉眼睛,发现一只海鸥从头顶上向下俯冲,对着散落的面包屑,时而鸣叫时而盘旋。他自责地摇了摇脑袋,看了看手表:两点钟。意识到自己不可能睡了很久,他才放下心来,拍拍腿,掸掉面包屑。知秋还是感觉没什么力气,而且,要在天黑之前赶到村庄的话,时间还充足有余。他望向辽阔的大海,海滩上有一条长长的鹅卵石带,无人踏足的沙滩闪着光,一直延伸到水的边缘。

没有人迹的沙滩可以唤醒侦探不可抑制的本能。它会让人产生一种难以抵御的冲动,想在上面踏满自己的脚印。沙滩会给观察和体验一个巨大的空间。知秋对这种冲动并不陌生,决意要在那诱人的沙滩上走一走。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物品,开始向松软的鹅卵石带前行。就像他一直喜欢的那样,知秋四处打量着:在水位线之上的干沙地带,他的脚印并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

不久,一些碎贝壳和半干的海带出现了,说明潮汐曾到达过这里。

“我在想,”知秋自言自语地说,“能不能从潮汐的状况推断出点什么来。让我想想。小潮的时候,海水涨落的幅度比不过大潮。如果这样的话,就应该有两道海岸线:一道很干,离海水很远,标志着大潮的最高点,另一道要湿一些、低一些,标志着当天潮水最高的地方。”他前前后后观察了一下,“没有;这是唯一的海带印记。那么我猜,这段日子差不多就是大潮最高的时候。这真简单,我亲爱的华生。在潮水线下面,脚印会很明显。这里四周都没有脚印,那么,自上次高潮到现在,我一定是光临这片沙滩的唯一一人,差不多是……哈!这就有点难度了。我所知道的是,在一次高潮和下一次高潮之间大约有十二个小时的间隔,但我完全不知道,海水现在是在退,还是在涨。不过,在来的路上,大部分的时间一定是在退潮,因为海水看起来低了很多。如果我判断五个小时以内没有人来过这里,应该不会差得太远。我踩出的脚印真好看,沙子也越来越湿润了。让我跑起来看看会变成什么样子。”…,

于是他跳了几步,注意到脚趾的痕迹深了许多,从脚印里旋出的沙子却变少了。知秋变得劲头十足,他绕过海崖,在另外一边发现了更大的海湾。在那里,唯一能引起他注意的是一块屹立在海水边缘的大礁石,近似三角形,高出水面大约三米,被一团黑色的海带点缀着,像是个皇冠。

独自突兀出来的一块礁石总是很有吸引力,所有正常人都会对此感到无法抗拒的渴望,想要亲自攀爬它,坐到它的顶上去。知秋想也没想就向那块礁石走去,一边走一边试图继续推断一些东西。

“在高潮的时候,海水能淹没这块礁石吗?当然,肯定能,否则顶端就不会有海带。海岸的倾斜度也可以证明这点。在计算距离和角度上,我不是什么好手,但也能推断出,这块礁石不仅能被高潮的水位淹没,而且还会淹没得很深。只有礁石的顶上才有那团海带,这多奇怪啊。海带应该出现在礁石的脚下才对,可礁石两边却很光滑,一直延伸到水下的部分都很光滑。我猜那应该是海带吧,不过形状很奇特。看起来似乎像是一个人躺在那里;如果是海带的话,会有可能这样……这样团在一起吗?”

他盯着那块礁石,好奇心不由被挑动起来。他一遍向那里走去,一边很大声地自言自语——这是他兴奋时的习惯。

“肯定是一个人躺在那里了。躺在这种地方多傻啊,他一定感觉自己像一块烙锅上的烤饼。如果是个日光浴爱好者,我还能理解,但他似乎穿着黑色的外套。他很安静,大概是睡着了。如果潮汐来得很凶很凶的话,他可能被大浪卷去,就和那些愚蠢杂志里的故事一样。我可不打算去救他。他只能把鞋袜脱下,然后自己划到岸边。不过离潮汐到来还很久呢。”

他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去礁石那里。他怕把这个睡觉的人叫醒后,就不得不同他聊几句天,从而耽误时间。如果他只是一个心地善良的旅行者呢?不过他肯定不是个有趣的人。他一边向前走,一边思考着,并尝试继续做一些推断。

“他一定是个旅行者。当地的居民不会在礁石上睡午觉的。他们会在屋子里睡觉,还会把窗户关上。他也不可能是渔夫或者诸如此类的人,这些人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打鼾上。只有那些穿着黑色外套的社会群体才会干这种事。姑且假设他是一个商人或者银行工作人员,但这些人一般都会全家一起度假,而他却是一只单飞的鸟。一个学者?不对。学校学者直到七月末才有假期。大学生?现在只是学期的结尾。他是一位职业特征不明显的男士。或许是一个徒步旅行者,和我一样——但他的衣着又不像。”他走得更近了,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沉睡者身上墨蓝色的西装。“好吧,我不能给他一个定位,但毫无疑问,福尔摩斯看一眼就能办到。噢,对了!我真笨!他一定是个文人之类的。这些人喜欢四处游走,又不愿意被家人打扰。”

第十一章 尸体

现在,知秋和礁石只有几码的距离了。他再一次抬头望向那个睡觉的家伙。他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躺着,躺在礁石靠海的一面最边缘的地方。他的膝盖跷得很高,露出紫红色的袜子。他的头,在两个肩膀之间垂了下去,完全看不见。

“他这是怎么睡觉的……”知秋疑惑地自语道:“姿势不像人,倒像只猫,这可不自然。他的头都挂在悬崖上了,很可能会中风的。如果今天运气好的话,搞不好这是具尸体,那我就去报告警察,名字也会登在报纸上。这可是条公众新闻:‘著名侦探知秋在荒僻海岸上发现一具神秘尸体。’不过,侦探们从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发现尸体的总是那些平淡无奇的人,比如工人、夜间保安……”

礁石的侧面翘了起来,看起来像一块巨大蛋糕的边缘,朝海的方向尖锐地耸起,另一面则和缓地延伸到了沙滩上。知秋爬上光滑干燥的礁石表面,那男人就在他的眼前,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他突然想要唤醒他。

“嗨!”他自作主张地说。

那个人既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他大概还没醒。”知秋想:“我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喊他。嗨!”

“他可能是身体不舒服,或者晕倒了。”他对自己说:“也许是中了暑。天气这么热,中暑的可能性很大。”他抬头看了看强烈的阳光,然后弯下腰,碰了碰礁石的表面;那温度几乎把他的手烫伤。他又喊了一声,探下身子去碰他的肩膀。

“你还好吧?”

那个人没有回答。知秋拽起他的肩膀,那肩膀只是轻微地动了一下——这是死亡的重量。他弯下腰,慢慢把他的头拉起来。

知秋的运气真是好。

那正是一具尸体,让你不会有一丝疑惑的尸体。尽管知秋扶起他的时候,他的头还没有掉下去,但那只是因为他的脊柱还是完好的。他的咽喉和颈部的大血管都已经从颈骨上切断,闪着光的红色血流在礁石的表面流淌着,一直滴到下面的小洞里。

知秋把他放下,一阵恶心涌了上来。尽管他经常接触尸体,但真正遇到尸体却是另一回事。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被割断的血管残酷得如此狰狞,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血液的蒸发会呈现这样可怕的气味。那股气息,在强烈阳光的燃烧下,毫无顾忌地扑向他的鼻孔。知秋的双手沾满了潮湿血液的问道。他低下头:感谢老天,衣服幸免于难。他机械地从礁石上爬下来,绕到靠海的那边。他在那里洗手,一遍又一遍地洗,然后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那种小心近乎偏执。他那么厌恶红色的血从礁石表面滴到清澈海水里的样子啊。知秋默默走开,惊魂不定地坐到一块石头上。

“一具死尸。”对着太阳和海鸥,他大声地喊着,“一具死尸。这多么……多么合情合理啊!”

“最重要的是,”一阵沉寂之后,他发现自己又开始自言自语了,“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知秋,你可得保持头脑清醒。在这种情况下,福尔摩斯会怎么做呢?或者,哦,当然了,波洛会怎么做?

知秋把波洛从脑海里驱逐出去,用福尔摩斯的方法全神贯注地思考。福尔摩斯是一位拥有非凡学识的侦探。他真希望他现在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认为,福尔摩斯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问自己:“这是自杀还是他杀?”他会第一个否定“意外”的可能性:这样的意外是不可能发生的。接着福尔摩斯会仔细地检查尸体,然后宣布……

一定是这样的;福尔摩斯会去检查尸体。他以沉着冷静闻名,检查过最让人无法忍受的尸体。从马车上掉下来,被摔成果冻状的碎骨尸体;被火烧焦成无法辨认的煳块状的尸体;被重车轮碾过,必须从公路上用铲子铲下来的尸体……福尔摩斯对这些尸体早以习以为常,验尸的时候发丝都不会动一下。知秋此时的感觉是,小说里的福尔摩斯是那么超乎寻常的冷静,他却从未注意到这一点。

当然,普通人应该把尸体丢在一边,跑去找警察,但周围一个警察都没有。在他的视野范围里,别说男人,就连一个妇女或小孩都看不到。只有一只小渔船,在遥远的海面上向深海的方向行驶。知秋对着渔船使劲挥动手臂,但上面的人并没有发现——或者以为他是在做减肥操。也许,船上的帆隔在船主和海岸之间,挡住了他的视线;因为可以看到,船帆被绳索拉得非常紧,被风鼓了起来。知秋大喊着,但他的声音在海鸥的叫声里消散了。

就在他无助地喊叫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脚上有些潮湿。毫无疑问,潮汐就要回来了,而且还会很快。这个发现猛然触动了他的头脑,把那些混乱的思维彻底清理了一遍。

知秋估计,他离村庄最少还有八公里,而这已经是距离这里最近的城镇了。去那里的路上可能会有几间屋舍,大概都是渔民的住所。他几乎不可能在那里找到人,除了对紧急情况毫无帮助的妇女和孩子们。等他找到帮手,并把他们带到这里的时候,海水肯定已经把尸体淹没了。判断这是谋杀还是自杀,检验尸体是极为必要的环节,而且必须在证据被海水淹没、冲刷干净之前。他立刻振作起来,坚定地向尸体走去。

这是一位年轻男子,身穿整洁的墨蓝色西装,配着一双非常优雅、窄鞋底的棕色皮鞋。袜子是淡紫色的,领带也是淡紫色,不过现在都已经被染成了可怕的血红色。他本该戴着一顶灰色的软帽,不过现在已经掉了下来。不,是被摘下来,并放在礁石上的。他捡起帽子,看了一眼里面,只发现了制造商的标签。他能认出这个制帽商。不是最有品位的,但却非常有名。

第十二章 自杀

他的头发很厚实,比一般的短发稍长一些,黑色,卷曲,修剪得很整齐,还有一股润发油的味道。在知秋看来,他的肤色白得很自然,没有一点晒伤的痕迹。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最后的眼神仿佛依然在盯着什么,令人压抑。他的嘴巴完全张开,露出两排很白、护理得很好的牙齿。牙齿没有缝隙,但他注意到,一只牙齿上戴着牙套。知秋不想猜测这个人的年纪——也很难猜测,因为他竟出人意料地留着黑色的短胡子。胡子修得很整齐,这让他看上去老了一些,也增加了一点外国人的感觉。但是不管怎样,知秋还是觉得他应该是个年轻的男子——他鼻子的线条给人不成熟的感觉,但从脸部来看,说他大约二十岁,应该不会相差太多。

观察完他的脸,现在轮到手了。知秋再次感到了惊讶。不管是不是福尔摩斯,他都确信这个衣着高贵的年轻男子一定是为了自杀才来到这个偏僻而无人问津的地方。但是,太奇怪了,他竟然戴着手套。这个男子平躺在礁石上,手臂压在身体下面,手套已经被血浸透了。知秋很想拽出一只手套,但席卷而来的恐惧感又阻止了他。他注意到,那手套是用上等软鹿皮制作的,和死者优雅的衣服很相称。

自杀。戴着着手套自杀?为什么他会肯定是自杀呢?知秋对此有充分的理由。

当然是这样。如果不是自杀,那凶手去了哪里?可以确定的是,他不可能从自己来的方向来到这个海滩,因为知秋记得那个方向沿路的沙滩是光洁平整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从另外一个方向,同样只有一串脚印,可以推断那是属于死者的。

所以,这个男人一定是独自一人来到这个海滩的。除非凶手从海面上过来,否则,他死的时候这里没有别人。他死了多久?潮汐只是刚刚才涨回来,沙滩上也没有船只搁浅的痕迹。当然,没有人能从临海的那一面攀上这块礁石的岩壁,但如果有一个恰当的时间,海水可以轻易把船推到能够接触到这具尸体的地方。那么,这是多久之前呢?

知秋真希望他对时间和潮汐的关系了解得更清楚一些。如果柯南道尔书中的福尔摩斯在光辉的职业生涯中曾经侦破过海边谋杀案,那么知秋一定会了解一些这方面的信息。但柯南道尔一直都避免描写海洋、海滩之类的问题,因为这牵扯了太多的精力。毫无疑问,如果福尔摩斯真的存在的话,他一定了解所有的知识,但现在这些知识都锁在那并不存在的大脑里。不管怎样,这个男人究竟死了多久呢?

福尔摩斯一定会知道。他学过很多课程,其中就包括医学。知秋没有温度计,就算他有,也不知道怎么用它来帮助自己分析——福尔摩斯会很镇定地说:“根据尸体的温度和僵硬程度来推断,我认为死亡时间应该是某某时。”——知秋从不需要浪费时间,花费篇幅去分析温度计上数据的细节。不过若说僵硬程度的话,衡量标准在这里显然用不上。僵硬度——知秋倒是了解这一点——判断只对死亡四到十个小时的尸体有效。男人的蓝西服和棕色鞋子显然没有被海水浸湿;帽子也还躺在礁石上——四个小时之前,涨潮的海水一定会盖过礁石,把海滩上的脚印都冲掉。那么,这场悲剧一定是在四个小时之内发生的。知秋用手去摸了一下尸体,似乎还很暖;不过在河阳一个灼热的天气里,任何东西都是很温暖的。那人的背和头顶几乎和礁石的表面一样热,背阴的部分温度要稍低一些,但并不比知秋的手更凉——知秋的手刚刚才伸进海水里。…,

是的。但其中有一个标准,可以用来检验他的判断,那就是凶器。没有凶器,就不会是自杀——古人的律法是这样认为的。死者的手上什么都没有,也没有能帮助发现凶器的任何痕迹。死者是向前倒下的,一直手臂压在身体和礁石之间。另外一只——右手臂——垂在礁石的边缘,正好在脸的下面。血顺着这只手一直流下去,落在海水里。如果有凶器存在的话,一定是这里。知秋脱掉鞋子和袜子,把袖子挽到胳膊上,小心谨慎地在水里摸索起来。水面距离礁石底部约有一米半。他每一步都很小心,生怕自己踩到锋利的刀刃上。就在这时,他的手突然碰到什么东西,既硬又锐利。知秋以手指轻微划伤为代价,捞出一个足以割断喉咙的剃须刀,那把剃须刀已经有一半埋在了沙里。

那么,这就是凶器;自杀似乎就是问题的答案。知秋站在水中,手持那把剃须刀,担心在它的湿润表面上留下指纹。如果是自杀的话,上面应该没有指纹,因为死者戴着手套。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小心防备呢?如果想要谋杀,戴上手套是合情合理的;但自杀就不必要了。知秋决定先用手帕把剃须刀擦干净,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

无情的潮汐就要来了。他还应该做什么呢?是不是应该搜索一下口袋?知秋不比福尔摩斯,不可能把尸体拖到高潮的水位线上面。当尸体被海水移动了之后,就是警察的工作了。但万一死者的口袋里有纸质的东西,水会把它冲模糊的。知秋谨慎地摸了摸死者的上衣口袋——他显然太爱这套衣服了,几乎没在口袋里装什么东西。知秋在右边口袋里找到了标有干洗店印记的丝质手帕,还有一个很薄的烟盒;左边口袋里只要一台手机。胸口的小袋子里装着一块紫红色的丝手帕,显然是装饰用的;裤子后袋是空的。知秋的手伸不到裤子口袋里,除非能把尸体提起来,而他有足够的理由不这样做。当然,放文件的也有可能是上衣内袋,但知秋心里特矛盾,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翻;口袋里全是从喉咙流下来的血。他找了个借口安慰自己——那里即使有纸片,上面的字也早就被血模糊了。也许这是个胆怯的借口,但没有办法,知秋就是无法逼自己去碰那个口袋。

第十三章 通知警察

知秋把手帕和烟盒保存起来,再次环顾四周。海面和沙滩上依然渺无人烟。太阳还在耀眼地照着,但已经有一团云在海平面上堆积起来。风从西南方呼啸而过,每一秒都变得更加强劲。看上去,明媚的天气不会持续多久了。

在海水淹没掉死者足迹之前,知秋还需要查看一下它们。这时,他突然想起自己有一台数码相机。尽管只是很小的数码相机,但也有光学变焦功能,可以拍摄距离不超过三米的东西。他从背包里拿出数码相机,从不同的角度给礁石和尸体拍了三张照片。因为死者的头一直垂着——有一点倾斜地垂着,所以如果想拍到头部就必须特写。知秋把数码相机的光学变焦拉到三米,在死者的头上又拍了一张照明。现在他有了四张证据:第一张照片从距离礁石较远的地方拍摄,以尸体为前景,记录下海滩的总体情形。第二张照片中,知秋清晰地拍到了海滩一直延伸到礁石的脚印。拍摄第三张照片时,他对焦在一只脚印上,举起相机,调到三米的光学变焦,把手臂高高举过头顶,正对着它照了下来。

知秋拿出手表。从发现尸体到现在,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他想最好还是花点时间确认一下,这些脚印是否是死者留下的。于是他从尸体上脱下一只鞋子,并注意到尽管鞋底上有一些沙子,但皮面却没有沾上一滴海水。他把鞋放在一只脚印上,吻合得恰到好处。知秋不想再费劲把鞋子还回去,所以决定将它带走。回到鹅卵石那边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从陆地的方向又看了礁石一眼。

乌云涌上来了,风也越来越大。知秋的视线越过礁石,看向他身后的海水。他看到几圈小漩涡,时不时散成愤怒的泡沫,似乎要把礁石撞碎。水面涌起羽毛般的白雾,灰黄色的海水映着云团奔涌而来的倒影。渔船几乎已经在视野之外,它正向村庄驶去。

知秋不清楚他所做的是对还是错。他收拾一下自己的猎获物:鞋子、帽子、剃须刀、烟盒、手帕和手机,然后爬上海崖。此时的时间刚过两点三十分。

知秋返回大路上时,那里依然空无一人。他顺着前往村庄的方向,步伐稳健地大步前行。他很想一路小跑,但也知道这样做会让自己很快精疲力竭。走了大约一公里之后,他看见了另外一个行人,非常兴奋——那是个十七岁左右的女孩,正赶着几头奶牛。他喊那个女孩停下,问她怎么到离这里最近的人家。

女孩盯着知秋,没有作声。知秋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浓重的地方口音让知秋几乎听不懂女孩的回答。但他还是得到了需要的信息:“徐雪雪家,一直往前走。那是离这里最近的住处,顺着右边弯弯曲曲的小路就可以走到。”

“有多远呢?”知秋问。

那女孩只说还很远,但又说不出是多少距离或者多少公里。

“好吧,我去试试。”知秋说:“如果你遇到任何人,能不能告诉他,这后面大约一公里的海滩上,有个人死了,得去通知警察。”

女孩木然地凝视着他。

知秋把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并加了一句:“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女孩说——那口吻让人可以确定,她什么也没听懂。

知秋离开她,走上那条小路。他依然能看到女孩在盯着自己。…,

徐雪雪家是一间很小的农舍,知秋花了二十分钟才走到。来到门前,他才发现,这里似乎也没有人烟。他敲了敲门,但没有回应:把门推荐喊了一声,依然没有回应;然后他绕道了农舍的后面。

他又大声喊了起来。一个系着围裙的妇人从谷仓里钻出来,盯着他看。

“这屋里有男人吗?”知秋问。

妇人回答说,他们都去田间弄干草了。

知秋解释道,海滩上躺着一个死人,得去通知警察。

“这简直太糟糕了!”妇人惊呼道:“会不会是沈思平?他今天早上划船出去,那一带的暗礁可危险了。我们都称呼那里为磨刀礁林。”

“不是。”知秋说:“死的不是渔夫——看起来像是城里人。而且他不是淹死的。他的喉咙被人割了。”

“喉咙被割了?”妇人吸了一口气,“啊,多可怕啊。”

“我要去报警,”知秋说,“得在海水涨潮,盖过尸体之前通知警察。”

“警察?”妇人想了想,“哦,是啊,”她经过一番仔细思考后说,“的确应该通知警察。”

知秋问,能不能找到哪个男人,请他给警察送个信。妇人摇了摇头:“他们都去弄干草了,天气似乎要变的样子。”她认为没人能抽这个空。

“你家里没有电话吧?”知秋问。

我们家没有电话,但丰收农场的陈太忠有电话。那妇人又说,想去丰收农场的话,就得回到大路上;在下一个岔路口拐弯,然后走一两公里就到了。

“有没有车可以借用呢?”

那妇人说抱歉,没有车。她的女儿开着车去集市了,晚上才能回来。

“我一定得赶到丰收农场去。”知秋说,神情很疲惫,“如果你遇到能送信的人,能不能告诉他,有个人在磨刀礁林附近死了,得去通知一下警察。”

“哦,我肯定会告诉他们的。”妇人轻快地说:“这件事很糟糕,是不是啊?警察的确应该知道。你看起来很累,要不要喝杯茶?”

知秋没有留下来喝茶,说他得继续赶路。就在他刚要跨过大门的时候,妇人又把他叫回来了。知秋满怀希望地转了个身。

“是你发现他的吗?”

“是的,我发现的。”

“死了,躺在那儿?”

“是的。”

“喉咙被割了?”

“是的。”

“天啊,天啊,”妇人说,“真是一件糟糕的事。”

回到主路上的时候,知秋有点犹豫了,他这一趟尝试浪费了不少时间。他是应该再次偏离主路去找丰收农场呢,还是应该一直沿着主路走呢,毕竟在主路上遇到人的机会要大一些。在他还没有下定决心的时候,已经走到了路口。

第十四章 聋子

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正在附近的田里锄甘蓝,知秋向他招了招手。

“这是去丰收农场的路吗?”

他一点也没注意到知秋,依然继续锄着自己的甘蓝。

“他一定是个聋子。”知秋小声嘀咕着,然后又喊了一遍。他还是继续锄着甘蓝。正当知秋准备去找这片田的栅栏门,想要走进去的时候,老人停了下来,直了直背,朝手心吐了口唾沫。就这样,知秋进入了他的视线。

知秋向他打招呼,他把锄头当做拐杖,步伐蹒跚地走到墙边。

“这是去丰收农场的路吗?”知秋指着旁边的小路说。

“不是,”老人说,“陈太忠不在家。”

“他家有电话吗?”知秋问。

“得到今天晚上,”老人回答说:“他去集市了。”

“电话,”知秋重复了一遍,“他家有没有电话?”

“哦,哈,”老人说,“你在附近会找到她的。”知秋在疑惑,难道这里是用“她”来指代电话的?这时老人又加了一句话,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她的腿又不好使了。”

“从这里到丰收农场有多远啊?”知秋几乎绝望地喊着。

“如果是这样我也不觉得奇怪,”老人靠在锄头上休息,摘下帽子好让风吹过头顶,“我早就对她说,星期六晚上她没必要干这个。”

知秋靠在墙上,拼命让自己走近一些。

“多远啊?”知秋号叫着。

“你不用大喊大叫。”老人说:“我又不是聋子。我虽然已经八十二岁了,不过感谢老天,我还是耳聪目明的。”

“多远——”知秋又说。

“我这不是在告诉你嘛,对吧?顺这条小路走,有一公里半,但如果你穿过有头老牛的那块田,走捷径的话——”

一辆车突然呼啸而过,迅速消失在远方。

“哦,天哪!”知秋喃喃地说,“如果不是浪费时间和这个老白痴啰嗦,我本可以拦下这辆车。”

“你说得真对,”老农夫表示赞同地说,他以一个聋子的听觉,把知秋的话完全曲解了,“我真是讨厌这些人。开车开得这么快,搞出这么大噪声真是没有必要。我侄子是个年轻小伙子——”

那辆车的瞬间离去让知秋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坚持沿着主路走,这比走小路强多了。如果他光想着去找那个不知在何方的农场和那台不确定有没有的电话机,万一在小路上迷路了,大概得一直转到晚上。他打断了老农夫的故事,再次出发上路,风尘仆仆地走了半公里,但一个人也没有遇到。

他想,这真奇怪。早上的时候,他还看见了几个人,还有很多——相对来说很多——商人的杂货车呢。现在是怎么回事?福尔摩斯——波洛也行,他正好是在乡村长大的——肯定会立刻发现问题的答案。今天是市场的赶集日,也是店铺提早关门的日子——当然,这两者之间是有联系的,为了让这两个海边小镇的居民有时间赶这个重要的集市。所以,海岸线边的路上就不再有杂货商的车;所以,所有本地的车辆行人都在内陆那边。留下来的居民都是要去田间干活的。

知秋倒是看见一个男人和一个少年在田间干活,挥舞着割马草的工具。他请求他们放下手边的活,去找警察,这两人以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知秋:“哦,这片农场的老板当然在集市上了。”知秋感到很绝望,给他们留了个信,又继续他的跋涉旅程。…,

不过现在,视野里出现了另外一个徒步的人,看起来有希望。那是一个穿着短裤的男人,背上背了个包——一个徒步者,和他自己一样。知秋不假思索地向他打了个招呼。

“我说,你能不能告诉我,在哪儿能找到辆车或者电话?这件事非常重要。”

那个人有着染黄的头发和凸起的眉毛。他从厚厚地眼镜片后面看着知秋,礼貌地表达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大概帮不到你。你看,我也不是本地人。”

“那么,你能——?”知秋说,又顿了顿。他能怎么办呢?他的处境和自己一模一样。这个时代残留的愚昧思想让知秋总觉得,这样的男人更有力量,更有办法,但实际上,这样的男人也只是人,腿脚与自己没什么区别,区别在于不同的大脑。

“是这样的,”知秋解释说,“那边的海滩上有个人死了。”他随手指了一下身后的方向。

“不会吧,真的吗?”年轻人叫了起来,“我是说,这有点严重了,对不对?呃——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的,”知秋回答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但我得去通知警察。”

“警察?哦,是的,肯定,警察。这样吧,你在小城就能找到警察。那里肯定有个警察局。”

“我知道,”知秋说,“但尸体在水位线下面,如果不能马上找到人的话,潮水可能就会把他卷走。其实,说不定现在尸体已经不在了。天哪,已经快四点了。”

“潮水?哦,是的,是的,我觉得有可能。”突然出现的一个想法让他兴奋起来,“你说潮水。但要知道,说不定现在是在退潮呢,是不是?”

“不可能。”知秋冷冷地说:“从两点钟就开始涨潮了。你没有注意到吗?”

“没有,真的没有注意。我是个近视,而且对潮汐也没什么了解。我是住在大城市的,你要知道。恐怕我不能帮上你什么,这附近似乎也没有警察,是不是?”

他向四周打量了一下,仿佛期待着能在路上看到一个值勤的警察。

“你刚才有没有经过什么人家?”知秋问。

“人家?哦,有的——有的,就在后面不远的地方,我可以肯定我看到过人家。哦,有的,我很肯定。你会在那找到人的。”

“那我就去碰碰运气。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人,能不能对他们说一下,一个男人在沙滩上死了——喉咙被割了。”

“他的喉咙?”

“是的,就在他们称为磨刀礁林的海礁群那边。”

第十五章 关卡

“谁割了他的喉咙?”

“我怎么会知道?不过我觉得可能是他自己干的。”

“哦,是啊,自然是这样的。是啊,不然的话就有凶手了,对不对?”

“凶手当然也有可能存在。”

年轻人紧张地抓住自己的东西。

“啊!你不应该这么推测,是不是?”

“你怎么能肯定?”知秋有些愤怒地说,“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赶快走。要知道那凶手说不定就在附近。”

“我的天哪,”从大城市来的年轻人说,“多可怕,多危险啊。”

“是吗?好了,我得继续赶路了。不要忘了,有个人在磨刀礁林附近被割了喉咙。”

“磨刀礁林,好的,我记住了。但是,我说?”

“什么?”

“你觉不觉得我应该和你一起?你知道,好保护你什么的。”

知秋笑了。他确信这是因为,这个年轻人不敢独自经过磨刀礁林那一带。

“随便你。”知秋冷冷地说,继续上路。

“我能指给你看人家在哪儿。”年轻人提议说。

“那好啊,”知秋说,“来吧,我们必须得尽快。”

步行十五分钟之后,他们来到了屋舍旁——两间茅草顶的小房子,就建在路的右边。屋子前面围了一圈高高的篱笆,是用来遮挡海风的,同时也挡住了海滩那边的风景。在屋子对面,路的另外一边,有一条两边砌着墙的窄路弯弯曲曲延伸到海边。在知秋看来,这房子很令人失望。里面只有一个老太太和两个年轻的妇人,还有一些小孩,男人们在外面打渔。他们今天会回来,但得等到晚潮的时候。两个妇人充满热情地听完知秋的故事,并保证等她们的丈夫一回来就告诉他们。她们还端来了点心,这一次知秋接受了这份好意。因为他可以肯定,尸体现在已经在潮水之下了,早或者晚半个小时并不会有任何实质上的差别。而且,精神的高度集中让他感觉很累。他喝了茶,并谢过了她们。

然后两个人又开始了征程。那个从大城市来的男人叫叶凡,他抱怨自己的脚后跟起了水泡。知秋没有理会他,因为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一辆急速的轿车从半公里外的地方赶上了他们。那扬扬得意的司机看到两个风尘仆仆的流浪者向他招手,以为他们想搭顺风车,于是迅速踩下油门,飞驰而过。

“这个公路上的猪!”叶凡说,停下脚步抚摸着脚后跟上的水泡。

“小轿车从来就没干过好事,”知秋说,“我们得找那种卡车,或者是其他车。哦,你看!那是什么?”

“是路上的两道门,旁边还有一间小屋子。”

“真是幸运啊,那是个公路关卡!”知秋的勇气这时又复活了,“那里一定有人。”

那里有人,实际上,是两个人——一个瘸子和一个小姑娘。知秋迫不及待地问,在哪里才能找到车或者电话。

“你到村里就能找到了。”瘸子说,“虽然村子很小,但杂货店的王才有电话。这里是村子关卡,走去村里大概要十分钟。你肯定能在那找到人的。”

“有没有火车停靠这里?”知秋随口问道。

“并不是很多。大部分时间我们的大门都是关着的,这条路上没有什么交通,也没有牧畜在这边闲逛。白天倒是有不少火车经过,毕竟是重要通道。不过特快列车不停靠这儿,只有本地火车才停靠。而且除了集市日外,他们每天只停靠两次。”…,

“哦,我明白了。”知秋在想,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问火车的事,然后突然意识到,这是职业性的对时间表的敏感,他有一种本能要检查各种有可能到达磨刀礁林的途径,火车,汽车,船——但死者是怎么来的呢?

“什么时间——?”

不用了,这不要紧。警察会来调查的。知秋对看门人道了谢,又从旁边的侧门跨出去,继续上路了。叶凡一跛一跛都跟在后面。

公路还在海岸线旁蜿蜒,但崖石却渐渐降低,几乎和海平面平行了。他们看见一丛树,一面篱笆和一条小路,小路弯弯曲曲地穿过一幢已废弃了的房子,延伸到一大块绿地的边缘。绿地就在海的旁边,上面支着一个帐篷,袅袅轻烟从旁边的营火上升了起来。就在他们穿过小路的时候,有个人从帐篷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一罐汽油。他穿着一条就法兰绒裤子,一件土黄色上衣,袖子挽到了胳膊上。一定软帽被拉得很低,几乎要盖深色的眼镜盒镜片后面的目光。

知秋问他,这里离村里近不近。

“再过几分钟就到了。”他回答得很简短,但也算彬彬有礼。

“我需要打个电话,”知秋继续说,“听说能在杂货店那儿找到电话。是不是?”

“哦,是啊。就在草地的另一边,你一定会看到的。那儿只有一家杂货店。”

“谢谢你。哦,顺便问一下——村里有没有警察呢?”

那男人正准备转身,这时停了下来,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打量着他。知秋注意到,他的前臂上有一个红蓝色蛇形纹身。他心想,这人也许当过海员。

“没有,村里没有警察。我们和隔壁村公用一个警察——他有时骑着自行车到处逛。有事吗?”

“海滩那边出事了,”知秋说,“我看到了一具尸体。”

“我的天呢!你最好打电话去警察局。”

“好的,我会去打电话的,谢谢你。叶凡,我们走吧。啊?他怎么走了。”

知秋追上了他的同伙,显然,他非常希望能甩掉他,也不想参与他的事,这点让知秋很反感。

“你见到每个人都停下来说话,这有必要吗?”叶凡生气地抱怨道,“我不喜欢那个家伙的样子,而且我们离村子已经很近了。你知道,我今天早上从这里经过了。”

“我只是想问这里有没有警察。”知秋平静地解释说。他不想通叶凡起争执,他脑子里要想的事情还很多呢。

第十六章 协助调查

开始有房屋出现了,那些房屋很小、很结实,被明亮活泼的花园点缀着。公路突然转向内陆的方向,然后知秋看见了电线杆,更多的房屋,在绿地旁边的角落里的作坊,小孩们在草地上踢着足球。在草地的正中央,长着一棵古老的榆树,旁边的座椅上,一个老人正在享受着午后的阳光;草地的另外一边就是商店了,门上的牌子写着“王才杂货店”。

“感谢老天!”知秋喊道。

他几乎是跑过了草地,冲进了堆满鞋子、炒锅的村庄杂货店。店里似乎什么都卖,应有尽有。

一个秃顶的男人从一推摞的罐装货品后面走上前来。

“请问,我能用你的电话吗?”

“当然可以,要什么号码?”

“我想打电话给警察局。”

“警察局?”杂货店老板看起来很疑惑,似乎被吓着了,“我得去查查号码,”他犹豫不决地说,“你能不能到客厅里来,还有你的同伴?”

“谢谢你,”叶凡说,“但真的——我是说——这完全都是他的事。我想——如果这周围有旅馆的话,我最好——就是说——呃——晚安吧。”

叶凡尴尬地从店里消失了。知秋几乎瞬间忘记了他的存在,他跟着杂货店老板走进后面的房间,看着他不耐烦地戴上了眼镜,在电话薄里艰难地寻找起来。

当杂货店老板告知知秋的电话接通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十五分。不算途中的走走停停和去丰收农场的时间,在大约三小时内,他在磨刀礁林和村庄之间一共走了不少于四公里的路。满打满算,甚至有六公里之多,但他还是觉得一路上浪费了大量的时间。不过,他已经尽自己最大努力了,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你好!”知秋疲倦地说。

“你好!”一个职业性的声音说。

“这是警察局吗?”

“正是。你是哪位?”

“我现在是在村里王才的小店给你打电话。我想对你说,今天下午大约两点的时候,我在磨刀礁林一带的沙滩上发现了一具男人的尸体。”

“哦!”那声音说,“请等等。好了。磨刀礁林那一带有具男尸。还有呢?”

“他的喉咙被割了。”知秋说。

“喉咙被割了。”那声音说,“还有吗?”

“我还发现了一把剃须刀。”知秋说。

“一把剃须刀?”那边似乎对这一细节非常满意,“你是哪位?”

“我的名字叫知秋。我是在徒步旅行的途中碰巧发现这具尸体的。你能不能让人过来接我,或者我……”

“等一下。你说是在下午两点钟时发现的,那你汇报得可有点晚,是不是?”

知秋解释了一下在联系他们的过程中所经历的种种麻烦。

“我明白了。”那声说:“好了,我们会派一辆车过去。你就待在那里等着我们。你得跟我们一起去,把尸体指给我们看。”

“恐怕现在尸体已经不在那儿了。”知秋说,“要知道,那尸体离海挺近的,在一个大礁石上,潮汐……”

“我们去看看再说。”那声音自信满满地说,“车大概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电话里传来了咔哒一声,然后沉默了。知秋把电话放回电话机上,犹豫了一会儿,又把电话机拿了起来。

“《XX报》。”

“帮我转新闻室——快点。”…,

嗡的一声——咔哒。

“《XX报》新闻编辑部。”

知秋立刻打起精神,简明扼要地把他的故事讲了一遍——用最简洁、最能表达意思的词句:

“我现在在XX村。今天下午两点钟,有人发现了一具男尸体——这新闻不错吧。可以继续吗?——在海滩上的男尸,从左耳到右耳,喉咙被整个割开了。发现者是知秋,著名的侦探……是的,对——就是牛郎侦探知秋……是的……死者看似二十岁左右……黑色短胡须……穿着蓝黑色的休闲西装,还有棕色的鞋子和鹿皮手套……尸体旁边发现了一把剃须刀……可能是自杀……是的,也可能是谋杀;或者干脆说是详情未知……是的……侦探知秋此时正在徒步旅行。为了寻求帮助,他不得不走了好几公里的路……没有,警察暂时还没见到尸体……尸体现在可能已经在海水下了,但我想退潮的时候他们应该能找到……我会再给你们打电话的……是的……什么……哦,我就是知秋……是的……不是,是我给你们的独家新闻……我想不久以后这条新闻就会到处都是,但我会把独家消息给你们……当然我会待在XX村……我不知道,等我知道我会住哪儿的时候再给你们打电话……好的……好的……再见。”

就在知秋放下电话的时候,听到一辆车开到了门口。他从小店出来,遇到了一个穿灰色西装的高大男人。那个人立刻开口说:“我是警长顾鹏飞。这是怎么回事?”

“哦,警长顾鹏飞!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我得在这待上几天了。警长先生,是不是这样?”

“是的。我们得请你在这一段时间协助调查。最好上车谈吧,现在就赶去那个你看见尸体的地方。这位先生是许纯良法医。这是刑警韩天。”

知秋向他们打了招呼。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我带来,”那法医心怀不满地说,“如果尸体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再低潮线下面,那今天晚上我们不可能看到他。现在潮汐都已经涨到一半了,风吹得多强劲啊。”

“这就是难办的地方,”警长也同意这个说法。

“我知道,”知秋难受地说,“但我真的已经尽最大努力了。”他再次叙述了一遍自己的艰难历程,包括在礁石那里所做的一切,并拿出鞋子、香烟盒、帽子、手帕、手机和剃须刀。

“这个,”警长顾鹏飞说,“你似乎干得不错啊,简直有专业水准。拍了照,还干了这么多事。但是,”他苛刻地加了一句,“如果你早点出发的话,就能早点到这里来了。”

“我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知秋自我辩护说,“而且我当时想,如果尸体被水冲走,或者有任何意外发生,我最好留下一点证据。”

第十七章 辉煌大酒店

“这是正确的,我不应该质疑你,你做得是对的。大风就要刮起来了,潮汐会被卷得更高。”

“从西南方来的,”开车的刑警说,“这样看来,再来一个浪,就会冲到那个礁石了。看海浪的架势,想找到尸体可要费劲了。”

“是啊,”警长说,“海湾旁边的浪太大了,完全不可能划船去礁石那边——除非你想让船翻个底朝天。”

是的,当他们到达“死亡湾”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见礁石的影子,更别说尸体了。“死亡湾”是知秋在心里为它起的名字。大海已经盖住了一半的沙滩,正强有力地扑打着。在海浪喘息的小小瞬间,可以微微看到一点礁石的顶端,它的确消失在海里。风更加强劲了,太阳在厚重的云层中间转瞬即逝地透来了微弱的一瞥。

“就是这里,对不对?”警长问。

“哦,是的,就是这里。”知秋很确定地回答说。

警长摇了摇他的头。

“现在在那礁石之上已经有四十米的水了,”他说“半个小时之内,潮汐将达到最高点。现在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必须等到退潮的时候,也就是凌晨两点钟左右。那时候再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找到尸体,如果要我说的话,还得看天气的脸色。当然,尸体也有可能被冲下去,又冲回岸上来。韩天,我开车把你送到小城;你去那儿发动些人在海岸上找找,我就先回警察局了,看看能不能找条船出来。知秋,你得跟我一起走,去录供词。”

“一定照办。”知秋说,感觉有些虚脱。

警长转了个身,看着他。

“知秋,你现在有些难受吧,”他温和地说“肯定会的。要一个年轻男士来处理这种事,肯定会很难受。在我看来,你对这件事的处理简直是奇迹。大部分的年轻男士都会选择立刻跑开,才不会关心尸体会不会被水冲走。”

“呵,要知道,”知秋解释说,“我知道面对这种事的时候应该怎么办。我是一名侦探。”他又加了一句,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又想警长一定觉得这是个很愚蠢的职业。

“那就是了,”警长说,“我得说这可不常见,你现在有机会亲身体验了。”

“呵呵。”知秋只能如此回答。

“韩天,你就在这里下车吧。尽量多找些帮手,等你办完事让人开车送你回来。我们继续走,知秋侦探。你刚才说那小伙子长什么样?”

知秋再次描绘了一下那具尸体。

“胡子,嗯?”警长说,“听起来像是个外国人,是不是?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会是谁,但想查到他肯定不会是难事。我们到警察局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进来坐一会儿,局长想见见你。”

于是知秋走进了警察局,把他的故事对局长再次讲述了一遍,这次叙述详细到每一分钟的细节。局长全神贯注地听着,表示出极大的兴趣。他把从尸体那里得到的东西都交给了他们,还有照片。局长仔仔细细地盘问了一番,问他今天在发现尸体之前和之后都干了些什么。

“顺便问一句,”局长说,“你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年轻人——他到哪儿去了?”

知秋环顾四周,仿佛觉得叶凡先生还在附近。

“我真不知道,完全把他给忘了。我给你们打电话的时候,他一定已经跑了。”…,

“真奇怪,”局长一边说,一边把叶凡的名字记下来。

“但他不可能知道任何尸体的事,”知秋说,“他受惊不小,都快吓坏了,所以才会跟着我回来的。”

“不管怎么样,我们得调查一下他,这是我们工作的流程。”局长说。知秋正准备说这只会浪费时间,突然意识到他口中所有的故事很可能都在“调查一下”的范围内,所以一句话也没说。然后局长继续说:“好了,知秋。恐怕我们得让你留下来住几日,好方便找到你,你怎么想?”

“哦,我完全理解。我想我最好在XX村找个地方住下来。你完全不用怕我会跑掉,我十分乐意参与办案呢。”

警察们看起来有些不以为然。谁都愿意在一宗谜案起到哪怕是微弱的作用。顾鹏飞警察谨慎提议说,温暖旅社挺好的,有便宜又舒服。

知秋笑了,突然想起他这位侦探还身兼新闻报道的差使呢。“侦探知秋在温暖旅社接受了本报记者的采访——”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我对温暖旅社没兴趣,”知秋坚定的说,“这里最好的宾馆是哪家?”

“辉煌大酒店是最大的。”局长说。

“那我就住辉煌大酒店,要找我的话就去那儿吧。”知秋一边说,一边拎起他的背包准备走。

“顾鹏飞警长会开车送你去那里。”局长说,然后冲顾鹏飞点了点头。

“谢谢你们。”知秋开心地说。

几分钟后,车把他载到一个美丽的海边广场,看上去像是儿童玩具制造商的杰作。宾馆的玻璃门廊上都是热带植物,接待大厅上的穹顶很高,被镀金的柱子撑了起来,下面则是海洋般的蓝色地毯。知秋走过这片光彩夺目的布景,丝毫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对前台接待人员说,自己想要一个大床房,要有私密的浴池,还要能够在一楼看到海洋风景。

“恐怕,”前台接待人员轻蔑地瞥了一眼他的背包和鞋子,“我们所有房间都住满了。”

“不可能,”知秋说,“这才是早夏呢。把你们的经理叫来,我要跟他说话。”他心意已决,在最近的沙发椅上坐下,招呼来一个侍者,向他要了一杯酒。

“你也来一杯吗,警长先生?”

警长谢绝了他,解释说警察的职业让他在上班时间对此有所约束。

“那就改天吧。”知秋笑着说。

顾鹏飞警长看见前台人员在招呼侍者过去。他微微咧嘴笑了,然后轻轻地走上前去,说了几句话。不久,前台主动就过来找知秋,笑得非常谄媚诚恳。

第十八章 舞厅

“尊敬的客人,我们可以给您安排住宿。一位客人刚刚告诉我们,他在第一层的房间今天空了出来。那房间可以看到海滩风景,我想您一定会很满意的。”

“有私人浴池吗?”知秋无动于衷地问。

“哦,有的,还有阳台。”

“好极了,”知秋说,“房间号是?我想,里面应该有电话吧?好了,顾鹏飞警长,你知道在哪能找到我了,是不是?”

知秋对顾鹏飞友好地笑了笑。

“是的。”顾鹏飞警长也笑了,他的笑容另有原因。如果说知秋点酒为他自己赢来了辉煌大酒店的一间房间,那他的一小声“警察局局长的朋友”则为知秋赚来了海景、浴池和阳台。这最好不要让知秋知道,不然知秋会不高兴的。

奇怪的是,在知秋给《XX报》打电话,告诉他们地址的时候,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死者的样子。甚至在他享用辉煌大酒店的奢华晚餐时,这个形象也挥之不去。

知秋从餐桌起身,去了一间很大的厅堂,正厅中间的地方空出来让人跳舞。平台一边被小型交响乐队占据着,房间的四周摆满了小桌子。客人们可以在那里喝咖啡或是喝酒,并可以观赏舞蹈。他找了个地方坐下,点了杯蓝山咖啡。舞池里显然是一对专业的舞蹈演员,正在表演着舞蹈。那个男人很高很英俊,顺滑的头发紧紧地贴在头上。他的脸看起来不太健康,嘴巴很宽很忧郁的样子。那女孩穿着一件夸张的印花绸缎礼裙,胸衣很壮观,长袍也同样壮观。随着音乐的节奏,她在她舞伴的手臂里旋转着,脸上写满了伪装出来的羞涩。知秋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映入眼帘的长裙子和服饰——甚至还有鸵鸟毛和屏扇。就连羞涩的样子都有人模仿,但那明显仅仅是模仿而已。那看起来纤弱的腰身是女装设计师昂贵的杰作,而并不只是靠狠心的束缚成的。知秋想,“男人们清楚地知道,只需要把胸衣和长袍解开,里面就是短裙,然后就得手了。这就是你需要做的,而钱就在口袋里。游戏就是这样,每个男人都应该知道游戏的规则。”

伴着乐曲终止的音符,舞者停下了旋转的脚步。在一阵不那么激烈的掌声掩盖下,演奏者们忙着调音,准备开始下一轮的音乐。然后,那位男舞者从附近的桌旁挑了一位舞伴,那个穿印花绸缎礼裙的女孩则顺从了房间那头一个矮胖子的召唤。一个淡蓝色衣服的金发女孩从舞台旁边的桌旁站起来——给自己找了一个老舞伴。其他的客人们也都起身了,跟自己的舞伴门下了舞池,随着下一首音乐的节奏翩翩起舞。知秋招呼侍者过来,又要了一杯咖啡。

男人,他们就沉浸于这样的幻觉,幻想女人这一辈子全部的喜怒哀乐都仰仗于男人们的欣赏和嘉许。但男人们会喜欢残酷的现实吗?不会的,知秋有些苦涩地想,当一个人过了最初的青春期就不会了。那边的那个女孩,正在一群看上去有家有室的男人中间卖弄性感,而她终究会变成邻桌那个空虚老太婆的样子——除非她现在就是开始找点什么东西充实自己的脑子,当然,这是在假设她还有脑子的情况下。可这样的话,男人就会觉得她让他们不安。

那个“空虚老太婆”是个消瘦的女人,化妆浓得让人心酸,衣服时髦得夸张,简直让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都难以穿出门。这个女人早就引起了知秋的注意,她看起来那么容光焕发,像是个激动的新娘。她是一个人来的,但似乎在等待什么人,因为她一直不停地在房间里张望,特别是冲着舞台旁边舞蹈演员们的那几桌打量。不过现在,她似乎有些焦急了。她那戴着华丽戒指的手正在紧张地发抖,一支接一支地点香烟,不是为了抽,而只是为了把它捻灭。她把香烟吸到一半就熄灭,然后从手袋里取出镜子来,整一整她的妆容,坐立不安,然后再拿出一支香烟把这个过程又开始一遍。…,

“在等他的舞男吧,”知秋猜测着,对此有一半的同情加一半的厌恶,“我猜,应该是那个嘴巴像青蛙一样的男人吧。他看起来似乎有更中意的目标了。”

侍者把咖啡端了过来,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个女人把他叫去了。

“林克今天晚上不在这儿吗?”

“不在。”侍者看起来有一些紧着,“不在,他今天肯定不会来的。”

“他难道病了吗?”

“我想应该不是的,经理只是说他今天不会来。”

“他没留下什么口信吗?”

“我不知道,”那侍者的脚步不安地抖了起来,“要不我另外给你找一个……”

“不,不用了。我已经习惯了林克。他的舞步比较适合我。没关系。”

“好的,谢谢你。”

侍者惊慌失措地逃了出去。知秋看见他跟领班说了几句话,并耸了耸肩膀,眉宇之间有股意味深长的感觉,这很让知秋生厌。如果一个人不结婚的话,会落到这步田地吗?在侍者面前,让自己沦落为公众的笑柄?知秋又瞅了那女人一眼,她正起身准备离开舞厅。她的手上戴着一枚结婚戒指,但显然婚姻不能挽救一个人。单身的,已婚的,丧偶的,离异的,大家最后的结果都差不多。知秋有些发抖,突然觉得受够了这个大厅和舞池。他喝完那杯咖啡,到另外一间小一些的厅里去了。有三个胖女人在那里聊天,谈话内容不外乎是生活,疾病和孩子,话题没完没了。“可怜的徐梦丽——自从生了一个孩子之后,就什么都不能干了……我话说得很绝,我说:‘你要搞明白,要是一个月没干完就走的话,可别想在我这儿拿到钱’……一个星期只有几百块块,医药费就要几千块……你瘦了好几斤,我几乎都认不出来……你可不能跟那些神经兮兮的人争执什么,那只会让事情更难。”

第十九章 空无一人

经历了这样可怕的事,对于一般的人来说,一定会把他所有的睡意都赶走。但知秋却在他一层的卧室里——有浴室、阳台和海景——美美地睡熟了,而等他起来去吃早饭的时候,胃口又变得焕然一新。

他要了一份《XX报》,仔细阅读头版上关于这个案子的消息。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早上好啊,社长。”

“世界太疯狂了,”知秋叫道:“夏想,你怎么都来这儿了?”

“坐车来的,”夏想简短地说,“他们找到尸体了吗?”

“这事谁告诉你的?”

“有人告诉我呗,所以我就赶了过来。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吃早餐?”

“当然可以,”知秋说,“你过来用了多久?”

“从侦探社那过来用了十二个小时。”

“你说他们找到尸体了吗?”

“至少我还不知道。”

“想想他们也不可能找到,海滩上西南风正卷起大浪呢。真是讨厌,没有尸体的话,就没办法做任何检查。必须找到尸体,就像人们常说的一样,‘寻尸’行动。”

“不说,说真的,”知秋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谁告诉你的?”

“《XX报》的记者打电话给我,说社长你发现了一具尸体,问我知道不知道这件事。我说我一点儿也不知道,然后我就挂了电话,然后我就来了,而且记者也来了。我想着就是记者给我打电话的原因吧。记者是个聪明人——总是会在现场出现。”

“那我猜,是记者告诉你在哪能找到我的。”

“是啊——他好像什么都知道,这可真让我伤心。想一想,我得问《XX报》的人,才能知道自己的社长跑哪儿去了。记者似乎什么都知道。这事怎么会上报纸的?”

“我自己给他们打电话的,”知秋回答说,“制造公众知名度,你知道的。”

“是啊,”夏想一边表示赞同,一边将面包塞进嘴里,喝了口牛奶,“所以你就打电话给他们,把所有可怕的细节都告诉了他们?”

“当然了,这是我脑子里的第一想法。”

“社长你真是个做事的好料。”

“这是肯定的。”

“我能参与进来吗?”夏想问。

“你觉得呢?”

“社长总是会让个人因素参与进来,”夏想抱怨说,“反正我现在能说的就是,你欠我的,你得补偿我。现在就告诉我所有的细节。”

“讲故事讲得我都累了。”知秋执拗地嘟囔着。

“等警察和报社的朋友们都跟你谈完,你会更累的。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撇下记者。他现在正在大厅里。《AA报》和《BB报》的人在吸烟室里,他们都有自己的车。《CC报》的人是坐火车来的,《DD报》和《EE报》的人正在酒吧外面闲晃,指望能说服你给他们一点一手资料。正在跟门卫争执不休的那三个人,我估计是本地报纸的。摄影团队现在开着一辆大众,全体去了现场,想去记录下发现尸体的地方。不过现在潮汐这么高,他们什么也看不见。现在把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我吧,我会帮你有序地抬高公众知名度。”

“好吧,”知秋说,“我就全部告诉你吧。”

知秋把他的盘子推到一边,拿起一把干净的餐刀。

“这个,”他说,“这是海岸公路。海岸大概是这样弯曲的——”他拿起胡椒瓶。…,

“用盐吧,”夏想建议说,“对鼻子没那么大刺激。”

“谢谢。这一条盐就代表了沙滩,这块面包就是那个低潮水位线边的礁石。”

夏想把他的椅子向桌子边挪近一点。

“那这把盐勺,”他入迷得像个贪玩的孩子似的,“可以当成是那具尸体。”

知秋讲述故事的过程中,夏想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只是打断了他一两次,问了几个关于时间和距离的问题。夏想坐在椅子上,头几乎埋在知秋用早餐摆出来的简略地图上,连眼睛都看不见了。他的长鼻子微微地颤动,像一只全神贯注的兔子。当知秋讲完故事之后,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说:

“社长,让我们把这个理清楚。你去那个地方吃午饭——准确的时间是?”

“就是一点钟,我那时看过表。”

“就在社长顺着海崖走的时候,可以看见整个海滩对吧,包括那个尸体所在的礁石。”

“是的,我应该可以。”

“有任何人在礁石上吗?”

“我真的不知道。我根本不记得当时有没有注意到那块礁石。我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午饭,只是想找条合适的小路,好爬下海崖。我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东西。”

“社长,我明白了,真是遗憾。”

“是啊,的确。但我可以确保一件事。我可以肯定海滩上没有在走动的人,因为在决定要向下爬的时候,我环视了一圈。我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沙滩是绝对空无一人的——是个野餐的绝佳地点。我讨厌在人群里野餐。”

“难道荒芜沙滩上出现一个人影也能叫人群吗?”

“对于野餐来说,那就是人群。你知道人这种生物会干些什么。一旦他们看见有人在安静地享受食物,就会从四面八方冒出来,还偏偏要坐在你旁边。不一会儿,那地方就会变成繁忙时段的饭店了。”

“人们是会这样的。”

“我可以肯定,那时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没有人在走动,无论哪里都没有。但我没有办法肯定,当时尸体是否已经在礁石上了。那天的旅行一直很美好,我从沙滩方向第一次看到尸体的时候,还以为那是海带。我怎么会把海带记得那样清楚呢。”

“好了。一点钟的时候沙滩是空无一人的,除了那具像海带一样的尸体有可能在那儿之外。然后社长从海崖旁边走下来。从你吃午餐的地方,能够看见那块礁石吗?”

“看不见。那个海湾很小——几乎都难以称得上是个海湾。海崖伸出来一截,我就坐在那些岩石的下面,好有个地方可以依靠。我在那儿吃了午饭——大约花了半个小时。”

第二十章 死者的身份

“你什么声音都没听见?没有脚步声或者别的什么声音?没有车的声音?”

“完全没有。”

“然后呢?”

“然后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没有更自然的事了。睡了多久?”

“大概半个小时,我醒来之后又看了一次表。”

“你怎么醒的?”

“一只海鸥在三明治碎屑边咕咕地叫。”

“那就是两点钟了。”

“是的。”

“等一等。我今天早上到的时候,时间还太早,不适合把你叫醒。所以我去了海滩那边,跟一个渔夫谈了谈天气。他碰巧跟我提到,昨天下午一点十五分的时候,磨刀礁林附近的潮水退到最低。所以当你赶到那儿的时候,潮水正好退了。当你醒来的时候,潮水又回来了,已经涨了大约四十五分钟。你那块礁石的底部——对了,当地人管它叫魔鬼的平铁——只会在潮汐和潮汐之间露出大概半个小时,而且这仅仅发生在春末的日子里。我这样解释,社长明白吗?”

“我完全明白,但我不理解这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如果有人顺着海边走到礁石那里去的话,他可以不留下一个脚印。”

“但他的确留下了脚印啊。哦,我明白了。你说的是那个可能存在的凶手。”

“我自然更喜欢谋杀案了,难道社长不是吗?”

“当然是。如果通过这个途径的话,凶手有可能从两个方向来。但如果他是从我来的方向来的话,那一定是在我之后到的,因为我一路上可以看到整个海滩,根本就没有人在走动。如果从另外那边来的话,什么时候都有可能。”

“不,他不可能。”夏想说,“你说过,一点钟的时候他不在那儿。”

“他有可能站在平铁靠海的那边。”

“是有可能。现在来说说尸体吧,我们能很精确地推算出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推算?”

“你说过他的鞋子上没有水痕。那么,他走上礁石的时候,鞋子一定是干的。我们只需要搞清楚,礁石背海那侧的沙子什么时间在海水上面就行了。”

“是呀,我真是太笨了。好,我们很容易就能算到这个。我说到哪里了?”

“你被海鸥的叫声给吵醒了。”

“是的,然后,我在海崖附近绕了一圈,走到礁石那边去,他就在那里。”

“那个时候,你也完全没有看见任何人?”

“一个人也没有,除了一个在船上的人。”

“是啊,船。现在,假设船在潮汐退去的时候划上来,船上的人走上礁石。”

“这当然有可能了。船倒是个办法。”

“这都取决于死者是什么时候到那里的,我们得去把这个搞清楚。”

“你肯定这是谋杀吗?”

“啊,自杀多无趣啊。而且为什么要跑到那里自杀?”

“为什么不呢?动起手来比你在卧室或诸如此类的地方要干净得多。我们是不是搞错方向了?如果我们知道死者是谁,说不定会发现他留下了遗书什么的,解释他为什么要这么干。我敢说现在警察肯定已经把这个搞清楚了。”

“很可能。”夏想说,语气有些不满足。

“你在想什么?”

“两件事。手套,为什么会有人戴着手套割自己的喉咙?”

“我知道,我也为这个问题困扰。也许他有什么皮肤病,习惯干什么事情都戴着手套。我真应该检查一下。我真的很想把那双手套脱下来,但那手套——太恶心了。”…,

“哦!这么看,你还是保留了那么一点点弱点。第二点让我不明白的就是凶器。为什么一个留胡子的人会有一把锋利的剃须刀呢?”

“就是为了割喉而买的?”

“是啊,的确有可能。社长,我想你是对的。这个家伙割了自己的喉咙,就是这样。我现在很失望。”

“真是令人失望,但我们也没办法。嗨!这是警察局的警长。”

正是顾鹏飞警长从餐桌之间穿了过来,穿着一身便装——宽大的衣服,显得很舒服的样子。他过来的时候,热情地问候了知秋。

“知秋侦探,我们已经确定了死者的身份。”

“真的吗?干得不错。这是顾鹏飞警长——这是我的助手夏想。”

这位警长显然为这样的见面感到很满意。

“夏想,你来得真早。但恐怕你不会在这个案子里找到什么离奇的地方。在我看来,就是一起普通的自杀案。”

“是啊,我们的结论也是这样的。”夏想认可说。

“不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些外国人你怎么都搞不清楚,是不是?”

“我就觉得他看起来很像外国人。”知秋说。

“是的。他是个俄罗斯人,或者那一带的。他的名字叫阿伦.亚历克斯.哥德巴赫,大家给他起了个中文名字叫他林克。巧的是,他就在这家宾馆工作,是那边舞厅里的一个专业舞伴。那些人似乎也不怎么了解他。他是一年多前到这里来的,想找份工作。他舞跳得不错,而且宾馆当时也正缺人,所以就把他招进来了。年龄大概二十二岁左右,未婚,在这里租房子住。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记录。”

“身份证明呢?”

“是合法的工作签证。据说是从俄罗斯逃出来的。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是一个人,他的房东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亲属。但等我们继续深查的话,一定会很快发现的。”

“验尸的时候,没发现他留下遗书之类的吗?”

“到现在为止,我们什么都没发现。说到验尸,这倒是件棘手的事。知秋,我们不知道还得要让你在这里待多久。你看,我们还是找不到尸体。”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夏想说,“那有双邪恶眼睛的医生和神秘的人已经消失到沼泽中的独屋里去了?”

“夏想,你真会开玩笑。不是——比这要简单得多。现在海湾那边还在吹西南风,尸体一定已经从平铁上面冲下来了。它要么会冲回到某处的沙滩上,要么又会被冲到磨刀礁林一带的礁石上面去。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得等到风停下来。海浪这么大,不可能划船去礁石那里,也不可能潜水去那儿——更别说需要从哪里潜下去都还搞不清楚。真是麻烦,但我们也没办法。”

第二十一章 剃须刀

“嗯,”夏想说,“幸亏社长拍了照片,不然都没办法证明那里真的出现过一具尸体。”

“但总不能对着一张照片来验尸吧。”警长有些郁闷地说:“不管怎样,这看起来也就是一桩简单的自杀案,所以验尸也没有那么要紧。不过还是很烦人,我们喜欢把案子都理得顺顺当当。”

“那是自然,”夏想说,“我相信,如果有一个人能把案子理顺当,那个人就非你莫属,警长先生。你这种一丝不苟的精神真让我钦佩。社长,我现在就来看看照片。在午饭之前,顾鹏飞警长会把死者的身份文件整体出来,还有酒店经理的全部证词,还要鉴定出剃须刀是在哪里买的,还要解释现在为什么会有这副神秘的手套。”

顾鹏飞笑了。

“夏想,我觉得从经理那儿问不出什么来。至于剃须刀,根本就不是这附近的。”

“那手套呢?”

“夏想,我想唯一能向我们解释这点的人,就是这个可怜的蠢蛋自己,不过他已经死了。至于那些身份文件,你是完全正确的。我现在就去办。”他有些犹豫不决地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夏想,又看了看知秋,再把目光转回夏想身上。

“不会的,”夏想友善地说,“你尽管放心吧,我和社长不会请你带我们一起去。我想警长怕侦探喜欢干涉警察的职责,让人家为难,不过我们准备去观光一下小镇,就像普通人那样。如果警长不为难的话,我只想看一样东西——就是那把剃须刀。”

警长也十分乐意给夏想看剃须刀。“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走的话,”他和善地加了一句,“就可以避开那些记者。”

“我不愿意!”知秋说,“我得去见他们,跟他们说说我的事。剃须刀就是一把剃须刀,你们两个一起先走吧,我一会再来找夏想。”

知秋离开他们,去找记者了。警长不安地笑了。

“这位侦探倒是很精明,”他思索着,“但能不能相信他的话呢?”

“哦,他不会漏掉任何一个重要情节的,”夏想轻轻地说,“过来喝一杯吧。”

“刚吃完早饭,太早了。”顾鹏飞谢绝了。

“那抽烟呢?”夏想建议说。

顾鹏飞也谢绝了。

“那就在大厅美美地小坐一会儿吧。”夏想边说边坐了下来。

“对不起,”警长顾鹏飞说,“我必须得走了。我会告诉警察局的人,你想看那把剃须刀……那姑娘的围裙带子系得真好看,”当他在那扇开启的门中间挪着自己的大块头是,评价说,“那可怜的笨蛋!”

半个小时之后,知秋从记者们中间解脱了,发现夏想依然在那里。

“我把警长给甩了,”夏想欢喜地说,“拿着你的帽子,我们走吧。”

他们两个人一起从辉煌大酒店走出来,这一幕被那些刚从海滩边回来的摄影记者们看到,并拍摄了下来。在相机快门的簇拥中,他们走下大理石的台阶,钻进了夏想租的汽车里。

“这给我的感觉,”知秋恨恨地说,“好像是我们刚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不,才不是呢,”夏想并不同意,“我们一会儿就会到警察局了,希望警方不要刁难我们。”

局长当时正巧有事,刑警韩天奉命把剃须刀拿来给他们看。

“检验过上面的指纹吗?”夏想问。…,

“有的。”

“有结果吗?”

“我不敢肯定,但我想还没有。”

“不管怎样,我现在碰它也没关系了。”夏想用手指把它翻过来,仔细地检查着,先是用眼睛看,然后找来制表工匠的那种放大镜。除了手柄上的一小道裂缝之外,并没有任何了不起的发现。

“如果剃须刀上有血的话,一定会残留在关节这个地方,”夏想观察着,“但海水似乎已经把它冲得干干净净了。”

“你难道是在想,”知秋说,“这个凶器并不是真正的凶器?”

“我很愿意这么想,”夏想说,“凶器从来都不是凶器,对不对?”

“当然不是了;而且尸体也从来不是尸体。那具尸体,显然,不是林克。”

“而是岛国的首相。”

“他并不是死于割喉。”

“而是死于一种神秘的毒药,那种毒药只有亚马逊原始森林里的原住民才懂。”

“他的喉咙是在死亡之后被割断的。”

“是一个粗心而又脾气暴躁的中年人干的,他的胡子很硬还喜欢用奢侈品。”

“他最近刚刚回来。”知秋把故事终结了,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刑警韩天刚开始的时候被这段对话搞得云里雾里,现在却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

“真有你们的,”韩天说,“幽默。你们要不要去看看别的东西?”

知秋感激的说他很乐意,然后就拿到了那顶帽子、烟盒、鞋还有手帕,至于手机已经完全无法使用了。

“唔,”夏想说,“帽子是属于中高档的,但不是顶级的。看起来头比较小。用的润发油很普通,是很难闻的那种。健康状况估计一般。”

“那个人是舞者。”

“我还以为我们都同意他是国家领袖呢。头发,黑色的卷发,有一些长。是去年的帽子,重新装饰了一下,加了新的带子。这造型并不是为了需要,而是为了夸张。推论:没有什么钱,但很注重自己的外表。我们已经确认这帽子是死者的了吗?”

“是的,我想是的。上面的润发油是他的。”

“烟盒——这就有点不同了。光面的,还很新,这个盒子肯定是纯金的,可能是某位女性仰慕者的礼物吧。”

“或者可以说,这个烟盒同国家领袖的身份当然是相称的。”

“随便你说。手帕——丝绸的,但并不是市场的。颜色太难看了。洗衣店的标记。”

“洗衣店的标记核实过了,”刑警插进来说,“标记没有问题。”

“不过还是有怀疑的余地。”

“他就是首相先生。好吧。”夏想无奈地点点头表示赞成,“首相们,特别是岛国的首相们,他们对自己的干洗物品很粗心大意。现在来看鞋子吧。哦,几乎是新的。薄鞋底。低劣的颜色,造型更难看。手工制的,所以这么糟糕的外观原来还是刻意而为的。鞋子不像是个经常走路的人拥有的。我看到了,这鞋是国产制造的。”

第二十二章 理发师

“这也被证实了,”刑警插话说,“我们见到了造鞋的人。他认识林克,的确给他造了这双鞋。”

“这鞋的确是你从尸体上脱下来的?这就不好办了。有另外一个人的手帕还好说,但一位国家领袖穿另外一个人的鞋子。”

“你太会开玩笑了。”韩天又大笑了一通。

“我从来不开玩笑,”夏想说,自己用放大镜靠近鞋底仔细观察,“这里有一点点盐水的痕迹,但上面就没有。推论:他在沙子还潮湿的时候从上面走过,但并没有从海水里面趟过。鞋尖的部位有三两处划痕,也许是在攀登那礁石的时候弄的。好了,非常感谢你,刑警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向警长说说我们的这些推论。”

“非常谢谢你们。”

知秋一句话也没说,一直沉默到他们又进了车里。

“对不起,”就在他们穿过小路的时候,夏想开始说,“看来得放弃游览小镇的计划了,我真应该和社长享受一下这种简单的快乐,但我马上就得走,去调查一些事情,然后再回来。”

知秋本来准备说他反正有工作要做,没时间和夏想逛,但这时却有一种无法解释的被欺骗感。

“去调查?”

“反正不能在这里蒙混过关,”知秋一边说,一边灵巧地从一张轮椅和一辆货车的夹击中挤出一道缝隙,“那个剃须刀有待调查。”

“当然了,必须得去一趟岛国的大使馆。”

“啊,我想顶多去趟奢侈品街就行了。”

“为了寻找那个粗心的中年男子?”

“从根本上说,是的。”

“那他真的存在喽?”

“的确,不过我不知道他的准确年龄。”

“那他粗心之类的特性呢?”

“不清楚。”

“那么他的硬胡须,他的坏脾气?”

“我想,关于硬胡须的推论,应该是有理由的。”

“我放弃了,”知秋淡淡地说,“请向我解释吧。”

夏想把车开到辉煌大酒店的门口,看了一下表。

“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他说道,“社长,我们在大厅里坐一坐,吃点东西。好了,现在来说说那把剃须刀。社长得注意到,这个物件是个顶级工匠打造的完美奢侈品,制造者的名字也证明了这一点。在剃须刀背面的一侧,雕刻着传奇的名字‘何常在’。”

“那何常在是什么呢?”

“何常在是,或者他曾经是,华夏最顶级的理发师之一。他是那么的声名显赫,以至于他从来都不会用现代庸俗的说法‘理发师’来称呼自己。他只会为各种名人、社会贤达剪发,不会屈尊于其他人。其他的人,不管是多么富有还是多有来头,在这里都会很不幸地发现没椅子坐。他的理发店氛围是那么纯净,几乎像私人俱乐部。人们谈论何常在时会提到这么一个故事,说有一个人,是位房地产界的大佬,这个人有一次偶然被一个新来的助手安排到了位子。这个新来的助手尽管没有什么工作经验,但是他的叔叔和何常在有些渊源,就被招进来了。槽糕的气氛持续了十分钟,最后房地产界大佬的头发都冻住了,四肢几乎石化,他们必须把他搬到展览馆,和那些古代怪兽放在一起。”

“那怎样?”

“怎样?!先想一想,一个从何常在手中买剃须刀的人,现在死了,还穿着让人那样难堪的鞋子,用着乱七八糟的润发油。你得注意,”夏想又加了一句,“这不是金钱的问题。鞋子是手工制的——那只是证明了舞者需要照顾好他的脚。但一个何常在店里的客人,有可能会定做——特意定做——那种颜色和款式的鞋吗?这是一件想象力无法应对的事。”…,

“我想,”知秋承认说,“我从来没有那么详细地了解过着装问题。”

“社长没了解过,也是正常的。”夏想继续说,“回到剃须刀上吧。这把剃须刀可经历过不小的磨损。你可以从刀刃上看出,它被重新打磨过不少次。像这种顶级的剃须刀,如果仔细使用并小心保养的话,根本就不需要打磨。所以,如果用这把剃须刀的人不是在保养的时候非常野蛮粗心的话,那就是他的胡子异常坚硬,或者两者都是——可能两者都是。我现在把这个人想象成那种笨手笨脚、没轻没重的人——你是知道那种人的。他们用笔都能搞得到处都是污点,他们的手表也能被摔得伤痕累累。他们不去保养剃须刀,直到它变得又硬又干时才意识到。然后他们就狠狠地磨它,直到把刀口磨出缺口为止。接着他们就失去耐心了,对着它大发脾气,把它送去重新打磨。这新的刀口只能保持几个星期而已,然后又得把剃须刀交回去,顺便还骂骂咧咧两声。”

“我明白了。好吧,我对这个一无所知。但你为什么要说这个男人是个中年人?”

“那完全是猜的。但我想,一个还没用熟剃须刀的年轻人应该会更注意安全,会每隔几天就换个新刀片。中年男人就不那么容易改变习惯了。不管怎样,我相信这把剃须刀已经有三年以上的磨损程度。如果死者现在只有二十二岁并蓄须的话,我不明白他怎么能够把刀片磨到这种程度,不管经过多少次打磨也不至于。我们得去问宾馆经理,一年前他来这里的时候是不是已经留胡须了。这会把时间范围缩小一些。但我的首要任务是去调查老何,问一问近些年他的剃须刀还有没有可能在销售。”

“为什么是近些年?”

“何常在在前几年卖掉了他的店,他因为得了高血压而退休,也赚够了钱。”

“那现在谁在打理理发店呢?”

“没有人,那个店现在变成了饭店。他没有徒弟来继承衣钵——唯一的徒弟在前些年死了,可怜的孩子。老何说他不愿意把名号卖给任何人。而且,一个没有何常在的店就不能叫理发店了。就是这样。”

第二十三章 空虚老太婆

“但他也许卖了库存?”

“这就是我想去调查的。我现在必须得走了。社长,我会尽量在今天晚上赶回来的,别担心。”

“我没有担心,”知秋生气地反驳道,“我高兴得很。”

……“知秋?我可以和你说两句话吗?”

是昨天晚上知秋在辉煌大酒店的舞厅里看到的那位空虚老太婆。

知秋几乎已经忘了这个女人的存在,但现在所有的断片在他脑子里拼凑起来,他开始责怪自己怎么能这么愚蠢。那紧张的等待,那迷茫而兴奋的表情,又渐渐演变成暴躁的不安;她对林克的问询,她那懊恼又匆匆离开房间的样子。现在打量一下这个女人的脸,知秋看见一张衰老的脸,因为伤心和害怕而更加憔悴。有一种微妙的尴尬让他挪开了眼神,很直接地回答说:

“是的,我是知秋。来我的房间吧。”

“你真是太好了。”那个女人说,就在他们往扶梯方向走的时候,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那个女人又加了句:“我叫潘晓雯,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任志强——就是酒店经理——和我很熟。”

“我了解了。”知秋说。他明白,潘晓雯是想解释,她不是坏人,于是也婉转地表示,他并没有把潘晓雯往这种地方想。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话的时候有些僵硬。知秋能隐约看到有个故事在等待着自己,但他并不是喜欢这类故事的人。他在阴郁的沉默中来到二十三号房,并请潘晓雯坐下来。

“我是来说,”潘晓雯陷进一把扶手椅里,那双干瘦的手紧紧抓着她昂贵的爱马仕手袋,“我是来说——关于林克的事的。这里的服务员告诉我一件很可怕的事——我去找了经理——他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我看见你跟警察在一起——还有那些记者们也在谈论——他们对你指指点点的——哦,知秋,请求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秋清了清他的喉咙,本能地在自己的口袋里找起香烟来。

“我实在很抱歉,”他开始说,“有件极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你看,我昨天下午正好在海滩上,发现了一个男子躺在那里死了。根据他们所说的,这个人恐怕就是林克。”

在这里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这个染了头发、脸色苍白而憔悴的可怜人,她一定要知道真相。知秋用ZIPPO打火机点燃了香烟,眼睛死死地盯着火焰。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你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心脏病?”

“恐怕不是。不是。他们,似乎觉得他是(那个词最温善的说法是什么呢?),‘自己干的’。”(不管怎样都要避免使用“自杀”这个字眼。)

“天啊!他不可能!他不可能!知秋,这一定是搞错了。他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知秋摇了摇头。

“但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一切太不可能了。你们说话不能这么残酷。他生前那么开心幸福——他不可能做那种事情的。为什么,他——”潘晓雯停顿了,她那双渴望的眼睛在寻找着知秋的脸,“我听他们提到关于剃须刀的事——知秋!他是怎么死的?”

对于这个就没有婉转的词可以代替了——甚至连个术语也没有。

“潘晓雯,他是被割喉死的。”

“天啊!”潘晓雯似乎缩得只剩下眼睛和骨头了,“是的——他们说——他们说——我现在听不清楚了——我不喜欢提问——但他们似乎都为此感到很兴奋。”…,

“我知道,”知秋说,“你要知道,这些新闻记者们,他们就是以此谋生的。他们没有任何恶意,这对他们来说只是工作,没有办法。而且他们也不可能想象得到,你对你又多大的伤害。”

“他们不会想到——但这的确伤害了我。但你——你不希望事情变得更糟糕。我能信任你。”

“你能信任我,”知秋慢慢地说,“但千真万确,这不可能是个意外。我不想告诉你所有的细节,但请你相信我,那绝对不可能是个意外。”

“那么,他就不可能是林克。他在哪里?我能见他吗?”

知秋解释说,尸体还没有浮出水面。

“那就一定是别人!你们怎么就肯定那是林克?”

知秋不情愿地向她提到那张照片,心里知道她下一步的请求会是什么。

“给我看看那照片。”

“那只会让你难过的。”

“给我看照片,照片不会撒谎的。”

也许,让她的疑惑画上句号会更好。知秋慢慢地拿出数码相机,潘晓雯从他的手中抢了过去。

“哦,老天啊!哦,老天……”

知秋立即给前台打了个电话,并立即冲出走廊找到一个服务员,向他要了一杯酒。等酒来了,他把酒端在手中,让潘晓雯喝下,然后又找了一块干净的手帕,等着她的情绪慢慢平息下来。他坐在椅子的一只扶手上,不知所措地拍着潘晓雯的肩膀。他感觉自己的心中升起一股对潘晓雯的同情。等潘晓雯的哭泣声平静了一点,手指开始颤抖着摸索爱马仕手袋的时候,知秋把手帕塞到她的手里。

“谢谢你,知秋。”潘晓雯虚弱地说。她开始擦拭眼泪,脸上的妆把手帕弄得红一道黑一道。然后她擤了擤鼻子,站了起来。

“对不起。”她失落地说。

“没有关系,”知秋说,“我想你已经受了很大的打击。也许你哭出来是件好事。这会让你感觉好受些,是不是?”

知秋又拿出纸巾,让她把被泪水弄花的妆擦干净。在纸巾的擦拭下,潘晓雯呈现出一张悲伤的脸,大约在五十岁到六十岁之间,她自然的肤色让自己显得有尊严多了。她下意识地要去拿爱马仕手袋,但最终又没这么做。

“我看起来很糟糕,”她一边说,一边闷闷地苦笑了一下,“但现在,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我不在意。”知秋说,“你看起来很好,真的。过来坐下吧,抽支香烟。让我给你找点止疼或者别的什么。我想你现在大概有点头疼吧。”

第二十四章 结婚

“谢谢你,你真好。我不会再犯蠢了。我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

“完全没有,只希望我能帮到你。”

“你可以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敢肯定你是个聪明的人,你看起来很聪明。我不聪明,真希望我能聪明一点。我想如果我聪明一点的话,肯定会更快乐一些。能够工作一定很美好。我经常想,如果我可以画画或者骑摩托车或者干点别的什么的话,应该能在生命中得到更多的乐趣。”

知秋很郑重地表示同意,有一份工作也许的确是件好事。

“但当然了,”潘晓雯说,“我从来也没有争取过。我一直为自己的感情活着,这是我不能选择的。是的,我的婚姻生活是一个悲剧,不过现在都已经结束了。我的儿子——你也许不觉得我已经老到有一个成年儿子的地步,但我结婚早得有点离谱——我的儿子让我伤心失望。他完全没有良心——这听起来的确很奇怪,因为我是一个感情这么细腻的人。我为我的儿子无私付出,但年轻人就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如果他对我好那么一点点,我就可以跟他生活在一起。每个人都说我是个好母亲,但当你自己的孩子都不亲近你的时候,那种孤独简直可怕。你不能因为我想索取一点点的快乐而责备我,是不是?”

“我了解,”知秋说,“我也尝试过索取快乐,但没有用。”

“是吗?”

“没有用。”

“可怜的人。但你很聪明,你有工作。这一定要容易一些。但我能怎么办?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去处理好和林克的这些事。你很聪明,你要帮助我——可不可以?”

“如果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的话。”

“好的,当然了。我真愚蠢,都不能把一件事解释明白。但你要知道,知秋,我知道,我绝对知道,可怜的林克不可能——不可能做任何轻率的事。他跟我在一起是那么快乐,非常期待未来的日子。”

“未来什么?”知秋问。

“这还用问吗?我们的婚姻。”潘晓雯说,似乎这是显而易见的。

“哦,我明白了,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们两个打算结婚。什么时候?”

“两个星期后,我把事情都安排好就结婚。我们那么快乐,像孩子一样……”

潘晓雯的眼睛里又聚满了泪水。

“我会跟你说完整的故事。我是去年一月份来这里的。那时我生病了,医生说我需要到一个气候温和的地方养病,所以我就来了这里,只是想换换环境而已。这是个很不错的宾馆,你也知道。我以前来过这里一次,是跟别人一起来的——但她去年死了。就在我来这里的第一天晚上,林克过来邀请我跳舞。我们似乎互相吸引,就在眼神交会的那一瞬间,我们都立刻意识到彼此遇到了另外一半。他也很孤独,我们每天晚上都跳舞。我们还一起开车郊游,他跟我倾诉他所有的悲惨经历。我们两个都是流浪的人,只是流浪的方式不同而已。”

“哦,是的——他是从俄罗斯来的。”

“是的,很小的时候就来了,可怜的小家伙。你要知道,他其实是苏共高层的子女——但他从来都不愿意就此多说什么,只是时不时隐晦地提一两句。如今他降格成了一名专业舞者,心里很不舒服。我对她说——在我对他有更深的了解之后——他现在是我心中的白马王子,他说这句话对他来说胜过皇冠,可怜的孩子。他爱我爱得发狂,有时候几乎让我害怕。你要知道,俄罗斯人是充满激情的。”…,

“是的,是的。”知秋说,“你们之间没有任何误会,或者其他什么有可能让他……”

“哦,没有!我们在一起好极了。头一天晚上我们还在一起跳舞,他轻声地跟我说,他的生命中就要出现一个重大而又美好的转变了。他是那么渴望和兴奋。当然,他也经常为一点点小事兴奋得不得了——但那天晚上真的是极为兴奋和快乐。他那天晚上跳舞跳得那么好。他对我说,这都是因为他满心快乐,他觉得自己是在云上舞蹈。他说:‘我明天可能要离开一下——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要去哪里以及为什么要去。’我什么都没问,不想破坏了氛围,但我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要去拿证明,这样我们两个星期后就可以结婚了。”

“你们准备在哪里举行婚礼?”

“在XX。当然会去一家教堂,我觉得结婚很让人压抑。你觉得呢?所以他必须得离开这儿。我们不想这里的任何人知道我们要结婚的事,因为可能会有些不好听的闲话。你知道,我要比他稍微大一些,人们会说难听的话。我自己是有一点担心的,但林克经常说:‘内心才是最重要的,雯雯。’他是这么叫我的。‘内心才是最重要的,而你的内心只有十七岁。’他说得多美好啊,不过说得也很在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十七岁。”

知秋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些什么。这段谈话对他来说真是个噩梦。令人作呕又让人同情,那么娇柔造作又偏偏是真实的;荒诞的黑色幽默比悲剧更糟糕。他真希望能不惜一切,阻止这段谈话;但又想不惜一切,从这段艳俗又混乱的荒谬故事里找出几条事实线索。

“在遇到我之前,他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潘晓雯继续说,“一个年轻人的初恋,总是让人觉得既新鲜又畏惧。让人感觉——几乎可以说是虔诚。他对我先前的那段婚姻很嫉妒,但我告诉他这完全没有必要。我跟前任结婚的时候,还只是个小孩子,太年轻了,根本不知道爱是什么。直到我遇到林克的时候才如梦初醒。也有过其他的人,我不会故意否认的,想跟我结婚(我很年轻就成了寡妇),但他们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什么都不是。‘少妇的经历,少女的心。’林克喜欢这样形容我。这是真的,的确是真的。”

“我相信。”知秋说,试图让自己听起来真心一点。

第二十五章 情绪化

“林克,他那么漂亮那么优雅,如果你能看到他生前的样子就好了!而且他也非常非常低调,尽管所有的女人都在身后追逐,他却一点都没有被宠坏。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敢跟我说——我的意思是,跟我说他对我的感情。事实上,是我先主动的,不然他永远都不会有胆量先说,尽管他的感情已经那么明显了。我们二月份订婚,但他建议把婚礼推到六月份。他觉得——他真是体贴又细心——我们应该等一等,等到我儿子不再反对为止。当然了,林克的处境让他非常敏感。你要知道,我是挺富有的,但他却身无分文,可怜的孩子,他在结婚之前一直都拒绝接受我的礼物。他必须得自己养活自己,那些可恨的人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

“他刚刚来华夏的时候,是谁在看护他呢?”

“把他带过来的那个女人。他说她是一个农妇,并对他忠心耿耿。但很快她就死了。一个裁缝收养了他。后来,他们的生意不好做,变得非常穷。林克必须得跑点差事,卖卖报纸什么的。后来收养他的人死了,林克就得自己养活自己了。他不喜欢多说那段经历。对他来说这太可怕了——像一场噩梦。”

“我想,他应该上过学吧。”

“哦,是的——他跟所有穷孩子一样,去的是普通的公办学校,但他很讨厌学校。因为他太瘦弱了,大家总是笑话他。他们对他很粗暴,有一次他被打趴在操场上,因此还病了很久。他真的非常孤独。”

“他离开学校以后干过什么事?”

“他在一家夜店里工作,在那里洗杯子。他说那里的女孩子们对他很友善,但当然了,他很少提起那段经历。他很敏感,你要知道。他觉得如果大家知道他干过那样的工作,会瞧不起他的。”

“我猜,他就是在那里学的跳舞。”知秋思索着说。

“哦,是的——他是个无与伦比的舞者。你要知道,舞蹈是他血液里与生俱来的东西。当他年纪足够大的时候,就找到了一份职业舞伴的工作,而且干得很好。不过当然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这份工作让他生活得不错。”知秋若有所思地说,想起了那些很光鲜的衣服和鞋子。

“是的,他工作非常勤奋,但身体一直都不好。他告诉我,他不可能再跳很长时间。他的一只膝盖有问题,好像是关节炎什么的,他很怕情况会变得更糟,让他跛掉。这是不是太可怜了?林克是那么浪漫的一个人,你要知道,他会写很动人的诗句。他热爱所有美丽的东西。”

“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他本来来这里是打算用自己的一点点钱度个假。然后他发现他们需要一个舞者,就暂时接了这个工作。但他太优秀了,管理人员就把他留下了。”

“我明白了。”知秋意识到,想要查证林克的这些经历会很困难。

“是的,林克曾经说过,是命运之手把我们都带到这里来的,这的确很离奇,是不是?我们两个人都恰巧来到这里,完全是偶然的,就像我们注定要相识。但现在……”

眼泪从潘晓雯的面颊上流下来,她无助地抬头看着知秋。

“我们两个人都曾那么孤独和忧郁,我们打算要快乐地在一起。”

“真是太不幸了。”知秋的话有些不恰当,“我想林克很情绪化。”…,

“如果你的意思是,”潘晓雯说,“他自己做了那种可怕的事——不,绝对不会!我知道他没有。他的确有些情绪化,但他跟我在一起非常快乐。我根本不相信他会就这样离开我,连一声再见都没有说。这不可能,知秋。你一定要去证明这不可能。你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我知道你可以的。这就是我为什么想见你,并告诉你所有关于林克的事的原因。”

“你要知道,”知秋缓慢地说,“如果这不是他自己干的,那一定是另外一个人干的。”

“为什么不呢?”潘晓雯激动地哭诉着,“一定是有人嫉妒我们的幸福。林克那么俊美,那么浪漫,一定有人嫉妒我们。或者可能是俄罗斯人干的。这些可怕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们杀死了林克,这一定得终止。”

“好了,”知秋说,“我们得等等看警察们有什么发现。我觉得有的故事你得跟警察说一说。对你来说这有些为难,但他们肯定希望尽量多了解些情况。”

“这是该做的事,我不会介意的。”潘晓雯一边说一边擦着眼睛,“如果我能把对林克的怀念放在一边就好了。太谢谢你了,知秋。我怕我耽误了你太多时间。你真是个好人。”

“不用谢,”知秋说,“我们会尽全力而为的。”

他把来访者送出了门,然后回到扶手椅上,若有所思地点燃了一支香烟。和潘晓雯日益逼近的婚期作为自杀的动机是否充分?他觉得还不充分。这种事情林克总是可以摆脱的。但对于一个情绪化的人,你永远都不敢肯定。

冲动的情绪其实是最无力的情绪,也是最具破坏性的情绪。许多人都会在情绪冲动时做出使自己后悔不已的事情来。因此,应该采取一些积极有效的措施来控制自己冲动的情绪。知秋觉得解决的方法就是调动理智控制自己的情绪,使自己冷静下来。在遇到较强的情绪刺激时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分析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再采取表达情绪或消除冲动的“缓兵之计”,尽量使自己不陷入冲动鲁莽、简单轻率的被动局面。比如,当你被别人无聊地讽刺、嘲笑时,如果你顿显暴怒,反唇相讥,则很可能引起双方争执不下,怒火越烧越旺,自然于事无补。但如果此时你能提醒自己冷静一下,采取理智的对策,如用沉默为武器以示抗议,或只用寥寥数语正面表达自己受到伤害,指责对方无聊,对方反而会感到尴尬。

第二十六章 去向

“可不可以告诉我,”夏想问,“何常在最近在做什么?”

现在店面的主人喜欢亲自招待客人。

“哦,当然可以。他在附近有一套住所,偶尔会到这儿来买点东西。何常在可是一个非同寻常的老人。”

“的确,他绝对是。我最近没有见到他,还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哦,肯定没有。他的身体非常健康。他从七十六岁开始打高尔夫球,并收集古董。他说,保持健康最好的方法就是有个爱好。”

“说得很对,”夏想回答说,“我得什么时候去探望探望他。他的地址是哪里?”

店面的主人把地址告诉了夏想,又去做自己手头的事了。

夏想深吸一口气,说:“哈!”那是一种表达喜爱的方式,他郑重其事地要从店里买些东西。

“谢谢你。”

“不用这么客气。”

主人挥手招来了一个店员。店员将东西包装好,递给了夏想。

“谢谢。”

何常在在附近的房子很容易找到。主人就在房间里,夏想把买来的东西当成礼物送给了主人,主人则用一杯上好的茶来招待他。夏想欣赏了主人收集的古董,愉快地谈论起了高尔夫球的趣闻,然后不慌不忙地说明他来此的真正目的:“我最近碰巧遇到了一把你的剃须刀,何常在,不过是一个很特殊的环境下。我在想,你是否能够跟我说一说这把刀的情况。”

何常在泛红的脸上露出一丝得体的微笑,他给自己倒了杯酒,说如果能帮上忙的话,他很荣幸。

夏想形容了一下那把剃须刀的样子和工艺,问他有没有可能找到那个买主。

“哈!”何常在说,“那应该是那一批里面的某把了,因为我们只做了为数不多的这样的剃须刀,大部分的顾客都喜欢黑色手柄的。是的,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情况。这种特殊的剃须刀是在前些年推出的。那个时候找到一个顶级的刀片可不容易,但那些刀片质量却是很好的。可惜顾客们还是不喜欢白色的刀柄,我记得我们把这种剃须刀都给了一个老顾客,当时还很高兴。他是钱多。他让我们把这些刀片送给他和他的朋友们。”

“剩下的那些呢?”

何常在的记忆似乎像百科全书一样完整,他的思维沉浸在过去里,然后说:“军区的梅司令,他有两把这样的剃须刀。但肯定不会是他,因为他的剃须刀都坏了。张雄上校有一把,有一天他跟我说这把剃须刀还在他那儿,所以也不可能是他。”

何常在痛苦地抓着脑袋。

“我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衰老了。最后那两把剃须刀到底是谁买去的?哦,我想起来了!那一对剃须刀是郑勇为他的儿子买的——还在上大学的郑俊。我就知道我后来没再看到过这两把剃须刀。你看!我就知道我会及时想起来的。就是这么多了。”

“何常在,”夏想说,“我觉得你太神奇了。你是我遇到的这个年纪的人中最有活力的。”

何常在表示了感谢。

“这些人中的大部分我们都可以马上排除掉。”夏想说,“有没有可能谁有二手的剃须刀?”

“那个,”何常在说,“我就说不好了。不过具我所知,我以前的助手有一把二手的,他的名字叫卢锐。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联系他。”…,

“不麻烦你了,我会过去拜访他的。还有一件事要问,在你提到的这些顾客里,有很莽撞的人吗?把剃须刀磨损得很厉害,经常回来重新打磨的人?”

何常在咯咯地笑了起来。

“哈,你说的就是他,”他说,“张雄上校——哦,老天啊!对于他的剃须刀来说,他可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据我所知,他现在还是这样。他过不了几天就要过来跟我说:‘何常在,我这么说你别介意,但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打磨我的剃须刀的。不到一个星期,刀刃就不锋利了。纯钢的质量没有以前好了。’但那不是钢的关系,他就是这样的人。我想他一定是在保养的时候把刀片越磨越钝,而不是越磨越锋利;我真是这么认为的。”

“心肠很好,却很莽撞凶悍。我知道这样的家伙。你说他现在住在哪里?”

“就在离这不远的军区里,”何常在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之前他给我快递过茶叶。他到现在还记得我,真是一个好人。我的老顾客们在这些方面都很细心,他们也知道这一点让我很感动。”就在夏想准备离开的时候,何常在又加了一句,“真希望这次我能起到一点点协助作用。”

……坐在汽车里的夏想,在三个去向中不知如何选择。他可以去找郑勇,他可以去找张雄,他也可以回去找社长。他的本能告诉他,要去找社长。的确如此,立刻返回犯罪现场是一个再合理不过的选择,如果这真的是宗犯罪的话。而事实上,社长知秋也在那里,这是一个附加的诱惑力。但另外一方面,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把剃须刀查个水落石出。

他打电话向知秋坦白了自己的难处,问他有什么建议。知秋反复地思考,用点时间斟酌了一下,最后坦率地说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倾向于去找张雄上校问问,这么选择有很多原因。”

“是吗?”

“是的,夏想。”

“那也许你是正确的,社长。”

“你找陈轩霖,让他去郑勇那边问问。”

“这安排很好,社长。”

而此时的辉煌大酒店里,知秋正在和林克的同事朱志伟聊着天。

“你不用管我是谁,”知秋说,“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我想向你打听一下林克的事。”

“那个可怜的林克!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位发现他尸体的侦探?”

“是的。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他会——像那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哈!我们还想知道呢。肯定是因为俄罗斯人的暴躁天性。”

第二十七章 小饭店

“我听说,”知秋还是开口问道,“他已经订婚了?”

“哦,是的,跟那位潘晓雯。我们都知道这件事。”

“他高兴吗?”

“侦探,林克很穷,那位潘晓雯很有钱。能够跟她结婚,对他来说是件大好事。开始的时候肯定会有点不舒服,但后来——你知道的,侦探,这种不舒服就慢慢没了。”

“你不觉得他是突然不能面对这个现实,才了结了自己?”

“这很难说,但是——不会的,我觉得不会。不管怎样,他总还可以逃开啊。他的舞跳得很好,也很受欢迎,去别的地方很容易就能找到工作,假如他的身体条件还允许他继续跳舞的话。”

“我在想,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加在一起,让整个情况变得不堪忍受呢。”

“从他对我们说的话来看,小姐,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不能轻易解决的问题。”

“我猜女人们都喜欢他?”知秋直接地问。

朱志伟的笑已经是个充分的答案了。

“他有没有任何不高兴的事呢?”

“我没听说过。但当然了。他也不会什么事都告诉朋友。”

“的确不会。我不想这么好奇,但整件事情太奇怪了。”

朱志伟告诉知秋,等到十一点半,他、谢婷婷和王静会在几条街外的小饭店里等他。那只是个很小的饭店,但东西很不错,而且老板跟他们很熟;更重要的是,朱志伟就在这家饭店旁边的小宾馆里住,这样饭后他还可以请知秋喝一杯酒。那个地方很私密,可以无所顾忌地说话。知秋同意了,他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这顿晚饭他一定要请。接着,在快到午夜的时候,他坐在一张红毛绒的椅子上,头顶是上一排滑溜溜的镜子——那是一个很舒服很古典风格的小饭店。

谢婷婷是个染了金发的姑娘,王静的肤色较深。她们两个都非常愿意讨论林克的逸闻。谢婷婷曾是死者舞台上的舞伴,她能透露一些自己过世舞伴内心世界的真实想法。他曾有一个女朋友——哦,是的;但几个星期之前,这段关系神秘地结束了。这跟潘晓雯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件事,用别人的话说就是,已经“有预兆了”。没有,这次分手看起来是双方都同意的结果,好像两个人都不是很难过。林克肯定不难过,他虽然搪塞地说他很后悔,但看起来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似乎他办了件聪明事。那以后,有人看见那位年轻姑娘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了,那个男人应该还是林克的朋友。

“如果你问我的话,”谢婷婷用一种故作风雅的腔调,“林克是故意把她推给那小伙子的,好让她不拦着他的小算盘。”

“什么小算盘?”

“我不知道。但他最近几个星期里一直神神秘秘。他当时似乎着了魔,大家都不敢问他。‘你会看到的,’他说,‘只要再等一等。’‘我相信你,’我说,‘我也根本不想打搅你。你有权保守自己的秘密,’我说,‘反正我也不想知道。’但我相信他是在搞什么名堂。不管那是什么,他对此开心得不得了。”

知秋在想,潘晓雯也说过同样的话。林克有新闻要告诉她——不过潘晓雯对这句话有自己的理解。知秋又试探讨地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婚姻证明?”王静说,“哦,不可能!他不可能因为这件事高兴成那样。他也不可能真的想跟那个又老又丑的女人结婚。她现在有报应了,一个人留在世上。我觉得这种事情很恶心。”…,

“我为她感到难过。”朱志伟说。

“你就喜欢难过。我真的觉得这很恶心。我也觉得那些又胖有丑的男人很恶心,他们总喜欢招惹女孩。如果我男友是个不规矩的人,我一定把他耍了,但我得说,他的举止还算得体。但一个老女人——”王静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她的声音和姿势无不表达着蔑视之情。

“我猜,”知秋说,“林克希望有安全感和经济上的安定。我的意思是,一个舞蹈演员不可能一辈子都跳舞,是不是?特别是他的身体还不好。”

他说的时候有些犹豫,但朱志伟立刻就表示赞同他的话,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你说得很对。当我们年轻快乐的时候,什么都很好。但好景不长,头顶变秃,双脚变僵,然后——结束了!经理会说:‘你跳得很好,是个很优秀的舞者,但我的客人喜欢年轻一点的,嗯?’然后就得跟现在的生活说再见。我们就——你们怎么说来着——好景不在了。我告诉你,当有个人来对你说:‘听着!只要你跟我结婚,我会让你一生富有,衣食无忧。’这是个很大的诱惑。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本来要是跟二三十个又笨又老的女人说谎话,现在只是每天晚上跟你的老婆说。这两者都是为了钱,有区别吗?”

“是啊,我想我们最终都会选择这条路,”王静苦着脸说,“只不过,从林克的言辞可以感觉,他希望这一切能有点浪漫色彩。关于他的身世——他总是不停地念叨这些。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浪漫英雄。林克,永远都想做焦点。他让人觉得,他在地板上跳舞是那块地板的荣耀。然后,这个人,竟然为了钱要娶一个老女人。”

“他也不是那么糟糕,”谢婷婷抗议道,“亲爱的,你不应该这么说。我们这些跳舞的人活得不容易。虽然只要你给那些人半点机会,他们都乐得占你便宜,但是每个人都像对待垃圾一样对待我们。为什么林克,或者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不能够讨回属于我们的权利呢?不管怎样,他已经死了,可怜的家伙,你不应该对死者出言不逊。”

“好啦!”朱志伟说,“他已经死了。为什么会死呢?一个人不会因为好玩,就把自己的喉咙割了。”

“这件事,”王静说,“我也不是很能理解。我听到这个噩耗的那一刻,就对自己说,‘这不像是林克。’他根本就不是做那种事的人。你要问我为什么,因为他小拇指被刺一下都会害怕半天。你不要邹眉头,林克就是一个娇气的人,就算他死了十回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你自己都曾经嘲笑他。‘我不敢爬这个梯子,我怕摔下来。’‘我不喜欢去看牙医,他们可能会把我的牙齿拔出来。’‘切东西的时候别在我眼前晃,我会切到手指的。’‘真的,林克,’我以前这么跟他说过,‘大家都觉得你是玻璃做的。’”

第二十八章 皮肤疾病

“我知道侦探在想什么,”朱志伟卷起他那富有忧郁感的嘴唇,“他在想:‘老天啊!这就是舞男。他不是一个男人,而是填着锯末的人偶玩具。’有人买他,也有人卖,有时候还会有很多不愉快。然后还有那些男人,他们会说:‘你还指望什么?这个家伙,就是乱七八糟的人。靠着笨女人生存,连高尔夫球都不会玩。’有时候生活并不如意,但总还得过下去。你觉得呢?我们舞男是不是很可笑?”

知秋脸红了。

“我并没有这样想。”他说。

“你正是这么想,侦探,这很自然。”

“朱志伟不会玩高尔夫球,”谢婷婷友善地插了一句,“但他打网球和游泳都有一手。”

“别说我了。”朱志伟说,“真的,我不能理解割喉这件事。这完全不合情理。为什么林克要跑那么远呢?他从来都不爱走路,一走路就觉得很累。如果他真决定要自杀,他会在家里动手的。”

“而且他会用安眠药自杀的,”谢婷婷的金发晃动着,“我这么说是因为,他有一次情绪不好的时候把药片拿给我看。‘这就是我离开这个罪恶人世的办法。’他这么说,然后又念了很多诗。我告诉他别犯傻——当然了,半个小时过后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用剃须刀割喉——不可能!”

“这真是太有意思了。”知秋说,“顺便问一句,”他想起了和夏想的那段谈话,继续说,“他的皮肤有没有任何毛病?我是说,他经常戴手套什么的吗?”

“哦,不。”朱志伟说,“舞男是不准有皮肤疾病的,那绝对不可能。林克的手长得很美,他可相当喜欢自己的双手。”

“他说过他的皮肤很敏感,所以他不刮胡子。”谢婷婷插话说。

“哈,是的!我可以跟你讲讲这个,”朱志伟想起了一个故事,“一年前他刚到这里找工作的时候,经理跟我说:‘看看他跳舞。’因为,侦探你要知道,另外一个舞者刚刚离开,走得非常突然,连通知都没通知一声。我看了他跳舞,然后跟经理说:‘跳得很好。’经理说:‘很好,我会试用你一段时间,但你不能继续留胡须了。女人们不喜欢胡须。谁听说过一个大胡子舞男?’林克说:‘如果我刮胡子的话,满脸都会长包的。’”

“是青春痘。”知秋说。

“对,对不起,就是青春痘。你要知道,一个长满青春痘的舞男,这也是从来没听说过的。‘好吧,’经理说,‘你就留着胡子在这待一段时间吧,等到我们找到合适的人再说。但如果你想要留下来,就得把胡子去掉。’林克就这样进来了,陪人跳舞,女人们都心花怒放。那胡须是那么与众不同,那么浪漫,那么不寻常。她们甚至从很远的地方专门乘飞机来和大胡子跳舞。经理说:‘胡子很好,是我错了。你要留在这里,胡子也留着。我的老天!这些女人下一步会想要什么?也许是长胡子?朱志伟,’他跟我说,‘你把胡子留得长长的,也许你会更受欢迎。’但我,不可能!老天给我的胡子根本就长不到那么长。”

“林克有没有剃须刀呢?”

“我怎么会知道?既然他知道刮胡子会长青春痘,那他一定试过,对不对?但有没有剃须刀,我不知道。你知道吗,谢婷婷?”…,

“我?怎么会问我呢。林克又不是我的意中人。但我会去问郭佳颖。她应该知道。”

“他的小情人。”朱志伟解释道,“是啊,去问她,谢婷婷。搞清楚这件事显然很重要,我从来都没想到这一点。”

“你已经告诉了我很多有意思的事情,”知秋说,“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如果你愿意再帮我一个忙的话,别向任何人提起我问你的这些问题就太感谢了。因为那些报纸记者——”

“哦!”朱志伟说,“听着,侦探,你不要以为我们是买来卖去的玩偶,就没有眼睛耳朵了。我们知道怎样小心行事。你要知道,如果我们连这都不会,早就不可能保住饭碗了。我们告诉你我们所知道的,侦探来调查,我们什么都不会告诉别人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理解。”

“说得对,”王静说,“我们不会乱说的。这也没有什么好告诉别人的。当然,警察们会来问我们问题,但他们从来不相信任何人说的话。我想,他们肯定都会觉得这件事和郭佳颖有关。这些警察总是断定,如果哪个小伙子出事了,这案子归根结底一定跟个姑娘有关。”

“但这,”朱志伟说,“是对姑娘们的赞美啊。”

爱情对男人而言,只是生活的一部份。

但对女人而言,却是一生的全部。

初吻并不能当作永久相爱的保障,但它却是盖在生命史上的一个永久记忆印章。

恋爱是艰苦的,不能期待它像美梦一样出来。

欢乐的回忆已不再是欢乐,而哀愁的回忆却还是哀愁。

爱情可以而且应该永远和婚姻共存。

比一切更甜蜜的,是初次的热烈爱情——它是唯一独尊的。

女人有一句赞美她的话便可以活下去。

女人是男人的伟大创造者。

心儿累了,要舒缓,爱情也需要歇息。

第二十九章 无业游民

夏想刚刚用完早餐,阳光充沛,心情愉快,他顺着广场平整的草坪宁静地散步,偶尔停下来呼吸那深红色玫瑰的气息,或是感叹那年代久远、一望无际的紫藤,跟随着灰墙上紫藤带着花边的卷须前行。他和张雄上校约好在十一点会面。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的早餐已经消化了,正是一个适合培养友好气氛的时机。他内心有一种愉悦的肯定,感觉自己在追踪是一个棘手却有吸引力的问题,而调查则会在友好怡人的情况下开展。生活真美好。

十一点十分,生活感觉有那么一点点不完美。张雄上校看起来总是怒气冲冲的样子。在他看来,因为一个人的私人物品去调查他的理发师,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而且他还有可能和一个巴掌大的海边小镇的一个该死的俄罗斯人的死有关联,这种隐晦的可能性让他很愤怒。夏想应该对此感到羞辱,哼!他干涉警察正常办案,该死!如果那些该死的警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那我们交那些税有什么用,告诉我啊!

夏想为自己让张雄上校心烦而道歉,但反驳说一个人总要坚持某种嗜好。

上校就这样突然打开了话匣,渐渐地,他跟他的访客一起穿过小花园的小径。

“夏想,”张雄上校说,“只要力所能及,我很乐意去帮你。你不是那么着急吧?留下吃午饭,我们可以再午饭之后慢慢说。勤务员!”那吼声如此洪亮。

一个中年男人从后门钻出来,沿着小径匆忙地走向他们。

“夏想在这里吃午饭!”上校大声吼一句,“拿出一瓶茅台来。小心点!”

把上校的脑筋从别的话题转移到剃须刀上真是非常困难。不过一旦夏想成功俘获了张雄上校的思路,上校便能证明自己是一个很好又很可信的证人。

他清楚地记得那两把剃须刀。这两把剃须刀给他带来了太多麻烦。哼!剃须刀已经不是他年轻时候的那种剃须刀了。现在什么东西都不能和以前比,该死的!钢铁根本就不起什么作用。到底那些外国人用他们的批量生产造了什么孽,我们的工业现在就是垃圾。

在十五分钟之后,张雄上校又提起了那两把剃须刀。

“哈,是的,”上校一边说,一边用夸张的手势抚摸着自己那一大把胡子,“哈,是的!那两把剃须刀!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上校,这两把剃须刀还在你这里吗?”

“不在了,夏想,我没有。我把它们给甩了,它们真是没什么用。我跟何常在说过,我真惊讶他居然卖这种次货。每两个星期就得送去重新打磨一次,所有的剃须刀都是这么劣质。”

夏想问,你是怎么处理那两把剃须刀的。

“把它们给一个为部队养花的人了,”上校说,“很好的一个人。一个星期过来工作两次。他有自己的工作,是个转业的战士,有一条腿是假肢。他帮部队养花。人挺好,姓周,名中杰。”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上校?”

“什么?哦!你问我,我什么时候给他的?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夏想又提醒上校,他们谈的是剃须刀。

在进一步的回忆下,上校的时间段又缩窄到了几年前。他对此很肯定,因为那时候花生病,给周中杰带来了不少麻烦。部队给了一些钱,张雄顺手又附加了两把剃须刀,那时他刚刚给自己买了两把新的。…,

夏想谢过上校,问他是否可以和周中杰谈一谈。

当然没问题。那天不是周中杰工作的日子,但他在桥附近的小屋住。夏想可以过去看他,只要向他提上校的名字就可以了。需要上校跟夏想一起走过去吗?

夏想非常感谢,但请上校不用再麻烦了。(他感觉,如果张雄上校不在场的话,周中杰可能交流得更自如些。)在一番交谈之后,他最终成功谢绝了这位上校客气的邀请,踏上了小路,走向桥边的小屋。

向周中杰提问很容易,他是个很警惕、反应敏捷而且思维准确的人。张雄上校把那两把剃须刀送给他让他非常感动。但他自己更喜欢安全性高一些的电动剃须刀,用不着它们。但当然了,他没有告诉上校这一点,不希望扫他的兴。所以他把这两把剃须刀送给他妹妹的丈夫了,那个人在乡下开了一家理发店。

乡下!离这不到五十公里。难道夏想的初次尝试就如此幸运吗?他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问他,这两把剃须刀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号能让人认出来。

是的,真有记号。其中的一把不小心掉到屋里的石头地板上,所以刀柄上有一道很小的划痕。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现。另外一把剃须刀,据周中杰所知,是完好无损的。

夏想为这条消息表示了感谢。他回到车上,向南赶去。他一直认为这里是一个美丽的小城,而现在,灰色钢筋混凝土的房子和凹凸有致的窗户沐浴在醇美的午后阳光里,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最美丽的一颗珠宝。

那天晚上他随便找了个宾馆住,星期天一早就去找周中杰的妹夫。他的名字叫宋晓波。那家理发店很小,在码头附近。宋晓波就住在自己店面的楼上,非常愿意向夏想提供那两把剃须刀的信息。

他在两年前得到了它们,尽管被保养得很糟糕,到他手上的时候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但还是很不错的剃须刀。其中的一把还在他这里,完好地使用着。也许夏想愿意看一眼,就是这把。

夏想强压住狂跳的心脏,把剃须刀接了过来。这跟社长在海滩发现的那把正是同一批产品。他仔细地检查了这把剃须刀,但在刀柄上没有发现划痕。他几乎害怕问出这个问题,害怕会得到令人失望的回答:那另外一把呢?

“这个,”宋晓波说,“很不幸我不能拿给你看了。如果我知道你想要看的话,我肯定把它留着。我把那把剃须刀送人了,就是几个星期之前的事,送给了一个来这里找工作的理发师。我没有工作让他做,而且跟你老实说,就算有的话我也不会把工作给他。说了你会吃惊的,很多来这里找工作的人当中,其中有一半还不如我家的猫会理发。他们只是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捡份工作。我们一般都是给他们几个剃须刀试试手,看看能搞出什么名堂。你能从他们使用剃须刀的样子看出来,他们当中有九成这辈子都没用过剃须刀。那个人就是这样的,所以我告诉他赶快滚蛋。然后他问我可不可以送给他一把二手剃须刀,我就把那一把送给他好打发他走。他后来就跑了,再也没出现过。

“他长什么样?”

“哦,那小伙子不招人喜欢。染了棕红色的头发,行为举止温和得有点过头了。不像你这么高,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他有一点——小毛病,要我说的话可能有些残疾。他一个肩膀好像比另外一个肩膀高那么一点点。不是很引人注意,但给我印象就是如此。没有,他没有瘸或者任何那样的残疾。活动还是很敏捷的,动作都很快。他的眼睛发白,一个小丑鬼,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么说的话。手保养得很好——我注意到这个是因为,当有个人在这样的店里找工作时,他的手是你第一个会看的地方。比如说,脏指甲或者咬得参差不齐的指甲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让我想想,哦,还有,他的口才很好,用词很优雅,语气很从容,这也是大家能注意到的事。口音不像我们这一带的——我们的顾客有时不太友善。你要知道,我都习惯了这种顾客,所以就情不自禁地注意到他的说话方式。而且,我当时也在琢磨,这个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那个人说过他以前在哪里工作吗?”

“我记忆中没有。我的感觉是,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工作了,而且不是很愿意跟我讲这些细节。他说他是自由职业者。很多人这么说,试图让你相信,他们不是无业游民。我并没有很注意那个人,不喜欢他长的样子。”

“我想他跟你说过他的名字吧。”

“好像说过,等我想想,真希望现在能想起来。小韩!那天到这里来的那个红头发的猥琐家伙叫什么名字?就是我还送了把剃须刀给他的家伙。”

小韩是一个发顶像刺猬的年轻人,他住在宋晓波的店里,正在假装看杂志,但装得很不成功。

“哦,”他说,“我不记得了,老板。是个很普通的名字。是李强吗?我觉得是李强。”

“不,不是李强,”宋晓波突然获得了启发,“是李峰,就是这个名字。你还记得不记得,我当时还说他用剃须刀的样子跟他的名字可不相配。”

“对,”小韩说,“就是李峰。他怎么了?有什么麻烦吗?”

“如果真有麻烦也是意料之中。”夏想说。

“警察?”小韩的面部表情立刻闪烁了起来。

“小韩,”宋晓波说,“夏想难道看起来像个警察吗?你真是让我吃惊。如果你不多知道点东西的话,永远都不可能在这一行出头的。”

小韩脸红了。

“我不是警察,”夏想说,“但如果这些日子警察想找李峰的话,我会觉得很正常。你们不要说任何与此事有关的事,除非你们碰巧遇到李峰,不管什么时候遇到他,你一定得让我知道。”

旗开得胜,他觉得自己这边有了进展。何常在的白色剃须刀里,肯定不可能有两把都一样被过度使用,并在刀柄处有一样的划痕。毫无疑问,他追踪的正是那把,而且如果——

好了,现在他只需要找到李峰,一个无业游民,肩膀有点小问题,这样的人应该不难找到。但总还有一些煞风景的可能性,比如李峰只是演一次理发师而已。如果这样的话,几乎可以肯定,他的名字不叫李峰。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给警察局打了一通电话。

局长接了电话。他饶有兴致地听夏想怎样追踪这把剃须刀的历史。他自己并没有观察到刀柄上的划痕,但如果夏想愿意等一等的话。……你好!夏想还在吗?……是的,夏想说得没错。真的有划痕。几乎看不出来,但真的有。这的确是很奇怪的巧合。看起来似乎真的值得去调查一番。

夏想又说了几句话。

是的,完全没问题。那里的警察应该去追踪李峰。最后的结果肯定是林克从李峰那里买到的这把剃须刀,但真奇怪,如果他想要一把剃须刀的话,为什么不在这里买呢?是大约三个星期之前,是吗?很好。他会去看看能查到什么。他还会查查林克那一段时间有没有去过那里,或者有没有人在这里看到过李峰。他很感激夏想为这件事不辞辛劳地帮忙,如果夏想想回这里的话,这里也有一些进展可能会让他感兴趣。现在已经很明确了,这就是一起自杀事件。尸体有没有找到?没有。尸体还没有回岸上呢,而且风还是把浪潮托得很高,磨刀礁林那边现在还是不能采取任何行动。

第三十章 谋杀论

知秋和夏想肩并肩地坐在沙滩上,看着邪恶的平铁方向。海面吹来一股清新的、带着咸味的劲风,吹乱了知秋的黑发。天气还好,但云朵在天穹上躁怒地滚动着,阳光只是在云层撕开的一瞬间才透出来。在磨刀礁林那片礁石上,海浪被撕成暴躁的白色断片。那大约是下午三点,潮汐已经到了最低点,但就算这样,平铁还是不能完全露出水面,而且海浪不停地翻滚,在礁石的底部重重地拍打着。他们两个中间有食物,还没有打开,夏想在潮湿的沙子上画着他的计划。

“我们想要得到的是,”他说,“死亡的时间。警察已经把林克到这里的方式搞清楚了,那看起来没有怀疑的必要,真是件好事。星期四十点十五分的时候,有辆火车会在关卡停靠,好载那些去集市的人。林克就是搭乘这辆火车,在关卡下的车。我想那一定是林克,不会搞错的。他的黑色胡须和整洁的服饰那么引人注目,我想我们可以把这个当做已经证实了的事实。火车上的乘警记得他,还有三四个别的旅客。而且,根据房东提供的他离开房间的时间,也正好能赶上这趟火车。火车站卖票的人也记得他。社长,还有一张头等返程票一直没人取消,也没有人使用过。”

“一张返程票?”知秋问。

“一张返程票。社长,就知道你的反应会这样强烈,这似乎把自杀的推断给勒死了。我跟局长也这么说,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说自杀事件,特别是外国人的自杀,如果其中没有不能解释的东西,那就不叫自杀了。”

“也许是现实生活中真是这样的,”知秋若有所思地说,“一般来说,人不会一边计划着自杀,一边还买一张返程票,但现实中的人是各式各样的。也许是顺手,或者只是个爱好,或他那时还没有下定决心要自杀。”

“我本以为福尔摩斯是地球上思维最缜密的家伙,但你把他打败了。你可以排除爱好这个说法,我绝对不相信我们那位精致讲究的林克会有这样的爱好,专门乘火车去关卡,然后走上四公里半,仅仅为了去忧伤的海边哭泣。不管怎样,我们得注意,那张返程票我们需要给出合理的解释。很好,继续说吧,除了林克以外,没有别人在关卡下车,但许多人在那儿上了车,所以我们不清楚林克后来干了什么;但如果我们假设他以中等速度一小时三公里行走的话,他到达平铁的时间不会迟于十一点四十五分。”

“等一等。潮汐是什么情况?星期四什么时候潮汐在低位?”

“下午一点十五分。我已经查过了。在十一点四十五分的时候平铁的根基之上还有大约十五米的水,但礁石有三十米高,而且不靠海的的那一边是渐渐升高起来的。在十一点四十五分,或者在此之后不久,我们的朋友就可以在不弄湿鞋面的情况下走到礁石那里,并坐在上面。”

“好,我们确认他的鞋面是干的,所以这和推测很吻合。接下来呢?”

“什么?是他割了自己的喉咙还是别人干的?他什么时候死的?太遗憾了,尸体被潮汐冲下去了。即使现在尸体出现了,也不会告诉我们任何东西。当你看到尸体的时候,他还没有僵硬,你还说你不能肯定他是否已经变凉了?”…,

“如果,”知秋说,“当时在那个礁石上有一块冰的话,你都可以在冰上煮鸡蛋。”

“头疼,头疼。等一等。血迹,那是什么样的?你有没有注意到,血是厚的红血块,还是像胶质一样的白色血清,红色的部分在底部?”

知秋摇了摇头。

“都不是,那血是液体的。”

“是什么?”

“液体。我把手放在尸体上的时候,那血还很湿。”

“我的天哪!等等,血是在哪里?我想一定流得到处都是。”

“不是这样的。在尸体下面有一摊血——就好像他是面朝下躺着,冲着面盆割喉咙一样。血都集中在礁石上的一个洞里。”

“哦,我明白,这就对了。我想那个洞里都是潮汐留下来的海水,那种看起来像血的东西其实是血和水的混合物。我现在想——”

“但听着!别的地方也是液体。但从他的脖子向外滴呢。我把他的头扶起来的时候,血流得更多。太可怕了!”

“但是,社长。”

“怎么?你继续听!我试着把他的手套脱下来的时候,皮面不是僵硬的——手套很软很湿。他的手就放在喉咙下面。”

“老天啊!但是——”

“那是左手。他的右手从礁石的一边垂下去了,我从他身上翻过去才能够到那只手,我真的不愿意那么做,不然的话我肯定会看看那只手。我当时在想,为什么要戴手套?”

“是的,是的,我知道。但我们也知道,他的手没有任何皮肤问题。不过现在这个不要紧。要紧的是血液——你有没有意识到,如果血还是液体的话,他可能只死了几分钟?”

“哦!”知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我真是个大傻瓜!我应该知道的啊。我还自以为我的推论做得很不错!我想,他会不会有可能是慢慢流血而死的?”

“他的喉咙都被切到颈骨了!你看,血液凝固得很快——当然在冰冷的物体上会凝固得更快。在一般情况下,血液几乎是一出现在空气中就会立刻凝固。在你那么形象地描绘的那个热礁石上,凝固时间会稍微长一些。但再长也不会长过几分钟的时间。就算是十分钟,这已经是极限了。”

“十分钟。天啊!”

“怎么了?”

“那阵把我吵醒的声音。我当时还以为是海鸥呢。那声音听起来很像人。但假设它是——”

“那肯定没错了。什么时候的事?”

“两点钟,我看过我的表。而且我想走到那块礁石边上也顶多是十分钟的时间。但——我说。”

“什么?”

“那你的谋杀论呢?它就绝对不成立了。如果林克在两点的时候被人谋杀,我十分钟之后就赶到了现场——那凶手去哪里了?”

第三十一章 同谋

夏想立刻站了起来,似乎被针扎了一下。

“哦,天啊!”他叫着:“社长,是你搞错了吧。我们在这一点上可不能错啊。我已经夸下海口,说这不可能是自杀。不然我就得离开华夏,我永远都抬不起头了。我就得去瘟疫蔓延的原始森林打老虎了,临死的时候还会用我又黑又肿的嘴唇嘀咕‘谋杀’这两个字。说那血已经凝固了吧,或者说你看到了脚印,或者挥手可见的范围内有只船。说点什么吧。”

“的确有一只船,但并不在挥手可见的范围内;因为我向它挥了手。”

“感谢老天,那真有一只船!也许我可以把我这把骨头留在华夏了。我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因为你挥手了,所以那船不在挥手可见的范围内?如果凶手就在那只船上,他自然不会因为有人挥手就跑回来。我希望你可别再吓唬我,我的神经可没有以前那么耐用了。”

“我对船没什么了解,但在我看来,那只船已经开得很远了。你要知道,岸边刮着风。”

“这没有关系。只要有强劲的风,他有办法在十分钟内行驶很远。那是只什么船?”

这就不在知秋的知识范围内了。他一度觉得这应该是只渔船——不是说他可以准确区分出渔船和五米游艇,只是因为他当时在海边,自然把所有的船都当做是渔船,除非有人告诉他不是。他觉得船上有一张那种很尖的帆——或者好几张帆——他不敢肯定。不过他能确定它不是,比如,不是全副武装的大帆船,但对于大部分城市里长大的人,特别是对于侦探,其他的帆船彼此之间根本没有区别。

“别想了,”夏想说,“我们总会追踪到它的。感谢老天,所有的船总得在什么地方靠岸,而且海岸线边的人对这些船很熟悉。我只想知道,那个船大致什么样。社长,你要知道,如果船当时不可能直接开到礁石边的话,那么那个家伙一定要游泳过去,这就会耽误他不少的时间。而且他杀人的时候,必须得有一个人在船上帮他操作,除非他把船停了又重新开船。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能像开摩托车一样,把帆船停下来然后跑开,让它满帆地待在那儿。为什么这个凶手不能有个同谋呢?同谋这种事以前经常发生。社长,我们最好假设那只小船上至少有两个人,而且空船的时候不怎么吃水。然后他们把船开得很近,其中一个人顺着风操纵它逗留在附近,另外一个人或是蹚水或是游泳去把人杀了,然后又回来。这样,他们就能丝毫不浪费时间,扬帆而去。你看,他们必须得杀人,然后回到船上,在你被叫声惊醒和来到礁石这十分钟内,跑到你当时看到小船的那个位置。这样,他们就不可能有很足够的时间能把船拽到沙滩上,把事办完,再把船拽回去,接着扬帆跑那么远。所以,我觉得他有个帮手。”

“但你有没有想过这里是磨刀礁林,”知秋表达了不同意见,“我想,在这一带想把船开得离岸很近肯定是困难的。”

“该死的!的确,那他们一定是技术很好的船夫。或者他们离岸的距离比较远。不过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他们有更长的距离需要蹚水或者游泳。该死的!真希望我们计算出的时间能充沛些。”

“你不认为——”知秋说。有一个让他很不愉快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你不觉得凶手有可能就在那儿,一直在礁石附近,潜在水面下游泳或者别的什么?”…,

“他必须得浮上来呼吸啊。”

“是的,但我可能没有注意到他。我根本就没花什么时间注意海面。他应该能听到我过来了,有可能在礁石下面蹲了下来,直到我下去找剃须刀。在我转身的时候,他可能潜在水下游走了。我不知道这有没有可能,也希望是不可能的,不然一想到他始终在那里观察着我,我会很气愤的。”

“这个想法很可怕,”夏想说,“我却更希望他当时真在那儿。你在那里翻来翻去又照相又折腾的,肯定让他受惊不小。我在想,平铁那里有没有任何裂缝之类的,让他有可能藏身。该死的礁石!它怎么就是不完全露出水面,让我们检查检查?我说,我打算过去看个究竟。把你的眼神转向海那边吧,我得换上游泳衣。我要过去查个清楚。”

对知秋这种多动性格的人来说,如果完全不参与这个过程实在太不合适了。他不仅仅移开了他的眼神,也移开了整个人,跑向一个礁石的隐蔽处。他出来的时候已经身着泳衣了,正好赶上夏想在沙滩上跑。

夏想划了几下水来给自己打气,然后把头冒出水面,评价说这水可真是冷得刺骨——不过如果社长下来的话他会很高兴的。

知秋下了水,也觉得水很冷,而且风更冰冷。在这一点上达成一致后,他们游到了平铁那边,在平铁的周围仔细地感觉了一下。夏想在礁石朝向那面的水下查看着什么,然后浮出水面,大声囔囔着,问知秋找剃须刀的时候是在礁石的这一边还是另外一边。

“另外一边,”知秋说;“当时就像这样,我跟尸体都在礁石的顶部,像这样。”他连走带爬,赶到礁石的顶部,在寒风中抖抖颤颤地站着,“我就像这样环顾了一下两边。”

“你有没有冲这个地方向下看?”夏想问,他浮出来的那个脑袋滑溜溜的,像是从水面冒出来的海豹。

“没有,我想没有。我在尸体边手忙脚乱了一会儿,然后从这里下来了。我在这里坐在什么东西上面,把鞋子和袜子脱掉,然后把我的东西放好。接着我到这个方向来了,在礁石下面摸索。那个时候水大概有二十公分深,我想现在大概有十公分吧。”

“你能不能——”夏想说。这时一个浪头突然打过来,盖住了他的头,让他消失不见了。知秋笑了。

第三十二章 凶手

“你能看见我吗?”夏想继续说,从鼻孔里把水吹了出来。

“我看不见,但能听得见。真是好玩。”

“好了,你的幽默感就暂时忍一忍吧。你看不见我?”

“看不见。礁石上有一块凸起来的地方。不过,你现在在哪里啊?”

“在一个小藏身处里站着,这大概有个棺材那么大。一米八左右高,顶部和整个空间都被紧紧地挤向一边,如果你不是那种粗大的人,就过来自己试试。”

“真是个可爱的小空间。”知秋说。他爬了过来,取代了夏想,自己站在那个藏身处里。“无论从哪一边看都能遮挡得完美无缺,除非从海面上看过来。就算是在低潮的时候也不会被发现,除非有人碰巧走过,正好站在这出口的对面。我肯定没有那么做。太可怕了!那个人一定一直藏身在这里。”

“是的,我想这比那个船的想法更合理一些。”

“李峰!”知秋说。

“真高兴你会这么想。”

“我不是那个意思——而且这个想法原本就是我提出来的。我是指李峰,那个得到剃须刀的男人——比你矮是吧?”

“的确。随你怎么说,我希望我们能找到李峰。我在想——哦,我说!我发现了个东西!”

“哦,什么?”

“是一个吊环——你可以把船拴在上面的那种东西,是装在礁石上的。它在水下面,我看不清楚,但大概离地面有十公分远,而且摸起来很光滑,很新,没有被侵蚀。我在想,这是不是可以辅助我们那个关于船的说法?”

“好吧。”知秋看了一眼寂寞的大海和空荡荡的沙滩,“一个人喜欢把船拴在这里似乎也不太可能。”

“的确。但如果是凶手的话,既然那里有——”

“我们已经认定有凶手了,是不是?”

“是的,把吊环放在这里是有目的的。或者是拴他的船,或者是——”

“或者他没有拴。”

“我还是打算说,或者有别的什么目的,但我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别的用途。”

“这可真是太有用了。我说,我越来越冷了。让我们游会儿泳,然后把衣服穿上再讨论。”

不知是游泳还是随后的沙滩奔跑刺激了知秋的大脑,但当他们再次坐到午餐旁边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充满了想法。

“你看!如果你是个凶手,你看见了一个碍手碍脚的人在尸体周围翻来翻去,然后又去寻求帮助,这时你会怎么做?”

“拔腿就向相反的方向跑。”

“我怀疑。你真的会吗?难道你不愿意跟踪他?或者干脆把他给弄死?你要知道,这对于李峰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如果我们现在决定就这样称呼他的话——那个时候在那里随便就能把我杀了。”

“但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呢?当然不会了。他尽力要把谋杀装扮得像自杀。事实上,你对他来说是个很有价值的证人。你看见了尸体,可以证明那里真的有一具尸体,不然的话后来尸体会被冲走的。而且你可以证明现场真的有凶器,所以就更像是起自杀事件。你还可以证明现场没有脚印——又是证明自杀的有利证据。”

“你说得对,他会的。我们得假设他希望有人发现尸体。有很多原因会让他希望尸体被发现。”

“其实,这也有可能是凶手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死了的原因。”…,

“那么,你觉得等我离开之后,凶手就马不停蹄地跑到其他地方去了?他不可能走另外一条路,除非他故意跟在我的后面。你觉得他会这样做吗?他有可能跟在我的后面看着我到底要干些什么?”

“有可能,你不能排除这点。特别是你很快就离开了主路,去找那个农场。”

“假设他在那里跟我走散了,在去村庄的路上走到了我的前面。有没有可能查出,比如说,他是否过了关卡?或者——我说!假设他一直顺着主路走,然后又转头回来,假设他是从村庄方向来的。”

“那你就会遇到他了。”

“这个,我想我真遇到他了。”

“但是……哦!老天啊,是的。那个从大城市来的男人,叫什么来着?天啊!”

“叶凡。是的。我就是在想,那叶凡怎么看起来那么笨。他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很矮,染黄的头发。”

“他是个近视眼,你不是说过,还戴眼镜。吴晓波没有说李峰戴眼镜。”

“这也许是个伪装,也许只是平光镜。而且,你要知道,当我们到那个乡村小店的时候,叶凡就消失了,我觉得这真的很奇怪。他开始那么乐意跟我在一起,但后来,一旦我能接触到人群,他就消失了。如果那就是李峰的话,他也许只是想在我身边打转,打探打探我准备跟警察说些什么,然后在警察问话之前跑掉。我的老天啊!我竟然肩并肩地跟一个杀人犯走了一公里半!”

“有趣,”夏想说,“非常有趣!我们现在得仔细查查这个叶凡先生。(这个名字是真名吗?看起来似乎有点太真实了。)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

“他在村里租了一辆车,开去了火车站。他们猜他应该是搭乘火车去什么地方了,但那一天火车站里满是徒步者,所以他们还没有更进一步追踪到他。他们会继续追查的。这件事现在看起来似乎太有条理了。让我们看看——首先,林克在十点十五分的时候到达关卡,然后走路或者用别的方式去了平铁。为什么呢?”

“假设是去赴叶凡的约。林克不是那种会为了坐在礁石上享受美景而在乡下走路很久的人。”

“的确,他去赴叶凡两点钟的约。”

“肯定比这个早一点,不然为什么要在十点十五分到达关卡呢?”

“这很简单。上午停在关卡的火车只有十点十五分的那一班。”

“那为什么不开车呢?”

“是啊,为什么呢?我猜那是因为他自己没有车,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要去哪里。”

第三十三章 李峰就是叶凡

“那他为什么不租一辆车,自己开呢?”

“不会开车,或者他在这里信用度不够高。或者……不会的!”

“什么?”

“我准备说,因为他就没打算回来。但这不符合事实,因为他买了返程票。除非他是漫不经心才买的返程票,不然的话就的确打算要回来。或者,也许他当时不是很肯定。也许只是买一张返程票以防万一,只是钱的区别而已。但他不可能租一辆车,然后把车丢在那儿。”

“如果他对别人的财物不是很上心的话,他当然可以丢掉,但我又想出了一个原因。如果他开车,就必须把车放在海崖顶上,每个人都能看见。也许他不希望别人注意到自己去了平铁那里。”

“这不可能。从海崖上来看,两个人站在平铁上谈话,已经很引人注意了,不管有没有车在那里。”

“是的,但除非你从海崖上下来,走近一点,不然就不会知道他们是谁;相反的,你总是可以查找车牌号码来求证。”

“这倒是个事实——但在我看来是个很牵强的解释。不过,就假设它是对的。因为某些原因,林克觉得如果他搭乘火车的话,比较不引人注意。这样的话,我猜他是顺着路走过去的——他不会搭任何人的顺风车。”

“肯定不会。不过他究竟为什么要选那个光秃秃的地方来见面呢——”

“你觉得他们应该在石头后面,树下面或者没用的工棚或采石场里说话吗?”

“那不是更正常一点吗?”

“不,如果你想被人偷听的话。如果你需要谈论秘密,就一定要避开那些枯燥的橡树、私家篱笆或者花园里的老度假屋——诸如此类能蹑手蹑脚爬进来侧着耳朵偷听的地方。你要选择一个开放场地的中央,或者湖心,或者像平铁那样的礁石,在这种地方,如果有人过来的话你半个小时之前就能看到。这让我想起了一本书——”

“别提书了!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么,在某个时间,李峰过来赴约。怎么来的?什么时候?”

“从任何一个地方,顺着水边走过来。时间的话,我只能说那是当社长,打呼噜的时候;而且我倾向于他是村庄那个方向过来的,不然的话他就会看到你了。他要是知道附近有人躺在那儿,就不可能冒险杀人了。”

“我觉得他真是很粗心,怎么就没有在石头周围四处看看,以防万一呢?”

“是啊;但他没这么干。他杀人的时间已经定在两点钟了。那么他到达平铁的时间一定在一点半到两点之间——或者是一点到两点之间——因为,如果你在那个舒服的小角落吃午饭或者读书的话,可能看不见也听不到他的到来。但不可能比一点还早,因为你那个时候环顾了一下沙滩,并肯定从海崖的方向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非常正确。”

“好,他杀了人。当可怜的林克看到剃须刀的时候,他叫了一声,然后你醒了。你叫了吗,或者干了什么?”

“没有。”

“没有唱歌?”

“没有。”

“没有边走边咯咯笑?”

“没有。至少,我是几分钟之后才走的,也没有搞出很大的声音。”

“我在想,为什么那凶手没有立刻离开现场回去呢。如果他这样做的话,你就会看见他了。让我想想。哈!我忘记了文件!他必须得到文件!”…,

“什么文件?”

“这个,我也不能肯定就是文件,可能是贵重物品或者别的什么。他肯定是想在尸体上拿到什么东西。就在他冲着受害者弯腰的时候,听见了你在鹅卵石上跑跳的声音;水可以把声音传得很远。有麻烦的坏人暂时停了下来,然后声音越来越近了,他赶快跑到平铁靠海的那一面,在那里躲了起来。”

“穿着全部衣服?”

“我都忘记这一点了。等他出来的时候就会看起来很湿,是不是?不,没穿衣服。他把衣服丢在他开始沿水走的那个地方。他也许穿了游泳衣,这样如果有任何人看见他,他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冲浪日光浴者。”

“他有没有把剃须刀放在自己的衣服里?”

“没有;他把剃须刀拿在手上,或者挂在脖子上。不要问我这么愚蠢的问题了。他在那个小藏身处等了一会儿,直到你走了为止;然后他又赶紧顺着沙滩走——”

“不可能是去村庄的方向。”

“哈!你当然会看到他的。但如果贴着海崖走的话,你就看不见了。他不会在意脚印的事,因为潮汐马上就要来了,他的脚印不会有事的。然后他在他原本下来的地方又上了海崖,顺着大路走向村庄,在某个地方转过头,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你。怎么样?”

“非常顺畅。”

“我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我特别喜欢这个李峰就是叶凡的想法。我说,那个两肩不平衡的驼背问题呢?叶凡是像柳树干一样挺拔还是什么?”

“并不是,但我也不能说他就是残疾人。肩膀倒是很肥很圆。他的背上背了一个包,走路又有一点跛,他说是因为脚上有个水泡。”

“这倒是个掩盖他左右肩膀不一样高的好办法。你跛的那一边总是会有点低。这个李峰(叶凡)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我们应该让警察回到正确的轨道上,但我现在太想吃午饭了。什么时候了?四点。我去开车打个电话,给警察局局长打个电话再回来。我们凭什么要为了杀人犯而放弃我们的午餐呢?”

第三十四章 闹剧

“夏想,你可以尽管畅所欲言,”顾鹏飞警长说,“不瞒你说,局长也有一点倾向于你们这条思路,但不管怎样这肯定是自杀案。如果我是一个赌徒的话,我不会介意跟你赌一把。追踪这个叫李峰的家伙也可行,因为如果那个剃须刀的故事已经被证实,那林克一定是从他这里买的剃须刀。但我确信无疑的是,这个可怜虫星期四离开住所的时候,根本就没打算回来。你只需要去看看那个地方就知道了。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得很妥当,账单也都付清了,信件纸张都被烧毁了——你难道可以说,他和所有的东西来一个这么彻底的告别是正常的吗?”

“他没有带门钥匙?”夏想问。

“有,但这不能说明什么。他把钥匙放在口袋里,说不定没想把它拿出来。但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得那么妥当,你会吃惊的,连一张纸都找不到。他一定使用火把它们烧了,很多人都会那么做。没有一张照片,没有任何东西能告诉你他是谁,他从哪里来。一扫而光。”

“在灰烬里也找不到什么东西?”

“什么也没有。他的房东——在星期四的早上已经把壁炉清理干净了,但他告诉我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变成黑色的碎片或灰烬了。那真是好大一堆灰烬啊。我这么说是因为他把垃圾桶指给我看了,那里显然没有任何你能用显微镜分辨出来的字迹。你知道,一般人不会把它们烧的这么彻底——总是会有一些只烧一半的残片留下来,但这家伙干得一点痕迹都没有。他一定是先把所有的东西都撕成小块,然后丢在烈火里烧,用烧火棍把它们都敲得粉碎。‘好了,’我对房东说,‘壁炉很漂亮!’也的确很漂亮。”

“有没有任何书籍,或者书籍扉页上写的字?”

“只有几本小说,上面写着‘林克’,有的书上什么都没写,还有一两本平装本的书上写着岛国字。”

“岛国字?”

“看起来是的,也许是俄国字。反正不是用字母写成的。你要想看的话随时都可以去看看,但我觉得你也不会研究出什么名堂来。那有一两本历史书,都是关于俄罗斯的,但上面没有字迹。”

“有钱吗?”

“没有。”

“他有银行账户吗?”

“有,他在工商银行有个账户,只有三万多一点的储蓄。但三个星期之前,他把这些钱都取出来了。”

“是吗?为什么?买一把剃须刀不用花这么多钱啊。”

“不是剃须刀,要我说的话,应该是拿去付欠账的。”

“一共有三万多的欠账?”

“我没这么说。其实,我们所了解的欠账还不到二千。但也许他在许多地方都欠了钱。你知道,他把所有的纸张都烧了,所以很难说他到底欠了谁的钱。我们自然会去调查,但如果三万多是花在哪个姑娘身上,我也不会觉得惊讶的。郭佳颖——如果这姑娘曾真是他女朋友的话,那就一定是她,一个很犟的小东西。我敢说,如果她愿意讲的话,她可以告诉我们很多东西,但现在又不准许我们逼问任何人任何问题。如果他们不愿意回答,那就不回答,一点余地都没有。不能逼迫他们。”

“郭佳颖,这就是他以前的女朋友?”

“是的,夏想,而且据我所知她把林克甩了。她说他为此很受伤。她现在又有了别的男人——据我所知,是林克的什么朋友,但比他要精明。一个小伙子,是一个乐团的头儿,而且还搞了一副派头。你知道那种人,穿着蛇皮鞋,装腔作势的那种。他对这件事很坦率,那个姑娘也是。林克介绍他们两个认识,然后姑娘冒出个念头,觉得自己跟这男人要比林克好一些。她说林克的钱越用越快了,而且似乎没在郭佳颖身上花太多心思。也许他一直还有另外一个女人,所以钱才会花得这样快。不管怎样郭佳颖下了决心,把他甩了,跟现在的男人走在了一起,当然了,那是一场闹剧,林克也扬言要自杀——”…,

“他有没有提到割喉?”

“没有,他没有。他说他会用毒药。但这又什么奇怪的?他说他要自杀,于是就自杀了。”

“你在他房间里没有找到任何毒药呢——你知道的,安眠药或者任何这类的东西?”

“没有。”警长很肯定地说。

“嗯。”

“但是警长,”知秋一直默默地听着这段交谈,这时他插话进来说,“如果你认为林克在城里还有别的女朋友的话,郭佳颖把他甩了的时候,又为什么要去自杀呢?”

“我不知道,侦探。也许另外一个人也把他甩了。”

“他被抛弃了,感觉自卑又孤独,似乎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对。”夏想说。

“是的,然后就是这个潘晓雯。我们在查其他女孩的时候把她这档子事也查了出来。你现在看看,这些事情足不足以让一个小伙子割喉自杀?”

“他可以一走了之。”知秋说。

“假设他欠她的钱,她翻脸不认人,威胁把他送去警察局?这样的话呢?”

“也许那三万多——”夏想说。

“哦,不,不可能!”知秋愤怒地喊着,“你绝对不能这么想,这简直太荒唐了。为什么?那个可怜的女人为他着了魔。他只要动一动小指头就能把她指挥得团团转。只要他想要的东西,她什么都愿意给。而且,她告诉过我,他不愿意接受她的钱。”

“哈!但假设他跟她说要分手,侦探,她有可能因此狠下心肠。”

“那她会是自杀的那一个,”知秋很坚定地说,“她不会在任何情况下做出伤害他的事,可怜的女人。把他送去警察局?胡扯!”

“侦探,你很清楚。”顾鹏飞警长说。

“蠢话!”知秋说,“她永远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我确信她不可能。”

“哈!”顾鹏飞警长友好地冲夏想眨了一下眼睛,“当侦探凭着直觉感到什么事,那这件事就没有争辩的余地了。让我们这么假设,就假设一下。”

第三十五章 三种可能

“我们这样争下去似乎没有尽头了。”夏想说,“让我们暂时把它放在一边吧,警长。过一会儿你可以来和我聊这个假设,不过我自己也觉得可能性不大。现在轮到我们来推测了,假设一只渔船想在星期四低潮的时候来到平铁附近——它可以做到吗?”

“很容易,夏想。有些渔船吃水只有三公分深。你可以把船很轻松地开过来,只要别离磨刀礁林太近就行了,还要记得估算水流。”

“也许对一个外地人来说会有些棘手。”

“有可能,但如果他是个很好的渔夫,会读海图的话就没什么难的。这样的人任何一天都可以把船开到离平铁三十公分的范围内,除非海风让水流在海湾上横冲直撞,那他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撞到礁石上去。”

“我明白了,这很有趣。我们假设这是一桩谋杀案。你要知道,警长。我们应该有两手准备。我们也很高兴你有不同的意见。”

顾鹏飞警长面带温和的微笑,倾听了对手关于渔船和藏身处的理论,然后说:“侦探,你的推理真是太吸引人了。但关于那只船,这的确很奇怪。我们尝试查过那只船,因为不管船上是谁,总有可能看见什么动静。那天大部分的渔船都去了别的地方,但还有一些船我没有查清楚,当然也有可能是从别处来的船。我们总是警告这些非专业的船夫,要离磨刀礁林远一点,但他们听吗?根本不听。他们那副不知深浅的架势,让你觉得他们简直是来寻死的。但我能猜到这只船是谁的。”

“海岸线边的那些屋子呢?就是我去寻求帮助的地方。”知秋说,“他们应该见到了那只船吧?我觉得住在那儿的人认识周围所有的船。”

“的确不假,”警长回答说,“我们问过他们,但他们全部都默不作声,一声不吭。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说,我想我能猜出那些船是谁的。但不要怕,我们会想个办法让他们老实交代。这些白家的人和肖家的人,在我看来,他们就不干好事。其他的渔夫都不太喜欢他们,当大家都不喜欢某个家庭的时候,肯定是这个家庭有问题。”

“不管怎样,”夏想说,“我想我们已经算出死亡的确切时间,这应该派得上用场。”

“是的,”顾鹏飞警长也承认,“如果你跟这位侦探算得没错的话,问题似乎就能解决了。尽管我更希望得到法医的确认——这不是想要冒犯你,我觉得你说的是正确的。侦探,当时你在打瞌睡,这真是太遗憾了。”他看着知秋,略有责备之情。

“但是不是也很幸运,我毕竟还在那儿。”

警长表示了赞同。

“就当时间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他继续说,“我们现在手头有不少信息,可以把事情理清楚些。至少,在我看来,这证明了谋杀这个推测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就像我一直说的那样。但如果我们证明了这点,我们就没事了,是不是?”

这场讨论发生在城郊警长舒服的屋子里。顾鹏飞警长站起来,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大摞官方报告。

“你看,夏想,尽管从表面看自杀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别的可能性,但我们也没有敷衍了事。我们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到了,简直是用放大镜把整个区域都仔细检查了一番。”…,

在看完那些报告之后,夏想不得不承认这番自我夸奖是很公正的。警方可以说很得运气的垂青。最近地方向市政府申请,申请把沿海公路重修一次。市政府觉得时间不合适,经济又比较紧张,于是回复说,他们觉得在申请所提到的沿海公路上并没有太多的交通,因此提议上的经费不太合理。在几轮商讨之后,市政府雇了一些工资很低的人,来记录那条路的车流量究竟有多少。观察者中的一位在六月十八日星期四的一整天都在值班,就站在沿海公路之间的交汇点。在十二公里外的地方,就是让侦探感兴趣的关卡了。就像知秋已经亲眼见过的那样,那里的门一般都是关着的,除非看门人被特别叫出来为车辆开门。在铁路门的另外一边是让步行者通过的侧门,但这门很小,就连自行车都无法通过。所以,这就很清楚了。如果这个假设的谋杀者不是走路过来的,那么公路对面一定会有人看见,或者他是从附近的农场出来的。在过去的四天里,警方仔细调查了这一带路上所有的旅行车。每一辆车:摩托车,自行车,卡车,房车都花了大量精力一一查过。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引起任何怀疑。路上的人都是当地的居民,警察跟他们都很熟,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给出他或者她当天的详细时间表。这并没有那么值得惊奇,因为他们当中几乎所有的人都是有时间计划的商人,或者是在地里或附近的城镇里干活的农民,这些农民有证明能证明他们到达和离开的时间。只有一种人的时间不容易被证实,就是那些在赶牛或者赶羊的时候磨磨蹭蹭的人;但这些农民完全不可能用何常在的剃须刀割别人的喉咙,顾鹏飞警长很愿意以私人名义担保所有的这些人。

“实际上,夏想,”他说,“我可以向你保证,所有我们查过的人都是没有问题的。你可以把他们都从怀疑名单上去掉。现在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你假定的那个凶手是从海上来的,或者从村庄或另外一个地方步行过去。就像这位侦探说的那样,在这两个方向中,村庄更有可能一些,因为任何从另外一个方向来的人应该能看到他,从而会把他的犯罪行为推迟到一个‘更合适的季节’。”

“很好,”夏想说,“我们就认可这一点。那个凶手在路途中没有用任何有轮子的交通工具,但这还是有很多可能性存在。我们把另外一个方向排除在外,只说从村庄来的方向。现在至少还有三种可能。第一,凶手从村庄或沿公路走过来,在某处从平铁那里看不到的海崖爬下来到了海滩,然后沿着海水走。第二,他从渔夫住的那两户人家过来(白家和肖家,他们的名字是叫这个吧)。你是不是想说,你能以个人的名义为他们担保,警长?”

第三十六章 指向谋杀

“没有,我没有——我只是说他们当时不在那儿,”警长有点激动地反驳说,“老肖和他的两个儿子当时在村庄买东西——我亲眼看到的。老白乘船出了海,有一家人看见了,他的大儿子很有可能跟着他。我们得注意这两个人,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说,凶手有可能从海上来。剩下的那个小白只有十四岁,你不会说这事是他干的。”

“我明白了,很好。第三,凶手是从关卡或村庄顺着海岸走过来的。随便问一句,你是不是说过在关卡附近有人扎帐篷?”

“是的,”知秋说,“一个长得很周正的男人,他说话不是很像乡村人,倒像是个读书人。”

“如果任何人路过那里,他应该会看到的。”

“是的,”警长回答说,“但很不幸的是,虽然我们已经展开追踪,但还没有找到这位先生的下落。他在星期五一早的时候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然后开着车离开了。从星期二起,他就在小路下面扎营了,说他的名字叫马洪。”

“是吗?他在案发之后很快就消失了。这是不是有点可疑?”

“一点也不可疑,”顾鹏飞侦探扬扬得意地说,“案发当天一点钟的时候他在关卡附近的餐厅吃的午饭,直到一点半才离开。如果你告诉我,一个人可以在半小时内走四公里半的路,那我马上就对马洪下传唤证。”

“你真狡猾,警长。好了——让我们看看。谋杀是在两点钟——四公里半的路要走。这意味着那个凶手经过关卡的时候最迟也不可能超过十二点五十分。他得一个小时走四公里路,而且至少要走一段海边沙滩,这个速度可能是极限。另外一方面,他一个小时也不可能走少于三公里的路。否则他到达关卡最早的时间就是十二点半——除非在割喉之前,他坐在那儿和林克说了一会儿话。”

“正是这样,夏想,都太牵强了。不管怎样,马洪对我们没有太大帮助,因为他星期四早晨在别的地方——至少他对餐厅的老板是这么说的。”

“太可惜了!他本有可能成为很有价值的证人。我想,尽管他对我们似乎没有太大的用处,你还是继续去追踪他吧。有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车牌号码?”

“有。那车是车行的,在那里可以租到。马洪上个星期四到车行去,用现金支付了押金,又在星期天的晚上把车还了回去。他说他卖了他的房子,所有没有固定住址,只给了一个银行账号。他的驾驶证上的确用的是马洪这个名字。保险上面没有疑点,因为车行支付了所有的保险,跟租赁人没有关系。”

“驾驶证上有没有地址?”

“有,但那地址就是他已经卖掉的房子,所以他们也没有关注。”

“车行老板一般都会查看租赁者的驾驶证吗?”

“我不知道。还没有人问这个家伙,他就主动把驾驶证拿给他们看了。”

“奇怪,好像他早就预感到会有人来查一样。那银行呢?”

“那里没有问题。马洪在那里存款已经有五年了,是由另外一个顾客介绍来的。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们没有说那个介绍人的名字,或者马洪到底存了多少钱吧。”

“没有。银行不会把这些信息外露。你要知道,我们又不能证明马洪有不对劲的地方。”…,

“是啊,不过我还是希望能跟他谈一谈。就像福尔摩斯有可能会说的,他身上的什么东西似乎很有启发性。你觉得呢,社长?”

“我觉得,”知秋迅速回答,“如果我要让凶手到达一个地方再离开,随身还要携带着包和行李,并且什么痕迹都不留下,那就得很像马洪所干的那样。他会用假身份在银行开一个账户,把银行的地址当做唯一联系方式给车行的老板,租一辆车,用现金付款,然后也许很快就把银行账户注销掉了。”

“你可以这么说,但不幸的事实是,只要我们相信餐厅的钟,那马洪显然没有杀人。我想,再做一些调查也无妨,但五年对于策划一起谋杀案来说似乎太长了。你可以关注一下银行——只要别把事情闹大,不然会打草惊蛇的。”

“就这样办,夏想,如果我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这的确是宗谋杀案的话,那办起事来就会更有劲一点。你们也得承认,这个推论现在还站不住脚。”

“的确,但有很多小细节都指向谋杀。分开来看它们都不重要,但是放在一起就很有趣了。有剃须刀,有手套,有返程票,林克在死前还那么兴高采烈。现在我们又有了这个神秘先生的故事,他到达关卡的时间正好赶上谋杀的好戏开幕,然后彻底消失,并用这样不可思议的防范措施模糊掉了自己的名字和住址。”

顾鹏飞警长的回答被电话铃声打断了。他听了一会儿,然后说“我马上就到”,就挂了电话。

“似乎有件有趣的事情出现了。”他说,“对不起,我现在得走了;我得赶到警察局去。”

第三十七章 黄金

没有等太长的时间,夏想就得知了案件的最近进展。他回到了酒店吃东西,在咖啡厅吃了一点预先准备好的点心,然后感觉到有人敲了他的肩膀一下。

“天啊,警长!你把我吓了一跳。好吧,只是轻轻一碰而已。这次有什么情况呢?”

“夏想,我专程赶来就是告诉你最新情况的。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不瞒你说,这件事很值得我们去琢磨。”

“是吗?你看起来很激动,我还以为你出去办案了呢。要是没干习惯的话,办案可真是累人的活计。喝一杯咖啡吗?”

“谢谢,夏想。你还记得我们那位年轻朋友的银行账户和三万多钱吗?”

“当然记得。”

“好,”警长把他的声音压得低沉又沙哑,“我们查出他拿这三万多干什么去了。”

夏想已经满心期待了,但这还不够。顾鹏飞警长感觉他必须把夏想的胃口大大地吊起来,没有惊人的效果就绝不说出口。

“警长,我来付账。他到底干什么了?”

“夏想,你猜。你可以猜三次,我打赌你绝对猜不出来。给你猜二十次也猜不出。”

“那我就更不该浪费你宝贵的时间了。说吧,发发善心吧。不要让我急成这样。他到底干什么了?”

“他去,”警长很心满意足地说:“把钱换成了黄金。”

“换成什么?”

“换了三百克黄金——他就换成了这个。三根小金条。”

夏想呆若木鸡地看着他。

“三根小金条——哦,警长,这种震惊不是脆弱的血肉之躯可以承受的。从黑市换来的金条?”

“没有,他是用正当诚实的途径换来的,但依然是个离奇的故事。让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还有我们是怎么知道的。你可能还记得上个星期的报纸上登了一张林克的照片?”

“是的,是从宾馆去年晚会的照片上放大的,我看见了。”

“对,这是我们唯一能找到的照片;林克一张照片也没留下。好了,昨天,有个很古怪的老家伙到警察局来了——高领子,长胡须,棉手套,大绿伞——全副武装。他把报纸从口袋里掏出来,指着那张照片:‘我听说你们想知道这个可怜小伙子的事。’‘是的,我们想知道。’局长说,‘你知道任何相关的东西吗,老人家?’‘跟他的死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个老家伙说,‘但我三个星期前和他做过一笔很奇怪的交易,我想你们也许会想了解下。’‘说得很对,老人家,’局长说,‘说吧。’所以他继续说了下去,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们。”

“事情似乎是这样的。你可能还记得一段时间前——不到一个月以前——报纸上登过一个奇怪女人的故事。她一个人住在房子里,除了几百只猫以外一个伴儿也没有。她叫孔月芳——不过名字叫什么是无所谓的。有一天,一切开始不正常了。牛奶也没人取了,猫的叫声简直要把人的心抓破。警察搭了一把梯子爬过去,发现老人在她的床上死了。警方的裁决是‘自然死亡’,原因是年纪大又总处于半饥饿状态,而且还有一直没被发现的肺炎。当然了,屋子里留下了许多财产,其中包括床垫里的四百克黄金。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夏想点了点头。

“好了,然后她好久没露过面的亲属出现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位来自其他地方的老头,孔临川。有人发现了遗嘱,遗嘱上说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并请求他照看可怜的猫咪们。他是遗嘱执行人,就接管了那个屋子。就在第二天,我们的年轻朋友林克来了——就是这个名字,并且从照片看确实是这个人。他跟孔临川东拉西扯扯了一个故事,说他因为什么原因想要一些小金条。”…,

“我想,这是他从书里看来的,”夏想说,“我在哪本书里看过类似的情节。”

“很有可能。孔临川似乎比他姐姐要聪明些,并没有完全相信这个故事,他说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但不管怎样买黄金也不是犯罪行为,而且他拿黄金干什么也不是自己应该干涉的事。他编了几个拒绝的理由,林克提出用三万块钱外加二千块钱的酬谢金,来交换三百克黄金。孔临川对二千块钱的意外之财当然不会拒绝了,所以就同意了这桩交易,唯一的条件就是要去银行验一下他的钞票。林克同意了,把钞票都拿了出来。简单地说,他们一起去了银行,钞票检查没有问题。孔临川就把黄金交给了他,林克用一个皮手袋把黄金拿走了。这就是整个故事。我们向银行的人确认了一下日期,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林克一在报纸上看到孔月芳死亡的消息,就把钱从银行取出来并把它们换成金条。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拿黄金干了什么,我就完全一头雾水了,像个月亮上的人那样一无所知。”

“这样啊,”夏想说,“我一直觉得这件案子里有些古怪的地方,但我不得不承认这事实还是让我惊呆了。为什么会有人想换那么多黄金?我想我们可以不去理会林克东拉西扯的故事。”

“的确如此。”

“在我看来这件事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说,“林克盘算着要去某个华夏币不能使用的地方。但现在这个时代,我真想不出来哪里还不认华夏币,况且还能用银联卡和信用卡。非洲?”

“非洲可能还真不认华夏元,夏想。他在临走之前把所有的东西都烧了,从这点来看他不想留下任何痕迹让人发现他要去哪里。不可能丢掉一张华夏人民银行发行的纸币的踪迹,只要等待足够长的时间,总会有人在什么地方通过纸币上的号码认出它。纸币很安全,但如果你去了一个和我们的规矩不同的国家,兑换它们很可能会遇到麻烦。我觉得林克是想跑,他带黄金是因为黄金是唯一一种可以在任何地方使用的钱,绝不例外。在通过海关的时候可能不会有人查问他,即便有的话,他们也不会搜查他。”

第三十八章 暴躁老头

“的确。我觉得你说得很对,警长。但我得说,你注意到没有,这就是把自杀的说法直接敲死了。”

“夏想,越看越像是这样了,”顾鹏飞心平气和地承认了,“除非这笔黄金是要付给国内某个人的。比如,假设林克被人绑架了,而那个人想要出逃。那个人可能会因为我们上面讨论的种种原因而想要金子,他们可能会让林克来给他们弄金子,这样就查不到他们头上去,林克把金子付给了他们,然后极度抑郁就割了自己的喉咙。”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夏想说。“但我还是相信我是对的。不过如果这是一起谋杀的话,杀手的手段也太干净利落了,看起来也没有枪眼什么的。只能是那把剃须刀,关于这把剃须刀我现在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听。我的想法是,如果真的有凶手存在的话,就用这一招引诱这个凶手,让他聪明反被聪明误。”

夏想小声和警长耳语着。

“的确值得一试,”顾鹏飞警长说,“没理由不去试试。这可能会把事情彻底搞清楚。你最好问一问局长,如果他没有反对意见的话,我坚决支持。为什么不过去直接问问他呢?”

到达警察局的时候,夏想和警长发现局长正在同一个穿着渔夫衣服和鞋子的暴躁老头说话。他似乎正因为什么冤屈而忿忿不平。

“我难道不可以在任何时候把自己的船开到任何地方去?大海对所有人都是开放的,是不是?”

“当然是了,老白。但如果你什么事也没干,为什么用这种口气说话?你当时就在那里这一点你不能否认吧?有一家人指证他们看见你了。”

“关他们什么事!”老白发着牢骚,“一家猥琐的偷窥狂,就喜欢打听别人的闲事。我在那里关他们什么事?”

“不管怎样,你承认了你当时在那儿。你是什么时间到平铁的?”

“也许那一家人能告诉你啊,他们似乎什么事都可以告诉你呀。”

“不要这么说话。你说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这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又要管那又要管——还有没有自由啦?我想去哪里的话到底还有没有权利去?回答我啊。”

“听着,老白。我们只是想在你这儿打听点信息。如果你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为什么不直接回答我们的问题?”

“好了,什么问题?我星期四有没有去平铁那边?是的,我去了。这又怎样?”

“我猜你是从家里出门的?”

“如果你真那么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是的。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没什么。你什么时间出航的?”

“大概一点钟。也许过一点,也可能不到一点。大概就是那时候。”

“那你到达平铁的时候就是两点了。”

“这个,你们到底想问什么?”

“你有没有看见沙滩上的人?”

“是的,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

“是啊,我脑袋上长了眼睛,是不是?”

“这不假,但你脑袋上最好也长了一张文明的嘴巴。你在哪里看到这个人的?”

“在平铁附近的沙滩上——大概是两点左右。”

“你当时靠得近不近,看不看得清楚那是谁?”

“没有,看不清。局长,你可以把我的话卷到烟里然后抽掉。”

“那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一个男人,在沙滩上跳来跳去,好像是一个人。他跑跑停停,捅一捅沙子,然后又跑了。我就看到了这个。”

“我得把这个告诉社长,”夏想对警长说,“这会把他的笑神经都调动起来的。”

“哦,你看见了一个男人,是不是?你看见他后来干什么了吗?”

“他跑到平铁上去,在那里瞎折腾了一会儿。”

“平铁上当时有别人吗?”

“有个小伙子躺在那儿,看起来像是的。”

“然后呢?”

“然后他开始又喊又叫又挥手。”

“然后?”

“然后什么?我没理他。”

“那么老白,那天早上你在沙滩上看见别的人了吗?”

“一个也没有。”

“你始终都能看得见沙滩吗?”

“是的。”

“除了这个男人和躺着的小伙子,你什么人都没看见?”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什么都没看见。”

“这个躺在平铁上的小伙子,你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躺着的吗?”

“是的。”

“你什么时候第一眼看到他的?”

“我一能看到他就看到了啊。”

“那是什么时候?”

“我怎么说得准。也许是两点差一刻的时候,也许是差十分。我又不是在为警察执勤。我当时是在干自己的事,真希望大家都能各自干好各自的事。”

“什么事?”

“驾驶我该死的渔船,这就是我的事。”

“不管怎样,你看见那个小伙子是在看到那个男人之前,当时他是躺在礁石上的。你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觉得他是死了吗?”

“我怎么会知道他是死的还是活的?他又没冲我打招呼。就算他这样做了,我也不可能看见,是不是?我离他太远了。”

“但你说过,整个时间里你都能看到沙滩。”

“我没说错啊。沙滩多大啊,我怎么会看不见沙滩呢。但这不能说明,我能看见每个向我打招呼的人。”

“我明白了。那你后来去了磨刀礁林?”

“我去了哪儿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想研究什么尸体,我有许多事情要做,没时间坐在那里欣赏人家日光浴。”

“你做了什么?”

“这是我自己的事。”

“不管你去干了什么,你反正去了磨刀礁林的深水区。”

老白没有说话。

“船上有人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

“那你的儿子当时在干什么?”

“他?他当时跟我在一起。我还以为你问的是别人,那些平时不跟我在一起的人。”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说警察都是一群笨蛋,大部分都是。”

“那你的儿子现在在哪儿?”

第三十九章 潜在的动机

“去外地了,上个星期六去的。”

“外地?畏罪潜逃?”

老白非常气愤地吼着:“当然不是了。是做生意,我的生意。”

“你的生意似乎很神秘啊,老白。你最好小心点。等这个小伙子回来的时候,我们要见见他。不管怎样,你说当那个年轻男人看见你的时候,你把船开近了一点,然后又驶出去了?”

“不可以吗?”

“你把船开近干什么?”

“这是我的事,难道不是吗?”

局长放弃了。

“不管怎样,你愿不愿意说说,在从你家到平铁的路上,你有没有看到任何人沿着海边走?”

“我愿意说啊,我什么都没看见。在两点差一刻之前,谁也没看见。在那之后,我就不确定了,我已经说过我当时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事。”

“你在附近有没有看见别的船?”

“没有,我没看到。”

“很好。如果接下来几天里,你想起来什么东西,最好跟我说一声。”

老白嘀咕着什么不太好听的话,然后就走了。

“这个老头可不友好啊。”夏想说。

“一个老无赖,”局长说,“最糟糕的事,他讲的话你根本不能相信。我能搞明白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也许是,谋杀林克?”警长提议说。

“或者是收了什么好处,把凶手送到犯罪现场,”夏想补充说,“这更有可能,真的。他有什么动机要杀林克呢?”

“有三万多钱,夏想。我们不能把这个忘了。我知道我曾经说过这是自杀,我现在还是这么想的,但跟以前比,现在我们的确有了一个谋杀动机。”

“假设老白知道这三万多钱的事。但他怎么会知道呢?”

“这样,”局长说,“假设林克打算离开这里。”

“我就是这么说的。”顾鹏飞警长插嘴说。

“还假设他雇了老白,和他约定在海边见面,让他用船把自己载到游艇停靠或者类似的地方。还假设,支付老白佣金的时候,林克不小心让他看见了剩下的钱。然后,有没有可能老白把他带回岸边,割了他的喉咙,然后带着黄金跑了?”

“但为什么呢?”顾鹏飞反对说,“为什么要把他带回岸边?在船上把他的喉咙割了,然后把尸体扔到大海里去,不是更容易吗?”

“不会的,”夏想很急迫地说,“警长,你看过别人宰猪吗?你算过没有,这么干会流多少血出来?如果老白在船上把林克的喉咙割了,那他就得费大力气擦洗才能把他的船弄干净。”

“说得很对,”局长说,“但不管怎样,老白的衣服呢?我怕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来下达搜查令,去他家搜查血迹。”

“防水布上的血迹也很容易洗干净,”夏想说。

两位警察无奈地表示同意。

“而且如果你站在受害人后面割喉咙的话,很有可能不会沾到太多血迹。我相信这个人就是在发现尸体的地点死掉的,不管是谋杀还是自杀。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局长,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这个建议可能会有用,可以明确地告诉我们这是自杀还是谋杀。”

他再一次说出了他的计划,局长点了头。

“我找不出任何反对它的理由,夏想。可能真会得到点不错的线索。其实,”局长说,“我自己曾想过类似的办法。但你先说出来,我完全不介意。一点儿也不。”…,

夏想咧嘴笑了,去找记者,那个《XX报》的记者。就像他预料的那样,夏想在宾馆咖啡厅找到了他,他正在吃点心呢。这个时候大部分的记者都已经撤退了。

“尽管你对我不冷不热的,夏想,”他抬起自己发愁的眼睛,盯着夏想的眼睛,“我知道你一定发现了什么秘密,不然你不会一直逗留在犯罪现场。看在老天的分上,夏想,你不会这么戏弄一个可怜又勤奋的记者吧。或者,等一等!如果没有别的进展,那跟我说说你们那个社长吧!说任何东西都可以,只要是个能登报的故事。”

“打起精神来,记者,”夏想说,“把你的墨水爪子从我们社长身上拿开。别这样鬼鬼祟祟的,到大厅一角的座椅上安静地坐一会儿,我要跟你说一个很好听很有趣的故事。”

“太好了,”记者激动地说,“这才是我期待的新朋友,从来不会为难人,即使我只是个可怜讨厌的记者。”

“多好的记者!”夏想说,“你现在还算清醒吧?“

“清醒?”这位记者激动地叫着,“你见过任何一个新闻业者会在有人要对他说新闻的时候不清醒吗?我不是什么该死的酒鬼,但我的腿一直都很听话,听完故事以后一定还可以走,这足够了吗?”

在大厅里,夏想轻轻地把他的新朋友推到桌前的位置上。

“你看,”他说,“你把这些东西拿去,看看能搞出什么名堂来。你可以按自己的意愿修改修改。”

记者直愣愣地盯着它看。

“哦!”他说,“潜在的动机,对不对?不是纯正的友谊,光爱国是不够的。哦,好啦!只要这是独家新闻就行,动机是非——非——什么词来着——非物质因素。”

“可以这么说,”夏想说,“现在,记下这个。‘围绕在平铁悲剧四周的迷,在试图解开的过程中却逐渐变得更加复杂了。这远不是一宗简单的自杀案,尽管一眼看上去很像自杀,这可怕的死亡——’”

“好了,”记者打断他的话,“我可以自己写这一段。我需要的是新闻。”

“好的,但你得解释其中的离奇之处。接着:‘夏想,牛郎侦探知秋的助手,在酒店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接受我们特别记者的采访——’”

“为什么非要注明是客厅,难道它很重要吗?”

“重要的是地址。我希望他们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

“你说的对。继续。”

“‘在酒店,他说尽管警方依然坚持自杀这一说法,但他对此并不满意。特别困扰他的疑点是,死者是蓄须的,据知从不剃须,而这宗犯罪的手段——’”

“犯罪?”

“自杀也是犯罪。”

“就算是吧。然后?”

“‘手段是常见的剃须刀割喉,这把剃须刀上明显有很深的磨损痕迹。’把这段修改得好一点,‘这把剃须刀的来历被追踪到——’”

“谁追踪的?”

“我。”

“我可以这么说吗?”

“随你愿意。”

“这让新闻更可读。‘夏想面带他标志性的谦逊笑容说道,他亲自追踪了上文中那把剃须刀的历史,一番调查使他——’使你发现了什么,夏想?”

“我不想告诉他们这个。就说这个调查历经好几百公里。”

“好的,我可以让这个听起来很重要。还有别的吗?”…,

“有,这一点很关键。把这一行用黑体字强调出来——你知道的。”

“这不是我管的事,是编辑的事。不过我会去试一下。继续。‘倚在桌子上,用他那艺术气息十足的手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手势来强调,夏想说——’”

“‘追踪,’”夏想说,“‘在最关键的时候中断了。剃须刀是怎么到林克手里的?如果我能够找个这个问题的满意答复,所有的疑云就都消散了。如果可以证明林克的确购买了这把剃须刀,我就应该考虑自杀理论不可推翻。但在这条断了的证据链没能接起来之前,我都会坚持林克是被杀害的,而且会尽一切努力把这个凶手绳之以法,因为他太应该被惩罚了。’这怎么样,记者?”

“不算坏,我可以加点东西进去。我可以说,《XX报》的读者群是很庞大的,所以希望广大的读者可以协助破案之类的。我甚至可以设一个悬赏。”

“好主意!不管怎样,把这新闻热辣辣地散布出去,记者。”

“我会的——不管结果会怎样。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真有人得了这个悬赏,你会心满意足地认为这是自杀吗?”

“我不知道,”夏想说,“也许不会。其实,我从来都不心满意足。”

第四十章 不在场证据

夏想看了一眼他的表。一点半了,他还没有吃午饭。他打算补救这项工程,于是开车去了关卡。在关卡等开门要几分钟的时间,他就借这个机会做了一点小调查。他发现那个瘸腿的看门人亲眼见过神秘的马洪——有个晚上在餐厅遇到过他。一个很好的人,为人很热情。眼睛有点毛病,所以必须要戴深色的眼镜,但总的来讲还是个体面人。守门人非常肯定马洪星期四的时候没有经过这道门——无论是汽车还是摩托车还是自行车。但如果步行的话,他就不能肯定了,这也无可厚非。

不过,一个新的证人突然出现了——守门人的小女儿。“马上就满五岁了,在她这个年龄算是个精灵鬼了。”他父亲是这么评价的。她非常肯定地断言,“那个可怕的黑眼镜叔叔”星期四下午那关键的时间段没有在关卡附近出现。她认识这个人,而且不喜欢他,因为前一天她在村子里看到他,那副可怕的黑眼镜把她吓坏了。星期四,她和一个小朋友在铁路门边上玩游戏。她知道那是星期四,因为那是集市开放的日子,十点十五分的火车会在那里停靠。他们午饭之后就在那里玩,一直玩到快下午四点。她可以绝对保证,那个可怕的叔叔没有从铁路侧门走。如果他经过那里,她肯定会吓跑的。

这似乎让最后残留的一丝可能性也排除了,马洪不可能很早就离开餐厅(比大家提供的那个时间要早得多),走过铁路交口,在另外一边拿到车然后开走。

他的下一个目的地,当然是餐厅。老板很乐意告诉他所有的信息。他对警长说的都是事实。他在星期二第一次见到马洪——那是十六日。他大概是六点到的,把他的摩托车停在村子的绿地上,然后进来要了一杯啤酒,并问去古吉祥家怎么走。谁是古吉祥?古吉祥就是小路下面那块地的主人,马洪就是在那里扎营的。那一带的土地都属于古吉祥。

“我想把这个问清楚,”夏想说,“马洪是从小路那个方向过来的吗?不然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不是的,他是顺着另外一条路开来的,然后把车停在了草地上。”

“他径直就到这里来了吗?”

“就像燕子飞进自己的窝一样,直接就来了。”餐厅老板别具一格地回答说,“你要知道,我们当时正在营业。”

“他没问任何人应该在哪扎营?还是他直截了当地问起了古吉祥?”

“他什么问题都没有问,只是说:‘古吉祥的住所在哪里?’”

“那他知道古吉祥的名字了?”

“应该是的。”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见古吉祥?”

“没有。就是问了路,然后喝完他的啤酒就开车走了。”

“我听说他上个星期四在这里吃了午饭?”

“没错。跟一个女人一起坐着敞篷车来的。她目送他在这里下车,然后又开走了,然后他就进来吃了午饭。”他想是一点左右,但女招待应该知道得更清楚。

那女招待知道得很清楚。是的,就像她已经对顾鹏飞警长说过的那样,马洪大概是一点差十分的时候进来的。他向她提了一句,他刚去了村庄,觉得在这家小餐厅吃顿午饭歇歇脚也好。他的车似乎有什么问题,一辆路过的车载他到村庄去又回来了。是的,他吃了一顿很丰盛的午饭。…,

夏想想到在这个热死人的六月天里吃得如此丰盛就发抖,然后问马洪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准确的时间应该是一点半。我不敢说马洪出门的时候有没有在小酒吧逗留,但他付午餐账单的时候的确是一点半。我不可能搞错的,因为那天下午我休假,我的男朋友准备骑摩托车带我去兜风,所以我一直在看钟,看我多久才能干完活。在马洪走后就没有客人了,这样我就可以把餐厅打扫干净,换衣服,高高兴兴地准备走。”

这已经很清楚了。马洪绝对不可能在一点半之前离开餐厅。那么毫无疑问,他不是杀死林克的凶手。不过不管怎样,既然开始了调查,夏想就决意要坚持到最后。他提示自己,不在场证据这种东西,就是用来被打破的。他可以假设,在神奇飞毯或别的什么器具的帮助下,马洪可以在一点半到两点之间神奇地从关卡飞到平铁。如果这样的话,他那天下午回来了吗,如果回来了,什么时候?怎么回来的?

关卡周围并没有太多的房屋,一次挨家挨户的调查尽管很麻烦,但却是一个安全又万无一失的方法来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他立刻着手开始自己的工作。他不用费什么劲就能让村民畅所欲言。林克之死已经是当地的一个重大事件,甚至让很多事都变得黯淡无光;警方已经过来取证马洪的行踪,这让村民兴奋得像发了烧一样。这里人深信,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那这个村子有可能再上一次报纸。上次上报纸,还是有人中了彩票大奖的时候。激动的附近居民里有一半都觉得很高兴,但也有些嫉妒;另外一半人很不能理解。夏想发现有几个人认为马洪的行为举止很奇怪,还非常不喜欢他的那张脸。在将近两个小时耐心寻查之后,他发现有人真的在星期四下午见过马洪。这是村里最有可能见过他的人——一家小五金店的主人,也做修理厂的事。夏想没有更早得到这个消息的原因只是,这家店的主人——冯仑——在他第一次拜访的时候正好出去了,去附近的农场解决一个坏引擎的问题,只留下一个年轻的女人看店。

冯仑是跟一个年轻的修理工一起回来的,他简直什么都知道。马洪?哦,是的。冯仑星期四下午的确见过他。马洪是正好三点的时候过来的,是不是,小汤?是的,三点,请他们过来看看他的摩托车。他们过去了,发现他的摩托车不能发动了,这一点都不奇怪。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对启动装置的检查和测试,他们查出问题是在点火上。他们必须得把所有的零件都拿出来,一一检查,最后冯仑发现问题可能是在高压引线上。他们把坏的那个拿出来,换来一个新的,引擎立刻就好了,完好无损。时间方面没有疑问,因为小汤把这个记在了时间表上:三点到四点。

第四十一章 营地

现在已经是四点半了,夏想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能在家中找到古吉祥。夏想赶到了他的住所——在第一个岔路边——他在那里找到了这位老人和他一家人。他们正在桌子边吃东西。

古吉祥是一位体格结实的老人,很高兴能尽力提供帮助。马洪大概是在星期二晚上七点的时候来屋里的,问他可不可以在小路的下面扎营。这条小路叫老乔小路。为什么叫老乔小路?那儿以前曾有过一间房子,那间房子是属于一个叫老乔的老家伙的——一个很普通的人——饱读诗书,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间屋子后来倒塌荒废了。现在根本没有人去那里,除了那些扎营的人。马洪并没有问及营地的情况;他直截了当地问他可不可以在老乔小路那里扎营,直接就把路名说出来了。尽管古吉祥对村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但他以前从来没见过马洪。他几乎可以肯定马洪以前从没有来过这里。肯定有人告诉他老乔小路这个地方——有些扎营者经常来这里。就在路下面的那个地方,在那儿不会破坏庄稼,四周也没有门,除非他们从篱笆那边的农场闯进来。但他们没有必要这么做,那个地方是条死路。有一条水流从农场穿过,流向海滩,从营地过去只有五十米的距离;那水一般都是淡水,但涨潮时是咸的。现在古吉祥想起来了,齐天抱怨过他的篱笆坏了,但这个故事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那个人喜欢夸大其词,而且古吉祥也不觉得这跟马洪有任何关系。齐天并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租户。篱笆还没有修好,篱笆上有洞的话,猫狗有时候可能会从那儿钻进来。除此之外,古吉祥并不知道任何和马洪的信誉问题相关的事。他看起来很安静,而且老乔小路在村庄的视线之外,从村里也听不到那儿的声音,扎营的人可以为所欲为。根据他们不同的兴趣爱好和社会地位,不同的扎营者会带来不同的东西,比如音响或吉他,但古吉祥并不反对他们的自娱自乐,只要不打搅到任何人就行了。他不向他地盘上的扎营者收取费用——他们扎营并不妨碍他,他觉得那些从城市里来的可怜小伙子只不过想呼吸点新鲜的空气,喝点新鲜的水而已,他不应该因此而收钱。他一般都是请他们尽量保持场所的整洁,他们也都很守规矩。

夏想感谢了古吉祥,在他盛情邀请下品尝了一杯茶。他在六点的时候离开,满肚子都是茶水,这个时间正好去营地看一看,让马洪的这一章节圆满结束。他从石头铺就的小路上驱车下行,很快就发现了马洪最近扎营的场地。那条小路的边上是一块铺满粗糙草皮的广阔平地,平地下面的一条鹅卵石带一直延伸到海的边缘。潮汐现在大概涨到了四分之一,沙滩越靠近海水的地方就越平滑;推测起来在低潮的时候会有一小条沙带在水面之上。

在杂乱的草地上,摩托车车轮的痕迹还隐约可见,有很多油滴可以证明车在那里停过。靠近一点,地面上有被帐篷杆戳过的洞。还有篝火留下的燃烧灰烬,灰烬里还有一团油腻腻的报纸,很明显用来擦炒锅的。夏想很不情愿地打开了那几张味道难闻的纸,看了一眼报纸上的标题。星期四的《XX报》;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东西。在那堆灰烬里仔细检查,没有发现带血迹的衣服碎片、没有纽扣、没有任何可能会含有马洪真实姓名和地址线索的碎片残留。唯一一样值得关注的东西就是一条大概八公分长的细绳,在火里已经烧得很黑了。反正也没有更好的猎物,夏想就把它放在口袋里,继续寻找。…,

马洪是一个很整洁的扎营者,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垃圾。在营地的右边是遗留下来的矮荆棘篱笆,围在老乔屋舍倒塌的断壁残垣边。这道篱笆的根部已经烧毁了一半,夏想在那里发现了一个让人恶心的隐秘储藏室,里面有不少旧罐子和瓶子,有些是新近扔进去的,有些很明显是以前扎营的人丢下的:吃剩的烤肉,骨头,一只锅底有洞的大铁锅,半条领带,一个安全剃须刀片(非常锋利,割开人的手指头还绰绰有余),还有一只死鸟。不顾背疼,夏想小心翼翼地在营地表面爬行,这位最敬业的警犬得到的嘉奖还包括大量的垃圾,其中有一根断了的鞋子鞋带,铅笔头,一只不能用的绘图钉,十五个啤酒瓶盖,用来开啤酒瓶的扳子。粗糙的草地上分辨不出任何脚印。

夏想又累又热,把他的战利品都搜罗起来,伸展了一下酸痛的四肢。风依然从海面的方向强劲地吹过来,吹在他渗着汗的眉心上,很舒服。但风也许还要延缓警察的打捞计划。天空中有很多云朵,但只要风一直这么吹的话,应该不像是会下雨的样子。他很高兴,因为他不希望下雨。有一个模糊的想法正在他的脑子里渐渐成型,他希望明天能和社长出来走一走。在这个时候,他什么也干不了。他应该回去,吃东西,就像平常那样。

他开车回去了。

他泡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一件衬衫和外套,感觉好了一些,就给辉煌大酒店打了一个电话,问知秋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吃晚餐。

“对不起,我恐怕不行。我要和潘晓雯一起吃晚餐,还有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

“是的,他刚到。你想不想晚餐之后过来,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也许。那个家伙什么样?”

“哦,是的——他就在这里。”

“哦,我明白了。”

“八点四十五分左右过来吧。”

“好的。”

“你会来?那太好了!”

“好什么呢?”

“八点四十五分我们等你。”

“好的,我倒要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第四十二章 她的儿子

夏想一边思索一边独自吃晚餐。她的儿子?那个对他母亲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家伙,他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他的心肠突然变好了?或者她派人去找他,用经济或别的压力强迫他来?他会不会是问题的一个新切入点?他是他母亲唯一的儿子,而她又是一位富裕的寡妇。至少他是一位会觉得林克之死是天赐之福的人。毫无疑问,这个男人值得去调查一下。

晚餐之后,他去了辉煌大酒店,发现大家已经在大厅里等他了。潘晓雯穿着一件纯黑色的半正式晚装裙,看起来一点都不显年轻。她很热情地问候了夏想。

“夏想,见到你真是高兴。我可以向你介绍我的儿子蒋天生吗?我打电话给他,让他过来帮助我度过这个困难的时刻,他就很有心地把自己的事放在一边,到我这里来了。天生,你真是贴心。我刚刚跟天生说过,知秋对我有多么好,你和他为了把林克的案子查清楚是多么努力。”

蒋天生一点儿也不英俊,不过倒也算体格强壮,品貌端正。他大概有一米八,一个健壮厚实、砖红色脸的男人。他不适合穿正式的西服,那过宽的肩膀和过短的腿让他看起来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他的头发质地很粗糙很暗淡。他长得真的很像他的母亲,一样又短又窄的前额,一样又长又倔的下巴;尽管那长下巴在他母亲的身上给人一种柔弱、爱幻想的印象,但在他的身上就给人以固执和没有想象力的感觉。夏想觉得他根本不可能是那种会认林克为继父的人;他对任何过了生育年龄的女人那种有花无果的爱情都不会抱有同情心。夏想以他的眼界一下子就总结出来了:他是一个好人中的坏人,并不太像一位好人,也不太像一个坏人。

这个时候,蒋天生和他母亲之间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一定要表现得很得体。

“天生特别高兴,”潘晓雯说,“因为你在这里帮我们,夏想。警察真笨,他根本不相信我对他讲的任何一句话。当然了,那警察是一个很好心、很正直的人,大部分经常都是那样,但他们怎么可能了解林克的性格呢。我了解林克,天生也很了解,是不是?”

“哦,是的。”蒋天生说,“当然了,很好的一个男人。”

“天生知道林克对我是多么忠心耿耿。你知道他永远都不会了结自己的生命,一言不发地把我丢下,是不是?当别人这么说的时候我真的很受伤——我觉得我能——”

“好了,好了,母亲,”蒋天生小声嘀咕,这种情绪的继续演绎有可能会导致他母亲在公众场合失控,这让他很尴尬,“你得试着克制。我们当然知道林克是没有问题的。他简直对你着迷死了——肯定,肯定的。警察通常都是愚蠢的傻瓜,不要因为他们生气。”

“哦,对不起,”潘晓雯说,怀有歉意地用小手帕轻轻擦拭自己的眼睛,“这实在太突然了,但我绝对不能软弱,也不能干蠢事。我们一定要鼓起勇气,一起努力查案。”

夏想说,已经有一些线索可能会对大家有帮助,又建议说他和蒋天生接下来也许去酒吧找点男人的乐子,比如指导服务生怎样去为女人们服务。他觉得私下会面会让他更方便地了解蒋天生这个人。

就在两个男人的背影在酒吧方向消失的时候,潘晓雯用她兴奋的眼睛看着知秋。…,

“夏想真好啊,”她说,“我现在有男人可以依靠,这是件多么令人欣慰的事。”她的这种想法让接受者没什么好感:知秋刚才一直失神地、无来由地想着一些事,现在他皱了皱眉,但潘晓雯没注意到这个,继续低声说:“当有人遇到麻烦的事情,每个人都那么乐于帮助,这多么美好。天生和我一直都不像一般的母亲和儿子一样那么亲近。他在很多方面都和他的父亲很相似,尽管很多人说他长得像我。在他小的时候有一头可爱的头发——和我的一模一样。但他喜欢运动,喜欢待在室外——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是不是?他总是在外面照看他的农场,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一些。他其实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我跟你说过,在结婚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孩子。不过我们之间从来都不像我希望的那样,总不能和睦相处,但在这件可怕的悲剧上,他对我真的很体贴。他们所说的那些关于林克的事让我觉得崩溃。他立刻就过来帮助我,而我知道他现在一定特别忙。我真的在想,林克的死让我们两人的关系亲近了很多。”

知秋认为这对于潘晓雯来说一定是很大的安慰——这是唯一可能的回应。

而在此时,蒋天生在夏想面前说出了他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

“这对一个老妇人来说是有点突然,”他举着一杯威士忌说,“有点不能接受。现在只有你跟我在了,我得说,这反倒是最好的结果。她这么大年纪的女人怎么可能跟那样一个家伙在一起,还觉得很快乐?是不是?我不喜欢这些只会空想的家伙们,而且她已经五十七岁了。我自己也三十六岁了。想想我的处境吧。假如有个人的母亲打算让一个二十岁的舞男当他的继父,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个傻子。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了,我打赌每个人都在我的背后指指点点。就让他们笑去吧,现在反正都结束了。我想是那个家伙自己结束自己吧,是不是?”

“看起来很像是这样。”夏想说。

“不能面对将来,是不是?这都是他自己的错。肯定是手头缺钱,可怜的浑球!这个老女人真的不坏,如果他按照他们商量好的那样去做,她会让这个小子过得特别好。但你不能相信这些外国人,他们就像那些狗一样——头一秒钟还舔你的鞋子,下一秒钟就咬你一口。”

第四十三章 走火入魔

“哦,是啊。”

“我想我最好到我母亲那里去哄她开心。管她那些废话呢!为这些愚蠢的想法浪费时间一点都不值。你要知道,老是这么想会让她脑子变疯。一旦她们开始胡思乱想,那下一个该做的事就是把这些想法清除出去。你觉不觉得,赋予女人权利和用水晶球占卜一样,都是疯病?”

夏想谨慎地表示同意,随着时间的推移,疯狂的迷信会让人走火入魔。

“这就是我的意思。你真会挑词——走火入魔,就是这个词。我可不像这个老女人,浪费时间和金钱在走火入魔上面。听着,夏想,你是个很可靠的人,很聪明,你能不能帮她清除掉脑子里的奇怪想法?她觉得你和那位侦探是在鼓励她。现在,夏想,我告诉你,这么干下去没有好处。”

夏想微微抬起了他的眉毛。

“当然了,”蒋天生继续说,“我看得出你在玩什么。你就是爱好这类事情,而且这种事情又能让你好好宣传你们社长,这都没关系。但别把我的母亲牵扯得太深了,你懂我的意思吧。我想我最好还是提醒一下,你不介意吧?”

“不管你怎样招待我,”夏想说,“我都不会介意的。”

蒋天生似乎困惑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大笑起来。

“这就好,”他说,“非常好。你喝什么?服务员,再给他拿一杯。”

“谢谢你,不需要,”夏想说,“你误解了。”

“哦,来吧,喝一点酒又不是坏事。不要?好吧,你不想喝酒就不喝。好了,我们现在互相明白对方的意思,是不是?”

“哦,是的,我想我很了解你的意思。”

“那就好。很高兴有这样的机会来提醒你。整件事让人生厌了。想来我们得一直在这里等到他们找到尸体。我真不喜欢这些该死的海滨小镇。我得说,你或许会喜欢,但我更喜欢开放的空间。”

“说得很对。”夏想说。

“你也这么想?我以为你很木讷呢。但我猜你也是那种爱好运动的人吧?”

“是啊。”夏想说,“说到底,我是在乡下长大,从小就喜欢运动。”

“哦,是的。我住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开着家小农场。”

“真是令人羡慕。”

“现在这个时代,农场已经没前途了,”蒋天生嘟囔着,“看看那些小麦吧。似乎事情还不够糟糕一样,工人的工资,还有税,还有各种费用。我有五十亩的小麦,但到收获的时候,我能从中收获多少钱呢?有时候我真想把所有的这些都抛开,离开那个地方。那里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了。感谢老天!我还没有结婚,这是很明智的。如果你听我劝的话,就像我说的那样做。”

夏想并没有理会蒋天生的话。“把手头的活都放下来,而赶来这里一定是情非得已的。你的觉得你会在这里待多久呢?”

“这个?我不知道。要看具体情况了,是不是?当然,我派了人替我照看农场。”

“是啊。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到你母亲那里去?”

“哈!”蒋天生用胳膊肘杵了一下夏想的胸口,“你可得小心点,孩子。你到危险的年龄了,是不是?如果你不小心点的话,有一天会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被婚姻套起来了。”

“哦,我敢说,绝对不会。”

“哈,哈!好了。我想我们最好动身吧”…,

蒋天生非常唐突地从吧台转身离开。夏想在心里默念着,能够忍耐羞辱是侦探的必要能力,于是抑制住了想用脚踢蒋天生屁股的冲动,只是跟在他的后面沉思着。

一位侍者告诉他们,知秋和潘晓雯去了舞厅。蒋天生嘴里抱怨着,但后来发现他的母亲并没有跳舞,这才轻松下来。她正在看着知秋和朱志伟熟练的聊天。夏想很礼貌地邀请潘晓雯共舞,但她摇了摇头。

“我不能跳舞,最近都不能。其实,永远都不能再跳舞了——现在林克——但我请求知秋自己玩得开心点,不要管我。”

夏想坐了下来。“哦,原来你在这里。”他说。

知秋突然发现,这个房间里的每个女人都在暗自或公然地盯着夏想和自己,这个发现让他很窃喜。

“是啊,”他说,“我在这里虚度着我的时光。你不知道我还有这个本事,是不是?”

“我一直都很肯定,社长做任何事情都可以胜任。”

“哦,不是的,我只能去做我喜欢做的事。”

“原来如此,”夏想说,“你是怎么看蒋天生的?”

“哦!”

这并不是知秋预想中的问题,他赶紧在脑子里搜集起答案来。他必须表现得像一个不掺杂私人感情因素的专业侦探,这一点很必要。

“他的行为举止很糟糕。”他说,“而且我觉得他的脑子也不怎么好使。”

“是啊,正是。”

“正是什么?”

夏想没有回答,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把他找来的。”

“是啊,但为什么他在这里,突然抽筋来了一阵孝顺之情?”

“她是这么以为的。”

“你这么认为吗?”

“也许。或者,更可能是这样,他不希望再站错了队。要知道,是因为她的财产。”

“很可能。是啊,真有意思,他到现在才这么想。他和她长得很像,是不是?”

“很像。太像了,以至于我最开始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在哪里见过他。你的意思是,他们太相似了,所以不可能投缘?”

“他们现在似乎相处得很不错啊。”

“我想,他看到林克没戏了,所以心情很好,情不自禁想要到处炫耀。他不是一个很含蓄的人。”

“这就是你的本能嗅出来的东西,是不是?”

“去你的本能。你难道觉得他浪漫或者含蓄吗?”

“没有。我真希望他是那样的人,但我只觉得他很无礼。”

“哦?”

“而且我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无礼。”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知秋感觉到了一种轻微的自卑和被忽视的感觉,这时踩到了夏想的脚。

第四十四章 蠢人

“对不起,”夏想说,表现得很礼貌。

“是我的错,”知秋说,“不要管我。”

越来越糟。他开始变得暴躁任性了。夏想惊讶地看着他,然后笑了。

“现在告诉我,”知秋说,他们在远离潘晓雯母子的地方找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桌子旁坐下来,这个举动很自然,“告诉我,你为什么总是在想蒋天生?”

“蒋天生?”夏想的思维似乎从很远的地方被拉了回来。“哦,是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为了好好地安抚他母亲的情绪,也许?”

“为什么不呢?现在他的机会来了。已经不需要去考虑林克了,他看到了自己的机会。现在,他又不会因此失去什么,他完全可以过来,显露出自己的同情,并协助调查事情,尽尽孝心什么的。”

“那么,他为什么想要把我赶走?”

“你?”

“是的,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尽管没有动粗,或者讲脏话,蒋天生今天晚上在酒吧里对我可是无礼至极。虽然他不是直接那么说,但那说话的方式我绝对不可能误解,他告诉我,我把鼻子伸到了一个不受欢迎的地方,为了我自己的私心来利用他的母亲,大概是想从她身上刮点钱。他逼得我不得不粗鲁地提醒他,提醒他我是谁,我怎么可能会去窥视任何人的钱财。”

“为什么你没有给他的下巴来一拳?”

“当时真有这个冲动。我感觉,如果我真那么做的话,绝对够爷们。但如果你冷静下来的话,就不会这么想,不会希望我把个人情感放在侦探理性之前。”

“当然不会。但他是怎么想的?”

“哦,这很清楚。他把他的想法说得很清楚。他希望侦探工作到此结束,应该制止潘晓雯浪费时间和金钱来追查一些不存在的事情。”

“这个我可以理解。他是想要继承这笔钱的。”

“当然了。但如果我去和潘晓雯说,刚才他是怎么对我说的,那她很可能不会把财产留给蒋天生。那么他再去展示自己的同情心又有什么用呢?”

“我就知道他是个蠢人。”

“很显然,他希望所有的侦探活动都能停止。他的希望如此强烈,以至于不顾被我反攻的危险。与此同时,他也情愿花时间在他母亲身边,以确认她自己不会去做任何调查。”

“这个,你敢说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没有别的事情可做?社长,他可是个农场主。”

“那又怎样?”

“现在是六月。”

“那又怎样?”

“他为什么不去弄他的干草?”

“这个我没有想到。”

“收获干草的这段时间,这是任何一个农场主最不愿意浪费的几个星期。如果他过来一天的话,我还可以理解,但看起来他似乎准备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林克的这件事如此重要,以至于他可以什么都不顾,来到一个他一直就不喜欢的地方,无限期地和母亲一起住在宾馆里,何况他跟这位母亲之间从来就没什么可谈的。我觉得这很有意思。”

“是啊,的确很有意思。”

“他以前来过这里吗?”

“没有。我们见面的时候,我问过他。初次见面的时候,你总会问别人这个问题。他说他没来过。我想,林克还在世的时候,他不愿意到这里来,他不喜欢他们之间的关系。”

“并从很遥远的地方,来阻止他们之间的婚姻?”

“是啊,尽管这似乎不是一个很凑效的方式。”

“不是?但他们的婚姻的确很有效地被阻止了,不是吗?”

“是啊。但是——你是在怀疑,蒋天生跟谋杀案有关系?”

“我是想去这么怀疑。但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不能去这么想。”

“不能?”

“不能。这就是为什么我想问你,是否觉得蒋天生是一个细致的人。你不这么觉得,我的观点也是一样的。我觉得蒋天生没有能谋杀林克的智慧。”

第四十五章 表格

夏想一边用着早餐,一边读着他的《XX报》,这几个星期里他的心情还是头一次这么好。《XX报》如约刊登了他的故事,并慷慨悬赏一万元寻找一切与那把杀死林克的剃须刀相关的信息。陈轩霖回来了,不过这趟行程毫无结果。他到这里和知秋、夏想会合,并给他们带来了干净的衣服以及别的东西。

今天又是有趣的一天,知秋答应下午和夏想一起从平铁走到关卡,来寻找线索。据记录,海水的低潮应该是在下午四点四十五分,他们计划开车去平铁,到达那里的时候是三点半。吃过一些东西后,他们的远征就开始了,要尽力去寻找这片海滩上可能显露出的任何线索。这个时候陈轩霖会把他们的车开到靠近老乔小路的路边,等他们完成搜索后一起回到村庄的大本营去。计划得很好,只是知秋不明白,也一直抱怨着,在将近一个星期不寻常的高潮之后,还有什么线索可能会留在开阔的海滩上。不过他承认,锻炼一下也不错,而步行比任何其他的锻炼方式都好。

而且,很快就会有一件最值得期盼的快乐之事——知秋还答应了早餐之后在辉煌大酒店和夏想见面,共同磋商案情。在夏想看来,很有必要把迄今为止的进展制成表格,让它们有序一些。碰面的时间定在十点,早餐的时候,夏想在那磨蹭了很久,这样就不给早晨留下任何空虚或急躁不安的时间。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夏想已经到了可以自寻快乐的人生阶段。

大风终于停了下来。夜里下了一点雨,但现在天空又放晴了,只是有一些微风打扰了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这就是从餐厅窗外可见的风景。清晨四点左右,顾鹏飞警长就带着几个帮手一起出去了,去磨刀礁林一带侦察。现在,他两眼盯着夏想,告诉他,他们暂时还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我不知道为什么尸体还不在海滩上出现,”他埋怨着,“我们从捕鱼点一直到沿海的沙滩上都搜索了,还包括河口的两边。那尸体一定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再过一个星期如果我们还找不到的话,就得放弃寻找了。我们不能一直浪费精力与财力,去找一个淹在水里的舞男。已经有人开始抱怨了,何况我们也不能把证人们一直留在这里。情况就是这样,低潮的时候我们会再去找一遍。”

十点钟,夏想和他的伙伴在一堆整理好的稿纸前面端坐着。知秋喜欢简单、直截了当。

“我们要用那种方法来整理?使用双目条?或者用一个图标,那种柱形的图表,分类为‘嫌疑人员’、‘不在场证明’、‘证据’、‘动机’……诸如此类,用百分制的方式来表示?”

“哦,不要这样,不要让任何分类的格式来主导思维或者计算可能性。让我们制作一个表格,罗列该注意的事和该去做的事。只要两个名目就可以了。”

“很好,你采纳这个方法倒让我很高兴。我总是先从尸体开始着手。”

“好的。开始了——”

林克。

该注意的事:

1.一个俄罗斯人;因为一些原因来了华夏。他早期的历史未知,但自称是苏共高层的子女。

2.个人特点:据说很虚弱(关节炎一个优秀的舞者;对他的外表很虚荣;因为怕长青春痘所以留了胡须;对自己的衣服很讲究,但品味很艳俗。据说很浪漫,很情绪化。…,

3.去年二月份,跟富裕的寡妇潘晓雯订了婚。越来越严重的健康问题可能会导致他失去工作,显然在这种情况下,他渴望能借此保全自己。并没有焦急地想早结婚,因为寡妇的儿子还持有反对意见(或者可能是因为他自己还没下定决心)。婚期预定在林克死亡那天的两个星期之后。

4.穷,但不是唯利是图或者不诚实的人,因为他拒绝过潘晓雯的资助。他有三万多的存款,但已经在三个星期把它换成了黄金。

5.在上述过程的那个时间,他的情人因为另外一个男人而离开了他。(注意:他感觉很苦闷,但他的同事似乎认为他对情人的离开没有异议。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这样做是为了(1)为他和潘晓雯的婚姻扫清障碍?(2)和另外一个人开始一段新的关系?(3)让他的情人在他失踪或自杀后有依靠?)

6.在他死前不久,向潘晓雯暗示过,有件令人高兴而又神秘的事就要发生。

7.就在他死亡的那天,他付清了所有的账单,烧毁了所有的文件。这看起来像是要自杀呢?还是暴露了他想离开这的意图?

8.在他死亡的那个早晨,他买了一张去关卡的往返票,然后走着去平铁礁石(或者有可能是被人转移去的)。(注意,他没有带任何衣服,并携带着他的钥匙。)

9.在六月十八日星期四下午两点十分,他被发现死在礁石,喉咙被割断了。在两点的时候,知秋听见一阵很大的喊声。被发现时尸体的状态表明,他仅仅死了几分钟而已。尸体附近找到了一把剃须刀(他从来都不用剃须刀),而且他还戴着手套。

该去做的事:

1.调查他的出身。(需要特别注意:那些很了解他底细的人已经死了,何况不管怎样这都是警察的工作。而且这真的要紧吗?也许不那么要紧,除非潘晓雯那个理论是正确的。)

2.他的性格会导致他一时激动去自杀吗?从他的同事或者他的情人那里查出到底有没有这个可能性?

3.搞清楚林克究竟有没有为婚期做任何准备。

4.找到那三万多的黄金在哪里。黄金的所在地会让他的想法和目的清晰起来。注意——我想我知道它在哪里。

5.和那个叫郭嘉颖的女孩以及她的新男朋友谈一谈。

6.查一查他有没有跟任何其他人提到过这个。(质疑:把三万多换成黄金跟这一点联系起来又怎样呢?这更像是在说,他打算离开这个地方,而并不是去自杀。)

7.找出他是否有护照和签证。(警察。)

8.我想我们应该能确信,在警察问询的那些人当中,没有人带林克去平铁。找找看有没有别人在路上遇到过他。他也许不是一个人走过去的。(警察。)

9.找到尸体。

“我们为别人准备的整洁记录。”知秋说,“看起来多么专业啊。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找这个郭佳颖和她的新男朋友谈谈。我想我去问,也许能比警察们问到更多的东西。”

“这个列表里没有任何事,我能做得的比警察更好。”夏想惨兮兮地说,“我们最好列下一个。”

第四十五章 表格之潘晓雯

潘晓雯。

该注意的事:

1.个人特点:五十七岁,愚蠢,固执;对林克非常着迷;浪漫得无可救药。

2.富裕的寡妇;有一个儿子;从前跟他的关系很冷淡,抱怨他缺少同情心;现在已把他召回到身边,似乎对他关爱备至。

3.她把林克的死归因于阴谋。

该去做的事:

1.对这一点没什么可做的。

2.打探她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这些钱是不是存在她一个人的名下:她(1)在遇到林克之前,以及(2)在和林克结婚之后对这些钱有怎样的打算;她现在打算怎么处理这些钱。

3.调查下潘晓雯所谓的阴谋。在调查之前,任何一种理论,不管有多么愚蠢,都不应该轻易否决。;

第四十五章 表格之蒋天生

蒋天生。

该注意的事:

1.个人特点:高,厚实,很强壮,面部跟他的母亲很相似;固执,没教养,粗俗;显然不是很聪明。

2.他在农场最繁忙的时候突然离开,来安抚他的母亲,并假装要帮她驱走对林克的回忆。实际上,他在尽最大努力让夏想放弃调查。

3.林克死亡的新闻是星期五早上登的报纸,蒋天生大概在星期五接到潘晓雯打去的电话,于星期一晚上到达村庄。

该去做的事:

1.应该戏弄他一番,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像看起来那样愚蠢。

2.搞清楚他的经济状况如何,他的农场到底怎样,还有他在当地的名声。(为什么不让陈轩霖去跑这个差?)

3.搞清楚星期四那天蒋天生在哪里。;

第四十五章 表格之老白

老白。

该注意的事:

1.个人特点:七十岁或者更大一些,在那个年纪的人当中算是很硬朗的;腰有些弯,头发灰白,身上有一股鱼的味道;没有礼貌、举止粗鲁;在渔民当中很不受欢迎。

2.星期四下午两点十分,他驾着他的船驶往平铁,和他的儿子在一起。

3.他不愿意说出在那里干了什么,他的儿子去了外地没有音信。

4.他说他是顺着他家和平铁的海岸驶过来的,但在海岸上没有看到任何人。但当被问起两点左右在平铁那里发生的事情时,他自相矛盾地说他那时候在深水区。(注意:他在两点十分的时候还很清楚地看到知秋在干些什么。)

5.在施加压力之后,他说他在两点左右第一次看到林克在礁石上,那个时候他是一个人在那儿,并且是躺着的。

6.很奇怪的是,当他被问起有没有任何人跟他一起在船上时,他回答说“没有人”,但当警察提到他儿子的时候,老白又承认了他在场。他到底认为警察指的是什么。

该去做的事

1.在渔民中调查。

2.这是一个事实。

3.找到他的儿子。(警察。)

4.等他的儿子找到了,问问他。(警察。)

5.要不要再施加点压力?还是一样,要审问他的儿子。(警察。)

6.搞清楚林克有没有可能搭老白的船去平铁。还有搞清楚那价值三万多的黄金现在在哪儿。在船上搜一搜有没有血迹。(警察。)

第四十五章 表格之叶凡

叶凡。

该注意的事:

1.个人特点:矮,弱小,肩膀很圆。佩戴眼镜,似乎是个近视眼。抱怨他的脚后跟有水泡。举止看起来胆小怯懦。

2.四点十五分的时候在离老白家大概半公里的路上遇到知秋。那个地方离平铁大约有半公里,离关卡有三公里。他说他是从村庄走过来的。

3.从知秋那里得知了尸体的事情之后,他调转了方向,要跟他一起走。表面上是要保护他(但他的作用大概就像在机关枪上盖一件雨衣)。

4.很乐意去老白家,但提到马洪的时候却很反感知秋。

5.当知秋给警察局打电话的时候,他神秘地失踪了,搭车去了火车站,已经找不到了。

该去做的事:

1.找到他。

2.搞清楚有没有任何人在路上见到过他。注意:知秋遇到他的地方离村庄有七公里的距离。他是什么时候出发的?星期二晚上睡在哪里?(警察必须要就此调查一下——去问问顾鹏飞。)

3.找到他,看看他怎么说。

4.找到他!找到马洪!

5.找到他!找到他!找到!该死的!(指的是警察。)

第四十五章 表格之马洪

夏想把头歪向一边。

真的,这些人好像一个比一个更可疑。还有谁呢?比如那个抛弃他的郭佳颖?或者那个叫朱志伟的小伙子?或者郭佳颖的新男友?

“但在见到他们之前,我们分析不出什么名堂来。”

“的确;但郭佳颖或者说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可能有除去林克的动机。”

“好了,我们已经把我们应该关注的事情罗列好了。就是这么多了吗?哦,不!”

“不。我们现在来写我自己最喜欢的嫌疑人,险恶的马洪。”

马洪。

该注意的事:

1.个人特点:高,魁伟,黑色头发;黑色的眼镜;在右手腕上有文身。

2.十六日星期二六点钟的时候到达关卡,开着一辆摩托车。

3.尽管村子里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但他对老乔小路和古吉祥了如指掌。

4.十八日星期四大概一点钟的时候,有人在餐厅见到他。他在那里吃午饭。

5.离开餐厅的时间不会早过一点半。

6.在下午三点到四点,冯仑和小韩在修车厂以及老乔小路上看到过他。

7.上一个星期五从城市的一家租赁公司租来的车,用来担保的信息是一家银行。那家银行确认了,他的账户已经开了五年。

8.星期四那天他肯定没有通过公路去平铁。他若是走海岸线的话则没有足够的时间在两点前到达。(航空路线并不是特别可行。)

9.在他露营的地面上搜寻时,找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去看夏想的收藏品)。没有人说他的闲话,只是农民抱怨篱笆上被弄了一个豁口。

该去做的事:

1.要特别注意他的文身!要知道你不能在文身上作假。

2.事实。为什么要开摩托车?

3.调查出没有任何人在别的任何地方见过他,并告诉他这些信息。

4.事实,显然。

5.又是一个事实,呵呵!

6.另外一个事实,除非他们是可恶的骗子。

7.盯住银行,试着从客户经理那儿搞到点什么信息。

8.如果你能的话,就揭穿这个不在场证明。

9.今天下午沿着海岸线从平铁走到关卡——为知秋和夏想设计的小美差。

第四十六章 领赏

“这样,”夏想得意扬扬地在这张表格最下面添了一笔美差,“就让这篇表格更完美迷人了。”

“是啊。”知秋皱着眉头。然后——

“你有没有这样想过?”他用一种不平稳的口气说道,然后狂写了一会儿。

这时电话响了。

“该死的电话!”

“也许是件重要的事。”

知秋起身拿电话。

“是找你的。有人想让你回酒店。”

“让他等着吧。”

“是有人来回应《XX报》的悬赏。”

“老天啊!”

夏想急忙穿过房间,夺过电话。

“是你吗,夏想?我就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你。我们这儿有个家伙来领赏。快点!你不来的话,他不愿意说他的故事,我也急等着要这个故事。

“他是谁,从哪里来的?”

“从哪来我也不知道。他说他的名字叫李峰。”

“李峰?感谢老天,太好了。我马上就过来。听到了吗?那个叫李峰的家伙现身了!下午三点半再见你。”

他立刻蹿了出去,就像是猫听到了肉的召唤。

“噢!我多傻啊,”知秋说,“是个多么彻头彻尾、胡话连篇的傻子啊!”

在酒店的门阶上,夏想遇到了陈轩霖。

“那个想见你的人,”陈轩霖说,“他在前台打听你的时候,我已经趁机打量了他一下,但我并没有前去自我介绍。”

“你没有?”

“没有。我私下跟记者打了个招呼,这就足够了。记者当时和他在一起。”

“你无论做什么事总有个好理由。那我能不能问一下,你这一次为什么要这么低调呢?”

“如果今后想要安排人来监视他,”陈轩霖说,“我看,他如果不认识我的话会好一些。”

“哦!”夏想说,“你这么说是不是因为,这个人的长相很可疑?或者这只是你天生的谨慎?好了,也许你是对的。我最好去跟这个家伙谈谈。顺便问一下,警察那里怎么处理?我们不太可能对他们保密,是不是?”

他仔细想了一会儿。

“还是先去听故事吧。如果需要你的话,就给你打电话。上面有喝的东西吗?”

“恐怕没有。”

“记者还真是很克制啊。告诉他们拿一些酒上来。现在这个时候,有很多地方都在呼唤公道,但听完李峰的故事后,我可能会感觉好一些。快去!”

就在夏想的眼睛落在这位访客身上的那一刻,他就在内心深处确认,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期望进行。不管结果如何,他在追踪剃须刀这个问题上采取的一直都是正确的手段。棕红色的头发、矮小的身材、不对称的肩膀,这些体格特征都鲜明地在这位理发师身上体现了出来。那个男人穿着一身破烂廉价的衣服,衣着相当寒酸。不过夏想注意到他柔滑的皮肤和保养完好的手指甲,总体上可以感觉到一种贫穷下的体面。

“好了,李峰,”就在夏想进来的时候,记者说,“这就是你想见的夏想了。李峰不想跟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说他的故事,夏想。不过我已经向他解释过了,如果他想领取《XX报》的赏金,就必须准许我来报道这个故事。”

李峰很紧张地看看这个人,又看看那个人,苍白的双唇张开又闭上好几次,终于开口了。

“我觉得这样做是对的。”他压低声调说,“我可以告诉你,我是看在那份钱的分上。尽管我没有故意干伤天害理的事,但我现在的处境很痛苦。我向你保证,如果我当时知道那个可怜的人会用那把剃须刀——”…,

“让我们从头开始说吧,”夏想一边说,一边把他的帽子扔到了桌子上,自己则坐进椅子里,“进来!哦,是酒。李峰,你想要点什么?”

“你真是热情。”李峰念叨着,“但我怕——其实,我一在报纸上看到那悬赏,就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了。其实,我还没有吃早饭呢。我——我是说——我空腹的时候对酒精很敏感。”

“拿些吃的上来,”夏想对服务员说,“李峰,你为了正义而不惜牺牲自己的早饭,真是很有正义感。”

“正义?”

“我的意思是,你是为了帮助我们搞清这个案子。当然了,你必须得接受我们在经济上的补偿。”

“谢谢你,我对此不会拒绝的。老实说,我的经济状态也不允许我拒绝。我没必要说假话,我的谋生手段很有限。老实说,”服务员的离开让李峰的话也更加坦率一些,“老实说,我没吃早饭就上路,是为了省钱来买车票。这么坦白也是无可奈何的。对于一个曾经拥有过繁荣事业的男人来说,这可是很大的羞辱。我希望你不要认为,我一直都是这样潦倒的一个人。”

“当然不会了,”夏想说,“每个人都有可能遇到磨难。没有任何人会那样想你。现在,来说说那把剃须刀吧。”

“我是一个职业理发师。我曾经在大城市做自己的生意,但在一次买卖中不幸失去了所有的财产。”

“大城市?”记者问。

“是的,现在那里已经全部拆掉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那里。”

“当过兵吗?”记者问。

“没有。”理发师脸红了,“我的身体没有那么强壮,没能通过服役的测试。”

“没关系,”夏想说,“说说那把剃须刀吧。你现在在干什么?”

“哦,我是一个自由理发师。我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找些临时的活干,夏季的时候一般都在临海的城镇里。”

“你上一份工作在哪里?”

那个人抬头看了一眼夏想,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

“说实话,我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工作了。我曾试过找份工作。其实,现在也还在努力找。后来,我找到过一份一个星期的工作,在一家理发店。但我不得不离开那儿……”

“为什么?”记者很唐突地插进来。

“有一个顾客有些麻烦……”

“小偷?”

“绝对不是。他是一个脾气很暴躁的人。我的刀有一次不小心碰到了他。”

第四十七章 化名

“喝醉了,而且手艺又不好,是不是?”记者说。

这个小个子家伙似乎又矮了一截。

“他们是这么说的,但我可以发誓——”

“你在那里用的是什么名字?”

“邓华。”

“李峰是你真实的名字吗?”

在记者残酷的逼问下,整个故事展示出它每个难堪的零零碎碎。一个化名接着一个化名。在这里试用一个星期,在那里试用一个星期,都因为同样令人难堪的原因被解雇了。酒精对他的坏影响似乎比对普通人要大。朱俊才是他的真名字,他的真名之后用过很多很多假名字,但每个名字都遭遇了相同的臭名声。这就是他伤心的软肋,一直试图能客服它。

记者给自己倒了第二杯酒,特意把酒瓶留在窗台上,不让李峰够到。

“说说那把剃须刀吧。”夏想耐心地说。

“是的。我当时想在那个地方找个工作。我需要一把新的剃须刀,那家店的老板就送了一把给我。”

“你最好能描述一下那把剃须刀。”记者提议说。

“好的。那是把好剃须刀,但磨损得比较厉害。我去了村庄,但那里没有什么工作机会,只有辉煌大酒店那边的人说他将来可能会需要人手。然后我就去了别的地方,我已经对你说过了。在那里试了一两家之后,我又回到了这里。又试着去理发店碰碰运气,但他说他已经雇人了。如果你去问他的话,他可以作证。到处都没有工作可做,我当时情绪很低落。”

李峰停顿了一会儿,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那是上个星期一。在星期二晚上,我去了海边——就在那边,在小镇的尽头那边,我在椅子上坐着,好好反思。慢慢就到了午夜。”现在他的语句要流畅一些了,一杯酒果然对他有用处。“我看着海面,摸着口袋里的剃须刀,一边怀疑我到底还值不值得这样挣扎下去。我当时很压抑,钱几乎快用光了。一边是海,一边是剃须刀。你可能会觉得对一个理发师来说,用剃须刀是件很简单自然的事,但我可以告诉你,为那种目的来使用剃须刀,对我来说太可怕了。但是海——冲刷着辉煌大酒店的墙壁——似乎在召唤我,你们理解我的意思吧。那海听起来仿佛在说:‘卷走他,卷走他,卷走他,朱俊。’那声音既迷人又可怕。不过我一直也很害怕淹死。窒息,憋闷又无助,然后你眼睛里都是绿色的水——每个人都会做自己的噩梦,那就是我的噩梦。好了,我在那里坐了一会儿,想下定决心。这时我听到有人走过来,然后一个年轻的家伙过来坐在我身边。黑色的胡须——那是我最先注意到的东西,因为我们华夏的年轻男子不经常留胡须,除非他是个艺术家,也许。然后我们开始交谈——我想他先给我递来了一支雪茄。那是一种俄罗斯的雪茄,外面包着纸。他说话的口吻很友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对他和盘托出了我的困惑。你知道那种情况,有时,你会向一个陌生人倾吐你永远不可能和熟人说的话。我当时的感觉是,他自己也并不是很快乐。我们谈了很久很久,关于人生多么可悲。他说他是一个俄罗斯人,说了他童年的遭遇,似乎他很在意这些事。还有一个女人——似乎他和他最爱的女孩之间有什么麻烦。然后他说他只希望自己的困难能和我的困难一样容易解决,还说我应该振作起来,重新开始。‘你把那把剃须刀给我,’他说,‘离开这里,好好想一想。’我说剃须刀是我的谋生工具,他笑着说:‘就你现在的情绪状况来看,这更像是你的死亡工具。’他说话的方式那么有趣,反应迅速,有些诗人的感觉。所以他给了我一些钱——是五百块——我就把剃须刀给了他。‘你要剃须刀干什么?’我说,‘它对你来说没有用。’‘我总会用到它的,’他说,‘你不用怕。’然后他笑了,把剃须刀放在口袋里。接着他站起来说:‘真有意思,我们应该再找个晚上聚一聚,’还说什么:‘两个不同的人,却分享同一种烦恼。’然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叫我振作起来,走的时候还很愉快地对我点了一下头,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我真希望当时就知道他要那把剃须刀干什么,那样我就不可能给他了,但是!我问你们,我怎么会知道。”…,

“听起来似乎是林克,就是他。”夏想若有所思地说。

“我想,他并没有告诉你他是谁?”记者问。

“没有,他没说,但他说他是某个酒店的职业舞伴,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难道不是一种地狱般的生活吗——为了钱跟又老又丑的女人谈情说爱。他听起来很有苦衷。”

“好了,”夏想说,“我们非常感谢你,李峰。这似乎就能把一切问题解释得清清楚楚。我想你得跟警察们交代这个故事。”

提到警察的时候,李峰看起来很紧张。

“最好现在就去,把事办完,”夏想起身站起来说,“反正你要面对的!整件事情里你没有任何可担心的地方。”

理发师勉强同意了,把他灰白的眼睛盯在记者的身上。

“这个故事听起来还可以,”记者说,“但我们得检查你故事的真实性,你要知道。有可能这是你编出来的。但如果警察可以证明你说的话——他们反正都要去证实——那你就能得到钱,能让你过上相当一段时间。最重要的是,”记者一边去拿酒一边说,“永远不要让你的弱点影响到你的工作。”

他把酒瓶的塞子拔了出来,想了一想,又给理发师倒了一杯。

局长听到李峰的故事非常高兴,顾鹏飞警长也是一样,他一直都是自杀理论的信奉者。

“我们很快就能把事情查清楚,”顾鹏飞自信地说:“我们会去查这个李峰的行踪,但他说的大概都是真的,这些细节跟那个人说的很吻合。我们会关注这个李峰的。他把他在村庄的地址告诉了我们,并保证会留在这里。尸体一定很快就会出现了,我不理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它已经在水里泡了五天了,不可能永远都在水里的。尸体先是会浮起来,你要知道,然后又沉下去,但当气体开始形成的时候又会浮上来。我看到过鼓得像气球一样的尸体。一定会在什么地方找到的;今天下午我们会在磨刀礁林一带进一步搜索,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找到尸体的,那样就好办多了。没有尸体而进行调查,让人感觉很愚蠢。”

第四十八章 忧心忡忡

“满意了?”当夏想从警察局回来的时候,记者说。他已经在电话上向报社汇报了这个故事,现在正在用几块饼干犒劳自己。

“应该是,”夏想回答说,“只有一件事情让我放不下,记者,那就是,如果我想专门为这个案子来编造一个故事,这正是我会编造的那种故事。我在想,那个星期四下午两点钟,这个李峰在哪儿。”

“你真是个固执的恶魔,”记者说,“事实是,你对谋杀案太热衷了,在任何地方都能嗅到谋杀的味道。算了吧。”

夏想沉默了,但当他离开记者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页纸,上面的标题是“潮汐表格”,他认真研究着这张表。

“我就是这么想的。”他说。

他拿出一张纸,开始写那个该注意的事和该去做的事的表格,在李峰的名下。表格里包括了李峰故事的内容,还有他与警察的谈话;但在左边的那一栏最后的地方,他写下了这样的句子:

“他说潮汐敲打着辉煌大酒店的墙,似乎是在诗意地召唤他,听起来很有说服力。但在六月十六日星期二的午夜,潮汐不可能敲打辉煌大酒店的墙。那时的潮汐退到了最低点。

在右栏里他写:

监视他。

与此同时,知秋在想现在有没有可能找到朱志伟呢?

管理人员似乎已经很习惯帮客人找朱志伟了。他们有个电话号码,应该能通过这个找到他——的确找到了。朱志伟能不能帮知秋联系到郭佳颖和她的男友。当然可以,再简单不过了。她的男友正在演奏,这个时候音乐会应该刚刚结束。郭佳颖很快会和他一起用午餐。不管怎样,如果知秋愿意的话,他可以给她打电话。朱志伟真是太好了。完全不用这么说,那十五分钟后?没问题。

“告诉我,朱志伟,”当他们的出租车开出辉煌大酒店的时候,知秋说,“你是个很有经验的人,在你看来,爱是最重要的东西吗?”

“它是很重要的,侦探,但要说最重要嘛,就不是了!”

“那什么是最重要的呢?”

“侦探,我坦白地告诉你,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和健康的心灵才是最重要的。当我看到那么多身体健康的人糟蹋自己,用毒品、酒精和愚蠢来扭曲自己,我就会很生气。他们应该把这些事情留给那些生活完全没有希望的人去做。”

知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话语有太多个人的、悲剧的色彩。幸运的是,朱志伟并没有在等待他的回答。

“爱!那些女士们过来跳舞,很激动,渴望爱,并认为爱就是幸福。她们告诉我她们内心的痛苦——她们根本就没有痛苦,只不过太笨太自私太懒了。她们的丈夫不忠诚,情人又离开了,她们怎么说?她们难道会说,我有两只手,两只脚,所有的器官都健全,我要开创自己的人生?不会的。她们会说,给我毒品,给我酒,给我兴奋,给我舞男,给我爱!就像一头羔羊在田野里低声哭泣。”

知秋笑了。

“你是对的,朱志伟。我也不觉得爱情有那么重要。”

“但你得懂我的意思,”朱志伟像大多数人一样,骨子里依然是向往严肃的家庭生活的,“我并没有说爱不重要。跟一个可爱的人结婚,生一个健康漂亮的孩子,这样的爱无疑是让人愉悦的。”…,

知秋急忙打断了他的话,“我是在想林克以及我们要见的那两个人。”

“哈!那是不同的。我想你很清楚,不重要的爱和重要的爱之间的不同。但你也知道,有人会用重要的爱去爱一个不重要的人。而且,当一个人心灵不正常或者身体有疾病的时候,做起傻事来甚至都不需要爱的鼓动。比如说,如果我杀了我自己,那有可能是因为无聊,厌倦,或者因为我头疼、胃疼,或者因为我不再能保住我的一等位置,又不甘心沦为三流。”

“我希望你不是真想这么干。”

“噢,有一天也许我会杀了我自己,”朱志伟兴奋地说,“但不会是因为爱,不可能。我也不可能变得那么沮丧。”

出租车到了花园。知秋对如何支付出租车费有些犹豫不决,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朱志伟的感觉也是一样的。他们两人一起来到音乐厅门口,几分钟后,他们同郭佳颖以及她的男友会合了——一个完美的女郎和一个完美的花花公子。他们两个人都很有礼貌、很有教养,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当知秋和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旁的时候,如何从他们那里得到可靠的消息。郭佳颖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并且坚持着自己的看法。林克是一个“特别好心的男孩”,但“太浪漫了”。郭佳颖离开他的时候曾经“难过万分”,他“也非常难挨”,但不管怎样,她对他的感情仅仅是同情和惋惜而已——他那时“那么内向、那么孤独”。当现在男友出现的时候,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真正的感情在哪里。她的眼光像常青藤一样绕上了他,他也用缠绵的眼神作为回应。

“我对这一切感到特别遗憾,”郭嘉颖说,“因为林克——”

“你现在还爱着他?”

“当然不是了,只是这个可怜的家伙已经死了。不管怎样,我觉得很难过,因为似乎有什么事情让可怜的林克一直很担心。但他并不信赖我,一个男人不信赖你,一个女人该怎么办?那时我常常猜测,他是不是被什么人勒索了。”

“为什么?他缺钱吗?”

“哦,是的,他的确缺钱。当然了,我对这个没有任何意见;我不是那种女孩。不过,你要知道,一想到你的某位男性朋友被人勒索,这肯定让人觉得很扫兴。我的意思是说,女孩总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搅进什么不愉快的事里。我是说,这让人很不愉快,是不是?”

“的确很不愉快。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那么忧心忡忡的?”

第四十九章 信

“让我想想。大概是五个月前。是的,就是五个月前。我是说,从那些信开始送来的时候。”

“信?”

“是的,很长的信,信封上还有外国邮票。我想它们是从某个奇怪的地方寄来的。不过肯定不是俄罗斯,因为我问过他,他说不是。我当时觉得很有意思,因为他说他从来没有去过外国,除了很小的时候在俄罗斯之外。当然了,还有美国。”

“你有没有向任何别的人提起过这些信?”

“没有。你要知道,林克一直说如果我向外人提及的话,就会害了他。他说如果有任何东西泄露出去,有人会杀了他。我对他说:‘我不知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和我说一说到底有什么坏处?’但现在他已经死了,那些人不可能再害他了,是不是?而且,如果要我说的话,我根本不相信这些。我是说,看起来不像,是不是?我对他说:‘如果你希望我永远不提这个故事,那你的要求就太过分了。’但他就是不肯告诉我。当然,这件事给我们之间制造了一点隔阂。我是说,当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是男女朋友的时候,比如我跟林克,她理所应当得到一些他的信任和关照。”

“当然了,”知秋温和地说,“他没有对你完全坦白,这的确是他的错。我在想,从你的立场来看,想知道那些信是谁写的,这完全公正合理。”

郭佳颖轻轻地摆弄着水杯。

“事实上,”她承认说,“有一次我的确偷偷窥视了一眼。我觉得我有权利这么做。但那些信完全看不懂,一个字都看不懂。”

“信都是用外国话写的吗?”

“这个,我不知道。都是大写字母,有些单词里一个元音字母都没有。根本不可能把它们读出来。”

“听起来似乎是密码。”朱志伟说。

“是的,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我当时觉得那真是太好笑了。”

“但有件事可以肯定,”知秋说,“一个普通的勒索犯是不会用密码来写信的。”

“噢,但他们为什么不呢?我是说,他们也许是一个帮派,你要知道,就像某些故事一样——某人是一个百万富翁,他有一个秘密的住所,那里有很多钢铁拦起来的屋子,还有豪华的会议间和色情奴隶——”

“色情奴隶?”

“你知道,那些不是很有尊严的女人们。而且他在每个国家都有公司,由他们来写那些威胁信件。他用密码给那些受害人写信,用墨水给信件签上花体落款。最终这个秘密能被发现还是因为一个年轻侦探的女朋友,为此她忍辱负重假扮成色情奴隶。最后这个侦探和警察及时赶到了,把她从某人恶心的怀抱里解救了出来。那真是一个惊险的故事。林克读过很多那一类的故事——我猜测他是不是想从故事里找出对付帮派勒索信的主意。他也喜欢电影。当然了,在那些电影里面,英雄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但可怜的林克哪点都不像是个英雄。我有天对他说:‘这都很好,但我绝不相信你敢一个人在口袋里揣着枪,冒险闯进一个挤满黑帮打手的工厂,先被人像沙袋一样打,然后猛然把身上的绷带撕掉,抓住一个台灯来攻击黑帮老大。你会怕疼的。’他的确是这样的人。”

郭佳颖的男友窃笑了几声,表示赞同。…,

“佳颖,你说得太对了。可怜的林克曾是我的朋友,但我得说,勇气这种东西是他绝对没有的。我对他说,如果他不松手,让郭佳颖自己选择自己的心上人,我会给他的下巴来一拳。我跟你说,他当时害怕得僵住了。”

“是的,”郭佳颖说,“如果一个男人都不能捍卫自己的尊严,那女孩也不可能尊重他。”

“太精彩了,”朱志伟说,“而且这个家伙这么内向,这么温顺,居然用一把又大又丑的剃须刀把自己的喉咙割了,这还都是因为你把他甩了。这真是难以置信。”

“我猜,你相信他的那些阴谋理论。”郭佳颖觉得很生气。

“我?我什么都不相信。我是不可知论者。但我要说你对林克的描述并不是很理性的。”

“朱志伟总爱说理性这个词,”郭佳颖说,“但我要说的是,人根本就不理性。看看人类所做的这些可笑的事,特别是男人。我一直觉得男人是彻头彻尾矛盾的。”

“你说得没错,”她男友说,“你说得再正确不过了。他们必须得这样,不然他们就得不到像你这样古灵精怪的女孩了。”

“好了,但那些信件,”知秋说,绝望地想把交谈带回原来的主题,“一般多久来一封?”

“大概每个星期来一次,有时候更频繁一些。他把它们锁在一个小盒子里。他当时也会回信,有时候当我过去看他,却发现他把自己的门锁起来了,房东说他在写信,不想被人打搅。很自然,一个女孩不希望她的男朋友这样。我的意思是,你会希望他在你的身上多放些注意力,而不是当你去看他的时候,他还把自己锁起来写什么信。我是说,这种事女孩们是不可以谅解的。”

朱志伟笑了,嘴里奇怪地嘟囔着什么。

知秋回了一个微笑给他,然后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她问郭佳颖:“最后一封信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不知道。在我和他分手之后,我跟他就不再是朋友了。但我想房东可以告诉你。房东没有不知道的事情。”

“你和林克关系还好的时候,你们住在一起吗?”知秋红着脸问。

“当然不了,问一个女孩这种问题实在太唐突了吧。”

“我是说,在同一所房子里。”

“不。我们以前经常见面,但当然,在我和他分手以后,我就跟林克说,如果我们再也不见面的话会好一些。你要知道,林克是那么喜欢我,我现在的男友会乱想的——是不是啊?”

“我发誓我肯定会的。

第五十章 房东

“关于这些信件,你有没有告诉警察呢?”

“没,我没有。”郭佳颖很坚定地回答说,“如果他们能好好问我的话,我也不是不会对他们说,但那个胖子顾鹏飞问话时的样子,会让你觉得我是个没有自尊的女孩。所以我跟他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你也没有任何证据是针对我的,除非你把我带到你那个脏兮兮的警察局,不然你没理由逼我回答问题。’”郭佳颖一直平稳的口气开始失去控制,变得急促而又尖锐,“我还说:‘而且这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因为我对林克根本一无所知,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他了。你可以随便问谁,更重要的是,如果你非要这样欺负一个自尊自重的女孩,你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现在你知道从哪里滚出去了吧。’我就是那么说的,幸亏我们华夏还有法律来保护我这样的女孩。”

“她是不是太厉害了?”

在郭佳颖这里似乎收集不到更多的信息了,知秋对她的印象是“一个普通的拜金女,虚荣得像猴子一样。”而她的男友看起来是很和善的,而且对于女孩离开林克,他似乎也没有施加压力。当然,对于这些偷偷摸摸的家伙,你永远也搞不清楚,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郭佳颖的男友看了看表。

“我能先离开吗?两点的时候有一场彩排。星期二和星期四,例行公事。”

他离开了他们,走路的步伐既懒散又狂妄。他是刻意提到星期四的吗,,这样别人就可以注意到十八日星期四,他有不在场的证明?但他为什么会知道不在证明需要的那个时间段?报纸上没被允许披露这个特殊的细节,而且真的有必要强调彩排吗?建立在一支乐队排练基础上的不在场证明很容易设立也很容易被推翻。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个解释:警察可能已经问过他上个星期四的活动情况。但可以肯定,他们不可能把关键的时间段暴露得那么明显。警察们也赞同,知道死亡时间的人越少越好——比如可能会有人刻意为两点钟做不在场证明。

知秋和朱志伟一起回去了,依然不知道他该怎样判断郭佳颖的男友。才刚刚两点十五分,他有足够的时间去进行下一步的新计划,我已经想好了这个新计划。他把一些衣物装在手提箱里,要去会一会林克的房东。

那座寄住的寓所看上去很廉价,为他打开门的就是林克的房东。他裹着一身睡衣,脚上穿着绿色的拖鞋,脖子上还戴着一串很粗的金项链。

“早上好,”知秋说,“我想找一个房间。”

“你是专业的?”

他很想回答“是的”,但这样又不保险。房东似乎不知道专业这个词除了用在舞者身上,还可以形容侦探。不过,知秋在这里越来越知名了——他可不能指望永远隐瞒自己的身份。

“不是的,”他说,“我不是舞者。其实,房东,我就是上个星期发现林克尸体的那个人。我一直住在辉煌大酒店,但那里实在太贵了,我想如果你的房间还有空余的话,也许我可以搬到这里来住。”

“很好啊!”房东说。他把门又开大了一些,但似乎还是在怀疑和好奇之间犹豫不定,“很好!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不是记者吧?”

“哦,我不是,”知秋回答。…,

“因为,”房东说,“要跟那些家伙打交道的话,你永远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只要和他们在一起就怕得要死,他们总喜欢把鼻子伸到我的私事里嗅来嗅去。但当然了,尽管你帮不上什么忙,却还是会很好奇的,毕竟是你发现他的,可怜的孩子。进来吧,我穿着睡衣你可别介意。如果我不忙来忙去把我的姑娘看好的话,天知道她们会干些什么。你会在这间房里住多久呢?”

“我不是很清楚。”

“哦,是啊,他们得先找到他的尸体,是不是?可怜的孩子。你要知道,我的心脏特别脆弱,整晚整晚不能睡觉,想的都是他的尸体被海水冲刷的样子。第二层的这个房间很不错——是这寓所里最好的一间了,你会觉得这张床很舒服的。可怜的林克觉得这里就像他的家一样,我也觉得他像是我的儿子。”

房东走上楼去,绿色拖鞋拍打着楼梯。

“这儿!”房东把门推开说,“我敢肯定你在附近找不到更好的了,这里很方便又很安静,你可以专心做事。我已经把一切都清理好了,他的衣服之类的东西都拿走了,如果你不喜欢他的书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我可以把它们放到一边,并不麻烦。但是我敢说你不会介意它们的。他又不是死在这个房间,是不是?我也可以肯定,林克这样的人不可能在别人的住所干这种可怕的事。发生那种事的确会给一个地方带来不好的名声。尽管我们尽量让房客们舒适,但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控制的,而且我们还很容易成为被责怪的对象。不过对于这些书来说——当然,如果它们会传染疾病的话,警察们肯定会把它们毁了——我也不知道它们现在应该归谁所有,警察们也没告诉我。但我可以告诉你,应该把这些书继续放在这里,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我像亲人一样对待他,把书留在这里是应该的。这些书肯定不会传染疾病的。他从来都没生过什么病,他的身体一直很好,除了关节炎以外。关节疼的时候,他有时得卧床休息,那种疼痛也很让他痛苦。我的心都在为他流血,他吃了那么多止疼药,数量说出来能吓你一跳,但他从来都不去医院找医生。不过,我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我姐姐就有风湿疼,她花了不少功夫去医院找医生,接受电疗,但什么效果都没有,她的膝盖肿得像南瓜那么大,而且她的下肢一点都不能动了,这对她那种女人来说实在太残酷了——她那时是个演员。如果你哪天想看的话,我的房间里有她的照片。”

第五十一章 可怜的孩子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看的。”

“其实我还想说,如果你不喜欢那些书,我就把它们拿走。我可不愿让那个叫潘晓雯的女人或者郭佳颖那个小骚货过来拿走它们。”

房间很舒服,宽敞通风,也很干净,与知秋从房东的外表所推测出来的完全不同。当然,家具有些难看,尽管破旧了些,但还很结实,而且摆放有序。那些书同顾鹏飞警长描述的一模一样:大部分都是小说,还是那种廉价的版本,有一些是俄罗斯的平装书,还有关于俄罗斯历史的成套书。先前那位房客唯一让人为之一振的遗物是在床上挂着的漂亮小肖像——一定很古老,可能还很值钱。

知秋同房东就租住条款进行了一段时间不短的讨价还价,最终知秋获得了胜利。

“我可不是对每个人都答应这些条件的。”房东说,“主要是因为我看你挺安静的。如果说在这间寓所里,我最不愿意看到什么,那就是麻烦。我也知道这件可怕的事对任何人来说都已经是足够大的麻烦了。至少对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喘了一口气,坐在床上,似乎在证明这打击还没有结束,“我真的十分喜欢可怜的林克。”

“我相信你一定很喜欢他。”

“那个体贴的男孩,”房东继续说,“他的行为举止像是高干子弟。有很多次,我的姑娘或者别的房客把我搞得心烦意乱时,他会说:‘高兴起来。’他真的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不管知秋对这个感人的回忆有什么想法,但这跟他曾听人描述过的林克完全不一样,他没有忽视这一点小细节。

“现在想来一杯吗?”知秋提议说。

“当然好啦,”房东说,“不过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好啊!你简直好得没边了,但我这个时候不能喝酒……不过拐角处那个酒吧里的酒还可以喝一点。去那家酒吧很方便,喝一点酒肯定能让你晚饭吃得更好。”

房东把知秋挤到一旁,把头伸到楼梯边,喊他的姑娘去酒吧买一点酒。

“他们认识我,”他眨了眨眼睛又加了几句,“大家都知道,我在这里已经有二十年了,从来没有人抱怨过什么——现在这个世道,一个体面的人想独善其身真是很困难的。有件事我可以打包票——我从来都没怠慢过任何房客。我的房子就像他们的家一样,你也会这么觉得的。”

在酒的作用下,房东越来越丧失警惕了。他对郭佳颖这个所谓的自杀诱因有自己的看法。

“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怎么了,”他说,“这个我没办法告诉你。这跟我没有关系,我只要我的房客们行为规矩就行了。我总是跟我的女房客们说:‘我并不反对女生去看望她们的男性朋友,只是要保证绝不引起什么麻烦。我们都曾经年轻过,但请你们一定要记住,我不想这里发生任何麻烦。’我就是那么说的,直到现在,这间屋里也没发生过任何麻烦事。但我得说,当那个小骚货离开的时候我一点都不难过。不,一点都不。我也不喜欢她的那个新男朋友。我可以断定,她大把大把花那个家伙的钱,给那个女孩多少钱她也不会满足的。这倒不是因为这个姑娘不懂礼貌,她过来见林克的时候总会给我带一些小礼物,不过我从来都不问这些钱她是从哪里来的。当可怜的林克对我说,她另结新欢的时候,我说:‘正好你能摆脱她。’我就是这么说的,我得说,他自己也很清楚。”…,

“那么,你觉得他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自杀的?”

“我不这么认为,”房东说,“我的脑子都想炸了,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干。也不会是因为那个和他订婚的老女人——这点我清楚。跟你说实话,他从来都没想过会真的结婚。当然了,一个像他那样处境的年轻男人不得不顺从他的情妇,但她的家庭绝对是不能容忍这件事的。林克曾对我说过,这绝对不会发生的——也不会拖得太久。‘你要知道,’他上星期之前对我说,‘有一天我能凭自己活得更好。’‘哦,是啊。’不会的。我想过很多遍了,我现在来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我想肯定是他的什么买卖没做好。”

“买卖?”

“是的,在国外的什么买卖。他从前老是收到信,信封上都是外国邮票,地址都很古怪。我还拿这个跟他开玩笑。他说那些信是一些报告,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他将会是世界上最富有的男人之一。他曾经说:‘等我的船来的时候,我会给你很多很多钱,让你一夜暴富。’哦,我们俩不知为此开过多少玩笑。要知道,当年的我,也拍过电影,当过男主角。你现在看着我肯定想象不出来,我的体型胖了一些,没办法否认。”

知秋表示了敬意和同情,温和地让房东回到了外国信件那个话题上。

“好。在遇难的两天前,还有一封信过来。肯定是一封长信,因为他在信上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按照他的说法就是,要搞清楚状况。尽管他没说,但我想信里一定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不过那天以及之后的一天,他的举止一直很奇怪。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似乎看不见你,也听不见。有时候神经质地大笑——如果是个女孩还可以理解。而且他星期三晚上去睡觉之前大开玩笑,放肆地说话,但我没有太在意。你要知道,这是他一贯的风格。‘有一天,’他说,‘你会发现我自己长出了翅膀,飞走了。’我没有细想——哦,我的天哪!可怜的孩子!我现在才明白,那是他对我的暗示。整个晚上,我都可以听到他在房间里烧他的信件,可怜的孩子。他当时一定失望极了,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然后早晨的时候,他把房租给我。‘我知道给得有点早,’他说——因为星期六才应该给,‘但现在给你我就放心了,如果把这钱带出去,可能就被我花掉了。’当然,我现在知道他当时是在想什么,可怜的孩子。他知道他就要去了,但不想我为难,他总是那么细心体贴。但我现在一想到,如果我当时跟他说点什么,就可能挽救他……”

第五十二章 锅炉

房东流下了眼泪。

“我当时的确想过,他可能会突然离开,去照看他的买卖。但他没有带走任何东西,我就理所当然地没再怀疑。至于他去干那件事——我怎么可能想到呢?他似乎情绪很高。如果我脑子里没想那么多事的话,我可能会朝那个地方猜——只是我的姑娘那天早上好一顿折腾把我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没有注意到他。要知道,自杀的人在结束自己生命之前,一般都情绪很高。另外一个可怜人——他也是一样的。他用他最后的一点钱,用他最后的生命和精力,在最后一晚给他的朋友们准备了一个派对,把我们都灌得头昏脑胀——然后出去在洗手间里结束了自己。”

房东痛苦地哭了一阵。

“但是!”他突然振作起来,擤擤鼻子,大声说,“人生是很有趣的,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是不是?趁我们还活着的时候及时行乐吧。反正不久的将来,都会有一块白色的小墓碑竖在我们上面,什么时候死、怎么死其实都无所谓。你想什么时候住进来呢?”

“今天晚上,”知秋说,“我还不确认想不想在这里吃饭,但我会把行李放在这里,提前支付你房租,可不可以?”

“可以,”房东说,显然很高兴,“你什么时候愿意就过来吧,你会喜欢房东的。你现在肯定觉得我的话太多了,但我要说的是,当你的生活不是很顺利的时候,偶尔哭一下是很有益处的。我所有的年轻房客都向我诉说他们的烦恼。我真希望可怜的林克当时能把他的烦恼跟我说说,那样的话他现在一定还活着。但他是个外国人,不管是说的还是做的,都跟我们不一样,是不是?小心那只脏锅。我不知道跟他们说过多少次,不要把东西放在楼梯上,但就像对牛弹琴一样。好了,这就是你的门钥匙。真幸运我有一把新钥匙,可怜的林克离开的时候把他的那把带走了,天知道那把钥匙现在在哪儿。房客们随时都可以回来,你住得方便舒服就好。”

……如果说在那番畅所欲言之后,知秋和夏想会对再次见面感到有些尴尬的话,至少他们没有表现出来。两个人都有事要说,所以就把尴尬填补了。

“密码信?有没有可能潘晓雯的猜测是对的,而我们都错了?这让整件事看起来更像是谋杀了,这一点上倒是和我们的判断相符。对房东所说的买卖,我没有太多想法,但非常明显,林克当时是有计划的,也许这个计划进行得不太顺利。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也许,有两种不同的可能性?有没有可能在计划就要成熟的时候,他意外地被杀害了?他周围似乎都是一些不怎么样的人——骗子、智商不健全的人、出卖肉体的女人、还有舞男。”

“是啊;至少我们现在身边的这个地方可不算什么好地方。朱志伟是他们当中最体面的,但也许你不这么觉得。”

“这是在挑衅吗?我对朱志伟很了解,昨天刚和他谈过话。”

“你怀疑他?”

“不完全是,一部分是因为要调查案子。他看起来是个谦逊有礼的家伙,现在有轻度的抑郁症,精力也不太充沛,但这不是他的错。他要供养在精神病院的妈妈,还要照顾家里的一个低能儿弟弟。”

“是吗?”

“是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思维不可靠。他对林克的感情纠纷说得很坦率,可能比对你说的还坦率。林克似乎对他和潘晓雯的结合看得非常重,所以必须用超乎寻常的诡计来摆脱郭佳颖。尽管她现在的男友是个浑球,但对郭佳颖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而且他可能会认为,从林克那里横刀夺爱是件很荣耀的事。但这都是为了什么呢?好了,管他呢,我们喝点茶吧。嗨!海上有大行动!两艘船正在向磨刀礁林的方向进发。”…,

“渔夫?”

“我想,是捕捞者。”夏想咧嘴笑着回答,“是顾鹏飞跟他快乐的伙伴们。把那个小型望远镜给我,陈轩霖,就是那个。他们看起来很忙。他们拖了个什么东西上来。来瞧一眼。”

他把望远镜给了知秋,知秋大叫着:

“他们拖了个东西上来,一定是很重大的东西。警长都过去帮忙了,其中有个人正站在另外一边调整着船。哦,哦!你没看到这个。太遗憾了!那个东西突然又沉下去了。顾鹏飞警长一个踉跄后脑着地摔到船上去了。现在他又坐起来了,擦了擦自己。”

“顾鹏飞!”夏想咬了一口食物。

“他们又在拽了;这一次他把绳子给了捕捞者……他们抓到了——他们在拖——就要出来了。”

“坐下来,品口茶吧。”

“别傻了。什么黑的东西刚刚露出来——”

“来!让我看一看。”

知秋把望远镜交还给他。这毕竟还是夏想的,不过他得想一想,刚刚还那么清楚地看到的东西现在只能远远观望,知秋会多泄气啊。

夏想看了看,开始笑了。

“来,拿着这个,快点!那是一块旧铁,看起来像是锅炉什么的。一定得看看顾鹏飞的脸,太值得一看了。”

“是的,那有一个什么——像圆柱一样的东西。我不理解,这东西是怎么到那儿的。他们现在正在仔细地检查它。也许他们以为能在这锅炉里面找到尸体呢。天啊,他们又把它扔回去了。”

“多让人失望啊!”

“可怜的顾鹏飞!我说,这些食物很好吃。是陈轩霖做的吗?他真是个天才。”

“是啊,快吃吧。在我们开始前,我想再看一眼那个礁石上的裂缝。”

裂缝依然还是一个谜。夏想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吊环上。

“我敢发誓,”他说,“这个吊环在这里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星期。看起来非常新,而且没有一点磨损。他到底想要用这个环做什么?好了,让我们开始吧。我来走高的那条路,你来走低的那一条,就这样。我会在高水位线上这堆杂物里仔细翻找,你沿着海水边缘走,我们在这两条线中间寻找。谁发现了任何东西就叫一声,最后再来比较结果。”

第五十三章 铁掌

“开始吧!”

夏日平静的午后,在空无一人的沙滩上带着慵懒的心情漫步,应该算是个不错的差事;但这两个人都被宽阔的沙滩分开,弓着背,眼睛紧盯着沙子,来搜寻可能并不存在或者根本找不到的东西,这就让它本身迷人成分大打折扣了。知秋很困惑,但又确信夏想一定有什么主意,所以坚守着自己的岗位;而夏想尽管也很认真地在找,却好多次停下来观察海面和沙滩,似乎在计算距离和记忆地标。两个搜寻者都背着小包,用来放置宝贵的发现品,但他们的谈话却更像是一出俄罗斯式的悲剧。

知秋:嗨!

夏想:嗨!

(他们碰头了。)

知秋:一只靴子!我找到了一只靴子!

夏想:哈!哈哈!再说一遍是怎样的靴子。

知秋:一只很土气很古老的靴子。

夏想:只有一直靴子!

知秋:是的。如果有两只靴子的话,就说明这可能是凶手开始脱鞋涉水的地方。

夏想:有可能是一只脚在海里,一直脚在沙滩上。在那以后,潮汐涨涨落落都有十来次了。这靴子已经坏了。

知秋:是啊,是个坏的。

夏想:它都烂掉了。

知秋:我可以把它扔掉吗?

夏想:不行,毕竟还是一只靴子。

知秋:但这个靴子沉得很。

夏想:我可帮不上忙,这是靴子。

知秋:该死的!你没有同情心吗?

(他们分开了,知秋提着一只靴子。)

夏想:嗨!

知秋:嗨!

(他们又碰头了。)

夏想:这是个空的鱼罐头,还有一个破墨水瓶。

知秋:这个瓶子在这儿有多久了?

夏想:边缘已经被水流腐蚀得很厉害了。

知秋:凶手吃鱼吗?

夏想:猫吃老鼠吗?

知秋:你汤姆和杰瑞看多了吧?我的脚被什么割破了;林克是被剃须刀割喉而死的。

夏想:潮汐又来了。

(他们又分开了。)

知秋(在一段没有成果的长长停顿之后,他又和夏想碰头了,一只手拿着一个被海水浸透的烟盒,另一只手拿着半本书):杀人凶手会读书吗?

夏想:任何一本书都有可能,任何一本书都可以阻止子弹和暴力。这有可能吧,我也不能肯定。

知秋(读着):死因可能是背疼。

夏想:我的背也很疼,我的头脑简直麻木了,就像被什么毒药——

知秋(突然有建设性了):看看这个香烟盒。

夏想:是新系列的。

知秋:那可能是最近的。

夏想(疲倦地):好吧,留着吧;我们可以把它当做一条线索。书怎么处理呢?

知秋(很礼貌地):你留着吧,这可能对你有好处。

夏想:很好。(更为礼貌地)我们应该一起读。

知秋:干你的活吧。

夏想:我在干。我们走了多远了?

知秋:华夏有多大?

夏想:我们已经走了一公里半,还是可以完整地看到平铁。

(他们又分开了。)

夏想:嗨!

知秋:嗨!

他们一起辛苦地寻找着,现在并肩走到了老白房子旁边那条小路直通下来的地方。这地方的沙滩比别处的要粗糙,还有很多大石头。夏想在这里搜索得更加严肃认真,仔细地检查高水位线附近的石头,甚至还检查了通向小路的那段沙滩。但他似乎没有找到什么重要的东西,然后他们继续走,注意到了从沙滩那里看过去的话,高高的地面把房子完全遮挡起来了。…,

又走了几步,知秋再次开口说话了。

“嗨!嗨!嗨!”

“哦!”

“我这次真的找到什么东西了。”

夏想飞奔到那边的沙滩上。

“如果你这次再骗我,我就拧断社长的脖子。让你的小夏想看看……哈!……很有趣,非常有趣。”

“不管怎样,这也意味着好运气。”

“你把它拿反了;如果你不小心点的话,所有的幸运都会流走的,然后倒霉日就要来了——某个人的倒霉日。把它翻过来。”

他用手指轻轻地在那个金属表面摩挲着,把上面的沙子都抹走。

“这是只新马掌——在这里的时间还不长。也许是一个星期,也许稍长一点。是属于一匹小马的。很小的一匹马,品种良好,可能是它自己把铁掌踢掉的,右前脚有些跛。”

“福尔摩斯,太精彩了!你怎么分析到的?”

“很简单,华生。这个铁掌并没有‘锤啊,锤啊,锤啊,在坚硬的路上锤’,所以应该是新的。因为泡在水里的缘故,所以有一点生锈了,但几乎没有被沙或石头磨损过,也没有完全腐蚀,这就意味着它不可能在这里很长时间。从铁掌的大小可以推测出马的大小,从它的形状可以推测出那是一个品种良好的小马的小圆蹄。尽管很新,但铁掌内前侧的边缘有一些磨损,从这点可以推测出这匹马的那只蹄子可能有一点跛;趾头位置的设计和固定方法则说明打掌的工匠想确保这个铁掌的安全——这就是我为什么会说,有了这个特殊的装备,它还掉下来不是件特别常见的事。但我们不能说这是他或她的过错。这么多石头在这里,轻轻地走走就可能把铁掌磨掉了。”

“他或者她。你可不可以继续告诉我马的性别和颜色?”

“恐怕就连我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华生。”

“你觉得发现铁掌的地方就是铁掌掉下来的地方吗?或者海水已经让它挪动了位置?我就是在这里找到的,和海水的边缘很近,深深地埋在沙里。”

“铁掌不会漂浮的,潮汐有可能把它拉出来一点,但每次潮汐过后就会把它埋得更深一些。你现在找到它真是幸运的。如果你问我的话,我要说我们还不知道为什么马会到这里来。铁掌不可能直接掉下来,它会是从某一边被甩出来的,这得看马当时奔跑的速度、方向以及这一类的参数。”

“的确是。好了,这倒是一段很精彩的推论……夏想!你的本意就是要找马掌吗?”

“不是,我想找一匹马,但马掌倒是一件令人愉快的幸事。”

第五十四章 豁口

“的确是个幸运的发现,是我找到的。”

“的确是你找到的。”

“我觉得,你已经陶醉在这个发现之中了。”知秋冷静地说,“你说,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马的?”

“当然了。你不是吗?”

“我从来都没想到过马。”

“你这个可怜的社长——不会吧!你从来都没想过,马会是一种交通工具。你对马的了解在那个歌谣里已经有所体现了,‘对马我知道两件事,其中一个有些粗糙。’你从来没想过,马是用来跑的,在给定的时间里跑完给定的距离。你难道从来都没骑过马?”

“想让我从马背上摔下来的话,我倒是可以摔得不错。我们是不是应该继续?”

“嗯,是的。剩下的工作我们会借助些马力。我从这里看不到海岸线,但我们可以在不远的地方找到陈轩霖。我们在这里大概不会有别的发现了。要是找到两只马掌,那就变成了重复劳动。”

知秋衷心地支持这个决定。

“我们不需要爬上海崖,”夏想继续说,“可以从小路走上去。现在把书和靴子扔了吧,我想它们不会给我们任何线索。”

“我们要到哪里去?”

“去关卡,去找马。我想,我们应该可以查出,这匹马是谁的。就是那个抱怨过他的篱笆上有豁口的人,我们去看看。”

去关卡的两三公里路很快就走完了,中间只停下来一次,为了等关卡的门打开。在老乔小路的最顶端,他们走了出来,向露营地的方向走。

“我得提醒你注意,”夏想说,“在这个地方我们发现过三粒燕麦,还有在灰烬里找到的被烧毁的绳子。陈轩霖,我要的东西你带了吗?”

“是的,夏想。”

陈轩霖在车里翻找,带回来一个小纸袋和一条马缰绳,把这些东西交给夏想。夏想立刻把袋子打开,从里面把一捧燕麦倒在自己的帽子里。

“好了,”他说,“我们已经有缰绳了——现在我们只需要去找一匹马来戴这只缰绳。我们到沙滩边走一走吧,去找找古吉祥说的那条溪流。”

溪流很快就找到了——是从篱笆下面冒出的一小股水,距离露营的地方大概有五十步,在沙滩上弯弯曲曲地流淌着,一直通向大海。

“在篱笆的这一边没有明显的马蹄印记——我想潮汐来的时候水会一直涨到这片草地的底部。等一等。找到了!太好了——在溪流的最边缘,就在篱笆的下面。太完美了,连脚趾的痕迹都是完整的。真幸运,昨天晚上的那场雨没把它冲刷干净,草把它盖住了一点。但这里的篱笆上没有豁口。他肯定是——哦,当然了,他会这样的。好了,如果我们没有弄错的话,这个印记跟我们发现的铁掌是不会吻合的——这应该是另外一只蹄子。对,这是左前蹄。我们的那匹马站在这里喝水,这就意味着它是在退潮的时候在这一带走动的,马不喜欢喝有海盐的水。左前蹄在这里——那右前蹄大概有这个位置——就是这个!看着!这个印记是没钉铁掌的蹄子留下的,而且印记在地面上很浅——瘸的,当然了,没钉铁掌在满是石头的沙滩上走了将近三公里肯定会瘸的。但豁口在哪里呢?社长,继续走吧。在这里,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就是这个地方。两个新的树桩在那里,一簇死荆棘挤在那里,还有铁丝绑牢了。要说那人在编篱笆上不是一个好手,这我可完全同意。不过,他还是采取了一些措施的,但愿那马还在草地上吧。现在爬到堤上来,从篱笆上看过去。一匹,两匹,三匹马,感谢老天!”…,

夏想的目光在大片草地上若有所思地游走。在草地远处的那一头是一丛厚厚的灌木林,小溪流就是从那里流出来,静静地在杂乱的草上蜿蜒而行。

“这些树是绝佳的屏障,能挡住从公路或村庄看过来的视线。这真是一个秘密偷马的好地点。把篱笆补好要多么辛苦啊。哈!你这是在干嘛,社长?”

“我会付钱的。”

“几步之外又有一个豁口,却是用柱子和栏杆补好的,手艺看起来很娴熟,这再好不过了。过来,来爬过栏杆,现在走进草地了。原谅我吧——哦!你完了。爬过来就好!现在,你愿意为哪一匹马付钱?”

“不要黑色那个,它看起来太大太重了。”

“不要黑色的,肯定不要。那匹栗色的有可能,体积比较合适,但它已经很老了,对我们的任务来说可能体力不够。那个会叫会跳圆乎乎的小马是我中意的。听话,美人。”夏想欢快地从草地上跑过去,摇着帽子里的燕麦,“听话,听话。”

知秋一直都想知道,人怎么可能在广阔的草地上捉到马。如果这些家伙轻易就被捉到了,那多傻啊——而且他还清楚地记得,有一次他住在一个乡村地区,在那个地方,偷驴的人常常要花一个小时的时间来捉他的驴,为驴设下许多陷阱,结果却常常把车套住了。也许那个偷驴的人用的方法不对。而在他的眼前,奇迹发生了——像一根针突然变成大理石柱那样的奇迹——那三匹马都听话地从草地上跑了过来,纷纷用软鼻头去碰那一把燕麦。夏想抚摸着栗色的那匹马,拍着黑马的背,把它们的叫声平息了下来,接着站在那里和他中意的小马说了点什么,用手在它的脖子和肩膀上轻轻抚摸起来。再然后他弯下腰,去摸它的右前腿。它的蹄子很温顺地抬了起来,搭在他的手心上,它的鼻子扭过来在他的耳朵边轻柔地蹭着。

“嗨!听着!”夏想说,“这是我的了。看这儿啊,社长。”

知秋走到他的旁边去,盯着那只蹄子。

“新铁掌。”他把蹄子放了下来,依次检查了其他的腿,“他们最好没有把铁掌都换一遍。没有,其他三只蹄子上都是旧的铁掌,只有右前蹄上是新的,这和我们在海滩上找到的证物相符。你来仔细看看脚趾的位置吧。新的这块跟我们那只旧的一模一样。等一等,我的小姑娘,我们来看看你能跑多快。”

第五十五章 不成立

他干脆利落地把缰绳套在这匹小母马的头上,跳到它背上。

“过来一起骑吗?把你的脚踩在我的脚上,社长,来吧!我们是不是应该跑进夕阳里,永远都不再回来?”

“你最好小心点,如果农场主过来的话。”

“你说得简直太对了!”他晃了晃缰绳,马就跑了起来。知秋机械地捡起他的帽子,站在那里来来回回地挤帽顶,装做漫不经心地盯着那飞奔的身影。

“让我来,社长。”

陈轩霖伸手过来要拿帽子。他吓了一跳,然后把帽子递给他。陈轩霖把剩下的燕麦晃出来,小心拍打着帽子里外的灰,又把它整理成完好的形状。

“骑起来很顺手,”夏想回来了,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在路上也许一个小时能跑九公里——在沙滩上,蹚着浅水的话,或许八公里。我真想——老天啊!我多想——骑着它到平铁那儿去啊。不过最好还是别去了,我们这么干不正当。”

他把缰绳取下来,在马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把它送走了。

“这看起来挺合理,”他嘀咕着,“但却不成立。不可能成立。你看,假设是马洪,他到这里来露营;有证据显示他来这儿之前就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了,当然也会知道夏天的时候马将被放养在这片草地上。他和林克约好两点钟在平铁见面——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设计的,但他就是做到了。在一点半的时候,他从餐厅出来,回到这里,牵着这匹小母马去海滩。我们看到了,他就是在那里撒下燕麦,引诱马过来的,也看到了他为了让马通过篱笆上搞出来的豁口。他顺着水的边缘一直跑,所以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把马拴在早已钉在礁石下的环上,他把林克杀了然后匆忙骑马回来。在穿过老白房子下面的粗糙鹅卵石带的时候,小母马跑掉了一只铁掌。这对他没有影响,只是这样马就有点瘸了,会减慢他的速度。等他回来的时候,没有亲自把马送回去,而是让它自己跑。就这样,看起来就像它自己从草地上跑出去似的,而篱笆上的豁口也很容易解释,瘸腿、铁掌——如果有任何人会发现的话——也同样可以解释。还有,如果有人发现这匹马,它满身大汗而且身上都被晒黑了,这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他大概在三点的时候回来,正好可以及时去修车厂拿他的车,之后的某个时间再把缰绳烧了。这个故事听起来很有说服力,很干净利落,但都是错的。”

“为什么?”

“只有一个原因,时间太紧了。他在一点半的时候离开饭店,在那之后,他必须得回到这里,捉到马,奔跑四个半公里的路。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假设他一个小时最多跑八公里,但你两点的时候就听到叫声了。你能肯定你的表是准的吗?”

“绝对准。等我到村庄的时候,和宾馆的钟比较过;准得很,那宾馆的钟——”

“我明白了,到处都一样。”

“比这个更权威;我当时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

“厉害的社长。”

“假设他在去餐厅之前就已经捉好了马——拴在篱笆上,或是诸如此类的?”

“或许,但如果那些关卡的居民说得没错的话,他并不是从那里去的餐厅,他是从村庄那边开车过来的。而且就算我们这么假设,他还是需要有一小时九公里的速度才能在两点钟及时赶到平铁。我想他是做不到的——不过当然了,如果他狠狠抽打这可怜的家伙的话,还是有可能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我真想骑马过去试试。”…,

“但我听到的叫声有可能根本不是叫声,我当时以为是只海鸥,你知道,有可能真的是海鸥呢。我大概用了五分钟把我的东西收拾好,才出来看到平铁的。你可以把死亡时间改到两点零五分,我觉得,如果你必须得这么做的话。”

“好啊。但这一切还是几乎不可能。你看,你到那儿的时间最迟不过两点十分吧。那凶手去哪里了?”

“在礁石的裂缝里。哦,哈——但没有马。我明白了。那里不可能再容下一匹马的。太气人了!如果我们把谋杀时间定得太靠前,那他就没有办法及时赶过来,如果我们定得太靠后,他又没有办法脱身。真是该死。”

“是啊,而且我们也不可能把谋杀发生的时间提前到两点钟之前,因为血液凝固的状态。把马速和血液凝固状态以及叫声这三者联系起来,两点钟是发生谋杀最早的时间上限了,也是从整体上来说最有可能的。好,你最迟是在两点零五分的时候出来的。就算——这是很不可能的——杀人凶手全速疾奔过来,一秒钟都没有耽搁,神速地把林克喉咙割开,然后再假设他能——这更加不可能了——在水中奔跑直到一小时十公里的速度。那么两点零五分的时候他也只是在回城上走了一公里。但今天下午我们已经证明了,从平铁那里向关卡的方向看去,视线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公里半。如果他当时在那儿,你不可能看不见,是不是?会不会是直到你发现尸体的时候,才开始真正向四周看?”

“的确,但我当时感觉活跃得很。如果谋杀发生的时间确实是在我被惊醒的两点钟,那我不可能听不见一匹马在沙滩上飞奔。那会把一排水都激起来,是不是?”

“肯定会。‘踏过,踏过,在他们奔跑的路上踏过,飞溅,飞溅,在海边的浪花中飞溅。’这不可能,社长,不可能。而且那匹马在不久之前还经过那片海滩,如果这也没听到的话我就把我的帽子吃掉。呃?谢谢你,陈轩霖。”

陈轩霖很严肃地把帽子递给他,他接了过来。

“但礁石上又有吊环,这不可能是偶然发生的。马一定被带到那儿去过,但什么时候、为什么要带到那儿去就是一个谜了。没关系,让我们来检查一下推测的正确性。”

第五十六章 受害者

他们离开了那片草地,从老乔小路向上走。

“我们不开车去,”夏想说,“就一边嚼着稻草,一边悠闲地逛过去。远方应该就是村里的草坪,你曾说过,在那里的一颗栗子树下,有村里的铁匠工坊。但愿那个铁匠现在还在工作。铁匠和电钻工一样,本来就是让人观赏。”

铁匠在工作。当他们穿过草坪的时候,锤子欢快的叮当声充斥着他们的耳朵,阳光照进敞开的门里。

知秋和夏想懒洋洋地走过去,马掌在夏想的手上摇晃着。

“下午好。”

“下午好。”

“天气不错啊。”

“哈!”

那个家伙把夏想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确定他是个文明人,不是什么没事找事的笨蛋。他把肩膀靠在门柱上,开始思考。

大概五分钟后,夏想认为那人已经完成了进一步的判断。他把头偏向铁砧说:“活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吧。”

“是啊!”那人说。

铁匠把铁掌从铁砧上拿下来,把它放进熔炉里再加热。他一定听到了这句话,因为他向门边瞥了一眼。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把精力放在铸造时的吼声里。

现在,铁掌又被放在了铁砧上,那个人又换了一只肩膀靠着门,把他的帽子向后推了推,抓了抓头,把帽子又放正,完全符合礼貌地打了个响指。他把自己的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里,给马鼓了鼓劲。

然后是沉默,只有锤头的叮当声穿插其间,直到夏想开口说:“如果按照这个速度,你会把干草及时弄完的。”

“是啊!”那个人满意地说。

铁匠用钳子把铁掌夹起来,又放在火上,用他的皮围裙擦着额头,开始说话了。又胖又矮的他有些啰嗦地回到倒数第二个话题上。

“我还记得,”他说,“当时这儿还没有这么多汽车,只有古吉祥有一辆——那是哪一年,阿三?”

“一九九五年。”

“是的!”

沉默,大家都在深思。

然后夏想说:“我还记得父亲养几十匹马的时候,当然,那还不算他的农场里的。”

“哈!”铁匠说,“那肯定是个特别大的地方了。”

“是啊,那个地方很大。对我们这些孩子来说,去铁匠铺看他们钉马掌是很令人激动的事呢。”

“是啊!”

“所以我对马掌还是有点了解的。刚才我和我们社长在沙滩上捡到了这个——现在可不像以前了,能找到这种东西可不容易。”

他晃着手里的铁掌。

“右前腿,”他若无其事地加了几句,“品种不错的小马,把它的铁掌给踢掉了,跛着这只脚跑了不少路——对不对?”

铁匠用他的大手接过马掌,先是很礼貌地用围裙把它擦了擦。“哈,”他说,“太对了。小母马是陈太忠的,我知道。”

“是你打的?”

“当然是了。”

“哈!”

“也没能穿多久。”

“没。”铁匠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很细心地擦了擦那块铁,“阿三,陈太忠哪天发现他的小母马马掌掉了?”

阿三似乎是在做一道复杂的数学计算题,然后回答说:“星期五,星期五早上。”

“哈!的确是。”

铁匠靠着他的铁锤,想了想。接下来的故事他说得很慢。他并没有提供很多信息,但却肯定了夏想的推论。…,

夏季那几个月,农场主陈太忠总是把马圈养在那块草地上。不,他从来都不割那块草地,因为(什么农场或者植物学上的细节,知秋没能听明白)。不,陈太忠并不经常到那儿去,不,他的帮工也不过去,因为这块草地和他别的土地离得很远(接着一段很长的历史细节,介绍那一带的土地分配,知秋完全听不懂)。不过他们不需要去喂马,也不去给马供应水,因为那里有条溪流(一大堆解释,还掺杂着辩驳,阿三反驳说,那条溪流最先是在他的祖父那个年代开始存在的),星期五早晨看到那只小母马乱跑的不是陈太忠,是别人家的小孩子,他过来告诉阿三的叔叔阿二,然后另外一个人一起把它逮住了,当时它瘸得很厉害,陈太忠早就应该把那个豁口补好。

在那之后,两个探索者回到了村庄,得知尸体还没有找到,不过顾鹏飞警长说他已经知道了尸体可能出现的地方。接着是晚饭,然后去入睡了。

出于对自己自封职责的忠诚,第二天早晨知秋去找了潘晓雯。把蒋天生撇到一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作为一个深情的儿子,他似乎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和母亲牢牢拴在一起。知秋灵机一动,提议说要跟潘晓雯去试试辉煌大酒店的桑拿浴。这一招把亨利死死将住了,他没再打扰他们,嘟囔着说自己可以去剪个头发。

当他们两个人在桑拿浴室放松自己的时候,潘晓雯的话匣子很容易被打开。知秋只需要一点点谈话技巧,避免露出审讯的样子。在案件的侦破过程中,不可能有比她更无辜的受害者,事实也证明了知秋的推断。

潘晓雯是一个富有商人的独生女,父亲留下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遗产给她。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父母就离她远去了。她住在一个小镇上,被一个姑妈养大。有个人向她求婚,他是一个富有的人,拥有可观的房产和财产。十八岁的时候,没领结婚证,她和他结婚了,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摆脱她的姑妈。那个刻板的女人并没有反对这门婚事——尽管那人不是最佳的选择,她的反对也是合理的——但她在此事上展现了出众的商业头脑,坚持让她的侄女把财产好好保管起来,绝不让他触及。公正地说,他对那些财产并没有贪心。他似乎是个诚实、很清醒也很勤勉的男人,勤勤恳恳地料理自己的生意,并做得很好。据知秋所知,除了在婚姻生活上不怎么浪漫之外,他几乎没有别的缺点。

蒋天生是那段婚姻带来的唯一的孩子,从他出生开始,他们就决定要他追随父业。

第五十七章 遗嘱

老蒋在这件事上采取的态度很是刻板老套。他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在悠闲中长大,或者忘了人生正当的目标。他是个富人的儿子,那他也应该是个富人。尽管潘晓雯最后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想法也许是对的。蒋天生对其他任何事都愚蠢,只有在空旷的农地上才能显示出一点灵气;问题在于即使他在这方面有点才能,他也不专心去做,却更喜欢追逐姑娘们或者是赌博,把他的活都丢给父亲或者其他的员工来干。在老蒋去世之前,蒋天生和他的母亲之间已经有一些矛盾了,后来则变得更加不可调和。

老蒋死的时候蒋天生二十五岁。父亲把所有的房产、土地和财产都留给了儿子,他知道妻子也会同意他这样做的。显而易见,蒋天生的管理让农场开始江河日下。本来农场主的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想让作物繁茂的话,就越来越需要管理人的监督;但蒋天生施加的监督和管理却越来越少。比如在育马这一项上,因为购买时判断力的不足以及繁育方法的不当,结果并不好。这个时候,潘晓雯离开了农场——她一直就不喜欢农场——从此之后在各种海水浴场过着轻松的生活。蒋天生好几次向她借钱,也都得到了借款;但潘晓雯坚决不肯把她的财产转让给他,而且即使她想这么做,她的托管人现在已经死了,财产也不能再转让——她还是从那个姑妈那里学了几招的。最后,她发现蒋天生和一个人妻有染,就和他大吵了一顿。从那以后,他就不怎么和她联系了。不过她知道,他和人妻的事已经结束了,而在今年的二月份,她告诉他,她要和林克结婚。蒋天生到村庄来,在这里住了几天,见到了林克,并告诉他,自己对这件事完全不赞成。这当然不会改善他的母亲之间的关系,直到林克死去之前,他们的关系都非常紧张。林克的死让这个孤独的女人非常渴望亲人的安慰。蒋天生来了,说他对自己从前的任性非常后悔,希望能得到原谅。她知道,不管怎样他还是她挚爱的儿子。

知秋向她提起房东的猜测,说林克的自杀是因为某个未知的重要生意失败了。潘晓雯对这个猜测报以了嗤笑。

“生意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呢?林克很清楚地知道,我们就要结婚了,我会把我的钱都留给他——当然除了给蒋天生的那些之外。当然,按常理来说,蒋天生应该继承所有的财产,我想他得知我结婚的消息时是有些失望的。但你要知道,他如果有这样的感觉,那是不对的。他的父亲已经留给他一笔丰厚的财产,而且一直叮嘱他,不要想着从我这里得到财产。不管怎样,我丈夫去世的时候我还很年轻,而且老蒋——像我一直说的,他是个心肠很好的男人——经常说我完全有权利来支配我父亲的遗产,如果我愿意的话也应该再嫁。再说我已经借给蒋天生很多钱了,他从来都没还给过我。我对蒋天生说,从我跟林克订婚的那一刻起,我就把所有借给他的东西当做是免费的礼物了,并会立下遗嘱,给他留下三百万的终生权益,如果他有孩子的话,这些财产就是留给他孩子的。如果他没有孩子,而林克又活得比蒋天生长,那这些钱还会要还给林克的,因为林克是他们两个人中比较年轻的那个。”…,

“你打算把其他所有的钱都留给林克?”

“为什么不呢?我不会再有孩子了。但林克并不喜欢我的打算,他曾说,这个计划很善良又很愚蠢,我那样做的话,如果他丢下我一个人跑了,我改怎么办?不,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当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会把三百万移交给林克。当然,这些钱绝对是他的了,我不希望我的丈夫想投资的时候还要来找我批准。然后,我死的时候,蒋天生可以得到另外三百万,他和我的债务也都清了。林克会接受剩下所有的钱,那总共会是一千万,其中包括他已经有的三百万。因为你要知道,林克可能会再次结婚,建立一个家庭,那他就需要钱了。我并不觉得这个安排有什么不合理的,你呢?”

知秋觉得这样的安排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她留给她唯一的儿子的遗产只是三百万的终生权益,这还得看他的继父活多长时间。她还把总数有这笔钱三倍的钱都交给他的继父来控制。那么会有这种可能性存在,假设他的继父娶了新妻子,那么继父和他新妻子的孩子都比他的地位要高得多。不过,潘晓雯的钱总归是她的钱,她那甘愿拱手相送每一分钱的愚蠢,和林克没有任何关系。这时,潘晓雯一个细微的面部表情让知秋惊醒了过来。

“我想你已经表达了你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他并没有表明自己的看法,“如果你的儿子真那么喜欢浪费钱的话,也许只拥有一个终生权益对他是件好事。不管怎样,他都能有所依靠,我想你现在的遗嘱里也一定有很好的安排。”

“哦,是的,”潘晓雯说,“至少,终生权益有那样的好处。老实说,我在遗嘱的问题上有些怠慢,还没有立新遗嘱呢。我现在的健康状况一直很好——但当然,遗嘱总是要写的。你知道人总是能拖就拖。”

知秋想,这说法真老套。如果脑子里盘算好的明智遗嘱最后都能得以实施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只会白白浪费遗产的继承人。他想,如果潘晓雯明天就死了,那蒋天生所能得到的遗产总和会超过一千三百万。

“你要知道,”他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立新遗嘱的。就算是最年轻最健康的人也说不定哪天就离去了。”

“是的,是的,你说得太对了。但现在可怜的林克死了,我感觉已经没有精力来处理这些事了。何况遗嘱只有在蒋天生结婚成家的情况下才会有点意义,但蒋天生说他没有结婚的打算,而且就算他结婚,最后也可能还是他先把所有的财产继承下来。现在已经没有别人了。我怕讲这些事会让你觉得无聊。你刚才问的是林克的事,我已经跑题了,不应该啰嗦自己那些造化弄人的私事。我刚才要说的是,林克不可能为生意操心。他知道他马上就会有很多钱,而且,”潘晓雯很有道理地说,“没有本钱的话你也不可能做什么大生意,是不是?就像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说的那样,有钱才能生钱,而林克不可能有那么多钱来做生意的本钱。我觉得他对生意也没有什么了解,他太浪费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可怜的孩子。”

第五十八章 报告

“也许,”知秋自言自语地说,“也许吧,但他或许能找到一个有钱的人来帮他。”她有一点点惊讶、“富有”是一个相对的词汇。他猜测潘晓雯一年的收入会有二十万,但如果她的财产投资得当——听她的口气似乎投资得还不错——那她应该有两倍于这个数字的收入才对。一个像林克那样的穷人,完全可能为了一千三百万而放弃自我的尊严。他到底有没有真正结婚的打算呢?从另一方面说,如果他决心要抛弃一切,离开这个国家,那么,能让他放弃比三根金条闪耀得多的金色前景的,会是多么大的威胁或者诱惑呢?

还有蒋天生。就算要除掉税收,一千三百万也十分可观,为了这个数目,或者比这更少的数目,都有人愿意去杀人。好在夏想已经决心要调查蒋天生了。这时,他注意到,潘晓雯开始讲话。

“朱志伟的表情多奇怪啊,”潘晓雯说,“他似乎是个很好心的年轻人,但我觉得他精神不怎么好。昨天他跟我说起林克的时候,口吻非常友善。他似乎对林克有很深、很真挚的感情。”

“噢,朱志伟!”知秋有些责难地想。然后他想起了他疯了的母亲和低能的弟弟,又加了一句,“可怜的朱志伟!”想起他让他感到了一丝悲伤。“夏想把这些事都处理得很好,”他自己对自己嘟囔着,“他什么东西都不要。”他没有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夏想,但毫无疑问,关于财产的问题有些恼人。

与此同时,那位任性的夏想也没让自己闲着。他在警察局里缠着警长。关于李峰的报告已经出来了,根据他们的调查,他所说的故事已经被证实了。他也如约乘坐那班他们告知的火车,从别的地方一个出租房搬来村庄,现在在村庄一间廉价房里安静地住着。他没有见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有逃跑的意图。之前一天,他被警察带走,宋晓波作证说前些日子,自己正是把那把何常在的剃须刀送给这个人的。在几个小时内,他们成功核对了他最近几个星期的动静。

五月二十八日

从AA来到BB。工作了四天,因为酗酒和不称职而被解雇。

六月二日

到达CC。去了宋晓波的理发店,并在那儿买了一把剃须刀。在镇上待了五天找工作(细节已证实)。

六月八日

到达村庄。去了理发店,辉煌大酒店的理发店。被告知将来可能会有工作空缺。并被推荐去其他理发店面试。当天去了DD,在那接下了工作。

六月十五日

从那家店被解雇——酗酒和不称职。回到村庄;被人告知工作已经有人做了(事实上并没有,但有人在电话里报告了他的坏名声)。尝试了另外一两家理发店,没有成功。在别人那里睡了一晚。

六月十六日(星期二)

又试图找工作;未果。晚上又在别人那里睡觉,他是在午夜过后不久到那里的。他们本来不愿意接受他,但他拿出了钱来证明自己付得起床钱。

六月十七日

乘九点五十七分的火车去了CC。想找另外一个理发师,试图通过他来找个工作。被告知那人不在,但第二天早上十一点半以后可以再来。又拜访了其他理发师。在朋友那里找了一张床,旁晚开始就和朋友在一起。

六月十八日(林克死的那天)…,

早上十点钟离开朋友家,直接去了图书馆。他在那里的阅览室坐了一个小时,阅读各种报纸上的招聘专栏。阅览室的工作人员证实了这点。他很清楚地记得李峰,因为他问过当地报纸出版日期之类的问题,还给他指了指存放当地资料的书架。十一点的时候,李峰询问图书馆的钟是不是准的,因为十一点半他得去见一个人。十一点十五分的时候他离开了,应该是去见那个人了。

他要见的那个人,当然就是另外那个理发师,他不假思索地证实了李峰的这段话。那个理发师搭乘十一点二十分的飞机回到CC,一回到理发店就看到了李峰在那里等他。他告诉李峰,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过来试试手,立刻就可以开始。李峰在那里工作到下午一点钟,然后出去吃了饭。刚刚过两点的时候他回来了,又继续工作直到下班。老板最终觉得他的手艺不够好,付了一点钱让他走了。在他声称用过午餐的那家饭店,倒是没有人能为他证明,但再清楚不过的是,不可能有什么神奇的魔毯,把他转移到四十公里外的平铁,两点钟杀掉一个人再回来。不管在这宗悲剧里,李峰扮演了什么角色,他绝对不可能是直接杀人的凶手。

至于李峰更早一些的历史,他们的调查就没有什么成果了——主要是因为李峰自己都不记得这些年来他究竟用过哪些假名。目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只能肯定的证词就是,他说的那个地方曾经有过一家理发店。这和李峰所说的故事相符,但就像李峰先前说的那样,由于城镇建设的原因,那地方已经消失了,所以很难找到还记得当年事情的人。

“他肯定曾在那里住过,”这是警长得出的结论,“不然他根本就不会知道有那个地方;很有可能他真的就是店主。但从那时到现在,他都干了些什么,这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警察的另外一条消息说的是老白和他的船。警察局有个新加入的年轻警员,当地的渔民们还不认识他。他被派出去化装成一个度假的人,跟一个女人一起在关卡附近的沙滩上闲逛。他说服了白老,让他驾着自己的船带他们去海上。那段旅行不能用惬意来形容,首先是因为老船夫的粗鲁,其次是那个年轻女人还有点晕船。他们请他把船开到离磨刀礁林最近的地方,“因为警察在那里打捞尸体,这位小姐很想去看看。”老白嘟嘟囔囔了一大堆,但他还是把他们带过去了。在这趟路途中,海滩始终都是一览无遗的,但船开到某个地方就停了,那里离岸依然太远,看不清搜寻尸体的行动。当时,那些人似乎是在平铁旁边的海滩上。他们请老白把船开得靠近礁石一些,但他坚决拒绝。在整个出海过程中,警员仔细地检查了这艘船,想查看任何不寻常的迹象。

第五十九章 蠢蛋

警员甚至假装掉了钱,坚持要到下面的船舱去找,看看是不是漏到那里去了。他打着手电筒,彻底检查了一遍这个发霉的地方,查看那里有没有血迹。为了演得更加逼真,他假装找到了钱,并把它当做小费给了老白,好换来一点清静。总而言之,这次行动是令人失望的,什么收获也没有,他们的成果只有晕船,还近距离地看到了很多诱捕龙虾的笼子。

夏想提出了林克护照的问题,这伤了顾鹏飞警长的自尊。难道夏想真的觉得他们会忽视这么明显的疑点吗?林克确实有一本护照,而且他上个月申请过签证。去哪里的?什么,去法国,没错。当然,如果需要新签证的话,他可以在那里的领事馆办理。

“这就给了逃跑理论一些论据,我们的小朋友打算跑掉,是不是?”

“是啊,夏想。如果他想去中欧某个偏僻的地方,就一定会觉得金条比纸币要方便一些。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把现金带着,在巴黎兑换呢?夏想,我不怕跟你坦白,我现在有些赞同你的想法了。要我说,这个男人心里是有打算的——那可能就不会是自杀。而且他有价值三万多的金条在身上,有很多人可以为这点钱谋杀他。不过,这是在假设那些金条就他身上的前提下。在尸体没找到之前,我们不能肯定这一点。”

“如果他是因为黄金被谋杀的,那么就算你找到了尸体也不会知道黄金在不在他身上。”夏想说。

“是啊,夏想,那倒是个事实。除非我们能找到袋子,或者任何装钱的东西。不过就算有袋子的话,凶手也有可能把它一起拿走了。”警长看起来很郁闷,“不过或许有什么条子能够证明——如果凶手没有把它也带走的话——但愿海水没有把它泡成纸浆。”

“你知道吗,”夏想说,“我突然又一个预感。我想你最终会发现,林克就是被谋杀的,但不是因为钱。我是说,不是为了那三万多的钱。”

“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夏想?”

“因为,”夏想说,“他没有找到尸体。”

警长抓了抓自己的脑袋。

“你的意思不是说有人把尸体给弄走了吧?他们要尸体干什么?”

“为什么?如果我推断没错的话,那他们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你们找不到尸体。他们希望你们能找到尸体。”

“为什么?”

“因为谋杀的原因不是那三万多小金条。”

“但你刚才说,这是为什么尸体还没有找到的原因。”

“是的。”

“你现在的路线,”顾鹏飞警长说,“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么说的话,夏想,是在建造迷宫。再说一遍:他们希望我们能找到尸体,因为他们并不是为了三万多钱而谋杀的。但是因为他们并没有为三万多钱而谋杀他,所以我们找不到尸体。是不是?”

“完全正确。”

警长的眉头深深地皱着。然后灿烂的笑容照亮了他宽大的脸,他高兴地拍了一下大腿。

“当然了,夏想!老天啊,你说得太正确了。我们这些蠢蛋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这简直像大白天的阳光一样明显。只是你说话说得太绕了,把我搞得很糊涂。我向上级汇报的时候也这么说试试。我跟你打赌,他乍一听起来也不明白。他们不希望尸体被找到——不,错了。他们希望尸体被找到,因为他们,他们没——”…,

“试着加上韵律,”夏想建议说。

为什么他们希望尸体被找到?

他们不想要那三万多钱。

他们不想要那三万多钱。

这就是为什么尸体还没找到。

“太好了,夏想,”警长说,“你竟然还是这么出色的诗人呢。”他掏出了笔记本,严肃地把这四行诗记录了下来。

“你可以用神曲的调子来唱,”夏想建议说,“还可以加一个副歌,‘就是在星期四的早晨’。或者应该说是‘星期四的下午’,但这只是为了押韵而已。我特许你在下一次警察春节联欢晚会上表演这首歌,不用付我版权费。”

“你太会开玩笑了,夏想。”警长大笑着。但就在夏想离开警察局的时候,他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吃力地哼着:

为什么他们希望尸体被找到,被找到,被找到,

为什么他们希望尸体被找到

就是在星期四的早晨?

夏想回到了酒店,发现知秋留给他一张便条,上面写着他和潘晓雯的谈话内容。他皱了一会儿眉头,然后突然把陈轩霖叫了过来。

“陈轩霖,”他说,“我想,是时候让你去一趟那里了。”

“没问题,夏想。”

“你得去一个农场,去打听一切关于蒋天生的事,那家农场就是属于他的。”

“那只是个很小的地方,所以你到那里去得有个理由。我建议你租一辆车,到那个地方发现车坏了,引擎里有什么复杂的问题。”

“好的。”

“这是三千,如果你还需要更多的话,问社长去拿。”

“好的。”

“应该住在一个人多的酒店,在娱乐场所里四处问问。”

“自然会的,夏想。”

“尽可能找到所有关于蒋天生的东西,特别是他的经济状况和他的名声。”

“没问题。”

“得尽快去做,也要尽快回来。”

“好的。”

“现在就出发吧。”

“好的。”

“那就走吧。”

“好的。你的上衣在第二个抽屉里,袜子在衣柜右边的托盘上。”

“好的,陈轩霖。”夏想机械地说。

十分钟之后,陈轩霖手里提着一个小旅行箱子,向机场走去。

第六十章 受惊

离开桑拿浴室之后,知秋出去购物了。自从他到村庄之后,这是他第二次出去购物,而且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一次,他想要买一条牛仔裤。为什么呢?他要去野餐。

他和夏想一起去野餐过,和他一起出去的话,穿一件旧的牛仔裤就已经足够了。但这一次那样的装束显然不合适,和他一起野餐的对象是潘晓雯和蒋天生。

知秋性格古怪,对夏想总是很奇葩,但这似乎没有影响到他对蒋天生的态度。为了他,他要显示出自己隐秘的气质,如果被夏想看到一定会很惊讶。

蒋天生对知秋为了自己精心打扮十分领情,要是他是个女人的话,估计蒋天生会有想法,更别提知秋还那么景仰他的驾车技术。他扬扬得意。他的驾驶风格很夸张很暴躁,让路上其他的司机都要心惊胆战。知秋自己也开车,和别的会开车的人一样,坐旁人的车总让人感觉不舒服。但就算是当蒋天生以一百公里每小时的极速转弯,把一辆摩托车挤进沟里的时候,知秋也只是评价说,这速度让他很激动(这具有一定的真实性。)

一群牛突然出现在蒋天生的眼前,几乎就在他的车轮旁。他粗鲁地大叫着,刹车的时候把车上的某个零件撞掉了,然后他大笑起来。

“如果不让车跑的话,为什么要坐在这些该死的机器里?”他说,“这和马不一样——车又不是活的。车唯一的作用就是狂奔。”

他等了一会儿,等牛群过去,然后砰地一声拉下了离合器,差点把喝的东西都震到地上去了。

“我开车可不是为了什么享受。”蒋天生说,“我喜欢新鲜的空气,而不是这些该死的僵硬的盒子和难闻的汽油。以前我曾繁育过马,但我养出来的马屁股不符合市场的需要。真该死。”

知秋表示同意,并说他非常喜欢马。在农场的生活一定很美好。

“如果你不需要一直往里面扔钱的话,那里的生活还行。”蒋天生抱怨说。

“我猜现在农场的生意大概比较困难吧。”

“太困难了。”蒋天生说,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加了一句,“我可不是那种一天到晚发牢骚的人。”

“我很欣慰。我的意思是,你能离开农场的活到这里来,真是太善良了。不过我想,农场如果有良好的管理机制,是可以自行管理的。”

蒋天生死死盯着他,仿佛是在怀疑他话中有话。不过他装做很无辜地对他笑了笑。他说:“这个——其实,要这么说就太自吹自擂了。但我能怎么样呢?我不能把我母亲一个人扔在麻烦里不管。”

“当然不能了;我觉得你能过来并陪伴在她身边支持她,这简直是太孝顺了。还有——这个,我是说,能跟一个这么善良的人说话,感觉就是不一样。”

“你这么说让我真高兴。”

“我的意思是,这会让你的母亲感觉不一样的。”

“啊?你不是指你自己啊?”

“哦!”知秋扭了一下他的肩膀,“对了,你觉得夏想怎么样?”

“有一点装模作样!”蒋天生说。

“我也是这么举得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是不是?”

“太假模假式了,”蒋天生说,“我真希望看到他——”

他突然闭嘴了。

“看到他什么?”

“哦,没什么。我不想对你的朋友太不敬。他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知秋暗暗笑了起来,“他说他对这件谋杀案很感兴趣——不管是不是谋杀案。”

“但你应该更明白,是不是?”知秋很熟悉似的用胳膊碰了碰她,“这个家伙如果觉得自己有本事这么耗着,那我也不能怪他。但我希望他不要把我母亲的幻想勾了起来,最终又让她失望。你的这个帽子真是讨厌。”

“你不喜欢?”

“太大了——这顶帽子倒是很适合你,只是把我们俩隔得太远了。”

“什么?”

“听着!”蒋天生把脸尽可能地凑近着他的帽子,粗重的呼吸吹在了知秋的脸上,“我真希望你能帮我办点事。”

“当然可以了,只要我能办到。”

“你真好。去劝劝那个叫夏想的家伙,让他别多管闲事了。只要他觉得我母亲那套推论有一点点可能性,她就会死死地咬着它不放了。这对她不好是种病态,你知道的。而且她现在自己把自己搞成一团糟。我想把她带走,回农场去。”

知秋笑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说服他。他不喜欢听别人的意见。你知道,他就这样的。”

“我打赌你能。我觉得就没有什么你办不到的事!”蒋天生显然很清楚,正在跟他说话的这个侦探的名头。他咯咯地笑了,“别对他说我跟你说了什么东西,就去试试吧。我敢打赌,只要你愿意的话,你说一句话就能让他团团转,是不是?”

“哦,蒋天生!我可不希望是这种强势的人。”

“你也不需要这样。你明白你有自己的方式。”

知秋只是笑了笑。

“那就好。当这些烂事都结束以后,你一定要过来看看母亲和我。她非常喜欢你。让她带你去我的农场,你会喜欢的。怎么样?”

“那太好了!那种在大城市遇到的人可真叫人烦,在那里,身边都是那些僵化、刻板、学术的东西。我想你从来都没去过大城市吧,蒋天生?”

“不经常去,我不喜欢那个地方。”

哦,蒋天生实在太容易上手了。真希望他那庞大的虚荣心不要作祟,以为自己是谁呢!他坐在那里,呲牙咧嘴地笑着,似乎可以听见他叽里咕噜的声音。

野餐本身并没有什么可说的地方,蒋天生想把知秋召唤到自己身边却一直没有成功,直到野餐结束,他们去旁边一条小溪里洗盘子的时候。他安排他去洗盘子,而知秋拿着洗盘子的布在旁边站着。他和颜悦色地安排他干这干那,他则万分情愿地服从着命令,挽起袖子去干活。

“啊!”知秋大叫了一声。

这时听到尖叫的潘晓雯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

“我看见了一条蛇,”知秋大声地说,“肯定是一条毒蛇。”

他又尖叫了一声,潘晓雯也叫了一声,她很害怕蛇。蒋天生一边嘟囔着,一边捡起掉下来的盘子,叫他的母亲别那么慌张。

“回到车里去吧,”潘晓雯说,“我不想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多待一秒钟。”

他们回到了车子里。蒋天生看起来很阴沉。知秋脸色发白,显示出他真的受惊不轻,他坚持要跟潘晓雯一起坐到后排去。潘晓雯已经为他慌乱得不成样子了,一会儿安慰他,一会儿又说遇到这种事真可怕。

第六十一章 杀人凶手

当他们回到村庄的时候,知秋已经完全恢复了,他很得体地谢过蒋天生,但他依然没有完全恢复正常,不想和他们一起回宾馆,而坚持要走回自己租的寓所。他不让蒋天生陪他一起去——绝对不让。他是正确的,步行可以让他舒服一些。蒋天生还是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不能理解他的做法。知秋和他们道了别,但并没有去房东那里。他疾步走着,并给酒店打了一个电话。夏想在那儿吗?不在,他出去了。他们可以留一条口信给他吗?可以。等他一回来,可以马上过来见知秋吗?非常紧急。当然他们会告诉他。不,他们不会忘记的。

知秋回家了,坐在林克的椅子上,盯着林克的画像。他真的感觉很失落。

他在那里坐了一个小时,没有脱帽子也没有脱手套,只是在那里发呆,然后就听见楼梯上的一阵骚动。有人一步跨两步地从楼梯冲上来,刚刚敲完门就猛地把它推开了,显得敲门这个过程是多么没有必要。

“你好—好—好啊!你在这里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对不起我刚才出去了——这个!我说!振作点!一切都没事的,你知道——至少,没出什么事吧,是不是?”

他把门关上了。

“社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太惊慌了。”

“夏想,我前面被一个杀人凶手纠缠了。”

“真的吗?到底什么情况?”

知秋没有回答。

“你居然还给宾馆留了一条加紧口信,好让我过来分享这条消息,这真是让人讨厌,让人憎恶。坐下来,把这顶粗俗的帽子拿掉,告诉我这个没大脑、没智慧的杀人凶手是谁。他竟然不把精力集中在谋杀上。”

“好了,准备接受震惊吧。是马洪。”

“马洪?”

“马洪。”

夏想走向靠着窗户的那张桌子,把帽子放下,拉出一张椅子,把知秋推到上面,又拖来第二张椅子,自己坐下来,说:“你赢了。我真的受惊了,我简直是被雷击中了。好好解释解释。我还以为你今天下午和潘晓雯一家人出去了。”

“是的。”

“难道马洪是蒋天生的朋友?”

“马洪就是蒋天生。”

“社长,到底什么情况?”

“我不经意发现的。”

“继续说,从开头说。”

知秋从头说起。中间很长一段让夏想觉得很无聊,只是插嘴说,他希望那个男人不要因此变成一个自恋狂,然后耐心地听着,直到他说了不经意的发现。

“他那时候在洗盘子,然后我看到了他的胳膊。”

“是的,我明白了。”

“然后我看见了一个蛇的文身图案爬在胳膊的上部,就像马洪的那个文身一样。然后我突然想起,在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的脸有些熟悉,然后我就明白他到底是谁了。”

“你告诉他了吗?”

“没有。我只是大叫了,然后潘晓雯过来问怎么了。我说我看见了蛇——我当时只能想到这个东西,当然这也是真的。”

“蒋天生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他当时气急败坏,觉得我太小题大做了,但又不能对他母亲说。”

“的确不能,但你觉得他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吗?”

“我想他不会,也希望他不会。”

“我希望不会,不然他有可能逃跑。”…,

“我知道,我真应该像胶水一样把他死死缠住。但我不能。我不能,夏想。说实话,我当时很害怕。这很不应该,但我亲眼看见了林克被割开的喉咙,血流得到处都是,太可怕了。一想到那个——”

“等一等,让我们想一想。你可以肯定没有看错,蒋天生就是马洪?”

“是的,我肯定他就是。我现在想一想很清楚,他们两个的外形轮廓是一样的,再回想的话,他们的身高和体形也是一样的,声音也是。头发不一样,但染发是很容易的。”

“的确是。而且他的头发看起来就像是最近染过又重新漂回来了。我当时还想这头发看起来真奇怪。好了,如果蒋天生就是马洪的话,那这上面肯定有什么文章。但是社长,不要一口肯定他就是凶手。我们已经证明过了,马洪不可能完成谋杀的。他不能及时赶到那里去。你忘记了吗?”

“是啊,我想我把这个给忘了。但很明显的是,如果他当时做了伪装去关卡,那一定是别有用心的。”

“当然他一定别有用心。但目的是什么呢?他不可能同时在两个地方啊,就算他把自己装扮成魔鬼也不可能。”

“不,不可能,是不是?哦,我是多么笨的一个白痴啊!我还一直坐在这儿发慌,想象我们到底怎么对潘晓雯解释这件事。”

“恐怕,我们还得跟她说这件事,”夏想为难地说,“尽管他没有做割喉的那一部分工作,但看起来他跟这个案子有联系。唯一的问题就是,如果他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那他在关卡干什么呢?”

“老天才知道。”

“可以肯定的是,和那匹小母马有关。但是,是什么关系呢?到底那匹小母马有什么作用呢?这太折磨我了,知秋,太折磨我了。”

“我也是一样。”

“好了,现在只有一件事情可做.”

“什么?”

“去问他。”

“问他?”

“是的,我们去问他。他很可能对此有什么冠冕堂皇的解释。如果我们去问他的话,他总得给我一个交代。”

“是啊。那就意味着公开战争了。”

“也不一定。我们不需要告诉他我们所有的怀疑。我想你最好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这样更好,我怕我没自己想得那么有本事,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好蒋天生的。”

“我不知道,但你已经得到了很有价值的信息。不要担心,我和这个叫蒋天生的家伙见过面之后,就能把他摸个底朝天。我现在就去辉煌大酒店,去看看他现在有没有警觉。”

他立刻就出发了,发现亨利不仅没有逃跑,还吃了晚饭,和一群别的住客一起玩牌。他应该打断他们去问问题吗?或者他应该等一等?最好还是等着吧,等到第二天早上再温和地展开这场交谈。他给了夜间值班的侍者一些小费——如果蒋天生有任何要在夜间离开的迹象,就去通知他。然后夏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六十二章 两重生活

蒋天生没有逃跑。第二天早上,夏想没费一点劲就找到了他,更让他放心的是,蒋天生已经在等他了。同时,他还收到了一个信息。

夏想:

接下来你还需要什么?我给你找了一些初步的信息,如果有任何新发现的话,我会及时通知你的。

首先,你的那位马洪不是一位俄罗斯特工。他在银行的账号已经开户相当长时间了,他在那里还拥有一套小房子,产权是和一个女人一起拥有的,房子就在郊外。据我所知,他是在一九九九年买下这套房子的,后来时不时在那里出现,戴着黑色的眼镜。马洪的账户从来没出现过任何麻烦,只是一个小账户而已。银行觉得他是一个四处跑的商人。所有的这些让我感觉,这位马洪也许有两重生活,但你完全可以排除那个关于俄罗斯特工的推断。

就在今天晚上,我跟线人联络了一下,据他所知在你那不可能有俄罗斯特工在活动,他觉得你一定是搞错了。

还有,关于马洪的内幕故事,我是通过电话从他那的警察那里了解的,他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首先是你们那里的警察找过他们,现在又是我!所幸我跟他们的局长很熟悉,还能让他向银行施加压力。我怕,在和我的谈话之后,他的感觉是,这个案子和重婚罪有关!

这就说得通了。然后他见了蒋天生,蒋天生还是用惯常的粗鲁作风来打招呼。他尽最大可能忍耐着,然后,他不经意地说:“哦,昨天下午你可给了知秋一个不小的惊吓啊。”

蒋天生非常不快地看着他。

“哦,是吗?”

“我并不是指你的行为,”夏想说,“当然我也觉得你的行为很让人吃惊。但你为什么没提过,你以前见过他?”

“没提过?原因非常简单,原因就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别这样,蒋天生。那上个星期四下午在老乔小路呢?”

蒋天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不过,这当然是你自己的事,但如果你想换个假名,应该把胳膊上那个花纹也弄掉。我知道,这些东西是退不掉的。我想,用一种新颜色再文一次是最简单的方法了。”

“哦!”蒋天生愣了几分钟,然后一个勉强的笑容慢慢出现在他脸上。

“所以,当那个娘娘腔知秋说他看到了一条蛇,他指的原来是这个啊。厉害的家伙,夏想,干得不错。”

“请你说话注意点!”夏想说,“你需要用尊重的称谓来称呼社长,别逼我干难堪的事,把你牙齿打到脖子后面去。”

“哦,好的好的,随你喜欢。我倒是愿意让你试试。”

“现在我不会,但如果有必要就一定会发生,我这么对你说。但我没时间跟你争吕齿和脖子的位置。我知道,你把自己伪装起来到关卡是为了什么。”

“这又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但警察会感兴趣的。现在这个时候,任何上个星期四发生的时候都会让他们感兴趣。”

“哦!我明白了,你想陷害我。好吧,不过就事实来说,你办不到,所以还是把这个主意放在自己的烟管里抽了吧。我的确用了另外一个名字到这里来,这是事实。但为什么我不可以呢?我不希望我母亲知道我在这儿。”…,

“为什么?”

“好吧,你看,我不喜欢这个林克。这一点没有必要否认。我已经说过了,我也不介意再说一遍。我当时想搞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如果他们真的要结婚的话,我能阻止他们。”

“但这样的事你难道不能公开办吗?非要把头发染色,并戴黑框眼镜吗?”

“我是可以,的确可以粗鲁地把这对恋人拆散,把事情闹大,把林克吓走。但然后呢?我想,在我母亲心中我就会是一个恶魔,她一分钱都不会再给我。这可不行,我的主意是,先在周围打探打探,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要结婚,如果他们真要结婚,我就去把那个讨厌鬼抓来,私下把他买通。”

“你这么做需要很多钱,”夏想冷冷地说。

“这我不知道。我听说过他在这边有个姑娘,你还不明白吗,如果我的母亲知道了——”

“呵,是啊,这敲诈很有分量。我开始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当时在村庄是想打探林克先前的那些感情纠葛,然后给他两个选择,要么你就告诉潘晓雯这一切,这样他很可能要两手空空地走人;要么从你那里拿一点好处,但不可以再扮演那个忠贞爱人的角色。是不是?”

“是的。”

“为什么要在关卡?”

“因为住在村庄的话,我怕偶然会被我母亲撞上。一副眼镜,一瓶染发剂用来对付这些庄稼汉还可以,但要想逃过母亲敏锐的眼睛,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了。”

“的确。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再问一下,你那项周密调查有没有什么进展呢?”

“不是很多。我星期二晚上才到这儿来,星期三大部分时间又浪费在修车上。那些修车厂的笨蛋们把它送出来——”

“呵,是的!等一等。真有必要为了保密的目的,而专门去租一辆车吗?”

“有,因为我母亲能认出我的车。那辆车的颜色很特别。”

“你的这个主意策划得很周全啊。那你租车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哦,不,我多笨啊!当然了,你跟租赁公司用的肯定是自己的真实名字。”

“倒是可以,但我没那么做。跟你老实说吧,跟你说也没关系,我早就准备好了另外一个名字和地址以防万一。有时间我要悄悄跑去那里,去看那里的一个女人。一个不赖的女人,特别爱我。她丈夫不知道在哪个鬼地方。他不愿意跟她离婚,我也不着急,这对我挺合适的。只是,如果我母亲知道的话,那就是大麻烦了,我又不想招惹这样的麻烦。我们在那儿很安全——在那里的名字是马洪夫妇,在那里还很受人尊重呢,当我想要个清静的地方,溜到她那里去很容易的。你明白了?”

第六十三章 伪装

“了解了。你每次去那里的时候也是带着伪装去的吗?”

“我每次去银行都戴眼镜,因为有些邻居在那里也有账户。”

“所以你已经有这样方便的小伪装随时可以用。这个安排如此精巧,让我禁不住想赞扬你。真让我很佩服,我也敢肯定她一定觉得很幸福。那让我吃惊的是,你为什么要这么焦急地打我们社长的主意,你想从他那里知道什么?”

“哈!是他自己送上门的,而且我真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用心。你难道不明白吗,假如你的母亲还算是富有,你总会觉得别人都想在她身上占点便宜。”

夏想笑了。

“所以你就想着,你应该去试探下知秋,把这个搞清楚。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他对你也抱着同样的打算。他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迫切地反对我跟他继续调查下去。那么我就不奇怪了,怪不得你们两个人都发现对方很容易上钩。知秋说,他怕你看穿了我们的计划,然后阻碍我们。好了,好了!现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可以公开、坦诚了。真是好多了,怎么样?”

蒋天生怀疑地看着夏想。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在某种程度上他是被操纵着,操纵到了这个可笑的位置上。本来一切都很好,那个该死的知秋,还有这个疯疯癫癫的业余侦探似乎把一切怀疑都隐藏得不露痕迹。但他的脑子里的确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这所谓的坦诚其实只是单方面的。

“哦,是的!”他含糊地回答,并焦急地加了一句,“你不用跟我母亲讲这些,对不对?她不会喜欢的。”

“大概不会吧,”夏想说,“但你要知道——警察,我看你是没办法敷衍的。你要知道,如果社长要去见顾鹏飞警长,我也不能阻止,是不是?他的言行是自由的,而且根据我的判断,他可不是很喜欢你。”

“哦,我不怕警察。”蒋天生的脸色正常了,“我没打算跟他们隐瞒,你知道,完全不会。听着,夏想,如果我向你一五一十地交代,你能不能跟他们打声招呼,让他们别找我麻烦。你跟那个警长那么熟,如果你告诉他我没有嫌疑,那他肯定听你的。”

“哦,是啊!警长是个好人,他不会违背信任的。不管怎样,就我看来,我们完全没理由怀疑蒋天生和谋杀案有关系。我们应该站在一条线上。”

“那就好!”从惊吓中逃出来的蒋天生立刻又跳进了另一个联盟里,这算是进攻也算是防御,“这个,听着。我星期二晚上来到关卡,得到准许在老乔小路露营。”

“我猜,你对那个地方很熟。”

“我以前从来没去过,为什么?”

“对不起,我还以为,在你到达老乔小路的时候,就对那里很了解。”

“什么?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在酒吧里遇到了一个小子,是他跟我说的。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哦,是这样!”

“我去了几家店,干了点别的事,然后就住下了。第二天——那就是星期三了——我想最好开始调查。可是我又犯了点懒,直到下午才开始。早晨的时候就一直在闲逛,那天天气不错,我在乡间跑来跑去都累了,特别是那辆车还不怎么好使。午饭之后,我就出发了。我费了好长时间,最终还是把车启动了,去村庄。查了一下婚姻登记处。”…,

“我干的第二件事就是从辉煌大酒店的人那里搞到这个林克的地址。我很小心地躲开了我母亲,给管理部打了一个电话,说林克有一个包裹但是地址写错了,就这样搞到了他的地址。然后我拿着他们给我的地址,找到了那个地方,试图从那里的房东口中套话,但他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他说我大概能在一个饭店里找到林克,并跟我说了那个饭店的地址。我又去了那里,他不在那儿,但我跟一个刚进饭店的家伙聊了一会儿天——像是个舞男,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跟我说了些话,让我觉得可以在花园里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蒋天生停顿了一下。

“当然,”他说,“现在这个故事听起来大概有些可疑——我到处去找林克,然后第二天就发生了那种事情,但这就是事实。好了,我回到了我丢下车的地方,那车似乎有什么大毛病——我开始诅咒那个租车给我的笨蛋,然后想还是把车送到修理厂吧。可是车一旦发动之后,一切又都正常了,修理厂的人找不出哪里出了毛病。他们把一些零件拆了下来,又把一些零件拧紧了一些,收了我一些钱,就这样了。等他们结束的时候,我已经受够了,觉得最好是趁它还能跑的时候,把这个该死的东西开回去。所以我回到了关卡,一路上引擎充满了问题。到那儿之后,我出去散了散步,那一天就这么结束了,哦,后来我去餐厅喝了点酒。”

“你在哪里散步的?”

“哦,顺着沙滩走了一会儿。怎么了?”

“我是在想,你有没有闲逛到平铁那么远?”

“四公里半?不可能。说实话,到现在我都没见过那个地方,我也不想去。不管怎样,你想知道的是星期四那天的事。所有的细节,嗯?我大概九点钟的时候用了早餐——如果你想知道更详细的话,我吃了鸡蛋和面条——然后我想最好还是去村庄看看。所以我去了村子里,拦下一辆过路车。那是——让我想想——刚刚过十点。”

“大概在哪里?”

“在大路进关卡的入口,村庄的那一边。”

“为什么你不在村子里租一辆车?”

“你在村里看见可以租的车了吗?如果你见过,再来问我这个问题。”

“你难道不可以给村庄的修理厂打电话,让他们来把你和摩托车都带走?”

“是可以,但我没这么做。在村庄我唯一知道的修车厂就是我前一天试过的那家,我知道他们没什么本事。而且,搭顺风车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如果那司机不担心他的安全问题的话。”

“哦!这个司机没有。她似乎是个很好心的女人,开着一辆红色的大敞篷宾利车,一点都不啰唆。”

“我猜,你不知道她的名字吧?”

“我没想过要问。但我记得她车的号码——因为真的很好笑——010101。这是那种不可能记错的号码——01—01—01!我跟这个女人说,这号码好笑啊,我们还为此笑了好一阵子。”

“哈哈!”夏想说,“这号码不错。01—01—01!”

“是啊,我们都笑了。我还记得我说,有这样一个号码会让警察记得很牢。01—01—01!”蒋天生欢快地唱着。

“所以你去了村庄?”

“是的。”

“你在那里干了什么?”

“那个好心的女人在集市广场把我放了下来,还问我需不需要她再捎我回去。我说那真是太感谢了,然后问她什么时候会离开这儿。她说她一点之前必须得走,去其他地方见一个人,然后我就说这个时间对我也很合适,她就安排跟我在集市广场再会面。然后我在周围转转,去了花园。跟我聊天的那个家伙说,林克的小妞跟花园有什么关系——在那唱歌还是什么的。”…,

“其实不是这样的。她现任男朋友在那里的乐队演奏。”

“是啊,我现在知道,那个家伙搞错了。不管怎样,我去了那里,浪费了好长时间听那些愚蠢的古典音乐,我的天哪!贝多芬什么的,在早晨十一点的时候!我还一直在想,真正的表演什么时候才开始。”

“那里有许多人吗?”

“天哪,是的——满屋子都是那些有毛病的阿猫阿狗!很快我就受够了,去了辉煌大酒店,想跟那里的人联络一下。我的运气就是那么好,刚巧碰上我母亲,她正准备出去。我在一棵树后面蹲着,猜她有可能是去见林克,所以就轻手轻脚地跟在后面。”

“她去见林克了吗?”

“没有;她去了一个什么卖帽子的地方。”

“你一定很窝火吧。”

“一点没错。我等了一会儿,然后她出来了,去了花园。‘啊哈!’我对自己说,‘这都是什么事啊?难道她跟我想的一样?’所以我又在后面轻手轻脚地跟着,该死!还是跟刚才一样魔鬼似的音乐会,她一直一个人坐在那里!我还可以告诉你他们演奏的是什么呢。那东西叫什么《英雄交响曲》。什么东西啊!”

“嘘!多无聊啊。”

“是的,而且我老实跟你说,我是大老粗。有意思的是,我母亲看上去像是在等什么人,她一直想四周看而且坐立不安。在整个节目中,他都好好地坐着,但当他们演到一半的时候,就没再听了,回了辉煌大酒店,看起来像是老鼠被人抢走了的病猫。然后我看了我的表,正好就是差二十分一点。”

“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真可惜啊!我猜你放弃了计划,没去搭那个开着宾利车的女人的顺风车?”

第六十四章 天衣无缝

“什么,我?当然没有改变计划。她是多好的一个女人啊。关于林克的事也不是那么着急。我回到了集市广场,她就在广场上,我们就回去了,我想就是这么多了。不,不是的。我正在靠近纪念碑的地方买了一些东西,我想还留着发票呢,如果这算是证据的话。你看,就在这儿。我喜欢把这些东西都揣到口袋里。我现在就带着那时买的东西呢,你想不想看看?”

“噢,不用了,我相信你。”

“好!就这么多了,然后我去了餐厅,用了点午餐。那个好心的女人在那里把我放下来,我向她开上了去其他地方的路。午餐之后,大概是一点四十五分,我又去试了试我的车,但启动的时候一点小火花都看不见。我就想,应该去看看当地修理工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我过去叫他,他就过来了,过了一会儿他们找出了毛病——在高压引线上,然后把问题给解决了。”

“好了,似乎都很清楚了。你和那个开宾利的女人是什么时候到达餐厅的?”

“刚好一点钟。我记得我听到了钟在敲,还说希望她不要在聚会上迟到。”

“那你什么时候去的修理厂?”

“不是很清楚。大概是三点或三点半,我想。但修理厂的人有可能知道。”

“哦,是的,他们应该能查到记录。你真的很幸运,能在不在场证明里提供出这么多证人,是不是?不然的话,就跟你说的一样,看起来会很可疑。现在,还有一件事,就在星期四在老乔小路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任何人活着任何东西在沙滩上走?”

“一个人都没有。但我一直都想解释,我只是在十点之前和下午一点四十五分之后才在那里的,所以本来就没有可能看到任何东西。”

“在一点四十五分和三点钟之间,没有任何人经过?”

“噢!在一点四十五分和三点之间?我还以为你指早一些的时候。是的,是有一个家伙——一个个子不高的家伙,穿着短裤,戴着一副角质架眼镜。就在我回去不久,他就下了老乔小路——是在一点五十五分,准确地说——还问了我时间。”

“是吗?他是从哪里来的?”

“从村子里。我的意思是,从村子那个方向来的,似乎是个外地人。我跟他说了时间,他就去了沙滩上,在沙滩上吃了午饭。后来又走了——反正我从修理厂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再了,我想应该是在那之后就走了。我跟他没说什么话,事实上,我差点在他背后踢一脚,然后他就不愿意说话了。”

“老天啊!为什么?”

“爱管闲事。我当时被那辆破车烦死了,他就站在那儿问蠢问题。我对他说让他走开,他还站在那儿低声说:‘它启动不了?’该死的小白痴!”

夏想笑了:“不管怎样,他不可能是我们要找的人。”

“什么人?杀人凶手?你还想把这个定位谋杀?好了,我敢发誓那个小虾米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看起来就像是个中学的老师。”

“他是唯一看到的人吗?没有别的了?没有男人,女人或者孩子?没有鸟也没有野兽?”

“为什么?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好了,我真要非常感谢你这样的坦诚。我一定会把这一切都告诉顾鹏飞,但我想他是不会怎么麻烦你的,而且我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去告诉潘晓雯。”…,

“我就跟你说什么事都没有。”

“正是。顺便问一句,你星期五早上什么时候走的?”

“八点。”

“很早啊,是不是?”

“我留下来没用啊。”

“为什么?”

“这个,林克那是已经死了,不是吗?”

“你当时是怎么知道的?”

蒋天生突然开始狂笑起来。

“你以为这是个大漏洞,是不是?好,我知道是因为有人告诉过我。星期四晚上我去了餐厅,他们当然都听说了有人发现一具死尸。然后有个当地警察进来了——他不住在关卡,但经常骑着自行车过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事刚去过村庄,他告诉我们,他们有一张尸体的照片,刚刚冲洗出来,并辨认出这个家伙是辉煌大酒店的林克。你去问那个警察,他会告诉你的。所以我就开始想,最好还是赶快回家,因为我应该从那里给母亲发去慰问。怎么样,嗯?”

“太精彩了。”夏想说。

他离开了蒋天生,去了警察局。

“天衣无缝,天衣无缝,天衣无缝。”他对自己嘀咕着,“但为什么关于马的事情,他要撒谎呢?如果那马被放开的话,他一定看到了。除非那马是在周五早点八点之后跑进草地的。不过这也有可能啊。天衣无缝,天衣无缝——该死的、可疑的天衣无缝!”

第六十五章 真实性

得知马洪的真实身份后,局长和警长在高兴之余,更为震惊。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感觉这个侦探是从他们那里偷走了一颗果实。而尽管他们两个都不愿意把这一点残酷地指出来,但事实就是,这个案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模糊——如果想把它当做一宗谋杀案来看的话;但另外一个面,现在的证据倒是很多,但都是对自杀推论不利的。那个可疑的马洪身上本来有很多可能性,现在都不存在了,他已经被认定就是大家熟悉的蒋天生。的确不假,蒋天生显然有着最令人信服的动机让林克消失,但他对自己出现在关卡的解释尽管很傻,却很像是真的,而且他绝对不可能在两点钟的时候出现在平铁。更重要的是,他戴着黑色的眼镜伪装成受人尊敬的马洪已经有五年的时间,那么他最近再一次使用这个伪装的事实,就失去了一半的可疑性。马洪这个角色原来就存在了,并不是单纯为了这个目的而创造的,蒋天生想假借这个身份来打探她母亲的事也很自然。

蒋天生故事里那些重要的情节都很容易被查证。买东西的发票,上面注的日期是六月十八日,那日期看起来是不能被篡改的。他们打电话去店里证实,并顺带得到另一条信息,根据发票判断,那是当天卖出的最后一批东西。因为那家小店每个星期二下午一点关门,这就能证明购买行为是在此之前不久进行的。

接下来关卡警察的证据是最关键的。很快就找到了他,并对他进行了询问,他承认蒋天生所说的完全真实。他那晚大概九点左右还在村庄,拜见一个年轻的女人(那时候已经下班了),并在辉煌大酒店外面遇到了一位村庄的警察,那个警察名叫季勇。他随便问一下,那个在平铁找到的尸体有没有什么新进展,季勇就提到他的身份已经被证实了。季勇也证明了这一点,这一点无可怀疑:照片拿到警察局后,马上就被打印出来了;接着,警察们第一个去了酒店;快九点的时候,尸体的身份被证实,问询辉煌大酒店经理的时候,季勇正好和顾鹏飞警长一起当班。关卡的警察还承认,他在餐厅里提到过死者的身份。他在关门之前进了那家酒吧,他当时有很充足的理由,是去搜查一个犯了小事的人,他很清楚地记得那个“马洪”当时在场。两位警察都因为说话太随便而被批评;但事实被确认了,蒋天生那天晚上的确听说了死者的身份。

“我们现在还有什么疑点?”局长问。

夏想摇了摇头。

“没多少了,但还是有的。首先,蒋天生知道关于那匹马的事——我发誓他肯定知道。当我问他有没有看到任何人,东西或是动物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我几乎可以肯定,他是在犹豫到底该说‘没有’,还是编一个谎话。第二,他所有的故事都太单薄了。一个孩子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都会答得比他好。为什么他会两次去村庄,两次都一无所获地离开?第三,他的故事太精密了,说的全部都是准确时间。如果他不是刻意准备一份不在场证明的话,这是为什么呢?第四,就在最关键的时间段,在他所提供的证词里,居然看见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并且那个人还问了他时间,为什么一个刚刚经过村庄的人,会走下老乔小路去问一个露营的人时间?要知道村庄那里的人很多,也有许多钟。对于刻意编造不在场证明的人来说,一个问时间的人则是很显眼的手段。整件事情太精细、太可疑——你觉得吗?”…,

局长点了头。

“我赞同你的看法,太可疑了,但这意味着什么呢?”

“那你就问住我了。我能说的只是,不管蒋天生那天早上在村庄干什么,肯定不是他证词里说的那些,他有可能和真正的杀人凶手是一伙的。那个010101车牌是个什么情况呢?”

“这个不是我们这的车牌号码,没有任何意义,现在很多人喜欢买二手车。不过我们还是会去查的。给那的警察局打个电话就能解决问题,但这还是不能说明蒋天生那天做了什么。”

“的确不能,但找到那个女人没有什么坏处。还有,你问过花园的人了吗?他们上个星期四造成演的是什么?”

我们的人详细地询问过了。那是一场古典音乐会,从十点半开始。都是正确的,蒋天生证词里关于莫扎特和贝多芬的演奏时间都和实际时间差不多。没有任何节目表让人带走或者默记的。还有,因为乐队的人怕出错,最后一分钟的《英雄交响曲》换成了《月光》。每一个乐章的名字都由指挥从指挥台上宣布。如果到现在为止,还有人怀疑蒋天生出息那成音乐会的真实性,那一定是因为,他居然能出人意料地把他听见的曲目名记得这么清楚。我们的人仔细地问过当时出席的人,但没有人能证明他在场。一个戴着黑色眼镜的人,哈!这种人在花园里就像厕所里的蟑螂一样常见。

然后,另外一个警察带来了蒋天生故事的另一个证明。他问过房东,得知星期三的确有一个戴着黑色的男人来找过林克,还试图打探郭佳颖的事。房东闻到了“麻烦”的味道,就敷衍地让他去林克经常去的饭店找,把他打发走了。饭店的老板还记得他;是的,老板肯定,当时那个人的确跟一个从乐队来的男人谈到过花园,那个男人当时刚刚进饭店——是一个比他粗俗得多的男人,他是在第四排拉第二小提琴的。最后,在一系列的调查之后,警察去了村庄最大的修车厂,找到了那里的一个修车工,那个人记得有个男人星期三晚上开着一辆摩托车过来,抱怨说他的车启动的时候有麻烦,点火很慢。修车的人没发现哪里有毛病,除了在点上有一些磨损之外——那样的话如果引擎是冷的,就会有一些启动麻烦。

如果这真是一宗谋杀的话,这些事实对于谋杀的证明意义并不大;不过,它们确认了蒋天生证词的真实性。

第六十六章 找到了尸体

侦探工作会存在一个小麻烦,当你想去查询什么的时候,往往会被各种各样的原因推迟。长途电话总是要慢慢等;急需要见的人不在家;信件要过好长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所以,就像刚刚上好油的时钟一样,如此顺利地找到010101车的车主,这简直是件要去感恩戴德的奇事。一个小时之内,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说010101车最近一次是转卖给了王敏,她就住在那的幸福街上。十分钟后,警察局局长从别人那里得知,王敏现在住在寺庙里。一通去寺庙的电话立刻得到了回应。是的,王敏现在住在这里;是的,他在寺庙;是的,和尚会让她来接电话的;是的,现在讲话的就是王敏;是的,她很清楚地记得,上个星期四载了一个戴黑眼镜的先生从关卡去了村庄,然后又回来了;是的,她记得时间;根据她从自己这里出发的时间来推算,是大约十点的时候载上他的,她还记得她把他捎回关卡的时间是一点,因为她当时看了表,看看去朋友家用午餐、打网球会不会迟到,朋友就在那里的另一头。不,她以前从没见过这个男人,但如果需要的话她应该可以辨认出他。一点都不麻烦,谢谢——她只是庆幸警察不是来找她麻烦的(清脆的笑声她还以为她违反了交通规则或者停错车之类的。她会在寺庙一直待到下个星期一,很乐意以任何方式来协助警方。但愿她没有帮助一个坏人逃跑或这一类的事情。

警长抓了抓他的脑袋。“这太奇怪了,”他说,“现在我们都知道了,这不是一个假号码!而且,如果这个女人和寺庙的方丈是朋友话,那她一定是值得信任的。方丈在寺庙里已经几十年了,是那种你能见过的最善良的人。我们还是要去查查他跟这个王敏到底有多熟,但我猜这点没什么可深究的。至于认人,我不知道是否有必要。”

“没有黑头发和黑眼镜的话,她可能认不出他来呢,”夏想说,“戴不戴眼镜给人带来的感觉差异是很惊人的。当然你可以让他再带上眼镜,或者你可以把她带过来,看看他是否能认出她。我告诉你该怎么办。你再打一次电话,问她现在是否可以过来。我去找到蒋天生,把他带到辉煌大酒店的走廊上去,你可以把她带过去。如果他认出了她,一切就都没问题;如果她认出了他,我们可能就有不同的想法了。”

“我明白了,”局长说,“这个主意不赖,就这么干。”他给寺庙的方丈打了一个电话。

“好了,她就过来。”

“好。我这就过去,从蒋天生那里把他找过来。如果他母亲也在场的话,好孩子蒋天生就大祸临头。要是我找不到他的话,就打电话给你。”

大厅休息处很容易就找到了蒋天生,他正在和他母亲一起用茶。夏想过来并要求跟他私下说两句话的时候,他就向他母亲说了失陪。他们在走廊的中间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蒋天生要了酒,夏想就喋喋不休地说他今天早上跟警察谈话的事。他反复说,他费了多大劲才说服了局长,叫他不要把这个故事传到潘晓雯的耳朵里,蒋天生也适当地表示了自己的感激。

这时,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了,看起来像是一个没穿制服的警察,陪伴这个人的是一个穿着极为入时的中年女人。他们慢慢走过挤满了人的走廊,在远远的那头找到了一张空桌子。夏想看见那女人的眼神在人群里漫游着;眼神掠过他,又转到了蒋天生身上,然后,既没有停顿也没有一点点认出蒋天生的神情,眼神又转向邻桌一个戴着蓝色眼镜正在享用巧克力冰激凌的年轻男人。她这是停顿了一下,然后眼神又离开了。与此同时,蒋天生突然惊叫了一声。…,

“对不起,”夏想说,中断了自己的观察,“你刚才说话了吗?”

“我——呃——没有,”蒋天生说,“我以为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可能只是长得有点像吧。”他的眼神跟随着王敏,并试着打招呼。

王敏看到了蒋天生的这个举动,困惑地看着他。她张开了嘴似乎要说话,但又停住了。蒋天生完成了他的动作,然后站了起来。

“下午好,”他说,“我认识你——”

王敏惊讶地看着他,但是又不失礼貌。

“我一定没认错,”蒋天生说,“那天你很好心给我搭了顺风车。”

“是吗?”王敏说。她更仔细地看了看,然后说:“没错,但你那天难道不是戴着黑色眼镜的?”

“那天是戴了。看起来很不同,是不是?”

“我真的认不出你了。但现在可以认出你的声音。我是在想——但看啊!我的观察力不太行。我的印象中,你是很黑的。也许是因为那副黑眼镜吧。我真笨。希望你的摩托车已经修好了。”

“哦,修好了,谢谢你。在这里遇到你真高兴。世界太小了,是不是?”

“的确很小。我祝你度假愉快。”

“哦,还不错,谢谢你,现在我的车又变乖了。真的非常感谢你,那一天对我的处境那么同情。”

“别这么说,这是我的荣幸。”

王敏礼貌地弯了弯腰,然后跟她的同伴一起离开了。夏想露齿一笑。

“那么,这就是你那个迷人的女人。不错,不错,你真是个花花公子啊。年轻的、年长的,都得再你面前折服,不管你戴着眼镜,还是不戴眼镜。”

“别说了!”蒋天生说,可是并没有不高兴,“这样就遇到她了,真巧,是不是?”

“很出人意料。”夏想说。

“我不喜欢那个跟她在一起的大块头,”蒋天生说,“我猜,他大概是一个本地的土包子。”

夏想又笑了。蒋天生的反应还能更迟钝一点吗?

“我应该去查查她到底是谁。”蒋天生说,“但这会不会太唐突了?我说,他们应该能查到她吧,是不是?要知道,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可以,当然重要了。从样貌来看,她又美丽又富有。恭喜你,蒋天生。我是不是应该帮你查查?做媒人,我可是技巧最娴熟的。”

“别说浑话了,夏想。她是我的不在场证明,你这个笨蛋。”

“哦,的确是这么回事。这个,是这样!”

夏想离开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那么,这也没有问题,”局长得到汇到之后说,“我们也摸清了这个女人的底细,她是没问题的。她是寺庙方丈故人的女儿,每个夏天都过来住在寺庙里。之前三个星期她都在自己生活的城市。丈夫在外地工作,有时候周末会过来跟她在一起,但这个夏天不在这儿。在朋友家的午餐和网球都是真的,没有什么疑点。蒋天生说的都是真的。”

“那他现在该松了口气。他对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一直有些紧张。看到王敏的时候,激动得像只发情的公狗似的。”

“是吗?我猜,因为快乐而激动吧。不过,你也没必要多疑。他怎么会知道我们需要哪个时间段的不在场证明呢?我们没让报纸登这方面的事,他很可能跟我们刚开始猜的一样,以为知秋发现林克尸体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他肯定也知道,自己有很大的杀死林克的嫌疑,而且他当时又很可疑地出现在这一带。不管怎样,我们不能再怀疑他了。不管他是杀了人还是凶手的帮凶,都不可能把作案时间记错了。他被吓得不轻,这一点我觉得也可以理解。首先,他对作案时间毫不知情;其次,他有确凿的两点钟的不在场证明。这两点都能为他洗脱嫌疑。”…,

“他的不在场证明的确更加确凿无疑了。但当我发现一个人的不在场证明非常确凿的时候,这就是我开始怀疑他的时候。不过,蒋天生的两点钟的不在场证明似乎确凿得无可争议。但要让我真正地相信他,除非有人来作证,说两点钟的时候亲眼看见他,并且当时他没有做任何奇怪的事。除非,当然了——”

“什么?”

“我是想说,除非杀死林克是由蒋天生和另外的人共谋的,而真正的谋杀是由另外一个人执行的。我是说,假设,蒋天生跟我们的那个李峰两人串通好,根据安排李峰要在十一点的时候去执行谋杀。再假设,就在蒋天生为自己准备不在场证明的时候,案发现场有个突发事件,让李峰直到两点钟的时候才完成谋杀,还假设,蒋天生对这一变化并不知道,以为一切是按计划进行的,怎么样?”

“太多假设了。李峰——或者那同谋者另有其人——有很多时间可以跟蒋天生沟通。不可能傻到现在还没有告诉他。”

“也对,这个推测我自己也不满意。从李峰那方面说,也不符合。”

“而且,李峰两点钟的时候的确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

“我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怀疑他的原因。我的意思是,李峰行动自由。就算来见蒋天生太危险,他还是可以电话联系,蒋天生也可以这么做。我们没有关押什么嫌疑人,还是说已经关押的人里有符合这个假设的?或者那个共犯突然死了?我唯一想到的可能性就是,这个同伴可能去了一个无法跟外界联系的地方——监狱,或者消失在大树里。”

“或者,医院怎么样?”

“你说得没错,医院也可以。”

“这倒是个想法,”局长说,“夏想,我们会去调查的。”

“反正不会有坏处,不过我也没什么信心。就跟他们说的一样,最近我似乎已经失去信心了。现在已经是晚餐时间了,人总得吃饭的。你好——好——好啊!你怎么这样兴奋?”

局长看着窗外,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们把什么东西抬去停尸房。我想——”

没有人敲门,门直接被推开了,顾鹏飞突然闯了进来,满身都是水,一脸扬扬得意的样子。

“对不起,”他说,“晚上好,夏想。我们找到了尸体。”

第六十七章 死亡的原因

顾鹏飞警长的轻松和得意一眼就能看出来,六月二十六日,关于林克尸体的调查开始了。这么多年来,他似乎还从没有在不具备任何有形证据的基础上做过调查。仅仅是对着知秋的照片,他有时会焦虑地想,那尸体也许是一个不存在的传说。现在,眼前无疑是一具真实、坚实——或者是相对坚实——的尸体。的确,这尸体不能像他期盼中的那样,向他提供很多信息。尸体没有贴上明确的标签,简单明了地写上“自杀,蓄谋已久的自杀”或者“年度谋杀典范,李峰的杰作”,但不管怎样,找到了尸体,这就已经是个收获。如果让夏想引用什么引句的话(他似乎是记忆方面的专家),他可能会说:

那会让一个男人灌酒而死

这样就没有被谋杀的尸体了;

但现在通过命运的丑陋花招,我

至少有一具尸体了——尽管不是被谋杀的尸体。

双方之间有一些争执,到底是应该先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掉,还是应该把复杂的线索和疑点先保留起来,在以后的侦查过程中再拿出来研究。最后他们决定,最好还是让一切顺其自然。也许会有有用的信息出现?这都是说不准的事。不管怎样,那些嫌疑犯到了这个时候也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有一些证据,比如马掌,当然可以继续由警察雪藏起来。

第一个来提供证词的证人是顾鹏飞警长。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找到尸体的情况,当时尸体被紧紧地卡在磨刀礁林远处的一个深缝隙里,他们用各种捕捞工具和潜水工具,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小心翼翼地把尸体弄出来。看起来似乎是上个星期的大浪把尸体冲到那个位置的。发现尸体的时候,内部的气体已经让它膨胀起来了,但还没有漂浮,因为有一只装着三块金条的袋子重重地把他拽住了。(耸人听闻。)

警长把袋子和金条拿了出来(其他人有惊奇又畏惧地检验了它们),还有一本在死者身上发现的护照;护照最近签了去法国的签证。在死者胸部的口袋里,还发现了另外两件有意思的东西。一个是一张很有俄罗斯风情的漂亮姑娘的照片,照片没有加封,姑娘头上戴着王冠一样的珍珠头饰。照片的署名像是用外国人的笔记写的,名字叫“安妮娜”。从照片看不出来它的来源,既没有封上边框,也不像是精心从边框里取出来的。但照片被保存得很好,夹在一个秀气的笔记本中间,从而得到了很好的保护。笔记本里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只夹了一些现金、邮票、还有一张六月十八日从村庄到关卡的往返票。

第二件东西就更不可思议了。那是一张A4的纸,上面写满了字,但纸被血迹和海水浸染了,字迹几乎无法辨认出来。这张纸并没有夹在笔记本里,而是叠起来放在笔记本的后面。那些能辨认出来的文字是用大写字母组成的,并用紫色的墨水书写。尽管这些字遇水也会化开,但在一个星期的浸染后还是可以分辨出一些的。有一些句子能辨认出来,但却读不通。

有人问顾鹏飞警长,他对这张纸有没有任何看法。顾鹏飞回答说,他认为有两个人对此有话要说,然后叫来了林克的房东。

这位房东非常难过,留下了眼泪。问他是否能认出尸体,他回答说,看一眼衣服就能认出来,当然还有头发,胡须,还有死者生前经常戴在左手上的戒指。…,

“但看这张可怜的脸,”房东哭泣着说,“我就一点也认不出来了,就算他自己的亲生母亲也认不出。我真的像关爱自己的儿子一样关爱着他。他竟然被可怕的动物啃成了那个样子!我永远都不再吃螃蟹或是龙虾了,希望它们能放过我的尸体!我以前吃过那么多龙虾,我那时什么都没想,可现在我一定会做噩梦,梦到龙虾的,现在我知道它们是怎么报复人类的了,浑蛋!”

所有人都在发抖。辉煌大酒店的经理当时也在场,他匆忙写下字条给自己的厨师们,让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要再让螃蟹或者龙虾出现在菜单上,至少两个星期内不要。

房东继续说着话,说林克曾经常常收到来自国外的信件,并花很长时间去阅读和回信。星期二早上,他收到最后一封来信之后,行为开始变得奇怪并且很激动。然后在星期三,他把所有的账单都付清了,烧毁了大量的信件,那天晚上神秘地暗示自己近期可能会离开。星期四早上在简单的早饭之后,他就走了,没有带任何衣服,还带走了钥匙,这一切似乎都表示他本打算回来。

有人把那张照片给他看。他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也没有看到过类似的肖像。他从来没听林克提到过安妮娜这个名字,也不知道他的生活中除了郭佳颖以外还有别的女人,而且这个郭佳颖跟他分手有一段时间了。当然还有潘晓雯,那个他死前打算与之结婚的女人。

这样,公众的注意力自然都集中在潘晓雯身上。蒋天生递给她一瓶水,跟她说了些什么,她用微弱的微笑回应了。

接下来是知秋,他仔仔细细地描述了发现尸体的过程。大家特别好奇当时尸体的姿势和血液凝固的状况。在这方面知秋是一个完美的证人,作为侦探的素养让他能把相关的细节都联系到一起。

“尸体躺在礁石上,但膝盖却弯曲,似乎尸体倒下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姿势。衣服一点都没有弄乱,左臂的下半部分弯了上来,所以他的手和手腕都恰好放在喉咙下方。右臂和手悬在礁石的边缘,正好垂在尸体头部的下方。他的两只手和两只手臂,还有上半身都浸满了血。喉咙下面的礁石上有一个洞,洞里面聚了一堆血。我看见他的时候,血还在从礁石上面往下滴,但那洞里的血是不是还掺杂着海水我就不知道了。礁石的上端并没有血,除了手、双臂和上半身之外,尸体的其他地方也没有血迹。从当时的情形看来,死者的喉咙似乎是在他向前倾的时候被割破的——就像,比如,有人在洗手池或者面盆前割断喉咙。我把尸体翻过来的时候,血流得很顺畅,大股大股地从被割破的血管里涌出来。我没有特意去检查有没有已经被太阳晒干的血迹,但我想应该是没有的,因为那洞里的血,还有尸体下面的血都被尸体遮住了,没被太阳直射。当我把尸体拉起来的时候,血就涌了出来,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在礁石上直往下流。血液还是液体,血流非常畅通。

“我摸了摸袖子和衣服的胸口,还有死者戴的手套。它们都被泡在血里,但感觉非常湿软,一点都不僵硬,也不发黏。我以前看见过泡在血里的手袋,知道凝固了的血液的那种僵硬和黏度,但这些东西显然是泡在新鲜血液里的。…,

“尸体摸起来还是暖的。那一天特别热,礁石的表面非常烫。我没有移开尸体,只是最开始的时候,把尸体翻过来的一点,还把他的头托起来了。很抱歉,我没能把尸体拖到沙滩上来,当时我想我肯定没有足够的力气来完成这项工作,而且我还以为很快就能找到人帮忙。”

尽管知秋没能把尸体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但这不是他的错,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还能想到拍下照片,并做初步的检查,勇气可嘉,值得赞许。

接下来是法医来说明情况。他检查了尸体的照片,判断死者的喉咙是被一种锐利的器具一刀割破的。龙虾和螃蟹已经把身体的软组织吃掉了大半,幸好照片提供了极好的证据,明确显示喉咙是一刀割破的,尸体的表面并没有其他的伤痕。从肌肉组织的状态来判断,没有第二刀的迹象。脖子上所有的大血管和肌肉,包括颈部的动脉、静脉以及声带,都被干净利落地隔断了。伤口是从左耳下方开始,然后刀口切向右下方的喉咙,向后一直延伸到脊柱,脊柱那个地方没有切断。他最后总结说,刀是从左往右切的。如果是自杀的话,这是惯用右手者的典型割喉动作;如果是他杀,则表明当时凶手是站在受害者的后面。

“这样的伤口当然会导致大量出血?”

“会的。”

“如果是谋杀的话,在你说的那种位置站着,他的手和衣服会不会沾满了血?”

“他的右手和右臂很可能沾了血,但他的衣服可能一点血迹都没有,因为受害者的身体把血挡住了。”

“你有没有进行尸体检查,来确认会不会是别的死因?”

法医轻轻地笑了,说他检查过,把尸体的头部和身体都打开了,这是历行惯例,但没有见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在你看来,死亡的原因是什么?”

第六十八章 古怪

有些人似乎不愿意了,他似乎不愿意让医学方面的东西一手遮天。

“我不想为难你,”他不快地说,“但我是在问,死亡原因是喉咙上的伤口,还是有其他的可能。死者会不会是通过别的手段被杀的,然后再把他的喉咙割断,造成一种割喉自杀的假象。”

“哦,我明白了。这个我可以说,毋庸置疑,割喉是死亡的直接原因。尸体里的血完全流干了。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哪具尸体里的血流失得这么彻底过。在心脏上有一点点的血液凝固,但非常少。这种大程度的伤口,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如果在伤口造成之前那个人已经死了,就不会有那么多失血,甚至不会失血。”

“很有道理。把这个搞清楚很重要。你说割喉是直接的死因,你的意思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还有一个可能性,死者可能预先服用了毒药。不过用这样双保险的手段来自杀,是不常见的。事实也说明,他的内部器官没有任何服过毒的迹象。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他的内脏器官做个分析。”

“谢谢你,也许这个可能性还是存在的。我想,有没有可能他先被别的什么人麻醉了,然后才发生割喉的事情?”

“当然可能。也许在案发之前凶手让他服用了安眠药,这样就更容易下手。”

这时,顾鹏飞侦探站了起来。

“医生,根据知秋所说,你对死亡时间有什么推断?”

“我可以判断,死亡时间是在发现尸体前的几分钟。不会早于两点种。”

“如果一切如你所说,他喉咙被割之后会不会死得很快?”

“会立即死亡。因为肌肉的痉挛收缩,心脏和动脉有可能会供血几秒钟,但应该说在大血管被割开的那一刻,那个人就死了。”

“所以我们可以判断,伤口的造成不会早于两点钟?”

“正是这样,两点钟已经是极限了。我自己还倾向于把死亡时间再推迟一点。”

“谢谢你。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你已经听说过,尸体的旁边发现了一把剃须刀。警长,你可以把剃须刀拿给他看吗?医生,就你来看,那伤口看起来会不会是这个器具造成的?”

“想要干这种事,这把,或者与此类似的剃须刀,会是一个理想的器具。”

“在你看来,如果用这把剃须刀,或者类似的器具来割破喉咙的话,需不需要消耗很大的力气?”

“需要有一定的力量。至于非常大的力量,就不需要了。到底要多大力气还得看情况而定。”

“可以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吗?”

“如果是心意已决的自杀,一个普通人,甚至体质较弱的人都可以造成这样的伤口。如果是谋杀的话,花多大力气就要看受害者能不能自我防御。”

“你在尸体上发现了别的暴力痕迹吗?”

“没有。”

“没有勒或者殴打的痕迹?”

“没有。除了被水冲刷的痕迹,和尸体完全失去颜色之外,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尸体失去颜色,我把它归结为尸体里的血液非常少,并且没能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而是在死亡不久之后就从礁石上冲刷了下来,在水里一直翻滚。”

“从尸体的状况来看,你觉得自杀还是他杀?”

“把所有的情况都考虑进来的话,我看,自杀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唯一不太像是自杀的地方就是,尸体上没有表面的割伤。第一次试手就能成功把喉咙割破,这对于自杀来说是非常少见的,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谢谢你。”

接下来是郭佳颖。在密码信方面,她肯定了房东的说法。这自然就把事情带到郭佳颖和林克之间的关系上。从这里大家可以了解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很严谨,很得体适当;当郭佳颖终结这段友谊的时候,林克非常沮丧;还有,林克绝不可能是一个会自杀的人;另外一方面,如果他因为郭佳颖而做了任何轻率的事,她会非常悲痛的;郭佳颖从来没听说过安妮娜,但当然了,在友情无疾而终的悲伤情绪中,林克会不会做什么荒唐事就不得而知了;还有,郭佳颖后来都没怎么关注过林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觉得这种可怕的事跟她有关系。关于那些信件,郭佳颖以前就认为,林克是被人敲诈,但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现在,显而易见,下一个就是潘晓雯了。她穿了一身寡妇的丧服,愤怒地抗议说林克的自杀不可能是因为郭佳颖,甚至说他不可能因为任何原因自杀。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林克只有对她才是忠贞不贰的。她承认她无法解释那张签名为“安妮娜”的肖像,但她激动地断言,直到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林克都是幸福快乐的。她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星期三的晚上,并计划在星期四早上去花园再见他。但他没有去,肯定当时已经被什么人引诱到了死亡面前。他经常说,他很害怕阴谋,所以她认为,警察们应该去找俄罗斯特工。

这段火山爆发式的话产生了一定的效果。有人站起来问,警察有没有开始搜寻住在附近或者经常在附近游荡的可疑的外国人。据他所知,林克曾工作过的那家酒店雇用了一个法国人做职业舞伴,在花园的交响乐队里还有很多外国人,而且死者也是一个外国人。

后来上来的是老白。他承认在案发当天的两点钟左右,他的确在磨刀礁林一带开着自己的船,但坚持说是在深水区,在知秋来之前什么都没有看见。他那时没有往远处看,手头忙着自己的事情。当被问到那到底是什么事,他就闭口不言了,但始终坚持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孙子(现在已经从外地回来了)简单地肯定了他的证词,但加了一个细节,说自己在一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拿着望远镜想沙滩方向观察过一次,看见有个人在平铁上,不是坐着就是躺着,但是死是活就不知道了。

最后一个是李峰,他把关于剃须刀的故事讲述了一遍,措辞几乎和他对夏想以及警察说的一模一样。大家看到了顾鹏飞递来的字条,等李峰把该说的话说完了,然后问:“你说的这件事发生在六月十六日星期二的午夜?”

“刚过午夜十二点。在那个人过来之前不久,我刚刚听到了钟声。”

“那时候的潮汐是什么状况?”

李峰第一次支支吾吾了。他盯着大家,似乎怀疑这是一个圈套,紧张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后回答:“我对潮汐一无所知,我不是这一带的人。”

“但是你说过,提到了海水拍打辉煌大酒店墙根的声音。那是不是就说明,潮汐应该是满的?”

“我想是吧。”

“如果我告诉你,在六月十六日的午夜,潮汐实际上是在它的最低点,你会很惊讶吗?”

“也许我在哪里坐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长。”…,

“你在那里坐了六个小时吗?”

没有回答。

“如果我告诉你,除了春潮的最高潮之外,海水从来不会高到辉煌大酒店墙根的位置,而且就算在那特殊的一天,这一幕也只会在晚上六点的时候发生,这会让你惊讶吗?”

“我只能说我一定是搞错了。可能会是病态的幻觉,这总可以吧。”

“你还坚持认定你跟林克的会面是在午夜?”

“是的,我绝对可以肯定。”

大家总结了证据,并不假掩饰地说了自己的观点,有人认为死者是自己结束的生命。(潘晓雯语气愤怒,都不能连贯地发出抗议。)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这就不是大家应该思考的问题了。动机有很多可能,大家也一定记得,死者从血统上说是俄罗斯人,那么他一定是容易激动的,一定很容易被忧伤和绝望的情绪所控制。我们已经有了清楚的证据表明,剃须刀是怎么到林克手上的,而且大家觉得没有必要在李峰搞错潮汐的问题上给他太大的压力。既然林克不刮胡子,如果不是去自杀的话,那他要剃须刀做什么?不过,为了表示公正,大家也列举出一两点自杀推论可疑的地方。林克有返程车票的事实,护照的事实,装满金条袋子的事实。这些让人觉得死者曾计划离开华夏。即便是这样,难道不可能是他在最后一分钟失去了理智,决定用最便捷的方式来离开这个国家,同时也离开自己?死者显然是戴着手套自杀的,这一点很古怪,但自杀这一现象就是以古怪著称的。当然,还有潘晓雯(对于她我们感到深深的同情)关于死者的心情,李峰和潘晓雯的话互相矛盾。

简单地说,这个从出生和性格特点上都带有典型俄罗斯色彩的男人,因为感情的纠葛和神秘的信件而烦恼,情绪状况很不稳定。

第六十九章 想要的东西

林克想摆脱世间的纷扰,并得到了一把剃须刀。他的尸体旁边是在一个无人的地方被发现的,由此可见自杀的过程并没有人陪伴。他的身边躺着一把致命的武器。沙滩除了他的足迹之外没有别的足迹,而且尸体发现人到达现场的时间那么接近死亡时间,所以可以排除凶手顺着沙滩从犯罪现场逃离的可能性。老白发誓死亡发生的时候,他在远处的深水地带,在附近没有看到别的船只,他的说法也被知秋证实了。还有,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任何人有那么一点点动机来除掉死者,只有关于勒索和俄罗斯特工没有头绪的推断,但这些推断没有证据可以支持。

听完这段简单总结,夏想对顾鹏飞笑了。总结里没提到那些必要的隐瞒和假设,没有提到礁石上的裂缝,也没有提到马掌或者潘晓雯关于财产的安排。大家小声说着话,然后是一段沉默。知秋看着蒋天生,他紧紧地皱着眉头,他的母亲正在急促地对着他的耳朵说话,但他根本没在意。

“我认为,”一个人开口说,“死者是因为割喉而死的。我认为他是自己结束了生命。但有些人认为这件事和俄罗斯特工有关。”

“采取大部分人的意见就行了。”

“是啊,而且我们应该把这张纸送去专业的机构,让他们找个密码专家来破译。就算纸张被染了色,也还有许多事情可做。”

警长点了点头。

“我们就这么办。我相信那张纸上一定有我们想要的东西,只是能不能找出来的问题。我从没见过比这更奇怪的事。如果不是有这么一两个疑点的话,看起来就像是一桩再简单不过的自杀。而且,当你把这些疑点分开来看的时候,它们似乎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比如说李峰,我还以为能在他身上找到点什么漏洞。我见识过这些从来没见过海的家伙,他们当中十个有九个根本不会注意潮汐是否涨起来了,或者潮汐到了什么位置。我觉得他是在撒谎;你也这么觉得,但你不能指望别人会因为一个分不清潮汐的高位和地位,就给他定下谋杀的罪名。我们得继续关注这个家伙,但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把他继续留在这里。既然大家认为是自杀(这从某种程度来讲对我们也很有好处),那如果李峰要离开的话,我们就不能拦着他。除非我们付住宿的钱让他留在这里,但还不知道要留他多久,这对别人来说不合适。他没有固定的地址,你看他所从事的工作,怎么可能有固定地址呢。我们只能发个通告让大家留意他,除此之外也没有办法了。当然,他还会继续更换名字的。”

“他现在是不是在领失业救济金?”

“没有。”警长说,“他说自己人穷志不穷。我得说,这件事业非常奇怪。不过,他马上就要领取《XX报》的悬赏了,也不需要去领失业救济金。但不管有奖赏也好,没有奖赏也好,我们不能强迫他花自己的钱留在村庄。”

“去找记者,看看报纸能不能把奖赏发放的时间再拖延一些。如果他不去领奖金的话,我们就可以肯定,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对钱的蔑视,警长,是所有犯罪的根基,或者再怎么说也是非常明显的疑点。”

警长笑了。

“你跟我想的一样,夏想。那个家伙不去领他能拿到的钱,这点很可疑。你说得很对,我会跟记者说的。而且我还会试着把李峰多留几天。如果他身上真的有疑点的话,他不会急着跑的,他会害怕落下嫌疑。”…,

“如果他同意留在这里,看起来就更可疑了。”

“是的,夏想,但是他不会那么想的。他不想搞出麻烦来。我敢说,他会再多留几天的。我其实在想,如果我们给他安上其他什么小麻烦……我不知道,但他是一个很狡猾的人,我在想我们也许能找到什么理由把他拘留起来。”警长眨了眨眼。

“警长,你要陷害他?”

“老天,不是的,夏想。在华夏,我们可不能这么干。但一个人可能干过许多在某种程度上跟法律不符的小事。比如当街赌博,闹事——这些零碎的事找起来很方便。”

“我的良心啊!”夏想说,“头一次听到这么好听的话!好了,我得走了。你好啊,蒋天生!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这可真是有趣啊。”蒋天生挥了一下手,“人就是喜欢讲蠢话,是不是?你会认定这件事像馅饼一样平整简单,但我母亲还是在说什么俄罗斯特工,连最后的结果都不能让她安静下来。女人啊!你跟她们讲道理会把自己气死,她们所能干的事只是一遍一遍诉说同样的废话。她们说的话你一句都不能相信,是不是?”

“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一样。”

“她们也是这么说的,但这也是废话的一部分。现在,就说这个知秋吧,一个好侦探,真的,看他处理麻烦事的样子,还真有模有样——”

“知秋怎么了?”夏想赶紧问道。

蒋天生笑了。“没有冒犯的意思,”他说,“我只是说,在分析证据的时候,像那样的人,你怎么能指望他对鲜血有什么了解——明白我的意思吗?人总是会设想血流得到处都是的场面。他们总是爱读小说,《放学后》那类东西。这类东西对他们的诱惑力很大。他们只看到他们觉得应该会看到的东西。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似乎学过心理学。”夏想严肃地说。

“哦,我倒是特别了解别人,特别是女人。”蒋天生扬扬得意地说。

“你是说,”夏想接着说,“他们想的那一套都是唯心的?”

“嗯?”

“俗套话。‘人的直觉是独一无二的。’‘狗和孩子无所不知。’‘善良的心比什么都重要。’‘困难磨炼品格。’这一类的陈词滥调,把所有与之相背的证据都忽略不计。”

第七十章 三段论

“是啊,”蒋天生说,“我的意思是,你知道,他们觉得一件事应该是这样的,那么他们就说这事就是这样的。”

“是的,我明白你想说的意思了。”夏想在想,如果在地球上,还有一个人可以一遍遍地重复一句俗套话,但脑子里却不知道它的明确意思,那就是蒋天生,他还把这些神奇的话语用骄傲的语气朗诵出来,以为是自己发现的真理。

“你真正的意思是,”夏想继续说,“我是这么理解的,你认为我们不能完全依赖知秋社长的证词?你的意思是,他听见了一声尖叫,然后发现了一个喉咙被割开的人,还有一把剃须刀就在他旁边。这看起来似乎那个人刚刚自杀,所以他就想当然地认为他就是刚刚自杀的。那么,血液就应该还是流动的。所以,他就自己说服自己,硬说血液当时还是流动的。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是的。”蒋天生说。

“所以,大家觉得这是自杀。但你和我,我们都很了解人,知道那关于血的证词可能是错的,那么,这还是很有可能是谋杀。是不是?”

“哦,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蒋天生反对说,“我感觉这百分之百是自杀。”

“那你现在嘟嘟囔囔什么?这多么显而易见啊。如果那人是在两点钟之手被杀的,知秋就应该能看到凶手。他没有看到凶手,那么着就是自杀。自杀与否这完全取决于知秋的证词,他的证词表明死者是在两点钟之后死的。是不是?”

蒋天生为这令人惊讶的逻辑思考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没有察觉,这个三段论究竟是前提和结论的倒置,还是中词不周延,还是前提本身就不正确。但他的脸明显变轻松了。

“当然啦。”他说,“是的,我明白。这显然就是自杀,知秋的证词能证明这一点。所以他应该还是正确的。”

夏想,这段畸形的三段逻辑甚至比上一个还要拙劣。一个能做出这样结论的男人是不可能想出什么花样的。他给自己建立了一个新的三段论:

那个谋杀的凶手不是傻子。

蒋天生是傻子。

所以蒋天生不是凶手。

这个推断似乎很有道理,但如果是这样的话,蒋天生又在为什么烦恼呢?唯一有可能让他担心的就是,他两点钟的时候没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这也同样让夏想烦恼:所有最好的嫌疑人在杀人的那个时间段都有不在场证明。

然后,突然地,灵感的闸门打开了,刺穿了他脑子里黑暗的角落,像一道探照灯的光线。老天啊!如果这是事实的话,蒋天生绝对不是一个傻子。他是一个侦探一生中能够遇到的最聪明的罪犯。夏想观察着蒋天生自以为是的外表。这可能吗?是的,这有可能,而且,如果知秋没有带着他的证词出现的话,这个计划可能非常成功。

从这点着手来分析,看看结果会怎么样。两点钟的时候,蒋天生在平铁谋杀了林克。他早就在什么地方把母马拴好了,一点半离开餐厅之后,他去了小路,一秒钟都没有耽搁就牵到了马。然后他肯定是让马竭尽全力地奔跑。假设他在二十五分钟之内跑了四公里的路。那么两点钟的时候,他离平铁还有半公里,不,这样不行。把时间再拉紧一些。让他一点三十二分从老乔小路出发,让他把马速赶到九公里每小时——那时间就差不多了。再让他在五分钟之内走到礁石边,那是一点五十五分。然后呢?把马赶回去?在知秋醒前五分钟,他让马顺着沙滩向回跑,自己步行,在两点的时候到达平铁。他杀了人。他发现知秋来了,就藏在礁石的缝隙里。同时,那匹小母马已经跑回家了,或者已经到达路边的某个地方,正往上跑,或者——…,

不用再想那匹马了;反正它是跑回自己的草地和溪水边去了。时间很紧张,整件事似乎精细得有些不可能,但并不像他最初想的那么绝无可能。假设事实就是这样,那么,如果知秋当时不在场的话,会怎样呢?几个小时内,潮汐就会盖住尸体。如果蒋天生是凶手的话,他不会希望尸体失踪的,他会希望他的母亲得知林克的死讯。是啊,但在一般情况下,尸体很快就会回到沙滩上的。是因为强劲的西南风和三根金条的缘故,尸体才一直没被找到。就算这样,尸体最终还是被找到了。好,如果知秋没有在那个时候发现尸体,他们就不能证明,死亡时间不是在更早一些的时候——比如说在十一点和下午一点半之间——这段时间蒋天生已经有不在场证明了。事实上,受害者提早到达了关卡,这让死亡时间看起来似乎比起真正的时间要更早一些。为什么你会引诱受害者在十一点半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然后等了两个半小时才把他了结?无非是想让别人推测,你是在更早一些的时候杀了他的。然后,还有一对固执的家伙,老白和他的儿子,在他们吝啬的证词里也提到了,他们看见林克一点四十五分的时候“躺”在平铁上。那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就是这样,肯定是这样。这宗谋杀案本来是想伪装成在早晨发生,这就是为什么蒋天生会在不在场证明上执著得几近可疑,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去村庄一趟。“总是要怀疑那些有确凿不在场证明的人”,这难道不是侦探守则中的第一真理吗?这个确凿的不在场证明就是等着别人来仔细调查的;就是等着能通过任何检验的,因为怎么可能出错呢,这是事实啊!这看起来很奇怪,那是因为它本意就是要看起来奇怪。它是在大吵大闹,央求着别人去调查自己。这个不在场证明简单又独立地存在着,把别人的注意力从关键的两点钟上转移开来。如果知秋没有发现那具被新鲜血液浸染的尸体的话,这个计划会实现得多么成功啊。但知秋当时在那儿,整个计划就在他证词的打击下被摧毁了。这一定是致命的打击,怪不得蒋天生要尽力去诋毁死亡时间这个让他尴尬的证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不管这给别人留下怎样的印象,在两点钟死亡并不意味着案件就是自杀。他不笨,他只是在装傻,而且他聪明得让人感到恐怖。

夏想模糊地听到,蒋天生在对他说着道别的话。他让蒋天生走了,甚至有点渴望他走。他得把这件事好好想一想。

知秋的证词把原本的计划撕得粉碎。蒋天生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可能什么都不做,这会是最安全的办法。他可能依仗着结论,相信警察、知秋和夏想以及别的人会接受这个结论。但他会有勇气什么都不做吗?他也许会的,除非他知道密码文件里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这不是自杀而是谋杀。如果这样的话,或者如果他失去了理智——那么他会开始谋划自己的第二道防御,这会是什么呢?毫无疑问,是两点钟的不在场证明——谋杀真正实践的不在场证明。

关于这个时间段,他到底说过些什么?夏想检查了他的笔记,上面已经加了相当多的新内容。蒋天生只是含糊地提到一个可能的证人,那就是经过关卡并向他询问时间的陌生人。

当然了,是的。他早就开始怀疑这个证人了。这是侦探小说里常见的一个备用角色:问时间的人。夏想笑了。现在他对此感觉很肯定。蒋天生对所有的可能性都有所准备,精心铺垫好这个有用的证人,以防有一天需要用上。现在,那个早晨的不在场证明已经不能将他置身事外了,两点钟的不在场证明就必须得推到前线。只是,这一次,这个证明不会是确凿的了。很可能是一个很逼真的证明,但毫无疑问是假的。然后,监狱的阴影就要开始接近了,黑压压地、乌云密布地笼罩着蒋天生。

“如果事情都安排好了的话,那么,蒋天生,”夏想自己对自己说,“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的那个两点钟的证人很快就会出现了。另一方面,如果他真的出现的话,我就知道我猜得没错。”

这是在模仿蒋天生的逻辑。

第七十一章 她是谁

知秋发现,自己住在已逝的林克的房间里很舒服。在本来应该拿来思考问题的时间里,知秋舒适地坐在扶手椅中,阅读着从林克的书架上抽出的一本书,想借此放松自己的潜意识。通过这种方法,他了解了大量各色各样关于俄罗斯变革的信息,还有更多关于理想世界里爱和战争的浪漫叙述。他喜欢的故事里总会有一个脆弱柔软而且英俊的年轻男子,那是位最完美的男人,但身陷毫无前途的绝境,四面楚歌,后来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个王位的继承者。在最后一个章节,他成功地领导了一场反对独裁的起义,接着,他出现在阳台上,穿着蓝色和银色相间的服装,接受欢乐民众的喝彩,感谢他让他们得到了解放。有时,他还有英勇又美丽的公主的协助,那些公主把所有的身家财产都交付给他忠诚的失业;有时,他无视一切诱惑,始终对身处自己国家的某位爱人忠贞不贰,并在她们被迫要嫁给罪恶的君王或者更加罪恶的谋臣前最后一秒,把她们解救出来;他有时会得到别人的帮助,这些人有着俊朗的外表和超人的体力,他们会经历一系列惊涛骇浪式的冒险和逃逸,无论是在陆地、海上还是空中。但除了罪恶的君王之外,没有其他人会想用金融或政治诡计的肮脏手段来揽聚钱财,无论是国家的权势还是国家联盟都不会在这件事上发表任何看法。政府的兴起和垮掉似乎完全是私下的安排,完全由小国家自行研究决定。那国家的位置是模糊的,而且跟其他国家没有任何外交关系。他想放松自己潜意识的话,这样的文学作品再合适不过了;只是,他的潜意识依然倔犟地拒绝工作。知秋在心里大叫了一番,然后开始转向填字游戏。

夏想接到了陈轩霖的电话。

夏想:

根据你的建议,我在这里已经住了几日,假装需要修理我的发电机,我跟一个叫吕大头的人建立了不错的关系,他是一个从事收割捆绑的农民,和周围的大农场主都很熟悉。

我从他那里得知,在大家看来,蒋天生的处境是有些困难的,他的农场被抵押出去了很大一部分。最近一两年里,他仗着很快就会继续母亲的财产,更是增添了许多债务。但由于潘晓雯最近从未来看过他,有传言称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紧张,人们开始对借款的安全性感到不安。

农场现在交给一个叫张铁柱的人管理,他是农夫们的领导者。这个人没有什么提别的才能,只是比一般的农民稍微强一点,在自己的专业上算是拥有丰富经验的。大家都觉得很奇怪,蒋天生竟会在这个繁忙的时候离开农场。你之前打电话给我,得知蒋天生和马洪是同一个人。那也许不用我再告诉你,蒋天生在十四日星期天离开这里,二十一日星期天又回来,但第二天一大早又走了。农场在劳工的工资上出现了困难和拖欠,张铁柱已经发现很难把稻草收割完了,有一部分就是由于这个原因。

我还听说蒋天生在维修农场的建筑、堤坝、篱笆等项目上,资金都有些问题。所以,我去了一趟农场,亲自看一眼他的农场。我发现和传闻一样,很多墙和谷仓都严重失修,田埂上常出现缺口,这是因为对基本的防护和开渠没有足够的重视。排水系统也在很多方面有重大缺陷。比如一块大田居然整个冬天都处在积水的状态下。关于这块土地排水系统的计划从上个夏天就开始启动了,但到目前为止还停留在购买必要的东西上,工人工资的不足拖住了整个工程的进度。结果就是,这一块土地由于长时间没有使用,已经发酸了。…,

在个人作风方面,蒋天生似乎很受这一带人的喜欢,不过他们说他对待女人们有些太轻薄了。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爱运动的人,经常能在别的地方看到他。还有传闻说他在大城市有一处很令人向往的寓所,在那里住着一个女人。大家认为蒋天生对动物的知识非常了解,但对于农场管理方面就有些无知和粗心的。

有一个年级稍大的男人和他的老婆照看着他的屋子,这两个人一个是养牛的,另一个挤牛奶。他们看起来说过几句话,从我和她的谈话中看,他们都是诚实的人,不会隐瞒什么东西。她对我说,蒋天生生活很安静,当他在家里的时候总是很自律。除了当地的一些农场主外,他很少有访客。在他们和他住在一起的六年里,他的母亲过来看过他三次(三次都是在六年里的头两年)。还有两次,他接待了一位从帝都来的访客,那是一个留胡子的小个子男人,据说是位残疾人。这个男人上一次跟他在一起是在今年二月底。那女人不愿意透露任何关于他老板财政状况的信息,但我从吕大头那里得知,她的她的老公已经在私下打听另外的工作了。

这就是短短几天里我所能发现的所有信息了。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会更深入地追查。

接完陈轩霖的电话,当天晚上夏想又接受了来自顾鹏飞警长的拜访,并把陈轩霖电话里了解的情况告诉了他。

警长点了点头。

“我们得到的信息差不多一样。”他说,“你电话里的情况,细节更多。但我想,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的朋友蒋天生有很大财政问题。不过我不是为了这个过来的,我来的原因是,我们找到了那张照片的来源。”

“是吗?那个美丽的安妮娜?”

“是的,”警长回答说,带着一丝得意,“美丽的安妮娜——只是她不叫这个名字。”

夏想抬了抬他的眉毛,或者更准确地说,抬了抬右边的那条眉毛。

“那如果她不是这个名字的话,她是谁?”

第七十二章 模特

“她说她是赛琳娜,我这里有她的信。”警长在他胸前的口袋里翻找着,“信写得不错,而且笔迹也很好看。”

夏想接过那张蓝色的信纸,盯着它看了起来。

“很讲究的信纸,笔迹很漂亮,和你说的一样,非常讲究,并搭配着同样优雅的信封,是星期五晚上邮寄的,寄给这里的警察局。好了,让我们看看这个女人有什么说的。”

我在今晚的报纸上读到了关于林克案件的结果,非常惊讶地看到了我的照片在上面。我可以保证,我跟这件事没有一点关系,完全不知道照片怎么会出现在那具尸体的身上,并且签了一个不属于我的名字,我从来没遇到过一个叫林克的人,而且照片上的字也不是我的笔迹。我是一个职业模特,拍过很多照片,所以我猜一定有什么人拿到了我的照片。很抱歉,我对这个不幸的林克一无所知,所以恐怕不能帮什么忙,但我想我还是应该写这封信,告诉你报纸上的那张照片是我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张照片跟这个案子有联系,但我当然乐意告诉你所有我知道的事。这张照片是大约一年前由大虾拍摄的。我保存了一张,你可以看出这和报纸上那张是一样的。我是拿这张照片来申请模特合约的,把它发送给了很多大公司的负责人,还有一些经纪人。我现在是兔斯基的签约模特,他可以告诉你我是个怎样的人。我非常想知道,为什么照片会落到林克的手中,因为我的未婚夫对此非常不满。不好意思打搅你了,但我想我应该告诉你,尽管我怕帮不上什么忙。

“你怎么看,夏想?”

“天知道。当然,这个女人有可能在撒谎,但我总感觉她说的是实话。我想,是关于那位吃醋的男人的部分,让我感觉这个故事很真实。赛琳娜——听起来像是个俄罗斯的犹太女人——用我母亲的话说,这肯定不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但尽管她的话很啰嗦,却很有条理,信息全都是有用的信息。还有,如果照片上是她,那就很容易认出来。你觉得明天去帝都,会一会这个女人如何?我来提供车子,而且明天是星期天,她可能会有空闲。我们该去吗?像两个快乐的单身汉那样,去找赛琳娜,带她出去喝喝茶?”

看起来,警长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们会问她,认不认识蒋天生——那位大地主。你有他的照片吗?”

警长有一张很合适的快照,是摄影记者拍的。他们给赛琳娜小姐打了一个电话,对她说很快会去拜访。他们向警察局做了一些必要的安排,然后警长把他的大块头塞进夏想的车里,接着就是风驰电掣地赶往帝都。他们当天晚上到达,找了个酒店休息,第二天早晨便出去找赛琳娜。

赛琳娜住的地方绝对不是一个高档的地方,但比较起来,这个相对中心的位置租金却比较便宜。敲门,门立刻被一个美女的年轻女子打开了,这就是照片的主角,她微笑着欢迎他们进来。

“顾鹏飞警长?”

“是的,你一定是赛琳娜了?这是夏想,是他开车送我来帝都的。”

“见到你很高兴,”赛琳娜说,“进来吧。”她领着他们来到一个装饰可人的房间,里面挂着蓝色的窗帘,几张桌子上都摆着插有玫瑰花的花瓶,整个房间有一种艺术家式的精致。在空的地方站着一位黑发男子,他用皱着眉头的方式代替了自我介绍。…,

“乔良,我的未婚夫。”赛琳娜解释说,“请坐,吸烟请自便。你们需要任何点心吗?”

他们谢绝了点心的邀请,并在内心里衷心地希望乔良可以离开。警长立刻就问起关于照片的问题,但很快他和夏想就发现,赛琳娜在信里已经把全部情况都说完了。她脸上的每个表情都刻着严肃真挚的印记,再一次发誓她从来都不认识林克,也从来没有用过安妮娜这个名字,或者以任何名字把这张照片给他。他们把蒋天生的照片拿给她,她摇了摇头。

“我完全可以肯定,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个人。”

夏想说,林克有可能在某个模特表演上看见过她,并试图搭讪过。

“当然,他可能见过我;那么多人曾看见过我,”赛琳娜回答说,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自高自大,“其中也有些人想跟你亲近,这也是自然的。但我想如果我见过这张脸的话,就一定会记得的。你看,一个留着这样胡须的年轻男子是很引人注意的,是不是?”

她把照片递给乔良,乔良轻蔑地低下黑眼睛看着它。然后,他的表情变了。

“你要知道,赛琳娜,”他说,“我觉得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你?”

“是的。我不知道在哪里,但总觉得他脸上有什么熟悉的地方。”

“反正你看见他的时候没跟我在一起。”女孩反应很快地说。

“不,我不知道,现在我仔细想一想,又不知道我到底见过他没有。我能想起来的,是一张老一些的脸,也许是一张我见过的照片,而不是一个活着的人。我不知道。”

“这照片在报纸上登过。”顾鹏飞说。

“我知道,但不是这样的。我看到了一个相似点——跟什么人相似,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发现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许是眼睛……”

他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下来。警长盯着他,似乎期待着他会下一个金蛋,但结果什么也没有。

“不行,我想不出来,”乔良说。他把照片递了回来。

“反正,看着照片,我想不起来任何东西。”赛琳娜说,“我希望你们能相信我。”

“我相信你,”夏想突然说,“但我想做一个很唐突的假设。这个叫林克的家伙是个非常浪漫的小伙子。你觉得他会不会在哪里见过这样照片,然后爱上了它?我的意思是说,他也许纵容了自己想象力的发展——一种理想化的激情。他想象他爱的那个人也爱着他,还给她加上了一个想象出来的名字,使整个幻觉更加完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个怎样?”

“这是有可能的,”赛琳娜说,“但这太荒唐了。”

“在我看来也非常荒唐。”顾鹏飞撇嘴一笑说,“而且,他是在哪里搞到这样照片的,这才是我们想知道的东西。”

“那应该不会太难。”赛琳娜说,“他是一个大酒店的舞者,可能很容易遇到相关人士,也许他们当中的某个人把照片给了他。你知道,这些人可以从经纪那里拿到照片。”

顾鹏飞问这些经纪人究竟是谁,然后得到了三个人的名字,他们都有办公室。

“但我觉得他们不一定记得这件事,”赛琳娜说,“他们要见那么多人。不过,你们可以去试试。如果能把这件事搞清楚,我简直就太高兴了。但你们相信我吧,是不是?”…,

“我们相信你,赛琳娜。”夏想认真地说,“就像信任力学第二定律一样虔诚。”

“这是什么?”乔良疑惑地说。

“力学第二定律,”夏想解释说,“是让宇宙有秩序运转的一条定理,没有它的话时间就会往回转,就像电影胶片放反了一样。”

“不,这可能吗?”赛琳娜激动地叫着。

“祭坛也许会卷起来,”夏想说,“现在的我已经到达一种境界了。在这荒谬的案子里,哪怕射进最细微的一丝正常的闪光,不仅会让我慌乱,甚至还会刺痛我的心。我见过恶心的案子,棘手的案子,复杂的案子,甚至自相矛盾的案子,但我还从来没遇到过一个建立在完全无理性上的案子。这是一种新的体验,对像我这样厌烦享乐的人来说——我得老实说——我简直兴奋过头了。”

“好了,”顾鹏飞警长一边站起来,一边说,“你提供了这么多信息,我们非常感激你,尽管暂时看起来帮不了太大的忙。但如果你想起任何和林克有关的事,或者你,如果你突然想起来在哪里见过林克,我们非常乐意去了解。还有,你们不要介意夏想在这里说的话,因为他有时候说话很滑稽。”

警长希望这样能使赛琳娜恢复对他们的信心,然后他就把他的同伴拽走了。但就在顾鹏飞在过道里找他掉在地下的东西时,那女孩转向夏想。

“那个警察不相信我说的任何话,”她焦急地低语着,“但你相信,是不是?”

“我相信,”夏想回答说,“但你看,对于我来说,相信一件事不一定需要理解它。我的这种性格只是锻炼的结果而已。”

第七十三章 经纪

夏想和警长星期天待在帝都,星期一开始去找经纪人。在名单上的头两个名字那里,他们什么信息都没有得到。经纪人要么没有把赛琳娜的照片给过别人,要么就是不记得这样的事了。第三个经纪人是梁一桓,他的办公室比起另外两个要小一些,邋遢一些。办公室的接待处和平时一样挤满了耐心地等待着通知的人。写着警长名字的字条被一位眼神凄惨的秘书送了进去,从他的样子看来,似乎他一生都在跟别人说“不行”,并为此受尽了责难。什么动静都没有。夏想端坐在长凳最尽头的那端——那条凳子上已经坐了其他八个人——开始玩杂志上的填字游戏。警长累了。秘书从里面的门冒了出来,立刻被一群申请者围住了。他把她们坚定但没有恶意地推开,回到了自己的桌子前。

“听着,小伙子,”警长说,“我得立刻见梁一桓。这是警方的事。”

“林一桓现在有事。”秘书冷漠地说。

“那他必须得把事放下。”警长说。

“等一会儿。”秘书一边说一边把什么东西的复印件夹进一本大书里。

“我没有时间来浪费。”警长说,大步穿过内门。

“梁一桓不在这儿。”秘书说,他像鳗鱼一样灵活地拦住了他。

“哦,他在这里。”警长说,“现在,请你不要妨碍我的公务。”他用一只手把秘书推到一边,把门猛地推开。门里出现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子,穿的衣服少得不能再少了,她正在向几个吸着烟的壮实男人展示她的魅力。

“关上门,该死的。”一个男人眼睛都没抬一下,不耐烦地说,“这是在搞什么,你怎么什么人都让进来?”

“你们当中哪位是梁一桓?”警长问道。他依然站在那里,怒目看着房间对面的第二道门。

“梁一桓不在这里。把门关上,不行吗?”

警长很不高兴地出来了,受到了接待厅热烈的欢呼。

“我说,老家伙,”夏想说,“在吞下无翼的两足动物后,眼睛发光’,他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像是一只老虎背着一个女人。”

警长大笑起来。

中午休息的时间到了。现在内门打开了,那位年轻女子出现了,穿着衣服,显然神志很清醒。她冲着周围笑了笑,然后看到了坐在夏想边上的熟人:“搞定了,亲爱的。‘飞机女孩’,第一排,既唱又跳,下个星期开始工作。”

那熟人表示了适当的祝贺。两个抽烟的男人出来了,人群向里屋的方向蜂拥而去。

“好了,姑娘们。”秘书说,“你们这样没用。梁总有事。”

“看那儿。”警长说。

这时,门开了一个小缝隙,一个没耐心的声音传了出来:“韩东!”

“我会告诉他的。”秘书一遍慌忙地说,一边拨开一个美女,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我不管他是超人还是全能神,他必须得等。把那个女孩叫进来,还有——哦,韩东——”

秘书回来了——不幸地。那位美女安静了一小会儿,然后开始大闹起来。接着,门突然完全敞开了,所有人都在那儿,美女,秘书,一个特别壮的男人,他带着一副绝对慈悲的表情,声音和他威吓时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不行,冰冰,不要再费劲了,今天没有位置给你,你现在只是浪费时间。听话。如果有任何职位空缺,我会让你知道的”…,

他的眼睛落在夏想身上。夏想被填字游戏难住了,眼神正迷茫地向四周转动,试图寻找灵感。

“韩东!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呢?你觉得我付钱给你是干什么用的?浪费我的时间。你,你叫什么名字?以前从没来过,是吧?我想要个你这种类型的。”

另外一个男人出现在门道那里。他没有那么壮,但也算是胖的。

“告诉你,我们有合适你的人选,”壮汉激动地吼着。

“什么人选?”

“什么人选?!”壮汉语调义愤地颤抖着,“当然是为了你的戏选的!你见过这么合适的人选吗?我们这儿有合适的人。定下来吧?光是这鼻子就能把戏给你演好。”

“是很合适,梁一桓。”接着回答说,“但他会表演吗?”

“表演?”梁一桓爆发了,“他又不需要表演。他只需要走上去就行了。嗨,你,那个人,说话啊,会不会说话?”

“这个,真的,你难道不知道,”夏想说,“真的,老家伙,你把我搞得很激动,怎么了?”

“这就对了!”梁一桓得意地说,“声音很好听,衣服也穿得很好!我不会给你推荐不中用的家伙,你知道的。”

“不错,”一个不知道姓名的人勉强承认,“你能走一走吗?”

夏想遵从了,迈着精巧的小碎步向内办公室里面走。梁一桓在他后面嘟囔着,不知名跟在后面。韩东吓呆了,抓住梁一桓的袖子。

“我说,”他说,“我想这是个误会。”

“你什么意思,误会?”他的老板凶狠地回答了一句,“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就是我们要的人,所以你别在这儿囔囔。”

“你演过主角吗?”不知名问夏想。

夏想在内室的门口停住了,用无所谓的眼神左右扫视着惊呆的观众。

“我演过主角,”他高声说道,“牛郎侦探知秋的助手,正在追踪一起谋杀案。”

他把两个胖子拽进房间里,在他们后面把门关上了。

“门关得好。”有个人说。

“好了,”警长叹气说,“好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走向那道门,这一次韩东没敢阻拦。

“好,好,好,”林一桓说,“好,好!”他把夏想的名片翻过来,盯着它,“真可惜啊!多么浪费啊,是不是?你有这张脸,应该拿它赚打钱。”

“现在,这儿没有我能捞到的东西了。”不知名说,“所以我最好先走一步。除非夏想对这件事有兴趣。这会很精彩是不是?牛郎侦探知秋助手夏想在主演名单上?”

第七十四章 莎士比亚

梁一桓满心期待地看着夏想。

“对不起,”夏想说,“这是不可能的。”

“时机不对,”不知名说,他的热情似乎因为到手的鸭子飞了而变得更加强烈,“但我会给你好的待遇。二万一星期,你觉得呢?”

夏想摇了摇头。

“三万?”不知名试探说。

“对不起,老家伙。我是不出售的。”

“五万。”

“你在说什么?”顾鹏飞说。

“这没用,”梁一桓说,“很无奈,但这没用。我猜你一定很有钱,是不是?太可惜了。你知道,有钱不是永久性的,最好还是趁有机会的时候,赚点你能赚的钱吧。不行吗?”

“绝对不行。”夏想说。

不知名叹了口气。

“哦,好吧,我最好还是走吧。梁一桓,明天见。到时候给我找到合适的人选,怎么样?”

他离开了,不是从接待处那边出去的,而是从房间对面那扇专用的门出去的。梁一桓转向他的访客们。

“你找我?告诉我你要什么。爽快点完事,我很忙。”

警长拿出了赛琳娜的照片。

“这个赛琳娜姑娘?是的,她怎么了?没什么麻烦吧?一个好姑娘。工作勤奋,在这儿没有不良记录。”

警长解释说,他们想知道梁一桓最近有没有把赛琳娜的任何照片给别人。

“这个,让我想一想。她好长一段时间不在这儿了,我想,大概是在做什么模特工作吧。这对她更好。一个好姑娘,相貌也不错,可惜她不会表演,可怜的孩子。等一等,韩东呢?”

他奔去门边,把门小心地打开一条缝,大喊:“韩东!”通过那条小缝,秘书又挤进来了。

“韩东!你认识这张赛琳娜的照片吗?我们最近把它送出去过吗?”

“怎么了?有的,老板。您不记得了?一个家伙过来说他想要一个俄罗斯模样的女孩。”

“对了,是这样。我就知道有人拿走过。告诉这几位关于那家伙的事。我们不认识他,是不是?”

“不认识,老板。他说他正打算开始自己的电影拍摄。名字是——等一等。”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舔了舔手指来翻页,“是的,在这里。田小龙。”

“名字不错,”梁一桓咕哝着,“显然不是他的真名,从来都不是真名。我现在记起来这个家伙了。矮个子的小伙子,还有胡须。他说他在位一部电影找演员,想要一个俄罗斯型的。我给了他几个人的资料。我记得,他似乎就是看上了这张照片。我跟他说,另外一个更有经验一点,但他说他不关心这个。我不喜欢那个家伙。”

“不喜欢?”

“不喜欢。我从来都不喜欢那些只要光有脸蛋的美女的家伙。梁一桓也许是个讲话难听的人,但我不能容忍这种事情。我告诉他,这个女孩已经有工作了,但他说他只想拍一下她。她从来没有为此事来过,所以我想她可能没答应他。如果她真的来了,那我会教她点智慧。我不是很看中我的佣金,不管你问哪个姑娘,她们都会告诉你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田小龙给她惹上麻烦了?”

“不完全是,”夏想说,“她还在做模特工作。但那个田小龙——警长,给梁一桓看另外一张照片。是不是这个人?”

梁一桓和韩东两个人的头都挤到了林克的照片前,并同时摇了头。…,

“不,”韩东说,“不是这个人。”

“一点都不像他。”梁一桓说。

“肯定?”

“一点都不像这个人。”梁一桓带着强调的口吻重复了一遍,“那家伙多大了?田小龙看上去像是四十岁,一副两颊陷下去的乞丐样儿,声音软绵绵。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倒是很像小人。”

“或者理查三世。”韩东提议说。

“如果你读那个让人讨厌的段子,”梁一桓说,“在第五幕里是找不到他的。在那跟小市民有关的一幕倒还有可能,你知道。理查登场了,在两个僧侣中间,正在阅读着什么。其实,”他又说,“这是很难表演的一段,在我看来,很自相矛盾。你可能不这么认为,但我现在再一次仔细阅读思考,我得说,我觉得莎士比亚在写这一段故事的时候,脑子并没有放在工作上。开始太拖沓了,结尾又太粗暴,一点都不自然。但这场戏一直都演得很好,原因就是,里面有许多人出场。但他把两个迥异的性格写在理查一个人身上,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它的原因。其中的一个人优柔寡断、心思细密;另外一个人粗心大意,手忙脚乱,一会儿把人的头削掉,一会儿又大发脾气。一点都不协调,是不是?”

顾鹏飞警长开始用脚在地上乱画。

“我一直想,”夏想说,“如果让莎士比亚挑选理查的演员的话,会选那种演戏是总是深思熟虑的人——简单的说,就是能使一切事情戏剧化。我不相信他的暴躁脾气会比温柔情怀更加真实。那一场关于草莓的戏就清楚地表达了这一点。”

“也许。但关于白金汉宫和钟的那一幕——怎么样?也许你是对的。了解莎士比亚又不是我的任务,是不是?歌舞团女演员的大腿才是我的专长。但我这一辈子已经和舞台混在一起了,舞台并不都是大腿和卧室场景的。你觉得好笑,是不是?听我继续说下去。我告诉你,干这一行,有时候让我恶心。一半的人,他们不想要演员,只想找某一种类型。当我的老父亲还在经营剧团的时候,他想要的是演员。但现在!如果一个家伙一开始靠演什么角色出了名,那他就得把这个角色演到九十岁。”

顾鹏飞警长站了起来。

“非常感谢你,梁一桓,”他说,“我们就不再打搅了。”

“抱歉,我不能提供更多的帮助。如果我再见到这个叫田小龙的家伙,我会让你知道的。那他就是来自找苦吃了。赛琳娜应该没有什么麻烦吧?”

“应该没有的,梁一桓。”

“她是个好姑娘,”梁一桓真诚地说,“我可不愿意去想,她会有什么麻烦。我知道你们一定觉得我是个老古怪。”

“完全不会这样想。”夏想说。

他们从专用门里出来,悄悄地从一条狭窄的楼梯走下去。

“田小龙!”警长从鼻子哼出一口气,“我想知道他是谁,他又要干什么。你觉得那个胖白痴也是其中一员吗?”

“我敢肯定他对此一无所知,”夏想说,“而且如果他对这个田小龙一无所知的话,那么你就可以肯定,田小龙不是真的导演或者制片人。这些人都是互相了解的。”

“哼!这可是很重要的线索啊。”

“是啊。我想——”

“什么?”

“我在想,是什么让韩东想起理查三世。”

“大概是因为那个人看起来像个坏蛋。理查三世是不是下决心要成为恶棍的那个?”

“是的。但我总觉得韩东不是那种可以从别人脸上看出好坏的人。你看,他对自己那些烦琐的工作都很满意。警长,我脑子里有个什么念头,但我就是抓不住它。”

警长嘟囔着,这时,他被一个装货的箱子绊倒了。

第七十五章 找到了叶凡

林克的葬礼在星期一举行,陪伴着他的事许多鲜花和一大群旁观者。夏想和警长还在帝都,但他让陈轩霖出席了,这也很得体。当天早上陈轩霖回来,他办事效率很高,到达葬礼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漂亮的花圈,上面还题了字。潘晓雯是主要哀悼人,穿着肃穆黑色衣服的蒋天生则在一旁搀扶着她。辉煌大酒店的员工派出了一些代表,并送来了拼成形状的花束。乐队领队是一个不妥协的现实主义者,他觉得一对跳舞者的雕像要比花束更真实,更能代表死者,但大部分人的观点都和他不同,大家还觉得他这么说是出于一种职业性的嫉妒。郭佳颖穿着一身改良的、拘谨的丧服出现了,在这个最让人悲痛的时刻,把一大束深紫色的紫罗兰扔到坟墓里,然后戏剧性地歇斯底里起来,于是被带走了。这也是对潘晓雯的公开侮辱。全国的报纸都刊登了照片,全方位地报道这次葬礼,辉煌大酒店的晚餐席全部坐满,不得不在会客厅添加额外的席位。

“我想,你现在要离开村庄了吧。”知秋对潘晓雯说,“这里对你来说都是痛苦的回忆。”

“是的,但我不会离开。我打算留在这里,一直等到关于林克的回忆上空乌云散开为止。我十分肯定,他是被俄罗斯特工谋杀的,警察听任这种事情发生简直是显而易见的耻辱。”

“我希望你能劝我的母亲离开,”蒋天生说,“继续待下去对她的健康不利。我想,你也很快就会离开吧。”

“也许吧。”

确实,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值得让人留恋的了。李峰已经向警察申请了要离开,也得到了批准,只是他必须要随时向警察局通报他的地址。他迅速地离开了他的寄居地,收拾东西,向北方而去。“希望,”局长说,“他们可以盯住他。我们不能跟着他满华夏跑,也没有对他不利的证据。”

夏想和警长在星期二的早晨回到了村庄,迎接他们的是一条新消息。

“我们找到了叶凡。”局长说。

叶凡离开关卡,开着租来的车去村庄之后,搭乘火车去了别的地方,在那里继续他的徒步旅行。大概走了二十公里,他被一辆卡车撞倒了。结果他在当地的医院里躺了将近一个星期,不能说话也没有知觉。

他的旅行包里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他的身份,直到他可以坐起来之后,大家才知道关于他身份的情况。当他的身体恢复到可以断断续续说话的时候,他听到别的病人在讨论村庄的事,然后,出于一种小小的炫耀心态,他说自己其实跟那个找到尸体的侦探有一面之缘。医院的一位护士想起来,电视里寻找过一个叫叶凡的人,说是跟这件案子有关系。我们这的警察跟他们沟通之后,我们派人向叶凡取证。

那么现在已经很清楚,为什么在电视播出的时候,无论是叶凡本人还是他的同伴都没有回复这条紧急信息。为什么没有人来报告叶凡的失踪,这也不再是疑点。叶凡是帝都理工大学的老师,因为身体不好而放了一个学期的假。他没结婚,又是一名孤儿,没有临近的亲戚,住在附近的一个酒店。五月份他离开了那家酒店,说要出去自由旅行,不会有固定的地址。由于这些原因,没有人想到去寻找他的下落。另一方面,紧急信息也没说清楚,所以大家也搞不清楚,原来警察想要找的就是他。不管怎样,既然没有人知道他会在哪里,也就没有人能够提供任何信息。警察和那家酒店取得了联系,证明了叶凡说的话。…,

叶凡似乎不像是罪犯,但这也说不准。他穿着医院白色的外套,在床上把自己支撑起来,准备回答警察的问题。他那没有刮胡子的脸被绷带缠绕着,露出紧张的表情,透过那副大角质架眼镜看过来,眼睛的样子既严肃又滑稽。

“也就是说,你放弃了原本的旅行计划,跟那位侦探一起走回了关卡,”警官说,“叶凡,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我想尽量去帮助那位侦探。”

“是的,叶凡,有这个想法很自然。但事实上,你没怎么帮到他。”

“的确没有,”叶凡摸着他的床单,“他说什么要去找尸体,但当然了,我当时没想到他是叫我去干这个。我的身体不强壮,而且,潮汐就要来了。我想——”

警官耐心地等待着。

叶凡突然爆发出一段坦白的供词,内心轻松多了。

“我不想继续走那条路,这是真的。我害怕凶手会藏在什么地方。”

“凶手?是什么让你觉得这是一桩谋杀?”

叶凡在他的枕头中间缩得更紧了。

“那位侦探说可能是谋杀,我胆子很小。你看,因为我的病,我的神经一直都很紧张——紧张,你知道。我的身体又不强壮。我很怕想到那个可能性。”

“叶凡,你没必要为了这个而自责。”警官直白的同情心让叶凡产生了怀疑,他似乎从中察觉出了虚伪的成分。

“所以,当你到关卡的时候,你觉得那位侦探已经安全了,不再需要更多的保护,于是连一声再见都没说就离开了。”

“是的,是的。我——我不想被搅进去,你知道。从我的角度来想,这样对我不好。一个老师一定需要作风严谨正派,而且——”

“什么,叶凡?”

叶凡又说出了另外一句心里话。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整件事很奇怪。我当时怀疑如果那位侦探——我听说过这种事情——自杀合约之类的——你明白吗?我不想和那种事情联系在一起。我的性格很胆小,这一点我承认,因为疾病的缘故,我的身体一点都不强壮,结果又出现这种情况那种情况——”

警官有着丰富的想象力,他的幽默感尽管还停留在初级阶段,却很是强烈。他捂着嘴巴笑了,似乎突然看见了那个叶凡,心惊胆战的模样。

第七十六章 害怕

警官舔了舔笔,又开始说:“很有道理,叶凡。我理解你的意思,非常为难的处境。好了,现在——只是例行公事的问题,叶凡,你知道,我们得查清每个当天在海岸路经过的人的行程。你不用紧张害怕。”那笔的墨水正好是无法溶解的那种,在他的嘴巴里留下了很不好的问道。他从沾了紫色墨水的嘴唇中间吐出一条粉红色的舌头,看上去,就像一只大狗有滋有味地嚼着骨头,这直接打击了叶凡那疑神疑鬼的想象力,“叶凡,两点钟的时候,你在哪里?”

叶凡的下巴几乎要掉下来了。

“我——我——我——”他发着颤音说。

一个护士走进来了,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警察先生,我希望你不要在这里待太久。”她不高兴地说,“我不能让我的病人心情不好。喝一口这个,二十二号,你千万不能再激动起来了。”

“没有关系,”叶凡喝了一口,惨白的脸上又有了颜色,“其实我还真能告诉你两点钟的时候我的确切位置。很幸运,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很幸运,我当时在关卡。”

“哦,”警官说,“这回答很令人满意啊。”

“是的,我可以证明。你看,我从村庄过来,在那里买了一些药,药剂师一定记得我。我的皮肤很敏感,因为这个我们聊了几句。我不知道那家店到底在哪里,但你们可以去找找。不,我不是很清楚那是什么时候的事。然后我步行去了关卡。一共是四公里,我得走大概一个小时多一点,你知道,所以我一定是一点左右从村庄出发的。”

“你前一天晚上住在哪里?”

“在村庄的酒店之家。你可以在那里的名单上找到我的名字。”

“离开那里的时间比较晚,是不是?”

“是的,但那天晚上我没有睡好。我当时浑身发热,还有晒伤,你知道,这真要我的命。有的人总是很容易被晒伤。我出来的时候很匆忙,太痛苦了。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皮肤很敏感,而上个星期太阳很毒。我原本以为会渐渐好一点,却没想到越来越热,而且刮胡子让人头疼,真是头疼。所以我在床上躺到十点,然后在十一点左右吃了个迟到的早餐,大概在两点钟到达关卡。我知道那是两点钟,因为我向一个人问过时间。”

“真的吗,叶凡?这真实很幸运。我们应该可以去核对这点。”

“哦,是的。你们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他。不住在村庄里,而是在村庄外面,是一个扎营的男人。”

警官几乎要跳起来了。他是一位没结婚又精力旺盛的年轻人,这时他简直对夏想顶礼膜拜了。他崇拜他神奇的预测能力。夏想说金子会在尸体上找到,结果,哈!就是这样。他说蒋天生会搞出一个两点钟的不在场证明,现在这不在场证明自动上门了,时间吻合得像月光和潮汐的关系那样紧密。但夏想说这个新的不在场证明看起来会无懈可击。警官下定决定一定要把它扳倒。

他很好奇地问,为什么叶凡会向一个陌生人问时间,而不在村子里问。

“我在村子里的时候没想到问,我在那里根本就没停下来。走过了村子之后,我开始想起我的午饭。我在大概一公里之前看过表,那时候差二十五分两点,我当时想应该去海滩边吃饭。但我再次看表的时候,还是差二十五分两点,这才发现表已经停了,肯定过了那个时间。我看见一条小路向下通到海边,所以就转向了这条小路。在小路的底部有个很开阔的地方,地上有摩托车和一个小帐篷,有一个人在车边搞着什么。我向他挥了挥手,问他时间。那个男人很高大,黑头发,红脸膛儿,戴了黑色的眼镜。他告诉我差五分两点。我把我的表调好,上了发条,然后谢过他,说这个扎营的地方真不错之类的话。他突然就变得很粗鲁,我想也许是因为他的车坏了,所以才这么暴躁,所以我就问了他——特别礼貌地问——是不是车哪里坏了。就是这样。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我在侮辱他,但他当时就那么觉得。我劝她,说我只是出于礼貌才问的,想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然后他不知道喊了句什么,然后——”叶凡犹豫了一会儿,脸红了。…,

“什么?”警官说。

“他——说起来真是难为情,他失去理智,开始袭击我。”叶凡说。

“哦!他干什么了?”

“他——踢我,”叶凡说,他的声音陡然变成了尖叫,“踢我——怎么说呢,踢我屁股。”

“原来是这样!”

“是的,他真踢了。当然,我没有报复他。那样不是很——合适。我只是走开了,告诉他希望他反思之后会觉得羞愧。他还跟在我后面跑。我想最好不要再答理这种人,所以就走了,在海滩上吃了午饭。”

“海滩上?”

“是的。他当时——我是说,当他踢我的时候,我就是朝着海的方向——我想再回头路过这个恶心的人。我从地图上看,沿着海滩可以从关卡一直走到别的地方,所以我想最好走这条路。”

“我明白了。所以你在沙滩上吃了午饭。在哪里呢?你在那儿待了多久?”

“我是在离那条小路大概五十米的地方停下来的。我希望那个男人能看到我,看到我并没有被他吓倒,于是就选了一个他能看见我的地方坐了下来,吃午饭。”

警官意识到那一刻踢得不可能很重,叶凡还是可以坐的。

“我想我在那里待了四十五分钟左右。”

“那段时间里,你都看到谁经过海滩了?”警官尖锐地问。

“谁经过?为什么?没有人。”

“没有人,没有女人或孩子?没有船?没有马?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那片海滩很荒凉,就连那个野蛮人也不见了。他应该是在我离开之前走的。你要知道,我一直在盯着他,看他会不会再搞什么鬼。”

警官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那段时间他都在干什么?修车?”

“不是。他似乎很快就修完了,好像是在火上搞什么东西。我猜可能是在做饭。然后他就上了小路走开了。”

警官思考了一会儿。

“然后你干了什么?”

“我慢慢地顺着海滩走,直到看到一条小路,从沙滩一直通向石头墙。从小路出来的时候,对面就是一些房舍。我在那里上了大路,向另外一个方向走,然后就遇到了那位侦探。”

“你那天晚上有没有再次看到那位戴着黑眼镜的男人?”

“有。当我和那位侦探一起回来,他就在小路旁边。他还停下来跟他说话,根本就没有必要,这让我很生气。我没答理他们,继续走,因为不想再被他粗野地谩骂。”

“我明白了,叶凡。一切都交代得很清楚了。现在我想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当你再看自己的手表的时候,你的表走得快了或者慢了吗?”

“我跟关卡修车厂的表比较过,正好是五点半。”

“你在中间没有拨过?”

“没有,为什么要拨呢?”

警官坚定地看着叶凡,把他的笔记本啪的一声关上,然后把下巴伸过来,有些胁迫意味地说:

“现在,听好了,叶凡,这事关一宗谋杀案。我们知道在两点和三点之间,一定有人经过海滩。告诉我们真相难道不是更好吗?”

叶凡的眼睛里露出了害怕。

“我不——我不——”他虚弱地说。他的手抓着床单,然后他晕了过去。护士们开始一阵忙乱,并把警官从床边赶走了。

第七十七章 困惑

很好,很好。警官想,叶凡的证词无疑是假的,但问题是如何去证明它是假的。有两个可能的解释,一个是叶凡是骗子,另外一个是蒋天生设计欺骗了他。如果事实如前一个推断的话,那么警察们需要花费很大的精力去证明这个证词是假的。如果事实是后面的那个推断,那么去向在关卡修车厂的老板求证一下,可能就会把事情搞清楚。

修车场老板和他的修理工非常乐意帮忙。他们非常清楚地记得叶凡——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过来租车,在关卡这种小地方是件稀罕的事。他们还记得叶凡的确拿出了他的表,和修理厂的钟比较了一下,并提到刚才他的表停了,不得不向一个路人问时间。然后他说,“哦,是的,好像现在时间对了。”还问了他们的钟是不是准的,去村庄需要多长时间。

“那你的钟是准的吗?”

“那一天钟是准的。”

“什么意思,那一天?”

“其实,那种有一些慢,但我们在星期四早晨才调整过,是不是?”

修理工说是的。每个星期四他总是会对准时间。因为集市的缘故,星期四十一个重要的日子,所有当地的生意都围着这一天转。

这似乎对那么证词没有任何撼动作用。老板和修理工都没有真的看到叶凡的表,这也是事实,但是他们两个都声明,他的确说过“好像现在时间对了。”所以,如果有任何差错的话,那叶凡一定是故意掩盖表盘的。而且,叶凡对他手表的准确性如此固执和注重,这有一些不寻常。警官又登上了他的警车,回到了村庄,这时他更加确信了,叶凡是一个没良心的骗子。

顾鹏飞警长也同意他的看法。“在我看来,这很不自然,”他说,“一个男人竟会纠缠着到达一个地方的准确时间不放。但麻烦的事,如果他说他看见了蒋天生,就没有办法去证明他没有看见,我们该怎么办呢?”

“这个,警长,”警官用顺从的口吻建议说,“我在想的是,如果蒋天生或不管哪个人在关卡和平铁之间的沙滩上骑马的话,那一定会有人看到他。我们也没有问过所有在那个时间段经过海崖顶的人?”

“小家伙,你怎么会以为我没去办这件事。”警长严肃地回答说,“我询问了每个在一点和两点之间经过那一带的人,但没有人看到哪怕一丝兽皮或马毛。”

“住在海边那些屋子里的人呢?”

“他们?”警长哼了一声,“他们什么都没看见。如果像我所想的那样,老白涉及其中的话,他们也不会说看见的。我认为应该假设这里另有隐情。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自己再去查一遍,年轻人。如果你能查出什么东西来,我就把案子交给你。老白是有准备的,不管是他还是他的姐夫都不会向警察说实话的。不过你还是去吧,你是一个标准的年轻人,说不定可以从妇女那里问出什么东西。”

警官红着脸,遵命跑去了那里。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那里的男人们都不在,女人们正在洗衣盆那里洗衣服呢。最开始并没有人热情欢迎他,但后来他脱下了制服外衣,帮小白老婆从井里提了两大桶水,在这之后气氛就没有那么冷淡了,他终于可以提问了。

但询问的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女人们在十八日星期四没有看到任何马匹或骑马的人,并且她们都有很充分的理由。跟往常一样,她们一家在十二点钟吃饭,然后女人们又去洗衣服。警官可以看出来,她们的确有许多衣服要洗。警官不用这么惊讶,所有那些男人的运动衫和臭袜子,还有这个和那个,每一桶水都要去提。那天下午,没有人出过屋子,都在后院,至少到三点钟后才有人出去,那是卢媛琳准备把晚上吃的土豆拿出去,在前面的花园削皮。当时卢媛琳看见了一个男人,穿着短裤,背着背包,从沙滩边顺着小路上来的,但应该不是警官想打听的那个人,因为有位侦探跟他一起来了,并告诉她们,他们发现了一具尸体。警官很想听她们讲讲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戴着一副角质架的眼镜,从小路走上来的时间“大概在三点半和四点之间,”径直地上了大路。当然,那肯定是叶凡了,简单地计算了一下,这个时间和他自己的故事以及知秋的故事都很吻合。但这不能证明任何东西,一点半到三点之间这个关键的时间段仍然不是很清楚。…,

带着令人十分不满的困惑,警官慢吞吞地回到关卡。他注意到,一路上只能看到一点点的海滩。事实上,只有在平铁两头的一公里范围内,公路才靠近礁石的边缘。在其他的地方,礁石的边缘和海崖的高处之间有很大的距离,这使得海滩并不能出现在视野里。如果一个人在光天化日之下骑马去平铁杀人的话,其实并不那么冒险,如果说路上行人看见马奔跑而过,这一点也不奇怪。但马真的跑过这里了马?有马掌作为证明,又有礁石上的吊环来佐证。最让警官不解的就是那个吊环了,如果没有人在那里拴马的话,那吊环是干什么用的?而且,在夏想最新的推测里,知秋到达平铁之前,那匹马就必须被放回去。

但从杀人凶手的角度来看,这个做法简直就是在碰运气。他怎么可以肯定,一匹马会跑回去,而不是在什么地方游荡,要知道这样反而会引来别人的注意?按理说,在被迫狂奔四公里半之后,马慢悠悠地游荡更符合事实一些。假设他跟那个吊环没有关系的话,有没有可能马被拴在别的什么地方,后来又去牵来?这个推断有很充足的理由来反驳。因为在海滩上并没有柱子或者堤坝可以把马拴在上面。

第七十八章 吻合

如果杀人凶手胆敢把马牵到海崖下面的话,那么沙滩上就会留下两行脚印——马过去的脚印和他自己回来的脚印。不过凶手也许会想,如果这两串脚印离平铁有一段距离的话,应该不太要紧。警官认为自己应该回到平铁,从这一点着手来检查一下沙滩,这也许会有价值。

他就这样做样做了,一直把自行车骑上平铁,又顺着知秋曾用过的路线爬了下来,然后从海崖下面向关卡的方向走。在半个小时的搜寻之后,他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某处的海崖上有一块凹进去的地方,那里被挖掉了一块石头。有一根大木柱卡在石缝里,看起来似乎是栅栏的一部分——直立的,无疑是为了避免人或动物在危险的海崖地带乱走。如果那匹马被带到这里来,很容易就可以把它拴在木柱上,而且由于头顶有海崖遮挡,周围又有许多落石的堆积物,几乎不可能有人看见它,不管是从海上还是从礁石上面的公路。

这个发现很振奋人心,如果警官能发现任何迹象证明这推断就是事实的话,那就更振奋人心了。沙子非常松软和干燥,在高水位线之上没有任何可以辨别出来的印迹,尽管他用放大镜仔细检查了柱子,但也找不到任何迹象证明这里曾经拴过马。这种时候,一丝绳子上的纤维或者一根马毛比银行支票更让警官欣喜,如果能找到一堆马粪,那简直跟一堆钻石一样珍贵。但他焦急的寻找并没有换来任何哪怕只是最简单、最平常的证据。礁石上有木头,有凹处,这就是全部了。

他摇了摇头,走到水的边缘,敏捷地一路小跑去平铁。他发现,一个壮实的、全副武装的年轻警察,在炎热的夏日天气里,最快可以用十二分钟到达平铁,这太远了。根据夏想的计算,蒋天生最多只能用五分钟的时间来走。警官又爬上了海崖,重新骑上自行车,脑袋里开始盘算着。

回到警察局的时候,那个想法已经有了大致的形状。

“局长,我是这样看的,”他对局长说,“我们一直认定,叶凡是在为蒋天生提供不在场证明。假设是另外一种情况,是蒋天生在为叶凡提供不在场证明呢?我们对叶凡有什么了解?只是知道他是一位大学老师,从去年五月开始似乎就没人跟他有过联系。他说他案发前一天晚上睡在村庄,直到下午一点钟才开始他的一天。这是不是有一点太迟了?他给出的唯一证据就是,他在一家药剂店的员工那里买了点东西——他不记得那家要几点在哪里,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间。另一方面,我们知道蒋天生那天早晨在村庄,他在“听音乐会的时候”干了什么事也不能够确认的。假设他们两个人碰了头,做了一些安排,然后叶凡来到关卡,把马牵走。”

“我们得去查查有没有任何人看见他经过村庄。”

“是的,我们当然要去检查。假设他一点十五分左右到了那里。那么,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对付那匹马,把马拴在柱子上,再步行走到礁石那里,把人杀掉。”

“等一等,”局长说,“那地方离平铁步行需要十五分钟?”

“是跑步十五分钟,局长。”

“但是是在湿的沙子上跑。我们是不是可以判断,有一公里多的距离?好,那么马还有三个半公里需要跑。如果它一小时跑八公里的话,那就要——八公里六十分钟,一公里就是六十除以八——”局长算除法总需要在纸的角落里列除式;这是拦在他升职路上的大绊脚石,“三十乘以七除以八——天哪!除以二——乘以——除以——”…,

而警官有一种天赋,只要除法数字一进入他的脑子里,就立刻可以算出答案,但他还是礼貌地等着。

“我算出来了,是二十六分钟。”警长说。

“没错,局长。”

“我们假设他把马拴好需要四分钟;那么在一点十五分就该从关卡出发。”

“是的,局长。”

“那他是什么时候回去牵这匹马的呢,又是怎样去牵的呢?”

“他没有,局长。要我猜测的话,他没有这样做。”

“那会是怎样?”

“这样,局长,我想情况是这样的。我们一直犯的错误就是,想当然地认为整个事情都是一个人干的。假设这个叶凡在两点钟的时候杀了人,然后就和我们以前推测的一样,躲在平铁下面。我们知道,在两点半之前他都不能离开,因为知秋直到两点半才离开平铁。那么两点半他走开之后,他也离开了,开始向回走。”

“为什么他要向回走呢?为什么不向前走?哦,对了——他得让他的时间和蒋天生的不在场证明相符。”

“没错。如果他直接走回老白一家的房子,那个地方距离平铁有两公里,假设他的速度是一小时三公里,那么他会在三点十分的时候到达那里,但有人说她是在三点半到四点的那段时间才见到他,在我看来她没有必要再这点上撒谎。”

“她可能也是一伙的,我们怀疑过老白。”

“是啊,局长。但如果她想撒谎的话,她会用另外一种方式撒谎。她撒谎所说的那个时间。不可能比他从平铁过来的时间晚。不会的,局长,我相信叶凡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在路上停下来了,我倒是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医生说那个割了别人喉咙的家伙可能身上一点都没沾到血迹,这么说是有道理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肯定就没有沾到血迹。我想,叶凡需要停下来换衣服,他完全有可能在箱子里多带一套衬衫和短裤。他也有可能把刚穿的那几件衣服洗了洗。假设他就这么做了,然后在三点四十五分左右到了老白家的位置。他从小路上走来,她就在那里看到了他,然后他又走了半公里左右,四点的时候遇到了知秋——事情应该就是这样。”

“唔!”局长在脑子里反复考虑这个想法。这个推测中有的地方很有吸引力,但仍有许多东西值得推敲。

“但是那匹马呢?”

“这个,局长,据我们所知,只有一个人可能把马带回去,那就是蒋天生。而且他只有一段时间可以干这件事,那就是有人向他说再见的四点和知秋在关卡见到他的五点二十分之间。让我们看看这是怎样安排的,局长,丢下马的地方离老乔小路有三公里半;他可以在四点钟出发,一个小时内走到那里,迅速骑马回来,五点二十分的时间回到那个营地,正好赶上知秋他们走过来。局长,这很吻合,是不是?”

“很吻合,你说得没错,但我不觉得这是毫无破绽的吻合。你觉得为什么叶凡要跟知秋一起回去,而不去另外的方向呢?”

“也许是想去看看知秋要干什么,局长,或者是为了装无辜。我猜,他看到知秋在那里一定很惊讶,不知道他究竟要搞什么名堂,知秋跟他说话的时候,如果他表现得很镇定的话,或许会让人怀疑,所以他也许觉得跟知秋一起回去是最大胆也是最好的选择。或者他感到很焦虑,想自己去看看蒋天生有没有把马带回去。当他们两人相遇时,他可以没有跟蒋天生说话,显示出他们两人一点点关系都没有的样子。至少他就那样不辞而别,如果你想一想的话这也很自然,他的背包里说不定就有沾了血的裤子之类的东西。”

第七十九章 编造一个案子

“不管什么问题你都有应对。但这又有一个问题,假设这些都是真的,既然叶凡已经骑在马上了,为什么他不把马直接骑到那块礁石去呢?他在那里一样可以把马骑过去并拴起来。”

“是的,局长,我想吊环应该是他最初的打算。但我今天观察了一下那一带的海崖,注意到我发现的地点离平铁有一公里的距离,而且公路离海崖的边缘很近,在公路上俯视沙滩看以看得很清楚。当他们深思熟虑这个方案的时候,就可能想到,在毫无遮掩的沙滩上,一个人独自骑马飞奔,这看起来有些可疑。所以叶凡把马藏在挡住视线的屏障就要终止的地方,剩下的路自己游泳过去,认为这样会减少别人的注意。”

“是的,这的确有些道理。但这全部都是建立在叶凡经过关卡的时间的基础上,我们得去查查这个。你得了解,我不是说你没有经过仔细考虑,其实我喜欢听到你自己独特的见解和看法;但我们不能没有事实根据而妄自推断。”

“不会的,局长,肯定不会的。但是局长,如果那不是叶凡的话,不表示就没有别人干同样的事。”

“什么没有别人?”

“同谋,局长。”

“你又开始了。”

“是啊,局长。”

“好,那你去着手查,看看能有什么结果。”

“好的,局长。”

当警官离开的时候,局长一边陷入沉思,一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件事让他很烦恼。市局局长那天早上追问他这个案子的进展,这让事情开始变得难堪。市局局长是是一个学院派,觉得这案子已经制造了太多麻烦。在他看来,这再明显不过了,那个龌龊的外国舞男肯定是自己割了自己的喉咙,这是连睡着的狗也能想得出来的道理。局长真希望可以把这个案子就此放下,但又发自内心地相信,这案子一定不是这么简单。他脑子里一点也不平静,从来都不。出现了太多奇怪的事情:剃须刀,手套,蒋天生让人难以理解的行踪,老白的沉默,马掌,吊环,李峰在潮汐上说的谎话,还有更奇怪的,那些密码信和神秘的安妮娜的照片——也许把所有的这些事分开来看,还能找到一些微不足道的解释,但放在一起就不同了;是啊,放在一起就不同了。他把这些疑点都报告给了市局局长,后者很不情愿地批准他们继续查,但显然很不高兴。

他在想,顾鹏飞现在在干什么。听说顾鹏飞要和夏想一起去帝都,他们此行只会把案子向迷茫的深处更推进一步。李峰之事也让人心烦。据报道,李峰正在前往帝都。让帝都警察监控他会是一项困难的任务,更何况,局长目前还找不到一个要监控他的好理由。毕竟,李峰干了什么?他这个人不讨人喜欢,而且当潮汐其实是在低潮的时候,他把它说成是高潮——但在其他的方面,他似乎说的都是实话。局长意识到,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六个地区的警察们都开始厌烦自己了。

他把这个案子从脑子里挥走,转向大量关于小偷的寻常案子,就这样打发这个晚上。但用完晚餐之后,他发现关于林克的问题又重新开始侵扰自己的脑子。顾鹏飞汇报了对叶凡一番例行公事的调查所得到的结果。其中只有一件事比较有意思,但把这件事跟密码信联系到一起,似乎就显出一些重要性了。他在想,林克身上发现的那些信的复原件什么时候才能够出来,他很烦恼,对他的老婆发脾气,又踩了他的猫,最后决定去酒店一趟,见一见夏想。…,

夏想出门了,一番询问之后,局长去了房东那里。在那里他不仅仅找到了夏想,还见到了顾鹏飞警长,他们和知秋一起坐在起居室的沙发里,林克曾经就住在这里。他们三个人似乎在玩填字比赛,书扔得到处都是,知秋手中抱着一本字典,对他的同伴读出单词。

“你好,局长!”夏想喊着,“过来吧!我们的社长见到你肯定特别高兴。我们在作调查呢。”

“是吗,夏想?这个,我们也是——至少,有个年轻的警官,一直在折腾。”

他把故事说了出来,很高兴能把这个故事说给别人听。顾鹏飞嘟囔着。夏想拿出一张地图和一张纸,开始比画距离和事件。他们讨论了一下,又讨论了马奔跑的速度——夏想觉得他低估了马的速度。他会去把那匹马借来做个测试。

知秋什么都没说。

“你是怎么想的?”夏想突然问他。

“我完全不相信事情会是这样的。”知秋说。

局长笑了。

“知秋的直觉——他们用的是这个词——反对这个推断。”局长说。

“这不是直觉,”知秋反驳说,“根本就没有直觉这个东西。这是常识,这是侦探艺术,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所有的这些推断都是错的,都是编出来的,是他们苦心构思出来的。”

局长又笑了。

“这我就不能理解了。”

“男人,”知秋说,“就会让自己被这些数据和时间表牵着鼻子走,忘记了你们到底应该干什么。但这都是机械的,每个关卡都会咯吱作响。这就像——就像一个槽糕的故事情节,完全是围绕着一个点子编造出来的,但其实呢,那个点子根本就行不通。你们脑子里想着,一定要把蒋天生和马和叶凡都安排进去,当你们遇到了一个矛盾的地方就会说:‘哦,这个——我们会解决掉的。我们让他干这个,我们让他那么做。’但你不能为了符合你的推论,而让别人做什么事,在现实生活中不可以这样。为什么你们非要把所有这些人都安排进来?”

“这里的确有很多事情需要解释,我们不能否认。”顾鹏飞说。

“当然有许多事情需要解释,但你们的理解比这个问题本身要更加难以置信。不可能有任何人像那样策划一场谋杀。你们让他们在某一方面特别精明,在另外一方面又愚蠢得吓人。不管对疑点的解释是什么,一定比你们说的更简单,更合理,不难么难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们是在自己编造一个案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夏想说。

第八十章 无趣

“我说,这是有一些复杂,”局长承认说,“但如果我们不在蒋天生或李峰或叶凡身上,或者他们当中的两个身上编案子,我们又要把故事编在谁的身上呢?俄罗斯特工?这个叶凡是一个俄罗斯特工,但不管怎样,如果他跟这个案子有关系,那蒋天生一定也在其中,因为他们两个互为不在场证明。”

“是的,我明白。但你的整个案子都是像这样。首先,你想让蒋天生有罪,因为他想得到他母亲的钱财,然后你说叶凡一定是他的同伙,因为他给蒋天生提供不在场证明。但这两个推论显然不可能同时正确。而且,蒋天生和叶凡是怎么认识的呢?”

“我们还没有完成调查呢。”

“没有;但这看起来不可能,是不是?一个是大学老师,一个是农场主。他们怎么认识的?有什么共同之处?还有,对于李峰,你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把他和他们当中的哪一位联系到一起。如果他的故事是真的,那么根本就无法证明林克不是自杀。那么,如果想证明那是谋杀的话,你就一定得把李峰跟那个杀人凶手联系起来,你们显然还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显示他和蒋天生或者叶凡有关系。”

“李峰后来收到过信吗?”夏想问顾鹏飞。

“一封都没收到过,自从他出现在这里之后就没有。”

“至于叶凡,”局长说,“我们很快就会去打听他的事。他被撞倒了,不醒人事躺在医院里,这一定让他的同伴很困惑,我们以前也是同样的困惑。有可能,他用假名字在某个城市有个地址,有很多信件在那里等着他呢。”

“你还是坚持认为,叶凡一定参与了案子,”知秋抗议说,“你真的觉得叶凡不用马鞍就能骑一匹马在沙滩上跑,用一把剃须刀把一个人的喉咙割得露出了骨头?”

“为什么不呢?”顾鹏飞说。

“他看起来像吗?”

“我得承认,通过你们对他的形容,我感觉他不是一个大胆的人。”夏想咧嘴笑了,“但是,你也要知道,蒋天生还请我在酒吧喝酒呢。”

知秋轻轻瞟了一眼他斜靠着的胳膊和柔软的体格。

“你不需要拐弯抹角,”知秋冷冷地说,“大家都知道,你富有艺术感的手指可以把烧火棒编成结。叶凡很虚弱,他的脖子就跟鸡脖子一样细,双手直哆嗦。”他转向局长,“我无法想象叶凡会是一个亡命之徒。当初你怀疑我都比怀疑他要有道理。”

局长眨了眨眼,但他的回应却平静得很。

“是啊,侦探。这里有很多话可谈。”

“当然了。不过,你为什么放弃了这个想法?”

局长的本能在警告他,他正踩在冰上行走。

“这个,”他说,“这么说吧,看起来太大胆了,而且,我们找不到你和死者之间的任何关联。”

“你还是去侦查了呀,真是英明,因为,当然了,当时整件事只有我一个证人,是不是?而且我拍了那些照片,这可以证明我是一个很冷血的人。何况我以前的个人历史有点——我们可不可以说,复杂多事?”

“是这样的,侦探。”局长的眼睛里一点表情也没有。

“我可以问一下吗?你是向谁询问我的情况的?”

“你的朋友。”局长说。

“哦!你觉得我的朋友会知道我认不认识林克?”…,

“根据我们的经验,”局长回答说,“朋友对这方面的事很了解。”

“这倒是。那么你们已经不再怀疑我了?”

“哦,不在怀疑了。”

“就是因为我朋友的证词?”

“还有,”局长说,“还因为我们自己的观察。”

“我明白了。”知秋严肃地看着局长,但他是那种对这样的目光没有反应的人,反而用坦然的微笑来回应知秋。夏想一直板着脸听着,真想为局长的冷静,而给他颁发一块奖牌。他现在对这段话做了一个淡漠的评论。

“你和知秋一直在反驳对方的推论,”他说,“也许你想听一听,我们这个晚上都干了些什么。”

“很乐意听,夏想。”

“我们最开始,”夏想说,“重新搜查了一下死者的物品,当然是希望能找到一点关于安妮娜或者密码信的线索。好心的顾鹏飞警长协助了我们。但其实,警长一点作用都没起到,他在那里坐了两个小时,看着我们找。每一次我们检查某个洞或者某个角落,发现那里是空的,他就开始信誓旦旦地说他早就检查过那个洞或者那个角落,当时也发现那里是空空的。”

顾鹏飞警长咯咯的笑了。

“我们只找到了一样东西,”夏想继续说,“那就是字典,而且还不是今天晚上发现的,而是知秋社长之前就已经找到了。当时他不愿意专心推理,宁愿浪费时间在填字游戏上。我们发现字典上有很多字用铅笔标注过。当你进来的时候,我们正在收集那些标注过的字,也许你愿意听一听。我就随便抽几个单词出来:……还有很多别的。你能从这些词汇中看出任何意思吗?有些词汇是有宗教色彩的,但另外一些词汇又没有。

局长笑了。

“在我看来,这个年轻小伙子也是一个填字游戏迷。这些都是很长的难单词。”

“但不是最长的那种单词。有很多更长的单词,林克没有标注任何真正冗长繁杂的词。我们找到的单词里,最长的就是rheumatics,只有十个字母。不过在我们所发现的单词里,它们都有两个共同的特点,这很有建设性意义。”

“夏想,什么特点?”

“它们当中有没有一个单词里有重复的字母,而且,没有一个单词少于七个字母。”

局长突然举起一只手,像学校里的小学生。

“密码信!”他喊道。

“正如你所说的,密码信。我们认为,这可能是某个密码的关键词,而且根据单词里没有重复字母的现象,我觉得我们可以猜到这到底是哪一类型的密码。麻烦的是,我们还没有翻完字典呢,就已经找到了几百个标注的单词。这就让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个令人沮丧的推断。”

“什么推断?”

“他们在每一封信里都更换关键词。我是这样想的,每封信里包含着一封信的关键词,这些林克标注过的单词是他先前准备的,以便在他收到信的时候可以方便地回信。”

“这不可能是已经用过的关键词吗?”

“不太像。密码信是从三月份开始收到的,我不相信从三月份开始,他已经送出了两百封密码信。就算他每天都写一封信,也不可能达到这个数字。”

“不可能写那么多,夏想。但如果我们在他身上发现的信是这些密码信中的一封,那么关键词一定在这些标注过的单词中。这就让范围缩小了。”…,

“我不这样想。我想这些单词是林克寄出的密码信里的关键词。在每封信里,他通知对方下一封信的关键词是什么。但他的同伴也会做同样的事,所以林克身上那封信的关键词不可能出现在这些标注的词语中。当然,除非那是林克自己写的信,不过这似乎不可能。”

“就连这一点我们都不能肯定,”局长难过地说,“跟林克通信的那个人有可能碰巧使用了林克提前标注的词。所以,密码可以是任何词汇。”

“很正确。我们从这里能得到的唯一帮助就是,密码用的是英语单词,那么信件很可能是用英语写成的。这也不完全肯定,因为信件也许是用法语、德语、或意大利语写的,这些语言跟英语都是一样的字母;但不管怎样,不可能是俄语,俄语用的字母跟英语完全不同,所以这是一点幸运之处。”

“如果这跟俄罗斯特工有关系的话,”局长所有所思地说,“那么他们不用俄语来写真是让人不理解。如果他们用俄语写信,那就是双保险了。俄语已经相当难懂了,俄语密码这简直是天书。”

“的确。我已经说过,我不是很相信这个俄罗斯特工的可能性。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能把这些信跟关于蒋天生的推论联系上。”

“我们想知道的是,”警长说,“是这个——这个杀人凶手,不管他是谁,他是怎么把林克弄到平铁上的?或者如果是俄罗斯特工把他弄到那里去的,那蒋天生和他的同伴又是怎么知道他要去那里?约他去平铁和割了他喉咙的一定是一伙人。那就让我们得到一个结论,要么是蒋天生一伙人写的信,要么是那些俄罗斯特工干的谋杀。”

“完全正确。”

“而且,”知秋问,“赛琳娜跟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哈!”夏想说,“现在你说出来了。这是所有谜团当中最离奇的。我敢发誓,那女孩说的是实话,我还可以发誓,那个很没有风情的梁一桓说的也是实话。诗人会说,墙缝里的小花朵,我要把你从裂缝里拔出来。如果我搞得懂的话,就能说出那个犯罪的人到底是谁,但我真的搞不懂。那个向梁一桓要一张俄罗斯姑娘肖像的胡子男人到底是谁呢,而且这个肖像又是怎样进入死者的笔记本里,并签名为安妮娜呢?这里的奥妙太深了,华生。”

“我回到了我最开始的推论上,”警长嘀咕着,“我觉得那家伙有点神志不正常,割了自己的喉咙,就是这样。他可能有收集女孩照片的毛病,还喜欢给自己邮寄密码信。”

“而且从别国邮寄过来?”

“哦,好吧,一定是有人帮他邮寄。就我看来,我们没有任何对蒋天生的不利证据,也没有对李峰的不利证据,对叶凡的不利证据就跟漏锅一样千疮百孔。还有俄罗斯特工,他们在哪里?你的朋友已经调查过了这个国家里的俄罗斯特工,答案就是这段时间没有任何一个俄罗斯特工活动再这一带,而且在十八日星期四,所有的俄罗斯特工都应该有不在场证明。也许你会说,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特工,但不可能有你想象的那么多。国家安全部门的消息比普通人心中认为的要灵通得多。如果林克跟他的那一帮人有什么异常动静的话,他们肯定早就盯上了。”

夏想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我回家睡觉了,”他说,“我们必须得等拿到那封信的复原版本。生活中满是灰尘,索然无趣。我不能证明自己的推论,陈轩霖又一点消息都没有。李峰离开村庄的那天,他也消失了,给我留了一个口信说一只我最喜欢的袜子在洗衣房弄丢了,他还跟管理人员辩论了好一通。听着,局长,你愿意跟我打个赌吗,林克不是自杀的,也不是被俄罗斯特工谋杀的?”

局长谨慎地回答说,他不是一个好赌的人。

“真倒霉!”夏想哀叹着,“都一样无趣,”他又补充了一句,并恢复了以往的神采,“我死都要打破那条不在场证明。”

第八十一章 编码

第二天早晨适时送来了在尸体上发现的那封信的复原版本,和原件一起来的;夏想当着局长和警长的面比较了一下它们,然后不得不承认,专家的确干了一件漂亮的活。就连原来的那片纸也比以前更加清晰易读了。化学家把血迹和被皮革染色的痕迹去掉了,又把失去的颜色复原成退色的墨水印,一切都干得很漂亮。滤色屏也起到了重要的协助作用,滤镜用一种颜色取代了另一种从原件里提出的颜色,这样颜色的问题就被修正了。现在只有零星的几个单词是不可弥补的,但能读是一回事,能破解密码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们无奈地盯着这些不可解读的杂乱的信。

……

在紧张的一两个小时之后,以下的事实被建立了出来:

信写在一张很薄但却很粗糙的纸上,跟任何在林克家中发现的纸张都没有共同之处。那么就增加了这是一封他收到的信,而不是由他所写的信的可能性。

这是用紫红色的墨水手写的信,这又一次不像是林克所使用的。另外可以得到一条附加信息,这个写信的人要么没有电脑,要么就是害怕他的电脑会被人追查到。

信件用的不是车轮密码,也不是用字母表里的一个字母代替另外一个字母这一类型的密码。

“不管怎么样,”夏想高兴地说,“我们现在有很多材料了。这不是那种简单明了的信息——这种信息会让你怀疑字母E到底是不是英语语言里最常出现的字母。要是让我说的话,这要么是在某本书上可以找到的编码方式,在这种情况下,肯定就是死者那些书籍中的一本,我们只要一本一本地去找就可以了;或者这是一种不同类型的密码,昨天晚上我们在字典里看到那些标注的单词时,我就想到这种的密码了。”

“哪一种密码,夏想?”

“这是一种绝妙的密码,”夏想说,“如果你不知道关键词的话,就很难解读。二战时期曾用过这种密码,很早之前我就在侦探故事里读过。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两位警察很期待地看着他。

“我是想说,这是一种普通人都可以学习的密码。这种编码方式虽然不是很简单,但还是可以理解的,想解开也很容易。对于这种密码,林克可以很容易就学会编码和解码,并不需要什么特殊的仪器;而且它跟原始信息使用同样多的字母,所以对长篇书信特别适用。”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局长问。

“很有意思。你选一个有六个或者六个以上字母的单词,单词里面的字母不可以重复。比如说,SQUANDER,这是一个林克标注过的单词。然后你做一个横竖都是五行的表格,把关键词写在方格里,就像这样。

“然后你把剩下的空间按照字母表的顺序填满,已经有的字母就不算了。”

“你不能把二十六个字母填在二十五个空间里。”局长质疑说。

“的确不能,所以你要像一个古罗马人或者中世纪僧侣,把I和J看成是一回事。那么你就得到了这个。”

“现在,让我们来编一条信息。我们该编哪一条呢?‘all-is-known,fly-at-once’,经典又方便。我们把这段话写下来,把它一组两个字母这样分开。但两个相同的字母不能在一起,如果有这种情况发生,我们就插进Q或者Z或者别的不影响阅读的字母,只要对方能够理解就可以了。所以我们的信息就变成了AL—QL—IS—KN—OW—NF—LY—AT—ON—CE。”…,

“结果结尾的时候只有一个字母呢?”

“那么我们就再加上Q或者Z或者别的不影响阅读的字母来填补空缺。现在,我们来编第一组,AL。我们发现,在表格里,这两个字母构成了一个长方的对角,而以它为对角线的另外两角则是SP。所以最先的两个字母在编码后的信息里就变成了SP。同样的,QL变成了**,IS变成了FA。”

“哈!”警长喊着,“但KN呢?它们是在同一条垂直线上的。它们会变成什么?”

“你选它们下面紧接着的那个字母——TC。下面一个是OW,你可以自己用对角线的方法来做一下。”

“MX?”

“就是MX,继续。”

“SK,”局长说,一边高兴地在这个角落和那个角落中间连对角线,“PV,NP,UT——”

“不对,是TU。如果你的第一个对角线是从下面向上画的,那么你取另外一条对角线的时候也要从下向上画。ON等于TU,NO才是UT。”

“是的,是的。TU,哈!”

“怎么了?”

“CE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那就选每个字母右边临近的那个。”

“但在字母C的右边没有字母了。”

“那就是这一行最左边的那个。”

这让局长困惑了一会儿,但他最终还是得出了DR。

“这就对了。所以你编码后的信息就是:SP—**—FA—TC—MX—SK—PV—NP—TU—DR。为了使它看起来好看一点,也为了不泄露你编码的途径,你可以把字母断成任何你喜欢的长度。这都没有关系。收到这条信息的人会无视这些修饰的,他只会简单地把字母两个两个地分组起来,在密码表格的帮助下阅读。先是找对角线,如果是垂直线上的话,就找它上面相邻的字母,如果在同一水平线上的话,就找左边相邻的字母。”

两位警察对着那个表格仔细地琢磨了一会儿,然后顾鹏飞说:

“我明白了,夏想。这非常聪明。你不能根据最常出现的字母来猜,因为跟它组对的那个字母不同的话,每次都能得到一个不同的对应编码字母。而且你又不能猜单个的单词,因为你不知道那单词是从哪里开始哪里结束的。如果没有关键词的话,有没有可能破译它呢。”

“可以。”夏想说,“任何曾经被编码过的密码都有可能被解码,你要你不怕痛苦,足够耐心——除了有些书里的编码的确是无法破解的。我认识一个人,他好多年来一直专攻这一行。那些密码表格深陷在他的生活当中,以至于他长水痘的时候,疹子都不是点状的,而是方格状的。”

第八十二章 速度潜能

“那么他可以破解这个喽。”局长激动地说。

“他随便想想就能破解出来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给他送一份复印件。我不知道他现在再哪里,但我认识一个人,他肯定知道他在哪里。我应该把它交给那个人吗?这会节省我们很多时间。”

“求之不得,夏想。”

夏想拿了一份那封信的复印件,把它放在一个信封里,并附加了一张简短的字条。

黄江,这是一封密码信。也许很简单,老区会知道的。你可以把这个转交给他吗?并转告他,如果他能解开的话,我会非常感激的。说它是从中欧邮寄来的,但肯定是用英语写的。怎么样?

他在信封上写的地址是外交部的一个办公室,然后又拿起一份密码信的复印件。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这个拿走。我们会用一些林克标注过的单词来试一下。这对知秋社长来说是个好玩的游戏,可以跟填字游戏换着玩。现在,还有什么别的信息吗?”

“没有什么了,夏想。我们没有找到任何看见叶凡经过关卡的人,但我们找到了那个在村庄招待过他的药剂师。他说叶凡十一点的时候的确在那里,这样的话,他有充裕的时间可以在一点十五分赶到关卡。叶凡的身体条件不好,所以无法再接受询问。还有,我们去见了那个农场主,他证实在星期五的早晨他的确发现那匹小母马在海滩上闲逛。他还说,星期三当他的伙计去草地那边的时候,它还好好地在那里,而且他很肯定,那匹马不能单凭自己的本事就穿过篱笆上的豁口。但当然了,没人能因为他的粗心而责怪他。”

“是啊,我想我会去见一见农场主。与此同时,知秋社长要尽最大努力去解一解那封密码信,把所有标注过的单词都拿去试一下。可以吗?”

“只要你愿意。”

“伟大的社长!如果我们比官方破译员破译得还快,那就很有趣了。我猜,蒋天生一家人依然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完全没有。但自从葬礼之后,我就没怎么见过他们了。蒋天生似乎有一点收敛,我想,他还不能忘记蛇文身的事。而他的母亲——”

“怎么?”

“哦,没什么。但她似乎想从朱志伟那里获取新的安抚。”

“是吗?”

“是的。朱志伟一直都对她抱以同情。”

“祝他好运。好了,加油吧。”

夏想开车去了关卡,见了那位农场主,想向他借一下那匹小母马的缰绳。农场主不仅非常大方地把那匹马借给了他,还表示他愿意陪夏想一起去作调查。一开始的时候,夏想有些不太愿意:在狂赶别人的马,让它急速飞奔四公里的时候,马的主人最好不要在场。不过想了一会儿之后,他觉得有用得上农场主的地方。他请这位农场主先赶到平铁,记下自己在他视野里出现的准确时间,并从那儿开始计算他的奔跑进程。农场主挤了挤眼,他已经猜到马的逃脱跟平铁上的悲剧之间有着某种关联,于是欣然同意了。他骑了一匹健壮的白马,顺着沙滩开始出发,而夏想则看着自己的表,开始去捉那匹小母马。

令人称奇的是,他一点都没费劲就把小母马捉到了,似乎它已经准备就绪了。这是因为它简单的大脑已经把夏想和燕麦联系起来了。经过主人的批准,篱笆上的豁口又被打开了,夏想给马套上缰绳,骑着它穿过了篱笆,然后赶着它跑了起来。…,

就像他预料的那样,那匹马虽然很听话,但在速度上没有什么超凡的能力,而且他们又是在蹚着水跑,所以受到了一些水的阻力,并且发出了很大的声音。除了一些盯着他们看的动物之外,视野里没有任何人或任何东西,公路被海崖藏在了后面。他很快就跑到了那几间屋舍的地方,开始寻找警官发现的那个海崖上的裂缝。然后他经过了散落的石头,而且发现上面还有破碎的栏杆残留,于是认出了那条裂缝。这时他看了一下他的表,在时间上比计划还要提前一些。顺着海滩望去,他看见平铁清楚地出现在视野里,农场主就坐在上面,从一公里的距离外看去,只是一团小黑块。他没去管海崖上的裂缝,打算回程的路上再好好研究,而把母马赶到它最快的速度。它精力充沛地回应着驾驭者的要求,最后一公里跑得很漂亮,他们身后建起一路水花。夏想现在可以清楚地看见农场主了:他把他的白马拴在那个备受关注的吊环上,自己则站在礁石上面,手负责地握着一只表,计算他们的时间。

他们离礁石还有几步路的时候,小母马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它显然愣着神,似乎是被枪击中了的样子,然后猛甩着自己的头,猛烈地把身体摆过去,夏想差点被它从背上摔下来。他猛地拉了一下它的脖子,用膝盖抵着它扭过来的那一边,用力地拽着缰绳,但和许多农场的马一样,它的嘴巴里尝过太多训斥的滋味,马嚼子对它不起什么作用。它开始奔跑,顺着原来的路线跑了回去,就像魔鬼在后面追着它一样。夏想自嘲地想,他低估了那匹马的速度潜能。他紧紧贴着马背,集中注意力拉紧左手上的缰绳,从而使它的头向海的方向转了过去。然后,小母马发现它很难摆脱这股力量,不得不放缓了速度,脑袋侧向一边。

“老天保佑你,小姑娘。”夏想温和地说,“你怎么了?”

马喘着气,打着战。

“这不可能啊,”夏想说,他怜惜地抚摸着它流汗的肩膀,“没有人会伤害你的,你知道。”

它安静地站着,但却依然在颤抖。

“看着,看着。”夏想说。

他把它的头再次转向平铁的方向,这时看到了农场主正骑着白马赶过来。

“你真有两下子,”农场主喊着,“那马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它一定会把你甩下来。骑得很费劲,是不是?”

第八十三章 老甘

“一定有什么东西把它吓坏了,”夏想说,“它以前来过这里吗?”

“据我所知没有。”农场主说。

“你刚才也没有挥手什么的?”

“没有。我当时在看我的表呢?然后就——该死的,我已经记不清当时记的时间了。它突然吓成那样,我都被它吓死了。”

“它本性就很羞涩吗?”

“据我所知,它从来都没干过类似的事。”

“奇怪,”夏想说,“我再试一下吧。你跟在我们后面,这样我们就能确认,惊吓到它的不是你。”

他温和地把马骑回礁石那边。它艰难地迈着步子,向两边甩着自己的脑袋。然后,和上次一样,它突然停了下来,站在那里颤抖。

他们试了六次,又哄它又鼓励它,但就是不起作用。它不愿意靠近平铁,就算夏想从马背上下来,一步一步牵着它走都不行。它就是不肯再前进一步,双腿颤抖着站在那里,似乎扎进了沙滩里。它转动着苍白而惊恐的眼睛。出于对它的同情,他们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尝试。

“我真是不理解。”农场主说。

“我也是。”夏想说,

“到底它是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夏想说,“但是,好了,没关系,我们最好还是回去吧。”

他们朝着草地的方向慢慢地骑了回去。夏想并没有停下来检查海崖上的缝隙,他不需要去检查。他现在完全知道在关卡和平铁礁石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在他赶路的时候,像欧几里得一样,把他那些结构精巧的推论一行接一行地放在一起,在它的最底下写着:

究竟哪个是不可能的?

与此同时,警官也感到有些不安。他突然想起一个在关卡的人,这个人很有可能见过叶凡。那就是老甘,不管是天晴还是下雨,他每天都会坐在一个小遮雨棚下面的座椅上,那遮雨棚就在村子绿地中央的橡树下面。但前一天,他竟然没有见到老甘,这是因为——非常异常地——当警官展开取证问询的时候,老甘并没有在他的惯常的座椅上。老甘当时在村庄,参加他最小的孙子的婚礼,他的小孙子和村庄的一个女人结婚了。但现在他已经回来,可以接受问询了。那老先生的精力十分充沛。过不了多久他就满八十五岁了,但又强壮又热心,他自夸说,尽管他的耳朵可能有一点听觉上的小毛病,但感谢老天,他的眼睛还跟以前一样灵光。

是的,他还记得十八日星期四,就是那个可怜年轻人的尸体在平铁上被发现的那天。那天天气真不错,只有晚上的时候才有一点风。他总是很注意任何经过的陌生人。他记得十点的时候看见一辆大的敞篷车,是一辆红色的车。他甚至还记得车的号码是多少,因为他的曾孙,他是个机灵小鬼——注意到了车上的号码很好玩。010101。当老甘十八岁的时候,他每天早晨四点钟就起床,一直在田里劳动到太阳下山,甚至更晚,为的就是赚钱,而且他觉得这时他一点坏处也没有。他在十九岁的时候结婚了,养了十个孩子,其中的七个现在还活着,都还精力旺盛。什么?哦是的,那车在一点的时候回来了。老甘刚刚从餐厅出来,在那里喝了一瓶啤酒,然后他看见那辆车停在门口,那位在小路边扎营的男人从车里出来了。车里还有一个女人,打扮得很光鲜,但在老甘看来真是太做作了。在他的那个时代,女人不会为自己的年龄大而不好意思。不是说他不喜欢女人尽力打扮自己,他赞成社会进步,但他觉得现在她们搞得太过头了。马洪,这就是那个男人的名字,向他说了早上好,进了餐厅,接着那辆车开走了。什么?是的,他看见了马洪离开。根据钟声判断,那是一点半。那个钟可真是方便啊。有人两年前用自己的钱装了它。是的,他的确记得那天下午有一个奇怪的年轻人经过村庄。他当然可以形容一下了,他的眼睛没有什么毛病,他的记忆里也没有毛病,感谢老天!只是他的听力没有那么好而已,但是,就跟警官可能已经注意到的一样,你只要稍微大声说清楚一点,那老甘就可以听得很清楚了,但现在的那些年轻人总是嘀嘀咕咕不把话说清楚。那个家伙有些驼背,像是在城里长大的,戴着大眼镜,背上背着一个小包,还有一个帮助走路的长棍子,大家都爱用那种棍子。他们称呼这种人为徒步者,他们都有长棍子。不过,任何有经验的人都可以告诉他们,步行的时候没有任何东西比拐杖更有用。因为,这有个很好的理由,你扶着它比扶着长棍子要舒服。但年轻人们从来都不听这些道理,特别是姑娘们,他觉得,她们也做得太过头了。她们光着腿,穿着短裤,像踢足球的一样。尽管老甘不是太老,也不是不喜欢看姑娘们的腿,但在他那个时代,姑娘们从来不露出她们的腿。不过他知道,男人们为了看一只光溜溜的脚踝,走上一公里的路都愿意。…,

警官用尽最后所剩的精力,来问最后一个问题:“那个年轻人是什么时候经过的?”

“什么时候?你用不着大声喊,小伙子。也许我的听力的确不好,但我又不是聋子。”

“的确如此,”警官说,“我只是想问你,你什么时候看见这个戴着眼镜还拿着长棍子的家伙经过村庄的?”

“就是在两点钟,”老甘得胜似的回答说,“就是在两点钟。为什么?我跟我自己说:‘你该去喝口酒了,而且餐厅在两点关门,所以你最好快一点。’这时那个人径直从村庄的方向过来,直接穿过,走向老乔小路。所以我说:‘你看起来风一吹就倒,像是从雪碧汽水里长大的一样,只有气泡,没有躯干。’我是那么自己跟自己说的。我还说:‘老甘,这似乎是在提醒你,是时候再去喝一瓶啤酒了。’所以我喝了第二瓶啤酒。当我走进酒吧的时候,看到那儿已经是两点钟了。但酒吧里的钟总是快了五分钟。”

警官静静地接受了这个打击。夏想错了,完全错了。两点钟的不在场证明已经被清清楚楚地证明了。蒋天生是无辜的,李峰是无辜的,叶凡也是无辜的。现在只需要去证明,那匹母马也是无辜的,那么整个关于蒋天生的推论就会像一副多米诺骨牌那样轰然倒下。

他在村庄绿地上遇到了夏想,跟这个沮丧的天才交谈了一会儿。

夏想看着他。

“你身上有火车时刻表吗?”他最后开口说。

“时刻表?没有,夏想。但我可以拿一个来。或者我可以告诉你——”

“不用麻烦了,”夏想说,“我只想知道下一班火车是什么时候。”

警官盯着他。

“那匹母马有问题,”夏想说,“它当时在平铁,看见了谋杀的完成。”

“但我还以为,夏想,你已经证明那是不可能的。”

“的确。但这是真的。”

夏想把他的结论汇报给了局长,发现局长正在痛苦地大发脾气,神经崩溃。

“那些帝都的家伙把李峰给弄丢了,”他直截了当地说,“他们追踪他到了报社的办公室,在那里他拿到了一张赏金的支票。他立刻就兑换了现金,然后溜进了一个很大的运动商城,那种地方都是电梯和出口。长话短说,他在那里把他们都骗了,现在已经消失无踪。我还以为可以倚仗这些帝都警察的,但现在看来我错了。真希望我们从来都没遇上这个棘手的案子。”局长难过地说,“现在你说,那匹马当时在场,又说它不在场,又说这些有可能骑它的人当中没有一个人实际上骑了它。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是它用自己的马掌割了那家伙的喉咙,然后把自己变成了一只海马?”

夏想很无奈地回到了酒店,发现有一个口信在等着他。是下午从帝都的一个办公室传过来的:

在这里工作进展顺利,希望很快可以得到结果。

不用想,一定是陈轩霖的口信。

第八十四章 龙虾

“有一件事可以绝对肯定,”顾鹏飞警长说,“如果两点钟的时候,那匹马在搞什么名堂的话,那么老白跟他的宝贝儿子一定能看见。他们说没有看见,明显就是在撒谎。我猜,当时的场面肯定是非常混乱的。说他们没看见一场安静、隐秘的谋杀还有可能,但是一匹野马在水上奔跑,这他们怎么可能看不见。”

夏想点了点头。

“我也明白这一点,但你怎样才能把他们的嘴撬开呢。我应该去试一下吗,顾鹏飞?那个年轻人,小白,他看起来不像他的爸爸那么固执,从他下手怎么样?他有任何特殊的爱好或者兴趣吗?”

“这个我不知道,夏想,可能会是足球吧。据说他球踢得不错,我还知道,他在等着哪只球队招他进去呢,不过华夏的足球实在是没什么希望了。”

“唔,是其他球就好了,这才更像是我的风格。不过,我们还是可以试一下。你觉得我今天晚上可能会在哪里找到他?餐厅?”

“如果他没驾船出去的话,你很可能在那里找到他。”

夏想的确在那里找到他了。在酒吧里跟一个人交流总是会很轻松的,俄国某天啤酒被禁止了,那就将是侦探家们的末日。他们欢快地讨论了一个小时的足球,讨论各个球队在下一个赛季的机会,之后,夏想发现这时小白显然更易于入手了。他小心翼翼地把话题转移到捕鱼上,然后是平铁,然后是林克的死。最开始,他的努力结果是令人失望的。小白一下子就不说话了,笑容也消失了,陷入一种阴郁的沉思中。然后,就在夏想决定要放弃这个敏感话题的时候,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移了移身体,使自己更靠近夏想一些,从他的肩膀之上瞟了一眼酒吧里的人群,然后低声说:“听着,侦探,我愿意跟你谈一谈这个。”

“求之不得。外面?好的!我太感兴趣了。”他更大声地加了一句,“下一回来这里的时候,希望能过来看你踢球。好了,我得走了。你也回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开车捎你一程——一会儿就好。”

“谢谢你,侦探。非常荣幸。”

“你得给我看看你说的那些照片。”

两个人走了出去,跟酒吧里的人道了晚安,但夏想注意到,似乎没有一个关卡的居民对小白热情。他们说再见的时候,有一种很拘谨的感觉。

他们坐进了车里,一句话没说,知道他们经过了十字路口。然后小白说:“关于那件事,侦探。我跟爸爸说他最好向警察坦白,但他很固执,而且如果说出来的话,搞不好会闹出人名。不管怎么样,他的确应该说出来,这事非同小可。而且我觉得你们也不可能把我们牵扯进谋杀案。但爸爸不相信顾鹏飞以及他的那帮人,说如果我们把事情泄露出去的话,他就会把妈妈或者我给杀了。他说,一旦告诉了警察,麻烦遍地都是。”

“这个得看到底是什么事了,”夏想说,他有意思困惑,“自然,警察不能隐瞒任何事——任何犯罪的事,但——”

“哦,不是这样的,侦探。至少,这种事你是不会关心的。但如果那家人听说了,他们会去告诉别人。我一直跟爸爸说,这么做很蠢,不要介意别人在渔网上搞的那点名堂。”…,

“如果不是犯罪的话,”夏想说,他心里放松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不是犯罪,侦探。所以我觉得应该跟你说,侦探。你知道,爸爸给人家留下的印象不好,他总是不肯告诉你们,我们在磨刀礁林那里干什么,我觉得是有必要说出来的,但我又知道如果我说了,爸爸就会报复我的妈妈。”

“我能理解。但你们在磨刀礁林那里做什么呢?”

“捕龙虾,侦探。”

“捕龙虾?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没有,侦探。只是,你看,那是别人的龙虾笼。”

在一小段询问之后,这个故事开始变得清晰了。这个倒霉的别人住在关卡,他习惯于在磨刀礁林一带布下龙虾笼子,并且龙虾生意做得很兴旺。但前一段时间,他因为渔网的问题跟老白起了冲突,老白说他的网一次又一次被人故意破坏了。老白无法通过法律的手段解气,就采取了一个简单的私人报复手段。他挑了一个别人不在的时候,去龙虾笼子那边,拿走了许多龙虾并换了笼子。小白解释说,老白并不是真的想用龙虾来弥补渔网的损失,他报复的目的就是“让别人倒霉”,要是能让“那个别人”骂骂咧咧地说在海湾里养龙虾不安全,他就觉得开心了。小白觉得整件事都很愚蠢,并不想插手进去,他觉得如果能把邻里关系处好一点,他可能会如愿以偿地受到大家的欢迎。不过因为一些事情(夏想想,他的意思是,找老白的坏脾气,如果他不高兴,有可能会把自己数目可观的钱财都送给别人),小白只好迎合他的爸爸,帮他去偷窃龙虾。

夏想有些头晕。那么,事实就是这么简单了。所有的这些神秘状况,背后原来什么都没有,只是当地一些鸡毛蒜皮的争执而已。他盯着小白。天开始变黑了,年轻人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张难以理解的轮廓。

“很好,小白,”他说,“我明白了。但现在,我要问问你关于海滩上的事。为什么你和你的爸爸坚持说,你们在海滩上什么人都没看见?”

“但事实就是这样,侦探,我们的确没有看到任何人。你看,事情是这样的,侦探,我们开船出去,开到礁石那边,在水面上停了下来。我们知道其他的船会跟着潮汐一起回家的,明白吗?然后爸爸说:‘小白,看一眼海滩,看看有没有别人在周围。’所以我就查看了一下,但一个人也没有看到,除了那个在平铁上的家伙以外。我看他似乎是睡着了,而且他的样子也不像当地人,所以我跟爸爸说,他好像是从城里来的人。”

第八十五章 束手无策

“你说,他睡着了?”

“好像是。所以爸爸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他妨碍不到我们,但还是盯紧了海崖上面。’我就照做了,但在我们到达磨刀礁林之前,海滩上一个人都没有。这真是事实,如果不是的话我可以一头撞死。”

“听着,小白,”夏想说,“你听到了种种说法,你也知道那个可怜的家伙是在两点左右被杀的。”

“是的,侦探。他肯定是自杀的,因为他附近一个人也没有,当然,除了那位年轻的侦探之外。除非是在我们把笼子拿出来的那一会儿发生的,我不知道,但我们有可能错过了一些情况。我们大概是在两点的时候干完的,我说不出准备的时间,没办法精确到分钟,但潮汐在一点四十五分的时候转向了,那时我又看了一眼那个家伙,我还跟爸爸说:‘爸爸,那个礁石上的家伙看起来很奇怪,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们把船开得离海滩近了一些,然后,突然从礁石后面冒出来一个男人,开始在那周围跳来跳去。然后爸爸说:‘别再停留了。我们没必要去管闲事。’所以我们又出发了。因为,你要知道,如果我们去管闲事,那人家就会发现我们的船上都是别人的龙虾,别人一定会找麻烦的。”

“你爸爸说你大概一点四十五分的时候第一次看到林克。”

“应该是那之前,侦探。但我们并没有一直都盯着他。”

“假如,有人在一点四十五分和两点之间过去的话,你会看见他吗?”

“肯定可以。不,侦探;那个可怜的男人是自杀的,一点都没有必要怀疑。坐在那里,自己静静地割了喉咙,根本不用怀疑。”

夏想困惑了。如果这是谎话的话,那么这谎话的外衣也太真挚了。但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么这让谋杀推论比以前更难以成立了。所有零碎的证据都指向一个结论,那就是林克是独自坐在礁石上,用自己的手结束生命的。

那么,为什么那匹小母马不肯接近平铁呢?这有没有可能是——夏想不相信迷信,但他知道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这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林克不安宁的灵魂依然游荡在平铁附近,只有动物可以看得见,但人类却看不见?他听说过有另外一匹马,就是不肯经过一块古老凶案的场地。

他突然想起来另外一点,最好顺便查证一下。

“小白,你家里现在有人吗?”

“哦,有的,侦探。我妈妈肯定在家里等我。”

“我想去见见她。”

小白没有拒绝,夏想和他一起去了老白的房子。老白老婆正在搅着一只炖锅里的汤,是做给小白的。她很礼貌地迎接了夏想,但对于他的问题却摇了摇头。

“没有,侦探。今天下午我们没有听见海滩上有马的声音。”

那么,问题就解决了。如果夏想骑马经过这片房子的时候,可以不被人注意的话,那么其他人也可以。

“今天风是向海面吹的,”老白老婆又说。

“你还肯定说,你上个星期四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吗?”

“哈!”老白老婆拿开了炖锅,“下午没听到任何声音,警察们问的是下午。但她记得她在午餐的时间听见过踩踏的声音。可能是十二点左右,但她当时有事在做,没有跑出去看。”

“十二点?”…,

“大概是那个时间,侦探。我们后来谈论警官问我们的问题时,她突然想起来的。”

夏想离开了那间房子、脑子里的念头全都混乱了。如果有人十二点的时候在沙滩上骑马,这就可以说明马掌的来历,但又不能解释谋杀事件。他是不是错了,把马掌这条线索看得太过重要了?也许是哪个淘气鬼看见那匹小母马没有拴好,就为了好玩而在海滩上骑了一圈?也许它是自己跑出去的?

但他又想起今天下午小马奇怪的表现,还有吊环的问题。这个吊环是不是有别的用途?或者假设凶手是骑在马背上,在十二点到底礁石的,他在那儿一直跟林克谈话到两点?但小白说他只看到一个人在平铁上。会不会是凶手一直偷偷藏在礁石的缝隙里,直到两点才开始动手的?但为什么呢?骑马去那里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为了建立不在场证明,但是他在动手之前拖延两个小时,这不是对建立不在场证明很不利吗?还有,马是怎么回去的?它在一点和两点之间是不在海滩上的,如果——再一次地——小白是值得信任的话。夏想想了一会儿关于两个人骑一匹马的可能性——一个去杀人而另外一个把马骑回来,但这似乎太牵强太荒唐了。

然后,一个全新的想法涌了出来。在所有关于这宗案子的讨论中,他们都默认了林克是顺着海岸公路走去平铁的,这有证据来证明吗?他从来都没想过要质疑这点。为什么林克不可能是那个骑马的人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马经过沙滩的时间就可以解释了,但另外一个问题又冒出来了,就像是玫瑰花园里层出不穷的刺。他是在哪里牵到马的?有人看见他离开关卡,并走向另外方向的公路。他难道故意返回,从草地上牵走小母马,然后再骑?如果不是的话,是谁牵的马,这马又是怎么和他碰上的?还有,它是怎么回来的?

他决定去把顾鹏飞警长找来,跟他探讨这些问题。

警长刚要上床睡觉,他很不情愿地把夏想迎进来,但听到他带来的新信息又显得很兴奋。

“白家和肖家的那些人是世界上最大的骗子,”他说,“如果真的是谋杀的话,那么这是绝好的证据,可以证明他们都和谋杀有关。但是关于林克是怎么到那里的,你可以不用那么操心了。我们已经找到了六个证人,他们十点十五分和十一点四十五分之间在不同的地方看到了林克在路上走,除非那是另外一个也留着黑色胡须的家伙。林克就是从海岸公路走的,而不是通过别的方法,你可以把这一点当做是已经证实了的。”

“那些证人里有人认识他吗?”

“没有,”警长承认说,“但几乎不可能有另外一个年轻人穿着同样深蓝色的西装、留着胡须并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点,除非是有人刻意伪装他,但这又是为什么呢?我的意思是,假设如果有人刻意伪装他的话,那么只会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当他已经被杀死的时候,给人他依然活着的假象。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他就在那一带附近,所以可以把第一个原因去掉;我们还知道他是在两点的时候被杀死的,所以第二个原因也不成立。当然了,除非,”侦探缓慢地说,“那个真的林克在十点十五分和两点之间有什么事情要做,另外一个人在给他制造不在场证明。我还没有这么想过呢。”…,

“我在想,”夏想说,“被杀的那个人真的就是林克吧。他的脸已经看不清楚了,你知道,我们只有衣服,还有照片。”

“这个,不管怎样。一定是一个留着真胡子的人。”警长说,“你觉得,林克会想去杀谁?”

“俄罗斯特工,”夏想轻松地提出来,“他有可能跟一个俄罗斯特工约好了,那个俄罗斯特工本来打算杀掉他的,结果却被他给杀了。”

“有可能,但这样的案子也不明朗啊。不管是谁杀的人,那个人必须得从平铁逃离。还有,他是怎么跟受害者换衣服的?没有足够的时间啊。”

“肯定不是在谋杀之后。”

“那你是怎么想的?这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如果要我说,我觉得那匹马是被一个淘气包在另外一个时间骑过去的,这个说法还比较现实。只有吊环跟这个说法不太吻合,不过那个吊环很有可能有别的用途。这样,我们就能把马排在案子之外了,也使案子简单多了。然后,我们可以推测,要么林克自己杀了自己,或者他是被一个我们暂时还不知道的人杀死的,而且那个人是用自己的双脚走去海滩的。老白家人没有看到他,但这没有关系,他有可能藏在礁石下面,就像你猜的那样。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到底是谁?不是蒋天生,不是李峰,不是叶凡。但世界上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还大有人在。”

夏想点了点头。

“我感觉有点压抑,”他说,“似乎对这个案子束手无策了。”

“这案子真折磨人,”顾鹏飞说,“但是我们只查了两个星期而已,两个星期能干什么?我们必须得有耐心,夏想,耐心等待那封信破译好。答案可能会在那里找到。”

第八十六章 空间

直到星期五,外交部某办公室“黄江”的信才到,带来的却是失望。信上说:

收到了你的信。老区在岛国,处理那里的什么麻烦事,根据事先的命令,不能联系他。他可能在内陆,但可能几个星期就会回来。你怎么样?

“浑蛋!”夏想愤怒地说。他把信扔进废纸篓里,戴上他的帽子,去了房东那里。在那里他找到了知秋,他正在刻苦地破译密码信。不过,根据他的说法,他失败得一塌糊涂。

“我觉得尝试这些标注过的单词只是徒劳,”夏想说,“现在老区又帮不了我们。就让我们用自己的脑子来解决问题吧。现在,看着,我们从另一个问题着手。这信里有什么,为什么没有和别的信一起烧掉呢?”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奇怪。”

“是很奇怪。这封信是星期二早晨到的。星期三他付清了所有的账单,晚上又烧了所有的信件。星期四的早晨,林克去搭乘火车。我们可不可以推测信里写的就是做所有这些事的指示?”

“似乎很可能。”

“的确。这就意味着,那封信里很可能约好了和他在平铁会面。现在问题来了,为什么他没有把这封信跟其他的信一起烧毁呢?”

知秋的脑子在侦探小说里搜索,这个领域他是很熟悉的。

“侦探小说家写书的时候,”他评论道,“经常用‘把这封信带上’这句话来使一个坏人最终得以暴露。从坏人的角度来看,这样他就可以确认信已经被毁了。当然,从作家的角度来说,安排把信放在受害者身上,于是就可以写受害者的手中紧紧抓住一块信的碎片,协助破案。”

“没错。现在,假设我们的这个坏人对你狡诈的别有用心一度所知。假设他对自己说:‘知秋以及别的著名侦探经常让杀人凶手告诉受害者:“把这封信带上”,那这一定是一件正确的事。’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信会在这里的原因。”

“那他一定是个特别业余的凶手。”

“为什么不可能呢?除非这真是一个受过训练的俄罗斯特工的杰作。我想,在这封信的某个地方,可能是在结婚,我们可以发现‘把这封信带上’这句话,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信会在场了。”

“我明白了。但为什么这封信是压在内口袋里的,而不是像我们设想的那样,抓在受害者的手里?”

“也许受害者没有照凶手说的做。”

“那么凶手会搜他的尸体,找到那封信的。”

“他一定是忘记了。”

“多笨啊!”

“我想不出来了。信就在这里,毫无疑问,欣赏全都是危险而重要的信息。如果这封信安排了那次会面,这个证据就足以证明林克不是自杀,而是被谋杀的。”

“听着!假设这封信只是简单地写着怎么到达平铁之类的说明,林克也许是怕自己忘记才带着的。”

“不可能。原因有一点,这样他会把信放在方便的地方,比如外面的口袋,而不是夹在一个笔记本里。而且——”

“并不一定。他在到达会面地点之前就把它放在方便的地方,但后来又把它安全地藏了起来。毕竟,他自己在平铁上坐了一个小时左右,是不是?”

“是的,但我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如果你想看信上的指示,那么他不会带密码信的,而是会带上解过码的版本。”…,

“是啊——但是——你知道吗,这就把问题都解决了!他的确带了解过码的版本,凶手说:‘你带了信吗?’林克想都没想,就把这个解过码的版本给他了,然后凶手看了一眼就把它给毁了,忘记了原本的那份也有可能在他身上。”

“你说得对,”夏想说,“说得太对了。事情就是这么回事,但这对我们还是没有太大的帮助。不过,我们现在知道,哪些内容一定会在信里出现,这在我们破译得时候会起到很大作用。我们还知道,那个凶手是比较业余的,这是这封信本身就可以证实的。”

“怎么证实?”

“在信的开头有两行,每一行都只有六个字母。只有一个也许的凶手才会在一行露出六个单独的字母,更别说是两行六个字母了。这些单词只可能是两样东西。它们可能是密码的关键词——这封信的代替关键词,但它们不是,因为我已经试过了,而且没有人会傻到把关键词和密码放在同一张纸上。它们也有可能是下一封信的关键词,但我觉得也不是。对于我说的这个编码方法来说,六个字母的单词作为关键词太短了,如果说是十二个字母的单词的话,一个单词有十二个不重复的字母在英语里也很少见。”

“十二个字母不重复的话,有可能吗?”

“有可能。但根据林克在字典上的精心标准来看,这些也许选手们似乎不可能这样做。好了,如果这些单词不是关键词或者密码,我想它们可能代表地址。或者,更有可能一个是地址一个是日期。它们的位置正好是地址和日期的位置。我当然不是说详细地址,只是城市的名字,比如帝都或者魔都。下面的是日期。”

“这有可能。”

“我们可以试一下。地址我们不能确定,只是据说这些信件是从别的国家邮寄过来的。但我们可能可以搞定日期。”

“这日期是怎么排列的?”

“让我想想。这些字母一定代表着日、月、年的数字。那就意味着,其中的一个是任意填补上的字母。字母里不能有奇数,而且月份的数字里出现两个一样的字母是很不可能的,因为信是在六月十六日到这里的。我不太清楚从别国的某个地方寄信过来需要多长时间,但一般不会超过三天,最多四天。这就意味着,这封信一定是在六月十日之后发出的。如果这些字母不是代表数字,那我想RBEXMG指的不是六月十几,就是十几六月。现在,如果代表数字的话,我们的编码工具会让1等于A,2等于B,3等于C,如此类推,或者他可能把1当做是关键词的第一个字母,如此类推。第一个假设更有可能,因为这样不会暴露关键词。所以我们假设1等于A,那么他最初写的是A?JUNE还是JUNE—A?然后用普通的方法来给信编码,那个?标志着一个不确定的数字,这数字一定是小于5的。很好,现在,写成六月十几的可能性大一点,还是十几六月?”

“大部分国人都把日子写在前,月份写在后。做生意的人就更是这么写了,不过有些老人们还是坚持要把月份放在前面。”

“好,我们先来试试十几六月吧,假设RBEXMG就代表着A?JUNE。很好,现在我们来看看可以得出什么。我们把它两个字母、两个字母地写好。我们现在暂时把RB放在一边,开始研究EX。现在,EX等于JU。在这种密码里,有一点对解码很有帮助。如果不管是在水平线上还是在竖直线上,密码表格里出现两个字母是紧挨着的,你就会发现编码前的那对字母跟编码后的那对字母有一个相同的字母。你明白吗?好了,看着!那关键词SQUANDER为例,把表格写成这样:…,

“如果你为DE这对字母编码,那么,取这两个字母右边的那个字母(根据水平线原则),你会得到DE等于ER;字母E在编码前和编码后都出现了。在垂直线上一个字母紧跟在另外一个下面也是同样的情况。现在,在我们的第一对字母里EX等于JU,这种情况没有出现,所以我们可以暂时把它们写成表格的形式。

“把这些字母看成是平行四边形的四角,我们可以说,JX在密码表格里一定是出现在同一条线上,水平线或者垂直线;JE也是一样的,EU和UX也是如此。”

“但假设JU符合水平线规则或者垂直线规则,两个字母又不是相邻的呢?”

“这没有关系;这只能说明,四个字母都是在一条线上,像这样:”JEUX或者XUE?J或者别的类似的排列。所以,把我们所得到的字母都用表格形式写出来,我们就得到了:

“不幸的是,这里没有前面重复的字母。如果有的话就会起上大作用,但我们不可能老是走大运。”

“现在,头一个要注意的是:那个U和X一定是一条线上的。这就强烈提示着,它们都是在底线上的。在字母表上有五个字母在U之后,但底线只剩下四个空间,那个其中的一个字母当然是在关键词当中。我们冒个险,假设这个字母不是Z。如果是Z的话,我们就得重新开始一遍,但我们总得线找个头绪吧。我们就冒Z这个险,那最后一行就有三种可能性:UVXYZ,W在关键词里,或者UWXYZ,V在关键词里,或者UVWXZ,Y在关键词里。但不管怎么样,U一定是在左下角的角落里。现在,再看一次我们的表格,我们发现E和U一定是出现在一条线上的。我们不能推断E就是在和U相连的上面,因为这样的话关键词就长得太可怕了,在E和U之间只剩下四个字母的空间,所以我们把E放在最左一栏的前三个空格里,就像这样:

“这没什么实际意义,但总算是个开始。现在让我们对付X吧。我们知道X绝对不可能在U的旁边,不然的话X和Z之间就有两个空格需要填了,但字母表里只剩下一个字母;所以X一定是要么在最后一行的第三个空格或者第四个。现在我们有两个表格了。”

“再看一眼我们那三对的对角线,我们发现J和X是在一条线上的,J和E也是在一条线上的。那就意味着,J不可能在紧邻X的上面,所以我们会在两个表格的X线上的前三个空格里填上J。现在,我们就要面临一个有趣的问题了。M和N是在一条线上的。我们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把这两个字母填在表格一字母J右边的两个空格里,把K和L当成是最关键词里的单词;但在表格里你就没办法这样做了,因为那条线上没有足够的空间。如果表格是正确的组合的话,那么M或E或者M和E必须是关键词里的字母。M和E是在一条线上的,但N不能紧挨着E。这就能让我们否定好几种安排,但还是留下了大量的可能性。我们的关键词不能以EN开始,这是肯定的。但现在,等一等!如果E账号就在第三个空格的话,那么N不能在同一行的最右边,因为根据水平线原则,这就让N跟E挨着了;所以在表格里,那条线不可能是JMN或者JLN。那么沃恩只能得到JLM,如果N不在关键词里的话,那这就是不可能的,因为N不能紧靠着E,而且还必须跟它是一条线,还有跟M也得是一条线。”

夏想在他的头发里抓了一小会儿,坐在那里嘀咕着。…,

“看来我们在这个五个字母上已经搞得筋疲力尽了。”知秋说,“为什么不试试信的其他部分呢?我已经把它们两个两个分开了。哈!这又是我们的老朋友EXMG,在这里又出现了。”

“是吗?”夏想直起身子,“那么,如果我们没猜错的话,那会是六月的另外一个日期。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两个单词的一部分,其中一个以J结尾,或者I,或者JU或者IU或者IUN或者JUN。如果这字母为了设定六月十八日的会面的,那么它前面的两个字母会不会是代表18的字母,那就是AH了?不管怎么样,我们来试试;它们是什么?”

“OB。”

“OB等于AH。这太有作用了。好,我们顺着这个摸下去。”

“O和A是在一条线上的,O和H在一条线上,A和B我们已经知道是在一条线上的。那么看起来,我们的思路似乎是正确的。但这也没有太大帮主,因为这些字母没有一个是我们已经固定了位置的。”

“等一等,”知秋说,“我突然有了灵感。那个信抬头上的城市——应该是中欧的什么地方。有六个字母,而且最后两个字母是最前面两个字母颠倒过来的。会不会是Warsaw?”

“老天啊!太漂亮了!我们可以试一下。让我看看——这就得到了这个。”他写下了两对新的对角线——

“W和X是在一条线上的,”他观察出来,“假设W是在最后一条线上,这个假设太有诱惑力了,就在X旁边。不然的话,它一定就是在关键词里了。就当是好玩,让我们把它填进我们的两个表格里。现在,这会很有趣的。W和N也是在一条线上。我们不能把N放在第四行,因为它必须和E在同一条线上。我们也不能把它放在第三行,因为那样的话,在N和U之间就只有六个字母了,但我们有八个空格要填满。如果W的位置是正确的,N就必须在上面的头两行,那就意味着,这个字母一定是关键词里面的。”

知秋尝试把字母填进去。

“这么看起来,表格像是错的,”他说,“为什么?我们做了什么?哦,我知道了。E和N不能靠在一起,所以如果这是正确的表格,那么E一定是在第三行。我说,这就意味着,关键词有十一个字母那么长。”

“不一定,E可能是在按字母表顺序排下来的位置上。但如果表格是正确的,那么第三行最开始的那个位置是唯一能放E的地方。让我们继续。S和T是在一条线上的,还有R和T,但RST不能连载一起,不然的话RS就会变成ST,而事实上并非如此。我希望把ST填在U之前的两个空格里,但我们不能肯定那是正确的位置。好吧,该死的!就这么干吧——如果错了我们就重新再来一遍,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在这个情况下,R就一定在关键词里了,那么应该是表格第一行右上方的两个空格。这就意味着,RS会是什么T。”

“但我们知道RS!如果AT等于RS,那么RS等于AT。”

“感谢老天!真是这样,这太好了!这实际上就证明了我们的S和T是正确的。现在,我们知道AR一定是在关键词里并排出现的。”

知秋又一次凝视着表格。

“现在我们可以研究一下NX等于AW了吗?是啊——看着!如果我们把A放在表格的那两个符合NX等于AW条件的格子里,那么A就不可能挨着R!那么,要么我们全部错了,要么我们可以把表格排除出去了。”

“万岁!伟大的社长!我一直都都讨厌这个表格,我们就把它扔开吧。那就让我们得到一个很有希望的表格。”…,

“你觉得这很有希望,这真让我高兴!M和N在一条线上,这要怎么处理?我们现在要研究这个吗?”

“为什么不呢?”让我们试一下。把M放在紧邻N的下方,那么在M和S之间就有五个空格了,但只有三个字母来填,因为我们已经知道N和R是在关键词里的。所以M一定是在左上方的四个格子里。现在,我们已经知道NE等于MG。显然,G不可能是在E和N之间的那个空格,因为那样关键词里就有MNG,这简直太离奇了。但这样的话,我们还是有好几个有可能的安排。还有什么我们可以做的?”

“我们可以把Q填在S之前。如果关键词里已经确定没有U的话,Q不太可能出现在关键词里,而且大概已经知道R是什么了。”

“是的,很好,就填在那里。不过,这些分成对的字母现在能不能找出有含义的来?”

“没有。我已经尝试了把它们填进去,但一点用也没有。有A**M,这就变成了RSEN,这又可能是许多单词。在信刚开始的地方,有一个TS,后面是QJ。TS等于SQ,你觉得接下来的那一对应该是U什么吧,但不是的。QJ一定是S什么。”

“是的,这表示出我们的思路是对的。Q是在两个S之间安排的任意字母。真是奇怪,到了这个阶段,我们还是不能解出实际的文体来。这显示出这个密码多么聪明,多么恶毒啊,是不是?等一等,在这一对之前是MG等于NE,这就给了我们NESS。非常可能,甚至可能就是对的,但这可以是很多单词。又来了!不管这是什么,似乎很重要——同样的单词,NESS的前面是BFFY,但这个BFFY就是一个拦路虎,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在左上角继续挣扎。让我们写下在NE等于MG的情况下,所有可能的位置吧。”

“我可以看出一件事,”知秋说,“在M和N之间的应该是一个元音,这个元音不是A,E,I或者U,因为我们已经把它们固定在别的位置了。那么这不是O就是Y了。”

“我更偏向于O一点。含有MYN字母串的单词太少了。但Y一定是在关键词里的。单词的结尾是最有可能的。也许结尾是MONY。这就给了我们表格里的MONY,以及含有九个字母的单词。这似乎是很有道理的。而且这个单词一定是由E什么G开始的。这就不太让人痛快了。EBG,EDG——让我们按照字母表顺序排吧。EHG——我想不是。EIG——倒是读得出,但我们已经固定I了。ELG——字典在哪里?字典里查不到。ENG是不可能的——我们已经知道N在哪里了——ERG也是一样。我的天,你不能把所有以MONY结尾的单词都淘汰掉——这对表格A和表格C不适用,而且对于表格B,不到万不得已,我不相信这是一个十四个字母的单词。”

“这样的话,你可以把表格B排除掉了。”

“好的!我不介意,尽管一个以MON结尾的十三个字母的单词还是可以想象出来的。这样的话,我们的关键词要么是以MON开头的,要么是另一种情况。”

“但这是对的!我们找不到任何一个单词以E什么G开头。”

“的确不能。现在,我们把E和G固定好了,MON也是固定的。离成功不远了。把它们都填进去!看一看!我肯定F一定是在E和G之间——这然就是它的位置。”

知秋用颤抖的铅笔把表格填好。

“这的确看起来好一些了,”他承认说,“现在,让我们看看这能不能帮我解读这封信。该死的!有这么多组合我们还是搞不清楚!BFFY还是读不出来。哦!等等!这有个东西!MZ—TS—XS—RS。现在。MZ是什么U,很可能使RU;这是二分之一的概率。TS是SQ,XS是S什么,这就意味着Q是在正确的位置。现在假设XS等于SI,没有理由反对这点吧。那么RS很可能就是AT,这也说得通。再假设,假设所有的假设都是对的,那么MZTSXSRS就是RUSQSIAT。把Q去掉,我们就得到了RUSSIAT。这会不会可能就是RUSSIA?”

“为什么不呢?让我们来试试。把字母写下来。MONAR—哦,知秋!”

“别晃!”

“我必须得晃!我们找到关键词了。MONARCH。等一等,那在E之前就有三个空间了,我们只有B和D来填啊。哦,不,我忘记了!Y—亲爱的Y!MONARCHY!欢呼三声吧!这就对了!看着!这样你的表格就完成了,我必须得说,看起来真漂亮。”

“哦,夏想!多美妙啊!”

“不要废话!让我们继续工作,现在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马上开始。PR—BF—XA—LI—MK—MG—BF—FY—MG—TS—QJ——让我们一下子把这个BF—FY摸个清楚吧。我来读出对角线,你把它们写下来。”

“好的。T—O—H—I—‘To—His—Serene’,这会是对的吗?”

“这是英语。快点,让我们解BFFY吧。”

“‘To—His—Serene—Highness’——夏想!这是什么呀?”

夏想脸色变白了。

“我的天啊!”他夸张地喊着,“会是这样吗?难道我们是错的,潘晓雯也错了,继续读!”

第八十七章 骑士

致尊敬的罗曼洛夫家族皇位继承人大皇子:

殿下您委托给我们的文件,我们已经彻底地检验过了,我们已经证实您尊贵的先辈与沙皇尼古拉一世的婚姻是确凿无疑的。

知秋停顿了下来:“这是什么意思?”

“鬼才知道。我又不是圣人,但我印象里,尼古拉一世只和普鲁士的夏洛特.路易斯结过婚。到底谁是林克尊贵的先辈?”

知秋摇了摇头,继续读。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您的子民在残酷的俄罗斯政府的压迫下痛苦地呻吟,他们急切地渴望皇权能回归神圣的俄罗斯。

夏想摇了摇头。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是对俄罗斯的侮辱。我有一天还听说,俄罗斯政府非常自豪,因为根据鞋的消耗量来计算,俄罗斯的生活水平有了很高的提高。鞋子的消耗量一下子从极低上升到了每人每三个月买一双鞋。当然,可能会有对这种东西毫不在乎的俄罗斯人,觉得自己陷入了黑暗的深渊。”

“林克的确总是说他出生尊贵,是不是?”

“是的,而且还找到了会相信他的人。继续。”

同波兰的条约已经在愉快的气氛下谈妥了。钱和武器全由您支配。但您不要单独出面。

“哦哦!”夏想说,“现在我们读到点子上了。这就是护照和三根金条存在的原因了。”

有间谍在活动,行动要小心。把所有和您身份有关的文件和线索都烧掉。

“这段话他还真一丝不苟地照办了,真蠢!”夏想插话说,“似乎我们就要揭开事实真相了。”

在六月十八日星期四那天,您可以搭乘火车到关卡,顺着海岸公路步行十到十五分钟就可以走到平铁礁石。那里有从海上来的骑士在等您,他会告诉你怎样去华沙。我们的目标是帝国。

“从海上来的骑士?天哪!这难道是说蒋天生——那匹小母马——那个——”

“接着读。也许蒋天生是一个英雄,而不是什么凶手。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没有告诉我们这些呢。”

知秋继续读。

把这封信带上,严守秘密。扎克

“好了!”夏想说,“在这封信里,从头到尾,我只猜对了一样东西。我说信里一定包含着‘把这封信带上’,这就真的有。但其他的内容真把我打倒了。‘林克,罗曼洛夫家族皇位继承人。’可不可以让你的房东拿点喝的过来?”

在点心和休息之后,夏想把他的椅子拖得离桌子更近了一些,坐在上面盯着解码后的信。

“现在,”他说,“让我们把它搞清楚。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就是这封信把林克引去平铁的。一个叫扎克的人寄来了这封信,无论他究竟是谁。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扎克,他是一个朋友,还是一个敌人?”

他把头发揉得乱七八糟,放慢语速,继续说。

“大家的第一念头会是,那个扎克是个朋友,那些信中提到的俄罗斯间谍在他去平铁之前就达到了那里,并杀害了林克,可能连扎克也杀了。这样的话,蒋天生的马怎么解释?是不是那匹马把‘海上来的骑士’带去会面现场的?蒋天生就是那个骑士吗?并且还是林克的帝国同盟军?这很有可能,因为——不,这不可能,这很好笑。”

“怎么了?”

“我刚才准备说,在这个情况下,蒋天生可以在十二点的时候骑马去平铁,就是老白老婆听见踏声的时候。但他没有,他那个时间在村庄。但也许是另外一个人做的——一个朋友,并且蒋天生把马借给了他。”…,

“那么,凶手是怎样到那里的呢?”

“他是从水里走过来的,在你离开之前他藏在石缝里,然后也用同样的方法撤离。如果我们不怀疑蒋天生、李峰或叶凡是凶手的话,时间问题就不再是个真正的难题了。但谁是从海上来的骑士呢?这个人为什么不过来说:‘我们林克约定过会面。我在某个时间还看见他是活着的。’?”

“为什么?因为它害怕那个杀死林克的人也会杀了他。但这太混乱了,本来我们只要找一个人就可以了,但现在有两个未知的人要去找:从海上来的骑士,也就是偷了马,并于中午的时候待在平铁的人;另外一个是凶手,他于两点钟的时候出现在平铁。”

“是的,这太困难了。但不管怎样,这些可以解释蒋天生和叶凡的行为。他们自然对那匹马说不上任何东西,因为他们出现在营地之前,那匹马已经跑了又回来了。不过,等一等;这很奇怪。那个从海上来的骑士怎么会知道那个早晨蒋天生会在村庄,而不在营地里?他的离开之时一个纯粹的巧合而已啊。”

“也许,那个骑士故意弄坏了蒋天生的车。”

“有可能,但即使这样的话,他怎么可能肯定蒋天生一定会离开?事实上,蒋天生更有可能留在营地里,捣鼓他的车。”

“假设他知道蒋天生那天早晨本来打算去村庄的,然后蒋天生的高压引线坏了,这本来要坏骑士的事。但他最终还是去了村庄,这把骑士的运气又弥补回来了。”

“他是怎么知道蒋天生的打算?”

“也许他根本就对蒋天生一无所知。蒋天生只是在星期二才到达那里的,而骑士的计划在这之前很久就安排好了,信件上的日期就能证明这一点。不管这个人是谁,当他发现蒋天生在老乔小路扎营时可吓坏了,又发现他在星期四早晨离开时才松了一口气。”

夏想摇了摇头。

“又要说巧合!好吧,也许是这样。现在让我们继续分析,看看会怎样。那个骑士和林克约好见面,林克在十一点四十五分左右到达平铁。骑士在那里和他见面了,并给了他指示——我们应该假设,是口头的指示。然后骑士又骑马回到关卡,把马放了,去干自己的事了。好,整件事可能是在十二点半或者十二点四十五分完成的,至少在一点半的时候一定已经完成了,不然的话蒋天生在回来的时候就会看到他。这个时候,林克在干什么?他没有站起来去做自己的事,而是平静地坐在那里,等着两点钟被人杀掉!”

第八十八章 诱饵

(8点)

“也许骑士告诉他要在那里坐一会儿,以免和他在同一时间离开。或者,我有个更好的说法。当骑士走了以后,林克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假设是五分钟——不管怎么样,直到他的朋友已经走远了。然后,凶手从礁石的缝隙里跳出来,他刚才一直在那里偷听,他和林克了一会儿话,然后在两点钟的时候,这场谈话以谋杀终结。接着,我出现了,凶手又跳回那个藏身地。这怎么样?骑士在场的时候,凶手并没有现身,因为他觉得一个人跟两个人斗不合算。”

“这似乎能说得通。不过,我只是在想,他在那里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把你也杀了?”

“这会让现场看起来不像是自杀。”

“说得很对。但为什么当你一点时到达海滩,并眺望礁石的时候,没有看见两个人正在平铁上兴致勃勃地交谈?”

“鬼才知道但如果凶手站在礁石靠海的那一面,或者他们两个人都站在那里,我就不会看到任何东西。而且他们很有可能这样做,因为当时的潮汐很低,那边的沙应该是干的。”

“是的,那结论自然就出啦了。他们看见潮汐又回来了,所以爬上礁石,以免脚被弄湿。那会是在你睡觉的时候。但我在想,当你吃午饭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听见有人聊天说话的声音?在海岸上,声音会传得很远很清楚。”

“也许他们听见了我从海崖上下来,所以闭嘴没说话。”

“也许。那么,也就是说,那位凶手明明知道你在那里,但还是固执地在你在场的情况下把人给杀了。”

“他可能以为我已经走了。他知道那个时间我看不见他,因为他看不见我。”

“然后林克喊了一声,你就醒了,他不得不藏起来。”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这似乎很说得通。那这就是说,我们得去找一个新的嫌疑人,这个人有途径知道扎克和林克之间的约定,还有,”知秋满怀希望地说,“这不一定非要俄罗斯特工。这可能会是任何一个有私人动机要杀死林克的人。那个他呢?他抢走了郭佳颖。郭佳颖可能告诉过他一些林克的小故事。”

夏想沉默了,他似乎在怀疑者什么,然后他说:

“是的。但我们碰巧知道了,那个男人整段时间里都在花园演奏。但现在,我想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来看整个问题。这封信呢?它是真实的吗?它是用很普通的信纸写成的,上面没有水印,这可以是从任何人那里寄过来的,不能证明任何东西。而且如果这真实一位俄罗斯的复辟党的话,用俄语自然更安全一些,也更符合情理。还有,信开始的地方,那些所有关于俄罗斯的残酷以及神圣俄国的东西,太含糊了,太粗略了,而且十月**到现在都有八十几年历史了。这看起来像是一个真正的复辟党反叛者干的活吗?没提到一个名字,没有和波兰的条约细节,还有,另外一方面,浪费了大量的措辞在‘尊贵的先辈’以及‘殿下您’之类的敬语上。这不像是真的,看起来不那么像回事。这看起来像是一个根本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人写出来的,只是一味地根据这个可怜人对自己出身的狂热而谄媚。”

“我来告诉你这像是什么,”知秋说,“这就像,如果我要在侦探小说里写俄罗斯,但又对俄罗斯一无所知,而且根本不关心,我就会这么写,只是想给读者一个大概的印象,让他们知道有这个一个人要闹**就行了。”…,

“就是这样”夏想说,“你很可能说对了。这也许就是从林克最喜欢的那些浪漫王室故事里编排出来的。”

“一定是的。现在我们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喜欢这些小说了。毫无疑问,这也是他狂热病的一部分。我们应该可以猜出来的。”

“还有一件事。你注意到了吗?这封信的开头两段编码编得很随意,句子里的字母都挤在一起,似乎写信的人并不在乎林克可不可以正确理解。但当扎克写到详细的指示的时候,他开始用另加的Q和X来提示句子的结尾,这样就可以确保它们不会在解码的时候被错误理解。在他的想法里,平铁被放大了,要大过神圣的俄国和不满的波兰。”

“那么,你觉得这封信像是诱饵?”

“是的。但这很难去确定,就算这样的话,是谁寄的信呢,又是为什么?如果像我们最开始猜测的,蒋天生才是问题的根结,那么我们还是有那些不在场证明的问题。如果不是蒋天生,又会是谁呢?如果我们真的是在侦查一件和政治有关的案子,那么林克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有人想要除掉他?除非,他真的是一个重要的人物,但说他是俄国皇室的一员,这又似乎很难让人相信。连幻想都不要去幻想,他的年龄不对。我知道总有传说认为沙皇家族的后人在**后还有幸存,但是,他的名字也不对,不是应该是保瓦罗.亚丽克西斯维奇吗?而且他的年龄也不对。还有,为什么他们没有怀疑他继承的到底是不是尼古拉一世的血统?在林克的书里有没有什么笔记?这也许能告诉我们他认为自己是谁。”

“什么都没有。”

夏想把桌上的文件都收好,然后站起来。

“我得把这些交给局长,”他说,“这些文件会让他动动脑筋的。我喜欢看别人偶尔干点活。你没有发现现在已经是…了,而我们还没有吃午饭吗?”。

“当人快乐地忙碌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知秋简单地说。

夏想放下帽子,把文件放回到桌上,张开嘴准备说话。但他又改了主意,又拿起他的东西,走到门边。

“加油”他说。

“加油”知秋回答说。

他离开了。知秋坐在那里,看着关上了的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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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引线

(8点)

夏想在烤肉店吃了一点不按时的午饭,然后就去了警察局,把破译好的信交给了惊讶万分的局长,接着又开车去了关卡。他依然在考虑着关于蒋天生的巧合,还有为什么他在关键时刻不在老乔小路。他去找了修车厂老板。

“为什么?是的,夏想,”修车厂老板说,“的确是高压引线出了毛病。我们检查过磁铁,他的工作能力没问题,塞子上也没有什么问题,我们浪费了一些时间,后来修车工说:‘我想唯一可能出问题的地方就是高压引线了,’是不是?

“没错。我有一辆摩托车,它的引线以前出过毛病,是因为绝缘装置跟散热器不匹配,所以我说:‘会不会是高压引线出了问题?’然后马洪说:‘这倒是个主意。’还没等我说‘拿刀来’,他就把引线从夹子里抽了出来。‘让我们来看一看。’我说。‘检查这些已经坏了的东西有什么用,’他说,‘你看一眼又不能把它们修好。换对新的进去,这样不就可以了。’所以我从包里拿出了一截高压线,把一对新的引线固定在那里,并连接了起来。工作完成得很快,也非常漂亮。侦探,我就知道一定是绝缘装置出了什么错,是不是?马洪抱怨前一天车子启动和运转都不顺利,这就是因为那些引线让车间歇性地短路。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引线可能搅在一起了,所以它们在星期四那天就完全不工作了。”

“很有可能,”夏想说,“你后来有没有检查过引线?”

修车工抓了抓头。

“你现在问起来,”他说,“我还真不知道那些引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记得看见马洪把它们拿在手上摇晃,但他是把它们拿走还是丢下来了,我就不清楚。”

“哈”修车厂老板得意扬扬地说,“但我倒是记得。马洪去发动引擎的时候,把引线放进他的口袋里了。但他真是粗心,在拿手帕擦手指上的油的时候,又把那些引线掏出来丢到了草地上,我把它们捡起来了。反正他也不需要它们了,所以我就把它们扔到我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去了。我这个人很细心,我想着万一有一天能在摩托车或者什么别的车上用到它们。如果到现在还没有人用的话,它应该还在那儿呢。”

“我想看一看。”

“这个简单,”修车厂老板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小工具包,在各种各样的零碎东西里翻找了起来,“这个简单,就在这里。你现在能看出,怎么才算是一个细心的人。”

夏想从他的手里接过了那对引线。

“唔,是的,就在穿过夹子底下的地方,它们的丝似乎是搅在一起了。”他把丝拽开,“不过绝缘装置显然没有问题。哈哈”

他用一只手轻轻滴在一个引线下面抚摸着。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他说。

修车厂老板也把手指放在那下面,然后惊呼了一声把手抽了回来。

“这里很锋利啊,”他嘀咕着,“是什么?”

“我想是一个缝纫的针头,”夏想说,“给我一把锋利的小刀,我们马上就会知道。

当绝缘装置被打开的时候,所有的线路就一清二楚了。一根折断的针穿过了引线,在外面什么都看不出来。当两根引线并排放在一起的时候,那根针同时穿过了它们,这样就很有效地连接了线路并导致火花不足。…,

“这个,是这样”修车厂老板说,“这是怎么想出来的哪个人会想出这么狡猾、这么龌龊的事情。到底是谁要这样对付我。你怎么会没看出来两根引线是那样搅在一起的?”

“如果引线放在原来的位置的话,没有人会看见的,”夏想说,“它们是在夹子的下面。”

“而且马洪拽引线拽得那么突然,”修车工说,“我不可能看见。当然,如果事后我拿到它们的话——”

他用责备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老板,后者没理会他的眼神。

“我在想,”修车厂老板说,“你怎么会想起这种事情,侦探?”

“我以前见过这种事。比如说,如果你想让某个摩托车在比赛一开始就受挫,这是一个很方便的手段。”

“你过来问我们引线的事,是不是已经知道会在那里发现针,侦探?”

“没有。我是想确认,我会不会发现针。我来这里的目的是来确认那里没有针。你们两个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一个字都不要说。”

“为什么,侦探?我们真的想知道,到底是哪个浑蛋在马洪的车上做这种肮脏的手脚。”

“不要说。如果必要的话,我会帮你们查的。但很可能,干这事的人跟在平铁上搞鬼的那个人有关系,所以最好不要说出去。你明白了吗?有人不想让马洪那天早上去村庄。”

“我明白了,侦探。没有问题,我们什么都不会说。但这真是奇怪。”

“是的,”夏想说,“非常奇怪。”

这件事比修车厂老板想象中的还要奇怪,不过修车工眼中的闪烁似乎在说,他已经开始领悟到全部的古怪之处了。在摩托车上,一根刺穿两根高压引线的针只会导致间歇性的火星或者行车不稳定,但在三个轮子的车上就不同了,它会让点火系统完全不工作。星期三马洪的摩托车一直在跑(尽管状况不是很好),直到他回到老乔小路为止。对夏想来说,他知道马洪就是蒋天生,那么整件事就更加无法解释了。为什么蒋天生要租一辆摩托车上路呢?他有帐篷和行李要携带,租一辆大一点的车难道不是更方便一些吗?他特意要了一辆摩托车,而这种车恰好就能被一根针搞得完全不能工作,这是不是又一个巧合呢?的确,摩托车跟四个轮子的车比起来,税要少一些,但这税又不需要蒋天生去付。也许租的时候它的租金要便宜一点,但在那种情况下,蒋天生为什么非要在一个星期的租车上如此节省呢?

还有,还有,不管你怎么看,这显然是有人故意吸引蒋天生去村庄,而不想让他在老乔小路逗留。在那个特殊的时刻,把摩托车弄得不法运行,这又是一个巧合的玩笑吗?当然不是。但是,是谁干的呢?某个希望在关卡有证人的人?某个希望蒋天生继续在村庄调查的人?为什么在那一天之前,蒋天生就抱怨车子不好使?也许只有间歇性的不灵光,然后就突然爆发了?太多的巧合。

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那个蒋天生,使用假名字、染了头发、戴着黑色眼睛到达这里并调查自己私事的蒋天生,他使自己卷进了一系列混乱的巧合和猜测中,看起来几乎像是恶魔在故意地妨碍办案。

另外一件事似乎也可以确定:夏想到现在为止构想出来的所有推断,其实完全地、令人发狂地同事实风马牛不相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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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追踪

(8点)

陈轩霖坐在一个便宜酒店的房间里,眼睛没有离开那扇布满灰层、挂着劣质窗帘的窗户,从这里,他可以看见一个很邋遢的小庭院。这是陈轩霖的第四个住处了,如果这个状态还要持续很长时间的话,他想把自己隐藏好会很困难。他的第一夜是在大街上度过的,盯着一间普通屋子的门。然后他又跟着自己的追踪对象来到了一间阴森的屋子。这一次,他在对面的一家香烟店里住了一夜。他睡得很晚,又醒得很早,以便在第二天早上继续追寻李峰的行踪。这场追踪让他在帝都那些隐秘沉闷的地点四处移动,追寻着目标不停换乘的地铁和公共汽车,这是非常困难的。他只有一两次冒险跟李峰乘坐同一辆车,因为害怕被发现,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出租车里跟踪,在帝都的那个地带,出租车是很难找到的,而且就算找到了出租车,也会让他显得非常惹眼。那个晚上,他凄惨地在八宝山的墓地里度过。现在他们又在这里,陈轩霖希望这种折磨不要再持续太久了。他给自己买了一身廉价劣质的卡其布衣服,穿起来极不舒服。他还买了一顶又笨重又难看的帽子,还有格子帽,软帽和一件深色的外套。每天他都在不停地换着这些难看的衣服,努力地变换自己的样子,并把其他的衣服包在纸袋里带在身边。直到某天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永远提着纸袋子的男人也会让试图逃跑的人警觉,所以他放松了自己紧张的大脑和手臂,把圆顶帽塞到一家食堂的桌子下面,任它自生自灭。现在,他外套的一个口袋里装着睡裤,另外一个口袋里装着剃须刀、牙刷盒格子帽。他坐在那里,手中抓着软帽,时刻准备着,只要李峰一有动身的迹象,他就可以立即出发。

在过去的四天里,李峰只是在乱转。他没有进一家理发店,也没有试图去找工作。他似乎只是在消磨时间,或者故意想把自己的行踪搞得很神秘。他去看了一两场电影,参观了博物馆,在公园的长凳上坐了一个下午。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话,除了公交车司机,服务员以及别的不得不与之说话的无关紧要的人。现在,他正坐在房间的窗户边,看一本小说,前天陈轩霖看到他在广场旁的地铁站里买了这本书。

就在陈轩霖盯着他的时候,突然,李峰把书合上了,离开了窗边。越过庭院,陈轩霖看见他在弯腰,晃动,以一系列熟悉的姿势抬起手臂又放下来。陈轩霖对此一点也不困惑,他自己曾经进行过数百次这种动作。那个人是在叠衣服,把睡衣和别的衣服都收拾到箱子里去。陈轩霖急忙窜到前台,把房间的门卡交给工作人员——他没有行李,已经提前付了床位和早餐的钱——立刻跳到大街上。他非常幸运,正好看到一辆正在空驶的出租车,司机的样子看起来还算精明。司机也很愿意帮他开展一点侦探的工作。那条街是一个死胡同,陈轩霖上了出租车,车子把他带到了主路上。他在那里出来,进了一家卖报纸的店,让司机帮他盯着那个死胡同的出口。陈轩霖站在店的门边,假装专心地在看早报。这时他看见司机抬手打了一个暗号:一辆黄绿色的出租车驶进了死胡同。到现在为止,都很顺利。

“慢慢开到那个角落去,”陈轩霖说,“等着这辆出租车再出来。如果载的就是那个人,我会敲一敲玻璃,然后你就跟着他,不过不要跟得太近了。千万不要在车流里把他盯丢了。”…,

“听你的。要离婚,是吧?不少字”

“是谋杀。”陈轩霖说。

“天哪”司机说,“警察,是吧?不少字”

陈轩霖点了点头。

“竟然有这种事,”司机说,“你看起来可不像警察,可能是你故意打扮得不像警察吧。你看,出租车停在酒店门口了。把你的头放低一些,等他出来的时候我告诉你。”

一边这么说着,司机一边从容不迫地离开他的座位,把他的车底盘拉开。一个经过的警察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又大步离开了。

“现在出来了。”司机把他的头探出来,贴在窗户上,然后用更大一些的音量说,“没事了,就是连接有点松。现在就可以走了。”

就在那辆黄绿色的出租车驶出死胡同的时候,他爬了起来。陈轩霖从自己的报纸后面偷看,认出了李峰那张苍白的脸,于是敲了敲玻璃窗。那辆黄绿色的出租车经过的时候就在离他们不到一公分的地方。陈轩霖的出租车调了个头,在后面三十米的距离紧跟着。

那辆黄绿色的出租车再许多阴暗荒凉的小巷子里兜圈,然后出现在幸福路,从悲剧广场向前走,开到天佑路,又去了光明路和求魔路。车向右拐进遮天,然后向左拐进神印路,接着转了一圈前往将夜路和相师街。跟踪那辆车一开始没遇到什么麻烦,黄绿色的影子一直在司机的视野里,但后来它转进了一条很窄的小街,这时汽车和推车把路口堵塞了。这条街一直通向SOHO花园,就在CBD的入口处,那辆黄绿色的出租车停了下来。

陈轩霖的出租车是很新很高级的那种,车上有一个最新的电子通话装置,居然还真的能用。陈轩霖按了一下按钮,跟他的司机说话。

“如果他在这里下车的话,就慢慢绕过那辆车,我会在对面溜出来。不要回头看或者有任何表情,我会把钱放在座位上。然后你开车直接穿过CBD就好了。”

司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从左边的窗户,陈轩霖看见李峰在人行道上站着,正在付他的车费。陈轩霖照着计划行事,出租车在汽车的另外一侧停了下来,他很快溜下车,站在了人行道上。一个卖水果的人看见了他的这一举动,对司机大声喊着,提醒他这个乘客没付钱。但就在这个时候,这位负责的司机伸过手来,把车门关上,这下轮到卖水果的人目瞪口呆了。陈轩霖已经在出租车里把头上戴的软帽换成了格子帽,这时正小心翼翼地走到汽车的前面,去找李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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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猫捉老鼠

(8点)

让陈轩霖高兴的是,他看见李峰正站在路边,神情愉悦地看着陈轩霖的出租车离开了CBD。在快速检查了周围情况之后,这个男人露出满意的神色,轻快地向CBD的方向走去,手里拿着一个小箱子。陈轩霖跟在他的后面,在水果皮和卷心菜叶中间谨慎地穿行着。他跟着李峰穿过了CBD,到了猫腻路,朝河岸的方向走去。在这里,李峰搭乘一辆公共汽车向西去了,陈轩霖又招了一辆出租车。这一轮新的追踪没有进展多远,只到了三少路。在这里,李峰下了车,急匆匆地走进火车站的站前广场。李峰扔了钱给司机,紧跟在他的后面。

李峰走进了三少酒店。陈轩霖唯恐把目标弄丢了,这次不得不跟得很近。李峰去了前台,和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在一段短暂的停顿后,他向工作人员出示了他的拜访卡片,然后工作人员交给他一个包裹。他接过了包裹,把它放在手提箱里,然后立即回身向大门走去,经过陈轩霖的时间距离他只有几公分。他们的目光对视了,但李峰似乎没有认出来,直接又走进了站前广场。

从现在开始,陈轩霖的成功与失败就悬于一线了。他已经被李峰看到了,现在想躲开他的视线就更加困难。在继续跟踪之前,他痛苦地拖延了一会儿时间,等他跟出来的时候,正好及时看见李峰小时在地铁通道里。

这时,陈轩霖多么希望那顶可靠的圆顶帽还在啊。但他尽力了,在跑过广场的时候,把格子帽又换回了软帽,并穿上了那件神色外套。整个地铁的行程足足有一个小时,真是没有必要。地铁旅行结束之后,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在月关路继续上演着,中间的过程一直隐藏得很好。下一步是去饭店,在那里李峰搭上了电梯。

现在,饭店有三层,每一层都有两个入口。跟李峰进同一部电梯,这是一个灾难性的挑战。陈轩霖就像一只焦急的猫,眼睁睁地看着老鼠消失在洞里——他站在那里,看着电梯缓缓上升。然后他去了中央的柜台,似乎在检阅那一列列糕点和糖果,但其实是在敏锐地关注着所有的电梯门以及两个大理石楼梯。十分钟后,他觉得可以假设,李峰其实是想吃点东西,于是从最近的楼梯向上走,就像是一个要去杀人的杀手。在他到达第二层之前,一座向下的电梯经过了他的身边。陈轩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深信这座电梯把李峰带走了。没有关系,现在是义无反顾的时候。他推开第二层的旋转门,开始在拥挤的桌子间慢慢地搜索。

看见一个不知所措的顾客在寻找座位,这在饭店并不是一件异常的事,所以没有人注意到陈轩霖。他在大厅里绕了一圈,发现李峰不在这里。他从远端的那扇门出去了,在那里有人问他需不需要服务员招待。他回答说,他只是在找一个朋友,然后跑上了第三层。

这个大厅跟第二层的那个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第二层是穿着晚礼服的男子交响乐团,而且却是穿着蓝色衣服的女子交响乐团。陈轩霖慢慢地经过这些人群,然后——在那件令人赞叹的卡其布下面,他平静的心突然猛地跳了一下——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脑袋,还有那对不对称的肩膀。李峰就在那儿,他坐的那张桌子旁还有其他三个年长的女人,而他正在安静地享用一块烤猪排。…,

陈轩霖很绝望地盯着他。开始的时候,似乎不可能在周围找到一个座位。但后来他看见一个女孩正在化妆,弄头发,准备要离开的样子,于是立刻飞奔过去,把她的那把椅子霸占了。他用眼神把服务员叫来,点了一杯咖啡;幸运的是,李峰似乎并不急着吃完自己的烤猪排。当咖啡拿来的时候,陈轩霖立刻要了账单,然后耐心地坐在那里,那张很有作用的报纸这时候正好可以摊开,挡在他的面前。

时间过得非常漫长,李峰终于吃完了他的午饭,看了一眼手表,要来账单然后站了起来。在付账的桌前,陈轩霖排在他身后的第四位,正好可以及时挤进旋转门,目送那个脑袋消失在下行的楼梯上。在这个快乐的时刻,电梯到了。陈轩霖跳进电梯,在他的目标之前到达了第一层大厅。他看着李峰离开,跟在他的后面,在几分钟紧张的跟踪之后,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在附近的电影院,并买了票。

李峰的座位在第三行。陈轩霖急忙跟服务生小声地说,他不介意靠银幕很近,于是找到了一个在李峰几行之后的座位。现在他又可以自由呼吸了。在相对明亮的银幕下方,从他坐的那个地方,可以看到李峰的头顶。电影从最开始的误解到最后缠绵的吻,一路都在呆板夸张地表演。而陈轩霖管不了这些,他集中精力、眼睛都不眨地盯着那个脑袋,以至于眼泪都滚下来了。

电影结束了,灯光大亮。李峰突然站了起来,随着人流进了过道。陈轩霖准备去跟着他,却发现他并没有去最近的出口,而只是走到过道的对面,拉过一道帘子,帘子的后面标注着蓝色的字“男洗手间”。

陈轩霖又坐了回去,继续等着。其他的男人进去又出来,但就是看不见李峰的身影。陈轩霖开始害怕了,洗手间里会不会另有出口出去呢?灯光又昏暗了,接着完全黑了,一部喜剧电影开始上映。陈轩霖站了起来,踮着脚经过了三个哧哧笑的女孩和一个脾气暴躁的老人,轻轻滴溜进了过道里。

就在这个时候,男洗手间外面的帘子打开了,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当他在柔和的微光里经过的时候,陈轩霖盯着他,但侧面轮廓显示这是一个有胡子的男人。他低声说着抱歉,经过了陈轩霖,然后走上了过道。陈轩霖向洗手间里面走去,但出于什么第六感,他在拉着门帘的门边转过身,朝后面望去。

他看见那个胡子男人的背影在银幕上突然的一道蓝色日光的反衬下凸现了出来。那背影正在经过出口,这是陈轩霖记起知秋曾经告诉他:“任何傻子都可以伪造出另一张脸,但能够伪造背影的就必须是天才了。”他在帝都跟踪了这个背影整整五天,不可能不清楚它的每一根线条。他立刻穿过过道,来到出口。不管有没有胡子,李峰就是那个人。

又是两辆出租车,路线清晰地开往某地。这一次,李峰似乎真的是要去某个地方了。他的出租车在一座环境不错的整洁房子前停下了。李峰走出来,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陈轩霖的车子继续开到下一个转角,他在那里问司机。

“你看见他们停在哪座房子前面了吗?”。

“是的。第十七号。”

“谢谢你。”

“是离婚吧?不少字”司机咧嘴笑着问。…,

“谋杀。”陈轩霖说。

“天哪”这似乎是一个对谋杀的自然反映。“原来是这样啊,”司机说,“希望他能受到制裁。”然后就开车走了。

陈轩霖打量了一下周围。他不敢经过第十七号。李峰也许还在盯着呢。而且他又想,不管是格子帽还是软帽都已经用过了,不能再继续用做伪装的道具。他看见一家药店,于是走了进去。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说,“住在十七号的人是谁?”

“为什么?可以的,”那个药剂师说,“他叫于志刚。”

“于志刚?”似乎是拼图游戏里一块重要的部分按进了陈轩霖的脑子里,似乎都可以听到卡进去的那声响,“个子不高,一个肩膀比另外一个肩膀稍高一点?”

“没错。”

“棕红色的头发。”

“是的,棕红色的头发还有胡子。”

“哦,他留胡子?”

“哦,是的。你想知道什么?”

“是这样,”陈轩霖说,“其实我听说十七号房子的主人需要一位贴身保镖,我想在应聘之前了解一下,这个家庭是什么样的。”

“哦,我明白了。是的,你会发现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家庭。很安静,没有孩子。于志刚老婆是一个很和蔼很善良的女人。我得说,就她那个年纪而言,她是很漂亮的。我听说她以前是演员,但那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陈轩霖表达了他的感谢,离开了这家店,给夏想打电话。

这就是这段追踪的尾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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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主谋

(8点)

我是这样看的,”局长说,“如果那个李峰就是于志刚,而且于志刚老婆又跟蒋天生有牵连,那么很可能,蒋天生和李峰——暂时还是这么叫他吧——是一伙的。”

“毫无疑问,”夏想说,“但你要是以为这个身份的确认就可以使案子变成一路坦途,让我们的日子好过一点,那你就错了。这所能起的作用,只是把我们到现在为止得到的结论都推翻。”

“没错,夏想。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还具有重要的意义。任何一点小线索都可以起到作用,而这次我们要处理的可不是小线索。让我们分析一下吧。首先,如果李峰就是于志刚,他就不是理发师,那么他就没有合理的理由去买那把剃须刀。那个,他所说的关于剃须刀的故事都是一派胡言,就像我们早已猜测的那样;那么推论一下,林克就不可能是死于自杀,而是死于谋杀。”

“正是,”夏想说,“既然我们已经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来假定这个案子是谋杀,那么现在得知这个假设很可能是正确的,这倒是一件好事。”

“是的,现在,如果蒋天生和于志刚都涉案的话,那么谋杀的动机就很可能是我们推测的那个——为了得到潘晓雯的财产——是不是?”

“很可能。”夏想说。

“那么,那些俄罗斯特工的东西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顾鹏飞警长问道。

“很多关系,”夏想说,“看,我要再给你说两个身份推断。首先,我相信于志刚就是在二月末去农场,住在蒋天生家的那个胡子朋友。其次,我相信于志刚就是去找梁一桓的那位胡子男人,并向他要了一张俄罗斯姑娘的照片。有趣的是,梁一桓那个对喜剧颇为了解的脑袋,第一眼就把他跟理查三世联系在了一起。”

顾鹏飞警长看起来很困惑,但局长却拍了一下桌子。

“因为驼背”他叫道。

“是的,但现在这个时代,他们演理查的时候已经很少把他演成驼背了。他们一般只是把他演成一个斜肩膀,稍微意思一下就行了,这跟于志刚自己不对称的肩膀差不多。”

“是的,这再明显不过了,现在我们又知道了他有胡子。”局长说,“但要照片干什么呢?”

“让我们试着把手中的故事顺序串起来,”夏想提议说,“首先,是蒋天生,他负债累累,本指望可以用他的财产来还债。很好,现在,今年早些时候,潘晓雯来到了村庄,开始对林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二月份,她明确地宣布,打算跟林克结婚。也许愚蠢到家的她已经向儿子坦白,如果她真的跟林克结婚的话,会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林克。当她如此宣布之后,于志刚几乎是立刻来到了蒋天生的农场。然后再一两个星期内,林克就开始收到盖着外国邮戳的奇怪密码信了。”

“这很明确了。”

“现在,林克总是暗示别人,他的身世很离奇。他喜欢设想,自己是苏共高干的孩子或者俄国皇室的血脉。我相信,那第一封信——”

“等一等,夏想。你觉得写这些信的会是谁?”

“我想是于志刚写了这些信,而且托付给某个在华沙的朋友邮寄过来的。在我看来,于志刚是这个案子的主谋。他写了第一封信,无疑是用英语写的,在信里暗示了俄国的皇权复辟活动,还有如果能证明自己的血统,林克将会有辉煌的前景——但是,当然,这件事必须得是完全保密的。”…,

“为什么要保密?”

“老制造一种紧张的氛围。林克,可怜的家伙,他相信了这些,就这样上钩了。他很快就给这个所谓的扎克写了回信,告诉扎克所有他知道或者他想象的关于自己身世的事。当然,密码就这样被采用了,这是为了让林克更加相信,也给他一点乐趣玩一玩。然后,根据林克提供的家族历史细节,扎克——就是于志刚——编出了一个很合理的家族幻想,既可以符合林克提供的细节,又可以勾勒一个诱人的前景,似乎把林克放在了俄国皇位继承人的位置上。这时,林克阅读了关于俄国历史的书籍,愉快地协助要谋杀他的人设计整个计划。最后,扎克告诉他,他们的计划就要有结果了,而在这个时候,林克为他即将到来的尊贵身份飘飘然不知所措了。”

“等一等,”局长说,“我觉得,于志刚最简单的途径就是,让他为了沙皇的地位回到俄罗斯,从而就会和潘晓雯分手了。这肯定可以达到他们的目的,而不需要把这个可怜的家伙杀了。”

“真是这样吗?”。夏想说,“首先,我认为,他这样尊贵的皇族地位会更让潘晓雯激荡起浪漫情怀,把大量的钱都拱手相送,好充当他的帝国战争费用,这跟蒋天生以及于志刚的目标相违背了。第二,如果林克的确毁了婚约,相信了他们,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他们不能耗费一生的时间来写密码信,写密谋造反的假象。总有某个时间,林克会醒悟过来,发现这个故事永远都不会实现。他会把这个告诉潘晓雯,可能他们之间又会恢复到现在的状况。而且如果她相信她的未婚夫真是不为人所知的沙皇后裔的话,她会比以前更憧憬这桩婚姻的。不行,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告诉了林克,对这件事要绝对保密,然后,当时间合适的时候,就把他永远彻底地除掉。”

“是啊,我明白了。”

“现在我们来说说郭佳颖。我想,有一件事可以肯定,林克是故意把她推给她的朋友的。当然了,不管是他朋友还是那个女孩,都不会承认这个可能性。我想,朱志伟对这一点看得很清楚,他在这个问题上是一个富有经验的旁观者。如果郭佳颖知道了任何这类编造出来的故事,那么她将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物。她肯定会说出其,但是他们不希望被说出去。我们得记住,所有这些事情的目标都是布置一个貌似自杀的局,但即将要引领一场胜利的年轻沙皇是不会自杀的。如果告诉了郭佳颖这个故事,就等于告诉了全世界,所以,郭佳颖必须得除掉,如果她和林克走得很近的话,那就几乎不可能完全不让她知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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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小笨蛋

(8点)

“听上去这个林克似乎是一个小浑蛋,”顾鹏飞警长说,“首先,他抛弃了那个姑娘。其次,他并不想跟潘晓雯结婚,却假装自己愿意,把这个可怜的女人搞得满心期待。”

“不是的,”夏想说,“你没有考虑到帝国皇权这一点。一个在逃的皇子可能有这些那些的牵挂,但当他需要继承皇位的时候,所有私人的纠葛都必须为他的公众责任而牺牲。一个随往的女人,比如郭佳颖,可以简单地把他抛弃或者转交给别人。和自己有着更加正式关系的人也是需要牺牲掉的,只是要更慎重一些。我们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他到底打算怎么对待潘晓雯。据她所说,他声称要给她一个大惊喜。她自然是把这个说法理解错了。我想,林克的打算是,在起程去华沙之后给她写一封信,告诉她所发生的事,并盛情邀请她去帝国皇宫。所有的故事都会被浪漫和自我牺牲的光环包围,毫无疑问潘晓雯一定会喜欢这个安排。有一件事值得注意,在所有这些俄国故事开始之前,尽管潘晓雯完全在林克的掌握之中,但他总是拒绝从她那里拿钱。我想,是他人品上的优点,并至少表现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本能,如果我们不能说是一个王子的本能的话。”

“很对,”局长说,“我想,如果没有这个局的话,他会跟她结婚的。”

“哦,是的,我也这么想。他会跟她结婚,适度地为她负起责任。他会是一个迷人的丈夫,也会体面地秘密养情妇。”

顾鹏飞警长似乎很想就“体面”这个词争论一番,但夏想没有给他机会。

“我还认为,在离开郭佳颖和潘晓雯这一点上,林克也许表现出了勉强。他可能真的很喜欢郭佳颖,或者他觉得不好意思对潘晓雯毁约。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创造出安妮娜的原因了。”

“谁是安妮娜?”

“安妮娜无疑是一个有着高贵血统的女人,并被指定将是新沙皇林克的新娘。去一家经纪公司,找一张长得像俄罗斯人又不是很出名的模特的照片,然后把它当做安妮娜公主的肖像送给林克,说这个可爱的女人在等着他,在为他登上皇位而努力,期盼着有一天可以坐在他皇位的旁边。还有个比这个更简单的方法吗?林克所热爱的浪漫小说里都是这些故事。也许,还会有来自安妮娜的信,信里一定都是对未来温柔的期盼。仅仅是听着他的故事,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位林克皇子。整个故事是这么迷人,一定会把他迷住。而且,跟安妮娜婚姻是他对他的臣民的责任,他怎么能犹豫呢?再看一眼那美丽的脸,头戴着珍珠的王冠——”

“哦”局长说,“是啊,当然了。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偏偏挑中那张照片的原因。”

“当然。毫无疑问,这些珍珠只是便宜的货色,和这个可悲的幻想一样,但却很气作用,局长,对他们来说很起作用。我的老天,局长,你想一想那个可怜的小傻蛋,在孤零零的礁石上死了,脑子里还想着要当头戴王冠的沙皇。”

夏想停住了,因为一股不寻常的强烈感情而颤抖。两位警察同情地搓着脚。

“这的确很令人难过,夏想,但这是事实。”局长说,“但愿他死得很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呵”夏想说,“但他是怎么死的呢?你知道,这是一道难题,暂时不要考虑这个。接下来是什么?哦,三万多的金条。这是件很好笑的事,也让策划者们很郁闷。我不相信它是这个布局里安排好的情节。于志刚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见到金条。我想这一定是林克自己对这段故事的贡献。他很可能在书里读到过关于黄金的事,说它在任何地方都能做通用货币,于是就想,用金条来启动征服皇位的旅程也许是个不错的电子。这当然很荒唐,那么少的黄金,体积又大又笨重,携带起来很麻烦,‘闪光的就是黄金’。这听起来像是和物理学有关,但其实是一个心理学上的事实。如果你是一位年轻浪漫的王子,局长,你愿意用几张脏兮兮的钞票来付账单,还是愿意用这个?”

他把手伸到口袋里,掏出一根小金条。它被扔到桌子上,在灯火的光线中,局长和警长急切地伸手去捡。他们把它捡了起来,在手掌里掂量着重量。

“是啊,”夏想说,“让人感觉很舒服,是不是?这里只有一根小金条,它并不比钞票面值贵多少,对我来说,它简直一钱不值,因为我是一个傻蛋,不会用金条。但它是黄金。我一点都不介意拥有三万多的黄金,尽管它们可能有三百克重,重量极度令人讨厌。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多余的三百克重量正好把尸体和水之间微妙的平衡打破了。一具死尸的重量恰好可以浮在水上,但仅仅是恰好。一双很重的鞋子或者装满黄金的袋子都足够把尸体沉下去,并使它嵌在礁石里,就像你已经清楚了解的那样,顾鹏飞。对于策划者来说,如果林克的尸体总是找不到的话,这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我想,经过一段时间,潘晓雯会相信他已经死了,但她很可能已经浪费了一大笔钱在寻人上。”

“这是个离奇的故事,”局长说,“如果不是从一开始一直亲历到现在,我很难相信这是真的,但是,夏想,就算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谋杀怎么解释呢?”

“是啊,就谋杀来说,我得坦白地承认,我们还停留在以前的阶段。所有的准备工作都非常简单,首先,一定有人过来看过这个地方。我不知道那会是谁,但可以猜一下。一个曾经在那里住过的人,已经知道了那片地带的存在。一个有车可以到处开的人,一个有很好的理由出现在这一带的人,并有一个受人尊重的朋友,使得自己不会受到怀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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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无懈可击

(12点)

“于志刚的老婆也就是王敏”

“是的,于志刚的老婆,可能还有于志刚。我们很快就可以查不来,查出这对快乐的夫妻最近几个月里有没有在寺庙里住过。”

“有,”顾鹏飞警长插嘴说,“二月末的时候,那个女人在这里住了两个星期,她的老公有个周末也过来了。在做询问的时候,他们告诉了我们,但我们当时并没有把这一点当回事。”

“当时当然不会了。好,然后,当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了,正式的工作开始了。于志刚把自己装扮成一个理发师,并在这一带附近建立起自己的新形象。他必须得这么做,因为他想用一种很难追查到的方式来买一把剃须刀。你可能会说,为什么一把剃须刀?他们肯定知道林克根本不刮胡子。好,我可以想象出来是为了什么。它比手枪更安静,是一件典型的自杀凶器。这很安全,比起刻刀来,更加方便携带。如果有人提出任何问题的话,于志刚总是可以走上前来,把‘他是怎么把剃须刀给林克的’这一具有强大说服力的故事讲述一番。”

“哈我也这么想的。你觉得,如果你没有在报纸上登启示的话,他会自己前来吗?”。

“很难说。但我想,他会等着看事态的发展。他很可能会以一个普通观众的身份出现,如果警察不相信这是自杀的话,那么他就会站起来,用已经精心挑选好的字句把这个故事说出来,说得无懈可击。你看,他四处扮演理发师,这绝妙的一招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借口,他可以像猫一样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并不停地变换自己的名字。还有,我想我们会发现,他的确在他说的地方住过,所以才会知道关于那条废弃了的街道的事,并把假想中的理发店开在那里。”

“我想,他在日常生活里是留胡须的。”

“哦,是的。只是在开始伪装理发师的时候,他才把胡子剃掉的。然后,当他回到帝都的时候,他只需要用另外一个名字去一家宾馆拿送给他的假胡子,只要在驶向自己家的出租车上戴着假胡子就行。如果是在电影院换的,而服务员碰巧在洗手间里看到一个男人正在戴假胡子,这也不是他应该干涉的事。于志刚已经尽全力摆脱跟踪者了,如果陈轩霖不是那么出奇的坚定和迅速,早就把他跟丢二十次了。就算这样,他在电影院里还是几乎跟丢了。假设陈轩霖跟踪于志刚进了更衣室,那于志刚很可能就会推迟戴假胡子的计划,这就又会是一场追踪了。但他聪明地等在外面,这就给了于志刚一个印象:他已经摆脱追踪了。帝都警局现在正在关注着于志刚的家,但我想他们会发现,那个男人生病躺在床上,并由他亲爱的老婆照料着。当他的胡子又长起来的时候,他就又会出现了;现在这个时候,曾经是演员的王敏知道怎么去化妆,她会确保,他的脸上总有胡子。”

“说了这么多于志刚了,”局长说,“蒋天生又如何呢?我们几乎已经把他排除在嫌疑之外了,现在又得把他带回来。在谋杀发生的两天前,他驾驶着一辆摩托车来到这里,在老乔小路扎营,并有好心人事先把营地的情况打探清楚了——于志刚的老婆——我想。他对自己出现在那里的解释是,要打探他的恋情,这是一个很荒诞的说法。很好。但我想知道的是,他到底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冒着自己脱不了干系的危险?他没有在杀人现场出现,因为我们知道他一点五十五分的时候在哪里,至少一点半的时间是明确的。即使假设叶凡在说谎,我们也不能把作案时间安排出来,何况叶凡是不是个骗子还没有证实。而且他也没有骑马去平铁,因为我们知道他十二点的时候在哪里——”…,

“真的吗?”。知秋语气温和地说。

他在他们的讨论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加入进来了,但一直安静地在扶手椅里坐着,抽着烟。

“是的,真的吗?”。夏想说,“当王敏还是一个无懈可击的证人的时候,我们知道他十二点在哪里,但现在还真的知道吗?我看见了社长的眼里有一丝闪光,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向我们宣布。请讲吧,我很想听听社长有什么发现?”

“蒋天生,”知秋说,“十八日星期四并没有在村庄干什么坏事。他根本就没有在村庄做任何事。他根本就没有去村庄,他没有买东西,他没有去花园。于志刚老婆一个人去,又一个人离开的,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蒋天生在整个过程的任何一段是和她在一起的。”

“哦,瞧我这未卜先知的本事这太符合我的推测了我说那个两点钟的不在场证明会攻破的,它却像平铁礁石一样依然屹立。我说过村庄的不在场证明是站得住脚的,但现在却像陶瓷一样摔成碎片。你对此能肯定吗?”。

“非常肯定。我去了那家店,要买我朋友在十八日买过的东西。我有小票吗?没有。哪个东西?就是普通的东西。你朋友长什么样?我把蒋天生的样子以及他的黑色眼镜描述了一下,但没有人记得这个人。你们可以查一查账目吗?好的,他们最后找到了。哦,是的,助理记得那些东西,是卖给一个女人的。一个女人?哦,是的,那一定是我朋友的姐姐了。那天早上就卖出去这一样东西吗?是的。那就一定是这个东西了。然后我买了这东西——就在这里——并打听了那个男人是否坐在门外的车里。男人们总是不喜欢买东西。没有,没看到男人。助理把袋子拿出去放在车上,但车是空的。然后,我又去了花园。当然,我已经知道有人问过他们关于蒋天生的事了,但我问的是于志刚的老婆。我找到了一位服务员,他还记得她的样子和装扮,还记得她在给节目做笔记。自然,是为蒋天生做的。在那之后,我又去问了广场的值班交通警察——一个机灵又好心的交通警察。他记得那辆车,因为号码很好笑,他还注意到除了开车的女人之外,车里没有别人。当车离开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还是只有那个女人在车上。所有,就是这样了。当然,于志刚老婆有可能在关卡和村庄之间的某个地点把蒋天生放下来,但至于说他去了村庄,我可以保证是谎言。不管怎样,他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和那个女人一起到广场。”

“是在说谎,”局长说,“他到底是在哪里现在已经很清楚了。他是顺着海滩骑那匹小母马在十一点的时候出去的,十二点半左右回来。但为什么?”

“这也很明确。他就是海上来的骑士。但他还是没有杀林克。到底是谁干的呢?”

“这个,夏想,”顾鹏飞说,“我们必须得回到第一个推论。蒋天生带来了他们谋反的坏消息,所以林克就自杀了。”

“用于志刚的剃须刀自杀?不,这不对,这都不对。”

“我们是不是最好问一问蒋天生,问他究竟知道些什么。如果我们用于志刚和那封信来逼迫他,他也许会坦白的。如果他十二点十五分的时候在那里,他一定看见过林克。”…,

夏想摇了摇头。

“有风险,”他说,“有风险。听着,我有一个想法,我们的切入点是错误的。如果我们能知道更多林克寄给‘扎克’的信就好了,它们会说明一些问题的。你觉得,这些信会在哪里?你可以会说是在华沙,但我不这样认为。我想,华沙只是一个中转的地址,所有邮寄到那里的东西很可能都会回到于志刚的手中。”

“那么我们可能会在帝都找到它们。”局长心怀希望地说。

“只是有可能。我们可以看出,导演这一场戏的人不是傻子。如果他叫林克毁掉所有的信件,那么他几乎不可能冒险自己把这种东西保存下来。但我们还是可以尝试一下,有足够的证据可以对他吓一张搜查令吗?”。

“有。”局长沉思着,“如果于志刚就是李峰,那么他已经给了警察错误的信息。我们可以把他当做嫌疑人拘留起来,并搜查他的住所。帝都的警察们现在正在盯着他,但我们不想太操之过急。我们想的是,也许真正的凶手会和他联系。你看,整件事里一定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真正杀人的家伙,尽管我们还不知道他是谁。但当然,也有一个不利因素,我们给于志刚越多的自由时间,他就有更多的时间消灭证据。也许你是对的,夏想。我们应该把他逮捕起来。只不过,你得想到,如果我们去逮捕他的话,就一定得做出指控。”

“都一样,”夏想说,“我想你必须得冒这个风险。我倒不觉得会找到任何信件,但你有可能会找到别的东西。也许是,用来写信的纸张和墨水,可以查找俄国资料的书籍——书不像信件那样容易销毁。我们必须得找到于志刚和蒋天生之间的关系。”

“他们正在差,夏想。”

“好,毕竟人不会为了好玩就串通起来去谋杀别人。潘晓雯知道任何关于于志刚一家人的事吗?”。

“不知道,”知秋说,“我问过她了。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么,他们之间的联系就不会是太久以前。这应该在帝都或者于志刚居住的地方。还有,于志刚是干什么的?”

“据说是代理人,夏想。”

“这是个藏污纳垢的职业啊。好了,继续找,局长。至于我呢,我得去做一件大事来重振我的尊严。”

“哦,是吗?”。知秋笑了,“当夏想开始旁征博引的时候,他一般都要大干一场。”

“去你的,”夏想反驳说,“我现在就直接去跟郭佳颖去。”

“好啊,小心他的男人。”

“我去碰碰运气,”夏想说,“陈轩霖”

“我在这。”

陈轩霖从夏想的卧室里冒出来,穿戴得非常整齐,似乎他从来就没有戴着帽子在帝都荒凉偏僻的郊区游荡过。(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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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家谱

(8点)

征服郭佳颖用的是惯常的招数。夏想在一家茶餐厅里找到她,把她从两位同行的女伴身边拽走,请她吃东西,请她看电影,然后带她回酒店喝酒。

那个姑娘在这个豪华酒店的公众场合谨慎得像个乖乖女,她那些精致的用餐礼仪几乎要让夏想发疯。但最后,他把她带到大厅里被棕榈树遮挡起来的一个角落,那里不会有人看到他们,离乐队也很远,从而可以听见彼此的谈话。乐队是酒店里最让人恼怒的东西,从下午到晚上十点一直不间断地演奏乱七八糟的乐曲。郭佳颖表示赞同他的看法,但又申明自己男友的那个乐队比这个乐队可是强上好几个档次。

夏想把话题渐渐引到郭佳颖最近膨胀的知名度上,她不得不忍受着林克之死给她带来的令人沮丧又不可避免的麻烦。郭佳颖说这让人很不愉快,没有哪个男人希望他的女朋友经历这样难堪的质疑。

夏想赞扬了郭佳颖自始至终对这件事的判断力。

当然了——郭佳颖说——林克是一个人品很好的男人——几乎甘愿为她献出一切。但他不是一个有男子气概的男人。女孩总是更喜欢有男子气概的男人,那些有点作为的男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女孩们就是这样的即使一个男人出身于良好的家庭,没有必要去工作,但他还是会去做点事情的,是不是?(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夏想一眼。)这种男人才是郭佳颖所欣赏所喜欢的。她觉得,一个出身富贵并有所作为的人比一个出身尊贵却只会夸夸其谈自己身份的人要强得多。

“但是,林克出身富贵吗?”。夏想问。

“这个嘛,他说他是,但我一个女孩子怎么知道?我是说,牛皮吹起来很简单,是不是?我是说,林克——曾经跟我说过那些动人的故事,但我相信这些都是他编造出来的。他是那种喜欢看浪漫小说和故事书的人。我跟他说:‘这有什么用?你看你赚的钱还不及别人一半多,就算你是俄国沙皇,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说他是俄国沙皇?”

“哦,没有。他只是说过,如果他的曾曾祖母或者什么人跟什么人结婚了,他就可能会是个大人物。但我说的是:‘谈如果有什么意义?而且不管怎样,他们尊贵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那你现在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他老师说他的曾曾祖母,这让我很烦,然后他闭嘴了,没有再多说什么。我想,他一定没想到,一个女孩竟然对别人的曾曾祖母不敢兴趣。”

“那他说他的曾曾祖母是谁呢?”

“我不知道,但他的确说过。有一天,他把他的家谱都给我写了下来,但我跟他说:‘你把我的头都搞疼了。而且,从你所说的故事来看,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所以我也看不出来你有什么好自夸的。在我看来,这没有什么值得尊敬的地方。而且,如果那些有钱的公主们都不能洁身自好,我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指责我们这些不得不靠自己赚钱谋生的女孩。’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

“说得很对,”夏想说,“他一定对此有一点狂热。”

“太狂热了,”郭佳颖说,暂时把矜持的外衣放在了一边,“我是说,我想他大概是有点走火入魔了,你觉得呢?”…,

“他似乎把一些不重要的事情想得太多了。他把所有的都写下来了?”

“是的,然后有一天他又过来拿这件事烦我了。他问我,我是不是还留着那张写着他家谱的纸。‘我不知道,’我说,‘我对这些东西又不是特别感兴趣,你觉得我会把你的一点点笔记都保存下来吗?就像故事书里的女主角一样?让我来告诉你,我不会的。我保存所有值得保存的东西,但不会保存一张垃圾纸片。’”

夏想记起来,林克之所以得罪郭佳颖,最终使他们之间的关系终结,就是因为他不够大方。

“‘如果你希望有人保存这个东西,’我说,‘为什么不把它们给缠着你的那个老女人?如果你打算跟她结婚,并希望有人帮你保管东西,你应该把它托付给她才对。’然后他说,他就是不希望有人保存那张纸,然后我说:‘那你担心什么?’他说,如果我没有保存,那很好,于是我说,我不太清楚我究竟有没有保存。他说他希望我把那张纸烧了,并且不要告诉任何人他跟我说过的话——关于他曾曾祖母的。我说:‘如果你觉得除了你跟你那个曾曾祖母之外,我跟我的朋友之间就没有话题可谈了,那你可就错了。’当然,在那之后,我们的关系不像以前那样好了,至少,我不再跟他好了。不过我还是会说,他一直很喜欢我。但我不能忍受他喋喋不休的做派,愚蠢,我觉得是。”

“那你把纸烧了吗?”。

“为什么?我真不知道。你几乎跟他一样讨厌,不停地说那张纸。到底那张破纸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个么,”夏想说,“我对那张纸很好奇。不过如果你烧了的话就算了,很可惜。但如果你找到了那张纸,可能值——”

郭佳颖那双美丽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像是一盏在黑夜里照亮了某个角落的灯。

“怎样?”她轻声说。

“可能值得去看一眼,”夏想冷冷地回答,“如果你在你的零碎物品里找一找的话,你知道——”

郭佳颖耸了耸肩膀。

“我不知道你到底要那张纸干什么?”

“在看到它之前,我也不能确定。但我们可以试着去找找,怎么样?”

他笑了,郭佳颖也笑了。她觉得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什么?你和我?哦,这个嘛但我想,我不能把你带到我住的地方去吧,可以吗?我是说——”

“哦,这没有关系。”夏想立刻说,“你不用怕我。你看,我现在十分想做这件事,而且需要你的帮助。”

“我知道,任何我能帮到你的都可以——只要我的男友不会反对就行。他是个很容易嫉妒的男孩,你知道。”

“如果我是他的话,也会这样的。也许他也可以过来,帮我们一起找?”

郭佳颖笑了,说她觉得这并不必要。然后在郭佳颖拥挤又肮脏的公寓里,他们的交谈停止了——本就应该停止。

抽屉里,包里,盒子里,都塞满了她的东西,各种各样的杂物堆在床上,又从床上散落到椅子上,地板上的垃圾堆得有脚踝那么高如果只是她一个人的话,郭佳颖找半个小时就会烦了,但夏想又威胁,又哄骗,又花言巧语,又使出诱惑,让她心甘情愿、坚持不懈地继续工作。就在夏想手里都是内衣,而郭佳颖正在箱子里捆起来的邹巴巴纸片和明信片里翻找的时候,郭佳颖的男友突然进来了。他以为眼前的这一幕是侦探队他的欺辱,开始愤怒地咆哮,而夏想只是轻描淡写地跟他说‘别傻了’然后就把手中的内衣塞进了他不知所措的手里,继续在一堆杂志和CD里翻动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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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在那个年代

(8点)

很有意思的是,找到那张纸的人是郭佳颖的男友。在他不期而至之后,郭佳颖的劲头似乎小多了——她会不会是对夏想有别的想法,而她的男友讨厌的出现打搅了这一切?倒是他突然明白过来,那张纸上可能是有至关重要的东西,所以找得很积极,越来越卖力。

“我想,”他说,“你会不会把它夹在经常读的故事书里?你总是把你的交通卡夹在那里。”

“这倒是个注意。”夏想急切地说。

他转而攻向一个堆满便宜小说和故事书的书架。那些书里面夹的东西之多可真叫人大吃一惊,不仅仅有交通卡,还有电影票存根,购物票,巧克力包装纸,信封,明信片,烟盒,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书签。最后郭佳颖的男友拿起《1984》的书脊,轻快地抖了一抖,从两页中间飘出一张叠起来的纸。

“你没话说了吧,”他马上把纸捡起来,露出胜利的表情,“如果这不是那个家伙的笔迹,我就是一头又聋又哑的大象,四只脚还都是左脚。”

郭佳颖从他手上把那张纸抓过来。

“是的,就是这个,”他观察后说,“我说,这里面写了很多东西嘛。我从来都搞不出个头绪,但如果这东西对你有用的话,你尽管拿去吧。”

夏想快递地扫了一眼家谱上复杂的线,这个家谱一直从纸的顶端写到最底端。

“原来他以为他是这个人。是啊,你没把这个扔掉我可真高兴。郭佳颖,这大概可以把很多事情都说清楚。”

这时郭佳颖的男友提到了钱的问题。

“哈,是啊,”夏想说,“幸运的是,你遇到了我而不是顾鹏飞警长,是不是?如果是顾鹏飞警长的话,他可能会因为你们滞留这么重要的证据而抓你们。”他冲着郭佳颖的男友发窘的脸笑了,“但是,看到郭佳颖为了协助我,把自己的住所都翻得底朝天了,这样的好女孩难道不应该得到一件新裙子?现在,听我说。你说林克是什么时候给你这个的?”

“哦,很久以前了,当他刚刚跟我做朋友的时候,我记不清楚。但我记得,上次读这个本还是好几年前的事。”

“我想,你所说的好几年前应该是还不足一年吧——除非你在林克来村庄之前就认识他。”

“对了。等一等。看在另外一页上粘着一张电影票,票上有日期。哦,找到了十一月十五日——对了,我现在记起来了。我们一起去看电影,然后林克又过来看我,跟我说了许多关于他自己的事。这是同一个晚上的事,他本以为我会对这个很激动呢。”

“十一月,你确定吗?”。

“我确定。”

“不管怎么样,这是在他收到那些古怪信件之前的事?”

“哦,是的,在那很久之前。在他收到那些信之后,他对此就只字不提了,还是想把这张破纸要回去。我之前跟你讲过。”

“我知道。好了,现在坐下来。我想好好看一看。”

“哦”夏想说,“我在想,他从哪里搞到这个表的。尼古拉一世不是跟普鲁士的夏洛特.路易斯结婚的嘛,我从来都没听说过他和别人结过婚。”

“我记得这个,”郭佳颖说,“林克说,这是一段无法证明的婚姻。他对这件事说个没完。他说,如果这段婚姻可以被证明的话,他就会是一个王子或者别的什么。他总是为那个叫夏洛特什么的人烦心,她一定是个可怕的老太婆。为什么?她当时应该有四十五岁了,居然又搞出一个孩子。我在想,为什么没把她给杀了。我坚信她该死。”…,

“尼古拉一世那个时候一定还是个孩子。让我想想——一八一五年——那应该是他在巴黎的时候,在滑铁卢事件之后。是的,我明白了。夏洛特的父亲跟法国使馆有关系,这就很合理了。我猜,当他在萨克森—科堡的时候,这个弗朗西斯公爵的是私生女跟他私奔了。她回到巴黎,和他一起住在巴黎,并有了七个孩子。最小的那个就是夏洛特,我猜,她通过某种途径联系上了年轻的沙皇,并和他来了一段跨越年龄的婚姻。”

“‘老太婆’当他跟那个潘晓雯好上的时候,我就这么跟林克说。‘好啊,’我说,‘跟老太婆结婚大概是你们家族的传统。’但他不喜欢听任何有关他曾曾祖母夏洛特的坏话。她好像是什么不能动摇的东西。就像那个叫什么名字的人来着?”

“尼侬.德.朗科洛?”

“正是,我说的就是她,就是那个直到一百五十岁还不停找情人的老太婆。我觉得这太不体面了。我不知道男人们是怎么想的,如果让我说,她们一定是太随便了。不管怎么样,你说的是对的。她当了好几次寡妇——夏洛特,我是说。她跟什么伯爵或者什么将军的——我忘了——还跟政治有什么关系。”

“一八一五年的时候所有在巴黎的人都跟政治有关系,”夏想说,“我可以想象得出,夏洛特如何在那些新贵之间,小心地出着自己的牌。好了,不管这个老美人跟年轻的沙皇结了婚或者没有结,但总归生出了一个女儿,名字随她那个伟大的父亲,叫尼古拉耶夫娜。在法文里,他们可以把这个孩子叫妮古拉。接着又是什么?老夏洛特的牌玩得很好,而且已经尝到了皇族的血脉,她觉得应该继续向波旁皇族进发。不过她找不到什么私生的皇子给她的女儿配对,但又觉得盖错了毯子总比露宿在凉风里好,所以把这个女孩嫁给了路易.菲利普的一个私生子。”

“在那个年代,他们可真是一群厉害的人物啊”

“还好啦。我敢说,夏洛特可能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嫁给了尼古拉一世,所以当她发现自己被撇在一边的时候,一定极度失望。像她那种状况的女人实在太多了,尼古拉和他的外交官们一直是那样。就在她认为她的鱼钓得很好的时候——迟暮的美人,用着自己的智慧和冷静,赢得了人生中最重的筹码——把她自己变成了女贵族。当时法国一片混乱,帝国坍塌,那些顺着鹰的翅膀爬上去的人摔了下来——谁会去管一个和拿破仑的伯爵或者将军结过婚又成为寡妇的人?但俄国那只拥有两个头的鹰依然屹立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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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逮捕

,你继续说!郭佳颖小姐失去耐心地说,’,在我听来。这的确有些像是真的。但要我说的话,我还是觉得林克是根据他喜欢的那些书编造的。”

“很有可能”夏想赞同说“我只是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故事。

丰满、生动,符合习俗,又包含了人类的感情。而且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这也很合理。你确定你是在十一月份的时候听他说的?”

“是的,我确定。”

“我对林克的幻想力再一次刮目相看了,他应该就是从浪漫小说那里得到的。不管怎样,我们暂时先不管这个。这个夏洛特依然想着一步登天的婚姻和王冠,把她的女儿嫁给了这个波旁王族的人,加斯东。这一点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根据年纪来推断,他是在德若安维尔王子和奥马勒公爵中间的那个孩子,这一点没有可以怀疑的地方。现在,妮古拉后来怎么样了?她有一个女儿~这个家族似乎总是由女儿继承一叫梅兰妮。我想知道,在第二帝国的政权下,加斯东和妮古拉后来发生了什么。没人说过加斯东后来做了什么。也许他接受了既成的事实,压抑了自己的君主主义思想,闭而不提自己的出身。不管怎样,在一八七一年,他的女儿路易丝跟一个俄国人结了婚这又回到了初始的那张牌上。让我想想~

一把七一年。一八七一年能让人想到什么?当然了,法国和普鲁士的战争,俄国人因为巴黎条约而对法国很不友好。唉!我在想,是不是路易丝长途跋涉,去了敌人那边!也许这个斯蒂芬伊瓦诺维奇是在柏林条约的时候,通过什么外交途径来到巴黎的。”郭佳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不管怎样,路易丝有一个女儿”夏想继续说,全神贯注地思考着“她也跟一个俄国人结婚了,假设他们后来在俄国生活。梅兰妮是这个女儿的名字,丈夫则是亚历克西斯格里格罗维奇,他们就是林克的先辈,林克从苏联解体的事件中逃了出来,来到了华夏,融入了普通百姓,变成了一个宾馆的舞男,并被谋杀在平铁礁石上为什么?”“鬼才知道”郭佳颖说,又打了一个哈欠。

夏想确信,郭佳颖已经告诉了他所有自己知道的事情。他把那张珍贵的纸片收起来,把整个问题都带给了知秋。

“但这太愚蠢了”当他看到这张纸的时候,这个阅历丰富的侦探说“就算林克的曾曾祖母跟尼古拉一世结了五十次婚,他也不可能是皇位的继承人。为什么?有许许多多的人比他和皇位的关系更近,诸如此类的人很多。”

“是吗?当然了。但你知道,你总是可以说服人们去相信那些他们希望相信的东西。从老夏洛特开始,这个家族里就一定遗传着某些传统了,你知道那些脑袋里满是家族信念的人。而且,至于别的王位候选人,他们也许告诉林克,那些人都愿意放弃王位。何况,如果他真的相信他的那个家谱,那么他会说,他的血统渊源要比其他人的更正,他的曾曾祖母是尼古拉一世唯一的私生女。我想,在俄过没有继承法来阻止他通过女眷族系继承王位。不管怎样我们现在已经很清楚,现在这个陷阱是如何设下的。如果我们能找到林克寄给“扎克,的信就好了!但它们一定已经被销毁了。”顾鹏飞警长跟帝都〖警〗察局刑侦总队副总队长徐克一起,按响了于志刚家的门铃,不费什么劲就被请了进去。副总队长徐克亲自对这事表现出这样的兴趣,这让顾鹏飞非常感动,他本想不惊动副总队长的大驾,但这个人事夏想的朋友,而且无疑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好在,徐克也很愿意让这位警长〖自〗由处理询问。…,

于志刚老婆轻快地走进了房间,优雅地笑了。

“早上好,请坐下来吧。是不是又是村庄的那件事?”

“这个,是的。似乎有一些小误会。”警长把他的笔记本掏出来,清了清喉咙“关于这个男人,蒋天生,你说你在星期四的早上顺风载了他一程。我记得你说你把他带到了〖广〗场?”“怎么了?是的。〖广〗场,不是吗?就在市区外面,有绿地,一个建筑物上面还有钟。”

“哦!”顾鹏飞不安地说“不是,那不是〖广〗场那是露天市场,举办足球赛和huā展的地方。你是在那里把他放下的?”“怎么了?是的。我很抱歉。我真以为那就是〖广〗场。”

“人们称它为老市场。

但矢家所说的〖广〗场是城市中心的一个〖广〗场,就是交通〖警〗察站的那个地方。”“哦,我明白了。恐怕我给你们的信息是错的。”于志刚老婆微笑着”“这很要紧吗?”

“这放然可能会造成严重的后呆。警长说,’“但无心的犯错也不可怕。不过,我还是愿意把这件事情搞清楚。现在,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你那天早晨在村庄都干了些什么?”

于志刚老婆歪着头想了一想。

“哦,我买了一点东西,去了huā园,我在啡馆喝了一杯啡,没有什么特别的。”“你有没有买什么东西呢?”

“东西?”于志刚老婆看起来非常警惕“真的,警长,你似乎在彻底地检查我的行踪。你们不是在怀疑我什么吧?”

“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警长面无表情地舔了一下他的笔。

“好吧,没有,娄没有灭什么东西,我只是看了看。”

“哦,你看了看。”

“是的,但他们没有我老公想要的那种。”

“哦,我明白了。你记得那家店的名字吗?”

“记得玩界,我想是的。”“现在。”警长从他的笔记本上抬起头来,严厉地盯着她“如果我说,玩界的一个助理说,一个跟你穿衣风格和相貌都一样的女人那天早上在那里买了东西,并由他把袋子送到了车上,你会觉得惊讶吗?”

“一点都不惊讶,这个人真是笨啊。他的确把一个袋子送到车上了,但那不是我要的东西。我去那里去了两次一次是为了这东西,然后我又想起了别的东西,所有又回去了:但那里没有我想要的那种,所以我就离开了。如果时间对你们有用的话,我可以告诉你,那应该是十二点半。

警长犹豫了。这可能…

可能是真的。再诚实的证人也有可能搞错。他决定暂时不去萃这个。

“所以你在老市场又接到了蒋天生?”“是的。但当你说那是蒋天生的时候,警长,你是在给我设套。

我接了某个人一个戴着黑色眼镜的男人一但是你告诉我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且当我后来见到他没戴眼镜的样子是,我也没有认出来。事实上,我那时以为我现在还这么想我接的那个男人头发是黑的。另一个人的声音听起来的确和他一样,但毕竟没有更多判断的依据。我猜一定是他,因为他似乎记得所有的事,还知道我车的号码,但是当然了,如果你让我打包票他就是那个人的话‘

这个一”她耸了耸肩膀。

“的确如此。”对警长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很清楚了。既然谋杀时间已经查证了出来,那么早晨的不在场证明就不再有用,反而会带来危险。所以这个不在场证明就被无情地抛弃了。他想,继续检查她的时间和地点只能带来更多的烦恼。于是他礼貌地感谢了那个女人,感谢她提供的帮助和解释,并问她是否可以跟于志刚说上几句话。…,

“和我的老公?”于志刚老婆显得很惊讶“我想她并不能给你们提供任何信息。要知道,他当时并没有在那里。”

警长说他知道这件事,又含糊地加了一句,这仅仅是一个形式上的问讯。“这是我们的办事程序。”他解释说,并含糊地暗示,于志刚才是那辆宾利车的合法主人。

于志刚老婆优雅地笑了。好,于志刚正好在家。他最近的身体不适很好,但如果真有必要的话,可以协助警长调查。她会去请他下楼。

顾鹏飞警长说,这没有必要。他和乐意陪于志刚老婆一起上楼,去她老公的房间。副总队长徐克对他的高度警觉微笑了:任何在于志刚夫妇之间的秘密对话,这个时候都应该避免。

于志刚老婆向门边走去,顾鹏飞警长跟在她后面。她环顾了一下,似乎在等着徐克跟上来,但副总队长继续坐在他的位子上。在片刻的犹豫后,于志刚老婆走了出去,把她的第二位客人留在了房间里。她上了楼,警长仅仅跟在她的后面,嘴中嘀咕着抱歉之类的话,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鞋子声不要太响。

他们走进第二层的一个房间,那里被布置成了书房,在书房后面又是一道门,门是半掩着的,进去以后就是卧室。一个个头不高,留着胡子的男人就坐在书房的一张桌子旁,他们到来的时候,他立刻转过身看着他们。

“老公”于志刚老婆说“这是从村庄来的顾鹏飞警长,他想知道点关于车的信息。”“哦,好的,警长,什么问题?”于志刚亲切地说,但警长的口吻比他更加亲切。

“你好啊,李峰,我的朋友!”他说“我上次见你到现在,你变化不小啊,是不是?”于志刚抬了抬眉毛,看了一眼他的老婆,然后大笑起来。

“干得漂亮,警长!”他说“老婆,你看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的〖警〗察队伍可不是那么好骗的。警长用他一向的敏锐和智慧,已经认出我了!好了,请坐吧,警长,请喝点东西。让我来告诉你所有的一切。”

顾鹏飞庞大的身躯小心地挤到椅子里,接过了一杯酒。

“先我要祝贺你成功的跟踪”于志刚语气轻松地说“我还以为我已经把那个家伙甩了,但我的确也感觉,另外一个总是换帽子的家伙还一直在跟着我,即使我在电影院那套完美的伪装还是没有甩掉他。好了,现在,我想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于志刚,一个帝都人,会伪装成邋遢又讨厌的理发师李峰,并出现在村庄。我不责怪你,这的确看起来很奇怪。你听着,这就是我的解释。”

他从他的写字台上拿出几张纸,把它们递给了顾鹏飞。

“我在为我的老婆写剧本”他说“你一定已经知道,她结婚之前就是著名的王敏。我以前也写过一两个剧本,用的是韩军这个名字一闲暇之余的工作这个新剧本讲的是一个流浪理发师的历险故事。

想把故事写得更加〖真〗实,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去找点个人体验。”“我明白了,于志刚。”“我早就应该把这些都告诉你。”于志刚带着坦诚又抱歉的口吻说“但这真没有太大的必要。其实,我是觉得,说出来会让我成为帝都的笑柄。你要知道,我对人家说我是因为健康原因要去度个假1

如果我的伙伴知道了我开溜的〖真〗实原因,他可能会很生气。不管怎样,我已经告诉了你我的证词,这是所有有必要告诉你的东西,我还得承认,跟你们这些〖警〗察玩这个游戏很让我开心。我玩得很好1你觉不觉得?当然,还要谢谢我老婆的训练。”“我明白了,于志刚。”顾鹏飞警长迅速把话题集中到重点上“那么,你说的那个跟林克见面的故事还是事实?”…,

“绝对是事实。当然,除了一点意外,我没有真的想要去自杀。

说实话,为了配合我当时伪装的身份而不得不在那种出租屋里过夜,这让我挺不舒服的,我就想尽可能地拖延那漫长的夜晚。我的确跟林克编了一个不幸的故事,不过我从没有从那个可怜的家伙那里拿钱。我拒绝了他的好意,那天晚上付的钱是我自己的钱。但你说的那个潮汐的事,几乎把我给打倒了。我自作聪明编造这些特别的细节,真是做得有些过头了。”他又笑了。

“很好,很好”警长说“于志刚,你带我们玩了一场好游戏。”他瞅了一眼手中的稿子,看起来跟于志刚的故事是吻合的“你开始不信任我们真是很遗憾,于志刚。只要我们稍做安排,就可以不让你的故事出现在报纸上面。不管怎样,如果我现在可以在你这里取一份新的证词,就能把事情搞清楚了。”他把头耸起来,似于在倾听什么,然后很快地说。

“我记下了,你只是再次确认你给出的证词?没有任何要补充的了?”“没有了。”

“比如,你从来没有在任何时间遇到过蒋天生?”

“蒋天生?”

“搭我顺风车的那个男人”于志刚老婆迅速说“他的母亲跟死去的那个男人订过婚。”

“哦,他?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他。如果我看见他的话,是不会认出他的。他没说他认识我吧?”

“没有,于志刚。很好,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向你取一份新的证词。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叫我的同事进来,为我们做证人。”警长把门打开了。副总队长徐克一定早已准备就绪,等待召唤,因为他立刻就跨步进来了。跟在他后面的有一个样子很值得信任的工人,还有一个很胖很壮的抽着香烟的人。警长的眼睛盯着于志刚夫妇。

老婆只是惊讶,但于志刚却大惊失色了。

“现在”徐克说“你以前见过这个男人吗?”“怎么了?见过,这是高鸿天,在二月份的时候跟蒋天生一起住在农场,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原来叫这个名字啊?”那个胖男人说“我还以为他的名字会是什么呢。好了,田小龙,你到底有没有给赛琳娜安排戏啊?”

于志刚张大了嘴巴,但一丝声音也发布不出来。顾鹏飞警长向帝都〖警〗察局的人使了一个眼色,清了清嗓子,精神抖擞地走到他的猎获物面前。

“于志刚”他说“化名李峰,化名高鸿天,化名田小龙,我以涉嫌谋杀林克而将你逮捕,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证供。”于志刚擦了擦他的前额。

不管有没有不在场证明,他已经自绝了退路。(。

第九十八章 真正的困难

’?,这简直要把我头发急白了。”顾鹏飞警长说。

“没找到书,没找到一张纸,连吸墨水的垫子上都没有痕迹………”

“没有,连一瓶紫红色的墨水都找不到。”

“他可真是狡猾。保姆说,他总是自己亲自寄信。”

“是啊,我知道。我们肯定他一定是在谋划什么坏事,问题是怎么去证明这一点。你知道那些检察院的人……”

“在这两个人当中,蒋天生是愚蠢的那个,但他不肯说。而且在他的地方也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于志刚从来都不信任他”

“我们通知了国际刑警,但我们还没有追踪到他在华沙的朋友,到现在为止还没有……”

“哦,我知道,但现在娄们必须找个借口把他拘留起来。行动得快一点,要知道……”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两个当中没有谁能在平铁上割林克的喉咙,那个女人也不可能。把这三个人逮捕起来,并以故意杀人的名字来刑拘他们,这实在有点尴尬,因为到现在为止你还不能证明这就是一宗谋杀案呢

……”“谢谢你,夏想,真希望我能够证明这一点。”

“我坦白地承认”夏想说“这是我遇到的最奇怪的案子。我们有了所有的证据即使不是所有的话,也至少是致命的证据一来证明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共同犯罪。我们也有实体,看起来仿佛就是这起共同犯罪的受害人。但当我们把两件事情放在一起的时候,它们又不能吻合。huā园里所有的东西都很迷人,除了一件让人沮丧的事实所有参与共同犯罪的人都没有可能干这起谋杀。知秋!这应该由你来解决,你建议我们该怎么处理它?”

“我不知道”知秋说“我只能给你们提供一些方案和先例。

比如说,有个案子。你用各种细节精密地证明了a就是凶手,然后你给故事最后一击,把它转到一个新的角度,发现真正的凶手却是b一那个你一开始怀疑,但渐渐忘记了的人。”“这不行,这个案子不是这么回事。我们都不能确定谁是a,更别说b了。

“还把,还有一个案子。你摇摇你的头说:“最坏的事情还没发生呢。,然后凶手又杀了五个人,这样就把怀疑对象的范围缩小了,然后你发现了凶手到底是谁。”

“太浪费了,太浪费了”夏想说“也太慢了。”

“的确。还有一个方案…你把不可打破的不在场证明打破了。”夏想发出一声叹息。

“如果哪个人还要说“不在场证明”我就我就”

“好了,还有很多其他的方案呢。有一个解决方案,像发明的人自己说的那样,可以这么总结:“你找的人事错的,箱子是错的,尸体是错的。,比如,假设,那个林克其实一”“其实是岛国天皇!谢谢你。”

“这个有一点太远了。他觉得他是一个国王,或者差一步就是国王。但即使他血管里流着五十钟帝王的血脉,这也不能帮我们解释清楚,他是怎么在没有人接近的情况下被杀的。真正的困难”“等一等”夏想说“再说一遍。”

知秋又说了一遍:“真正的困难,是我们不了解怎么可能会有人一更别说于志刚跟蒋天生了一可以去完成这个谋杀。就算是老白一“真正的困难”夏想打断了他的话,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又高又〖兴〗奋“是死亡时间,对不对?”“是的,我想是的。”“当然是。如果不是因为死亡的时间,我们就可以解释所有的事了”他笑了“你知道,我常常觉得太蹊跷了,如果说是蒋天生犯下的谋杀,那他看起来似乎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杀的人!让我们假设,由我们自己来策划…这场谋杀,假设计划的时间是十二点,可以吗?”“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我们知道案发时间是两点钟,你不能回避这个,夏想。”…,

“哈!但我想看看计划…中谋杀的原样。凶手们后来的确在时间上遇到了出乎意料的变化,但现在让我们把原本的时间计划研究一下吧。

你介意吗?我想看看。

警长嘟囔着,夏想坐在那里努力想了几分钟。然后他开始说话,语气中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兴〗奋。

“是二月”他说“你是蒋天生。你刚刚听说你那个又老又笨的母亲打算跟一个比她小三十五岁的舞男结婚,并要录夺你的继承权。你极为缺钱,希望能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这件事发生。你想去为难他们,但发现这没有好处一唯一的结果就是让你失去所有的钱。你不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但你伙同是的,为什么你要伙同于志刚呢,警长?”

“这个,夏想,应该是当蒋天生过来看他母亲的时候,不知道在哪里跟于志刚老婆认识了。他对付女人们很有一套,而她看到他的母亲这么富有,很可能觉得在他身上可以捞到钱。我想,他很快就把她搞定了,然后她想了一个电子,要把她的老公带进来一起策划。你可能会说,这一切都是胡思乱想,但我们查过了,蒋天生在村庄的时候于志刚老婆正好也住在寺庙。而且,我们很肯定一件事,于志刚所说的“代理商,是一个很模糊的工作。我们的想法是,那个女人把两个男人带到了一起,于志刚保证为蒋天生效劳,前提是能五五分成。”“五妾分成什么?”知秋问。

“他母亲的财产当他得手的时候。”“但这得等到她死了以后。”

“不,不会的。”“哦你觉得?、“我想,于志刚夫妇是想尽可能地捞他们能捞到的钱财。”警长面无表情地说。

“我同意”夏想说“不管怎样,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于志刚去了那里,在那里和蒋天生住了几天。在整件事中,精明的于志刚没有留下任何书面的证据除了那些密码信之外所以我猜他们是在那个时间研究出整个计划…的。蒋天生向于志刚提到了林克的皇族血统,这就使他们找到了引诱受害者去平铁的办法。就在这之后,那些奇怪的信件开始出现了。我还在想,他的第一封信不是用俄语写的,当时找了什么借口呢?因为,那封信一定不是密码信。

“我有个想法”知秋说“你说你知道有一本小说里解释过矩阵变换密码?”

“是的那个谁的书。怎么了?,…

“我想,第一封信只是告诉化这本书的名字,以及涉及解释密码的章节,再加上下一封信的关键词。既然那本是英语书,在整封信里都用英语就很自然了。”

“你这个机灵鬼想象力真独特”夏想说“但这是一个很有可能的解释。我们不需要再去研究这个了,很显然,于志刚老婆可以提供关于村庄和关卡的环境以及马匹的资料。他们选择蒋天生去割喉并且骑马,因为这两件事只有力气就可以了。而于志刚则忙着娜寄他的信件和照片,把林克搞得〖兴〗奋异常。然后,当所有事情都准备就绪的时候,于志刚就去扮演他的流浪理发师了。”“但为什么要费这么打劲?”知秋问“为什么他们不用普通的方式,去买一把普通的剃须刀或者刀子?这样的话更难以追踪。”“想起来的确是这样。实际上,我觉得很多东西会难以追踪,但有些东西还是以令人惊叹的方式被追踪到。看看杀人犯和他的斧头吧。…,

他们的计划…是,以三重防线的方式把事情搞得无懈可击。第一,这看起来像自杀:第二,如果自杀被质疑并且剃须刀被追查到,那么剃须刀的来源也会解释得很有说服力:第三,如果于志刚的伪装被拆穿的话,他们对此还有解释。”

“我明白了。好,继续吧。于志刚对他自己非常有信心,他做事非常细心。”

“聪明人我承认我十分佩服他。好,现在,蒋天生。他已经有一个马洪化名可以使用。按照指示,他租了一辆摩托车,把小帐篷和个人物品带在身上,然后去关卡扎营,挨着农场主的田地。于志刚与他同一天到达村庄。他们两个到底有没有见面,或者什么时候见的面,我就不知道了。但我感觉,整件事很久之前就计划好了,一旦开始付诸实施,他们之间就几乎不再沟通。,…

“很可能”顾鹏飞说“这可以说明为什么会有时间上的突然事件出现。”

“有可能。好,在星期四,林克根据安排去了平铁。哦,他们一定要让尸体被发现、被认出来。所以,他们一定会告诉林克,要从海岸公路上大大方方地走到礁石那里去。万一尸体消失的话,也会有证人说,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是去了那个方向,那么〖警〗察就会知道在哪个区域寻找了。绝不能让他像雪huā溶解在干旱的沙滩上那样,无影无踪地消失掉。”(。

第九十九章 三重防护

“所以,林克

就去寻找自已

的王冠开了。与此同时,蒋天生在他摩托车的高压引线里插进一根针,这样就有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可以请求别人让他搭顺风车去村庄。现在你们明白了,为什么非要是摩托车了。

如果想用一根针让点火系统彻底不工作,这一定是一辆只有两个轮子的车一摩托车。

顾鹏飞警长拍了一下大腿,然后又突然想起,这些东西都不能解决案子的核心问题,难过地擤了擤鼻子。

“十点刚过的时候,于志刚老婆驾驶着那辆有着著名号码牌的宾利车来了。这个号码牌对他们来说就是单纯的幸运了,它几乎不可能是故意挑选或者骗来的,但用来找证人的时候却很方便。如果有人问起的话,蒋天生可以说出那个号码,记起那么好笑的一个号码再自然不过了。01.01.01!太幽默了,是不是,警长?”

“那她是在哪里把他放下来的?”顾鹏飞闷闷不乐地问。

“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是在村庄和人群的视线之外。在那个地方,他可以穿过田野,又回到沙滩上。在关卡和村庄之间的公路与沙滩离得还很远,所以他走回来才需要那么长时间。不管怎样,让我们假定在十一点十五分他就走回了关卡,视线穿过篱笆,盯上了农场主的小母马。他把篱笆上的一根棍子拽下来,走到了草地里,一只手抓着一把燕麦,另外一只手拿着缰绳。”

“他要燕麦干什么?化只要喊一声口令,或者摇一摇帽子,马不就会过来了?他把燕麦撤得到处都是,这好像有点愚蠢。”

“是的”夏想说“但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我想他是在前一天撤下了燕麦,那时他准备跟这匹小母马交个朋友。好走啊换动物的时候,如果第一次给了它食物,那第二次它看到你就会跑过来:如果你第一次让它失望了,那它就再也不愿意过来了。”

“是啊,你说得很对。”

“现在”夏想说“我是这么想的~我虽然还不能证明一我们的英雄把大部分的衣服都脱了下来。我不能肯定,但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防范措施。不管怎样,他把缰绳套在马身上,跨上马,并骑着它跑了起来。你得注意,在关卡和老白的房子中间,从公路上看不见沙滩,所以唯一被发现的可能就是,或者有人在海崖的顶端散步。但一个男人在沙滩边骑马,这引起了他们的好奇心。他真正难办的时间段是经过那些房子的时候,但他谨慎地选择了工人们吃午饭的时间。我猜测他经过那里的时候应该是中午时分。”

“那个时候他们听到了踩踏声。”

“是的。不一会儿之后,林克也听到了这个声音。那时他正坐在礁石上,坐着皇位的美梦呢。他看了一眼,然后看见了从海上来的骑士。”

“很有可能”顾鹏飞无动于衷地说“然后呢?”

“哈!你又在提醒我们,现在描述的指示一桩理想中的犯罪,那个所有事都按照计划进行的情况。”

“哦,是啊,当然了。”

“然后,在理想的犯罪中,蒋天生蹼着水骑到了礁石上。顺便说一句,你得记着,当时离低潮还有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在平铁的根部还有三公分的水。他把马头紧紧地系在前一天准备好的吊环上,然后爬上了礁石。林克有可集认出了他,也有可能没有。如果他真的……………”…,

夏想停顿了下来,眼神里有些愤怒。

“不管他有没有认出来,他都没有多少时间去失望。蒋天生让他坐下来‘你要知道,帝王一般都是坐着的,而可敬的普通老百姓都要站在他的后面。蒋天生向他要那封信,林克给了他那张解码后的翻绎品。然后他手拿剃须刀从后面袭击过来……”

“是啊,蒋天生是个笨蛋。所有可能会做错的事情他都做错了。

他应该把那两只手套拽下来,也应该去检查看看林克身上有没有信的原件。也许他还应该搜索尸体,但我又想,这样可能会更糟糕,会破坏掉自杀的假象。一旦你动了尸体,就再也没办法把它还原到最初最自然的样子了。而且还有,小母马在奋力挣扎,几乎就要挣裂那个吊环了。这可是很要紧的……”

“知道吗,对于这一点我非常佩服蒋天生。你曾见过那种突然看到鲜血四溢的马吗?非常惨烈。非常。有些马当然已经习惯了这些,但一匹小母马之前从来都没闻到过血的味道。蒋天生必须要骑在那匹尖叫着、剧烈跳动的、惊恐的马的马背上跑回来,还不能让它的脚踏进沙滩里,我告诉你,一想到这点我真的很佩服他。”

“你的意思是,如果这样辣手的事情发生了,你一定不能阻止马跑上沙滩。”

“正是。一个严肃研究这个计划,并把这个计划付诸实施的人,他一定懂马。他很可能知道得太多。我的意思是有很多驯服烈马的方法,有些方法非常残酷……,………”

“我们假设他使用了这些方法,于是能够把马从礁石上解下来,逼迫着它在海水里奔跑。

这会是最好的方法,既让马很疲惫,又可以同时把血洗干净。然后,控制住它,像来时那样再把它骑回去。但因为狂乱地跳跃和踢打,它的一只马掌松了,在回来的路上小马彻底把它给踢了下来。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个。他骑着马经过他的帐篷,去了那个他丢下衣服的地方,松开马,穿上衣服,赶快去拦截那辆正在往回赶的宾利车。我想,他到达约定地点的时间应该不会在十二点五十五分之前很久。宾利接上他,在一点的时候到达餐厅。在这里,我们就不用想象了,此后发生的都是事实。然后,在午饭之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地方,烧掉了沾着血迹的马缰绳,并把那个似乎对绳子很有兴趣的叶凡赶走。”

“他去餐厅的时候并没有带绳子,是不是?”

“没有,我猜他在从平铁回来的路上,把绳子扔到了某个方便的地点我想应该是靠近小溪的地方。好,在这之后,他需要做的指示去把修车工找来,修理他的摩托车。当然,这时又发生了另外一个错误之举,当他把那些引线放在口袋里的时候,应该确保自己真的把它们放进去了。

“但你看,他的计划…里也有三重防护措施。第一,死亡看起来像是自杀:第二,那个在关卡露营的人应该是马洪,跟任何其他人都没有任何联系:第三,如果马洪被证明就是蒋天生,那么他又有在村庄的不在场证明,证明里充满了细节,还有一位开着宾利车的证人。”

“是啊,但是”顾鹏飞说。

“我知道,我知道,再忍耐一下。我知道这个计划被打乱了,但我想让你明白,这计划…本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假设所有的这些都顺利进行的话,会发生什么呢?大约在中午的时候,尸体被留在礁石上,并有一把剃须刀躺在下面。在十二点半,凶手已经离开很远,到了关卡。…,

在一点钟,他在餐厅,吃饭喝酒,还有一位证人宣称蒋天生整个早晨都在村庄。如果任何人在潮汐转向之前发现了尸体的话,除了死者的脚印之外,不会再沙滩上发现任何痕迹,那么这宗案子想都不用想就会被认定为自杀特别是还发现那把剃须刀。如果后来才有人发现尸体的话,脚印就不那么重要了:医学分析会确定出死亡时间,然后不在场证明就能派上用场了。

“听起来像是个很冒险的计划,但做起来却并没有那么冒险。它的冒险证实这个计划…的优点所在。从平铁,以及平铁两边一公里的范围内,人们可以从沙滩上看到沿海公路。他可以观察公路,等待时机。

如果情况看起来有风险,那他就等到更方便的时候下手。事实上,他唯一承担的风险就是,刚好在他杀人的那一刻被人看到,然后被人开着车一路追赶。不然的话,就算后来有人揭发,中午时分有个骑马人出现在沙滩上,谁又能证明这个骑马人是谁呢。这肯定不可能是马洪,他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而且他是在村庄度过了由音乐陪伴的上午。更何况,会有多少人经过那条路呢?如果尸体在几个小时之后才被发现,这有什么奇怪的呢?或者说,死亡被认定是自杀,这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吗?”“到现在为什么还娶坚持说这不是自杀?”顾鹏飞警长说“你的话恰恰证明,这只可能是自杀。但是我明白你的意思,夏想。你的意思是,其实所有的一切都照着计划进行,当蒋天生到达平铁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让他改变了主意。

那会是什么呢?当林克见到他那海上来的其实,他认出了蒋天生,并让他解释。蒋天生告诉他,林克把他搞得像个窝囊废,并最终让他保证离开潘晓受。也许蒋天生用剃须刀威胁了他。然后蒋天生走了,林克非常失望,在经过思量之后,他割了自己的喉咙。”“惊天圣特意把剃须刀留给他,以备他需要自杀?”

“这个,是的我想是的。”

“那么,那匹小母马看到了什么?”知秋说。

“看见了鬼”顾鹏飞警长说,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不管怎样,你又不能让马站到我们面前。”“蒋天生后来犯了个错误,他不应该来村庄。”夏想继续说“他的手臂上有一个那么显著的文身,不管母亲是否召唤,他都不应该再来。但他又得把鼻子探过来,闻一闻这边究竟有什么动静。还有于志刚一这个,当然,他作为证人出现,这是我们已经预料到的。不过我在想,他来回应我们的那个悬赏到底是不是明智之举。我想,这是他当时最好的选择了,但他应该能闻到圈套的味道。我个人的看法是,他很可能想时刻关注着蒋天生这个人太冒失了。”

“对不起,夏想”顾鹏飞侦探说“但我们已经浪费了整整一个小时来推测那些人本打算干的事。这对你来说肯定是很有趣的,但我们还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看守所现在有三个人,他们因为自己不可能做到的事而被抓了起来。如果林克自己割了自己的喉咙,我们就得把他们放掉,或者以故意杀人来起诉他们。如果是他们的同伙杀了他,那我们就得找出那个同伙是谁。不管哪种情况,我们都不能浪费时间无谓地推测了。如果我从来都没碰到这个该死的案子就好了。”“但你太草率了,警长”夏想叫道“我只是说计划出错了,但从来没说他们没有付诸实施。”…,

顾鹏飞侦探无奈地看着夏想,他的嘴唇挤成“麻烦”的形状,但没有出声。他说出声的只是:“好了,夏想,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他们没有在两点钟杀林克,因为他们当时不可能在案发地点:而且他们也没有在十二点钟杀他,因为他是直到两点才死的。这些事事实,不是吗?”“不是。”

“不是?”

“不是。”

“你的意思是,他们当中有个人两点的时候在现场?”

“不是。”

“你的意思是,他们在十二点钟杀了林克?”

“是的。”

“割了他的喉咙?”

“是的。”

“彻底地割了?”

“彻底地割了。”

“那他为什么直到两点才死。”“我们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夏想说“来证明林克的死亡时间。”“你的意思是”顾鹏飞警长问道,语气里有一些忿忿不平“自始自终都搞错了。”

知秋摇了摇头,夏想说:“不是。”

“那么,夏想,我不觉得你能反驳医生的看法。我也问过其他医生关于死亡时间的看法,他们也对此毫不怀疑。”(。

第一百章 血友病

“你没有告诉他们所有的事实……,夏想说:“这一点你并没有错”他又温和地补偿说“我自己也是刚刚才想起那些剩下的事实。

知秋,你说了什么关于血的东西,让我想起了这个。让我们把我们已知的关于这位假定的沙皇的一些事写下来。

据说他从小就是一个体弱的孩子,因为小时候曾被人打倒在操场上。

二十一岁的她留着胡须,从来都不用剃须刀。

他还对使用尖利的器具非常胆怯,不敢去看牙医。

他至少有一个牙齿上戴着牙套这是避免拔牙的最后一个方法。

在十八日星期四,当他爬礁石的时候,还特意戴上了手套。

关节部分周期性的疼痛让他极为痛苦。

他吃止疼药来缓解这个症状。

尽管他预知这个麻烦最终会让他变成瘸子,但他怎么都不愿意去看医生。

他的尸体没有一般尸体的污痕。

大血管里几乎一点血都没有了。

最后,通过女眷那一方,除了王冠之外,一个人还有可能继承别的东西。

知秋和警长盯着它好一会儿,然后知秋笑了。

“是啊!”他说“我觉得有几个地方你说得套含蓄了,但是作为一个即兴发挥,这太令人称赞了。”“我不知道你通过这个能看出来什么。”顾鹏飞说,然后,他又猜测道”“这是个玩笑吗?或者是另外一种密码?”他把那张纸夺走,用大拇指在字里行间比画着。“这个!”他说“你在玩什么?这是谜语吗?”“不,这是谜语的〖答〗案”知秋说“你说得对,夏想,你说得对一一定是这样的。这能解释很多事情。只是我原来不知道止疼药这件事。”

“我几乎可以肯定就是这么回事,我记得在哪里读过这个。”“这是在血统里遗传的吗?”

“很可能。不过,这并不能证明它真的是属于那个家族。不过他很可能真的是,因为有人在他的脸上认出了一些相似的地方,这可能是家族遗传的因素。但这也有可能是另外一回事:事先就知道了这种可能性,所以潜意识里有这种感觉。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这都是些什么啊?”警长问。

“别逗他了,夏想。顾鹏飞警长,试试词首字母。”

“哈哦!夏想,你倒是会找乐子!H,E——Haemonphilia。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这是一种血液的状态”夏想说“因为血液里缺了某种东西,可能是钙或者别的什么。这就像色盲一样,是可以遗传的,通过母亲遗传,并仅仅在男性身上显现,而且是隔代遗传的。那就是说,这种基因可能在几代女儿的身上潜伏着,然后突然就不幸地遗传到一个儿子的身上,尽管这个儿子有着非常健康的父亲和一个看起来非常健康的母亲。这种病只能通过骨髓移植来解决。”

“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会认为林克有这种病?如果他真有这种病的话又有什么要紧璨”“在这种情况下,血液就不能像正常的血液那样凝固。哪怕你只有一点小擦伤,也可能因此流血致死。如果你不知道怎么正确处理的话,掉牙齿或者被剃须刀划破脸都可以导致死亡你会流几个小时的血。如果你摔倒了或者被打了,那么你会内部出现,这就引起难以忍受的疼痛。即使你非常仔细非常小心,也可能毫无缘故地在关节部位出现内出血。这种出血会是不是地放生,痛苦极了,并会让你发烧得厉害。所以,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他吃阿司匹林止疼药。更严重的是,最终的后果会导致关节僵硬,让你永远变成一个瘸子。”…,

“当然,沙皇家族有这个毛病”知秋说“我在林克的某本书里读到过。但我真是个傻子,一点都没把这个跟谋杀案联系到一起。”“我现在也联系不到一起”警长说“这只能解释为什么林克那么多愁善感。你的意思是,这能够证明真是皇族血脉,那些俄罗斯特工‘”“它是否能证明这点我们不得而知”夏想说“但你难道没看出来吗,这就完全把医学上的证据给扳倒了啊?我们推测死亡时间是两点,是因为那个时候血液还没有凝固。但如果林克有血友病,那么他的血液永远都不会凝固的。这就是说,他可能是在中午或者黎明时分死的。事实上,在几个小时之后,血液可能会凝固那么一点点一但作为死亡时间的证明,他的血液是站不住脚的。”“天哪!”顾鹏飞说。

他张大嘴巴呆坐着。

“是啊”当他缓过神来以后说“但这又有一个麻烦。如果他可能是在任何一个时间死的,我们又怎么能证明他的死亡时间是十二点呢?”“这个简单。首先,我们知道一定得是那个时间,因为这些家伙为那个时间苦心编排了不在场证明。就像福尔摩斯在哪里说过的:“只有打算犯罪的人才想制造不在场证明。,我得说,这个案子在某一点上是独一无二的。这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个杀手凶手不知道“死亡时间,的案子。”

“是啊但是”警长似乎发愁了“这对我们来说说得通,但我想说,这还是不能证明培训是谋杀我的意思是,在你证明别的事情之前,你先得证明这是一宗谋杀。我想说”“你说的对”夏想说“跟蒋天生完全不同,你总是揪着论证不放。但听着,如果在十点半和十一点半之间林克还在路上走,并且在两点钟被发现死亡的话,那么他一定是在不在场证明能掩盖的那个时间段死的。我想我们能把时间范围缩得更小一些。小白和他的爸爸老白说他们在两点钟之前看见有人躺在礁石上,这当时还让我们很困惑。

但这样看来,那时候他可能已经死了。我们现在知道,他们讲的应该是真话,那么就不需要把他们假想为共同犯罪的罪犯了。

那么,谋杀实际发生的时间就被缩短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段里一从十一点半,林克到达礁石的时间,到一点半,老白第一眼见到尸体的时间。这应该足够说明了问题吧~

特别是,你追踪这把凶器到了这场阴谋的一个策划…人身上。我想,你能不能去找找看,有没有人把这把剃须刀通过娜寄的方式寄给蒋天生呢?”“我们试过了,但没什么也没有发现。”“哦,我想,蒋天生有可能在星期三特意去了一趟村庄,去拿剃须刀。把它放在什么地方让他去取,这是件很简单的事。当然,于志刚…

非常小心,那一天特意不在村庄出现,真是狡猾的恶棍。但他可以把一个小包裹存放在别人那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等一个朋友去拿。

那个朋友当然用的是化民,这再简单不过了。警长,我建议你去查一查。”“我会的,夏想。只是有一件事,我不理解为什么蒋天生和于志刚会对证据那么惊讶。难道林克不会告诉她们,他的这一点缺陷吗?

如果他觉得这能证明他的血统,你觉得他难道不会首先就把这个告诉他们?”“哦,不,不会的。很明显,林克非常不喜欢这个缺陷。对于一个要领导一场胜利〖革〗命的男人来说,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因为一种痛苦而又不可医治的疾病倒下,这是很不利的。一个有着“流血不止的男孩,这样称号的人,肯定不能吸引“赛琳娜,和他结婚。不行,可怜的林克,他肯定一直很害怕他们发现这个缺陷。”“是啊,我明白了。当你仔细想一想的话,真很自然。”“如果你把尸体挖出来”夏想说“你很可能会发现伴随血友病而出现的关节变厚的症状。而且我敢说,如果你在那些认识林克的人当中打探的话,你会找到确凿的证据。我很肯定他有这种疾病。”“这很有意思”知秋说“对于蒋天生一伙,这个过程太有意思了。他们在某个方面运气非常好,在另外一方面运气又非常差。首先,他们设了一个很好的局,靠的是不在场证明和伪装。然后我出其不意地出现,破坏了他们的计划…,这是坏运气。但同时,我又付出了很多不必要的智慧和观察,这使他们有了一个好得多的不在场证明,只是时间完全不同,这是好运气。接着,他们丢失了尸体,因为那三万多的金条,这对他们来说是极不愿发生的事。但又是我提供了证据和照片,使人注意到死亡事件,并最后找到了尸体。然后,当他们原本精心准备的不在场证明已经没有用处,甚至会导致危险的时候,那个可怜的叶凡出现了当然,他和此案完全无关一给他们提供了一个错误时间的确凿不在场证明。我们找到了马掌,这本来应该要了他们的命,但它们又幸运得几乎让人诧异:血液凝固的问题出现了。这样的不可思议还有很多,这是个难以置信的混乱的案子。真的,这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没那么机灵的话,就根本没有人会知道血液的状况,那我们肯定就会以为,林克在我到来之前很久就死了。这太复杂了,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提供了帮助,还是拖了大家的后腿。”

“这太复杂了”警长叹息着说“我不认为我们能让审判长相信这个一还有检察官。我敢拿任何东西跟你打赌,他会对整个推论不屑一顾的。他还会说,我们最终也没能证明这不是自杀,最好别顽固到底了。我们拘留了那些人,把他气得像狗一样,如果我再把这个血什么病的故事讲给他听,他会气晕五千次。你看,夏想,如果我们真的逮捕,你觉得我们会有一线希望吗?”“我来告诉你”知秋说“昨天晚上,潘晓受愉快地和朱志伟跳舞了,蒋天生不喜欢这些。如果你再一次让蒋天生和于志刚逍遥法外的话,你要怎样为这两个人的生命做保障呢~

朱志伟和潘晓受的生命?”

当警长离开他们之后,两个人默默坐了很长时间。

“结束了。”知秋最后打破了沉默。

“结束了。”夏想说“这难道不是一桩恶心、痛苦、该死的闹剧吗?老笨蛋想要个情人,小笨蛋想要一个王国。一个被割了喉咙,三个有可能被判处死刑,还有一千三百万随时寻觅着下一个可以为它献出身体和灵魂的人。老天啊!这是怎样的玩笑啊!

他站了起来。

“让我们离开吧,社长!我一直都很讨厌这些海边小镇。”

第一百零一章 实验中心

>。。传真机的响声把知秋从那个海边小链的谋杀案拉回到现实中来。

传送过来的文件就摆在那张托盘上。知秋不由得叹了口气,拿起那张纸看了看。

顿时,他觉得一阵恶心。

那纸上竟印着一张死尸的照片。尸体被扒光了衣服,头被扭了过去,脸整个朝向了后面。死者的胸前是个可怕的灼痕。这人被打上了烙印…只印了一个字。这个字知秋再熟悉不过了。熟悉得不得了。

他瞪大了眼睛满腹狐疑地看着这个十分考究的烫字。

“坑爹派。”他结结巴巴地读道,心里怦怦直跳。

这不可能是……

知秋对马上就要看到的东西真是有点害怕,便小心翼翼地把这份第一百零一章

实验中心传真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他端看这个倒置的字。

夏想一时目瞪口呆,有如遭了一击重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便把传真又旋转了一遍,正着端详了一遍,倒过来又端详了一遍。

“坑爹派”他低声说道。

知秋惊得目瞪口呆,一屁股瘫坐在椅子里。他如坠五里雾中,呆呆地坐了好半晌。传真机上一眨一眨的红灯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显然,发传真的那个人是要和他通话。知秋盯着闪烁的指示灯看了良久。

终于,他哆哆嗦嗦地摘起了话筒。

“你现在可以集中精力听我说话了吧?”那人终于听到知秋拿起了电话,说道。

“可以,当然可以。你能先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我刚才是要跟你说的。”这人的声音僵硬而又古板。“我是个物理学家,掌管着一个研究部门。我们这里发生了一起谋杀案,尸体你已经看到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知秋对这个问题还是耿耿于怀,脑子里却都是那张传真图。

“我不跟你说过了嘛!”知秋试图想个明白。

“网页第一百零一章

实验中心上根本就没有联系方式。”知秋否认道。“这我再清楚不过了。”“我的实验中心里有人非常擅长从网上获取用户的各种信息。”知秋还是大惑不解。“看来你实验中心里的人对网银了解颇多嘛!”“那是当然。”对方反唇相讥。

从对方的语气里,知秋听得出他并没有信口雌黄。

“我得见你。”那人执著地说道。“这不是我们在电话上可以探讨的事儿。我的实验中心从你那坐飞机只要一个小时。”

知秋站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细细琢磨着手中的传真。这个图形太令人震撼了。

“十万火急。”那人催促道。

知秋死死地盯着那个烙印。坑爹派。他一遍又一遍地读着。

“我已经擅自作主给你派去了一架飞机。”那人道。“飞机二十分钟后就可抵达机场。”

知秋一时语塞。坐飞机只要一个小时“请原谅我自作主张。”那人又说道。“我这儿需要你。”

知秋又看了看传真一个被白纸黑字证实了的古老的神话,个中隐秘着实骇人听闻。他心不在焉地看着窗户外面。第一缕晨曦已经洒在地面上,但这景色今天看来却有些不同往日。他既恐惧又〖兴〗奋,这种奇怪的心理笼罩着他,他知道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你赢了。”知秋说。“告诉我到哪里去乘飞机。”

几千公里以外,两个男人正在会面。房间里漆黑一团,这是典型的石头建筑。…,

“小孔。”领头的那个男人说。他坐在阴影里,看不出长得什么样子。“你得手了吗?”

“当然。”另外一个在黑暗中答道。“活儿干得漂亮极了。”这人的话像四周石头墙壁一样冰凉坚硬。

“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吧?”“干净极了。”

“不错。我要的东西有了吗?,

杀手那乌黑发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他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电子仪器放到桌子上。

坐在阴鼻里的人似乎很满意。“你干得很地道。”

“为坑爹会效力是我的荣耀。”杀手答道。

“第二步行动马上就要开始。稍事休息,我们今天晚上要把这个世界搞它个天翻地覆。”

知秋上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风驰电掣般驶出了隧道,出现在离机场入口处不远的港口的东侧。他核对了一下方向,找到了机场路,叫司机向左转经过了老航空大楼。沿着这条进口道路三百米以外的地方,一个飞机库在黑暗中已隐约可见,上面印着一个很大的“。”字。

知秋叫司机把车缓缓地开进了停车场,欠身下了车。

大楼的后面闪出了一个穿着蓝色飞行服的圆脸男子。“知秋吗?”他喊道。那人的口气很友善,知秋听不出他是什么地方口音。

“正是我。”知秋说着,锁上了车子。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来人说道。“我刚刚着陆。请跟我来。”

他们转过大楼,知秋觉得有些紧张。他实在不习惯这种神秘电话和这种与陌生人的神秘约会。由于全然不知此行何为,知秋还是穿上了平时的衣服下身是粗布呢裤子,上身是圆翻领毛衣,外套一件小

西服。二人走着,知秋脑子里还想着上衣口袋里的那份传真,依然觉得传真上面的图像难以置信。

飞行员似乎察觉到了知秋焦急的心情。“坐飞机对你来说不是问题吧?”他搭讪着说。

“这无所谓。”知秋答道。烫了字的死尸对我来说才算是问题。

坐飞机好对付。

飞行员领着知秋走过机库,转过拐角,他们走上了跑道。

知秋在跑道上突然停住了脚步,看着停在柏油碎石铺的停机坪上的飞机,他惊得目瞪口呆。

“我们就乘这个?”

那人笑道:“喜欢它吗?”

知秋端详了半天:“喜欢它?这是什么东西呀?”

眼前的飞机是个庞然大物,要不是其顶部被铲平了,变成了一个完善的水平面,你还真有可能联想到航天飞机呢。飞机停在跑道上,俨然一个巨大的楔形。知秋心想,自己一定是在做梦。这东西看上去就像别克轿车,全然没有机翼,只是在机身的尾部有两个粗短的蜡。

艉部伸出一对导向装置。飞机的其他部分都是壳体从头到尾大约有六十米长没有窗,除了壳体,什么都没有。

“这个家伙加满油后重二十五万公斤。”飞行员介绍道,像个爸爸在炫耀刚出生的孩子。“它是靠液氢的混合物驱动。外壳是碳化纤维合成的铁金冲模。这架飞机的推重比是二十比一,而大多数喷气式飞机的推重比只是七比一。主任一定是心急火燎地想要见你,他可不轻易派这个大家伙出来。”

“这家伙能飞?”知秋问道。

飞行员笑了笑道:“噢,当然能。“他领着知秋穿过柏油碎石铺的停机坪,径直朝飞机走去。“我知道这家伙看上去挺吓人的,但你最好习惯它。五年之后,你看到的都会是这些小家伙新型飞机,也就是民用高速飞机。我们的实验中心是最先拥有这种飞机的用户之一。

肯定是个不得了的实验中心,知秋心想。

“这一家是样机。”飞行员接着说道。“不过还有几十种其他飞机,俄罗斯人有喷气式截击机,英国人有水平起降机。未来就在这里,只不过要假以时日它才能推向普及,你可以跟传统的喷气式飞机吻别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瞒天过海

知秋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这架飞机说!’,我想我宁愿选择传统的喷气式飞机。”飞行员指了指上面的梯板。“知秋,这边请,小心台阶。”

几分钟后,知秋已经端坐在空dàngdàng的座舱里。飞行员把知秋领到了前排,替他扣好了安全带,然后走到前面,消失在飞机的驾驶舱里。

这架飞机的座舱与宽体商务客机惊人地相似,唯一的区别是它没有窗子,这使知秋颇感不适。

知秋对密封空间的厌恶并不是让他感到浑身无力,而是常常令他觉得心神不定,这表现在很细微的方面。他总是避免参加回力网球或墙网球等封闭空间里的〖运〗动,而且,尽管经济适用房唾手可得,他还是没有那样做。

飞机的引擎在下面拼命地吼叫着,带动得整个机身都跟着颤动。

知秋强忍着,等待着。他感到飞机在滑行,轻缓的乡间音乐在头顶上悠然地响了起来。

一边舱壁上的电话“嘟、嘟”地响了两声,知秋抬手摘下了听筒。

“你好。”

“惬意吗,知秋?”

“一点也不惬意。”

“放松些,我们一个钟头后就到那儿了。”

“那么,你说的“那儿,准的地说是哪儿?”知秋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去什么地方全然不知。

“尼泊尔。”飞行员回答着,同时加快子速度。“我们的实验中心在尼泊尔。”

“尼泊尔。”知秋重复道,感觉好了些。“我还从来都不知道尼泊尔有个实验中心呢”

飞行员大笑道:“你到了就知道了。”知秋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尼泊尔?”知秋感到他的脉搏跳动加快了”“我记得你说去这个实验中心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

“是一个小时的路程,知秋。”飞行员轻声笑道。“这架飞机的飞行速度是十五马赫。”

在一条繁忙的大街上,杀手在人群中穿棱着。这杀手强悍有力,肤sè黝黑,且诡计多端。那一次电话会谈依然令他感到肌肉紧张。

事情很顺利,他这样对自己说。尽管雇主还从未让他看见过脸,但他能现身,杀手也感到非常荣幸了。离和雇主第一次接触真的才过去了十五天吗?杀手还记得那次电话中的每一个字“我叫林书豪。”打电话的人曾这样说。

“我们都是道上的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听说你是待价而沽的杀手。”“这要看你是哪条道上的。”杀手回答道。

打电话的人告诉了他。

“你是在开玩笑吗?”“你听说过我们的名字,这我知道。”打电话的人回道。

“那是当然,坑爹会的大名如雷贯耳。”

“那么你怀疑我是个冒牌货了?”

“谁都知道坑爹会早已灰飞烟灭了。”“这只不过是个瞒天过海的计策。最危险的敌人莫过于谁都不怕的人。”杀手将信将疑地问道:“兄弟会还在?”“只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隐秘而已。我们的势力可以说无孔不入…甚至连和我们不共戴天的死敌的堡垒中也打入了我们的人。”“这不可能。他们称得上是铜墙铁壁。”

“我们的手很长。”

“再长也长不到那个程度吧。”

“你很快就会相信的。坑爹会的势力是毋庸置疑的,有件事儿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你们做了什么事儿?”打电话的人把那事跟他讲了一遍。…,

杀手一下子瞠目结舌了:“真是难以置信。”

第二天,这件事儿上了所有地方报纸的头条。杀手这下成了信徒。

现在,十五天过去了,杀手心中的疑云已散尽。坑爹会还在,他想。他们今晚将一试身手,展示他们的实力。

杀手穿行在大街上,乌黑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他思谋着这些天的事儿。行走在我们这个星球上的有史以来最神秘、最可怕的组织之一坑爹会请了他做事儿。他们的选择是对的,他这样认为。他的保密方面的名声不亚于他不怕死的名声。

现在,他已经勇敢地为他们做了事。他已经干掉了目标,而且也把东西按照吩咐交给了林书豪。现在该由林书豪发号施令,妥善放置那样东西了。

妥善放置……

杀手不知道林书豪会怎样处理这个辣手的问题。这人显然有内应。坑爹会的势力范围似乎遍布每个角落。

林书禀,杀手想。显然是个含有密码意味的名字。他想,这个名字是不是与佛教里的佛有关或是与别的什么有关系?这些都无关紧要。林书豪的功力深不可测,无疑他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杀手一路走着,想象这自己的祖先正微笑地看着他。今天,他就要为他们而战,他的祖先早就已经与他们的宿敌开展了,这场战争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之前那时,敌人的部队首次劫掠了他们的土地,强暴、屠戮他们的人民,宣称他们肮脏龌磋,还亵渎他们的寺庙和佛像。

为了自卫,他的祖先成立了一支精悍的敢死队,这支敢死队为护国者而闻名全国他们在乡间流动作战,屠杀遇到的所有敌人,是一群技艺高超的杀手。他们不仅因残酷的屠杀,而且还因以酪百大醉的方式来庆祝这种屠杀而闻名遐迩。他们选择的是一种他们称为“黑煞”的烈xìng麻醉剂。

随着狼藉声名的远扬,这些杀手逐渐被人们称为“黑煞星”一字面意思即“嗜黑煞者”。后来“黑煞星”这个词几乎在每一种语言里都成了“死亡”的同义词。这个词现在仍在使用,甚至在现代英语中也在使用只不过就像杀人的手段变化一样,这个词也发生了演变。

这个词现在叫“刺客”

六十四分钟后,满腹狐疑、还有点儿轻微晕机的知秋走下了飞机的舷梯,步入了阳光明媚的机场跑道。清新的微风吹拂着知秋的粗huā呢上装的翻领,宽敝的空间真是美妙极了。他望了一眼四周,近处是苍翠葱茏的山谷,远处是白雪皑皑的峰峦。(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陈洛宇

我简直是在做梦,知秋自语道。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欢迎你到尼泊尔来。”飞行员大声说道,声音压住了身后这架飞机雾气燃料引擎的轰鸣。

知秋看了看表,早晨,七点零七分。

“你正好过了六个时区。”飞行员道。“现在是当地时间下午一点多一点儿。”

知秋调整了时间。

“你感觉如何啊?”

知秋揉了揉腹部道:“像是吃了泡沫塑料似的。”

飞行员点头道:“那是高空病。我们刚才是在二万米的高空,在那个高度,你的体重比平时轻了百分之三十。幸亏我们是短距离飞行,要是飞往其他地方,我们就得一直升到最高处三万米的高空,那你的五内可就要翻江倒海了。”

知秋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暗自庆幸。细想起来,知秋这次乘坐飞机与普通飞机也没什么大的区别。除了在起飞时那强劲的加速度以外,这架飞机在其他方面给人的感觉与普通飞机都一般无二一偶尔有轻微的气旋,还有攀升时的几次气压,全然感觉不出它是以可以令人昏阙的十五马赫的时速在高空中呼啸而过的。

几个技师动作麻利地跑上接到,一起迎向这家飞机。飞行员陪伴着知秋来到控制塔旁边的停车场里,这里停放着一辆黑色奥迪轿车。不一会儿,他们已经疾速行驶在穿越谷地的柏油路上。远处,一群杂乱的建筑已经依稀可辨。外面,青草覆盖的旷野变得模糊起来。

飞行员已经把车开到了时速一百七十公里,知秋不敢相信地看着车上的时速表。这个家伙这么玩命地开到底是为哪般?

“离实验中心还有五公里。”飞行员说。“我要在两分钟之内把你送到那里。”

知秋徒劳地寻找着安全带。为什么不给三分钟的时间,让我们都活着到那儿呢?

汽车在飞驰。

“喜欢布莱曼吗?”飞行员把一张cD放进播放器,问道。

一个女人开始唱了起来:“……”

这到底什么情况?知秋漫不经心地想。

“我们这里就像个小城市。”飞行员的话把知秋从遐想中拉了回来。“可不光是个实验中心。这里有超市,有医院,甚至还有电影院。”知秋木然地点了点头,一边看着前面拔地而起、延绵不断的楼群。

“说实在的”飞行员又说道“我们这里有地球上最大的机器。

“真的?”知秋仔细端详着外面的一切。

“你从外表是看不到这台机器的。,…飞行员笑道。“这台机器埋在六层楼深的地下。”知秋已无暇细问。飞行员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来了个急刹车,轿车向前滑动着,一下子停在了一个混凝土的岗亭的外面。

知秋看了看前面的指示牌:入境检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到了什么地方,突然感到一阵惶恐。“天啊,我没带护照!”“用不着护照。”飞行员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我们和尼泊尔政府有长期协议。”

飞行员拿出一个证件交给了守卫,知秋坐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

守卫把证件在电子仪器上刷了一下,仪器亮起了绿灯。

“客人姓名?”

“知秋。”飞行员回答道。

“谁的客人?”

“主任的。”

守卫皱了皱眉。他转过身查对了一下计算机输出的文件,和计算机显示器上的数据又核对了一遍,然后转向窗口:“祝你在这里呆得愉快,知秋。”…,

轿车像离弦的箭一般又冲了出去,风驰电掣,一眨眼就开出了两百米,来到主楼的入口处。眼前赫然耸立着一座玻璃钢筋结构的超现代的矩形建筑。知秋对这座建筑的透明设计感到很惊奇,他对建筑学一向情有独钟。

“玻璃寺庙。”飞行员在一旁告诉他。

“是座寺庙?”

“嗨,不是。我们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寺庙。物理学就是这儿的全部宗教。

在这里你可以随便说佛祖的坏话,就是不能对基本粒子稍有不敬。”飞行员把车掉了个头,在玻璃建筑前停了下来,知秋有些茫然弟坐在那里。基本粒子是怎么回事儿?竟然没有边境管制?十五马赫喷气式飞机又是怎么回事儿?这些家伙到底是些什么人?大楼前面的大理石碑刻给了他〖答〗案:研究所。

“研究所?”知秋问道。

飞行员没有回答他,他向前倾着身子,正忙着调试轿车上的的CD播放器。“你到地方了,主任会在入口处等你。”

知秋注意到入口处有个人坐在轮椅上正驱着轮椅朝他们过来。那人看上去六十岁出头,满脸憔悴头顶光秃,下颖僵硬呆板,外罩一件白色的实验服,穿着白鞋的双脚搁在轮椅的脚垫上。还隔着一段距离,你就能感觉到他双目的呆滞一像两颗灰色的石子。

“就是他?”知秋问。

飞行员抬起头看了看道:“好了,我得走了。”他转过头给了知秋一个坏笑。“说曹操,曹操就到。”

知秋实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轮椅里的人加速迎向知秋,他伸出冷冰冰的手道:“是知秋吗?”我们在电话里交谈过。我叫陈洛宇。

陈洛宇,研究所的总指挥,人们背后都管他叫“皇帝”这倒不是出于尊敬,而是出于对这个坐在轮椅宝座上统治着这个地方的人物的惧怕。虽然没有几个人与他有私交,但他残疾的可怕故事在研究所却是无人不晓,倒也没有什么人指责他的尖酸刻薄,或是他献身于纯科学的誓言。

知秋与陈洛宇照面虽然只有一小会儿,但已经感觉到这是一个很难接近的人。陈洛宇驱着轮椅独自开向主入口,知秋不知不觉地已经小

跑起来,这样才能跟上陈洛宇的电动轮椅。这轮棒全然不用于知秋以往看到过的轮椅轮椅上装有一套电子系统,包括一部多重电话机,一个呼叫系统,电脑显示屏,甚至还有一个小型可卸录像机。可以说,皇帝陈洛宇的轮椅统治着这个研究所。

知秋随着陈洛宇穿过机栈门进了研究所那宽大的主厅。

玻璃寺庙,知秋凝视着穹顶,思考着。

头顶上,淡蓝色的玻璃屋顶在午后的斜阳里闪着微光,投射出的各种几何图形使大厅显得更加富丽堂皇。斑驳陆离的影子洒在huā砖装饰的墙壁和大理石地板上。空气闻起来清爽而又洁净。几个科学家迈着轻快的步子在大厅里走动着,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空中。

“这边走,知秋。”陈洛宇的声音听起来差不多就像是机器人发出来的,僵硬呆板,真是声如其人。陈洛宇咳嗽了一下,用一块白色的手帕擦了擦嘴,然后用他那无动于衷的眼睛盯着知秋道:“请快点。”他的电动轮椅像是跳跃在铺了瓷砖的地板上。

从正厅往里,知秋跟着又穿过了有点儿难以计数的小门厅,每个门厅里都有些人在忙碌着。看见陈洛宇的科学家们似乎都面露惊讶之色,他们打量着知秋,好像心里在说,这人是干什么的?竟惊动陈洛宇亲自迎接。…,

“真不好意思。”知秋想喝他搭讪几句,便冒昧地说。“我还从没听你们这个解究所。”

“这没什么课大惊小怪的。”陈洛宇打断了知秋的话,口气听上去很生硬。“大多数人羊不把这里看作是世界科学研究方面的引领者,他们只把我们看作是一个雅致的购物区。”

知秋不知如何作答。他从衣袋里拿出那份传真问道:“照片上的这个,你能不能……”

陈洛宇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请不要在这谈,我这就把你带去看那个人。”他伸出了手又说道:“也许这个东西给我更好。”

知秋把传真递给了陈洛宇,只管默默地跟着走。

陈洛宇向左来了个急转弯,拐进了一个宽敝的门厅里,大厅里挂着许多荣誉证书。

他们沿着走道走着,陈洛宇认点了点头道:“我想你我之间会开诚布公的,知秋。”不知为什么,知秋对这点心存怀疑。

二人匆匆地向前走着,知秋感到头顶上传来一阵低沉的隆隆声。

声音回荡在四壁之中,他们越往前走,这声音越是清晰,像是从他们前面走道的尽头传过来的。

“这是什么声音?”知秋失声问道。他感到他们像是在走近一座活火山。

“〖自〗由落管。

”陈洛宇答道,他那空洞的声音在空气中的穿透力很强。别的他就什么也不说了。

知秋也就不问。他已疲倦至极,而陈洛宇也没兴趣跟他客套。知秋提醒着自己是因何才来这里的。坑爹派。他猜想在这个庞大的研究所里有一具尸体一具他从迢迢三千公里之外专程飞过来看的打着标记的尸体。

他们临近走道的尽头了,那隆隆声简直震耳欲聋,知秋感到鞋底都在颤动。绕过前面的拐角,右边可看到一个观景门廊,四扇厚厚的玻璃门固定在曲面墙上,像是潜水艇的窗子。知秋停下脚步从一扇门向外看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精神层面

知秋见过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但眼前看到的才是最最奇怪的。

他把眼睛眨了又眨,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眼前是个圆形的屋子,他瞪大眼睛看着。屋内竟然是人,漂浮着,像失重了似的。一共三个人,其中一个挥了挥手,在半空中翻一个筋斗。

天啊!知秋心想。我这是到了西天了。

屋内的地板是网状格栅,像一张巨大的铁丝网,下面是一个巨大的推进器的金属外壳。

“〖自〗由落管”陈洛宇停下来边等他边说道“这就是室内跳伞,是为了解除压力,这是个垂直风洞。”

知秋目瞪口呆地看着。其中一个〖自〗由落下来的超肥胖的女人,正朝窗子这边做着huā样。她被气流吹得回摇晃,但还是咧着嘴笑着,并飞快地向知秋作了一个翘拇指的手势。知秋无力地笑了笑,也回了一个同样的手势。

那个大块头的女人,知秋注意到,是唯一一个戴着一个看上去像个小型降落伞的东西的人。她身上裹着的编织物鼓鼓的,使她看上去像个玩具一样。“她那个小降落伞是干什么用的?”知秋问陈洛宇。

“这东西直径可能连一米都超不过。”

“摩擦”陈洛宇说“可以降低她的空气阻力,使那个扇子能够把她提起来。”他驱动电动轮椅沿着走廊继续往前走着。“一平方米的空气阻力可以使一个身体降落的速度减缓百分之二十。”

知秋术然地点了点头。

他万万没想到,那天晚上那些时候,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国家,这条信息竟救了他一命。

当陈洛羽和知秋从研究所主综合楼的后面出来,走进尼泊尔严酷的日照下的时候,知秋感觉自己像是被送回了家。

一片芳草萋萋的剑坡突降为一片开阔的四边形低地一簇簇糖槭点缀其间,周围是红砖公园,阵陌小径使之相连。抱着一摞摞书的颇有学者气质的人匆匆忙忙地出入于各楼之间。

“这是我们的宿舍楼。”陈洛宇沿着小径一边朝楼群加速驱动他的电动轮椅,一遍解释道。“我们这里有三千多名物理学家。研究所一家就雇佣了世界上一半以上的地球上最聪明的头脑物理学家一有德国的有岛国的,有意大利的,还有荷兰佬,你们是这么叫的。

我们这里的物理学家代表了世界各地的五百多所大学和六十多个民族。”

知秋听了,感到惊讶。“那么他们是怎么沟通的呢?”

“当然是用英语了。这是科学领域的通用语言。”

知秋总是听人说数学是科学领域的通用语言,但他也懒得和陈洛宇理论。他顺从地跟着陈洛宇沿着小径往前走着。

快要来到那片低地时一个小伙子慢跑着打他们身边经过,身上穿的t恤衫印着这样几个字:无普统论,则无荣誉。

知秋在身后看了看那人,有些不解地问:“普统论?”

“就是普遍统一论。”陈洛宇嘲笑道。“这是关于世界万事万物的理论。”

“我明白了。”知秋说,其实他一点也不明白。

“你熟悉粒子物理学吗,知秋?”

知秋耸了耸肩道:“我熟悉普通物理学一〖自〗由落体,诸如此类的东西。”他对重力加速度理论怀着深深的敬意。“粒子物理学就是研究关于原子的理论,对吗?”…,

陈洛宇摇了摇头道:“原子与我们这里研究的东西比起来大得就像个行星。我们的兴趣是研究原子的核、

仅是整体的千分之十大小。”他又咳嗽起来,像是病了。“研究所的男女学者就是要在这里找出有史以来人类一直在探讨的问题的〖答〗案。我们来自何处?我们由何物构成?”

“这样的〖答〗案会在物理实验室了产生?”

“看来你有些吃惊。”

“我是有些吃惊。这些问题似乎是精神层面的问题。”

“知秋,所有问题都曾经是精神层面的。自鸿蒙之初精神与宗教就被用来填补科学所弄不懂的条条鸿沟。日升日落曾一度被归功于太阳神赫利俄斯和一辆带着火的双轮战车。地震和潮汐则归因与海神波塞冬的愤怒。现如今,科学已经证明这些神都是假神。用不了多久,所有的神都将被证明是假神。目前科学几乎已经为人类提出的每个问题都提供了〖答〗案,只剩下几个问题,而这些问题都深奥难解。我们来自何处?我们来此做甚?生命和宇宙的意义何在?”

知秋感到惊讶。“那么这些就是研究所意欲回答的问题?”

“纠正一下。这些就是我们正在回答的问题。”

二人七扭八弯地穿行在四边形的居住区内,知秋陷入了沉默。他们正走着一个飞碟从他们头顶上滑行而过,正好落在他们的前面。

陈洛宇豪不理睬,径直往前驱动着电动轮椅。

一个喊声从四边形的对面传了过来。“劳驾!”

知秋循声望去。一个身着宽松长领无袖〖运〗动衫的须发斑白的长者正向他招手。知秋俯身拾起飞碟很专业地掷了回去,那老人伸手接住,放在一个手指上弹了几下,然后一扬手扔给了同伴。“谢谢!”他用法语向知秋喊道。

“祝鼻你。”陈洛宇等知秋好不容易赶上来时说道。“你刚才是在和一个诺贝尔奖获得者玩飞碟。”

知秋点了点头。我的幸运日。

知秋和陈洛宇又用了三分钟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一幢坐落在大齿杨树从中的维护得很好的庞大宿舍楼。同其他宿舍楼相比,这幢楼的结构显得有些奢华,前面的石碑上刻着几个字:c楼。

想象力丰富的楼名,知秋心想。

名字虽然鼓噪乏味,c楼的建筑风格却引起了知秋的注意一保守而稳重。楼的正面由红砖砌成,有装饰华丽的栏杆,四周是修剪整齐?相互对称的篱笆。二人顺着一条向上倾斜的石径向入口走时经过一个由一对大理石柱子构成的大门,有人在其中一根柱子上贴了一个标签。(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冰冷的房间

物理学家信手涂鸦?知秋仔细端详着,看了看柱子,对着自己又笑了笑。

“看到即使绝顶聪明的物理学家都出错,我感到放松多了。”

陈洛宇看着他道:“你是什么意思?”“是谁写的且不去管,反正这个标签写错了。”

陈洛宇并没有笑。“知秋,写这个标签的人是把它当作一个玩笑写的。ionic是“包含着离子,的意思一带点离子,大多数物体都含有带电离子。”

知秋回头看了看那根柱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知秋乘电梯登上了c楼的顶层,仍然感到自己有些愚蠢。他跟着陈浩宇沿着一条陈设齐全的走廊走着,走廊里的装潢也是他意想不到的传统的殖民风格樱桃木的长沙发椅,落地瓷huā瓶,还有带涡卷形装饰的木制家具。

“我们想让我们这些享有终身职位的科学家过得舒坦。”陈洛宇说。

这显而易见。知秋心想。“那么说,传真上的那个人就生活在这里了?是这里的一位高级职员?”

“一点不错。”陈洛宇说。“今天早晨他本应来见我,结果没来,呼他他也没回。我过来找他,却发现它死在自己的卧室里。”知秋意识到自己就要见到一具死尸,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他的胃可不是很争气。这个缺点他是在大学学艺术的时候发现的,当时,老师在跟他们讲有人是通过从坟墓中掘死尸来解剖其肌肉组织而获取关于人类形体的专业知识的。

陈洛宇在前面领着路,一直到了走廊的尽头。只有一扇门。

知秋看了看眼前那扇孤零零的橡木门,名牌上写的是:杨福川。

“杨福川”陈洛宇说“…下周就五十八岁了,他是我们这个时比最出色的科学家之一,他的死对科学界来说是个重大损失。”

知秋认为自己在刹那间感觉到陈洛宇那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情感。

但这一丝情感来得迅速,去得也突然。陈洛宇把手伸进口袋,在一大串钥匙中分辨着开门的钥匙。

知秋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这幢楼好像空无一人。

“人都到哪儿去了?”他问道。

即将要进入的是一个谋杀现场,知秋没想到这里竟如此安静。

“住在这里的人都到各自的实验室去了。”陈洛宇答道,他终于找到了钥匙。

“我指的是警方。”知秋纠正道“他们已经走了?”

陈洛宇的手停住了,钥匙刚插进锁孔的一半。“警方?”

知秋正视着这位主任。“是警方。你发给我一份有关谋杀的传真,你肯定早就报了警。”

“我最肯定的就是没有报警。”“什么?”

陈洛宇的灰色眼眸顿时现出严厉之色。“情况很复杂,知秋。”

知秋感到一阵忧虑。“但肯定还有人知道了此事。”

“有。杨福川的养女就知道这事儿。她也是研究所的物理学家。

她和她的父亲公用一个实验室,父女二人是搭档。莫莫这周外出考察去了。我已经把她父亲的死讯通知了她。我们说话这会儿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但是这里有人被谋一”“一个正式的调查”陈洛宇语气坚定地说“就要开始。然而,这个调查肯定会把杨福川的实验室也牵扯进去,这是他和他的女儿保持高度机密的空间。因此,一定要等莫莫先回来。我想我对她的这点尊重至少还是应该有的。”…,

陈洛宇转动了钥匙。

门打开时,一股冰冷的空气发着嘶嘶声卷成一团直扑知秋的面孔,知秋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去。他隔着门槛仔细打量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白色的浓雾浸淫着眼前的这个房间。浓雾打着旋在家具周围形成气涡,使房间淹没在密不透光的烟雾之中。

“这是什么……”知秋结结巴巴地说。

“这是氟利昂制冷系统。”陈洛宇答道。“我把房间变冷1以便保存尸体。”

冷气袭人,知秋系上了粗呢上衣的扣子。

横在地上的尸体其惨状令人惊骇。死者杨福川背贴地躺着,一丝不挂。他的皮肤灰中泛着微蓝,折断的颈椎骨向上凸出,头被完全扭转过来,耷拉着,脸紧贴着地面,已看不分明。这个男人躺在自己留下的一滩已结成薄冰的尿液里,他那萎缩的小弟弟周围的阴毛也结成了冰霜,呈蜘蛛网状。

知秋差点吐出来,但他还是拼命忍住了。他把目光转向死者的胸部,上面被烙铁印上了一个清晰完美的符号,灼伤的皮肤呈现出凸起的huā纹。来之前,死者的照片已经传真给他。尽管他多次看了死者灼伤处的对称符号,但眼前的场景显然更为逼真。

知秋猛然觉得一股透心凉,他不知道是因为房间里太冷,还是被眼前“坑爹派”的符号彻底震住了。

他围着尸体转着圈,心怦怦直跳。他将这个词倒过来读,再次对这个对称的天才之作进行确认。此刻他凝视着这个符号,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知秋。”

知秋没有听到有人叫他。他正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他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历史、神话与现实相互碰撞,充斥着他的大脑。

他开始有了点头绪。

“知秋?”陈洛宇盯着他,满脸期待。

然而知秋没有抬头。他申请专注,盯着地上的尸体说:“你已经了解了多少?”

“知道它是某个古老的秘密组织的名字。”

知秋点了点头。“你以前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没有,直到我在杨福川身上见到它。”“所以你就上网去搜索了?”

“是的。”

“毫无疑问,有好几百条相关信息跳出来吧!”

“有好几千条。”陈洛宇回答道。

知秋专注的眼神仍然停留在死者的身上。

陈洛宇没再多说什么,他只是注视这眼前的一切。显然,他在等待知秋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做出合理的解释。

知秋抬起头,扫视了一下这冰冷的房间。“要不要找个更暖和点儿的地方讨论这个问题?”(。

第一百零六章 重现江湖

,这个房间挺不错,陈洛宇似乎并不觉得寒冷,‘“就在这里谈吧!”知秋皱起眉头。坑爹派的历史绝不是几句话就能讲清楚的。要像在这里解释清楚,那我岂不要冻死?他重新看了看死者身上的符号,不禁又心生一种敬畏感。

尽管现代符号学对坑爹派的标志物描述得神乎其神,但学术界人士至今无人亲眼见过它。目前,大多数学者认为这个符号是否存在还仍然是个谜。

“那么坑爹派到底指谁?”陈洛宇好奇地问。

是啊,知秋心想,到底指谁呢?他开始了叙述。

“有史以来”知秋解释说“科学与宗教就一直存在很大分歧,彼此积怨颇深。直言不讳的科学家们、”“就被处死了”陈洛宇插嘴道“化是被宗教害死的,因为他揭示了科学的真理。而宗教总是迫害科学。”“你说得对。有一些有识之士如物理学家、数学家、天文学家等,开始秘密聚会,对宗教散布的某些错误信息感到担忧。他们担心宗教会对“真理,的垄断会危及启蒙思想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他们组建了世界上首个科学家智囊团,自称为“开明之士”“你是说坑爹派吧?”“是的”知秋接着说“他们都是当时世界最博学的人,毕生致力于寻求科学的真理。”

陈洛宇沉默了。

“当然了,坑爹派的成员遭到了宗教的疯狂追捕。那些科学家只有隐藏身份才能保全自己。消息在学术界秘密传开,坑爹派坑爹会很快发展成一个包括各国科学家在内的组织。他们定期在某个秘密场所会面。

陈洛宇咳嗽了一下,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

“许多坑爹派成员都想通过暴力与**的宗教抗争,但他们中间有个威望很高的人,说服了大家放弃武力。他是个和平主义者,也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科学家之一。”知秋相信,陈洛宇知道这位科学家的名字。

陈洛宇坐在轮棒里,注视着知秋。

“然而很不幸,宗教并不希望看到科学与宗教的结合。”

“他们当然不会”陈洛宇突然打断他的话说“因为宗教会宣称它是人们了解神佛的唯一途径,而科学与宗教的结合将会动摇宗教的地位,所以他们判这些人为异端,判他们有罪,并将他们一直软禁。知秋,我非常熟悉科学史,但这些已经是好几个世纪前的事了,它与杨福川有什么关系?”

问得好。知秋接下去说:“科学家的被捕导致坑爹派内部发生了剧变。他们行动中出现纰漏,四名坑爹派成员暴露了身份,宗教逮捕并审讯了他们。但这四位科学家即使遭受了残酷的折磨,也没有供认什么。”“残酷的折磨?”知秋点了点头:“他们都受了活罪,胸部被烙上了印记。”

陈洛宇睁大双眼,不安地瞥了一眼杨福川的尸体。

“随后那几名科学家被残忍地杀害,他们的尸首被扔在大街上,以警示那些试图加入坑爹派的人。由于宗教步步紧逼,剩余的坑爹派成员纷纷逃离了。”

知秋停下来,想要说服他。他正视着陈洛宇的眼睛,说:“坑爹派转入了地下,并逐渐与一些流亡团体联合起来,如神秘主义者、炼金术师、神秘学者、穆斯林教徒、犹太人等,他们也是宗教〖镇〗压的对象。经过长期不断地吸收新的成员,一个新的坑爹派出现了,它更加隐蔽,反对宗教也更加彻底。坑爹派日益壮大,他们采用神秘仪式,行动高度保密,发誓有朝一日要东山再起报复宗教。他们的不断壮大引起了宗教的不安,他们被视为世界上头号反宗教的组织,宗教宣布坑爹会为“塞旦”

“塞旦?”

……塞旦,是伊斯兰语,意为“敌人,…

宗教的敌人。宗教选择伊斯兰语来称呼坑爹派是因为在宗教看来,伊斯兰语是肮脏的语言。”知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可是英语单词satan(撤旦)就是源自shaitan(塞旦)。”几许不安掠过了陈洛宇的脸。

知秋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陈洛宇主任,我不知道这符号是怎么烙在这个人的胸部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上。但是你现在看到的,是世界上最古老也是最强大的邪恶组织的标志,它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这条小巷狭窄而冷清,黑煞星大步流星,脚下生风,黑色的眼睛里充满期待。

快到目的地时,他想起临别时林书豪说的话。第二步行动马上就要开始,稍事休息。

黑煞星得意地笑了笑。他已经整整一夜没合眼了,但他此刻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睡觉。只有体力弱的人才会这样。他是勇士,一如他的先辈,一旦打起仗来,他们就根本不会睡觉。这场战斗显然已经开始,而他胳膊荣幸能打头阵。在重新投入下一个任务前,他还可以huā两个小时好好庆祝自己首战告捷。

睡觉?还有比这美妙得多的放松方式呀……

他那种对享乐的渴望也承袭自他的先辈。他的先辈们喜欢大麻,但他不好这个。他一直为自己强健的体魄而感到自豪,他就像一台运转良好的杀人机器。尽管身上有祖上的遗传,但他绝不沾大麻,因为他找到一个比毒品更有益更健康的放松方式,而且更能让他飘飘欲仙。

他的〖体〗内有一种熟悉的**在涌动。黑然星加快步伐,沿着小巷往前走去。他走到一扇没有门牌号的门前,按下门铃。们开了一点点,门缝里露出两只棕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然后,门全开了。

“欢迎光临!”一位穿着考究的女人将他引进门,走向一间灯光灰暗,但装饰华丽的客厅。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水和赢香味。“我们在此随时恭候”那女人递给他一本相册“选中了就按铃知会一声。”说完便走开了。

黑煞星微微笑了笑。

他坐在长毛绒沙发里,将相册放在大腿上,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点蠢蠢欲动。虽然他们那里的人不兴过圣诞节,但此时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孩子坐在一大堆圣诞礼物前,正等着打开礼物盒,看看里面有什么惊喜。他翻开相册,仔细看着照片,不禁回味起以前有过的性幻想。

一位意大利女神,热情似火。

一名岛国歌妓,身体柔软,肯定技术娴熟。

迷死人的黑美妞,肌肉发达,充满了异国风情。

他把相册从头到尾翻了两遍,选中一个,按了按桌子上的按钰。

一分钟后,那位刚才迎他进门的女人走了过来。他指了指选中的那幅照片,她微笑着说:“请跟我来。”

交完钱,那女人拨了下电话,但什么也没有说。几分钟后,她带着黑煞星沿环形大理石楼梯来到一条华丽的走廊。“你就从这走廊尽头的那扇金色的门进去”她说“你的品位不错嘛!”

当然了,我可是个行家呢,他想。

黑煞星沿着走廊轻轻地往前走,就像黑豹期待渴望已久的美餐。

他走到门口,得意地笑了笑。门微掩着,仿佛在欢迎他进去。他推了一下,门轻轻地开了。

当看到自己挑选的女人时,他觉得自己选得不错。她已经按照他的要求,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双手被人用天鹅绒带子绑在床柱上。

他走到床边,用手指划…过她白皙的腹部。昨晚我杀了人,我要用你来犒劳犒劳自己。

“邪恶?”陈洛宇擦了擦嘴,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这是邪恶组织的象征符号?”

知秋在冰冷的房间里来回走动,以使自己暖和一些。

“坑爹派以前是邪恶的,但不是现代意义上的邪恶。”知秋紧接着解释人们为和会将坑爹派的成员看作是邪恶的魔鬼,其实历史上的坑爹派成员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们是宗教的死敌,也就是宗教所说的“塞旦”。那些关于他们用动物祭祀品施行邪法巫术的传闻,只不过是宗教为中伤他们而编造的谎言。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的某些反宗教组织试图模仿坑爹派的做法,他们不明真相,真的举行了那种仪式。现代的恶魔注意就这样出现了。

陈洛宇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想知道这个符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知秋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这个符号原是坑爹派的一个神圣标志。坑爹派坑爹会将这个符号藏了起来,声称待其现声之日,也就是兄弟会继续了足够能量,东山再起实现他们的终极目标之时。”陈洛宇显得有些不安。“这么说杨福川胸前的符号就意味着坑爹会坑爹派已开始重现江湖了?”知秋皱着眉头说:“那不可能,坑爹派的历史我还有一章没讲完呢。”陈洛宇急切地说:“快告诉我!”

知秋搓了搓手,他在脑中梳理了一下以前读过的坑爹派有关的资料。“坑爹派是幸存者”他解释道“当年他们逃离了,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重建组织。他们被另一个秘密组织,坑娘会一个由某些富有的人组成的组织所收容。”(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毛骨悚然

陈洛宇满脸震惊:“坑娘会?”

知秋点了点头,对陈洛宇的反应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网..坑娘会会员目前超过五百万,身影遍布世界各地。

“坑娘会肯定不是邪恶组织。”陈洛宇怀疑地说。

“绝对不是。坑娘会是因为自己的仁慈而惹祸上身。他们在近代收容了那些逃难的科学家之后,无形中成了坑爹会的掩体。坑爹会在坑娘会内部不断发展壮大,并逐渐篡夺了坑娘会的重要权位。他们在坑娘会内部秘密重建了坑爹派坑爹会,形成了一个深藏在秘密组织内部的秘密组织。然后,坑爹派利用坑娘会遍及世界的网络扩大自身的影响。”

知秋吸了一口冷气接着说:“消灭宗教是坑爹派的主要纲领。他们认为宗教散布的迷信教条危害人类,担心如果让宗教继续将虚假的神话宣扬为绝对的事实,科学的发展势必受到阻碍,而人类也必将走向愚昧,卷入毫无意义的战争中。”

“就像我们今天所看到的一样。”

知秋皱着眉头,陈洛宇说对了。战争仍是各家报纸的头条新闻。我的佛比你的神好。真正的信徒与一些高端人物似乎总有着密切的联系。

“说下去。”陈洛宇说。

知秋想了想接着说:“随着坑爹派的势力在世界的日益强大,他们开始把目光投向美国这个年轻的国家。美国政府的许多领袖人物,都是坑娘会的成员。他们虔诚地信仰宗教不知道坑爹派已经牢牢控制了坑娘会。坑爹派利用对坑娘会的渗透,建立起银行、大学和企业,为实现最终目标筹集资金。”知秋停了一会儿接着说,“他们的最终目标是统一全世界——建立起一种世界新秩序。”

陈洛宇聚精会神地听着。

“一种世界新秩序,”知秋重复道“一种建立在科学启蒙基础之上的世界新秩序。”

陈洛宇叹了口气,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知秋,坐下来谈吧。”

知秋迟疑地在一张覆盖着薄霜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陈洛宇移动轮椅,向知秋靠了过来。他说:“你刚才说的话我不敢说全听懂了,可是我想告诉你,杨福川是我们研究所最有才华的科学家之一,也是我的朋友,我需要你帮忙找出坑爹派。”

知秋不知如何回答。

“找出坑爹派?”他在开玩笑吧!“这恐怕绝不可能!”

陈洛宇皱起眉头说:“什么意思?你不会······”

“陈洛宇”知秋身子倾向陈洛宇不知如何才能让他理解它接下来要说的话“故事还没讲完呢。尽管表面上证据确凿,但这个符号绝不可能是坑爹派的人留下来的。半个多世纪以来,没人能够证明坑爹派是否存在。大多数学者认为很多年前坑爹派就已经消失了。”

陈洛宇听完知秋的话,一言不发,双眼凝视白雾,神情茫然,又仿佛在生气。“你凭什么说这个组织已不存在了?他们的大名分明就烙在杨福川的尸体上!”

整个上午,知秋也在不停地问自己这个问题。坑爹派符号的出现的确令人震惊。世界上的符号学家对此也会困惑不解。然而,凭借知秋的学识他明白这个标记的再现绝对能证明坑爹派还存在。

“符号的出现,”知秋说,“根本不能证明其原始创造者的出现。”

“那这个标记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这些意味着当某些类似坑爹派的组织消失后,他们的标记符号还会遗留下来,被一些其他组织采用。这再符号学上被称为‘转移,,这种现象很普遍。”

“今天早上,”陈洛宇质疑道,“当我在电脑上输入‘坑爹派,这个词时,发现有几千条最新的相关信息。很显然很多人相信这个组织还在活动。”

“都是些喜欢无事生非的家伙。”知秋回答道。对于当今流行文化圈中的各种阴谋理论,他一直很反感。媒体热衷于登载一些预示未来灾难的报道。那些自称“邪教专家”专家的人还在不断编造一些故事来大肆宣扬二零一二年即是世界某日,以此牟利。有些人捏造说坑爹派还存在于世,并且发展势头良好,他们正在建立他们的世界新秩序。

陈洛宇指着杨福川的尸体,生气地说:“从这些证据来看,我想那些编故事的人说的倒可能是真的。”

“我意识到了坑爹派的标记是怎么出现的,”知秋尽可能委婉地说,“目前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某个组织掌握了坑爹派的标记,并利用这个标记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什么目的?这桩谋杀案又能证明什么?”陈洛宇问道。

问得好,知秋想。他也很难想象,历经四百年,人们还能在什么地方找到坑爹派的标记。“我能告诉你的是,即便坑爹派现在还在活动,实际上我敢肯定它不可能仍然存在,他们与杨福川的死也毫无干系。”

“毫无干系?”

“是的,毫无干系。坑爹派可能抱着要消灭宗教的信念,但他们会通过政治、经济手段来施加影响,而不是通过恐怖活动。再者,坑爹派在确定谁是敌人时有严格的道德标准。他们最敬重从事科学研究的人士。他们不可能谋杀像杨福川这样的科学界同仁。”

陈洛宇的眼神变得冷峻起来,他说:“或许我忘了告诉你,杨福川绝不是个普通的科学家。”

知秋尽量平静地说:“陈洛宇,我相信杨福川在很多方面都是出众的,然而事实仍然是”

陈洛宇什么也没说,他转动轮椅迅速地出了客厅,沿着走廊渐行渐远,扬起一阵漩涡状的雾气。

看在老天的分上,知秋叹了口气。他跟了上去,陈洛宇已经在走廊尽头的一个小房间的门口等候他了。

“这是杨福川的书房,”陈洛宇一边说,一边朝一扇活动门移去,“等你参观了这个书房后,也许你就会改变你的看法。”随着一声刺耳的响声,陈洛宇用力一拉,门滑开了。

知秋仔细查看了一下书房,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我的老天爷!他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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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新物理学

在另外一个国家,一名年轻的卫兵正耐心地坐在一大排电视监视屏前。他看着各种图像在眼前闪过,这些图像是监视这个庞大的建筑群的几百个无限摄像头传来的。一幅幅图像不间断地从屏幕上掠过。

一条装饰华丽的走廊。

一间sī人办公室。

一间经济型的厨房。

图像从这名卫兵眼前闪过,他尽量不让自己走神。快换班了,但他仍然保持高度jǐng惕。忠于职守光荣,总有一天他会得到嘉奖的。

化又在胡思乱想了,这时有幅画面显示jǐng告。他不

抽搐了一下,他的这种反应让他自己都感到吃惊,他急忙伸手按下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锃,画面立刻被锁定了。

他神经紧张,

体前倾凑近显示屏试图看得更清楚些,监视器上的数据显示这幅画面来自第八十六号摄像头~

一个本该安装在高处俯瞰着一条走廊的摄像头。

但他眼前的这幅画面显示的肯定不是一条走廊。

知秋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书房。“这是什么地方?”他踏进房门,迎面吹来一阵宜人的暖风,但他还是

不住打了一阵冷战。

陈洛宇沉默不语,紧跟着知秋进了房间。

知秋扫视了一下房间,压根儿不知道里面竟然会是这个样子。房间里存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装饰品,都是他未曾见过的。在对面不远处的墙上,一个巨大的木质十字架挂在显要位置。知秋看得出这是十四世纪的西班牙货。在十字架上方的天huā板上,悬挂着一件绕轨道运行的金属天体模型。十字架的左边是一副圣母玛利亚油画像。油画边上挂着一张折叠的化学元素周期表。在房间的侧墙上,还挂着两个黄铜十字架。

知秋一边往里走,一边惊奇地看着房间里的摆设。在杨福川的书桌上,摆放着一个原子结构塑料模型和一尊雕塑的小型复制品,边上还有一本皮革封面的书。

简直就是个折衷主义者,知秋心想。房间里很暖和,但里面的装饰又让他

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他像是看到两位哲学巨人的思想在这里碰撞…两种对立的力量界限模糊,难以区分。他看了一眼书架上的书。

“杨福川是个神职工作者。”陈洛宇说道。

知秋转过

说:“神职工作者?我记得你说他是个物理学家。”

“他都是。历史上有信仰的科学家并不少见,杨福川就是其中之一。在他看来,物理学就是研究“神的自然法则”我们

边所有的自然规律中都可见到神的手笔。他希望通过可写,向那些怀疑神的人们证明神依然存在。他认为自己娄个神学物理学家。”

神学物理学家?知秋想,这叫法听起来矛盾得不可思议。

“在粒子物理学领域”陈洛宇说“最近有一些令人震惊的新发现。这些新发现涉及人的jīng神世界,其中大部分是杨福川的研究成果。”

知秋盯着眼前这位研究所主任,心里还在琢磨这个房间的摆设为何如此古怪。“宗教和物理学?”知秋研究过宗教史,史书中一个重复出现的主题就是:宗教和科学自古以来就是一对死敌,水火不容。

“杨富川的研究处于粒子物理学前沿。”陈洛宇说道。“他试图将宗教与科学结合起来证明它们以某些非常出人意料的方式相互补充。他把这个领域称为新物理学。”陈洛宇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递给知秋。

知秋仔细看了一下书的封面:《神,奇迹和新物理学》,杨福川…,

著。

“杨福川研究的这个领域很小”陈洛宇说“但它在一些老问题上提出了新的见解,如宇宙的起源,将人类联系在一起的力量等。杨福川认为他的研究将会让千百万人过上一种更神圣的生活。去年,他证明了确实存在一种能量将人类结合起来。他实际上表明了我们的

体存在着某种联系也就是说,你我〖体〗内的分子有着某种联系有一种能量在我们所有人〖体〗内运转。”

知秋感到有些不安。神的力量能将我们联系在一起。“杨福川实际上已经找到了一种办法演示粒子间的相互联系吗?”

“最后还有一点要告诉你,在最近一起学术杂志上,有一篇文章宣称说,新物理学是通往神的一条比宗教更可靠的途径。”

这个评论切中要害。知秋不由得想起反宗教组织坑爹派,他极不

愿地迫使自己暂时做一些大胆的设想。假使坑爹派真的还在活动,他们会不会为了阻止杨福川向人们公开他的宗教理论而将他杀害?知秋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荒唐坑爹派早已成为遥远的历史所有的学者都知道

“杨福川在科学界树敌太多”陈洛宇继续说道:“许多正统科学家都很鄙视他,即便在我们研究所,他也不讨人喜欢。大家觉得运用物理学的分析方法去证明宗教教义是对科学的背叛。”

“但在今天,科学家对宗教的态度不是有所缓和吗?”

陈洛宇不无反感地咕哝道:“我们为什么要有所缓和?的确,宗教不会再将科学家绑在火刑柱上烧死,但如果你就此认为宗教放松了对科学的控制,那可就大错就错。试问为什么很多学校被

止教授进化论?试问为什么宗教联盟是世界上影响最大的反对科学进步的游说团?

科学与宗教的斗争仍在如火如茶地进行,知秋,它只是由战场转到了议会大厅。”

知秋知道陈洛宇说的是实



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嘟嘟声,知秋不

抬头看了看。陈洛宇弯下

从轮椅底部的一排电子器件中掏出一个传呼机看了一眼刚来的信息。

“好极了,是杨富川的女儿发来的信息。莫莫现在已到达楼上直升机停机坪,我们与她在那里会面。我想还是不要让她来这里,以免让她看见她爸这个样子。”。

第一百零九章 莫莫

知秋觉得也是,这种打击是任何一个孩子都承受不了的。

“我会请莫莫解释一下她与她父亲正在做的研究项目,这或许有助于弄清她父亲的死因。”

“你认为杨福生的死与他的研究有关?”

“极有可能,杨福生只告诉我说他做的是一项开创性的研究,就再也没向我透露过什么。他对他的研究非常保密,他有自己的实验室,并要求与其他人隔离开来。由于他工作出色,这些要求我都答应了。最近,他的研究项目耗电量很大,我本想找他谈谈这个问题,但最后还是没找他。”陈洛宇转动轮椅,转向书房门口。“在我们离开这套公寓前,有件事我还得告诉你。”

知秋不知道陈洛宇要说什么。

“杨福川身上有件东西被凶手拿走了。”

“什么东西?”

“跟我来。”

陈洛宇转动他的轮椅,回到雾气弥漫的起居室。知秋紧随其后,不知会出现什么情况。陈洛宇在杨福川尸体前停下来。他招呼知秋过来看看尸体。知秋极不情愿地走近尸体,死者结了冰的尿液散发出的气味让他直想呕吐。

“你看他的脸。”陈洛宇说道。

脸?知秋皱起眉头。我记得刚才你说死者的什么东西被偷走了。

知秋迟疑了一会儿,蹲下身。他想看看杨福川的脸部,但由于他的头被往后扭了个一百八十度,脸压在地毯上,根本看不见。

由于身体不便,陈洛宇费力地弯下身,小心地翻动杨福川冰冻的头。随着咔嚓一声。死者的头被翻了过来,那张脸因极度的痛苦已经变形。陈洛宇用手托住死者的头。

“天哪!”知秋吓得禁不住叫出声来。直往后跳。杨福川的脸上布满了血,一只淡褐色的眼睛死死地斜盯着知秋。另一个眼窝血肉模糊,深陷下去。“他们拿走了他的一只眼珠。”

走出C楼来到户外,知秋心中不由得为离开了杨福川的公寓而庆幸。刚才看到的被掏空的眼窝那一幕,如此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现在,在太阳光温暖的照射下,似乎开始烟消云散了。

“请这边走。”陈洛宇边说边转向一条陡峭的小路。他的电动轮椅似乎毫不费劲地加速了。“莫莫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知秋三步并作两步,紧紧跟上。

“那么现在,”陈洛宇问道。“你还是不相信坑爹派与这事有关?”

知秋也有些茫然。杨福川与宗教的联系确实令人头疼。况且,还有那只眼球……

“我仍然坚信,”知秋斩钉截铁地说道,语气强硬得出乎他自己的意料,“坑爹派并不是幕后真凶。那只偷走了的眼珠就是证据。”

“什么?”

“坑爹派,”知秋解释道,“是不会随便毁容的,宗教专家见过没有经验的偏激教派——也就是那些搞恐怖活动的狂热分子所搞的无目的的毁容事件,而坑爹派做事一向处心积虑。”

“处心积虑?难道像做外科手术似的摘去人眼球还不算是处心积虑?”

“未必,此举不见得另有意图。”

陈洛宇的轮椅“嘎”的一声停在陡坡上,他转过身,“知秋,相信我。偷走的那只眼球确实有大用处……一个很大的用处。”

两人刚穿过郁郁葱葱的坡顶,西边便远远传来了螺旋桨转动的“噗噗”声,不一会儿,一架直升机缓缓飞来,像道弧线般掠过他们正对着的一片空旷的峡谷,然后一个斜向转弯。慢慢地降落在草地上的指定停机点。…,

知秋冷冷地看着飞机降落,他的大脑也如螺旋桨般飞速地旋转起来,思忖着今晚好好睡一觉是否可以帮他清理大脑里的一片混沌。不知怎么,他对此十分怀疑。

滑轮一着地,一个飞行员就跳下来,开始从舱里卸载行李用具。东西可真不少——几只旅行袋,几个湿漉漉的乙烯树脂包,一堆斯库巴潜水呼吸器,还有几个板条箱,里面好像装着高科技潜水用具什么的。

知秋大为不解,但飞机马达轰轰作响,他只好向陈洛宇大声喊道:“这就是莫莫的装备?”

陈洛宇点了点头,大声回复道:“她本来正在进行生物研究。”

“我还记你说她是个物理学家啊!”

“没错,但她是个研究生物月物理交叉领域的物理学家,研究方向是生物体系的联通性,这跟她父亲在粒子物理方面的研究有密切联系。最近她用全自动同步摄像机对一群金枪鱼进行的观察测试,驳倒了一项基础理论。”

知秋茫然地看着他身边的演说家,希望在他脸上能找到一丝诙谐调侃的表情。他开始琢磨是不是航天飞机把他误扔到了另一个星球上。

不一会儿,莫莫从飞机里钻了出来。知秋马上意识到今天可能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一天了,一个有一个的意外接踵而来。莫莫身穿一条卡其布短裤,一件包色无袖上衣,从直升机里款款而下,跟知秋所预想的书呆子型的物理学家形象大相径庭。高挑的身段,淡棕栗色的皮肤和一头乌黑的长发在旋翼直升机卷起的风中飞舞着,令她看起来优雅而又柔和。她有一张典型的华夏人的脸庞——并不过于艳丽,却十分悦目。她浑身散发着清纯迷人的气息,就是在二十米以外也能令人神魂颠倒。她的衣服被风吹得紧紧地贴在身上,婀娜的身姿和小巧的胸部若隐若现。

“莫莫是个个性十足,意志顽强的女人,”陈洛宇说,似乎觉察到了知秋的心醉神迷,“数月以来,她一直潜心研究一个非常危险的生态系统。她是个严格的素食主义者,也是研究所瑜伽功的常驻教练。”

瑜伽功?知秋不禁愕然,那可是一种古代佛家弟子用以修身养性的肢体运动,对于一个物理学家、神职工作者的女儿来说可真是风马牛不相及。

知秋看着莫莫一路走来。显而易见,她哭了好久,乌黑的眼窝深陷下去,神色恍恍惚惚,游离不定。(..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章 实验室

越靠近

知秋越能感觉到她平静表面下强压着的满腔怒火和咄咄逼人的气势

她的步伐强健有力

铿锵有声

健美的躯体因为太阳长时间的曝晒

散发着黝黑的光芒

莫莫她一走来

陈洛宇就低声说道我在此代表研究中心的全体人员对你父亲的死表示最深切的哀悼

这是科学发展史上的一个巨大损失……

莫莫感激地点点头

带着沙哑的嗓音

用流利标准的英语答道:

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我们正在调查

她转向知秋

伸出一只纤纤细手我叫莫莫

我想你是国际刑警组织派来的

是吗

知秋握住她的玉手

看着她那深邃的盈盈泪眼

一时间像是着了魔我叫知秋他不知道自己还该说些什么

知秋并不是官方人士陈洛宇解释道他是一名侦探

专程来帮我们调查事实真相的

莫莫有些不解那警察在哪

陈洛宇长吁一口气

闭口不言

尸体在哪她追问道

被看护着

这个善意的谎言让知秋大吃一惊

我想去看看莫莫接着说道

莫莫陈洛宇语重心长地说虽然你的父亲被残忍地谋害了

但你要把他往日的音容笑貌牢记心头

莫莫正待开口却被打断了



莫莫远处传来一片问候欢迎你归来

她转过身

只见一群科学家从机场那边走来

正高兴地向她挥手致意

又驳倒了一个理论其中的一个人大声叫嚷着

另一个人又说:

你爸爸肯定会以你为荣

他们经过时

莫莫机械地向他们挥了挥手

她转过身看着陈洛宇

一脸的疑惑至今还没有人知道

我认为这个时间谨慎小心至关重要

你居然没有告诉同事我父亲被谋杀了她刚才的疑惑一扫而光

顿时变得忿忿不平

陈洛宇的语气马上强硬起来:

莫莫

你不要忘了

此时一旦我向外界披露你父亲的死讯

研究所马上就要接受调查

你父亲的实验室也在劫难逃

你要知道我一直在尽力维护你父亲的

关于你们目前的项目

你父亲只告诉了我两点

其一

接下来的十年仅是对这项成果签发技术授权许可就可以为研究所带来上百亿的收入

其二

这是一项很危险的技术

还不准备对外公开

因此

我不愿插手他的实验室

也不愿别人窃取他的试验成果

更不愿看到这些人为此而相互残杀

我要对研究所负责

你明白吗

莫莫怒目而视

却哑口无言

从她的话语中

知秋感觉她对陈洛宇的逻辑的敬意和接受有点勉强

在我们向官方透露任何消息之前陈洛宇接着说我要知道你们两个到底在忙什么

所以我要你带我们到你们的实验室去一趟

实验室与此毫不相干莫莫叫道没有人知道我和父亲在干什么

我父亲的死与这项试验绝不想干

陈洛宇焦躁不安地吐了一口气事实胜于雄辩

证据说明一切

证据

什么证据

知秋心里也有着同样的疑问

陈洛宇又咬了咬嘴唇道:

你必须相信我

莫莫瞪着陈洛宇

两眼冒着怒火

显然

她一点也不相信陈洛宇

知秋静静地跟在莫莫和陈洛宇的后面

一同又回到正厅

知秋的奇异之旅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莫莫步伐矫健轻快——就像奥林匹克运动会上的一名跳水运动员——蕴含着超凡的力量

知秋深信这种力量无疑得益于瑜伽所讲求的柔韧灵活和协调稳重

他可以听到她从容不迫的呼吸

仿佛她在藉此滤除心中的无限悲痛

知秋很想宽慰她几句

以示同情

他非常理解她现在的心情

因为他也曾经经历过突如其来的丧父之痛

他还记得那个葬礼

那天淫雨霏霏

幽暗阴晦

是他十二岁生日后的第三天

家里到处都是身穿灰色制服的父亲的同事

他们跟他握手

将他的手紧紧握住

不停地嘀咕着心脏衰竭和压力过大这样的字眼

他的母亲泪眼汪汪地调侃道

只要握着丈夫的手

她就可以了解股市的走势……他的脉搏就如同是她的私人股票行情自动收录器

…,

父亲还健在的时候

有一次知秋听到妈妈不停地叨念

让父亲

停下来

赏赏花于是那一年知秋为父亲买了一份圣诞礼物

一朵小小的盛开的玻璃玫瑰花

那可是知秋所见过的最漂亮的东西了……在阳光照射下它就在墙上投下一抹七彩光

父亲一打开礼物就忍不住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太可爱了他连声赞叹道我们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来摆放它父亲找了一圈

最后在客厅最阴暗的角落里找到一个满是灰尘的架子

小心翼翼地把玻璃玫瑰花放在顶层

没几天

知秋自己搬了把凳子

取下花

把它送回了商店

而他的父亲根本就没注意到花不见了

电梯



的一声把知秋拉回了现实

莫莫和陈洛宇走在前面

步入电梯

知秋看着敞开的电梯门

踌躇不前

怎么了陈洛宇问道

语气中透出一丝关心

但更多的还是不耐烦

没什么知秋边说边强迫自己走进那个空间

只有在十万火急

迫不得已的时候

他才会用电梯

绝大多数情况下

宽敞自由的楼梯是他的首选

杨富川博士的实验室在地下陈洛宇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

真不赖

知秋想

刚抬腿迈入电梯门

他就立刻赶到一阵冷风从深深的电梯井下卷上来

门关上

电梯开始向下滑落

有六层陈洛宇面无表情地说道

如同解析仪器发出的指令

知秋想象着电梯井里的空旷和黑暗

呆呆地盯着不断变换的楼层显示

期望以此克服自己的恐惧

好奇怪

他发现电梯只停两次

最底层和LH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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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最好的朋友

“LHC是指什么?”知秋尽量掩饰自己的不安。

“大型强子对撞机,”陈洛宇冷冷地说道,“一种粒子加速器。”

粒子加速器?这么说研究所也有台粒子加速器?知秋正在琢磨着,电梯又开始下降了。一个用来撞击粒子的圆形管道,他寻思着他们为什么非要把它埋在地下呢。

电梯“砰”的一声停住了,知秋感到了脚下的地板,顿时一阵轻松。然而随着电梯门缓缓滑开,这股轻松劲儿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知秋发现自己又一次来到了一个奇异的世界。

这是一条平坦的水泥通道,向左右两边无限延伸,宽阔得足够一辆十八车通过。他们站在哪儿,哪儿的灯就亮起来,而走过之后则一片漆黑。黑暗中阴风阵阵,沙沙作响,不时地提醒他们,他们现在在地下深处,知秋几乎都可以感觉到他头顶上的沙砾和石头的重量。一瞬间,他又回到了九岁那年……黑暗使他又回到了……回到了那长达五个小时令他窒息的黑暗,挥之不去的阴影。他紧紧攥住了拳头,他一定要打跑它。

从走出电梯到现在,莫莫都默不作声,只是在黑暗中大步向前,把他们甩得老远。前方顶上的荧光灯一路闪烁,照亮了她前进的道路,这真让人不安,知秋心中不由感慨,这条通道就像有生命一样……殷切地期待着她的每个步伐,而知秋和陈洛宇远远地跟着,他们身后灯自动熄灭了。

“那个粒子加速器,”知秋小声问道,“就在这条通道的前面?”

“就在这儿。”陈洛宇指了指左边。一条沿着通道内墙铺设的铬钢管道,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知秋顺势看去。大为不解。“这就是加速器?”这个装置可一点也不像他所想象的,这条管道异常笔直,直径大约十公分,在通道里水平向前延伸,一直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高科技的排污管道还差不多,知秋暗自忖度。“我还以为粒子加速器是圆形的呢。”

“这个加速器是个圆形的,”陈洛宇解释道,“看上去像是直的,但这只是一种视觉假象。这个通道的圆周太大了。大得我们几乎看不出它的弯度——就像我们看地球一样。”

知秋傻眼了。这是个圆?“但……天!那它实在是太大了!”

“大型强子对撞机是世界上最大的仪器。”

这话让知秋回想起一个场景,他记得听到那个研究所的飞行员说起过一个巨大的仪器埋在地下。但——

“它的直径有八千多米……长达两万七千米。”

知秋大脑飞快地转动,“两万七千米?”他盯着主任,然后转身瞪着前面黑暗中的通道,“这个通道有两万七千米长?”

陈洛宇点了点头。说:“这个隧道被开凿成一个标准的圆形,从这这点出发绕一周后回来,相当于跑遍法国的大街小巷,而碰撞前全速运动的粒子可以在一秒钟内转一万多圈。”

知秋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的通道,不禁双脚发软,“你是说研究所挖出数百万吨的土,就是为了让这微乎其微的粒子相撞吗?”

陈洛宇耸了耸肩。“有时为了发现真理,我们只好移山填海。”

远在研究所千里之外的一个地方,对讲机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好的。我到走廊了。”

技术员一遍检测着监控屏幕,一边按下对讲机上的按钮,“你要找的八十六号摄像头应该在最里面。”…,

接收器迟迟不见回应,技术员的额头冒出一层细汉。终于,接收器“滴滴答答”地响了起来。

“摄像头不在这儿,”一个声音传过来。“但是我可以看到它以前安装的位置,一定是有人把它挪开了。”

技术员长长地呼了口气,“谢谢你,你先别挂电话,好吗?”

他叹了口气,再次将视线转移到面前的那一排监控屏幕上。他们以前也丢过几部无线摄像头,楼区的大部分地方都是向公众开放的,那些爱搞恶作剧的游人便有机会把它们偷出去留作纪念。而摄像头一旦从装置上挪开,出了有效范围,就不能接受和传送信号了,对应屏幕就一片空白。技术员凝视着面前的监视器,颇感费解,奇怪,他居然看到了八十六号摄像头传送过来的画面,而且非常清晰。

如果摄像头被偷走了的话,他想,又怎么可能受到信号?他知道,没错,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摄像头还在楼区里,只是有人把它换了个地方。谁干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仔细地研究了好一阵子监控器,然后拿起对讲机,问道:“走廊里有没有壁橱?一个橱或是黑色的什么的?”

一个疑惑的声音回答道:“没有,怎么了?”

技术员皱了皱眉头说:“没什么,多谢你帮忙。”他关掉对讲机,撅起了嘴巴。

摄像头体积那么小,又是无线的,技术员知道八十六号摄像头可能被藏在这个守卫森严的楼区的任何一个角落里——这可是个方圆半里密集了三十二栋独立建筑物的楼区啊。唯一的线索就是摄像头好像被放在了一个黑暗的地方,当然,这也没什么用。综合楼区里有数不清的黑暗区域——维修室、供暖管道、园具棚、卧室衣柜,以及那个地下迷宫似的隧道,至少要花好几周的时间才能找到八十六号摄像头在哪儿。

反正这又不是我的问题,他自己安慰自己。

除了查找摄像头这个难题,眼下还有一件更为棘手的事。技术员眯着眼睛盯着丢失的摄像头传回的画面,那是一个固定装置,一个看上去还挺现代的设备,他好像从来没见过这玩艺儿。他仔细端详着这个电子仪器底部的一个忽闪忽闪的东西。

虽然这名卫兵经过无数严格的训练的考验,以应对各种紧张的局势,但是现在,他明显地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他告诉自己不要大惊小怪,总会有个答案的,而且那个物件这么小,能有什么大的危险呢?不足为惧。他又看了一遍,大事不妙,千真万确,大难临头了。

怎么偏偏在今天丢了,他暗自念叨着。

安全问题一直是他上司强调的头等大事,但是今天,与以往十二年里的任何一天相比,安全问题都显得更为重要。技术员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盯着那个装置看了很久,仿佛觉察到由远及近的风暴的隆隆声。

然后,他满头大汗地拨通了上司的电话。

没有几个孩子敢说他们记得第一次与父亲见面的日子,但莫莫却记忆犹新。那是她八岁那年的一个雨天,当时她还住在孤儿院,打记事起她好像就一直呆在这里,因为她生下来就被素未谋面的双亲狠心地抛弃了。孤儿院的员工喊了她两次去吃晚饭,但她总是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躺在外面院子里,直愣愣地盯着天上不断掉下的雨滴……感觉它们滴落到她身上……猜想着下一滴雨会滴到哪里。员工又叫喊起来,吓唬她说,肺炎能让她这样无法无天任性倔强的孩子少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我听不见你的话,莫莫心想。

她全身都湿透了,突然一个年轻的神职工作者跑到她身边。他是新来的,她以前没见过。莫莫等着他把她一把抓起来,拖回屋里去。但他没有那么做,相反,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也在她的身边躺了下来,他的长袍拖到了水洼里。

“他们说你总是问很多问题。”这个年轻的神职工作者轻轻地说道。

莫莫气鼓鼓地皱起了眉头。“问问题有错吗?”

神职工作者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他们说得没错。”

“你跑出来干吗?”

“学你啊,思考为什么雨滴会落下来。”

“我才不会去想它们为什么会掉下来呢,因为我早就知道了。”

神职工作者惊讶地看着她,“你知道?”

“有人说雨原本是天使的眼泪,它们滴落人间来清洗我们所犯的罪恶。”

“哎唷!”他惊呼起来,“原来如此。”

“才不是呢!”女孩反驳道。“雨滴掉落是因为任何东西都会掉下来,一切东西都会掉下来,并不仅仅是雨!”

神职工作者搔搔头,疑惑不解。“你知道,小姑娘,你是对的,任何东西都会掉下来,这是因为重力的缘故。”

“什么的缘故?”

他又吃惊地看着她,“你没听说过重力?”

“没有。”

神职工作者耸了耸肩,难过地说:“太糟了,重力可以解释很多问题的。”

莫莫猛地坐起来。“什么是重力啊?”她追问道,“告诉我!”

神职工作者眨了眨眼,说:“吃过晚饭后我再告诉你怎么样?”

这个年轻的神职工作者就是杨福川。尽管在大学期间这名物理系学生屡获殊荣,但他还是听从了另一个声音的召唤,。不知怎么回事,他们不可思议地成了最好的朋友。(..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二章 收养

莫莫总是把杨福川逗得开怀大笑,而他也荫蔽着她,给她解释彩虹,小河这些美丽的自然现象,既从宗教也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什么是光,什么是星球、星星、宇宙万物。莫莫凭着与生俱来的超常悟性和强烈的求知,成了一个孜孜不倦的学生。杨福川像对女儿那样呵护着她。

莫莫也十分开心,她以前可从来都不知道一个父亲可以带来这么多的快乐和幸福。她向大人们问问题,大人们总是嫌她多事,偶尔还要责罚她,而杨福川却花很多时间给她找好多书看,还询问她的看法呢。莫莫曾经有一个梦想,希望她和杨福川能永远在一起。但是一天,她最害怕的噩梦变成了现实,杨福川告诉她他要离开孤儿院了。

“我要到国外去了。”杨福川对她说。“我申请到了奖学金,我要去那儿学物理了。”

“物理?”莫莫哭着嚷道,“我以为你是热爱神的!”

“我爱神,而且很爱他,这就是我去学习他神圣法则的原因,物理规律就是神铺下的一张大帆布,然后神在上面描画出了人间万物,世界美景。”

莫莫要崩溃了,但杨福川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她,他已经跟上级要求过了,他们同意杨福川收养她。

“你愿意我收养你吗?”杨福川问她。

“什么是收养啊?”莫莫不解地问道。

杨福川就解释给她听。

莫莫立刻把他抱得紧紧的,几分钟后她两眼含着泪花高兴地叫道:“我愿意!愿意!”

杨福川又告诉她,他要先走一步,要等他在国外的新家安顿好了才行,但他许诺一定在六个月之内接她。那是莫莫一生中最为漫长的等待了。杨福川没有食言。就在她九岁生日的前五天,她被接到了国外。在那里,她白天去国际学校上学,晚上就跟着父亲学习。

三年之后,杨福川受聘于研究所,于是他们就又在这里安了家,那是年轻的莫莫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世外桃源。

莫莫继续大步沿着大型强子对撞机通道走下去,感觉自己的身体都麻木了。她看到对撞机上映出自己那模糊的身影,意识到父亲已经不在了。通常她总是从容不迫、镇定自若地与周围的世界和睦相处。但是现在,突然之间,一切都不再重要。之前的三个小时把她的生活彻底打乱了。

早上十点钟的时候。她接到了陈洛宇的电话。令尊被谋杀了,速归。尽管当时潜水汽艇的甲板如同蒸笼一般闷热,但这番话却使她感到刺骨地冰凉。陈洛宇漠不关心的语调和这噩耗都使她心寒不已。

现在她回家了,但这是谁的家啊?研究所这个她从十二岁开始就拥有的世界,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她的父亲。研究所的科学家里的神奇人物,不在人世了。

深呼吸,她命令自己,但她大脑仍不能平静下来。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在她脑海里快速地闪现,谁杀死了父亲?为什么?这个侦探是什么人?为什么陈洛宇坚持要看实验室?

陈洛宇说有证据证明她父亲的死跟她们手头上的试验有关。什么证据?没有人知道我们在搞什么!就算有人发现了,为什么又非要杀死父亲呢?

莫莫沿大型强子对撞机通道朝着父亲的实验室走去,她意识到她就要向世人展示父亲最伟大的业绩了,但是他却不在了。这与她所期待的场景可真有天壤之别。她曾经想父亲把研究所里所有的高级科学家都请到他的实验室来,一展他惊世骇俗的发现。看着那帮科学家们又敬又畏的神情,他面带着慈父的光芒,骄傲地向他们介绍,对亏莫莫的好点子,他的试验才得以成功……他的女儿为这次重大发现做出了不可或缺的贡献。莫莫的喉咙哽咽了。父亲,我应该和你一起分享这一时刻的啊。但是现在。她独自一人,没有任何同僚,没有任何幸福快乐的笑脸,只有一个陌生人和陈洛宇。…,

陈洛宇皇帝。

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就很不喜欢这个人,尽管她折服于他的卓越才智,但他冷若冰霜的举止言谈却总是让她感到不近人情,这可是与她父亲的慈爱温柔截然相反。陈洛宇为了纯粹的理性逻辑而从事科学,可她的父亲却是在追求创造精神奇迹。奇怪的是,她却感觉得到他们两个人默默地相互敬重。天才,有人这么跟她解释过,不拘一格地接受天才。

天才,她心中大声叫喊着,我的父亲……爸爸,死了。

通往杨福川实验室的走道全是由单调的白色瓷砖铺成的,知秋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走到了一个地下疯人院里。走廊两边的墙上挂了几十幅镶有镜框的黑白图像,尽管知秋是一名研究图像的专业人士,这些画却让他感到非常陌生。一会是横条子,一会又是螺旋圈,令人眼花缭乱,这些哪是图像啊,乌七八糟的底片还差不多。现代艺术?

“散射法绘图。”莫莫显然注意到知秋对此颇有兴趣。“粒子碰撞时的电脑图述,这是粒子的运动轨迹。”她指着一条模糊得几乎看不清的线条解释道:“这是我父亲在五年前发现的,纯能量——无任何质量。这可能就是自然界最小的结构单位了。物质不过就是受限的能量而已。”

物质就是能量?知秋不由竖起了耳朵,听起来可真够玄的。他仔细端详着那细如牛毛的线条,思忖着如果他告诉那帮学物理的人,他在大型强子对撞机里晃悠了一个周末,还瞻仰了粒子的撞击轨迹,他们会是什么反应呢。

“莫莫,”快到实验室那气派的钢制大门前时,陈洛宇说道,“我应该告诉你,我今早来这找过你的父亲。”

莫莫的脸微微发红,“你来过?”

“是的,你可以想象得到,当我发现你父亲将研究所统一使用的键盘式安检设施换掉了的时候,我有多惊讶。”陈洛宇边说边指了指门上的一个精密电子器件。(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奇点

“我非常抱歉,”莫莫说道,“你知道我父亲十分谨慎。他不希望我和他以外的任何人接近这个实验室。”

陈洛宇说:“没什么,开门。”

莫莫站了一会儿,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到墙上的机械装置边上。

知秋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毫无准备。

莫莫站在装置的正前方,仔细将右眼与一个突出的望远镜镜片似的透镜对齐,然后按下了按钮。机器里面的什么东西咔哒地响了一下,一道光左右来回照了几下,像个复印机似地扫描她的眼球。

“这是视网膜扫描系统,”她解释道,“绝对安全,因为它只认识梁副视网膜,我的和我爸爸的。”

知秋愣愣地站在那儿,对这一事实的揭露惊骇不已。杨福川悲惨的死状历历在目——血迹斑斑的脸,一只翻着白眼的眼球,还有一个空空如也的眼窝。他真不想承认这明摆着的事实。但是,突然,他看到了……在扫描仪的下面,雪白的地板上……有一片深红的印迹,分明是干了的血迹。

令人欣慰的是,莫莫没看到。

钢制大门滑开了,莫莫迈步走了进去。

陈洛宇死死地盯着知秋,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说过……偷走的那只眼球有一个很大的用处。

那个女人的双手被紧紧地捆着,手腕由于挣扎变得肿胀发紫。肤色呈红褐色的黑煞星静静地躺在她身旁,全神贯注地欣赏着这赤身的战利品,看着她沉睡中的可怜模样,他不禁怀疑这只是她骗人的诡计,不过是为了博取同情。借以逃脱下一次的侵犯。

他满不在乎,反正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想到这儿。他心满意足地坐了起来。

在他的国度里,女人是男人的私有财产,柔弱的玩物,像畜生一样被任意贩卖的奴隶。而她们自己也安守本分。而在这里,女人总是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势,这不禁让他感到好笑,同时也让他按捺不住,欲火中烧。迫使这些女人就范成了他人生的一大乐事。

现在,翻云覆雨、畅快淋漓之后,另一种又开始在他的身体里慢慢滋长。昨夜。他好好过了一把瘾。干掉了那个人,还把眼珠掏了出来。可是,杀戮就像吸食毒品……每一次短暂的满足只会唤醒他无穷无尽的。愉悦已然离去,再度降临。

他细细地打量着熟睡的女人,用手摩挲着她的脖子。他知道只要一下就可以了结她的性命。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只是个下等人,一个供人取乐的玩物。想到这里,他用强有力的手指紧紧地掐住她的喉咙,甚至可以感觉到她微弱的脉息。终于,理智战胜了,他松开了手。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他得为上头效命,个人的私欲不值一提。

下了床,他仿佛沐浴在无限的荣光里。他还搞不清那个叫做林书豪的人和他所听命的坑爹会势力到底有多大。但是,他没有想到坑爹会会挑中了他。难道他们已经风闻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答案无从知晓。兄弟会果然无孔不入。

如果。他们已赐予了他无上的荣耀。他将充任他们的臂膀与喉舌,刺客与信使。就像道上的人常说的那样,当一名地狱判官——索命天使。

杨福川的实验室是典型的未来派风格。

雪白的房间不加粉饰,墙壁的四边排满了电脑和专用电子仪器,看上去简直是个手术室。知秋纳闷,这样的地方能隐藏什么秘密。竟然有人为了进来不惜偷走别人的眼珠。…,

一进门,陈洛宇就心神不宁地瞄着房间,仿佛在搜索闯入者留下的蛛丝马迹。但是,实验室空无一人。莫莫步履沉重……父亲不在了,实验室也变得陌生起来。

知秋立刻注意到,房间中央立着成排光洁如新的钢柱,每根大约一米高,约摸十二根,在房中央排成一个圈,像个微型史前巨石阵,这不由得让他想起博物馆里的珠宝展示台,不过上面摆放的并非奇珍异石,而是网球罐大笑,剔透明亮的瓶瓶罐罐,但是里面空空如也。

陈洛宇端详着这些储存器,困惑不解。他暂且把这些抛诸脑后,转身问道:“实验室被盗了吗?”

“被盗?怎么可能?”莫莫不以为然,“只有我和父亲能通过视网膜扫描系统。”

“那你自己看看。”

她叹了口气,扫视整个房间。片刻,她耸耸肩,说道:“一切都跟父亲在时没有两样。凌乱而不失秩序。”

知秋知道此刻陈洛宇在掂量该把莫莫逼到何种程度……该让她知道多少内情。显然,他还是决定暂时缄口。他把轮椅挪到房间中央,开始仔细观察起那堆空空如也的神秘的储存器。

“是开诚布公的时候了。”陈洛宇终于开口了。

莫莫默默地点点头。记忆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涌了过来,泪水几乎要漫过她的眼眶。

再给她点时间,知秋祈求着。

莫莫缓缓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在酝酿她将要吐露的秘密。接着,她又深吸了口气,一次,再一次……

知秋关切地看着她。她还好吗?他瞥了一眼陈洛宇,他满不在乎地坐着,看来对此他早已司空见惯。十秒钟过去了,莫莫睁开了眼睛。

知秋简直不敢相信,转眼间,莫莫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脱胎换骨了。现在,她丰润的嘴唇微微开启,肩膀松松地垂着,明媚的眸子离泛出温柔的光彩,仿佛在微微颌首。显然她使尽了浑身解数来面对现实。愤恨的怒火和心中的苦闷此刻已被更为深沉的冷静扑灭了。

“从哪儿说起呢……”她平静地问。

“从头说起,”陈洛宇答道,“线说说你父亲的实验。”

“我父亲一生的梦想是用神圣的宗教纠正科学的谬误,”莫莫娓娓道来,“他想要证明,宗教和科学在寻找真理的道路上休戚相关,殊途同桂。”她顿了顿,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终究要泄露这个秘密。“而且最近……他终于想出了办法。”

陈洛宇沉默不语。

“他设计了一个实验,并希望以此来解决历史上科学和宗教的最大分歧。”

知秋揣摩着她指的是哪个分歧。这样的分歧数不胜数。

“也就是神创论,”莫莫说,“关于宇宙起源之争。”

噢,知秋恍然大悟。是这个。

“一直说神创造了宇宙,”她接着说,“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而且,世界上可见的万物都源于广阔的虚空。遗憾的是,基础物理学的定律恰恰宣称物质不可能源于虚空。”

对这个悖论知秋早有耳闻。神“从虚无中创造了万物”,这与现代物理学认可的定律完全相悖。因此科学家们一致认为,创世纪之说纯属无稽之谈。

“知秋,”莫莫转过身来,“我猜想你大概知道创世大爆炸理论?”

知秋耸了耸肩。“或多或少吧。”据他所知,创世大爆炸是现今科学界公认的创世理论。尽管他不甚理解,但是根据大爆炸论,在一次大爆炸中爆发出一个高密集的能量点,能量向外扩散,从而形成了广阔无限的宇宙。大概就是如此。…,

莫莫继续说道:“早在一九二七年,宗教率先提出创世大爆炸论。科学家们认为这个理论荒谬透顶,不值一提。科学早已证明,物质不可能源于虚空。因为,当有人用科学证明了创世纪的可能性时,整个世界为之轰动。而宗教也乘胜追击,宣称大爆炸也证明了书上的描述无懈可击,是神圣的真理。”

知秋点点头,洗耳恭听。

“当然,科学家绝不会乐于看到他们的发现被宗教用来扩张势力,因此他们立即修整了创世大爆炸论,剔除了所有宗教因素,将它完完全全纳入科学的旗下。不过遗憾的是,时至今日,他们的方程式仍然一个宗教总爱指出的致命缺陷。”

“是奇点。”陈洛宇小声咕噜了一句,他吐出那个词,好像它是他的灾星一样。

“对,奇点。”莫莫说。“宇宙产生的初始时刻。时间零点。”她看着知秋,说:“即使是今天,科学仍然把握不住创世的起始时刻。在解释宇宙形成的早期阶段时,我们的方程式十分有效,但如果不断地往前追溯,到达零点时,一切顿时失去了意义,所有的数学演算土崩瓦解,没有任何意义了。”

“完全正确,”陈洛宇急躁地说,“宗教正是揪住了这点,认定了这就是神之手造世的明证。快说你的观点。”

莫莫面无表情地说:“我要说的是,我父亲始终坚信是神的力量促成了大爆炸。尽管科学现在无从解释创世的神圣时刻,但他坚信有一天科学能证实神的存在。”她忧伤地走到她父亲的工作台前,指着上面用大头针钉住的激光印刷的备忘录。“每当我对此心存怀疑时,父亲总会在我面前扬起他的信条。”

知秋看到上面写着:

科学和宗教并非相互抵触。

科学只是太年轻,还认不出宗教是它的朋友。(..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对应性

“父亲想把科学推向一个更高的发展阶段。”莫莫说。“在那个阶段,科学将证明神的存在。”她撩了一下长发,沉重而忧伤。“于是,他开始着手做一个任何科学家想都没想过的、也绝对没有能力、没有技术尝试的项目。”她突然停住了。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他设计了一个实验,证明创世纪是可能的。”

证明创世纪?知秋思忖着,要有光?从虚无中创造物质?

陈洛宇冷冷地盯着房间另一头。“拜托你重复一下?”

“我父亲从绝对的虚无中创造了……宇宙。”

陈洛宇猛地回头。“什么!”

“换言之,他制造了大爆炸。”

陈洛宇似乎要跳起来了。

知秋如堕五里雾中。创造宇宙?重现大爆炸?

“当然,是在一个小得多的规模上,”莫莫说得更快了,“步骤相当简单。首先,在加速管里,加速两簇相向的粒子束流。这两簇粒子以极高的速度迎面对撞,合二为一,从而把它们的能量全部汇集到针孔大小的点上。这样,就得到了极高密度的能量。”她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主任的眼睛也跟着越瞪越大。

知秋极力跟上她的思路。这么说杨福川模拟了假说中的宇宙起源的能量压缩点。

“这个结果,”莫莫说,“绝对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一旦公开,现代物理学的根基将被动摇。”她慢腾腾地说着。仿佛在品位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在加速管内部的能量压缩点上,物质粒子从乌有中出现了。”

陈洛宇瞪着眼,一言不发。

“物质,”莫莫重复道。“衍生于虚无的物质。令人张口结舌的亚原子层的烟火表演,微型宇宙的横空出世。父亲的实验不仅证明了物质可以从虚无中产生,也证明了大爆炸和创世纪是可能的,只要我们承认它们背后存在一个强大的能量源。”

“你是说神?”陈洛宇问。

“神,佛,超能力,奇点,唯一性——怎么说都可以——但是万变不离其宗。科学和宗教验证了同一真理——纯能量造就了宇宙。”

陈洛宇终于开口了。他阴沉地说:“莫莫,你把我搅糊涂了。你是说你父亲从虚无中创造了……物质?”

“是的,”莫莫走到储存器边,“这些就是证据。储存器里就装着我父亲制造的东西的样品。”

陈洛宇挪到储存器旁。不停地咳着,像一头机警的动物一样围着他觉得有问题的东西打转。“我肯定是漏掉了什么。”他说,“你如何证明储存器里装的物质微粒确实是你父亲创造的?它们大有可能来自于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

“事实上,”莫莫显得自信十足地说,“这些微粒绝不可能从其他地方找到。这些微粒非同寻常。是地球上任何地方都不存在的一种物质……因此,它们只可能是创造出来的。”

陈洛宇的脸上阴云密布。“莫莫,你指的另一种物质是什么?世界上有且仅有一种物质,而且它——”他突然停住了。

莫莫已经胜券在握。“我记得您曾亲自就此做过好几轮讲演。主任。您早说过宇宙中存在两种物质,这是不容辩驳的科学事实。”她转身对知秋说:“知秋。请你说说书中是如何描写创世纪的?神都创造了什么?”

知秋觉得很别扭,不知道这和什么有关系。“嗯。神创造了……光明与黑暗,天堂与地狱——”

“很好!”莫莫说,“也就是说他创造了事物的两极,完全对称,互相平衡的两极。”她看着陈洛宇,继续说:“主任,您看科学和宗教不谋而合,创世大爆炸的确在宇宙中创造了对称的万物。”…,

“是的,包括物质。”陈洛宇低语道,似乎在自言自语。

莫莫点点头。“因此,不难想象,父亲的实验也产生了两种物质。”

知秋暗自琢磨着,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杨福川创造了物质的负极?

陈洛宇一脸愠色。“你刚刚提到的负物质只可能存在于宇宙的其他地方,而绝不可能出现在地球上,甚至可以说不可能出现在银河系。”

“说得很对,”莫莫不紧不慢地说,“这恰恰证明了这些储存器里的微粒必然是我父亲创造的。”

陈洛宇脸色难看极了。“莫莫,你可不要告诉我这些罐子里装有实实在在的样品。”

“我正要说,”莫莫昂起头,骄傲地看着储存器说,“主任,您面前的正是世界上首批绝无仅有的负物质样品。”

第二步行动,黑煞星念叨着,大步踏入那条黑洞洞的隧道。

手中的火把烧得很旺,他很清楚这是用来虚张声势的。气势压倒一切。他早知道,恐惧是他的盟友。恐惧能比任何兵器更快地挫败敌人。

隧道里没有镜子,他无法一睹自己的伪装。不过,从他那摆动的长袍的影子来看,他觉得自己英姿飒爽。打入敌人内部乃是计划的一部分……阴谋计划的一部分。他连做梦都不曾想到自己会担此角色。

两星期前,他一直认为,隧道的尽头,等着他的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个送死的任务,简直就是羊入虎口。可是,林书豪已经改变了“不可能”的定义。

在这两个星期,他们二人分享了无数的秘密……这隧道便是其中之一。虽然它年代已久,却依然畅通无阻。

离敌人越来越远了,黑煞星开始怀疑事情是否会像林书豪许诺的那般顺利。林书豪曾向他保证,里面的内应会作必要的安排。有内应。太不可思议了。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儿戏。

一……二……三……四,快到尽头的时候,他开始低声数数。

“知秋,我想你应该听说过负物质吧?”莫莫仔细打量着他,她的棕栗色皮肤与白色的实验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知秋抬起头,突然愣住了。“是,噢……知道一点。那么负物质确有其事?”

“这是自然界的客观现象,万物皆有其对应性。质子对应电子,上夸克对应下夸克。亚原子层体现了绝妙的对称性。负物质是‘阴”对应着物质的‘阳’。这达成了物理方式式的平衡。”

第一百一十五章 捕集器

知秋记起了着名的二元论

自从已久一九一八年以来莫莫接着说科学家就已经证明在创世大爆炸中产生了两种物质

一种是我们所看到的地球上构成岩石、树木和人类的物质;另一种是它的反面——它和物质在各方面都相同

唯一的差别是其粒子电荷与物质的粒子电荷正好相反

陈洛宇开口道

仿佛弄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的声音似乎突然发抖了:

但实际操作起来

储存负物质困难重重

还有互相抵消效应呢

我父亲建造了一个极性反转真空

在负物质的正电子衰变前

就把它们从加速器里吸出来

陈洛宇紧锁眉头但真空也会把物质吸出来

根本没办法分开这两种粒子

我父亲还建造了磁场

在磁场作用下

物质粒子沿磁场曲线向右运动

负物质粒子则向左

它们朝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运动

顿时

陈洛宇心中的疑云消散了

他抬起头

惊奇地看着莫莫

突然

他抑制不住地咳了起来难以……置信……

他擦了擦嘴角但是……

似乎他仍然不愿意接受这种看法即使极性反转真空气作用

这些储存器终归还是由物质构成的

负物质怎么可能存储在由物质构成的存储器里

一旦负物质触到容器

马上会在瞬间迅速——

样品压根不会接触到容器壁这个问题正中莫莫的下怀它悬浮在容器中

我们把这些储存器命名为‘负物质捕集器’

因为捕集器确实束缚了负物质微粒

迫使它们悬浮于中央

并与容器四壁保持相当安全的距离

悬浮

那……怎么可能

在两个交叉磁场的相互作用下

到这边来

请看

莫莫走到房间另一头

取来了一个大的电子仪器

这精巧的装置不由让知秋想起了一种玩具射线枪——大炮般的阔口枪管上安着个瞄准镜

下面悬垂着一堆纠结在一起的电子装置

莫莫把观测口对准其中的一个储存器

眯缝着眼睛仔细地端望着仪器的目镜

边看边用手校准镜头

接着

她欠身让开

示意陈洛宇过来

陈洛宇看上去有点不知如何是好难道你存储了看得见的负物质

五千毫微克莫莫说含有几百万个正电子的液滴

几百万

无论在哪

你们都绝不可能收集到这么多

是氙气莫莫直截了当地说他通过氙气喷射流加速粒子流

去掉电子

父亲坚持在隐秘的条件下进行此步骤

但同时又将纯电子注入加速器

知秋云里雾里

真怀疑他们是不是在用英语交谈

陈洛宇也傻了眼

额头上的皱纹陡然加深了

他短促地吐了口气

像被子弹射中一样瘫了从理论上来说

这可能……

莫莫点点头是的

这样生成了许多负物质

看着面前的储存器

陈洛宇挺直了身子

将信将疑地把眼睛对准了观察器

聚精会神地凝视着

很长一段时间

他一言不发

终于

他坐下来

额上渗出冷汗

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

他低声说:

老天……你们真做到了

莫莫颇为得意

点着头说:

是我父亲做的

我……我真不知该说什么

莫莫转过身对着知秋你也想看看吗她示意知秋到观测器前

知秋走上前去

暗自琢磨着

到底会看到什么呢

站在五公分开外的地方

储存器看上去空无一物

无论里面装着什么

一定小得可怜

知秋把眼睛对准了观察器

好一会儿

图像清楚了

他看到了

这小东西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呆在容器的底部

而是浮在中央——悬浮于半空中——一颗闪烁着水银光泽的小球

仿佛是在魔力的作用下

盘旋在空中

翻转着

它的表面有金属般的光泽在闪烁

这画面让知秋想起以前在录像片中看过的处于失重状态的水滴

虽然他知道这个小球很小

但这个悬在空中的小液滴慢慢转动时

他能看到它的每一个波动

…,

它果然……悬着他激动地说

它最好浮着莫莫答道负物质极不稳定

从能量学的角度讲

负物质是物质的镜像

在相遇的瞬间

两者会立即毁灭抵消

因此把负物质与物质隔离是一大挑战

而且地球上的万物皆由物质构成

所以在存储负物质时

我们必须保证它不会触碰任何物质——哪怕是空气

知秋大吃一惊

在真空中工作

这些负物质捕集器陈洛宇用苍白的手指摩挲着一个储存器的底部

满脸讶异地插问都是你父亲的设计吗

事实上莫莫说它们是我的设计

陈洛宇惊奇地抬起了头

莫莫谦逊地说:

我父亲制造了第一批负物质样品后

为存储的问题头痛了好一阵

后来

他采纳了我的建议

把负物质储存在真空密封的纳米合成容器中

并在两端安置磁极相反的电磁铁

看起来你父亲的脑瓜也不够用哦

并非如此

我只是从自然界借鉴了这个方法

被戏称为葡萄牙战舰的僧帽水母捕食的时候就是用刺丝囊把毒液注射到猎物的体内

再用触手把它团团围住

而负物质捕集器的原理也是一样

每个储存器有两个电磁头

一头一个

它们磁极相反的磁场在储存器的中央交叉

把物质托住

悬浮在半空中

知秋连忙瞥了一眼储存器

负物质果真浮在真空里

什么也没碰着

陈洛宇说得对

这是天才之作

磁铁的电源在哪陈洛宇问

莫莫抬手一指就在储存器下面的支撑里

储存器的底座持续不断地供给电源

确保电磁场正常运转

万一磁场没电了呢

很简单

悬浮状态被破坏

负物质坠入容器底部

瞬间毁灭

知秋竖起了耳朵毁灭这个词听来不太顺耳

莫莫看起来并不担心是的

负物质碰到物质

两者瞬间抵消

物理学家把这个过程命名为‘毁灭’

知秋大彻大悟噢

这是自然界里最寻常的现象

物质粒子和负物质粒子的碰撞将释放出两种新粒子——也就是光子

肉眼看上去

光子就是一簇细小的光线

知秋读到过一点关于光子的材料

光子——光粒子——最纯的能量形式也就是说

如果负物质掉下去了

会释放一簇细小的光线

莫莫耸了耸肩这个得看你认为细小是多大

现在

让我来演示一下她伸手去拧储存器

试着把它从底座上取下来

陈洛宇大惊失色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扑了过去

把莫莫一把推开

他大声叫嚷着:

莫莫

你疯了吗

陈洛宇竟然凭着两条萎缩的腿

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

他脸色煞白

声嘶力竭地叫道:

莫莫

不要碰它

站在一旁的知秋被惊惶失措的主任吓了一跳

那可是五千毫微克陈洛宇说万一你破坏了电磁场——

主任莫莫坚定地说这样做没有任何危险

为了安全起见

每个负物质捕集器都已经安装了保险——也就是备用电池

即使把储存器取下来

样品也照样悬浮在半空

纹丝不动

陈洛宇半信半疑

犹豫了半晌

他坐回到轮椅里

一旦负物质捕集器离开充电器莫莫说备用电池就立即自行启动

电量可以维持整整二十四小时

就好比汽车的油箱她察觉到知秋的不安

又继续说:

负物质的特性的确惊人

知秋

所以它不是没有危险的

仅仅十毫克的负物质样品——跟沙粒一般大——就具有相当于两百吨常规火箭燃料的能量

知秋感到一阵晕眩

这能量比核能强上千倍

是百分之百的高效能源

完全由实力成为明日的能源之星

而且没有副产品

没有辐射

也不会带来污染

只需少许几克就能提供一个大城市一周所需的动能

几克

知秋惶恐不安地后退了好几步

别担心莫莫说这里的样品微乎其微——只有百万分之一克

基本上没有危险她伸手抓住一个储存器

试着把它从底座上拧下来

莫莫打了个哆嗦

呆着没动

只听到



的一声

储存器被拧了下来

底部的电子显示屏也旋即启动

红色的数字闪烁着

倒计时开始

知秋盯着显示数不断减少的计时器

感到这简直是一颗定时炸弹

这种电池莫莫解释道能给负物质捕集器提供整整二十四小时的电量

而且只要把它插回充电台

马上又能再充电

这样做是为负物质捕集器的安全着想

当然同时也是为了方便运输

运输对陈洛宇来说

这无疑是当头一棒难道你们还把这鬼东西运到外面去(本站..您的支持

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危险品

“当然不会,”莫莫不慌不忙,“这只是为了方便对它进行研究。”

她把知秋和陈洛宇领导实验中心的尽头,拉开窗帘,露出一扇窗户,外面有一间大房间,墙壁、地板、天花板全是钢制的。

“这里是毁灭反应间。”莫莫说。

陈洛宇抬起头。“你们还真研究毁灭反应?”

“我父亲非常痴迷于研究创世大爆炸的物理原理——极小的物质核点如何释放出巨大的能量。”莫莫说着,拉开了窗户底下的一个钢制抽屉,把负物质捕集器放了进去,然后关上抽屉,拉动了抽屉边上的控制杆。不一会儿,负物质捕集器出现在窗户对面的房间里,它在金属地板上流畅地呈大圆弧滚动,最后停到了靠近房间中央的位置。

莫莫不自然地笑了笑。“你们将第一次目睹负物质毁灭反应,这几百万分之一克,微乎其微的样品。”

知秋看着渺小的负物质捕集器孤零零地呆在庞大的反应间的地板上。陈洛宇也转过身来,面朝窗户,看上去一脸茫然。

“一般情况下,”莫莫说,“我们得等上二十四小时,直到电池耗尽。不过反应间的地板下装有磁体,它能破坏负物质捕集器的电磁场,从而破坏悬浮状态。这样,一旦负物质碰上物质……”

“毁灭。”陈洛宇低声说。

“还有,”莫莫提醒道。“负物质释放的大量纯能量将在瞬间全部转化成光子。所以,不要直视样品,好好护着眼睛。”

知秋一直都小心谨慎,但现在觉得她未免有些故弄玄虚。不要直视样品?这个装置远在三十公分之外。在一面超厚的有色有机玻璃墙后。再者,储存器里的微粒小得可怜,只有在显微镜下才勉强看得见。护着眼睛?知秋困惑不已。这样的小微粒到底能释放多强大的能量呢——

莫莫按下按钮。

刹那间,知秋什么也看不见了。储存器的中央闪现出一个刺眼的亮点,接着亮点爆炸,发出一阵骇人的光浪向四周辐射,带着雷鸣般的巨响撞到他面前的窗户上。整个反应间都被撼动了,他不觉向后打了个趔趄。这灼热的光停留了好一阵。骤然间又迅速退了回去,缩成一个小点,化为乌有。知秋费劲地眨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恢复了视力。他眯缝着眼睛看着里面闷燃殆尽的反应间。地板上的储存器不见了,销声匿迹。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瞪大了眼睛,惊讶无比。“神……神。”

莫莫悲伤地点点头。“跟我父亲描述的一模一样。”

陈洛宇目瞪口呆地看着毁灭间,满脸的错愕,眼前的一幕让他根本无法相信。知秋站在他身边。看上去更加惊愕。

“我想见我父亲,”莫莫要求,“我已经带你们看了实验室。现在我要见我父亲。”

陈洛宇缓缓转过身来,似乎没有听到她说什么。“莫莫。你怎么拖了这么久?你和你父亲老早就该把这个发现告诉我。”

莫莫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还想要多少理由?“主任。这个问题我想稍后再谈。现在,我想马上见到我父亲。”

“你知道这项技术意味着什么吗?”

“当然知道。”莫莫回击道。“它能给研究所带来大量收益。当然,还有很多。现在我想……”

“这难道就是你保密的理由?”陈洛宇严词指责,显然是想激怒她。“就因为你担心我的董事会的人会把这项成果公之于众?”…,

“它就该被公之于众,”莫莫愤怒地说,感觉自己卷入了这场争论,“负物质技术确实是一项很重要的技术,但它也相当危险。所以我和父亲需要时间来优化制造流程,把它的危险降到最低程度。”

“换句话说,你不相信董事会在科学和经济利益之中会以科学为重。”

陈洛宇的漠然让莫莫大吃一惊。她解释着说:“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我父亲需要时间让人们正确地认识负物质。”

“什么意思?”

你认为呢?“物质源于能量?源于虚无?这就是明证,它从科学的角度证明了创世纪是完全可能的。”

“所以说你父亲担心这个发现在宗教上的非凡意义会被商业利益抹杀得干干净净。”

“可以这么说。”

“你也这样想吗?”

说来奇怪,莫莫的想法恰恰与她父亲背道而驰。在她看来,商业的介入对新能源的开发是至关重要的。她坚持认为,尽管负物质技术一直被看作是最有潜力成为兼具高效性和零污染的能源,但如果被过早公开,它就冒着被毁灭的危险,在策略和公关上的失败就断送了核能和太阳能。核能在消除安全隐患前被广泛应用,酿成了许多悲剧;而太阳能在技术成熟前辈大肆投入使用,结果许多投资商血本无归。从此,这两项科技就臭名昭著,被扼杀在摇篮中了。

“我所在意的——”莫莫说,“与把科学和宗教结合起来相比,或许不算什么。”

“是环境保护?”陈洛宇做了个大胆的推测。

“是的。我的目标是取之不尽的矿藏,用之不竭的能源,不再有污染,不再有辐射。负物质技术将拯救整个地球。”

“或者毁灭。”陈洛宇讥讽道。“关键就看谁用,还有用来干什么。”陈洛宇那残疾的身体让莫莫觉得寒气袭人。“还有谁知道这事?”他问。

“没有了,”莫莫回答道,“我早跟你说过。”

“那你说你父亲怎么会送命?”

莫莫浑身的肌肉都变得僵硬了。“我不知道。我父亲的确跟研究所的某些人有过节,这你清楚。但这不可能跟负物质有关。何况,我们曾互相起誓,将这个秘密再保守几个月,直到我们一切准备就绪才公开。”

“你确信你父亲做到了?”

莫莫简直要气疯了:“我父亲从未失信过!”

“那你没告诉别人吗?”

“当然没有!”

陈洛宇吐了口气。停了半晌,似乎在小心翼翼地斟词酌句。“那么,假设确实有人收到了消息,或者有人混进了实验室。试想一下,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做?你父亲有没有把笔记留在这里?比如说关于负物质制作程序的文件等等。”

“主任,我受够了。现在,我想讨些说法。你一直在不厌其烦地假设‘有人闯入’。但你已亲眼见到了这个视网膜扫描仪。我父亲在保密和安全问题上一向谨小慎微。”

“你就听我一回,”陈洛宇怒视这她,断然说道,“有可能丢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莫莫愤怒地扫视了一遍实验室。负物质样品都各就其位,父亲的工作台也井然有序。“没有人来说,”她肯定地说,“上面这里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

陈洛宇一脸诧异。“上面这里?”

无意中,莫莫已经泄了底。“是的。这是上层实验室。”

“你们还使用下层的实验室吗?”

“用于储藏。”

陈洛宇坐着轮椅,移到她面前,又咳了起来。“你把危险品储藏室用来装东西?都装了些什么?”…,

当然是高危物质,还能是什么!莫莫按捺不住了。“负物质。”

陈洛宇双手撑着轮椅扶手挺直了身子。“这里还有其他的样品?见鬼。你怎么不早说!”

“我不是说了吗?”莫莫毫不客气,“你没有给我机会说!”

“看来。我得把楼下的那些样品检查一遍,”陈洛宇下了命令。“快,马上!”

“是那个样品,”莫莫不忘纠正他,“只有一个,而且安然无恙。没有人有机会——。”

“只有一个?”陈洛宇有些迟疑,“那怎么不把它搁在这上面?”

“我父亲想把它放在岩床下,为了以防万一。毕竟它比别的样品要大。”

陈洛宇和知秋二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警觉的颜色,但这没能逃过莫莫的眼睛。接着,陈洛宇又朝她移近了一步。“你们制造了超过五千毫微克的样品?”

“这是有必要的。”莫莫辩解着说。“我们得证明投资和收益率是可观的。”实际上,所有新开发的能源都面临同一个问题:投资和收益的比例问题——也就是说投资方要赢利得往项目上投多少钱。试想,如果打造一口耗资巨大的油井,只收获了一桶石油,这无疑得不偿失。但是,同样一口油井,如果只增加一丁点投资就能换来成千上万桶油,那你就赚了。负物质技术也同样如此。兴师动众制造的电磁场,消耗的能量要远远多于得到的、少得可怜的负物质。因此,要证明负物质的高效性和可行性,就只能制造更大的样品。

其实,莫莫的父亲在这件事上一直表现得颇为犹疑,倒是莫莫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她认为要想让负物质科技得到重视,她的她父亲必须证明两件事。其一,负物质技术投资能获得极大收益。其二,负物质能被安全地储藏。最终,莫莫取得了胜利,她父亲只得勉强默许了。不过有关保密和使用途径的方针是不容动摇的。他坚持把负物质放在危险品储藏室——一个小小的、深入地底的花岗岩洞穴里。就这样,这个样品成为他们共同守护的秘密,而且也只有他俩才能进入那个地方。

“莫莫,”陈洛宇紧张地追问道,“你和你父亲到底制造了一个多大的样品?”

莫莫心里掠过一阵不怀好意的快感。她知道即使是了不起的陈洛宇听到了这个数量后也会大惊失色。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负物质的图像,那是一幅让人瞠目结舌的画面。在容器的半空中,一滴肉眼清晰可见的负物质微滴上下舞动。它不是显微镜下的小点,它的大小与仿真枪的子弹不相上下。

莫莫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说:“足足零点二五克。”

陈洛宇吓得面无人色。“你说什么!”他止不住地咳了起来。“零点二五克?那不是……几乎五千吨当量!”

千吨当量。莫莫憎恨这个字眼,她和她父亲从不用这个词。一千吨当量相当于一千公吨TNT炸药的爆炸力,它是专用于武器装备的能量单位,比如导弹的有效载荷。毁灭性的能量。而她和她父亲向来只乐于谈论电子伏特和焦耳——建设性的能量输出单位。

“这么多的负物质足以毁掉方圆半公里内的任何东西。”陈洛宇叫起来。

“没错,它能在顷刻间毁灭一切,”莫莫毫不客气,“谁都不会这么干!”

“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就可能这么干。再者,假如电源没电了呢!”陈洛宇已经直朝电梯移去。…,

“这就是为什么我父亲要把它装置在危险品储藏室里,接上了能自能排除故障的电源,还另外配备了一套安全系统。”

陈洛宇转过身来,显得满怀希望。“你们在危险品储藏室里还装了其他的安全设备?”

“是的。还有一套视网膜扫描系统。”

陈洛宇只吐出两个词。“下楼,现在!”

货用电梯像巨石一样往下坠。

这里又朝地下深入了二十米。

莫莫察觉到两个男人的恐惧随着电梯的下降不断加深,连陈洛宇那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也陡然绷紧了。我承认,莫莫心想。这个样品确实很大,但是我们采取的措施也绝对是——

他们到达了最底层。

电梯门开了。莫莫领着他们沿着灯光昏暗的走廊一路走过去。一扇巨大的钢门立在了路的尽头。危险品储藏室到了。门边的视网膜仪跟上面的那一个别无二致。她把眼睛小心翼翼地对准了镜头。

突然,她往后一退。不对劲!平日里一层不染的镜头溅上了……不,是抹上了什么东西,看起来是……血?她困惑不解。朝着两个男人转过身来,却见到两副苍白的面孔。陈洛宇和知秋脸色煞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脚边的地板。

莫莫顺着他们的视线……往下。

“不要!”知秋大叫,伸手去拉她。但已经太晚了。

莫莫死死地盯着地板上的东西。对她而言,这东西既是完全陌生的。又十分熟悉。

一切只在转瞬之间。

接下来,她感到天旋地转。无比恐惧,一切都明白了。那个像废物一样被抛弃的,躺在地板上盯着她看的,不是别的,正是一颗眼珠。她肯定认出了这一颗淡褐色的眼珠。

安检员仔细看着面前这些安全监控屏,他的上司从他身后探过头来,他屏住了呼吸。一分钟过去了。

司令的沉默是意料中的事,安检员心想,毕竟他是个一丝不苟的人,绝不会在考虑不周全的情况下,对世界上最精锐的保安部队胡乱发号施令。

那么,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们正在仔细琢磨着屏幕上显示的某种金属罐——周围透明的金属罐。这倒是简单,但剩下的问题却很棘手。

容器的内部,一个小小的金属般的液滴似乎在某种特殊力量的作用下浮在半空。这液滴在一个数字显示屏机械地闪烁着的红光中时隐时现。显示屏上的数字在不断地减小,安检员汗毛直竖。

“能把对比度调小一点吗?”司令问道,吓了安检员一跳。

他执行命令。图像变柔和一点儿了。司令往前靠了靠,眯缝着双眼,观察在容器底部刚刚显现的字样。

安检员顺着司令的视线看去。在电子显示屏旁边,淡淡地印着一个首字母缩写词。四个大写字母在节奏闪现的光亮中闪烁着。

“呆着别动,”司令发话了,“什么也不要说。由我来处理。”

危险品储藏室。地下五十米处。

莫莫朝前一绊,差点撞到视网膜扫描仪上。恍惚间,她感到那个侦探冲过来一把扶住她,不让她倒下去。脚边的地板上,父亲的眼珠突兀地瞪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向她袭来。他们竟然挖出了他的眼珠!整个世界都变样了。陈洛宇紧跟在后面安慰她,知秋带着她重新站到了门边。如同在梦中一般,她不知不觉地把眼睛对准了这个视网膜扫描仪。这个设备嘟嘟响了起来。

门滑开了。

父亲的眼珠那可怕的样子深烙在了莫莫心上,她感到屋内还有可怖的事情发生。她恍恍惚惚地凝视着室内,心里知道这场噩梦的第二幕已揭开。眼前,孤零零的充电台上空空如也。

储存器部件了。他们挖走父亲的眼睛,为的就是偷走它。她这么快就想到其中的关联,还来不及完全理解。一切事情都有意外。这个样品本来是用以证明负物质是完全有效的能源的,如今却被人偷走。但没人知道世上有这个样品啊!然而事实已确凿无疑地摆在面前。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莫莫想不出那会是谁。就连号称对研究所了如指掌的主任陈洛宇,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的父亲死了,因他的天才而被杀死了。

莫莫还在悲痛中,又感到一种新的情绪。

第一百一十七章 邪教教徒

这种情感更糟

更让她难以忍受

刺痛着她

这就是愧疚

难以控制

无休无止的愧疚

莫莫知道

是她

说服父亲制造了这个样品

他违心地同意了

并且因此遭到杀害

零点二五克……

像其他任何一项技术

比如火

火药

内燃机一样

负物质一旦被坏人掌握就可能致人于死地

非常致命

负物质是一种毁灭性极大的武器

威力强大

不可抵挡

储存器一旦从研究所内的充电台上拿走

就必然开始倒计时

像一列飞速前景的火车一样

无法停止

时间一到……

炫亮刺耳的强光

震耳欲聋的巨响

所有一切自动燃烧成灰

白光闪过……只留下一个空的深坑

一个巨大的深坑

想到父亲卓越的天赋被用做毁灭世界的工具

莫莫仿佛感到一阵恶心

负物质是绝对的恐怖武器

它没有金属部件

金属探测器对它束手无策;没有化学特征

猎犬灵敏的鼻子亦无用武之地;没有导火索

即使专家们能找到它的位置

也无法卸除

而倒计时已经开始……

知秋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他掏出手帕

盖住地板上杨福川的眼珠

此时莫莫站在空空如也的储藏室的门口

满脸的痛苦和恐怖

知秋再次不由自主地朝她走去

却被陈洛宇制止了

知秋陈洛宇面无表情

他示意知秋走开

知秋极不情愿地照办了

把莫莫撂在一边你是位专家陈洛宇紧张地低语道我想知道坑爹派的狗杂种准备拿负物质做什么

知秋竭力集中精神

尽管周围的一切近乎荒谬

他的第一反应仍然十分理性

陈洛宇仍在做假设

全然错误的假设陈洛宇

我坚信

坑爹派已经灭绝了

偷走负物质的一定另有其人

比方说

或许是研究所内部的某个官员打探出了杨福川的这个重大科技突破

并且认为这个项目太危险

不能再继续下去

陈洛宇看上去目瞪口呆知秋

你认为这是出于正义之心犯下的罪过吗

太荒谬了

不管是谁杀死了杨福川

想要的东西都只有一个

就是负物质样品

毫无疑问

他们是蓄谋已久的

你指的是恐怖主义活动

这是明摆着的

但是坑爹派绝非恐怖组织

这话跟杨福川说去

听到这话

知秋感到被现实触痛

杨福川胸口确实烙下了坑爹派的标记

这标记从何而来

如果这神圣的印记是被某个组织用来掩盖自己行踪的

那这个障眼法的难度也未免太高了

所以

一定存在另一种可能

知秋又一次强迫自己思考这个难以置信的想法

如果坑爹派仍然活跃于世

如果他们盗走了负物质

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攻击的对象是谁

他脑子里一下子冒出答案

但又被他很快摒弃了

诚然

坑爹派有一个敌人

但针对这个敌人策划一场规模浩大的恐怖袭击是难以想象的

这完全不符合坑爹派的一贯作风

坑爹派确实杀过人

但都是个别的人

是仔细挑选的目标

大规模的屠杀实在下手太狠

知秋停了一下

然后

他又想

应该有个更具说服力的解释——负物质

这个顶级的科学成果

将被用做毁灭——

他无法接受这个荒谬的想法我知道了他突然说还有一个比恐怖主义更为合理的解释

陈洛宇瞪大了眼睛

显然是在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知秋试着理清头绪

坑爹派的惯用伎俩就是通过经济手段来行使强权

他们控制银行

并掌握大批金条

甚至四处散播谣言

声称他们拥有世间独一无二、价值连城的珍宝——坑爹之星

一颗硕大而无瑕的钻石是为了钱知秋说他们盗走负物质

是为了经济利益…,

陈洛宇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经济利益

他们上哪去兜售一滴负物质样品

不是卖样品知秋反驳道是卖制造负物质的技术

负物质技术几乎相当于一台印钞机

很可能

他们盗走负物质就是为了分析它

然后研究和开发新的产品

你认为是工业间谍

可是支持储存器磁场的蓄电池仅仅能维持二十四个小时

那些研究人员连个屁还没学到

就被崩上了天

他们完全可以抢在爆炸之前给储存器充满点

他们可以造一个相匹配的充电装置

跟在研究所的这个一样

在二十四小时内吗陈洛宇问即便他们偷走了图纸

制作一个那样的充电装置要花好几个月

绝非几个小时

他说得对莫莫的声音很微弱

他们二人转过身去

莫莫朝他们走来

她的步履和声音一样

虚弱无力

他说得对

没有谁能及时地做出充电装置来

光制作界面就得花上好几个星期

磁力滤波器、伺服线圈、能量调节合金装置

这些装置都要调节到跟所处环境的比能度相适应

知秋紧锁眉头

问题已经很明白了

负物质捕集器绝不是那种可以随便往墙上的电源插座上插的东西

一旦离开了研究所

储存器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二十四小时后

它必将毁灭

那么

结论就只剩下一个了

一个令人心神不宁的结论

我们得通知国际刑警莫莫轻声说

这声音即使在她自己听来

也显得飘渺而悠远我们必须通知有关当局

不能再拖了

陈洛宇摇头道:

绝不可以

这话让莫莫大为吃惊不可以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和你父亲已经让我非常为难

主任

我们需要援助

我们必须赶在不幸发生之前

找到负物质并把它带回来

我们对此负责

我们更有责任好好思考陈洛宇回答道

语气强硬这件事情一旦抖出去

将对研究所的声誉造成非常非常恶劣的影响

你还在担心研究所的声誉

难道你不知道那个储存器能把一个城区糟蹋成什么样子

它的冲击波半径可达一公里

那可是整整九个街区

我想这应该是你和你父亲在制造样品之前早该考虑到的问题

莫莫感觉好像被捅了一刀

她辩白道:

可……可我们已经采取了预防措施

显然

还不够

但是并没有人知道负物质样品的存在当然

她意识到

这是一个荒谬的辩白

当然已有人知道了

有人打探到了这个秘密

莫莫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么就只剩下两种可能

一是父亲向别人泄露了秘密

却又没有告诉她



这绝不可能

正是父亲提出

他们二人都要立誓死守秘密

那就是他们被监视了

是手机被监控了

莫莫记得她在旅行途中曾跟父亲通过好几次话

是不是聊得太久了

也许是

又或者是他们的电子邮件走漏了风声

他们已经够谨慎了

不是吗

难道是研究所的安全系统

他们被监视了却浑然不觉

她知道这些都不重要了

发生过的已经发生了

父亲已经死了

想到这一点

她马上动起来

迅速地从短裤口袋里掏出手机

陈洛宇急忙赶了过来

剧烈地咳着

眼睛闪着怒火你……你要给谁打电话

研究所的总机

他们会帮我接通国际刑警

动动脑子陈洛宇哽咽着说

他的轮椅尖叫着停在莫莫面前你真这么天真

储存器现在可能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世上还没有哪个情报组织能马上行动起来

及时找到它

那我们就坐以待毙吗为难一个身体如此虚弱的人

莫莫感到有些不忍

但主任如此不近人情

莫莫觉得他不可理喻

…,

我们得放聪明些陈洛宇解释道我们绝不能盲目地招来那些不顶用的专家

让研究所的声誉白白受损

现在不行

想都别想

莫莫知道陈洛宇的话或多或少有些道理

但她也明白

所谓道理

常常被剥夺了道德责任

而只留下个孤单的





她的父亲一辈子为了道德责任而活——科学上治学严谨

从不逃避责任

并且坚信人性本善

莫莫对此也深信不疑

但她只是从



的角度来看待它们

她悄悄地躲开陈洛宇

吧嗒一声打开了手机

你不能那样做

你来阻止我呀

陈洛宇没有动

很快

莫莫明白了为什么

在深深的地底下

她的手机压根就没有信号

莫莫气得七窍生烟

朝电梯走去

黑煞星站在石道的尽头

手中的火把还在熊熊燃烧

火把的烟味、苔藓的泥味和东西腐烂的臭味全都古怪地混合在一起

周围一片寂静

一道铁门横在他面前

看上去跟这石道一样年代久远

虽然锈迹斑斑却依然牢固

他站在黑暗里等待着

满怀信心

差不多到时间了

林书豪许诺过里面一定会有人来开门

敌人内部的背叛令黑煞星感到大为惊讶

为了执行这个任务

他本打算在门口等上整晚的

现在看来

这大可不必

他这是在为决绝果断的人效劳

几分钟后

恰在指定的时间

门的那边传来了一大串钥匙叮叮当当相互碰撞的声音

接着

在一阵金属和金属之间相互摩擦的刺耳声中

好几把锁脱开了

一个接一个地

三个硕大的门闩吱吱嘎嘎地打开了

这些锁吱嘎作响

好像几百年没用了似的

最后

三把锁全打开了

随后

一片寂静

正如事先约定的那样

黑煞星耐心地等待了五分钟

之后

他浑身涌起一股力量

他猛地一推

门开了

莫莫

我决不许你那么干随着电梯的不断升高

陈洛宇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和吃力

莫莫不理睬他

此刻她渴望一个庇护所

这里的一切都曾经令她感到熟悉亲切

可现在这儿不再像是她的家了

她知道再也不会是了

现在

她只能忍受痛苦

采取行动

去打个电话

她身边的知秋仍然一言不发

莫莫早已懒得去猜想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是个专家吗

比陈洛宇更专业

知秋可以帮助我们查出杀死你父亲的凶手

事实上

知秋根本没帮上忙

看起来

他的热心和善良是真的

但他又一直在掩饰些什么

她又何尝不是呢

陈洛宇又冲着她说:

作为研究所的主任

我对科学的未来负有责任

如果你把此事扩大成一个国际件

那么研究所将会遭到——

科学的未来莫莫驳斥道难道你真打算逃避责任

打算永远不承认负物质是从研究所弄出去的

难道你打算对那些被我们置于险境的人们视而不见

不是我们陈洛宇反驳道是你们

你和你的父亲

莫莫把脸转了过去

至于说危害生命陈洛宇说这东西恰恰跟生命有关

你知道负物质技术对这个星球上的生命会产生巨大的影响

如果研究所因为这桩丑闻破产了

完蛋了

那么所有的人都会跟着倒霉

人类的未来掌握在研究所这样的科学机构手中

掌握在像你和你父亲这样致力于解决未来生存困境的科学家手中

莫莫早听过陈洛宇题为

科学即神

的报告

但她对这种观点却不以为然

科学正极力解决的问题中有一半是它自己造成的进步

就是长在地球母亲身上最严重的恶性肿瘤

科学要进步当然得承担风险陈洛宇接着说风险必然存在

太空计划

基因研究

医疗制药——它们都可能出错

但是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犯下多严重的错误

为了所有人的利益

科学都必须继续下去…,

陈洛宇处理道德问题与科学理性的能力令莫莫感到惊讶

他的才智似乎跟心灵毫无瓜葛你认为研究所对地球的未来至关重要

以至于我们得不顾道德责任

不要跟我谈道德

早在做那个样品的时候

你就已经超越了所谓的道德底线

并把整个研究所置于危险之中

我现在尽力保护的不仅是研究所三千名科学家的饭碗

还有你父亲的名誉

好好替他想想吧

像你父亲这样的人

不应被看作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制造者

莫莫觉得他说到了点子上

是我说服了父亲制造那个样品

是我的错

电梯门开了

陈洛宇还在喋喋不休

莫莫迈出电梯

掏出手机

又试着打电话

还是没有拨号音

该死

她径直朝门口走去

站住

莫莫主任一边喘着气似地说

一边加快速度跟上她慢着

我们得好好谈一谈

够了

别再说了

想想你的父亲陈洛宇恳求道想想他会怎么做

她继续往前走

莫莫

我承认

我有事瞒着你

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陈洛宇歉意地说我只是想保护你

告诉我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在这儿

我们必须好好合作

莫莫忽然止住脚步

她站在实验室中央

但没有转过身来我想找到负物质样品

我想知道是谁杀死了我父亲她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陈洛宇叹了口气莫莫

事实上

我们已经知道是谁杀死了你父亲

我很抱歉

一直没有告诉你

莫莫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这实在是难以——

你知道是谁杀死了我父亲

是的

我们有了点眉目

凶手在现场留下了张名片似的东西

这就是我找来知秋的原因

他对声称对此事负责的组织很有研究

组织

恐怖组织吗

莫莫

他们偷走了零点二五克负物质

莫莫看着站在房间中央的知秋

这一刻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这可以解释一部分疑团

莫莫很奇怪自己怎么早没察觉到这一点

陈洛宇毕竟找来了权威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

知秋是侦探

外表轮廓鲜明

行事谨慎稳重

很明显头脑非常睿智

他如果不是侦探还能是什么

莫莫打一开始就该猜到这一点

她转向他

心头泛起一丝新的希望

知秋

你能告诉我是谁杀死我的父亲吗

还有

你们机构是否能帮助我们找到负物质呢

知秋显得有些慌张什么

我们机构

我猜你应该是国安局的吧

事实上……不是

陈洛宇赶紧插话道:

知秋是私家侦探

莫莫好似被人泼了一桶冰水

从头凉到了脚私家侦探

他是一名很有名的私家侦探陈洛宇又叹了一口气莫莫

我们认为你的父亲是被邪教教徒杀害的

莫莫把这话记在心里

但她还没法推敲个中含义

邪教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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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先知之地

“声称对此事负责的组织自称坑爹派。”

莫莫看了看陈洛宇,又看了看知秋,想知道这是不是不怀好意的玩笑。“坑爹派?”她追问着,“是不是就是那个坑爹派?”

陈洛宇露出惊讶的表情。“原来伱听说过?”

莫莫觉得伤心的泪水马上就要夺眶而出。“坑爹派:世界新秩序。有这款游戏。这儿一半的技术人员都爱在网上玩这个。”她的声音都沙哑了,“但我不明白……”

陈洛宇不解地看了知秋一眼。

知秋点了点头。“很流行的游戏。讲的是来自古代的坑爹会控制了世界。一个半历史题材的游戏。我没想到它在这里也流行。”

莫莫糊涂了。“伱们在说些什么?什么坑爹派?那不过是个电脑游戏!”

“莫莫,”陈洛宇说,“坑爹派就是声称对伱父亲的死负责的组织。”

莫莫竭力鼓起勇气,忍住眼泪。她迫使自己一定要撑住,要理智地分析现在的情况。但是,她越是努力集中精神,就越是感到迷惑。父亲被谋杀了,研究所的安全也受到了严重威胁,还有个定时炸弹在某个地方倒计时,而她自己也与此脱不了干系。而现在,这个研究所的主任却领来了一位侦探,帮他们寻找一个神话中的邪恶的坑爹帮派。

莫莫顿时感到孤独无依。她转身正要离开,陈洛宇一下子拦住了她的去路。他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然后像变戏法似地掏出一片皱巴巴的传真纸递给了她。

看到那个图像,莫莫吓得打了个趔趄。

“他们给他打上了烙印,”陈洛宇说。“他们在他的胸口打上了一个该死的烙印!”

秘书曹丽敏慌慌张张地在空无一人的主任办公室外踱来踱去,他到底跑哪儿去了?我该怎么办呢?

真是奇怪的一天!当然。为陈洛宇工作的任何一天都很有可能变得古怪,但是,陈洛宇今天的表现格外不同寻常。

“给我把杨福川找到!”今天早上,曹丽敏刚到办公室就听到他叫个不停。

曹丽敏听从吩咐,尽职尽责地给杨福川大传呼、拨电话,还发送电邮。

没有回音。

接着,陈洛宇怒气冲冲地走了,显然是打算亲自去找杨福川。几小时后,他坐着轮椅回来了,气色很不好看……尽管他从来没有好看过。但今天却显得格外糟糕。他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然后曹丽敏就听到他又是上网,又是打电话,还发传真,还有说话声传出来。然后,陈洛宇就坐着轮椅出去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本来。曹丽敏下定了决心不去理睬这些怪诞的行为,权当是陈洛宇上演的又一场闹剧。但是,她很快就着急了,因为他没有按时回来接受每天一次的注射。要知道主任身体一直不好,需要定期接受治疗。而且他每次试着赌赌运气,结果都是一样糟糕——呼吸休克,咳嗽发作,医护人员狂奔而来对他进行抢救。有时候,曹丽敏会觉得陈洛宇大概有求死之心。

曹丽敏很想打个传呼提醒他一下。但她知道陈洛宇有着强烈的自尊心,最讨厌别人的怜悯。记得上个星期,有位来访的科学家对陈洛宇表现出不适当的同情,结果陈洛宇勃然大怒,费劲地立起来,把文件夹狠狠地砸到那个人的头上。陈洛宇皇帝每次动怒的时候。行动总是出人意料的敏捷。

此刻,曹丽敏不得不暂时把对陈洛宇身体的担忧放在一边,因为又出现了一件紧迫得多的事情,让她左右为难。五分钟前,研究所的总机来电,接线员狂叫着说有个紧急电话找主任。…,

“他不在。”曹丽敏说。

接着,总机接线员告诉她打电话的人是谁。

曹丽敏几乎大笑起来。“伱在开玩笑,对吧!”她听着电话,脸上布满了疑云。“经证实打电话的人的身份是——”曹丽敏皱起了眉头。“我明白了。好的,伱能问问是什么——”她叹了叹气,“不用了,就这样。请告诉他不要挂机,我立刻去找主任。是,明白。我会尽快。”

但是曹丽敏却没能找到主任。她打了三次他的手机,但是每次回复都一样,“您好,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候再拨。”不在服务区?他能走多远?曹丽敏只好又打陈洛宇的BP机。呼了两次,没有复机。太反常了!她只好往他的移动电脑上发邮件。还是没有动静。好像这个人从地球上彻底消失了一般。

我该怎么办?她思忖着。

除了亲自搜遍整个研究所,曹丽敏知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与主任取得联系。尽管这会让他很不开心,但是电话那头可不是主任能让他等着的人。而且听起来那人绝对没有兴致听她说主任不在。

曹丽敏终于做了个决定,连她自己也被自己的大胆吓着了。她走进陈洛宇的办公室,来到挂在办公桌后墙上的金属盒前。她打开盒盖,盯着里面的控制装置,找到了对应的按钮。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把抓起了麦克风。

莫莫不记得他们是怎么进的主电梯,但他们确实就在那儿了。电梯在往上升。陈洛宇站在她身后,呼吸很吃力。知秋关切地注视着她,像幽灵一般,目光仿佛要洞穿她的身体。他已从她手中拿回传真塞进自己的外衣口袋,不再让她看,然而那个图形已经深深嵌在了她的记忆里。

随着电梯的上升,莫莫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中。爸爸!她在心灵深处呼唤着他。很快,在记忆的港湾中,她与他相逢了。她才九岁,在开满雪绒花的山间打滚,天空在头顶上飞快地打转。

爸爸!爸爸!

杨福川在她身边笑着,容光焕发。“怎么了。宝贝?”

“爸爸!”她咯咯地笑着,凑上去偎着他说。“来问问我什么是物质!”

“宝贝,伱很开心嘛,为什么让我问伱什么是物质呢?”

“伱就问嘛。”

他耸耸肩,问道:“什么是物质?”

她立刻笑起来了:“什么是物质?所有的一切都是物质!石头!树!原子!甚至蚂蚁!万事万物都是物质!”

他笑了,说:“伱自己想出来的吗?”

“够机灵,哦?”

“我的小阿尔伯特。”

她皱皱眉,说道:“他的头发傻里傻气的。我见过他的画像。”

“可他有一个聪明的脑子。我告诉过伱他的发现,对吗?”

她的眼睛里满是恐惧,“爸爸!不!伱答应过我!”

“E=MC2!”他逗她,挠她痒痒。“E=MC2!”

“不要说数学!我告诉过伱!我不喜欢数学!”

“伱不喜欢数学。这我倒很高兴,因为女孩子连学都不准学。”

莫莫突然停下来,说:“不准学?”

“当然不准了,这谁都知道。女孩子玩娃娃,男孩子学数学。数学就不是为女孩子准备的。我连跟小女孩谈谈数学都是不被允许的。”

“什么!这可不公平!”

“规矩就是规矩。小女孩是绝对不准学数学的。”

莫莫似乎吓坏了。嚷道:“但是娃娃很没趣儿!”

“真抱歉,”她父亲说道,“我可以教伱数学,但要是被逮住……”他朝周围空荡荡的山间紧张地扫了一眼。…,

莫莫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好吧,”她小声说道,“伱就悄悄教我吧。”

移动的电梯把莫莫从回忆中唤了回来,她睁开双眼,父亲已经不在了。

她又回到了现实中,周围是冷冰冰的。她朝知秋看了看。他目光中关爱的神情仿佛守护神般温暖,在陈洛宇冷漠神情的衬托下更是如此。

此刻,猛烈撞击着莫莫心灵深处的只有一个想法:负物质在哪里?

这个骇人的答案少顷之后便可见分晓。

“陈洛宇,请马上给您办公室回电。”

电梯的门打开了,前面是主厅,灿烂的阳光照耀着知秋的双眼。对讲机里传出的话音还在空中回荡。陈洛宇轮椅上所有的电子装置就全都哔哔嘟嘟地响了起来。他的呼机、电话、语音信箱,全都响起来了。知秋低头扫了一眼不断闪烁的显示灯,显然疑惑不解。这位主任已重新露面,现在又回到信号区来了。

“陈洛宇主任,请给您办公室回电。”

听到助理叫他的名字,他似乎感到非常吃惊。

他抬头看了看,像是被惹火了,但几乎即刻又转怒为忧。知秋与他互相看看,还有莫莫,好一会儿三人一动不动地相互对视着,仿佛所有的紧张感都没了,取而代之的,只有一种不约而同的不祥之感。

陈洛宇拿起扶手上的手机。他拨通分机,竭力忍住又一阵咳嗽。知秋和莫莫静静地在一边等着。

“我是……陈洛宇主任,”他一边说,一边喘气,“什么?我刚才在地下,没有信号。”他听着电话,灰眼圆睁。“是什么人?好,接过来。”他停顿了片刻。“喂?我是陈洛宇,研究所主任。您是哪位?”

知秋和莫莫静静地看着陈洛宇主任听电话,谁也不说话。

“在电话里谈这个太轻率了。”陈洛宇最后说。“我马上就来。”他又咳嗽起来了。“在机场……跟我碰头,我四十分钟后就到。”他现在几乎不能呼吸了。突然一阵咳嗽令他几乎说不出话来。“马上找到那个储存器……我这就来。”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莫莫跑到陈洛宇身边,但他再也不能说话了。莫莫掏出手机,拨通研究所医院的号码,知秋则在一边看着。他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暴风雨袭击的孤舟……颠簸着,但却孤立无援。

在机场跟我碰头。陈洛宇的话音在回响。

那些把知秋弄得一上午都头昏脑涨的模糊的影象即刻变成了一幅生动的画面。他站在那儿,周围一片混乱,他突然感到内心深处有一扇门打开了……仿佛刚刚跨过了某个神秘的门槛。对称字,被谋杀的神职科学家。负物质。现在……目标。机场只意味着一件事。一时间知秋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刚刚已改变立场。变成了一个信徒。

五千吨当量。要有光。

两个医生穿着白大褂从大厅对面跑过来。他们跪在陈洛宇身边,把一个氧气罩戴在他脸上。大厅里的科学家都停下脚步,站在后面。

陈洛宇用力拽了两下,把面罩扯到一边,大口喘着气,他望着莫莫和知秋说;“先知之地。”

“先知之地?”莫莫问,“负物质在先知之地?谁打的电话?”

陈洛宇脸上的肌肉扭结着,一双灰眼睛湿润了。“花园……”他已说不出话了。医生又给他戴上了面罩。他们准备把陈洛宇抬走的时候,他伸出手拽住了知秋的胳膊。

“去……”陈洛宇戴着面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去……给我打电话……”正说着。医生把他抬上车送走了。…,

莫莫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定定地看着他离开。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身问知秋:“先知之地?可……这关花园什么事啊?”

知秋把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几乎是咬着耳朵吐出这句话。“是花园侍卫队,”他说,“是誓死保卫先知之地的卫兵。”

航天飞机呼啸着冲上蓝天划过一道弯弯的弧线向南朝先知之地飞去。机舱里。知秋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刚才十五分钟内发生的一切他都记不清了。他已经向莫莫简要地介绍了坑爹派及其反宗教的盟约,对当前局势的了解开始走向深入了。

我这究竟是在干吗呢?知秋思忖着。刚才就该瞅准机会开溜的!但现在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个机会是再也没有了。

知秋更清楚地认识到这种处境,这就使他更急于回去。然而,这个事件可能引起的轩然大波又使他莫名其妙地抛开了他的谨慎。他曾深信不疑的关于坑爹派消亡的一切说法现在突然看来像是一个堂皇的谎言。一方面他要努力寻求证据确认此事。无疑,这里还有一个道德问题。一想到陈洛宇被病痛折磨,莫莫在孤军奋战,知秋就觉得如果他的关于坑爹派的知识能派上用场。他就该义不容辞地留在这儿。

可还不止于此。虽然知秋羞于承认这一点,但当他听说负物质所在的位置时,首先让他骇然的不仅是先知之地城内人们所面临的危险,还有别的东西。

艺术品。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艺术宝库此刻正居于一枚定时炸弹上。先知之地博物馆的一千四百零七个展览室共收藏了六万余件无价之宝——很多珍品都在其中。知秋心里嘀咕,必要的话是不是撤走所有艺术品。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许多艺术品都是重达数吨的雕塑。不用说,最伟大的珍宝是建筑上的了——这些无价之宝证明了人类天才的创造力。知秋想知道储存器还能撑多长时间。

“谢谢伱来了。”莫莫说道。语气很平静。

知秋从他的遐想中回到现实,抬头看看,莫莫坐在过道对面。即使在机舱里呆板的荧光灯下,她也显得镇定自若——周身散发着一种迷人的气息。此时她的呼吸似乎更深沉了,好像一种自卫的本能使她激动万分……一个女儿的爱心驱使她寻求正义,惩罚罪犯。

莫莫没来得及换下短裤和无袖上衣,在飞机里的冷气中她褐色的双腿已起了鸡皮疙瘩。知秋很自然地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

“侦探式的殷勤吗?”她接过衣服,目光里流露出对他的感激。

飞机穿过气流,知秋感到一阵危险。没有窗户的机舱显得更加局促了,他努力想象自己是在一片开阔的场地上,然而他又意识到,这个念头很具有讽刺意味。极度的黑暗。他不再去回想记忆中的那件事。那早已是陈年旧事了。

莫莫注视着知秋说:“知秋侦探,伱信神吗?”

这个问题让他吓一跳。莫莫话音里流露出的诚挚比她的询问更让人轻松。我信神吗?他一直希望找到一个更轻松的话题打发旅途时间。

费解之人,知秋想,我的朋友就是这么叫我的。虽然知秋了解宗教有好多年,但他还不是信徒。他敬重信仰的力量、宗教的慈善、宗教给予众人的力量……然而,对他而言,如果一个人真打算“信”什么的话,就必须清除理性的怀疑态度,可这对他那颗做推理的脑子来说,太难了。“我想去信。”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莫莫不下判断,也不质问他,她答道:“那么,为什么伱不信呢?”

他轻声笑了。“哦,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要有信仰,就得有信仰的骤变,发自内心地接受圣迹——相信无沾成胎说和神的介入。然后还有行为的法典……这些都包含了相似的要求以及相似的处罚。这些经典都断言,如果我不能按照具体规则行事我就得下地狱。我不能想象一个神能以这样的方式统治世界。”

“我希望伱不要让伱的朋友这样没羞地回避问题。”

这个评论消除了他的戒心。“什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宗教

“知秋侦探,我没有问伱是否相信人们对神的看法。【文学

..]我只是问伱是否信神。这是两码事。书里记载的是故事……是关于人们理解自己,探寻意义的传说和历史。我不是叫伱评判文献,我是问伱是否信仰神。当伱躺在星空下,伱是否感觉到神的存在?在伱内心深处,伱是否觉得自己正凝望着神的杰作?”

知秋思量了好一会儿。

“我问得太多了。”莫莫抱歉地说。

“不,我只是……”

“当然,伱肯定会和伱朋友讨论信仰问题。”

“那是没完没了的。”

“而且,我想伱肯定是唱反调的人。伱总是给辩论火上加油。”

知秋微微一笑,说:“伱肯定也是。”

“不,不过我从一个老师那儿知道的。我的父亲可以证明麦比乌斯带的两个面。”

知秋哈哈笑了起来,想象着那个做法巧妙的麦比乌斯带——一个扭转的指环,理论上只有一个面。知秋第一次看到这个单面的图形是在美术作品中。“可以问伱一个问题吗?莫莫?”

“作为一个科学家和神职工作者的女儿,伱是怎么看待宗教的?”

莫莫迟疑了,她理了一下眼睛边的头发,说道:“宗教就像语言或者衣服一样。我们在哪种习俗下成长,我们就倾向于哪种习俗。但归根到底我们都在宣扬同一个事物。人生是有意义的。我们对创造我们的力量心怀感激。”

知秋来了兴趣。“那么,伱是说伱是什么宗教的信徒只取决于伱的出生地?”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看看全世界宗教的传播情况就知道了。”

“所以信仰是随机的?”

“根本不是。信仰是普遍的。我们理解信仰所采用的具体方法是随意的。我们有的人祈祷。有的人去麦加朝圣,有的人进行亚原子层的粒子研究。归根到底我们都是在寻求真理,而真理比我们自身更加伟大。”

知秋很希望他的朋友能如此清楚地表达他们的观点。天哪,他真希望他也能这么清晰地表达自己的看法。“那么神呢?”他问。“伱信神吗?”

莫莫沉默了好长时间。“科学告诉我神一定存在,我的大脑告诉我我永远也无法理解神,而我的内心告诉我没人打算让我这么做。”

多简洁明了,他想。“所以伱相信神是确有此人,但是我们永远也不能懂他。”

“是‘她’,”她微笑着说,“有些人说得对。”

知秋轻声说道:“大地母亲。”

“盖亚女神。这颗星球是个有机体。我们所有的人都是有着不同用途的分子,我们互相连接在一起。为对方效劳,为整体效劳。”

知秋看着她,觉得心潮澎湃,这种感觉他很长时间没有体会过了。她双眸中那种令人心醉神秘的清澈……话音里传出的那种纯净。他被吸引住了。

“知秋侦探。让我来问伱一个问题。”

“叫我知秋。”他说。知秋侦探让我觉得很奇怪。很奇怪!

“如果伱不介意,知秋,可以告诉我伱是怎么被卷进坑爹派这事的?”

知秋回想了一下,说:“实际上,都是钱惹的祸。”

莫莫好像有点失望。“钱?咨询费。伱说的是这个吗?”

知秋笑了起来,意识到他的回答听起来一定走了样。“不,是美元。第一次得知美国的货币上打上了坑爹派的符号时,我就对这个邪教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莫莫眯缝着眼睛。显然不知道该不该把他的话当真。

知秋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钞票递给她。“看看后面,看到左边的国玺了吗?”

知秋把这张一元的钞票翻过来。“伱说的是这个金字塔?”

“就是这个金字塔。【文学

..]伱知道金字塔跟美国历史有什么关系吗?”

莫莫耸耸肩。

“确切地说。”知秋说,“毫不相干。”

莫莫皱起了眉头。“那为什么它会成为美国国玺的重要图案?”

“这里有一段怪异的历史。”知秋说。“金字塔是一个神秘的标志。代表了向上的聚合力,直接指向光明的终极来源。看到上面是什么了吗?”

莫莫仔细观察这张钞票。“有一只眼睛在三角形里。”

“这叫做‘特里纳克里亚’。伱在别的地方见过那个三角形里的眼睛吗?”

莫莫沉默半晌,说:“实际上,我见过的,不过不太肯定……”

“世界各地的坑娘会都有这个标记。”

“这个符号是坑娘会的?”

“其实不是,它是坑爹会的。他们把这个符号叫做‘亮德耳塔’,这代表着对启蒙变化的呼唤。这只眼睛象征着坑爹派那无孔不入、无所不察的能力。这个闪亮的三角形代表启蒙,也是希腊字母德尔塔,在数学上表示……”

“变化,过渡。”

知秋笑了。“我忘了我在跟一个科学家说话。”

“所以伱说美国国玺是对启蒙、洞察一切的变化的呼唤?”

“有人把这叫做‘世界新秩序’。”

莫莫似乎大惊失色,她再低头扫了一眼这张钞票。“金字塔下写的是新……秩……”

“新世俗秩序。”知秋说。

“世俗,是非宗教吗?”

“是非宗教。这个措辞不仅清楚地表明了坑爹派的目标,而且还公然与旁边的几个字相抵触,那几个字是‘我们信仰神’。”

莫莫似乎有点不安。“但这个符号怎么会出现在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货币上呢?”

“许多学者都认为这跟副总统亨利.华莱士有关。他是坑娘会的高层,当然与坑爹派有联系。他是坑爹派的会员还是只是受他们影响。不得而知,但正是他把国玺的设计图卖给总统的。”

“怎么卖的?总统为什么要同意……”

“当时的总统是福兰克林.D.罗斯福。华莱士只告诉他新世俗秩序的意思是新政策。”

莫莫似乎满腹狐疑。“那罗斯福让财政部印刷之前就没让其他人看看这个符号吗?”

“没必要。他和华莱士就像两兄弟一样。”

“兄弟?”

“查一下伱的历史书,”知秋笑着说,“富兰克林.D.罗斯福是有名的坑娘会会员。”

飞机旋转着降落在机场的时候。知秋屏住了呼吸。莫莫坐在他对面,紧闭双眼,好像正努力以意志力来控制局势一样。飞机触地了,朝一个幽僻的飞机棚驶去。

“真抱歉,飞得太慢了,”飞行员从驾驶员座舱里出来向他们道歉,“我得尽可能让它飞得平稳,这里是居民区。得遵守噪音控制规定。”

知秋看了看手表,他们在空中花了二小时三十六分钟。

飞行员打开外面的门,问道:“有谁愿意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莫莫和知秋都没有应答。

“好吧,”他舒展着身子躺下来说。“我就呆在机舱里,开着空调听听音乐。”…,

鸡棚外,下午的阳光依然热力逼人。知秋把他的花呢衣搭在肩上,莫莫仰脸朝天深深吸了口气,仿佛阳光又神奇地给她输送了活力。

这个地区。知秋思忖着,他已经出汗了。

“伱好像不是孩子了,对吧?”莫莫问道,眼都不睁一下。

“什么?”

“伱的手表。我在飞机上看到的。”

知秋有点脸红了。他不得不为自己的手表辩护。他对此已习以为常了。珍藏版的米奇牌手表是他小时候父母送的礼物。虽然标明时间的米老鼠那伸展的胳膊扭得傻里傻气的,可这是知秋戴过的唯一一块手表。这表不仅防水。而且晚上还发光,游泳时或在走夜路时戴是再好不过了。

“六点钟了。”他说。

莫莫点点头。仍然闲着眼睛。“我猜接我们的飞机来了。”

知秋听到远处传来轰鸣声,他抬起头来,只觉得心往下一沉。从北而来的是一架直升机,飞机低低地滑翔着掠过跑道。坐了一上午飞机,知秋希望先知之地派一辆小车来。

他错了。

直升机在空中放慢速度盘旋了一会儿,然后降落在他们面前的跑道上。直升机机身为白色,另外还装饰着一枚盾形纹章——两把天国钥匙交叉在一面盾牌和教宗的皇冠上。他很了解这个符号。这是传统的先知之地印玺——教廷或政府“圣座”的神圣标志,“座”指字面意义上的古老的圣彼得宝座。

圣机,看着飞机着陆,知秋咕哝着说。他忘了先知之地还有这样的玩意儿,用来送教宗去机场,参加会议,或者去他的避暑宫。可知秋无疑更希望来的是一辆车。

飞行员从机舱里跳下来,大步流星地从柏油路对面向他们走来。

这回轮到莫莫感到不安了。“这就是我们的飞行员?”

知秋也跟她一样忧心忡忡。“飞,还是不飞,这是个问题。”

飞行员看上去打扮得花里胡哨,跟要出演通俗闹剧似的。他肥胖的上衣上有一条条鲜艳的蓝色和金色交替的竖条子。他穿着搭配好的马裤和鞋罩,脚上蹬着一双黑色平底鞋,看上去像拖鞋一样,头顶上戴着毛毡贝雷帽。

“这是传统的花园侍卫队制服。”

虽然这人着装艳俗,但知秋能断定这名飞行员相当专业。他朝他们走来,带着美国海军式的刚直和庄重。知秋多次读到过成为精锐的花园侍卫兵的要求。花园侍卫兵是从信封神的四个州中的一个选出来,申请人必须是十九至三十周岁的男性,身高至少一米六八,在军中受训,并且未婚。这支威严的军队是世界上最忠诚且最可靠的安全武装力量,让世界各国政府艳羡不已。

“伱们是从研究所来的?”这名卫兵来到他们面前问道。

“是的。”知秋回答。

“伱们来得正是时候。”他说着。疑惑地瞥了一眼知秋他们的飞机。然后,他转过身来对莫莫说:“女士,伱带了别的衣服吗?”

“什么?”

他指了一下她的腿。“先知之地内不准穿短裤。”

知秋低头扫了一眼莫莫的双腿,皱起了眉头。他竟然忘了先知之地静止露出膝盖以上的部位——不管男女都是如此。这个规定是对先知之地的神圣表达敬意的一种方式。

“我就穿了这些。”她说。“我们来的时候很匆忙。”…,

卫兵点点头。很明显他不高兴。他又对知秋说:“伱们带武器了吗?”

武器?知秋想。我连一件换洗的内衣都没带!他摇了摇头。

卫兵在知秋身边蹲下来,开始搜他的身体,从他的袜子开始。轻信的家伙,知秋想。卫兵有力的双手沿着知秋的大腿一直往上走,碰到他的阴部,让他难受极了。最后,他的手一直摸到知秋的胸部和肩膀。显然,他对知秋的清白很满意。然后转过身对着莫莫,从下往上打量着她的大腿和上体。

莫莫怒目而视。“想都别想。”

卫兵盯着她,那目光很明显想要她屈服,然而莫莫毫无畏惧。

“那是什么?”卫兵指着她短裤前面一个胀鼓鼓的方袋子问道。

莫莫掏出一个超薄手机。卫兵把手机拿过来拨号。等着听拨号声,然后,他显然感到很满意,这个手机确实不过是个普通电话,便把手机还给了她。莫莫把它塞进口袋。

“请转一圈。”卫兵说。

莫莫遵命。她举起双手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

卫兵对她审视得很仔细。知秋早就看出,莫莫一身合体的短裤和短衫,除去她玲珑的曲线之外,没有任何不应有的突兀之处。显然这个卫兵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谢谢两位。这边请。”

知秋和莫莫朝飞机走去的时候,花园侍卫队的直升飞机停在空档上。螺旋桨不断旋转着。莫莫先登上了飞机,像个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员一样。从急速转动的旋翼下经过时都没停一下,倒是知秋踟躇了一会儿。

“没有车吗?”他大叫着,对这名花园侍卫兵半开玩笑地问道,这位侍卫兵正要爬到驾驶座上。

他没有回答。

知秋明白,想想疯狂的司机,坐飞机也许还安全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登机。从旋转的机翼下走过时,他小心翼翼地猫着腰。

卫兵启动飞机的时候,莫莫喊道:“伱们找到那个储存器在哪儿了吗?”

卫兵转过去瞥了一眼,显得一脸的疑惑。“那个什么?”

“那个储存器,伱们不是打电话跟研究所说储存器的事了吗?”

这人耸耸肩。“我不知道伱在说什么。我们今天很忙,司令叫我来接伱们,我就知道这些。”

莫莫不安地看了一眼知秋。

“请系好安全带。”飞行员说着,发动机转动了。

知秋摸到座位上的安全带给自己系上。小小的机身仿佛缩小了。飞机一个离地,直冲云霄,朝北打个急转弯,径直飞往万城之城。

万城之城……世界之都,恺撒一度统治的地方,圣彼得殉难之地。现代文明的摇篮。但是,在这个城市的中心……有一枚定时炸弹。

从空中看,万城之城就是一座迷宫——一座错综复杂的迷宫,一条条蜿蜒的古道围绕在建筑物、喷泉以及古代遗迹的周围。

先知之地的飞机向西北低飞着穿过长年不散的烟雾层,这些烟雾都是由于下面拥挤的交通生成的。知秋注视着下面,机动自行车、观光公交车和一排排菲亚特小轿车“嘀嘀”地鸣着笛挤在环形交叉路的各个路口。

莫莫很坚定地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飞机突然一个急转弯。

知秋觉得心往下坠,他把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忽然,他看到了古代竞技场的遗址。知秋总是想,这个竞技场是历史上最具有讽刺意味的事物之一。现在,它是人类文化和文明诞生的高贵象征,而以前这里自建好后却进行了几个世纪的野蛮运动——饥肠辘辘的狮子把囚犯撕成碎片,大批奴隶搏斗至死,对从遥远的异国他乡抢来的妇女进行集体强暴,还有公开实施斩首和阉割。

直升机北飞途中,知秋发现了古代广场遗址,那是神诞生之前的万城之城的中心。腐朽的廊柱像墓地里坍塌的墓碑,这里不知怎么竟逃脱了被周围大城市淹没的命运。

向西看去,宽广的台伯河蜿蜒着穿城而过,绕出了几个巨大的弧形。即使在空中,知秋也看得出河水很深。翻腾的激流一片褐色,大雨过后,水里充满了泥沙和泡沫。

“看正前方。”飞行员一边说,一边让飞机向上爬升。

知秋和莫莫向外望去,看到了那座著名的建筑。它那巨大的穹顶像拨开晨雾的高山一样,穿透云层耸立在他们面前,那就是圣彼得大教堂。

“喏,那个,”知秋对莫莫说,“那个的杰作。”

知秋以前从未在空中观赏过圣彼得大教堂。此时,大理石砌成的教堂正面在傍晚的阳光下光芒四射,像着了火一样。这座宏大的建筑物内保留着一百四十座圣徒、殉道者以及天使的雕像,它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宽,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有六个足球场那么长。宏大而深邃的教堂内足以容纳六万名朝拜者——这是先知之地这个世界上最小的国家的人口的的一百多倍。(..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章 秘密会议

然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与这气势恢宏的殿堂相比,前面的广场竟也毫不逊色。花岗石铺就的广场向四处延伸开去,其开阔宏大令人叹为观止,广场位于万城之城人口稠密的地方,仿佛一个古典的中央公园。大教堂前方,庞大的椭圆形广场周围,二百八十四根廊柱向外排开,绕着一个中心围城四个渐渐缩小的弧形……这是个建筑学上可以造成错觉的小花招,通常被用来加强广场的雄伟气势。

知秋凝视着眼前这座宏伟华丽的圣殿,琢磨着如果圣彼得在世该做何感想。这名圣徒殉道的样子极其可怖,被倒钉在十字架上。现在,他已长眠在世界上最神圣的坟墓中,埋在地下五层楼深的地方,位于大教堂中央穹顶的正下方。

“先知之地道了。”飞行员说,可听起来绝无欢迎之意。

知秋向外望去,一座座高耸的石砌堡垒逼近了——那是环绕着先知之地的固若金汤的防御工事……颇为奇特的是,这是对一个充满了秘密、权利和神秘事物的精神世界进行的世俗的防卫。

“快看!”莫莫突然拽着知秋的胳膊叫起来,她发狂似地朝下面广场的方向比划着。知秋把脸凑到窗户边来看。

“在那儿。”她说着,指给他看。

知秋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去,只见广场后部像个停车场一样,被差不多十几部拖车挤满了。每一辆车顶棚上都朝天装着巨大的卫星天线,上面是让人觉得眼熟的名字:好几家国际知名媒体。

知秋突然觉得摸不着头脑了。他想,是不是负物质的消息已经泄露了?

莫莫似乎一下子绷紧了心理的弦。“媒体怎么到这儿来了?出什么事儿了?”

飞行员转过身,瞥了她一眼,感到很意外。“什么事儿?伱们难道不知道吗?”

“不知道。”她没好气地回敬他,粗声粗气地说。

“秘密会议,”他说,“一个小时后要封门了。全世界都看着呢。”

秘密会议。

这个词在知秋的耳边萦绕了好长时间,然后像块砖一样砸到他的心窝上。秘密会议。教廷秘密会议。他怎么会把这给忘了呢?最近以来新闻里一直在说这事儿。

半个月前,教宗结束了他十二年来深得人心的统治溘然长逝。全世界的报纸都刊登了他寝中猝死的消息——死得太突然、太出人意料了,人人都觉得蹊跷。现在,按照宗教传统。教宗死后十五天,教廷正召开秘密会议——在这个宗教仪式上,全世界一百六十五名红衣主教——宗教世界最有权力的人——全聚在先知之地选举新一任教宗。

今天地球上所有的红衣主教都来了,直升机从圣彼得大教堂上空经过的时候知秋这样想。先知之地那宽阔的世界在他身下铺展开来。此时。整个宗教主教的权力机构都居于一枚定时炸弹上。

科比红衣主教望着西斯廷教堂那奢华的天花板出神,试图静静地想一会儿。四周满是壁画的墙壁回荡着来自世界各国的红衣主教们的说话声。他们挤在烛光闪烁的教堂,操着各种语言,压低声音兴奋地交谈,英语、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都是这儿的通用语言。

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教堂里总是显得崇高而庄严——那长长的七彩光像天国之光一般射进来,穿透黑暗——不过不是今天。按照习惯,为了保密,教堂所有的窗户都得用乌黑的天鹅绒遮上。这样可以确保里面没有人能通过任何方式发送信号。与外面的人交流。这样一来,教堂里一片漆黑。全凭蜡烛照明……荧荧的烛光仿佛净化了它照到的每一个人,令他们超凡脱俗……宛如圣徒。…,

真是莫大的荣幸啊。科比想,我要监督这场圣事的进行。八十岁以上的红衣主教已经超过年龄,无权参加选举了,也不能出席选举会议,但是七十九岁的科比是这里最年长的红衣主教,被授权监督会议全程。

按照传统,秘密会议开始前两个小时,红衣主教聚集在这儿,与朋友交流,进行最后的讨论。晚上七点,前任教宗的名誉侍从将到达这里进行开场的祈祷,然后离开。接下来,花园侍卫兵要把所有的门贴上封条,把红衣主教全部锁在里面。然后,世界上最古老最机密的政治仪式就要开始了。红衣主教们会一直被锁在里面,直到从他们中选出下一任教宗时才被放出来。

秘密会议。连这个名字都带有机密性,这个英语单词的字面意思是“上锁”。红衣主教们同外界任何接触都被绝对禁止。他们不能打电话,不能发信息,也不能在门口低声耳语。秘密会议室处于真空状态,绝不受外界丝毫干扰。这将确保红衣主教们保持绝对的与世隔绝的状态……他们眼前只有神。

毫无疑问,教堂墙外都有媒体守候着,关注着事情的进展,揣测着红衣主教中的哪一位会成为全世界十亿教徒的统治者。秘密会议制造出了一种紧张、党派间一触即发的气氛,历经几个世纪已变得极其可怕;从这个神圣的高墙内爆出了投毒、肉搏,甚至谋杀等丑闻。那都是陈年旧事了,科比想,今晚上的秘密会议将是团结的,愉快的,而最重要的是……是简短的。

不管怎样,这是他的假设。

然而,现在发生了一个意外。四个红衣主教神秘地从教堂里失踪了。科比知道往先知之地的所有出口全都由卫兵把守着,缺席的红衣主教不可能走远,但现在,离开场的祷告不到一个小时了,他突然心慌意乱。毕竟,这四个失踪的人不是普通的红衣主教,他们是那几个人。

被选中的四个。

作为会议的监督人,科比已妥当地传话给花园侍卫队。警示他们那几位红衣主教已经失踪,然而现在他还没有收到回音。其他红衣主教已经注意到了这桩莫名其妙的失踪案。人们焦虑不安地低声议论起来。在所有的红衣主教里,这四个是应该准时到场的!科比红衣主教开始担心起来,恐怕这将会是一个漫漫长夜。

他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为了安全起见,同时也为了控制噪音,直升机停在了先知之地城西北角上,尽可能远离圣彼得大教堂。

“着陆了。”飞机着地的时候飞行员说道。他从飞机里出来,为知秋和莫莫拉开了滑门。

知秋从飞机上下来。转过身准备帮莫莫一把,但她已毫不费力地跳下来了。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被一个目标牵挂着——在负物质爆炸留下一堆可怕的废墟之前找到它。

飞行员在机舱窗户上铺开一张反光的遮阳布,然后把他们领到等在飞机边的一辆特大的高尔夫机动车上。机动车载着他们静静地疾驰在先知之地西部边界旁——那是一面五十米高的水泥壁垒,其厚度甚至可抵挡坦克的袭击。墙内每隔五十米就有一位花园侍卫兵立正站着。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状况。车子向右急速驶上了大道。街上的路牌指着各个方向。

他们加快速度上了那条修整过的公路,经过一座低矮的大楼,上面写着“先知之地广播电台。知秋惊讶地意识到,这就是世界上听众最多的广播节目的制作中心——先知之地广播电台——它把福音传给全世界千百万听众。…,

“坐稳了。”飞行员说着,突然一个急转。驶上了环形交叉路。

车沿转盘行驶的时候,知秋几乎不敢相信迎面而来的景象。先知之地花园,他想。那是先知之地的中心。正前方就是圣彼得大教堂的后部,知秋意识到。此番景象大多数人从未领略。右边,法庭公渐渐逼近。这豪华的教宗官邸只有具有浓郁巴罗克风格的凡尔赛宫可与之媲美。现在庄严的市政宫落在他们身后,那里是先知之地的政府机关所在地。左边正前方。是巨大的长方形的先知之地博物馆。知秋直到此次前来无暇参观博物馆了。

“人都到哪儿去了?”莫莫看着空荡荡的草坪和人行道问道。

卫兵对了一下他那黑色的军用秒表——手表放在他臃肿的袖子下,显得古怪而过时。“红衣主教都被召集在西斯廷教堂。秘密会议一小时后开始。”

知秋点点头,隐隐约约回忆起来,在秘密会议开始前,红衣主教都要在西斯廷教堂内呆两个小时,精心思考,与世界各地来的同伴交谈。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可以重拾友谊,也能让选举的气氛不至于那么剑拔弩张。“其他居民和官员呢?”

“为了确保会议的机密和安全,他们都禁止进城,直到会议结果出来为止。”

“那什么时候结果能出来?”

卫兵耸耸肩。“只有神才知道。”奇怪的是,这句话听来一点不夸张。

卫兵把车停在圣彼得大教堂正后方的宽敞的草坪上,然后护送知秋和莫莫登上一个石头陡坡,到了大教堂后面的一个大理石广场。他们穿过广场,到了大教堂的后墙边上,沿着墙穿过一个三角庭院,走过街道,便置身于一幢幢排列紧凑的建筑物之中。他们穿过另一个小广场便到了目的地。

花园侍卫营毗邻警备处,位于圣彼得大教堂东北面。侍卫营是一座低矮的石楼,每个入口的两旁各站着一名侍卫兵,他们像石像一样一动不动。

知秋不得不承认,这些侍卫兵看上去并不那么滑稽。虽然他们也穿着蓝色和金色相间的制服,握着传统的长戟——二十公分长的长矛,矛头上挂着一道锋利的大钐镰——相传在十五世纪,宗教军队在保卫战中用这些尖锐的长戟让不计其数的穆斯林人头落地。

知秋和莫莫走上去,两名卫兵马上站出来,用长戟交叉挡住了入口。一名卫兵迷惑不解地望着飞行员。“怎么不穿长裤。”他指了指莫莫的短裤说道。

飞行员摆摆手让他们靠边站。“司令叫他们马上来的。”

两个卫兵皱了皱眉头,不情愿地站到了一边。

侍卫营里空气凉凉的。侍卫营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知秋想象中的行政保卫处的样子。这里装饰华丽。陈设不可挑剔,知秋可以断定,把这儿走廊里的壁画给世界上任何一家博物馆都会被如获至宝地置于主画廊里。

飞行员指着一段陡峭的台阶说:“请往下走。”

知秋和莫莫沿着洁白的大理石台阶走下来,两边是的男子雕像。每一尊塑像都藏着一片无花果叶。叶子比身体其他部分的颜色稍浅一些。

大阉割。知秋想。

那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史上最骇人听闻的惨剧之一。一八五七年,教宗认为准确无误地表明男性的身体会在教廷内挑起人们的,所以他就用凿子和槌棒把先知之地城内每个男子雕像的生殖器全部砍掉。被破坏的地方用石灰做的无花果叶子遮住了。成百上千的雕像都被阉了。知秋还纳闷儿,是不是哪个地方还有一个装满石头的大篓子呢?…,

“就是这儿。”卫兵说道。

他们走到台阶底部,被挡在了一道厚重的钢门前。卫兵按下开门的密码,门自动拉开了。知秋和莫莫走了进去。

里面完全是一片混乱。

花园侍卫营。

知秋站在门口,审视着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景象,不同年代的东西都汇集在这儿了。混合艺术效应。这是一间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装饰奢华的图书馆。室内有嵌在墙上的书架、东方式地毯、五彩挂毯……然而,这房间还配有高科技装置——一排排电脑、传真机,还有先知之地的电子地图,所有的电视机都把频道调在有线新闻网上。身着彩色马裤的男子飞快地敲打着电脑键盘。头戴极其先进的受话器专心地倾听着。

“在这儿等着。”卫兵说。

知秋和莫莫在一边等着,卫兵往房间对面走去,走到一个高挑、瘦削,穿着深蓝色军装的人身边。那人正拿着手机讲话,他直挺挺地站着。挺得几乎都要往后倾了。卫兵跟他说了几句什么,他朝知秋和莫莫飞快地瞥了一眼,点点头,然后又转过身去继续听电话。

卫兵走回来。对他们说:“保罗司令一会儿就来。”

“谢谢。”

卫兵告辞了,沿原路走上楼梯。

知秋的视线穿过整个房间仔细观察着保罗司令。他意识到此人实际上是整个国家武装力量的总司令。莫莫和知秋一边等着,一边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着装鲜艳的卫兵们各自忙碌着。用意大利语大喊大叫着传达指令。

“继续找!”一名士兵冲着电话大叫。

“会不会在博物馆?”另一个人问。

不需要有多好的意大利语知秋也听得出来,这个安全中心现在正紧急地搜寻着什么。这倒是个好消息,但糟糕的是显然他们现在还没有找到负物质。

“伱还行吧?”知秋问莫莫。

她耸耸肩,倦怠地笑了笑。

司令终于挂断电话朝房间这头走来,他每走一步都好像长高了一点似的。知秋自己很高,不习惯抬头看人,但面对保罗司令看来有此必要。保罗司令走到他们眼前,知秋立即就觉察出这位司令是个经过风浪的人,他神情严峻,黑头发照军中的样式剪得短短的,目光炯炯,坚毅果敢,这样的刚毅只有在经历过数年的严格训练之后才会有。他步履矫健有力,那只小心翼翼藏在一个耳朵后的耳塞让他那副样子看上去不像个花园侍卫兵,倒像是一个特工。

司令用英语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带着很重的口音。他这么大的块头,说话的声音却不可思议的轻,简直像在说悄悄话一样,但却干脆恳切。“下午好,”他说,“我是保罗司令——花园侍卫队的总指挥官。就是我给伱们主任打的电话。”

莫莫抬头盯着他。“谢谢伱接待我们。”

司令没有做声。他示意他们跟在后面,带着他们穿过一大堆电子仪器,走到房间边上的一道门前。“请进。”他为他们把着门说道。

知秋和莫莫走了进去,发现这是一间阴暗的控制室,一面墙上都是监视器,屏幕上慢吞吞地切换着整个城市的黑白图像。一名年轻的卫兵坐在那儿专注地看着上面的图像。

“出去。”保罗说。

这个卫兵便起身告退了。

保罗走向其中一个屏幕并指着那个画面,他转身对他的客人说道:“这个图像是装在先知之地城内某个地方的一个远程摄像头拍下来的。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知秋和莫莫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这个图像绝对没错。千真万确。这就是研究所的负物质储存器。储存器的画面,一个发亮的液体微滴悬在空中,颇有几分不详之感,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有节奏地闪着光,照亮了那个小液滴。(..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一章 灰飞烟灭

怪异的是,这个储存器的周围几乎是漆黑一团,好像是壁橱或者暗室里一样。监控器顶部,几个覆盖在图像上的字不停地闪着:实时录像——八十六号摄像头。

储存器上的指针不断闪烁着,莫莫看着上面所显示的剩余时间。“不到六小时了。”她脸绷得紧紧的小声对知秋说。

知秋对了对他的表。“那么我们还可以撑到……”他突然顿住了,心里揪了一下。

“半夜十二点。”莫莫说着,咄咄逼人地看了他一眼。

半夜十二点,知秋想,真是天才。很明显,昨晚偷这个储存器的人早就掐准了时间。知秋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坐在爆心投影点上,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保罗的轻言细语此刻听起来倒更像是尖声嘘叫。“这东西是你们的吗?”

莫莫点点头。“是的。有人从我们这儿偷走的。这里面有一种可燃性极高的东西叫做负物质。”

保罗似乎无动于衷。“莫莫,燃烧弹我见得多了,从没听说过什么负物质。”

“这是新技术。我们得立即查出它在哪里,不然就要疏散先知之地城里的人。”

保罗慢慢腾腾地眨了一下眼,好像这么重新打量一下莫莫就能改变他刚才听到的话一样。“疏散?你知道今晚上这里有什么事吗?”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们的红衣主教们危在旦夕。我们有大概六个钟头。你们查找这个储存器的进展如何?”

保罗摇摇头说:“我们还没开始找。”

莫莫差点儿没闭过气去。“什么?可我们听得清清楚楚,你们的卫兵在说搜查……”

“搜查,没错,”保罗说,“但不是找你们的储存器。我们的人在找别的东西。跟你们不相干。”

莫莫尖叫起来:“你们居然还没开始?”

保罗的眼珠子好像缩进脑子里去了,他面无表情地说:“怎么了。莫莫?我来解释一下。你们的主任不愿在电话里告诉我关于这个东西的一些细节,只是说我得马上找到这玩意儿。我们忙得不可开交,腾不出那么多人力来处理这件事,除非你们让我了解一下情况。”

“现在只有一个重要情况,”莫莫说,“那就是六小时之后,那个东西将使整个先知之地城灰飞烟灭。”

保罗站在那儿动也没动一下。“莫莫,有一些情况你需要了解一下,”他带着一副屈尊俯就的口吻说道,“虽然先知之地城外表古旧。可每一个入口不管是公共的还是私人的。都装上了世界上最先进的传感器。谁要带着易燃物进来,不管是什么样的易燃物都会马上被检测出来。我们有美国药品管理局设计的放射性同位素扫描仪,嗅觉式滤光器,可以检测出易燃物和毒素中最微弱的化学特征。我们还用世界上最先进的金属检测仪和X光扫描仪。”

“确实很厉害。”莫莫说,声音也跟保罗一样冷冰冰地。“不幸的是。负物质不是放射性的,它的化学特征跟纯氢一样,而且这个储存器是塑料的。这些仪器没有哪个能检测到它。”

“但是这个东西有电源供给啊,”保罗说着指了指不断闪烁的电子显示屏,“即使最微弱的镍镉电池也会被探测到——”

“这些电池也是塑料的。”

保罗渐渐失去了耐心。“塑料电池?”

“聚合体电解质的塑料电池。”…,

保罗身子倾向她,好像要显示他的身高优势一样。“莫莫,先知之地是许多炸弹袭击的目标。我亲自训练每一个花园侍卫兵,给他们讲解现代爆破技术。我很清楚,世界上还没有什么东西有像你说的那么大威力。除非你说的是原子核弹头。”

莫莫对他怒目而视。“自然界有许多谜都还未解开。”

保罗朝她靠得更近了。“可否容我问你一句,你是什么人啊?你在研究所是什么角色啊?”

“我是一名高级研究员,被派来与教廷合作处理这件危机。”

“恕我鲁莽,但如果这儿果真面临危机,为什么我得跟你合作而不是跟你的上司?还有,你穿着短裤就跑到先知之地来。不恭不敬,究竟安的什么心?”

知秋哼了一声。他简直不敢相信,都这个时候了这家伙还在为件衣服较真。不过他马上又想到,如果石头能在先知之地人民中挑起色情联想,那么穿着短裤的莫莫也理所当然地威胁到了国家安全。

“保罗司令,”知秋插了一句,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否则又有一枚炸弹眼看就要爆炸,“我叫知秋,侦探,是从华夏来的,跟研究所没有关系。我见过一次负物质爆炸演示,可以保证莫莫的话千真万确,那个东西确实很危险,非比寻常。而且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东西被一个反宗教的组织放在了你们国内,他们企图破坏你们的秘密会议。”

保罗转过脸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知秋,说道:“一个穿短裤的女人跟我说一个小水滴快要炸毁先知之地城,一个华夏侦探跟我说我们成了某个反宗教组织袭击的目标。你们到底想让我干吗?”

“找到储存器,”莫莫说,“马上去找。”

“不可能。把东西放在什么地方都有可能,而且先知之地城那么大。”

“你们的摄像机不是装了全球定位系统吗?”

“这些东西一般都不会被人偷的,要找到这个摄像头,得花上几天时间。”

“我们没有几天时间。”莫莫不依不饶地说。“我们只有六个钟头。”

“六个钟头后又怎么样,莫莫?”保罗突然提高了嗓门嚷道,他指着屏幕上的图像说,“倒计时结束?先知之地城消失得无影无踪?听我说,我对破坏我保安系统的人没好心情。也不喜欢这些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管辖区内的机械装置。我确实很担心,这也是我的职责。但你们在这儿说的这些我无法接受。”

知秋没等他说完就开口道:“你听说过坑爹派吗?”

一脸冷漠的司令简直要气炸了。他急红了眼,像要发起攻击的鲨鱼。“我警告你,我没空跟你谈这个。”

“这么说你听说过坑爹派了?”

听到知秋的话,保罗的目光像锋利的刺刀一样投了过来。“我誓死捍卫宗教,当然听过坑爹派了。他们几十年前就灭亡了。”

知秋从他的口袋里掏出那被打上了烙印的杨福川尸体的传真图片,递给保罗。

“我是研究坑爹派的专家。”保罗仔细查看图片的时候,知秋说。“我也很难相信坑爹派还在世上活动,然而,这个烙印加上光照派著名的反先知之地盟约的事实,改变了我的看法。”

“电脑合成的。一个恶作剧罢了。”保罗把传真还给了知秋。

知秋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恶作剧?你看这个图形有多对称!你们所有的人都该知道这事的真实性……”…,

“不知道事情真实性的人是你。可能莫莫没有告诉你,实际上研究所的科学家数十年来一直谴责先知之地的政策。他们时常请求我们放弃神创论,向科学家们正式道歉,还要让我们不再谴责具有危险性或不道德的研究。你觉得哪种情况可能性大一些——是一个有四百年历史的邪教带着先进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重现江湖,还是研究所某个人恶作剧。设下一个巧妙的圈套来破坏先知之地的一件圣事?”

“那张照片上的人,”莫莫冲口而出,像火山爆发一样,“是我父亲。他被杀害了。你认为我会拿这个开玩笑吗?”

“我不知道,莫莫。我只知道在没有得到合理的答案之前,我是不会发布任何警报的。我必须保持警惕,谨慎行事……得保持清醒的头脑才能确保圣事在此举行。今天非比寻常。”

知秋说:“至少得把会议延期。”

“延期?”保罗惊讶得张口结舌,“你也太狂了!秘密会议可不像足球比赛,下几滴雨就可以取消。这可是一件神圣的大事。遵循严格的仪式和程序,全世界十亿教徒都在等着新首领的诞生,还有全世界的媒体都在外面候着呢。规定这件大事的法典是神圣的——不容修改。自一一七九年以来,不论是发生地震、饥荒、甚至瘟疫,秘密会议都如期举行。听我说,这个会绝不会因为一个被杀害的科学家和一个天晓得的小水滴而取消。”

“我要见负责人。”莫莫厉声要求。

保罗怒目而视:“你已经见到了。”

“不。”她说,“我要见教会里的人。”

保罗额上青筋暴起。“他们全都走了。除了花园侍卫队,这个时候还留在先知之地城里的只有红衣主教团,而且他们在西斯廷教堂里。”

“那内侍在吗?”

“谁?”

“前任教宗的内侍。”知秋自信地重复着这个词,心里暗暗祈祷自己的记忆能有所帮助。他想起自己曾经在网上读过一篇文章,介绍先知之地当局在一名教宗死后所采取的古怪举措。如果知秋没记错的话,在新旧教宗交替的这段时间内,一切大权暂时自动转交给上一人教宗的私人助理——其职位类似秘书,他要监督秘密会议的进行,直到红衣主教选出新的教宗。“我认为内侍就是现在的负责人。”

“教宗内侍?”保罗怒气冲冲地说,“教宗内侍只是这儿的一个牧师。他是前任教宗手下的仆人。”

“但他现在在这儿,你要对他作个交待。”

保罗双手抱胸说道:“知秋侦探,你说得没错,先知之地法令确实指定教宗内侍在秘密会议期间担任行政长官,但那仅仅是因为他没有资格担任教宗,这确保了选举的公正性。这个教宗内侍还很嫩,对安全或者诸如此类事件的认识还相当有限。实际上这里由我全权负责。”

“带我们去见他。”莫莫说。

“不可能。秘密会议四十分钟后就要开始。教宗内侍正在教宗办公室里做准备工作。我不想拿安全问题去打扰他。”

莫莫正要回应,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话头。保罗打开了门。

一个打扮整齐的卫兵站在外边,指着他的手表说:“到时间了。司令。”

保罗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点点头。他转过身来对着知秋和莫莫。像一个法官在宣判他们的命运似的。“跟我来。”他带他们走出了监控室,穿过安全中心,来到后墙边一个亮堂堂的小房间门口。“这是我的办公室。”保罗挥手请他们进去。这个房间很普通——一张乱糟糟的桌子,几个文件橱,几把折叠椅和一个饮水机。“我出去一下,十分钟后回来。我建议你们利用这点时间想想到底打算怎么做。”…,

莫莫突然转过身来,叫道:“你不能就这么走了!那个储存器……”

“我没工作跟你说这个,”保罗暴跳如雷,“也许我该拘留你们,等秘密会议结束我真有时间了再来跟你们磨。”

“司令。”卫兵又指指自己的手表。催他,“搜教堂。”

保罗点点头,准备走了。

“搜教堂?”莫莫问道,“你要去搜教堂?”

保罗扭头紧盯着她。“我们搜查电子窃听器,莫莫——小心起见。”他指着她的大腿说:“有些事情我是不指望你会懂的。”

说完。他砰地摔门出去,把厚厚的玻璃震得格格作响,旋即,他又掏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一扭,狠狠地把门锁死了。

“蠢货!”莫莫大叫起来,“你不能把我们关在这儿!”

透过玻璃门,知秋看见保罗在对那个卫兵说着什么,卫兵点点头。保罗大步流星地跨出了房间,那个卫兵转身跑过来。隔着玻璃门,面朝他们,双手抱胸站着,腰上挎着的随身武器清晰可见。

好啊,知秋心想。真是好极了。

莫莫盯着站在保罗紧锁的门外的花园侍卫兵,他也瞪着她。一身色彩鲜艳的衣服与他那威吓的神情显得十分不协调。

太惨了,莫莫心想,我们居然被一个穿睡衣带武器的人扣作人质。

知秋沉默不语,莫莫倒希望他能用他那侦探的头脑想出脱身之计。然而,从他脸上的神情来看,她觉得与其说他在思考,不如说他被搞懵了。把他卷了进来,她感到有些抱歉。

莫莫第一个反应就是掏出她的手机给陈洛宇打电话,但她知道这样做并不明智。首先,这个卫兵很可能进来把她的手机没收了。再说,如果陈洛宇那边的情形跟以往一样的话,他很可能还不能动。这还不是罪最关键的……问题是保罗现在似乎谁的话都听不进。

回忆!她对自己说,回忆解决问题的办法!

努力回忆是一个佛教高僧的诀窍。莫莫不在强求自己寻找办法解决这几乎不可能解决的问题,她让自己仅仅去回想答案。设想以前就知道这个答案,这样可以造成一种心境,觉得答案一定存在……这样可减轻令人沮丧的绝望心理。莫莫经常用这个方法来打开科学研究中的困境——解决那些很多人都认为解决不了的问题。

然而,这一次,她的回忆诀窍不奏效了。她掂量着自己有多少选择……还有需要。她得提醒某个人,教廷的某个人,那人得拿她当回事。但那得是什么人呢?教宗内侍吗?怎么联系他呢?要知道,她现在正关在一个玻璃盒里,只有一个出口。

办法,她对自己说,总能找到办法的,重新观察你的环境。

她本能地放松了紧绷的双肩,闭上眼睛,接连深吸了三口气。她觉得自己的心跳放慢,全身的肌肉也放松,心里不再惊慌失措了。好了,她想,打开思路。什么能使形势朝积极的方向发展?我可利用的优势在哪里呢?

莫莫那善于分析的头脑一旦冷静下来,就显示出极大的威力。当下她就意识到了,这个关他们的禁闭室正是可以助他们逃脱的钥匙。

“我要打个电话。”她突然说。

知秋抬起头:“我正要建议你打电话给陈洛宇,不过——”

“我不是打给陈洛宇,是给另外的人。”

“谁?”

“教宗内侍。”

知秋似乎完全懵了。“你打电话给教宗内侍?怎么打啊?”

“保罗说教宗内侍在教宗办公室里。”

“就算是这样,可你知道教宗的私人电话号码吗?”

“不知道,不过我不用我的电话打。”她扭头看着保罗桌上的一部高科技电话机。电话上面布满了快捷按键。“安全中心的头儿一定有通教宗办公室的直线。”

“可他还派了个举重运动员似的家伙配着把枪就站在二米远的地方。”

“可我们是被锁在里面的。”

“我非常清楚这一点。”

“我的意思是那个卫兵被锁在外面了。这是保罗的私人办公室,我猜别人没有钥匙。”

知秋看着外面那个卫兵。“玻璃这么薄,但他的枪却那么大。”

“他敢怎么样,会因为我用一下电话就开枪打我吗?”(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下个世纪

“天晓得!这个地方太古怪了,而且这里的人行事——”

“如果不打电话,”莫莫说,“接下来的五小时四十八分钟我们就只能呆在先知之城监狱里。不管怎样,负物质爆炸的时候我们都是首当其冲。”

知秋脸色刷白。“但你一拿起电话那个卫兵就会把保罗叫来。而且,这上面有二十个按钮,都不知道哪个是通到哪儿的。难道你要碰运气,一个个试过来?”

“不,”说着,她迈开步子走到电话边,“我只按一个。”莫莫抓起听筒,按下最上面的按钮。“第一个。我赌你口袋里的一张带有坑爹派符号的一元美钞,这个肯定是教宗办公室。对一个花园侍卫兵司令官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知秋没来得及回答。门外的卫兵用他的枪托敲打着玻璃门,朝她打手势叫她放下电话。

莫莫朝他挤挤眼,卫兵似乎恼羞成怒了。

知秋从门口走过来,转身对她说:“你最好不要猜错,这家伙看上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见鬼!”她听着听筒,说道,“居然是录音。”

“录音?”知秋问,“教宗还有录音电话?”

“这不是教宗办公室,”莫莫说着挂断了电话,“是教廷餐厅的每周菜单,该死!”

知秋对门外的卫兵无力地笑了笑,那卫兵一边用对讲机叫保罗,一边从玻璃门外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先知之地的电话交换台位于通信部,在先知之地邮局的后面。这是一间比较小的房间,有一个八线的科罗柯一四一型电话交换机。交换台每天要处理两千多个电话,大多数都是由录音信息系统处理的。

今晚。城里值班的只有一个接线员,他品着一种含咖啡因的茶。安然地坐在那儿。他是今天晚上仍呆在先知之地城内为数不多的人中的一个,对此他感到很是自豪。不过,很显然,在他门外巡逻的花园侍卫兵给他这份荣耀打了折扣。在浴室里也受到守卫,接线员想,哈,这也是在圣会的名义之下我们要忍受的冒犯。

幸运的是,今晚上的电话不多。不过这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最近几年,全世界对先知之地国内发生的事似乎越来越不感兴趣。新闻界的电话减少了,就连政治狂人的来电也不如以往那么多了。新闻署希望今晚的盛事能像过节一样热闹。但让人沮丧的是。尽管广场上停满了媒体的采访车,但大都是意大利和欧洲的普通媒体,只有少数全球覆盖的电台……但毫无疑问,他们也只派来了二流的记者。

接线员握着杯子,想知道今晚的秘密会议到底要开多久。或许要到半夜吧,他想。最近一阵子,大多数知情人早在会议召集之前就已知道了谁能当上教宗,所以这个会议与其说是一场真实的选举,还不如说是一场持续三四个小时的仪式。当然,最后一刻的职位之争会把仪式延长到黎明……或许还要晚一点。一八三一年的秘密会议持续了五十四天。今晚才不会,他对自己说;谣传说这次会议也就是一支烟的工夫。

这时,交换机上一个内线电话突然嘀铃铃地响了起来,打断了接线员的思绪。他看着闪烁的红灯。搔了搔头。这可怪了,他想,零号线。今晚城里还有谁会打电话来询问?是谁居然还在城里?…,

“先知之地,请讲?”他拿起听筒说道。

电话那头的人操着一口意大利语,语速飞快。接线员隐约辨出这是花园侍卫兵说话时常带的口音——一口夹杂着法语腔的流利的意大利语。然而,这个打电话的人肯定不是花园侍卫兵。

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接线员突然腾地一下站起来,差点儿没把手里的茶打翻。他又飞快地瞅了一眼电话,自己确实没有弄错,的确是内线分机。电话是从国内打来的。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他思量着,先知之地城里有个女人?今天晚上?

那女人说话又急又快。接线员多年的工作经验令他能够分辨出他遇到的不是个疯子。这个女人听起来并不像发了疯的样子,虽然迫不及待却十分理智,沉着冷静而且言词恳切。他听着她的要求,糊涂了。

“教宗内侍?”接线员一边说,一边琢磨着这个该死的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现在不大可能接通……哦,我知道他现在在教宗办公室,不过……再问一下,你是谁?……你想提醒他……”他听着电话,越来越心烦意乱。所有人都身陷险境?怎么会?你在哪里打的电话?“或许我该跟花园……”接线员突然停下来,“你说你在哪里?哪里?”

他目瞪口呆地听着电话,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请稍等,别挂。”他说着,不等这个女人回答就把她撂在一边,然后马上拨通了保罗司令的直线电话。那女人不可能真的是——

电话旋即接通了。

“神啊,求求你!”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对他嚷道,“放下那个该死的电话!”

花园侍卫队安全中心的门“嘶嘶”地开了。保罗司令像火箭一样猛冲进房间,卫兵们都散开了。保罗拐弯走到他的办公室,立即证实了他的卫兵在对讲机里跟他汇报的情况;莫莫正站在他的办公桌边用司令的私人电话讲电话。

真该死!他心里骂道。

他脸色铁青,一个步子迈到门边,把钥匙往锁孔一捅,推开门厉声喝道:“你在干什么!”

莫莫压根儿就不理他。“是的,”她对着电话说,“而且我必须提醒——”

保罗从莫莫手上一把夺过听筒,拿到耳边。“你是谁!”

然而一眨眼工夫他就惊呆了。“是的,教宗内侍……”他说道,“是的,先生……但是安全问题要……当然不了……她现在就在我这儿……当然。不过……”他听着电话。“是,内侍。”他最后说,“我马上就带他们来见您。”

教宗宫是个建筑群,位于西斯廷教堂附近先知之地的东北角上,它由教宗官邸和教宗办公室组成,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个圣彼得广场。

莫莫和知秋静静地跟在保罗司令后面,他带着他们穿过一个长长的洛可可式的走廊,由于愤怒,他脖子上的肌肉在突突跳着,他们爬了三道楼梯,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光线很暗的过道。

知秋看着墙上的艺术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完美无瑕的半身像、挂毯、饰带——这些都价值连城啊。走过过道的三分之二时。他们经过了一座雪花石膏的喷泉。保罗向左拐进一个凹室,大步流星地朝其中一扇最大的门走去,知秋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宽大的门。

“这就是教宗办公室。”司令宣布道,很刻薄地瞪了莫莫一眼。莫莫丝毫没有退缩。她从保罗身边走过,重重地敲了敲门。…,

教宗办公室。知秋心里嘀咕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此刻正站在整个宗教世界最神圣的一个房间外面。

“请进。”有人在里面喊。

门开了,知秋不得不挡住双眼,眼光太刺眼了、过了一会儿,眼前的景象才慢慢清晰起来了。

教宗办公室看起来不像办公室,倒像是一个舞厅。地面铺着红色的大理石,四面墙上装饰着栩栩如生的壁画,一盏巨大的枝形吊灯悬在头上,旁边是一排弧形的窗户。透过窗户,阳光照耀下的广场全景尽收眼底。

我的天,知秋想,这可真是间视野开阔的房子。

在离得很远的大厅另一头,一名男子正坐在一张雕花桌子边飞快地写着什么。“进来。”他又叫道,放下笔招手叫他们过去。

保罗迈着军人的步伐走在前头。“内侍。”他愧疚地说,“对不起——”

那人打断了他的话。他站起身来,端详着他的两位客人。

这位教宗内侍一点也不像知秋想象中的蹀躞在先知之地街道弱不禁风,慈祥和蔼的老人的样子。他既没有戴念珠也没有别的挂件,也没穿又厚又重的长袍。他只披了件样式简单的黑色长袍,这似乎令他显得块头更大了。看上去他三十多不到四十岁的样子,按照先知之地的标准,他还是个小孩呢。他有一张极英俊的脸庞,一头粗粗的棕发,一双亮晶晶的碧眼炯炯有神,好像对宇宙中的神秘充满了无限好奇。然而,当他走近些的时候,知秋看到了他眼里流露出的疲惫不堪的神色——像一个人刚刚熬过了生命中最艰难的十五天。

“我叫卡特。”他说,他的英语棒级了。“是前任教宗的内侍。”他的声音谦逊而和蔼,只是带有一丝意大利腔。

“我是莫莫,”她一边说,一边走上前去伸出手来,“谢谢您会见我们。”

教宗内侍同莫莫握手的时候保罗气得浑身发抖。

“这位是知秋,”莫莫介绍道,“侦探。”

“神父,”知秋用他完美的意大利腔说。他伸出手去,弯腰鞠躬。

“不,不必,”教宗内侍坚持扶起了知秋,“圣座的办公室并没有让我也变得神圣。我只是一个牧师——一个必要时帮帮忙的内侍。”

知秋站直了身体。

“请坐,”教宗内侍说,“都坐下。”他拿了几张椅子放在他的桌边。知秋和莫莫坐下了。显然,保罗情愿站着。

教宗内侍坐在了桌边,十指交叉地握着双手,叹了口气,注视着他的客人。

“内侍,”保罗说,“这个女人这身打扮就来了是我的失职。我——”

“我担心的不是她的打扮,”教宗内侍回答道,他似乎已经精疲力竭,再也受不了什么烦心事的打扰,“秘密会议召开前半小时,先知之地电话交换台的接线员打电话告诉我说一个女人正在你的私人办公室里打电话,说要提醒我,我们面临重大的安全危机,而这个我一点都不知道,这才让我担心。”

保罗站着一动也不敢动。弯着后腰就像一名接受严格检查的士兵。

看着眼前的教宗内侍,知秋只觉得恍恍惚惚如在梦里。虽然教皇内侍年纪正轻又那么困顿疲乏。但他通身散发着某种传奇般的英雄气质——散发着迷人的领袖风范和权威气派。

“内侍,”保罗说,他的口吻带着歉意但却依旧强硬,“你不该为安全的问题困扰,你还有其他责任。”…,

“我很清楚我的其他责任,但我也知道,作为一个过渡时期的领导人,我有责任保证这次秘密会议上所有人的安全,现在进展如何?”

“我已经把局势控制住了。”

“显然没有。”

“神父,”知秋打断他的话。拿出皱巴巴的传真递给教宗内侍。“这个请您过目。”

保罗走上前来,想要阻止。“神父,请不要让这些东西来烦您——”

教宗内侍接过传真,好一会儿没有理睬保罗。他看着被杀死的杨福川的图像,惊讶得倒吸了一口气。“这是什么?”

“这是我父亲。”莫莫声音颤抖地说。“他是一个牧师,也是一个科学家。昨天晚上他被杀害了。”

教宗内侍的表情立刻变温和了,他抬起头看着她。“我可怜的孩子,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过。”他在胸前画着十字,又看了一眼传真,双眼似乎充满了仇恨。“谁会……而且这个还烙在他的……”他停下来,眯着眼睛凑近了看这幅图。

“上面写的是坑爹派,”知秋说,“毫无疑问你对这个名字很熟悉。”

教宗内侍的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我听说过这个名字,是的,但是……”

“坑爹派杀害了杨福川,所以他们能偷走他的一项新技术成果——”

“内侍,”保罗突然插嘴道,“这太荒谬了。坑爹派?很明显这是有人精心策划的恶作剧。”

教宗内侍似乎在细细琢磨着保罗的话,然后他转过身来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知秋,让知秋觉得自己都不能呼吸了。“侦探知秋,我从小在教会里长大,我还很熟悉有关坑爹派的传说……还有他们的印字。不过我必须提醒你,我是生活在现代的人,即使没有那些复活的鬼魂,宗教的敌人也已经够多了。”

“这个符号可是真的。”知秋说,他觉得自己有点居于守势。他拿过传真把它倒过来递给教宗内侍。

教宗内侍看到这个对称图形后不说话了。

“就连现代的电脑,”知秋插了一句,“也造不出这样的对称字来。”

教宗内侍交叉着双手,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坑爹派已经灭亡了。”他终于开口道。“很早以前就不存在了,这是历史事实。”

知秋点点头,“一直到昨天为止我还跟您看法一致。”

“昨天?”

“是的,在发生今天的一连串事情之前。现在我相信坑爹派已经又出现了,要兑现一个古老的盟约。”

“恕我浅薄,我对历史都生疏了,这个古老的盟约是什么?”

知秋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就是毁掉先知之地。”

“毁掉先知之地?”教宗内侍问道,他与其说是被吓着了,不如说被搞糊涂了,“但那是不可能的。”

莫莫摇摇头说道:“恐怕更坏的消息还在后头。”

“这是真的吗?”教宗内侍转过身来问保罗,看上去一脸的惊愕。

“内侍,”保罗很确定地说,“我承认这儿确实有什么装置,这可以在我们的一个安全监视器上看到,但是关于莫莫声称的这个东西的威力,我恐怕不能——”

“等等,”教宗内侍说,“你能看见这个东西?”

“是的,内侍,八十六号无限摄像头拍摄到了图像。”

“那怎么不把它找出来?”此时教宗内侍的话音里已带着微怒了。…,

“这很难,内侍。”保罗解释情况时站得笔直。

教宗内侍听保罗说着,莫莫感觉到他越来越焦虑。“你肯定那东西在梵蒂冈城内?”他问,“说不定有人把摄像头拿出了梵蒂冈,画面是从外面什么地方传回来的呢。”

“这不可能,”保罗说,“我们的外墙都是经过电子屏幕的,这样可以保护我们里面的通讯系统。这个信号智能是从内部发出来的,否则我们就接受不到了。”

“既然这样,我想,”教宗内侍说道:“你现在是在发动一切力量找这个失踪的摄像头吧?”

保罗摇摇头说,“我没有,内侍。查出这个摄像头的位置要花好几百个小时。此时我们还有很多别的安全问题要处理,我们尊重莫莫的意见,但她所说的微滴非常小,不可能像她说的具有那么强的爆发力。”

莫莫再也忍不住了,嚷道:“那个微滴足以把整座先知之地夷为平地!我跟你说的话,你连一个字也没听吗?”

“莫莫,”保罗说,他的话硬邦邦的,“我跟炸药打交道的经验可多着呢。”

“你的经验都是陈芝麻烂谷子了。”她反唇相讥,语气一样强硬,“虽然我这身衣衫让你看不顺眼,但我是世界上最顶尖的研究所的一名高级物理学家。我亲自设计了负物质装置,以防负物质发生毁灭反应。现在我警告你,除非你在接下来的六小时内找到负物质储存器,否则下个世纪你的卫兵将什么都不用保护了,除了地上的一个大洞。”(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以牙还牙

保罗突然转过身对着教宗内侍,他那双虫子似的眼里闪着怒火。“内侍,我再也不能让事态这样发展下去了。搞恶作剧的人在浪费您的时间。坑爹派?会毁掉我们的一个小微滴?”

“别说了。”教宗内侍说道。他很平静地吐出这几个字,语音却仿佛在这个房间里久久回荡。然后房间里一片寂静。他接着低声说道:“危险也好,不危险也好,是坑爹派也好,不是坑爹派也好,不管那是什么,都绝不应该出现在先知之地城内……更别说在召开秘密会议这天晚上了。我希望能找到那个东西,把它拿走。马上派人去找。”

保罗还在坚持。“内侍,即使我们派出所有人搜遍所有地方,也要花上好几天才能找到这个摄像头。而且,跟莫莫谈过后,我已经派出一名卫兵去查我们最权威的百科全书,找这个被称作负物质的东西,然而我发现书里根本就没有提到这个东西。压根儿就没有。”

草包,莫莫在心里嘀咕,你查过百科全书了吗?

保罗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内侍,如果你让我们就这么凭着一双肉眼搜遍整个先知之地城,那恕我不能从名。”

“司令,”教宗内侍已经怒火中烧了,“我提醒你一句,在你跟我说话的时候,你也要尊重这个办公室的权威。我知道你不把我的职位放在眼里——但不管怎么样,照法律规定,我是负责人。如果我没说错的话,现在红衣主教会都该集中在西斯廷教堂里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迟迟不肯去搜查这个东西,如果我不了解清楚的话。我会觉得似乎是你在故意给秘密会议制造危险。”

保罗看上去一脸的轻蔑。“你好大的胆子!我服侍你的教宗十二年!服侍他之前的一个教宗十四年!从一四三八年花园侍卫队——”

这时,别在保罗腰上的对讲机突然铃声大作。打断了他的话。“司令?”

保罗一把抓起对讲机,按下通话键。

“现在没空!你干什么!!”

“对不起”,无线电传来了花园侍卫兵的声音,“我在通讯部。我想该告诉你我们接到了一个恐吓电话,说有爆炸威胁。”

保罗现在显得不那么漠不关心了。“马上去查!追踪这个电话,记下来。”

“我们查了,司令,但是打电话的人……”卫兵停了一下,“我本不想打扰你的,司令。但是他提到了你刚叫我去查的那个东西。负物质。”

房间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面面相觑。

“他提到了什么?”保罗结结巴巴地说。

“负物质,司令。在我们追踪他的电话是,我还根据他说的话另外查了些资料。一些有关负物质的信息……坦白地说,非常糟糕。”

“我记得你说过百科全书上没有提到那玩意儿。”

“我是在网上查到的。”

哇。莫莫心里喊道。

“这个东西好像极容易爆炸,”卫兵说,“很难说这条信息就是准确的,但是这上面说,在等量的情况下,负物质的威力很可能要比核弹头还要厉害百倍。”

保罗瘫软下来,那情形仿佛他是在眼睁睁地看着山崩地裂似的。莫莫心头涌起一阵胜利感,但教宗内侍脸上那恐惧的神情把她的快感一扫而光。

“你追踪到那个电话了吗?”保罗结巴着说。

“很不巧,他的手机加了很难的密码。天星天线受到了干扰。三角测量没法进行,信息收集器上的信号显示他在万城之城的某个地方,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跟踪他。”…,

“他提了什么要求没有?”保罗小声问道。

“没有,司令,他只是警告我们城内有负物质。他好像很惊讶我不知道这件事。他还问我有没有看到负物质。你问了我关于负物质的情况,所以我决定通知你。”

“你做得对。”保罗说,“我马上就下来。如果他再打电话回来马上向我报告。”

对讲机那头停了一会儿。“他还没有挂机,司令。”

保罗仿佛遭电击了一样,“还在通话中?”

“是的,司令,我们跟踪他已经有十分钟了,但除了大面积搜索外,什么都没有查到。他肯定知道我们找不到他,因为他拒绝挂电话,他要求跟教宗内侍通话。”

“把他接进来。”教宗内侍命令道:“马上接通!”

保罗转身说:“神父,不能这样,一个训练有素的花园侍卫兵来跟他交涉处理这件事要合适得多。”

“马上接通!”

保罗只得传令接通电话。

一会儿,卡特教宗内侍桌上的电话嘀铃铃地响起来了。他用手指在通话键上用力一按,顿时响起了说话声。“你究竟以为你是谁啊?”

教宗内侍的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又刺耳又冷酷,还带着几许傲慢。房间里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

知秋努力辨认这是哪里的口音。说不定是中东的?

“我是一个古老组织的信使。”他说话的调子很怪,“一个被你们侮辱中伤了几个世纪的古老组织。我就是坑爹派的信使。”

知秋觉得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最后一丝疑虑一扫而光。一时间,他觉得今天早晨第一眼看到这个对称字时所体验的胆战心惊的感觉、特殊的荣幸,以及实实在在的恐惧此时交织在一起了。

“你想干什么?”教宗内侍问道。

“我代表了科学界人士,他们像你们一样在寻求答案,寻求关于人类的命运、生活的意义,以及人类创造者的答案。”

“不管你是谁,”教宗内侍说,“我……”

“住嘴,你最好乖乖听着。两千年来。你们教会以权威的姿态寻求真理。你们用谎言和最后审判的预言压倒跟你们持相反意见的人。你们操纵真理以满足你们的需求,并且杀害那些不能为你们的统治效力的人。你们现在成了遍布全球的开明之士的复仇目标。感到惊讶吗?”

“开明之士不会采取敲诈的手段来达到他们的目的。”

“敲诈?”对方大笑起来,“这可不是敲诈。我们没有向你们提出任何要求。摧毁教廷是没有条件可讲的。我们等这天等了四百年了。今天晚上半夜十二点的时候,你们的城市就要灰飞烟灭了,你们就等死吧。”

保罗对着话筒咆哮道:“要进入这个城市是绝对不可能的!你不可能在这里放了炸药!”

“说出这番话来,只能说明你是个愚昧的花园侍卫兵,说不定还是个长官。你肯定知道,几个世纪以来,坑爹派已渗入了全球各个精英组织。你真的相信教廷坚不可摧吗?”

天哪,知秋心想,他们在这儿也有内奸。众人皆知。坑爹派势力强大。能渗入各个角落。他们已经渗入了坑娘会,主要的银行系统,还有政府机构。实际上,丘吉尔有一次曾经告诉记者,如果英语特工渗入纳粹的程度能像坑爹派渗入英国议会那样。战争在一个月内就结束了。

“显然是危言耸听。”保罗突然迸出一句话来。“你们的势力不可能扩展得那么广。”…,

“怎么不可能?就因为你们的花园侍卫兵保持高度警惕?就因为他们监视着你们那个秘密的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花园侍卫兵他们自己怎么样呢?他们就不是人吗?你真的相信他们会把性命押在一个水上行者的神话上吗?问问你自己吧,这个储存器是怎么到你们的城里来的,还有你们最重要的珍宝中的那四个人今天下午是怎么失踪的?”

“我们的珍宝?”保罗阴沉着脸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一、二、三、四。你们不是到现在还没找到他们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保罗突然停下来,猛地睁大了眼睛,好像肚子上挨了重重的一拳似的。

“来点提示,”打电话的人说道:“要我说他们的名字吗?”

“怎么了?”教宗内侍问道,看上去一脸的困惑。

打电话的人大笑起来。“你的军官还没有通知你吗?真是罪过。没什么好惊讶的,多令人自豪啊。我在想象着告诉你真相他该有多丢脸……他发誓要保护的那四个红衣主教好像失踪了……”

保罗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从哪儿听来的!”

“教宗内侍,”对方幸灾乐祸地说,“问问你的司令是不是你们所有的红衣主教都在西斯廷教堂里了。”

教宗内侍转身对着保罗,一双碧眼盯着他,要求他对此事做出解释。

“内侍,”保罗凑到教宗内侍耳边小声说道:“他说的是真的。那四个红衣主教还没到西斯廷教堂报道,但现在不需要发出警报。今天早晨,他们每个人都办了入住手续,所以我们知道他们一定还在先知之地城内。几个钟头前你还亲自和他们一起用过茶。只不过秘密会议之前的联谊会他们姗姗来迟。我们正在找他们,不过我相信他们只是没有时间观念,还在外面逛呢。”

“在外面逛?”教宗内侍再也沉不住气了,叫道,“一个多小时前他们就该进教堂了!”

知秋惊讶地看了莫莫一眼。失踪的红衣主教?这就是他们楼下正在找的?

“我们还有名单,”对方说,“你听了会心服口服。他们是……”

保罗听到名字一个个念出来的时候吓得几乎要缩成一团了。

打电话的人停了一下,仿佛要好好享受一下宣布最后一个名字带来的特别乐趣。

教宗内侍就像一艘巨轮忽然间驶进了风平浪静的水域一样,他一下子浑身变得绵软无力了。他的长袍鼓张起来,他瘫坐在椅子里。“候选主教。”他喃喃说道,“四个最有希望的……最有可能成为教宗的人……这怎么可能?”

知秋读了很多关于现代教宗选举的材料,他完全可以理解教宗内侍脸上那种绝望的神情。虽然原则上来说,任何一个八十岁以下的红衣主教都可能成为教宗,但只有极个别的人能够在派性极强的投票程序中赢得三分之二的人的尊敬。他们就是候选主教,然而现在她们全不见了。

教宗内侍的额上有汗珠滴下来了。“你想对他们怎么样?”

“你以为呢?我可是黑煞星的后代。”

知秋打了一个冷战。他太熟悉这个名字了。多年来。教会树了一些死敌——黑煞星,圣殿骑士团,他们是被先知之地追查或出卖的团体。

“把红衣主教放了。”教宗内侍说。“扬言要毁灭天主之城,这难道还不够吗?”

“别管你那四个红衣主教了。他们不再属于你们了。我敢肯定他们的死会被世人记住……被千千万万人记住。这可是每个殉教者的愿望。我会让他们成为新闻人物,一个一个地来。到半夜十二点,坑爹派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如果不是世人正翘首以待,也犯不着改造世界了。在众目睽睽下处死他们,很惨很刺激,不是吗?很早以前你们就证实了这一点……你们对圣殿骑士团、十字军进行审判还施以酷刑。”他顿了一下。“当然了。还有肃清运动。”…,

教宗内侍不说话了。

“你记不起那场肃清运动了吗?”对方问道,“你当然记不起了,你还是个小毛孩儿呢。不管怎么说,牧师都是蹩脚的历史学家,这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历史让他们感到丢脸吧?”

“肃清运动。”知秋听见自己在说,“发生在一六六八年。那年,教会给四个坑爹派的科学家打上了十字架团的烙印,以洗清他们的罪孽。”

“谁在说话?”对方问道,与其说是关注还不如说是好奇。“旁边还有谁?”

听他这么一说,知秋吓得浑身发抖。“我只是无名小辈。”他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打颤,跟一个活生生的坑爹派的人对话让他全然不知所措。“我是个侦探,对你们的组织有点研究。”

“好极了。”对方答道。“世界上还有人记得教会对我们犯下的罪行。这我倒很高兴。”

“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以为你们已经灭亡了。”

“那不过是组织用心良苦制造的一个假象,你对肃清运动还知道些什么?”

知秋犹豫了一下,我还知道些什么?整个事件荒谬至极,这就是我所知道的!“那几个科学家身上被打了烙印后,就被杀死了,他们的尸首被扔在万城之城的公共场所。以此警告其他科学家勿加入光照派。”

“不错。所以我们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牙还牙。我们把这当成是为牺牲的兄弟所进行的象征性的复仇。你们那四个红衣主教就要上西天了,从八点钟开始,每小时就有一个得去见神,到午夜时分,整个世界都将轰动。”

知秋走到电话边说:“你真打算要给这四个人打上烙印并置他们于死地吗?”

“历史总会重演,不是吗?当然了,我们会比教会做得更漂亮更大胆,他们只是偷偷摸摸地杀人,趁没人看到的时候抛尸,这好像也太孬种了。”

“你说什么?”知秋说,“你们要在大庭广众下给他们打上烙印然后杀死他们吗?”

“你说得太对了,不过这取决于你对大庭广众额理解,我认为已没有多少人去教堂了。”

知秋好不容易听懂了他的话。“你要在教堂里杀死他们?”

“这是个善举。这是为了让神能更快捷地带他们的灵魂上天堂。这显得非常合适。当然新闻界对此也会很感兴趣的,我想。”

“你这是危言耸听。”保罗说,他又平静下来了。“你甭想在教堂里杀了人又带着尸体逃走。”

“危言耸听?我们在你们的花园侍卫队中像幽灵一样地来去自由,从你们内部劫走红衣主教中的那四个,在你们最神圣的圣地的中心按上一个致命炸弹,你认为这都是危言耸听?当谋杀发生死者被发现后,媒体就会蜂拥而至。到了午夜,全世界都会知道坑爹派的伟业。”

“如果我们在每个教堂都派上卫兵把守呢?”保罗说。

打电话的人大笑起来。“你们的教堂星罗棋布,恐怕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啊。你最近数过没有?万城之城有四百多座教堂。”

保罗脸上仍旧一副冷酷的神色。

“九十分钟后你们就开始收尸吧,”对方带着一种决绝的口气说道,“一小时一个,死亡的数学级数。现在我得走了。”

“慢着!”知秋追问道,“告诉我你们准备在这些人身上打什么烙印。”

杀手好像被逗乐了。“猜你已经知道那会是什么烙印了,莫非你还有所怀疑?你很快就能看到这些烙印了,古代传说千真万确。”

知秋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他完全清楚这人在说什么。他在心里勾勒了一下杨福川胸前的烙印。坑爹派的民间传说一共提到五个印字。还剩四个印字,知秋想,四个红衣主教失踪。

“我发誓,”教宗内侍说,“今晚一定要选出新教宗,神作证。”

第一百二十四章 理性的光辉

“教宗内侍,”对方说,“天下不需要新教宗。!过了半夜十二点,除了一堆碎石烂砖外教宗什么都不用统治了。宗教完蛋了,你们在地球上的统治也结束了。”

一阵死寂。

教宗内侍似乎悲从中来。“你们误入歧途了。教会不是只由灰浆和石头构成的,你们不可能轻易毁掉两千年的信仰……任何信仰都不可能。你们可以毁掉宗教信仰的外在的表现形式,但绝对摧毁不了信仰本身。不管有没有先知之城,宗教都将继续存在。”

“真是一个堂皇的谎言,但谎言不过是谎言。你我都知道真相,你说,为什么先知之地城会是一个设防的堡垒?”

“因为神的圣徒栖在一个险恶的世界里。”教宗内侍回答。

“你多幼稚啊?先知之地成为一个堡垒完全是因为宗教把它一半的资产都放在这儿了——稀世的油画和雕塑、珍贵的珠宝、无价的卷……而且先知之地银行的金库里还藏着金条和地产契据。据内部统计,先知之地城有四百八十五亿美元的资产。你们的储备资金可真雄厚,不过到明天它们将全部化成灰烬,如同清盘一样。你们就要破产了,连牧师也不用工作了。”

保罗和教宗内侍那患了战斗疲劳症般的神情似乎表明,对方所言一丝不差,知秋琢磨着究竟哪一个事实更惊人,是宗教会拥有如此巨额的财产还是坑爹派对此竟然了如指掌。

教宗内侍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教会的支柱是信仰。不是金钱。”

“又在骗人,”对方说,“去年你们拨了一亿八千三百万美元资助你们在全世界惨淡经营的主管教区。现在去教堂做礼拜的人空前的少——在过去的十年中减少了百分之四十六。现在收到的捐款不过是七年前的一半,报考神学院的人越来越少。虽然你不愿承认。但你们的教会确实气数已尽。就把这一声巨响当作是一个解脱吧。”

保罗向前迈出一步,此时他显得没那么嚣张了,似乎已经意识到了所面临的严峻现实。他像个急着要找条出路的人,任何出路都行。“如果我们为你们的事业资助一些金条,会怎么样?”

“别侮辱我们双方。”

“我们有钱。”

“我们也有,多得超乎你的想象。”

知秋蓦地想起了所谓的坑爹派的财富,那些古代的财富,包括很多组织和家族的。还有传说中的光照之星。

“候选主教,”教宗内侍转换了话题,他带着恳切的语气说,“放了他们吧。他们都老了,他们……”

“他们是纯洁的祭品,”对方笑道,“告诉我,你认为他们真是童贞男子吗?小羔羊死的死后会尖叫吗?把这些纯洁的人献上科学的祭坛吧。”

教宗内侍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们是虔诚的信徒。”他最后说道,“他们不畏惧死亡。”

对方冷笑道:“杨福川是虔诚的信徒,但昨晚我仍从他眼里看到畏惧,不过我把这种畏惧消除了。”

莫莫一直没吭声。听到这话突然蹦出来,从头到脚都充满了仇恨。“混蛋!他是我父亲!”

对方呵呵笑起来。“你父亲?什么意思?杨福川有个女儿?你真该知道。你父亲临死前哭得像个小孩儿似的,真是可怜。不幸的人啊。”

莫莫像被这些话击中了一样,身体一阵摇晃。知秋伸手去扶她,但她自己又站稳了,一双黑眼睛死死地盯着电话。“我拿自己的性命打赌,等不到明天,我就一定要把你给找出来。”她的语气像激光一样尖利。“等我找到……”…,

对方猥琐地笑起来:“好烈的妞儿,我都兴奋了。!等不到明天,我就会把你给找出来。等我找到……”

这话像锋利的刀剑一样悬在空中。说完,他销声匿迹了。

科比红衣主教身着黑袍,此时汗水涔涔。这不仅是因为西斯廷教堂热得像个桑拿浴室了,还因为秘密会议二十分钟后就要开始,而现在仍没有那四个失踪的红衣主教的信息。关于他们的缺席,其他红衣主教起初还只是心神不安地窃窃私语,现在已焦虑地大声议论起来。

科比想不出这几个玩忽职守的人能走到哪儿去。说不定还在教宗内侍那儿?他知道下午早些时候教宗内侍已召集这四个候选主教举行了传统的秘密茶会,但那是几个钟头前的事了。他们病了吗?吃什么了?科比心里嘀咕,但即使他们已生命垂危也该在这儿啊。一个红衣主教当选为教宗,这样的机会一生中只有一次,通常永远都没有,而且按先知之地法律的规定,投票时红衣主教一定要呆在西斯廷教堂里,否则他就没有选举资格。

虽然只有四个候选主教,但几乎没有红衣主教都清楚谁能当上教宗。过去的十五天内,他们连续不断的传真和电话都在讨论潜在的候选人。照惯例,四个人被选作了候选主教,每个人都满足当教宗所必需的不成文的条件:通晓多门语言:意大利语、西班牙语,还有英语。

名声清白。

年龄在六十五岁至八十岁之间。

跟往常一样,候选主教其中一位已脱颖而出成为红衣主教团准备推选的人。今天晚上这个人就是格里芬红衣主教。格里芬那毫无瑕疵的执事记录,无人可比的语言能力和与灵物本体沟通的出色本领使他成为毫无争议的候选主教。

那他到底在哪儿呢?科比思忖着。

红衣主教失踪的消息让科比特别慌张,因为监督这次秘密会议的任务落在了他的身上。一周前。红衣主教团一致挑选科比担任选举官——秘密会议的内部司仪。尽管教宗内侍是教会的高级长官,但他毕竟只是一个牧师,而且对复杂的选举程序知之甚少,因此要从西斯廷教堂内选出一名红衣主教来监督这场典礼。

红衣主教常常开玩笑说。被任命为选举官是宗教世界里最残酷的荣誉,因为担此职务的人不再具有候选资格,而且,当选人还得在秘密会议召开前花好多天研读选举法,研究秘密会议种种神秘晦涩的细节,确保能妥善地主持选举。

然而,科比无怨无尤。他知道自己当选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不仅是高级主教,而且还是前任教宗的心腹。这提升了他的威望。虽然科比原则上还在选举年龄之内,然而作为一名正经八百的候选人,他还是有点老了。他七十九岁,已经跨过了那道大家心照不宣的槛。选举团不相信这样的人身体还经得起教宗任内严格日程安排的折腾。一名教宗常常是一天工作十四个小时,一周七天不休息,最后死于疲劳过度,平均工作年限只有六点三年。圈内有个笑话,说接受教宗职位是一个红衣主教“走向天堂的捷径。”

许多人相信。科比如果不那么淡泊大度的话,他年轻些的时候就该成为教宗了。到他要争取教宗这把交椅时,又来了——保守、保守、保守。

科比总觉得又好笑又好气,前任教宗。愿神保佑他的灵魂得到安息,他上一任就表现出惊人的慷慨大度。也许是察觉出现代社会的发展已偏离了教会的方向。教宗提出议案,减少教会在科学界的影响。甚至有选择地向科学事业捐款。可悲的是,这成了一种政治上的自虐。保守的宗教教徒宣称教宗“脑子痴呆”,正统的科学家们则指责他想要把教会的影响扩展到不属于它的地方。…,

“那他们在哪儿呢?”

科比扭头一看。

一位红衣主教紧张地拍拍他的肩膀。“你知道他们在哪儿,不是吗?”

科比尽量让自己不表露出太多的焦虑。“也许还跟教宗内侍在一起吧。”

“这个时候?那也太不成体统了!”那位红衣主教狐疑地皱器眉头,“难不成教宗内侍没了时间观念?”

科比心里也确实犯疑,但他什么也没说。他很清楚大多数红衣主教都不太喜欢教宗内侍,他们觉得他作为教宗的贴身侍从还太嫩了。然而,科比揣摩红衣主教的不喜欢大都是出于嫉妒,科比倒真心欣赏这个年轻人,心中暗暗为前任教宗挑中他当教宗内侍而叫好。科比朝教宗内侍眸子里看时,见到的只有坚定不移的神色,而且,与很多红衣主教不同,他把教会和宗教置于卑下的政治手腕之上。他是真正的教徒。

教宗内侍在任期所表现出的忠贞和虔诚已变得富有传奇色彩了。不少人把这归结为他孩提时发生的那件奇迹般的事……这件事会在任何人心上打下永不磨灭的烙印。真是绝了,神了,科比想,他常希望自己的童年时代也发生过一件能培养出那种坚定不移的信念的事。

然而,科比知道,教宗内侍即使老了也永远当不了教宗,这真是教会的不幸。当教宗需要相当的政治野心,而这正是年轻的教宗内侍明轩缺少的;他已多次拒绝教宗给他的更高的神职职位,说自己更愿意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为教会服务。

“接下来怎么办?”那位红衣主教拍拍科比,等着他答话。

科比抬起头,“对不起,你说什么?”

“他们迟到了!我们怎么办!”

“我们能怎么办?”科比答道。“好吧,相信他们会来。”

那位红衣主教似乎对科比的回答极为不满,他退回到了暗处。

科比站了一会儿,轻轻地按了按太阳穴,想让脑子清醒一点。是啊,我们现在怎么办呢?他从祭坛处往上看,凝视着著名壁画。然而这幅画一点也没有减轻他的焦虑。这是一幅形态可怖、高达十五米的壁画,描绘了神把人类分成正义的和罪恶的两类,把罪人投入地狱的情形。画面上,有人被活剥人皮。有人被烈火焚身,甚至还有个人坠入地狱,双耳已变成了驴耳。有人曾写道,这幅壁画像是一个没见识的煤炭工给一个角斗场的涂鸦之作。

科比红衣主教不得不同意这种看法。

知秋一动不动地站在教宗办公室的防弹玻璃窗边。盯着下面广场上忙碌喧嚣的采访车。不知怎的,那个诡异的电话让他体味到一种膨胀……肿胀的感觉,但不是他自己的。

坑爹派仿佛一条毒蛇从被遗忘的遥远的历史中游来,缠上了一个宿敌的身体,它不提要求,不讲条件,只要报复,简单至极。紧紧地缠绕。四百年的冤仇即将洗雪。似乎在遭受几百年宗教迫害之后。科学反攻倒算了。

教宗内侍站在桌边,茫然地盯着电话。保罗首先打破沉默。“卡特,”他直呼其名,口气听上去不像军官。倒更像一个疲惫的朋友,“二十六年了,我誓死保卫圣座,看来今天晚上让我蒙羞了。”

教宗内侍摇摇头,“你我以不同的身份侍奉神。侍奉总会带来荣耀。”

“这些事……我没想到怎么会……这个样子……”保罗看上去窘迫而不知所措。

“你知道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我有责任保护红衣主教团的安全。”…,

“恐怕那责任该由我来负,内侍。”

“你的人要负责立即疏散人群。”

“内侍?”

“其他行动稍后进行——搜查这个东西,搜寻失踪的红衣主教和俘获他们的人。但首先必须保证红衣主教的安全。生命的尊严高于一切,而且这些人是教会之本。”

“你是说我们马上取消秘密会议吗?”

“我有选择吗?”

“那你选出新教宗的义务呢?”

年轻的教宗内侍叹了一口气。转身对着窗外,他的目光扫出去看着下面逶迤伸展的万城之城。“圣座曾告诉我教宗是在两个世界里奔忙的人……一个是现实的世界。一个是神性的世界。他告诫道,任何无视现实的教会都不会存在下去抵达神性的世界。”他的话里突然透出一种超出了他的年龄的睿智。“今晚我们就面对着一个现实的世界。无视它的存在是愚蠢的。自尊和先例并不能掩盖理性的光辉。”

保罗点点头,似乎深受震动。“我低估你了,内侍。”

教宗内侍似乎没有听见,他的目光透过玻璃窗凝视着远方。

“内侍,我就直说了吧,这个现实的世界就是我的世界。我每天陷于现实的丑陋中,让其他人能无碍地追寻更纯净的事物。允许我告诉您该如何应对目前的形式,把我培训出来是要干这个的。您的直觉,虽然值得称道……却可能招致不幸。”

教宗内侍转过身来。

保罗叹了口气道:“把红衣主教团从西斯廷教堂撤离是你立即能做的事中最糟的一件。”

教宗内侍似乎并没有愤愤不平,只是一脸的茫然。“那你说怎么办?”

“对红衣主教只字不提,封锁会议室,这样我们会赢得时间试试其他的办法。”

教宗内侍看上去很不安。“你要我把整个红衣主教团锁在一枚定时炸弹上?”

“是的,内侍。但只是现在,稍后如有必要,我们也可安排疏散。”

教宗内侍摇头道:“在开始前就让典礼延期只会让大家追问原由,但门被封锁后就什么也不能干扰了。秘密会议的程序要求——”

“现实的世界,内侍,今晚你就置身其中。仔细听着。”保罗现在以一个战地指挥官的口吻连珠炮般铿锵有力地说起来,“将一百六十五名红衣主教在毫无准备毫无保护的情况下开进万城之城市轻率之举,这会在一些高龄人士中造成混乱和恐慌,而且,坦白地说,这个月已经发生过一起让人致命的中风,这就够受的了。”

致命的中风。司令的话让知秋回想起了他和夏想、陈轩霖在餐厅吃饭时读到的新闻:教宗中风,寝内辞世。

“此外,”保罗说,“西斯廷教堂是个堡垒。虽然我们不对外宣扬,但教堂其实极其坚固,除了导弹外,可以抵挡任何袭击。作为准备工作,我们今天下午搜遍了教堂的每一寸地方,扫描是否有窃听器和其他监视装置。教堂现在很干净很安全,而且我确信负物质不在里面。对那些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如果有必要,我们稍后还可以讨论紧急疏散的事。”

知秋顿生敬佩之心,保罗的冷静和敏捷的思维让他想起了陈洛宇。

“司令,”莫莫语气紧张地说,“我们还有别的担心。从来没有人造出过这么多的负物质,其爆炸冲击波半径我只能估计出个大概。万城之城周围的有些地方可能也有危险。如果负物质存储器在你们的中心建筑物里或在地下,那对先知之地以外的地方造成的破坏也许是最小的,但如果储存器在周边……比如说在这座楼里……”她警惕地向窗外看去,扫了一眼广场上熙攘的人群。

“我非常清楚我对外面负有的责任,”保罗回答,“这也让形势不再那么严峻。我专职保护这个圣所已有二十多年,我决不允许这个武器爆炸。”

第一百二十五章 档案馆

卡特教宗内侍抬起头来,问道:“你觉得你能找到吗?”

“让我同我的几个监视员讨论我们可以有哪些选择。有一种可能,如果我们停止先知之地的电力供应,我们就能消除射频杂音,营造一个足够纯净的环境,得出那个储存器所在磁场的读数。”

莫莫对他的话先是吃惊,然后是震动。“你想把整个先知之地弄得黑灯瞎火?”

“也许吧。我现在也不知道这是否可行,但我想试试这条路。”

“红衣主教肯定会觉得发生什么怪事了。”莫莫说。

保罗摇头道:“秘密会议召开时用蜡烛照明。红衣主教根本就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议密封好后,除了我身边的几个卫兵外,我会让全军展开大搜查。一百个人在五个钟头内可以查很多地方。”

“四个钟头,”莫莫纠正道,“我要带储存器飞回研究所。电池不充电,爆炸就在所难免。”

“在这儿不能充电吗?”

莫莫摇摇头。“接口很复杂,要是我带来就好了。”

“那么就四个小时,”保罗皱着眉头说,“时间还够。恐慌没有用。内侍,你还有十分钟,去教堂吧,把会议密封起来。给我的人一点时间做他们的事。等关键时刻临近时,我们再做应对紧急状况的决定。”

知秋想知道离“关键时刻”多近的时候保罗会把一切办妥。

教宗内侍看上去很不安。“但是红衣主教团会问候选主教……特别是格里芬……他们在哪里。”

“那您就得想个由头了,内侍。告诉他们喝茶时您招待他们吃了些东西。他们感到不舒服。”

教宗内侍火了。“叫我站在西斯廷教堂的祭坛上对红衣主教团撒谎?”

“这是出于对他们安全的考虑,只是善意的谎言,你的职责是要维护安定。”保罗向门口走去。“如果你允许,现在我马上就开始行动。”

“司令。”教宗内侍恳求,“我们不能就这样抛下失踪的红衣主教不管。”

保罗在门口停下来说:“格里芬和其他几个人现在在我们的努力范围之外。我们只能不管他们……为了整体的利益。这再军事上叫做伤病员鉴别分类。”

“你是说要放弃他们吗?”

他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如果有什么办法,内侍……不管什么办法,你要能找到这四个红衣主教,我都会把名搭上去找,但是……”他手指着房间对面的窗户,窗外,薄暮的阳光掠过万城之城无尽的屋顶。“搜查一座五百万人口的城市不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不会浪费宝贵的时间做无用功以安慰自己的良心。我很抱歉。”

莫莫突然开口道:“但如果我们能抓到杀手,你就不能让他坦白交代?”

保罗向她皱起了眉头,“士兵可担不起圣徒之责,莫莫。相信我。我理解你希望抓到这人的个人动机。”

“这不只是个人的,”她说,“杀手知道负物质在哪里……还有失踪的红衣主教。如果我们能想法找到他……”

“让他们拣便宜吗?”保罗说,“相信我,为了监视数百个教堂而从先知之地撤出所有的兵力这正中坑爹派下怀……浪费我们本应用于搜查的宝贵时间和人力……或者更糟。置先知之地银行于毫无保护的状况下,还有剩下的那些红衣主教。”…,

这句话切中要害。

“那万城之城宪兵呢?”教宗内侍问道,“我们可以在全市范围内发危机警报,请他们帮助我们寻找劫走红衣主教的人。”

“又错了。”保罗说。“你知道万城之城宪兵队我们的看法。我们那么干的话。我们得出一部分精力来应付他们把我们的危机透露给全球媒体所造成的困境,而那正是我们的敌人求之不得的。我们本来就不得不马上应付媒体了。”

我会让他们成为新闻人物。知秋想起了杀手的话。第一个红衣主教的尸体会在八点整出现,然后每小时杀一个。新闻界会很感兴趣的。

教宗内侍又开口了。语音里带着一丝愠怒。“司令,凭良心,我们不能对失踪的红衣主教置之不顾!”

保罗死死地盯着教宗内侍的眼睛。“内侍,我想有句祷词您肯定记得。”

这位年轻的牧师带着痛苦的语气念出一句:“神啊,赐我力量接受那些我无法改变的事情吧。”

“相信我,”保罗说,“这就是其中的一件。”说完他就走了。

英国广播公司的总部设在伦敦皮卡迪利广场的正西面。此时,总机电话铃声大作,一个资历较浅的编辑拿起了话筒。

“英国广播公司。”她说着掐灭了手里的登喜路牌香烟。

电话那头的声音和粗,带着中东地方的口音。“我有一条爆炸性新闻,你们广播公司说不定会很感兴趣。”

那位编辑抽出一支笔和一张标准记录表,说道:“关于什么的?”

“教宗选举。”

她腻烦地皱皱眉。英国广播公司昨天已事先播放了一条相信新闻,但反响平平,似乎公众对先知之地并不感兴趣。她问对方:“从哪个角度?”

“你们派了电视记者去万城之城报道这场选举了吗?”

“我想是的。”

“我要直接和他通话。”

“很抱歉,如果你什么都不讲的话,我不能把他的电话告诉你。”

“秘密会议情势危险。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编辑记下了他的话。“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无关紧要。”

编辑并不感到惊讶。“你说的话有根据吗?”

“有。”

“我很高兴得到这个消息,但公司制度不允许透露我们记者的电话号码。除非——”

“我可以理解。我会给其他广播电视公司打电话的。谢谢你,耽误你的时间了。再——”

“等等,”她说,“别挂好吗?”

编辑让对方等着。然后伸长了脖子看过去。虽然过滤那些潜在的骚扰电话的技术绝非尽善尽美,但这个打电话的人已通过了英国广播公司鉴别来电可靠性的两道不成文的测试。他拒绝透露姓名,还迫不及待地要挂电话,而那些雇佣文人和乱夸海口的人总是哀求着哼哼唧唧说个没完。

她庆幸的是,记者总是处在一种无止境的担心中,惟恐错过重大新闻,所以他们几乎很少骂她把时间耗在时不时会出现的幻想型精神病患者身上。浪费一个记者五分钟时间还可以原谅,错过一个头条新闻则不可饶恕。

她打了个哈欠。对着电脑敲下关键字“先知之地”。看到那个报道教宗选举的现场记者的名字时,她笑出了声。他还是个新手,英国广播公司把他从某个伦敦垃圾小报调来处理一些平淡无奇的报道。很明显他是从底层写社论做起的。…,

等整整一个通宵做十秒钟的录像,他也许腻烦得都要发疯了。能打破这种单调他肯定会谢天谢地的。

英国广播公司的编辑抄下这个记者在先知之地的卫星电话号码。然后,她又点了一支烟,把记者的电话号码告诉了这个不透露姓名的人。

“没用的。”莫莫在教宗办公室来回踱着步子说,她抬眼看着教宗内侍。“即使花园侍卫队能过滤掉电子干扰,他们在检测时还必须差不多正位于储存器的顶部位置。这样才会检测到信号……还要不被别的障碍物挡住才行。如果它被放在金属盒里埋在你们地底下或者藏在上面的通风管里怎么办?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根本就没法找到它。再者,如果花园侍卫队中已有对方的人混进来了呢?谁能说这个搜查就是彻底的?”

教宗内侍看上去精疲力竭。“那你说该怎么办,莫莫?”

莫莫有点慌乱。这还不明显吗!“内侍,我建议你立即采取其他防范措施。我们可以抱着一线希望但愿司令的搜查成功。同时。请看看窗外,看到那些人了吗?广场对面的建筑?那些采访车?还有游客?他们很有可能就在爆炸冲击波的范围之内。你得立即行动。”

教宗内侍漠然地点点头。

莫莫感到很沮丧。保罗让大家都坚信时间还绰绰有余。但莫莫知道如果先知之地陷于险境的消息泄露出去,不出几分钟整个广场就会挤满围观的人。她就曾经见过国会大厦外的情形。在一次有炸弹威胁的人质案件中。数千名围观者聚集在大楼外面等着看结果。虽然警方告诫他们有危险,他们却围得越来越近。没有什么比人类的悲剧更能激起人类的兴趣。

“内侍,”莫莫敦促道,“杀死我父亲的人就在外面某个地方。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想从这儿冲出去找到他。但我还站在您的办公室内……因为我要对您负责,对您和其他人负责。各位的生命危在旦夕,内侍,您听懂了吗?”

教宗内侍没有回答。

莫莫觉得自己的心在剧烈地跳动。为什么花园侍卫队查不到那个该死的打电话的人?坑爹派的杀手就是关键!他知道负物质在哪里……真该死,他知道红衣主教在哪儿!抓住杀手什么都解决了。

莫莫觉得自己都要精神错乱了,她感到一种陌生的苦恼,一种孩提时有过的苦恼,那是她在孤儿院度过的日子里体验到的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你有办法的,她暗自想道,你总是有办法的。但这不管用,她的念头突然冒出来,让她感到窒息。她是研究者,是解决问题的人。但这个问题没有解决办法。你获得什么数据了?你想得到什么结果?她提醒自己深呼吸,但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失败了。她感到窒息。

知秋的头一阵阵痛,同时他觉得自己仿佛在理智的边缘徘徊。他看着莫莫和教宗内侍。但是一些可怕的景象模糊了他的视线:爆炸,媒体云集,开动的摄像机,四个打上烙印的人。

塞旦……路西弗……光明使者……撒旦……

他不去想这些骇人的景象。这是精心策划的恐怖行动。他提醒自己,急切地想弄清事情的真相,蓄谋制造混乱。他回想起自己旁听过一个讨论会。他还从来没有像那样看待过恐怖主义者。

“恐怖活动,”老师讲道,“有个惟一的目的,是什么?”…,

“杀害无辜的人?”一个学生大胆地说。

“不对。死亡只是恐怖活动的一个副产品。”

“显示他们的势力?”

“错了。不存在软弱的组织。”

“引起恐慌?”

“对了。很简单,恐怖活动的目的是制造恐怖和畏惧。畏惧能让人丧失对当局的信任。它从内部削弱敌人……引起民众的不安。把这记下来。恐怖活动不是宣泄愤怒,它是一种政治武器。扯下政府绝对可靠论的面纱。你就使政府丧失了民众对它的信任。”

丧失信任……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吗?知秋不知道全世界的教徒看到那几个红衣主教遍体鳞伤的样子时会有何反应。如果一个牧师的信仰不能让他远离撒旦的祸害,那我们其余这些人还有什么希望?知秋的头突然作痛,比刚才更甚……一些细微的话音在他耳边激烈地争吵着。

信仰不会保护你。药品和保险气囊……这些东西才会保护你。神不会保护你。智慧才保护你。智慧。相信那些会产生实际效果的事物吧。水上行者的传说过去多久了?现代社会的奇迹属于科学……计算机、疫苗、宇宙空间站……甚至带有神性的创世奇迹。从虚无中创造出物质……在实验室里。谁需要神?不需要!科学就是神。

杀手的话再知秋的脑海中回响。半夜十二点……死亡的数学级数……将这些纯洁的人献上科学的祭坛。

紧接着,像一声枪响惊散了人群一样。这个话音突然消失了。

知秋腾地一下站起来,椅子向后倒下,重重地摔在大理石地板上。

莫莫和教宗内侍吓了一跳。

“我没想到,”知秋喃喃道,像被施了符咒一样。“就在我眼皮底下……”

“没想到什么?”莫莫问。

知秋转身对着这位牧师,“神父,几年来我一直向这里提出申请,请求进入先知之地档案馆。但已被拒绝了七次。”

“知秋侦探,我很抱歉。但现在似乎不是抱怨的时候。”

“我得马上去,为了那四个失踪的红衣主教。我也许能算出他们会在哪儿被杀害。”

莫莫瞪着他,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教宗内侍看上去很不安,似乎觉得自己成了别人开玩笑挖苦的头号对象。“你想让我相信这个线索在我们的档案馆里吗?”

“我不能保证我会及时找到,但如果你让我进去……”

“知秋侦探,四分钟后我就该到西斯廷教堂里了。那些档案在先知之地城的另一头。”

“你是认真的,对吗?”莫莫插了一句,她深深地看着知秋的眼睛,仿佛感觉到了他的真挚。

“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知秋说。

“神父,”莫莫转身对教宗内侍说,“如果有一个机会……能够找到这些谋杀即将发生的地点,我们就能派人在那儿监视并且——”

“档案?”教宗内侍坚持道,“那些档案中怎么可能会有线索呢?”

“解释这个问题,”知秋道,“要花很长的时间,但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我们可以根据线索抓到黑煞星。”

教宗内侍看上去是想相信知秋的话,但不知为什么,他难以做到。“宗教最神圣的古代典籍都在档案馆里,那些珍宝连我想看都不够格。”

“我知道。“

“要进入档案馆必须取得馆长和先知之地图书馆理事会的书面许可令才行。”…,

“或者,”知秋说,“教宗命令。你们馆长在拒绝我的每一封信中都这样说。”

教宗内侍点点头。

“恕我冒昧。”知秋敦促道,“但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教宗的诏令是从这个办公室发出的,就我所知,今晚您拥有这个职位的权限。考虑一下现在的处境吧……”

教宗内侍从他的长袍里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知秋侦探,毫不夸张地说,为了拯救教会,今晚我愿献出我的生命。”

知秋感到这个男人眼里流露出的是一片忠诚。

“这个文件,”教宗内侍说,“你真的相信在这儿吗?它能帮我们找到这四个教堂吗?”

“如果我不确信我就不会一次次地请求进入档案馆了。凭一个侦探的收入,到这来寻乐子也远了些。你们的那个文件是一份古老的——”

“对不起,”教宗内侍插话道,“对不起,这会儿我的脑子来不及思考那么多细节问题。你知道秘密档案馆在哪儿吗?”

知秋感到一阵激动,“就在圣安娜门后面。”

“佩服。许多学者都以为在圣彼得宝座后面的暗门后。”

“不对,那是圣彼得教堂的档案室,这是一个普遍的误解。”

“无论何时,每个进入档案馆的人都有一名讲解员陪同。但今天晚上,他们都走了,你所要求的是完全自由的进入,甚至我们的红衣主教也没有单独进去过。”(..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四种元素

“我会对你们的珍宝致以最高的敬意和爱护。..你们的档案管理员不会发现一点儿我去过的蛛丝马迹。”

圣彼得大教堂的大钟在头顶上一声声地敲响了。教宗内侍对了一下怀表。“我得走了,”他停了一下,紧张地抬起头看看知秋,“我会派一个花园侍卫兵在档案馆门口与你会合。我相信你,知秋侦探,现在就去吧。”

知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位年轻的牧师此时似乎表现出一种怪异的镇定。他伸过手来,带着令人吃惊的力量捏捏知秋的肩。“我希望你找到你要寻找的东西,赶快找到。”

先知之地秘密档案馆位于博尔吉亚庭院远远的一角,在圣安娜门后面的一座小山上。档案馆里收藏了两万余册书卷,据说还有一些珍品。

知秋步履矫健地踏上了通往档案馆的那条无人的丰达门塔路,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就要获准进入档案馆了。莫莫在他身边,轻轻地与他并肩而行。她的头发在和风中微微起伏,散发着淡淡的杏仁香味,知秋吸了一口弥漫着香气的空气。他觉得自己分心了,便立即又让思绪转了回来。

莫莫说,“能告诉我要去找什么吗?”

“找一本一个家伙写的小书。”

她感到很诧异。“别胡闹了,书里写的是什么?”

“书里应该有那个叫做记号的东西。”

“记号?”

“记号,线索,信号……就看你怎么解释了。”

“什么记号?”

知秋加快了步子。“一个秘密地点。那家伙的坑爹派需要保护他们自己不受教廷侵害,于是就在万城之城成立了一个高度机密的集会所,他们称之为坑爹派教堂。”

“把一个邪恶的老巢叫做教堂真是胆大包天。”

知秋摇摇头。“那家伙的坑爹派一点都不邪恶。他们都是科学家。崇尚启蒙运动。他们的集会所仅仅是个安全的地方,让他们能聚集在一起讨论教廷禁止的论题。虽然我们知道有这个个秘密藏身处。但是直到今天也没人找出它在哪儿。”

“听起来好像坑爹派知道怎么保守秘密一样。”

“肯定是的。事实上,他们从来不向组织以外的任何人透露他们的藏身之处。这种保密的做法保护了他们,但同时也在他们要招募新成员的时候带来一个难题。”

“如果他们不对外宣传就不能发展壮大。”莫莫说道。她的脚下利落,脑子更是不甘示弱。

“正是如此。关于那家伙的组织的消息自十七世界三十年代流传开来,世界各地的科学家都前往万城之城朝圣,以期加入坑爹派……他们渴望取得一个机会看看那家伙的望远镜并且聆听大师的心声。然而不幸的是,由于坑爹派高度保密,抵达万城之城的科学家根本不知道去哪儿参加集会,也不知道对谁可以放心地说话。坑爹派希望吸收新鲜血液,但他们不敢拿他们的机密冒险。让别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莫莫皱皱眉。“听上去像是没有出路的困境。”

“确实。正如我们所说的第二十二条军规。”

“那他们怎么办?”

“他们都是科学家。他们研究这个难题并找到了一个解决办法,说老实话,那是个绝妙的办法。坑爹派制作了一幅非常巧妙的‘地图’,指引其他科学家找到他们的栖身地。”…,

莫莫好像突然犯疑了,她放慢步子说道:“地图?好像有点草率吧。如果一个副本落入他人之手……”

“不可能。”知秋说,“任何地方都没有副本。这不是画在纸上的那种地图。这幅地图非常之大,表明方向的路标横穿整个城市。”

莫莫走得更慢了。“是画在人行道上的箭头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这样,但它更加巧妙。这个地图包括一系统隐匿的具有象征性的标识,分布在全城的公共场所。一个标识指向另一个……接着又是下一个……连城一条路……最终指向坑爹派的老巢。”

莫莫眨着眼看他。“听上去就像寻宝一样。”

知秋笑出了声。“从某种意义上讲的确如此。坑爹派把他们的一连串标识指引的路径称作‘光明之路’,任何想要加入这个组织的人都必须沿此路走到底。这也是一种考验。”

“但如果家庭想找到坑爹派,”莫莫辩道,“难道他们就不能也跟着标识的指引走了吗?”

“不。这条路非常隐蔽,这是一个迷。只有某些人才有能力解开并沿着标识指引的路线前进,找到坑爹派的教堂在哪里。坑爹派有意把它当作一个入会仪式,这不仅是一种安全措施,而且还是一个筛选新人的程序,它确保只有那些最聪明的科学家才能抵达他们的门前。”

“我不同意这种看法。十七世纪时,神职人员在全世界最有学识的人之列。如果这些标识在公共场所,那教廷肯定有人能找出坑爹派的老巢在哪儿。”

“那当然。”知秋说,“如果他们知道这些标识有特殊意义的话他们就会找到,但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点。而且他们从来不会注意这些标识,因为坑爹派设计的时候用了一个方法让神职人员永远不会去猜想这些标识意味着什么。他们采取的这种手段在符号学里叫作伪装。”

“伪装。”

知秋心中一动。“你知道这个术语。”

“伪装,”她说,“自然界最好的自卫方法。就像立起身体浮在海草中的喇叭鱼一样。”

“没错,”知秋说道,“坑爹派采取了同样的理念。他们创造的标识都是以古万城之城为背景的。他们不能用对称字或者科学符号,因为那样太显眼了,所以他们请了以为坑爹派的艺术家——这人同样是个奇才——造出了‘坑爹派’这几个字的对称字式的符号。他们还委托他刻了四尊雕塑。”

“坑爹派雕塑?”

“是的,制作这四尊雕塑要遵循两条严格的原则。首先。雕像的样子看起来必须像万城之城里的其他艺术品……让教廷永远都不会怀疑者些艺术品属于坑爹派。”

“宗教艺术。”

知秋点点头,此时他感到有些兴奋,讲得更快了。“第二条原则就是这四尊雕塑必须还有特定的主题,每一尊雕塑都要巧妙地表现科学概念上四钟元素中的一种。”

“四种元素?”莫莫说,“元素有一百多种呢。”

“在十七世纪时并非如此,”知秋提醒她,“早期的炼丹术士相信整个宇宙仅仅由四种物质构成:土、气、火和水。”

知秋直到,早期的十字架就是这四种元素最普通的象征——十字架的四臂分别代表土、气、火和水的四种力量。除此以外,历史上还确实存在许多类似的土、气、火和水的象征——毕达哥拉斯的生命轮回说,华夏的《尚书》。荣格的男性和女性原型。黄道带象限,就连穆斯林也尊崇古老的四大元素……虽然在伊斯兰教中这四种元素被称为“地、云、电、浪”。但对知秋来说,这种更现代的用法总是让他胆战心惊——坑娘会对原初物质四个神秘级别的表达就是:土、气、火和水。…,

莫莫似乎感到莫名其妙。“那么是不是这个坑爹派的艺术家塑造了四尊雕塑,看起来具有宗教意味,但实际上却是代表土、气、火和水?”

“正是这样。”知秋说着,很快拐上了通往档案馆的森蒂内路。“这些雕塑混在遍布万城之城的不可胜数的宗教艺术品中。组织会把艺术品匿名捐献给特定的教堂,然后利用他们在政治上的影响,轻而易举地把这四尊雕像放在了他们精心挑选的万城之城的教堂里。每一尊雕像都是一个标识……微妙地指向下一座教堂……下一个标识在那儿等着。这些标识在宗教艺术的伪装下起着提供线索的作用。如果一个坑爹派的申请人能找到第一座教堂和土的标记,他就能按照它的指引找到‘气’……然后是‘火’……然后是‘水’……最后达到坑爹派教堂。”

莫莫看上去越来越糊涂了。“这跟抓坑爹派杀手有什么关系呢?”

知秋微微笑了笑,亮出了绝招。“噢,有关系。坑爹派用了个很特别的名字称呼这四个教堂,那就是科学祭坛。”

莫莫皱皱眉。“可是,这什么也说明不……”她突然停下来。“科学祭坛?”她惊叫道,“坑爹派杀手。他警告过红衣主教将成为科学祭坛上纯洁的祭品。”

知秋对她投以一笑。“四名红衣主教,四座教堂,四个科学祭坛。”

她惊得目瞪口呆。“你是说红衣主教被献祭的四座教堂就是标明古老的光明之路的那四座教堂?”

“我相信是这样的,是的。”

“但杀手怎么会给我们留下这条线索呢?”

“怎么不会呢?”知秋回答,“没有几个历史学家知道这些雕塑。详细它们存在的人就更少了。而且,这些雕塑的位置四百年来都无人知晓,毫无疑问坑爹派相信再过五小时也不会有人知道。除此以外,坑爹派再也不需要他们的光明之路了。他们的秘密巢穴早就不用了。他们生活在现代社会,他们在银行会议室、餐厅、私人高尔夫球场碰头。今天晚上他们想把他们的秘密公之于众。时辰到了,他们要郑重其事地现身了。”

知秋担心坑爹派露面的时候,还会出现一种他没有提及的对称字。四个印字。杀手发誓说每一个红衣主教身上都要打上不同的符号。证明古代传说千真万确,杀手说。四个对称字的传说跟坑爹派自身一样古老:土、气、火、水——四个字绝对对称,就像“坑爹派”这个词一样。每个红衣主教都要打上一个代表古代科学的元素的烙印。谣传这四个印字是英语而不是意大利语,这一点时历史学家一直辩论不休的论题。英语在衍生变化上太随意了,这点与他们的母语截然不同……而坑爹派从不随意做任何事。

知秋拐上档案馆前面的砖砌小道。那些可怕的景象在他脑海里不断地翻腾。坑爹派那蓄谋已久的阴谋正渐渐显露出来。组织发誓尽可能保持沉默,他们要积蓄力量以使他们可以毫无畏惧地重新露面。在光天化日之下为达到他们的目的而发起反击。坑爹派再也不用躲起来了。他们要炫耀他们的势力,证明阴谋般的神话确有其事。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会让全世界的人都目瞪口呆。

莫莫说:“我们的陪同来了。”知秋抬起头。看到一名花园侍卫兵正匆匆穿过旁边的绿地朝前门走来。…,

卫兵看到他们便停下了脚步。他瞪着他们,好像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他背过脸去掏出对讲机。显然他对自己要做什么产生了怀疑,对着对讲机的另一头急切地说着什么。他气愤的喊叫声传到知秋耳朵里,虽然他听不懂,但话里什么意思却非常明显。最后,这个卫兵垂头丧气地把对讲机放回去,转过身来,带着一脸的不悦。

卫兵带着他们走进档案馆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他们穿过了四道钢门,两道用万能钥匙打开的入口,走下一个长长的楼梯井。到了一个带两个暗码键盘的门厅。穿过一连串高科技电子门之后。他们到了一个长长走廊的一头,里面是一道宽大的橡木双层门。卫兵停下脚步,又打量了他们一番,低声嘀咕着,走到墙上的一个金属盒前。把上面的锁打开,摸到里面按下了一个密码。他们跟前的门“吱吱”地响起来,锁死的门闩打开了。

卫兵转过身第一次开口跟他们说话。“档案就在门里。上面指示我就把你们送到这儿,然后回去接受另外的任务。”

“你要走啦?”莫莫问道。

“花园侍卫兵不准进入秘密档案馆。你们能来是因为教宗内侍直接下令给了司令。”

“但我们怎么出去呢?”

“进出口都是单向的,你们不会有问题的。”这就是他们之间全部的对话,说完这些卫兵旋即转身沿着走廊离开了。

莫莫发表了几句意见,不过知秋没有听,他的心思还在面前这道双层门上,他想知道门后到底藏着什么谜。

虽然卡特教宗内侍知道时间紧迫。但他还是慢条斯理地走着。他需要这点时间独处,理清自己的思绪才能做开场的祷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一人人闷闷不乐地走进了北侧楼,过去十五天来考验真让他不堪重负。

他已一丝不苟地履行了他的圣职。

依然先知之地的传统,教宗死后,教宗内侍将手指放在教宗的颈动脉上,仔细听了听他的呼吸。然后叫了三声他的名字,这样就确认了教宗已经辞世。根据法律,对教宗不进行尸检。接着,教宗内侍封上教宗的卧室,毁掉教宗的渔夫戒指,打碎做铅封的模具,安排了葬礼。一切就绪,他开始准备召开秘密会议。

秘密会议,他想,最后一关。这是宗教世界中最古老的传统之一。现在,由于秘密会议的结果通常在会议召开前已为人所知,所以人们往往指责这个程序是墨守成规——与其说是选举,还不如说是做戏。然而教宗内侍知道,这只是对秘密会议不理解罢了。秘密会议不是选举,它是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权力移交。这一传统是永恒的……机密性,折叠的小纸条,选票的烧毁,古老的药品的混合物,烟雾信号,这些都一应俱全。

教宗内侍穿过凉亭的时候,他想知道科比红衣主教是不是还在恐慌之中。科比无疑早就注意到候选主教已不知去向。他们缺席了,主教们很可能就得投上一整晚的票。教宗内侍非常清楚,科比担任选举官的职位是件好事。这人有独立的见解,能直言不讳。今晚的秘密会议比以往更需要一位领袖。

走上皇家楼梯的最高层,教宗内侍觉得自己仿佛正站在生命的悬崖边上。即使从上面这个地方他也能听到下面西斯廷教堂里的吵嚷声——那是一百六十五名红衣主教不安的说话声。

一百六十一名红衣主教,他纠正自己。

刹那间,教宗内侍摔倒了,仿佛骤然直坠地狱,人们惊叫着,火焰吞没了他,碎石和血雨从天而降。

接着是一片寂静。

这孩子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天堂里,周围一片洁白,灯光炫目而纯粹。虽然有人说一个十岁的小孩不可能懂天堂是什么,但年幼的卡特对天堂的理解却非常深刻。他现在就在天堂,除此以外还能在哪儿呢?尽管他才十岁,却已体会到了神的威严——雷鸣般的管风琴声,高高的穹顶,昂扬的歌声,彩绘的玻璃,泛着微光的青铜像和金像。卡特的母亲马利亚每天带他情愿做弥撒。教堂就是他的家。

“为什么我们每天都要来做弥撒?”卡特这样问道,倒不是他不愿意这样。(文昌书院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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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记号

“因为我对神承诺过要这样做。”她答道。“而且,对神的承诺是一切承诺中最重要的,决不要违背对神的承诺。”

卡特答应母亲他决不违背对神的承诺。他爱母亲胜过爱世上的一切,她就是他的保护神。

“我父亲在哪里?”卡特问,实际上他早已知道父亲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

“现在神是你的父亲,”她总会这样回答,“你是教会的孩子。”

卡特喜欢听她这么说。

“每当你感到畏惧的时候,”她说,“记着现在神就是你的父亲。他会永远注视着你保护你,神为你设定了宏伟的规划,卡特。”他知道她说得没错,他已天生就能感知神的存在。

血雨……

从天而降的血雨……

一片寂静。然后是天堂。

刺眼的灯光熄灭之后,卡特知道,他的天堂实际上是医院的加护病房。卡特是一场恐怖爆炸中的惟一幸存者,那时他和母亲正趁假日参加一个弥撒礼,炸弹炸毁了礼拜堂,三十七人遇难,包括他的母亲。报纸把卡特的死里逃生称作奇迹。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在爆炸发生前一小会儿,他从母亲身边走开,大着胆子走进了一个装有防护装置的凹室,他盯着一幅挂毯思量着。

神召我去那儿的,他断定,他想救我。

卡特痛得神志不清。他仍能看到他的母亲,她跪在教堂长椅边,亲了亲他,然后随着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她那散发着芬芳的身体被炸开了花。他仍能感受到人行之恶。血雨从天而降。他母亲的血!

神会永远注视着你保护你,她的母亲告诉过他。

但现在神在哪儿!

这时。仿佛他母亲的话在世上显灵了一样,一名牧师到医院来了。他可不是一般的牧师,而是一名主教。他在卡特身边祈祷,感谢奇迹。卡特身体复员后,主教安排他住进了自己主持的大教堂的附属小修道院。卡特和修道士一起生活、学习、甚至成了他新保护人的祭台助手。主教建议卡特到公立学校读书,但他不肯,因为没有比呆在他的新家更让他开心的事儿了。他现在是真正地住进了神的家园。

每个夜晚卡特都为母亲祈祷。

神救我是有原因的,他想,但那是什么原因呢?

卡特到了十六岁,按照意大利法律。他必须接受为期两年的预备役军事训练。主教告诉卡特如果他进了神学院就可以免去这项义务。卡特告诉他自己打算去神学院读书。但他首先要懂得什么是恶。

主教不明白他的意思。

卡特告诉他如果自己要在与恶斗争的教会中度过一生,他首先就得理解什么是恶。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比在军中更能理解罪恶。军人都使用手枪和炸弹。一颗炸弹炸死了我的母亲!

主教极力劝阻,但卡特决心已定,不可改变。

“保重,孩子。”主教说,“记住,教会等你回来。”

卡特在军中服役的两年不堪回首。他的少年时代是在沉默和冥想中度过的,但在军中,没有片刻的清静可以让人思考,只有五休止的喧闹和嘈杂。到处都是庞大的机器,没有哪怕一小会的安宁。虽然士兵每周在营房做一次弥撒,但卡特并没有从他任何一个同伴身上感受到神的存在。他们的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没法领会神的存在。…,

卡特开始讨厌他的新生活。很想回家,但他决心坚持到底。他得搞懂什么是恶。他拒绝用枪,所以军方叫他驾驶救生直升机。卡特讨厌那种噪音和气味,但至少这让他能飞上蓝天离他天国里的母亲更近些。然而,当他获悉飞行训练还包括跳伞时,他吓了一跳。然而。他别无选择了。

神会保佑我,他对自己说。

卡特的初次跳伞是他生命中最刺激的感官体验。那种感觉就像与神遗弃在空中飞翔似的。卡特朝地面滑翔的时候,他看不够……周围一片寂静……他漂浮在空中……他在翻卷的洁白云海中看他母亲的面孔。神为你设定了宏伟的计划,卡特。卡特从军中回来后,进了神学院。

那是二十三年前的事了。

现在,卡特教宗内侍正沿着皇家楼梯走下去,他一边走一边试着理解将他带到这个非同寻常的十字路口的一连串事件。

什么都别怕,他对自己说,把今晚交给神。

此刻,他已能看到西斯廷教堂那高大的青铜门,四名花园侍卫兵尽职尽责地把守在门口。卫兵打开锁,推开大门。这时,里面所有的人全都转过头来。教宗内侍注视着眼前身着黑袍佩着鲜红饰带的人群。他明白了了神为他做的是何种规划。教会的命运已掌握在他手中。

教宗内侍在胸口画个十字,然后跨过了门槛。

英国广播公司的车停在广场的东面,记者正汗涔涔地坐在公司的车里,嘴里骂着给他派活儿的编辑。虽然记者第一个月评充满溢美之辞——头脑机敏,目光犀利,为人可靠——但现在他正在先知之地城里“值教宗班”。他提醒自己,为英国广播公司做新闻报道得比为那些不入流的编写文章需要高得多的可信度,不过,这不是他的报道观。

记者的任务非常简单,简单得要死。他只要坐在这儿,等着一群傻老头选出他们下一任头儿,然后到车外以先知之地为背景录个十五秒钟的现场直播就万事大吉了。

绝了。

记者难以相信英国广播公司还派记者到现场来报道这等不值钱的新闻。你今晚在这儿就是看不到美国的广播电视公司,真的看不到!那是因为那些大人物自有高招。他们看美国有线新闻网,做提纲总结,然后在一块蓝屏前拍出他们的“现场”报道,加上备用的录像作为现实的背景。美国全美广播公司甚至动用室内鼓风机和降雨机来增加现场报道的真实性。观众不再需要真实的报道了。他们要的是娱乐。

记者凝视着挡风玻璃外面,越来越觉得沮丧。耸立在他眼前的先知之地城这威严的高山般的建筑隐约使他认识到。当人类投入全部的才智时可取得怎样的成就。

“我这一生取得了哪些成就呢?”他自言自语道,“一事无成。”

“那就放弃吧。”他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

记者吓了一跳,他几乎都忘了自己不是一个人。他转身朝后座一看,同事摄影师正静静地坐在那儿擦她的镜头。她老是在擦她的镜头。摄影师是黑人,不过她更愿说自己是非洲裔美国人,她块头不小却又很机灵,她也不会让你忘记这一点。她可是个奇怪的姑娘,不过记者挺喜欢她,而且他肯定能用得着这个伴儿。

“怎么了?”摄影师问。…,

“我们这是在干吗呢?”

她继续擦着镜头,说:“我们要目睹一件激动人心的大事。”

“锁在黑咕隆咚房子里的老头儿也激动人心?”

“你觉得自己的情况越来越糟。对吧?”

“就是这个问题。”

“说来听听。”她说话的口气像他母亲一样。

“我只是希望自己有点影响。”

“你为不入流的写过稿。”

“是啊。不过没一篇引起反响。”

“噢,得了吧,我听过你写过一篇关于女王与外星人偷情的文章,非常有创意。”

“多谢。”

“嗨,情况正在好转呢。今天晚上你就要在你的电视生涯中留下第一个十五秒。”

记者咕哝着抱怨了几句。他仿佛已听到了新闻节目主持人的声音。“谢谢记者的重大报道。”然后主持人又骨碌碌转几下眼睛。接着报天气预报。“我真该试试播新闻的。”

摄影师笑了。“一点儿经验没有就去播新闻?还留着这样的胡子?算了吧。”

记者用手梳理了一下下巴上的一团浅红的毛发。“我觉得那会让我显得更聪明。”

突然车里的手机响了,谢天谢地,这让记者的另一个失败到此为止。“可能是编辑部的。”他突然满怀希望地说,“你觉得会是他们要直播报道吗?”

“这条新闻?”摄影师笑道,“你就做梦吧。”

记者用他最纯正的现场报道员的声音答道:“这里是英国广播公司,记者在先知之地为您做现场报道。”

电话那头的人话里带着浓重的阿拉伯地方的口音。“仔细听着,”他说,“我即将改变你的命运。”

知秋和莫莫此时单独站在双层门外,里面就是秘密档案馆的内室。柱廊的装饰极不协调。一面是铺满整个大理石地板的地毯,一面是装在天花板上小天使雕像边对准下面的无限安全摄像头。知秋称之为消毒的文艺复兴。拱形入口旁挂着一块小小的请铜牌。

知秋推开门,从拱形入口走进内室,他有点希望看到馆长全副武装身穿工作服、头戴盔帽、肩扛火箭筒守卫的样子,然而,室内空无一人。

一片寂静。柔和的灯光。

先知之地档案馆。他毕生的一个梦想。

知秋注视着这个神圣的房间。他的第一反应是觉得无地自容。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多吗浅薄的浪漫派。那么多年来他想象中的这个房间的样子与眼前的景象差之千里。他想象着尘封的书架,上面高高地堆着破破烂烂的经籍,牧师们借着烛光和透过彩色玻璃窗的光线给书编目录,修道士们专心致志地阅读古代手卷……

真是连一点边也不沾。

乍一看,这个房间像一个黑乎乎的飞机库,里面建了十二个独立的壁球场。知秋当然知道那些玻璃墙围栏是干什么的。他见到这些毫无惊讶,湿气和热气会腐蚀古代的羊皮纸,妥善的书籍保存需要像这样的封闭储藏室——能隔离空气中的湿气的天然酸性物质的密闭单间。知秋在封闭的储藏室呆过很多次……那滋味儿就像进了一个由图书馆员控制氧气供给的不透气的罐子一样。

储藏室里很暗,甚至有点阴森森的,只有每一个书架一端那小小的圆形灯隐隐照出房间的轮廓。每一个单独的储藏室都是黑乎乎的。知秋觉得周围仿佛站着幽灵似的巨人一般,一个个高耸的书架负载着沉重的历史。这里的收藏真是绝了。…,

莫莫似乎也看得眼花缭乱了。她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这些巨大而透明的储藏间。

时间紧迫,知秋抓紧时间扫视着微暗灯光下的房间,寻找一个图书目录——那是一本装订好的标明图书馆全部收藏的百科全书。然而,他看到的只是分布在房间里内的几台电脑终端发出的红光。“看上去他们有一本编目索引。他们的索引都电脑化了。”

莫莫看上去满怀希望。“那这样该处理起来更快了。”

知秋希望自己也能和她一样兴致勃发,然而他感觉这不是好消息。他走到一台电脑终端前开始敲击键盘。他的担心很快就被证实了。“老式的方法会更好。”

“为什么?”

知秋从显示器前后退一步。“因为真正的书是没有密码保护的。我想物理学家并不是天生的黑客吧?”

莫莫摇摇头。“我只会掰开牡蛎,就是这样。”

知秋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面向有着奇珍异藏的透明储藏室。他朝最近的一间走去,斜着眼睛看着昏暗的里面。知秋认出,玻璃墙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普通书架、羊皮纸箱和检查台。他查看着每一个书架的一头那闪着红光的指示标签。在所有的图书馆里,这些标签都表明了那一排书的内容。他沿着透明墙往下查看着那些分类题名。

“这些书都有标签。”他边走边说。“但不是按照作者姓名的字母顺序排列的。”他对此毫不惊讶。古代档案几乎从不按照字母顺序编目,因为有太多作者是佚名。俺标题查找也不管用,因为许多古代档案都是无标题的文献或羊皮纸残篇。大多数目录都是按时间顺序来编制的。然而,令人沮丧的是,这些资料也不是按时间顺序排列的。

知秋觉得宝贵的时间正在悄悄溜走。“好像教廷总有它自己的一套。”

“真是出人意料。”

他又仔细查看了那些标签。这些资料的时间跨越几个世纪。但他发现,所有的关键词都是互相关联的。“我猜这是按照主题来分类的。”

“按主题?”莫莫说,听上去像个不以为然的科学家一样。“好像太差劲了。”

实际上……知秋想,他更仔细地斟酌着,这也许是我见过的最高明的分类法。他总是竭力主张他的朋友要理解一个时期艺术的整体风格和主题,而不要陷入琐碎的日期和具体的作品中迷失了方向。似乎先知之地档案馆就是按照一个类似的理念来进行资料编目的。粗略地勾画……

“这个储藏间里的一切,”知秋说,此时他感到信心更足了,“几个世纪的资料。都跟十字军有关,这是这个储藏间的主题。”他意识到,那些资料全都在这儿了。历史记录、文学作品、艺术作品、社会政治数据、当代分析,全都放在一处……这有助于对一个主题的深入理解。太高明了。

莫莫皱皱眉。“但是那些资料可以同时跟多个主题相关。”

“这就是为什么它们与代书牌相互参照的原因。”知秋指着玻璃墙里插在资料中的彩色塑料牌说道。“这些牌子标明了次一等的资料的位置,那些资料按照它们的首要主题放在别处。”

“哦。”她说道,显然对此不再理会了。她把手撑在臀部。环视着这个巨大的空间,然后看着知秋说道,“那么,侦探,我们要找的那个家伙的东西叫什么名字?”…,

知秋不禁笑了。他还没搞懂自己怎么就在这个房间里了。就是这里,他想,黑暗中某个地方,那个东西就在那儿等着。

“跟我来。”知秋说。他轻快地沿着第一条过道走去,查看每一个储藏间的指示牌。“还记得我恩么告诉你光明之路的吗?还有坑爹派怎么通过一个精心策划的考验来招募新人?”

“寻宝。”莫莫紧跟上去说。

“坑爹派面临的难题在于,他们安置了那些标识之后,得想法让科学界知道这条路确实存在。”

“那是自然,”莫莫说,“否则就没人知道怎么去找那条路了。”

“对,而且即使科学家知道了这条路不是子虚乌有,也没法知道路从哪里开始。毕竟,万城之城太大了。”

“没错。”

知秋走到第二条过道上,一边说话一边扫视着指示牌。“大概十五年前,大学的一些历史学家发现了一批坑爹派的书信,上面多处提到那个记号。”

“记号。对那条路及其的声明?”

“对。并且从那时起,许多坑爹派研究学者,包括我,发现别的地方也提到了那个记号。线索确实存在,而且那家伙向科学界四处散布这个线索,教廷甚至一点儿都不知道。”(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八章 纯语言

“那他是怎么散步消息的?”

“我们不太清楚,但很有可能是通过印刷品。多年来他出版了许多书籍和业务通讯。”

“这些作品,教廷无疑都见过。听上去好险。”

“确实如此。不过那个记号都散发出去了。”

“但没有人真正找到过吗?”

“没有。但奇怪的是,任何影射这个记号的地方——像坑娘会的日志,古代科学刊物,坑爹派书信——都由一个数字提及此记号。”

“是六六六吗?”

知秋笑了。“实际上是五零三。”

“那是什么意思?”

“我们谁也想不出来它的意思。我对五零三这个数字着了魔,试过一切办法想找出这个数字的含义——包括数字命理学、参考地图,维度,全部顶用。”知秋说着,走到了过道尽头,他转个弯又忙着扫视下一排指示牌。“很多年来这个惟一的线索似乎就是五零三以数字五打头……这是坑爹派的一个神圣的数字。”他停了下来。

“我感觉你最近想出来它的意思来了,而这就是我们来这儿的原因。”

“不错。”知秋说着,让自己在骄傲中陶醉了珍贵的片刻。“那家伙写的一本书你熟悉吗?”

“当然熟悉了。在科学家中名气很响,最终脱销了的科学读物。”

脱销并不是知秋要用的那个词,但他知道秘密的意思。在十七世纪三十年代早期,那家伙想出版一本书,该书支持日心说,但教廷禁止此书的发行。除非在书中加入同样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教会的地心说——此种学说那家伙知道是绝对错误的。然而。他别无选择,只得遵从教会的要求,出版了一本书,让正确的观点和错误的观点平分秋色。

“你可能知道的,”知秋说,“虽然那家伙妥协了,但书依旧被视为异端,并且教廷将他软禁起来了。”

“没有好事不受罚的。”

知秋笑了笑。“太对了。然而那家伙还是坚持不懈,在软禁期间,他偷偷写了一本不太有名的书。学者们常常把这两本混淆起来。”

莫莫点点头。“我听说过。”

知秋顿时打住。大为惊愕,她居然听说这本关于行星运动与其对潮汐影响的没名气的书。

“嗨,”她说,“你现在是在跟一个意大利的海洋物理学家说话呢,她的父亲就崇拜那家伙。”

知秋笑起来了。然而这本书并不是他们寻找的目标。知秋解释道。这本书并不是他在家软禁期间所写的惟一著作。历史学家相信他还写了一本不引人注目的小册子。

“是本图解。”知秋说。

“我从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我一点儿也不惊讶。图解是他最隐秘的作品——大概他对一些科学现象的论述是正确的,但却被禁止公开。就像他以前写的一些手稿一样,图解也被他的一个朋友偷偷带出万城之城在荷兰悄悄出版了。这本小册子在欧洲科学地下组织中间广为流传。后来,教廷听到风声,便展开了一场焚书运动。”

莫莫现在看上去被迷住了。“你认为图解里有线索?那个记号,关于光明之路的信息?”

“那家伙的‘记号’这个词就是从图解里来的。我敢肯定这一点。”知秋走到储藏间的第三排,继续查看指示牌。“档案保管员找一本图解找了好多年,但由于教廷的焚书运动。再加上这本册子的耐久性较差,这本书早就没再世上露面了。”…,

“耐久性?”

“是持久性。档案保管员按照完整性把资料从一到十排列。图解是印在莎草纸上的,这种纸就像棉纸一样,寿命不超过一百年。”

“为什么不用更牢一点的纸?”

“是他吩咐的,为了保护他的追随者。这样,任何携带此书的科学家被抓住了只要把书扔到水里就会融化。这对销毁证据极其有效。对档案保管员来说却太糟糕了。大家都认为十八世纪之后,世界上只有一本图解留了下来。”

“一本?”莫莫一时间看上去像着迷了一样,她环视房间,“就在这儿?”

“那家伙死后教廷就从荷兰没收了这本书。好多年来我一直请求看这本书,自从我意识到书里有什么之后就没停过。”

莫莫好像看出了知秋的心思似的,她挪到过道对面开始游览相邻的一排书架,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大了一倍。

“谢谢,”他说,“找跟那家伙、科学、科学家相关的指示牌。你看到就知道了。”

“没问题,不过你还告诉我你是怎么想出来图解里包含这个线索的。这跟你在坑爹派的书信中频繁看到的数字有关吗?跟五零三有关吗?”

知秋笑了。“是的。我花了些时间,不过最终想出来了,五零三是一个简单的代码,它就是指的图解。”

一时间知秋记起那个意外发现发生的时刻:那是八月十六日,两年前的事了。那天,他参加一个朋友儿子的婚礼,他站在湖边,风笛的低音在水面飘荡,婚礼的队伍以别出心裁的方式进场……他们乘坐在游艇上横穿湖面。小艇装饰着鲜花和花环,船身写着一个神气的数字——DCⅡ。

知秋被这个记号弄糊涂了,他问新娘的父亲:“六零二是什么意思?”

“六零二?”

知秋指了指游艇。“DCⅡ是数字六零二的数字写法。”

这人笑了笑。“这不是数字。这是这个游艇的名字。”

“名字叫DCⅡ?”

这人点点头。“是迪克和辛迪二号。”

知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迪克和辛迪是那一对新人,游艇显然是以他们的名字来命名。“那DC

I怎么了?”

这人叹着气答道:“那天预演午餐的时候沉没了。”

知秋笑了。“真遗憾。”他回头看看那个游艇。DCⅡ,他想,就像微型的QEⅡ一样。刹那间他想到了那个数字。

此时,知秋转身面对着莫莫。“五零三。”他所,“我提起过。这是一个代码。这是坑爹派玩的把戏,把它实际代表的数字掩饰起来了。数字五零三按照数字的写法是——”

“是。”

知秋扬眉一看。“反应太快了,可别告诉我你是坑爹派的成员。”

她哈哈笑起来。“我用数字给远洋地层编号。”

当然了,知秋想,我们不都这样吗。

莫莫仔细看了看。“那DⅢ是什么意思呢?”

“这都是非常奇怪的缩写,古代科学家用它们来区分那家伙的三本经常引起混淆的书。”

莫莫马上打断他的话。“……”

“D1,D2,D3全是科学类的,全是备受争议的。五零三是DⅢ,图解。他的第三本书。”

莫莫看上去一脸焦虑。“但有个问题还是不明辨。如果这个记号。这条线索,对光明之路的说明真的再那家伙的图解中,那为什么教廷把全部书都收回时没有看到呢?”…,

“他们可能看到了,但没注意。还记得坑爹派的标识吗?还记得他们把标识都隐匿在显眼的地方吗?那个记号肯定也是以同样的方式隐藏起来的——隐匿在显眼的地方。那些不寻找它的人看不起它,那些不懂它的人也看不见它。”

“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着那家伙把它藏得很好。根据古代记录。这个记号是用一种坑爹派成为纯语言的形式表现的。”

“纯语言?”

“没错。”

“是数学吗?”

“我是这么猜想的。这似乎很明显,那家伙毕竟是一个科学家,而且他的书也是为科学家写的。数学是一种逻辑语言,可以设置这条线索。这本小册子叫图解,所以数学图解可能也构成了这条线索的一部分。”

莫莫的声音听起来更充满希望了。“我想那家伙应该是创造了某种数学密码,它能逃过神职人员的眼睛。”

“这么说你是不会上当的。”知秋沿着这一排边走边说。

“我不会,主要是因为你不会。但如果你这么肯定你对DⅢ的判断,为什么不写文章发表呢?这样的话,老早以前那些真的获许进入先知之地档案馆的人肯定会来这儿核查图解这本书了。”

“我不想发表。”知秋说。“我费了好大工夫才发现这个信息。而且——”他停下来,有点儿窘了。

“你声明显赫。”

知秋觉得自己有点脸红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这样,这只是——”

“别那么不好意思,你是跟一个科学家谈话呢。不出版就出局。在研究所,我们称之为‘不证明就挣命’。”

“我并非只是想当第一。我还担心如果坏人发现了图解中的这个信息,那这个线索很可能就会不复存在。”

“这个坏人指的是教廷吗?”

“并不是说他们本质上就坏,但教会总是低估了坑爹派对他们的威胁。二十世纪初叶,教廷居然说坑爹拍纯属无稽之谈。神职人员认为,或者也正是如此,宗教最不愿知道的就是有一个非常强大的反宗教组织已渗入了他们的银行、政界和大学。”该用一般现在时,知秋,他提醒自己,有一个非常强大的反宗教组织正渗入他们的银行、政界和大学。

“所以你就认为教廷会毁掉所有证明坑爹派威胁的证据?”

“非常有可能。任何威胁,不管是真是假,都会减弱人们对教会权威的信仰。”

“还有一个问题,”莫莫突然停下来看看他,好像他是外星人似的,“你不是开玩笑吧?”

知秋站住了。“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就是你要扭转局面的计划吗?”

知秋不太确定自己从她眼里看到的是怜悯的取笑还是纯粹的恐惧。“你是指找图解这本书吗?”

“不是,我指的是找图解,查一个有四百年历史的记号,破解某个数学代码。然后走上一条古老的艺术之路,而这条路只有历史上最睿智的科学家曾找到过……这一切都要在接下来的四个小时内完成。”

知秋耸耸肩。“要是有其他办法当然也行。”

知秋在九号档案室外看看书架上的标签。

……

他把这些名字又年了一遍。突然感到忐忑不安。这里都是科学家……但那家伙在哪儿呢?

他对正在检查旁边档案室的藏书的秘密说:“我找到了那个主题,但没有那家伙的东西。”…,

“他不在那儿。”她说着,皱着眉头指了指旁边的档案室。“他在这儿呢。不过我但愿你带了放大镜来,这整间档案室都是他的东西。”

知秋跑过去一看,莫莫说得不错,十号档案馆里每一个指示牌上面都写着同样的关键词。

诉讼案

知秋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此刻他意识到了为什么那家伙有一间专门的档案室。“事件”,他透过玻璃墙费劲地看着黑乎乎的书架,大为惊愕,“教廷历史上持续时间最长耗资最多的法律诉讼案。长达十四年。花费六亿里拉,全在这儿了。”

“有一些法律文献。”

“我猜那几百年里就没出几个律师。”

“懂行的人也没几个。”

知秋迈开步子走到档案室侧面一个黄色的大按钮前,他按下按钮,档案室里一连串顶灯“嗡嗡”地亮了。灯光深红深红的,把档案室变成了一个红光闪闪的房间……一个充满高大书架的迷宫。

“我的天。”莫莫说道,像受到惊吓似的,“我们是在挨晒还是在干活啊?”

“羊皮纸容易退色,所以档案室里都用暗光照明。”

“在里面你会发疯的。”

或者更糟,知秋琢磨着,朝档案室惟一的入口走去。“提醒你一下,氧气是氧化剂,密闭的档案室里含氧量很低,里面差不多是真空。进去后你就会觉得呼吸困难。”

“嗨。上了年纪的红衣主教都能挺过来呢。”

没错儿,知秋想,但愿我们也好运。

档案室的入口只有一道电子旋转门。知秋注意到了门的内轴上分布着四个出入按钮,每个隔间一个。按一下按钮,机动门就启动了,并且保持半旋转状态一直到慢慢停下来——通常这样做以保持里面气压不变。

“我进去后。”知秋说,“你按下按钮跟着我进来。里面的空气湿度只有百分之八,做好准备,嘴巴会感觉很干。”

知秋走进了旋转的隔间,按了一下按钮。门发出很大的“嗡嗡”声,开始转了起来。知秋随着门的转动走了进去,做好准备抵御那种进密室最初几秒钟的眩晕感。进入一个密封的档案馆就像一下子从海平面上升到六千米高的地方,感到恶心和头晕都是正常的。有重影,弯下腰,他念着档案保管员的符咒提醒自己。知趣觉得耳朵鼓膜发胀,只听得一阵“嘶嘶”的气流声,门转了一下停住了。

知秋在里面了。

他立刻意识到这里的空气比他料想的还要稀薄。似乎教廷对他们的档案也太较真了。知秋的肺部血管扩张,他抑制住呕吐反应,又放松胸部,紧迫感很快就没了。“海豚”上场了,他暗自思忖,得意地想每天游上五个来回还是值得的。现在他的呼吸正常多了,他环视了一眼档案室。虽然外墙都是透明的,他还是感到了一种熟悉的焦虑。我在一个盒子里,他想,一个血红的盒子里。

门在他身后“嗡嗡”地开了,知秋转身见莫莫也进来了。她一进来眼睛就流泪了,呼吸也吃力起来了。

“等一会儿,”知秋说,“如果你头晕就弯下腰来。”

“我……觉得……”知秋哽咽着说,“就像我……戴着水肺潜水……跳到别的……混合剂里了。”

知秋等着她适应过来,他知道她会没事的。莫莫显然状况很好,一点儿都不像知秋那个上了年纪走路颤巍巍的朋友。知秋曾经陪伴那位朋友去过一个图书馆的密室,那次图书馆之行以知秋给一个老女人做嘴对嘴人工呼吸告终,那次她的假牙几乎都要被吸出来了。

“好些了吗?”他问。

莫莫点点头。

“我坐了你们那架倒霉的航天飞机,所以我想我得感激你。”

这话换来了一个微笑。“说得好。”

知秋把手伸到门边的盒子里取出几个白色的棉手套。

“这么正式啊?”莫莫问。

“手指上有酸性物质,不能直接接触这些文件。你也要戴一副。”

莫莫戴上手套。“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知秋看了看他的米气牌手表。“现在刚过七点钟。”

“我们要在这一个钟头内找到那样东西。”

“实际上,”知秋说,“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他指着头顶上一个过滤口说道:“档案室里有人的时候,馆长通常会打开再氧合系统,但今天不会。二十分钟后,咱俩都要喘不过气了。”

莫莫吓得脸色刷白,在红彤彤的光照下格外显眼。

知秋笑笑,抚平他的手套。“不证明就是挣命。莫莫。米老鼠可是在滴答滴答地走呢。”

莫莫要是还不明白知秋话里的意思,那她也够愚蠢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光明的路

>英国广播公司记者盯着手里的手机看了足足十秒钟才最后挂上了电话。

摄影师从车后部端详着他。“怎么了?是谁打的?”

记者转过身来,那副样子就像个小孩子收到圣诞礼物却担心那礼物不是真给他的一样。“我得到一个消息,教廷内部有情况。”

“那叫做秘密会议。”摄影师说。“真是了不起的消息。”

“不,是别的事。”是大事。记者不知道打电话的人告诉他的消息是不是真的。他意识到自己正祈祷那消息可靠,他为此感到羞愧。“如果我告诉你四个红衣主教被绑架,而且将于今晚在不同的教被杀死,你会怎么想?”

“我说,肯定是办公室里哪个不怀好意的人在开玩笑蒙你。”

“如果我告诉你我们会被告知第一场谋杀案发生的确切地点呢?”

“我想知道刚刚你到底是跟谁通的话。”

“他没说。”

“可能是因为他完全在扯淡吧?”

记者早就料到摄影师会挖苦人,但摄影师却忘了记者在之前有差不多有十年时间都在跟骗子和疯子打交道,而这个打电话的人两者都不是。这人非常镇定,神志清醒,说话合乎逻辑。快到八点时我会给你打电话,那人说,我会告诉你第一个人将在哪里被杀。你录下来的景象会让你一举成名。记者问对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个消息,对方的回答跟他的中东口音一样冷冰冰的。他说,因为媒体是无政府主义的帮手。

“他还告诉了我一些别的。”记者说。

“还有什么?是不是告诉你猫王刚刚当上教宗了?”

“拨号连接到英国广播公司数据库,怎么样?”记者此时感到浑身激动,“我想看看我们做过的关于这些家伙的其他新闻。”

“哪些家伙?”

“听我的。”

摄影师叹了口去。将电脑连入英国广播公司数据库。“要等一会儿。”

记者的脑子还晕乎乎的。“打电话的人很急切地想知道我有没有摄影师。”

“有电视录像制作人。”

“他还想知道我们能不能进行现场直播。”

“这又怎么了?”这时,“嘟嘟”的声音响了起来。数据库接通了。“好了,我们进来了。你要找什么人?”

记者把关键词给她。

摄影师扭头瞪着他。“我但愿你是在开玩笑。”

十号档案室内部并不像知秋想象的那么直观,图解原稿似乎并没和那家伙的其他同类图书放在一起。知秋和莫莫无法查找计算机上的书目,也没有一个参考指南,两人被难住了。

“你肯定图解在这里吗?”莫莫问。

“绝对在这儿。这可从多方面得到证实。”

“好,只要你能肯定。”说着她往左走,知秋往右走。

知秋开始手动搜索。他得克制住自己不要遇到每一件珍藏都停下来仔细阅读。这里的收藏多得惊人……不一而足。

最后,莫莫在档案室的后部发现了那件宝贝。她用低沉洪亮的声音喊道:“《真理图解》!”

知秋“噌”地一下冲过深红的雾气来到她身边。“在哪儿?”

莫莫指给他看,他即刻明白了为什么他们没有早点找到这本书。书稿放在一个文件夹箱里,而不是在架子上。储藏未装订的书时常常都用到文件夹箱。贴在文件夹箱前面的标签毫无疑问是内容说明。…,

知秋跪下来。心怦怦地猛跳。“图解。”他朝她咧嘴一笑,“干得好。帮我把这个箱子拖出来。”

莫莫在他身边跪下来,两人一起用力拽。那个箱子被放在金属托盘上,托盘朝他们滚动过来,露出了箱子顶部。

“没上锁?”莫莫看到简便的插销似乎很惊讶。

“从来就不锁。这些资料有时需要迅速撤走。比如发生水灾或火灾时。”

“那打开吧。”

知秋根本就不需要催促。贯穿他一生的梦想此刻就在眼前,而且室内空气稀薄,他不想磨蹭。他打开插销,揭起盖子。里面,一只黑色的帆布袋平放在箱底。布袋的透气性对袋中物的保存起着很关键的作用。知秋把两只手都伸进去,将袋子平端着从箱子里拿出来。

“我以为会找到一个宝物箱。”莫莫说。“这个看起来更像个枕头套。“

“跟我来。”知秋说。他像托着一件神圣的祭品般把袋子托在胸前,走到档案室中间,惯用的玻璃面档案桌就在那儿。虽然中间的位置可以将资料挪动的距离减到最小,但研究者更喜欢周围的书架营造的私密感。突破性的发现在世上的顶级资料室里披露。大多数学者都不喜欢他们的对手在他们工作时透过玻璃往里偷看。

知秋将袋子放在桌上解开口,莫莫则站在一旁。他把一个档案管理员的工具盘翻了个遍,找到毡垫钳,档案管理员把这称作指钹——这是特大号的镊子,握手的两端为平展的小圆盘。知秋越来越激动,真怕马上会醒过来。他深吸一口气。打开袋子,那戴着棉手套的手指哆嗦着捏着钳子伸了进去。

“别紧张。”莫莫说,“这是纸,不是钚。”

知秋将钳子挨着那一沓文件边缘塞进去,非常仔细地保持用力均衡,然后,他不是讲文件拖出来,而是夹住文件使之不与袋子接触,慢慢退掉袋子——这是档案管理员的操作方法,为的是最大程度地减小对资料的扭转。知秋一直屏住气,直到拿掉袋子并且把桌下的检测暗灯打开后才开始呼吸。

在玻璃桌面下射出来的灯光映照下,莫莫此时看上去像个幽灵。“都是些小纸片。”她说道,话音里充满了敬畏。

知秋点点头。他们面前的这叠文件稿看上去就像是从一本薄薄的小说里脱下的几张散页。知秋看到,最上面的那张是鹅毛笔书写的华美考究的封面,上面有那家伙亲手书写的标题、日期和他的名字。

此时此刻。知秋忘记了这狭小局促的档案室,忘记了他的精疲力竭。忘记了把他带到这儿来的令人恐惧战栗的形势。他只是瞠目结舌地看着。与历史的亲密接触总让他满怀敬畏,目瞪口呆……

这柔和的黄色莎草纸让知秋毫不怀疑它的年代和真实度,除了退色在所难免外,文件保存得相当完好。颜色有点发白,纸张有的地方有点裂了,有的地方有点黏,但总的来说……保存得好极了。他审视着封面上华美的手写体,由于空气太干燥,他的视线有点模糊。莫莫沉默不语。

“请递给我一把刮刀。”知秋指着一个盛满不锈钢档案整理工具的盘子对身旁的莫莫说道。她把到递了过去。知秋把刀握在手里,觉得是把好刀。他用手抹了一下脸除掉静电。然后更加小心翼翼地将刀片贴着封面背面塞进去。然后抬起刀子,翻开了封面。…,

书的第一页是手写的,那种极小的程式化的字体几乎让人无法阅读。知秋立即注意到了这一页上既没有图形也没有数字,这是一篇文章。

“日心说。”莫莫把第一页上的标题译出来。她扫了一眼文章。“看起来好像那家伙坚决否定地心说。不过,那是古意大利语。所以我不能保证翻译是准确的。”

“别管它。”知秋说,“我们要找数学,纯语言。”他用刮刀翻开下一页,又是一篇文章,没有数字符号也没有图形。知秋戴着手套的手开始出汗了。

“行星运动。”莫莫译出标题。

知秋皱皱眉。要是在前些天,他肯定会兴致勃勃地看这篇文章;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通过高倍望远镜观测到的行星运行轨道据说和那家伙最初的预言大体一致,这真不可思议。

“没有数学,”莫莫说,“他在探讨逆行运动和椭圆轨道或别的什么。”

椭圆轨道。知秋回想起。那家伙把行星的运动轨迹描绘成椭圆形的时候,他所面临的很多法律纠纷就已经开始了。教廷竭力颂扬圆形轨道的至善至美,坚持认为天体运动的轨迹只能是圆形的。然而,那家伙的坑爹派也发现了椭圆的完美,对它双焦点的数学二元性敬畏不已。时至今日,坑爹派的椭圆形状仍被现代坑娘会显著地应用于其描板和书籍的嵌衬页脚图形中。

“下一页。”莫莫说。

知秋轻轻地翻开一页。

“月相与潮汐。”她说,“没有数字,没有图形。”

知秋又翻开一页,也没有。他差不多翻了十二页,没有,没有,都没有。

“我还以为那家伙是数学家呢。”莫莫说。“全是文章。”

知秋觉得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稀少了,他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了。这一叠文件越翻越薄。

“这儿什么都没有,”莫莫说,“跟数学没关系,只有一些日期,一些基本的数字,但没有什么看起来像是线索。”

知秋翻到最后一页,叹了口气,跟前面的一样,那还是篇文章。

“一本薄书。”莫莫皱着眉头说。

知秋点点头。

“狗屁,我们就这么说。”

狗屁,知秋想。玻璃上映出的他的影子仿佛在嘲弄他似的,就跟今天早晨从他的凸窗里瞪着他的那个影子一样。一个逐渐变老的鬼。“这儿一定有什么东西的,”他说道,嘶哑的声音里流露出的绝望让他自己都感到吃惊。“这个记号就在这儿的某个地方。我知道的!”

“也许你把dⅢ搞错了?”

知秋回过头来瞪着她。

“好吧,”她附和道,“dⅢ绝对没问题。但也许这条线索不是跟数学相关的呢?”

“纯语言。它会是别的什么呢?”

“会是艺术吗?”

“不过这本书里没有图形或者图片。”

“我只知道纯语言指的是意大利语以外的什么东西。数学似乎比较合理。”

“我同意。”

知秋不愿这么快就认输。“数学肯定是手写的。这里头对数学的表达肯定是文字描述而不是方程式。”

“要把这本书都读完得花些时间呢。”

“我们缺的正是时间,得分工完成。”知秋将这一叠书稿翻回到最前面。“以我的意大利语足以识数。”他用刮刀把这沓资料像分纸牌一样分开,把前六页送到莫莫跟前。“就在这里,我肯定。”…,

莫莫顺手接下翻开第一页。

“用刮刀!”知秋说着,从托盘里又抓过一把刮刀给她。“用刮刀。”

“我戴着手套呢。”她嘟囔了一句,“能损害多少?”

“用就是了。”

莫莫拿起刮刀。“你觉得我现在感觉如何?”

“紧张吗?”

“不是。是呼吸急促。”

知秋也确定无疑地感觉到了。空气消耗得比他想象的要快。他明白他们得抓紧。档案中的谜对他来说一点都不新鲜,但他常常需要稍微多点时间来解谜。知秋二话不说,埋头开始翻译他那沓资料的第一页。

快出来,该死的!快出来!

在万城之城地下的某处,那个黑影沿着一道石坡潜入了地道。这条古老的通道里只点着火把,空气很热,烟气很重。前面传来成年人惊恐的呼叫声,他们徒劳地惊叫着,喊声回荡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他拐了个弯看到他们,几个人还跟他离开时一样——那四个老人。一副丧魂落魄的样子。关在一个带有斑斑锈迹的铁栅栏的石屋里面。

“你想怎么样?”其中一个人操着法语质问他。

“求求你!”另一个人说着德语,“放我们走!”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一个人用英语问他,带着点西班牙口音。

“闭嘴。”这个刺耳的声音喝令道,带着斩钉截铁的口气。

第四个俘虏是个意大利人,他冷静镇定。若有所思,端详着俘虏他们的那人的乌黑发亮的眼珠子,肯定自己看到了地狱。神啊,救救我们吧,他想。

杀手看了看手表后盯着这些俘虏。“嘿,”他说,“你们谁先来?”

十号档案室里,知秋一边扫视着眼前的笔记,一边用意大利语数着数。千……百……一。二,三……五十。我要一个数字!任何一个都可以,该死的!

他读到这一页的末尾时,抬起刮刀准备翻页。当他试图将刀子插入下一页时,他失手了,手已经握不稳刀子了。几分钟后。他低头一看,发觉自己早把刀仍在一边直接用手翻页了。哎哟,他心里嘀咕着,隐隐约约觉得有罪。由于缺氧,他顾不得那么多了。看来我以后会在档案管理员的地狱里受煎熬。

“快到时间了。”莫莫看到知秋用手翻页时她憋着气说。她放下刀也学他那样。

“怎么样?”

莫莫摇摇头。“没有一个像纯数学的东西。我在游览……但一个都不像线索。”

知秋继续翻译他的资料,越翻越艰难。他的意大利语水平充其量只能说马马虎虎,细小的字体和古文表达使他的进展更为缓慢。莫莫逼知秋先看到最后一页,她看完她那沓之后露出一脸的沮丧。她蹲下来开始更仔细地检查。

知秋看完最后一页,嘴里小声骂着,他打量着莫莫,只见她愁容满面,正眯起眼睛看她那沓资料其中一页上的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他问。

莫莫头也不抬一下。“你那些资料上有脚注吗?”

“我没注意。怎么了?”

“这一页上有一个脚注,不太明显,在一个折缝里。”

知秋尽力去看她正在看的东西,但只认出稿纸右上角的页码,是第五页。他沉吟片刻,找出巧合,但即使确实有巧合,彼此的联系也太模糊了。第五页。五,毕达哥拉斯,五角星,坑爹派。知秋想知道坑爹派是否会选择第五页隐藏他们的线索。在笼罩着他俩的红雾中,知秋感到一线微弱的希望。“脚注是跟数学有关的吗?”…,

莫莫摇摇头。“是文字,只有一行,字体很小,几乎认不出来。”

他的希望又消失了。“应该是数学的。纯语言。”

“是,我知道。”她犹豫了,“不过,我觉得你需要听听这个。”知秋觉察到了她兴奋的口气。

“快念。”

莫莫斜着眼睛看着稿子念这行字。“通向光明的路已铺就,这是神对你的考验。”

知秋一点儿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话。“什么?”

莫莫又把这句话念了一遍。“通向光明的路已铺就,这是神对你的考验。”

“通向光明的路?”知秋不由得挺直了身体。

“就是这么写的。通向光明的路。”

知秋渐渐理解了这句话的意义,感到神志一下子清醒过来。通向光明的路已铺就,这是神对你的考验。他不知道这句话能帮上什么忙,但他能想到这句话直接提及光明之路。通向光明的,神对你的考验。他的脑子就像一个被劣质燃料驱动着旋转的发动机一样。“你确定没翻错吗?”

莫莫支支吾吾地,“事实上……”她带着奇怪的眼光瞥了他一眼,“严格地讲,这不叫翻译。这句话就是用英语写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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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万神殿

处在这个房间里,知秋一时间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用英语写的?”

莫莫将文件塞给他,知秋读着页面底部极小的印刷字。“通向光明的路已铺就,这是神对你的考验。竟然是英语?在一本意大利语的书里写英语干吗呢?”

莫莫耸耸肩。她也像站不稳了的样子。“也许他们认为英语就是纯语言?英语被认为是国际通用的科学语言。我们在研究所都说英语。”

“但这是在十七世纪,”知秋反驳她,“意大利没人说英语,连——”他突然打住话头,意识到了自己正要说什么,“连……神职人员都不说。”在思维上训练有素的他一下子异常活跃起来,“十七世纪,”他说得更快了,“英语是教廷尚未采用的语言。他们说意大利语、拉丁语、德语,甚至西班牙语和法语,但在教廷内根本没人懂英语。他们把英语视为被沾污了的思想自由的人使用的语言,是给俗人用的。”知秋突然领悟到了坑爹派的土、气、火、水的印字的含义。印字是用英语书写的,这个传言这会儿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这可真是奇怪。

“那么你是说,可能那家伙把英语视作纯语言,因为英语是教廷没有掌握的语言?”

“没错,或者还有可能那家伙把线索藏在英语中,这样他就巧妙地把读者限制在教廷以外的人中。”

“但这个并不是线索。”莫莫争辩道。“通向光明的路已铺就,这是神对你的考验?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说得没错,知秋揣摩着。这句话怎么都不顶用。然而当他在心中又念了一遍这短短的一句话时,他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真怪,他思忖着。这可能是什么呢?

“我们得出去。”莫莫说道,听上去声音都沙哑了。

知秋没有听。通向光明的路已铺就。这是神对你的考验。“这正是一句抑扬格五音步诗,”他又数了一遍音节突然说道,“重音和非重音交替五次。”

莫莫如堕五里雾中。“抑扬格什么?”

五个音步,知秋心想。按照定义,每一步有两个音节。他简直无法相信在他这一生的推理生涯中自己竟然从未做过这种联系。抑扬格五音步诗是一种结构对称的诗,建立在五和二这两个神圣的坑爹派数字之上!

接近了!知秋叮嘱自己,他试图抛开这个想法。一个毫无意义的巧合!但这个想法很固执。五……毕达哥拉斯和五边形。二……一切事物的两重性。

片刻之后,他又想到什么,只感到两腿发麻。抑扬格五音步诗由于其单纯性,通常被称作“纯诗”或“纯韵律”。那纯语言呢?有没有可能这就是坑爹派提到的纯语言呢?通向光明的路已铺就。这是神对你的考验……

“噢。噢。”莫莫叫起来。

知秋突然转过身躯,只见她正把书页颠倒着转过来。他顿觉心头一紧。再也不要这样。“这句话不可能是对称字!”

“是的,这不是对称字……但这个……”她还在旋转那份文件,每次转九十度。

“看什么呢?”

莫莫抬起头。“这儿不止一句。”

“还有别的?”

“每个空白处都有个不一样的句子。顶上,底下。左边和右边都有。我觉得这是一首诗歌。”

“四句诗?”知秋浑身都激动起来了。难道那家伙是个诗人?“给我看看!”…,

莫莫没有放手,继续以九十度的幅度转动这一页。“我先前没看到这几行字是因为它们在边上。”看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抬起头。“哈,还是我来告诉你吧,这根本就不是那家伙写的。”

“什么!”

“这首诗的署名是另外一个人。”

“让我来看看!”写这诗的英国大诗人是与那家伙同时代的人物,是被阴谋家列为坑爹派嫌疑人名单之首的大文豪。传言他与那家伙的坑爹派有着某种联系,知秋疑心确有其事。大诗人不仅在一六三八年前往万城之城朝圣,“与先知先觉的人沟通”,对此事做了详细记录,而且他还在那家伙被软禁期间同他会面。许多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都描述了他们会谈的场面。

“他认识那家伙。不是吗?”莫莫终于把这也书稿递给了知秋,“也许他写这首诗歌只是帮个忙呢?”

知秋接过这张包好的文件,咬紧了牙关。他文件平放在桌上,看了一下最上面的句子,然后他有旋转了九十度,读右边的空白处的句子。接着他又旋转了一下,读底下的话,再转了一次,读左边的。他最后转了一下,又回到了最开始,这样整整转了一圈,总共出现了四句话。莫莫发现的第一句话实际上是这首诗的第三句。他完全呆住了,又按顺时针把这四句诗读了一遍:上,右,下,左。他读完之后,吐了一口气,心里再没什么疑虑了。“你找出了线索,莫莫。”

她不自然地笑笑。“太好了,那么我们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吧?”

“我得把这几句诗抄下来。给我找铅笔和纸。”

莫莫摇摇头。“算了吧,侦探,哪儿还有时间抄,米老鼠还在滴答滴答地叫呢。”她从他手里夺过书页径直朝门口走去。

知秋站直了说道:“你不能拿出去!那是——”

但莫莫早就没影儿了。

知秋和莫莫冲上了秘密档案馆外的院子。新鲜空气吸入知秋的肺的时候,那感觉就像吸毒一样舒服。眼睛里的紫色光斑很快消失了,但是,愧疚感还在。他已经充当了同案犯,从世界上最机密的档案室中盗窃了一份价值连城的文物。教宗内侍说过,我相信你。

“快点。”莫莫说道,她手里还拿着那张纸。健步如飞,跨过一条路朝着保罗的办公室方向走去。

“如果有水沾到莎草纸上——”

“冷静点,等我们破解了这玩意儿,我们可以把他们神圣的第五页资料还回去。”

知秋加快了步子赶上去。他不再感觉自己像个罪犯,但还在为资料中蛊惑人心的暗示迷惑不已。大诗人是坑爹派的人。他为那家伙作诗,登在资料第五页上……远远躲过了教廷的注意。

他们走出了院子,莫莫把资料递给知秋。“你觉得你能破解这玩意儿吗?或者我们只是为了寻求刺激而杀死脑细胞?”

知秋小心翼翼地拿着资料,毫不犹豫地把它放入花呢外套胸前的一个口袋里,防止日光和湿气侵蚀。“我已经破解了。”

莫莫突然停下脚步。“什么?”

知秋继续走着。

莫莫赶上前去。“你只看了一遍!我觉得那应该很难的!”

知秋直到她说得不错,可是他看过一遍就已经破译了这个记号。那是一节完整的抑扬格五音步诗。第一个科学祭坛已经一清二楚地显露出来了。不可否认。他轻松地完成了任务,而这也让他感到焦躁忧虑。他崇尚清教徒式的工作原则,至今耳边仍回响着他父亲说的那句古老的新英格兰格言:如果没感到困难重重,你肯定做错了。知秋希望这句话说错了。“我已把它破解了,”他加快了步子说道。“我知道杀死第一个人的地方在哪里。我们得去提醒保罗。”…,

莫莫赶上他。“你怎么就知道了呢?让我再看看那张纸。”她像拳击手一样灵敏,敏捷地把一只手伸到他口袋里把那张纸又掏了出来。

“当心!”知秋说,“你别——”

莫莫并不理会他。她把资料拿在手中飘然走在他身边,举起资料对着傍晚的灯光仔细查看空白处。她大声地读起来,知秋走上去想把资料拿回去,却发觉自己被她那带着口音的女低音迷住了,她边走边念,节奏美极了。

一会儿,知秋听到她念得更大声了。只觉得自己穿越时空……仿佛她是与那家伙同时代的人,第一次聆听着这首诗……他知道这是一个考验,一幅地图,一条线索,揭露了那四个科学祭坛……那四个指示了一条横穿万城之城的秘密道路的标识。莫莫口中的诗听上去仿佛一支歌。

你从桑蒂的土冢举步,那里有个魔鬼之窟。

穿越古代的万城之城。揭开了神秘的元素。

通向光明的路已铺就,这是神对你的考验,

在那崇高的历险途中,让天使来为你指南。

莫莫读了两遍,然后陷入了沉默,好像要让这些古老的诗句在她脑海里回荡一样。

你从桑蒂的土冢举步,知秋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这首诗说得一清二楚。光明之路从桑蒂的坟墓开始。从那儿横穿万城之城,那些标志标明了道路。

你从桑蒂的土冢举步,那里有个魔鬼之窟。

穿越古代的万城之城,揭开了神秘的元素。

神秘元素。这也非常清楚,指的是土、气、火、水,科学上的元素,那四个伪装成宗教雕塑的坑爹派标识。

“第一个标识,”莫莫说,“听上去像在桑蒂的坟那儿。”

知秋微微一笑。“我跟你说过没那么难吧。”

“那桑蒂是谁?”她问道,好像突然激动起来了,“他的坟在哪儿?”

知秋暗自好笑。他感到很吃惊,居然没几个人知道桑蒂,这是文艺复兴时候的一位最著名的艺术家的姓氏,他的大名世上无人不知……这位神童在二十五岁时已为教宗做事,年仅三十八岁就与世长辞,但那时他就留下了世人所能见到的最辉煌的壁画。桑蒂是艺术世界的巨子,而仅以单名就闻名于世,这是只有少数精英才具有的声望……

“桑蒂,”知秋说,“就是最伟大的文艺复兴大师拉斐尔的姓氏。”

莫莫一脸诧异。“拉斐尔?哪个拉斐尔?”

“就是独一无二的那个。”知秋朝着花园侍卫营的方向赶路。

“那这条路就是从拉斐尔的坟墓开始的了?”

“这简直再清楚不过了。”知秋说着,二人疾步如飞。“坑爹派常常把伟大的艺术家和雕塑家视作跟他们一道开悟的名义上的兄弟。坑爹派有可能选择拉斐尔的墓地,以此表达他们的颂扬之情。”知秋也知秋,像许多其他的宗教艺术家一样,拉斐尔也是一个可疑的私下里的无神论者。

莫莫小心翼翼地把资料放回知秋口袋里。“那么他埋在哪儿?”

知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拉斐尔葬在万神殿。信不信由你。”

莫莫将信将疑。“哪个万神殿?”

“就是那个拉斐尔,就在那个万神殿。”知秋不得不承认。万神殿并不是他所预料的第一标识的存放地。他琢磨着,第一座科学祭坛会在某个安静偏僻的教堂,带着点神秘色彩。即使在十七世纪,那有着庞大而镂空的穹顶的万神殿也是万城之城城里最有名的一个场所。…,

“万神殿真的是教堂吗?”莫莫问。

“那是万城之城最古老的教堂。”

莫莫摇摇头。“但你真认为第一个红衣主教会在万神殿被杀吗?那可是万城之城最热闹的景点之一。”

知秋耸耸肩。“坑爹派说过他们想让全天下都来看,在万神殿杀死一个红衣主教确实会让某些人开开眼。”

“但这个家伙怎么能指望在万神殿杀人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呢?这根本不可能嘛。”

“跟从先知之地绑架走四个红衣主教一样不可能吗?这首诗歌已说得很明白了。”

“你肯定拉斐尔是葬在万神殿里的吗?”

“他的陵墓我见过很多次了。”

莫莫点点头,但看上去仍很不安。“现在几点了?”

知秋看了一下表。“七点半。”

“万神殿远吗?”

“大概二公里远,我们还有时间。”

“诗上说桑蒂的土冢。你看这意味着什么?”

知秋加快脚步斜穿过侍卫营的院子。“土冢?事实上,万城之城大概没有哪个地方比万神殿更具有土地的气息。万神殿之名就来自于这里最初信奉的宗教——泛神崇拜——对一切神的崇拜,尤其是对大地之母的异教神的崇拜。”

偌大的万神殿的主厅竟是特意为盖亚而建造的——是大地女神的纪念物。主厅的比例极为精确,一个硕大的球体恰到好处地置于大楼中。连一毫米空间也没多出来。

“好吧。”莫莫说。听上去她更信服了。“那魔鬼之窟呢?从桑蒂的土冢举步,那里有个魔鬼之窟?”

知秋对这个还不是那么肯定。“魔鬼之窟肯定是指哪个天窗。”他坐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猜测,“肯定是指万神殿屋顶上的那个著名的圆形开口。”

“但那是教堂啊,”莫莫不费力地跟在他身边说道,“他们怎么会把那个开口称作魔鬼之窟呢?”

实际上知秋自己也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他从未听说过“魔鬼之窟”这个说法。但他确实回想起公元六世纪时万神殿的一个著名评论,那个评语,说也奇怪,现在看来十分恰切。有人有一次曾写道,万神殿屋顶上的那个洞是人给万神殿祝圣时逃跑的魔鬼钻出来的。

“那为什么,”他们走进一个稍小一点儿的院子时莫莫又问,“为什么坑爹派要用‘桑蒂’这个姓呢?既然他是以‘拉斐尔’而闻名。”

“你问了很多问题。”

“我爸爸以前也常这样说。”

“有两种可能。第一,拉斐尔这个字音节太多,会破坏这首诗歌的五音步抑扬格体。”

“好像有点牵强。”

知秋也这么觉得。“好吧。那也许是因为用‘桑蒂’使这条线索更隐晦,只有那些聪明过人的人会认出这是暗指拉斐尔。”

莫莫好像对这个答案也不买账。“我肯定,拉斐尔在世的时候他的姓人所共知。”

“出人意料的是,事实并非如此。以单名扬名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拉斐尔避使用他的姓氏,很像今天的流行明星所为。就拿麦当娜来说吧,她从不用她的姓西科尼。”

莫莫看上去被逗乐了。“你居然还知道麦当娜的姓?”

知秋很懊悔举了这么个例子。随手举出这么条为成千上万的青春期少年所熟知的垃圾消息。实在令人吃惊。

他和莫莫通过了花园侍卫营的最后一道门,突然被挡了下来。

“站住!”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吼道。

知秋和莫莫旋即转身,发现一支来福枪正对准他们。

“当心!”莫莫尖叫着跳回来,“当心——”

“不许动!”卫兵边愤愤地说边扣上扳机。

“卫兵!”院子对面一个声音喝令道。保罗正从安全中心走出来。“放他们进来!”

这个卫兵糊涂了。“可是,司令,这女人——”

“进来!”保罗朝卫兵喊道。

“司令,不能——”

“马上进来!你有新任务了。有人两分钟后就来给队里发布简要指令。我们要组织一场搜查。”

这个卫兵一脸疑惑地匆匆跑进安全中心。保罗大步流星地朝知秋走来,刚毅严峻又兴致勃勃。“见过我们最机密的档案了吧?我很想听一个解释。”

“我们带来了好消息。”知秋说道。

保罗眯缝着眼睛说:“但愿真的是好消息。”(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一章 恋人

四辆没有标记的阿尔法.罗密欧汽车疾驰在大街,像战斗机从跑道上起飞一般。车里载着十二名便装打扮的花园侍卫兵,他们手持彻奇帕迪尼半自动枪,带着局部神经毒气罐,还有远程晕厥枪。那三名狙击手则扛着激光枪。

保罗坐在领头车里的乘客座位上,朝后转过身看着知秋和莫莫,眼里冒着怒火。“你们向我保证过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就是我得到的解释吗?”

知秋呆在这个小车里觉得挤得难受。“我懂你的——”

“不,你根本就不懂!”保罗丝毫没有抬高声音,但说话的气势却倍增。“我已经把保卫今晚秘密会议的最精悍的部下从先知之地调走十二个,而这样做不过是去监视万神殿,其根据是某个我从没见过的侦探声称破解了的一首有四百年历史的诗歌。而且,我还把搜查负物质武器的任务交给了二等官员。”

知秋强忍住把第五页资料从口袋里掏出来在保罗面前晃一晃的冲动。“我所知道的是,我们发现的信息提到拉斐尔的陵墓,而拉斐尔的陵墓正是在万神殿里。”

开车的军官点点头说:“他说得没错,司令。我老婆和我——”

“开你的车。”保罗厉声道。他转过来对知秋说:“一个杀手如何能在一个这么热闹的地方行刺然后不被人发现地溜走?”

“我不知道。”知秋说。“但显然坑爹派是极为高明的。研究所和先知之地这两个地方他们都闯进来了,而我们只是凭运气才知道了第一桩谋杀发生的区域。万神殿给了我们一个抓住这家伙的机会。”

“太矛盾了吧。”保罗说。“一个机会?我想你说过有什么路。还有一连串的标识。如果万神殿没错的话,那我们就可以沿着这条路找到其他标识了,这样我们将有四次机会抓住这个家伙。”

“我也曾希望是这样。”知秋说。“这样我们就会找到……一百年前就该找到的。”

万神殿是第一座科学祭坛,知秋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真是悲喜交加。历史总喜欢对那些追逐它的人开残酷的玩笑。经过那么多年。光明之路还完好无损,所有的雕像都还在原来的位置,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然而知秋抱着几分幻想,觉得可以沿这条路一直走到尽头,然后一头闯入神圣的坑爹派藏身地。唉,他意识到这是不是不肯能的。“在十九世纪晚期,教廷就搬走并毁掉了万神殿的所有雕像。”

莫莫看上去颇为震惊。“为什么?”

“这些雕像都是异教的奥林匹斯山众神。不幸的是。这意味着第一个标识不见了……这样的话——”

“有希望吗?”莫莫问道。“有希望找到光明之路和其他的标识吗?”

知秋摇摇头。“我们有一次机会,那就是万神殿,在那之后路就没了。”

保罗盯着他们看了好一阵子才掉过头去面朝前方。“靠边停车。”他对司机大喊。

司机急忙把车转到路边踩下刹车。其他三辆阿尔法.罗密欧在他们后面也来了个急刹车,这支还原侍卫营的车队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停了下来。

“你干什么!”莫莫喝道。

“这是我的义务。”保罗说。他从座位上转过身来,口气硬邦邦的。“知秋侦探,当你告诉我你会在路上把情况给我做个解释时,我想我在去万神殿的途中可以明明白白地知道为什么我的人会在这儿,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到这儿来。我抛弃了重要职责,而我已发觉你的关于纯洁的祭品和古诗的理论毫无意义,我当然不能再继续下去。我这就取消这项任务。”他掏出对讲机,把它打开。…,

莫莫隔着座位伸出手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不能这样!”

保罗狠狠地把对讲机一扔。对莫莫怒目而视。“你去过万神殿吗,莫莫?”

“没有。但我——”

“让我告诉你一点有关万神殿的情况吧。万神殿只是一间单独的屋子,一个用石头和水泥建造的圆形屋宇。有一个入口,没有窗户,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入口处一直由多达四名携带武器的万城之城警察把守在两边,他们守护着这座神殿,不让破坏艺术的人、反宗教的恐怖分子侵害它,也不让四处流浪的游人耍花招。”

“你要说什么呢?”她冷冷地问。

“我要说什么?”保罗一把抓紧了座位。“我要说的就是你刚才告诉我的要发生的事是完全不可能的!你能给出一个在万神殿里面杀死一个红衣主教的合情合理的场景吗?首先,一个人怎么能带着一个人质从卫兵身边走进万神殿?又怎么可能杀死他然后逃之夭夭?”保罗从座位上俯下身,他那带着咖啡味的气息此时都扑到知秋脸上了。“他怎么做得到,知秋侦探?你倒是给我个合理的设想。”

知秋觉得这辆小车在收缩,把他挤在里面。我不知道!我又不是杀手!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做到!我只知道——

“给你个设想?”莫莫俏皮地说,语气平静。“你看这样好不好?这个杀手驾着直升机飞过,把一个尖叫的身上打着烙印的红衣主教从屋顶上的洞里扔下来,然后这个红衣主教摔倒大理石地板上死了。”

车里所有的人都转身注视着莫莫,知秋不知道该如何设想那副场景。你想得真恐怖,莫莫,不过你反应够快的。

保罗皱起了眉头。“有可能,我承认……但几乎不——”

“或者这个杀手给那个红衣主教下了药,”莫莫说。“他用轮椅推着他到万神殿,就像推着某个年老的游客一样。他推着他走进万神殿,然后悄悄地隔断他的咽喉再走出去。”

这个说法似乎让保罗稍微清醒了一点。

不错!知秋想。

“或者,”她说。“杀手可能——”

“行了,”保罗说,“够了。”他作了个深呼吸。这时有人猛烈地敲打车窗,所有的人都跳下来了。那是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士兵。保罗摇下了车窗。

“没事吧,司令?”这名侍卫兵穿着一身便服。他扯起粗斜棉布衬衫袖子,露出一个黑色的军用秒表。“七点四十了,司令。我们到目的地还得一段时间。”

保罗含糊地点点头,但良久不说话。他一只手指在仪表板上来回地划着。在灰层上划出一条线来。他从反光镜里端详着知秋,知秋觉得自己在被他仔细打量。终于保罗转过身对卫兵带着不情愿的口气说:“我想兵分几路,分别开车前往广场、大道。前后车距要在两个街区以上。一旦你们停好车,就做好准备。等我命令。我给你们三分钟。”

“很好,长官。”卫兵回到了他的车上。

知秋朝莫莫深深地点一下头,她报之一笑,就在这一刹那,知秋觉得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出其不意的默契……一种吸引力。

司令坐在位子上扭头盯着知秋。“知秋侦探。最好这次我们谁都不要再发火了。”

知秋不自在地笑笑。怎么会呢?

研究所的主任陈洛宇睁开眼看着色甘酸钠和白三烯那冰凉的溶液注入自己体内,渐渐充胀他的支气管和肺部毛细血管。他又能正常呼吸了。他发觉自己躺在研究所医院的一间特护病房里,轮椅就放在床边。…,

他仔细看了一下他们给他穿上的纸罩衣,然后发现他的衣物叠好了放在床边的椅子上。他听到护士正在外面查房。在那儿躺了好长一会儿倾听动静之后。他尽可能地轻轻悄悄地挪到床边拿回了他的衣服,艰难地拖动两条没有知觉的腿。穿上衣服,抽身坐到了轮椅上。

他强忍住咳嗽。轮动轮椅朝门口挪去。他用手转着车,小心翼翼地不碰到马达。到了门口,他向外看看,走廊里空空如也。

陈洛宇悄悄地溜出了医院。

“七点四十六分三十秒……出发。”即使是对着对讲机对话,保罗的声音也像在说悄悄话一样。

知秋穿着海力斯粗花呢衣服坐在阿尔法.罗密欧的后座上,觉得此刻自己正在出汗,车在离万神殿还有三个街区远的地方徘徊,莫莫坐在他身边,看着全神贯注的保罗,他正在发布最后的指令。

“我们的兵力部署在八个点上,”司令说,“团团包围在万神殿的四周,那里有一条斜径通往万神殿的入口。目标可能会看到你们,所以你们处于被动。只能使用不致命的武器,要留活口。我们还要些人盯着房顶。目标第一,人质第二。”

天哪,知秋想,保罗刚才口口声声告诉他的人可以牺牲红衣主教,着实让知秋心惊。人质第二。

“我再说一遍,要活的。我们要目标活着,现在就去。”保罗啪地一下关上了对讲机。

莫莫看上去目瞪口呆,差不多是气冲冲的了。“司令,会有人到里面去吗?”

保罗扭头道:“里面?”

“万神殿里面!我们推测的事发地点。”

“什么?”保罗说,眼睛死死地瞪着她,“如果我的军队有人混进来,我的人一眼就会被认出。你的同伴已经告诫过我这将是我们抓住目标的惟一机会。我不打算让我的人开进去把人吓跑。”

“但如果杀手已经在里面了呢?”

保罗看了一下表。“目标已经声明过。八点钟,我们还有十五分钟。”

“他说他要在八点钟的时候杀死红衣主教,但他也许已经把受害人弄到里面了呢。如果你的人看到目标出来但是不知道他是谁怎么办呢?得肯定里面没有人才行。”

“这样太危险了。”

“如果进去的人不被认出来就不危险。”

“化装要花时间,而且——”

“我是说我去。”莫莫说。

知秋扭过头注视着她。

保罗摇了摇头。“绝对不行。”

“可他杀死了我父亲。”

“正因为这样。他可能认识你。”

“你在电话里听他说过,他都不知道杨福川还有个女儿,他一定不知道我的长相。我可以像一个游客一样走进去。如果看到什么可疑之物,我会走到广场上向你的人打手势叫他们进去。”

“很抱歉我不能让你这样。”

“司令?”保罗的听筒噼噼啪啪地响起来了。“我们已经到达北边的一个点了。那个喷泉挡住了视线,我们看不见入口,除非移到广场上显眼的地方。您看怎么做?是希望我们隐蔽起来还是处于防守弱势?”

很明显莫莫已经受够了。“就这样了,我去。”她打开身边的车门出去了。

保罗扔下他的对讲机跳下车,绕到莫莫前面去。

知秋也从车里出来了。她到底在干吗!

保罗挡住了莫莫的去路。“莫莫,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我不能让一个老百姓来干扰我们的行动。”…,

“干扰?你们都在瞎忙活,还是我来帮一下忙吧。”

“我倒是乐意在里面设个侦查点。但是……”

“但是什么?”莫莫追问道,“但是我是个女的吗?”

保罗没有吭声。

“你最好不要说这个。司令,因为你非常清楚这是个好主意,如果你让个古板男人瞎说——”

“让我们来尽我们该尽的职责。”

“让我来帮一把。”

“那太危险了。我们将无法同你联系。我不能让你带着对讲机进去,那样会暴露你。”

莫莫把手伸进她的衬衫口袋掏出手机。“很多游客都带手机的。”

保罗皱起了眉头。

莫莫打开手机装出打电话的样子。“喂,我站在万神殿里。你真该来瞧瞧这个地方!”她啪地一下关上手机,盯着保罗。“谁会知道?这根本就不危险。让我帮你们去看看吧!”她指着保罗腰带上的手机说:“你的号码是多少?”

保罗没有作答。

那个司机一直在旁边看着,似乎对此事有自己的看法。他从车里出来。把司令叫到一边。他们压低声音交谈了十秒钟,最后保罗点点头回来。“记下这个号码。”说着他报出数字。

莫莫把号码记在了自己的手机上。

“现在拨这个号码。”

莫莫按下了自动拨号键,保罗要带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对着听筒讲话:“莫莫,走进大楼。环顾一下四周,出来。然后打电话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莫莫啪地一下关上电话。“谢谢。”

知秋突然感到一种出其不意的保护的冲动。“等等。”他对保罗说。“你这就让她一个人去那儿了。”

莫莫对着知秋露出一脸的不快。“知秋,我会没事的。”

花园侍卫兵司机又跟保罗说话了。

“这太危险了。”知秋对莫莫说。

“他说得没错。”保罗说。“连我最精悍的手下也不单独行动。我的副手刚才指出你们两个一起去。这个伪装更让人信服。”

两个一起去?知秋犹豫了。事实上,我的意思是——

“你们两个一起进去,”保罗说,“那样看起来就像对度假的恋人,你们也可以互相照应,这样我更放心一些。”

莫莫耸耸肩。“那好吧,不过我们得快点儿了。”

知秋叹了口气。好一步棋,小子。

保罗指着街道的方向说:“你们经过的第一条街是一条大道。朝左走,会一直走到万神殿。只要步行两分钟就到了,很棒的。我会在这儿指挥我的人,还要等你的电话。我想你们该有点防备,”他掏出他的手枪,“你们两个人有谁知道怎么用枪吗?”

知秋的心怦怦直跳。我们不需要枪!

莫莫伸出手来。“我可以站在颠簸的船头给四十米外一只跃出水面的鼠海豚上牌子。”

“好。”保罗把枪递给了她。“你们可要把枪藏好。”

莫莫朝下扫了一眼她的短裤,然后看着知秋。

噢,你可别!知秋心想,但莫莫太利索了。她掀开知秋的外衣,把这个武器插到他胸前的一个口袋里。他感觉好像一块石头落到他的衣服里来了,幸亏图解装在另外一个兜里。

“我们不会伤人。”莫莫说。“我们走了。”她挽着知秋的胳膊朝那条街道走去。

司机喊道:“手挽手不错啊。记着,你们是游客,还是恋人呢。也许你们还可以手牵手呢!”

当他们拐弯的时候,知秋敢说他从莫莫脸上看到了一丝笑意。

花园侍卫队的“集结室”紧挨警备处兵营,主要用来规划教宗露面和先知之地的公共事务的安全问题。然而今天,它有别的用处。

给这个特种部队训话的人是统率花园侍卫队的二把手。这人长得胸宽体阔,但面部轮廓却显得宽厚、温顺。他穿着传统的蓝色制服,戴着他自己的一顶红色贝雷帽。相对于他的大个子来说,他的声音清晰得让人吃惊,他说话时音质里带着一种乐器般的纯正。虽然音调非常清晰,但他的眼睛却浑浊不清,就像某些夜间活动的哺乳动物的眼睛一样。他的手下叫他“熊”——大灰熊。他们有时候开玩笑说他是“走在蝰蛇影子中的熊”。保罗司令就是蝰蛇。他跟蝰蛇一样要命,但至少他过来时你能察觉得到。(..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日期

>他的人一丝不苟地立正站着,谁也不动一下,虽然他们收到的消息已经让他们整体的血压增加了几千点。

一个新兵站在房间后部,真希望自己是那百分之九十九的申请人中的一员,那些人是没有资格站在这里的。新兵年方二十,是军中最年轻的卫兵。他来先知之地才三个月。跟这儿所有的人一样,新兵在军中受训,又在国外另外接受了两年的训练,才有资格参加在万城之城城外的一个秘密兵营里举行的严格的先知之地测验。然而,他所接受的任何训练都不足以让他应付这样的危机。

一开始新兵以为这个简短的指示不过是为某种怪诞的军事演习而发的。极其先进的武器?古老的教派?被绑架的红衣主教?接着有人把他们谈论的武器的现场录像播放给他们看了。显然,这不是演习。

“我们要在选中的几个区域内切断供电,”大灰熊说,“这是为了消除外来的磁性干扰。我们分四组行动,戴上红外眼镜。侦察时还是采用传统的窃听器电子探测器,重新调整电阻。有问题吗?”

没人吱声。

新兵心情很沉重。“如果我们没有及时找到它怎么办?”他问道,话一出口立即就希望他什么也没说过。

大灰熊的目光从他那红色的贝雷帽下投到新兵的身上,然后他闷闷不乐地行了个礼:“但愿一切顺利,兄弟们。”

离万神殿还有两个街区,知秋和莫莫步行前往,他们经过一排出租车,司机都还在前排座位上睡觉。打盹的时间在这个永恒之城里也是永恒的——无所不在的公众瞌睡延长了源于西班牙的午休时间。

知秋努力集中他的思想。但此情此景太奇异了,他无法理智地把握。六小时前他还香甜地睡在床上。但现在他已身在此地,卷入一场超现实的古代巨头之间的较量中,他的海力斯粗花呢衣服里装着一个半自动的武器,他还与一个刚刚结识的女人手挽着手。

他看着莫莫。她专注地看着前方。她抓着他,手里有一股劲——那是一个和果敢的女人所具备的力量。她的手指绕着他的,带着天生的信任,让人感到舒适,不带一丝犹豫。知秋感到一种渐渐增加的吸引力。来真的了,他对自己说。

莫莫似乎感到了他的不安。“放松,”她说道。头也没扭一下。“我们应该看起来像恋人一样。”

“我放松了。”

“你在捏我的手。”

知秋一下子脸红了,放松了手。

“用你的眼睛呼吸。”她说。

“什么?”

“这会让肌肉放松。这叫做调息。”

“水虎鱼?”

“不是鱼,是调息。别管它了。”

他们绕过弯拐到了圆形广场,万神殿屹立在他们面前。知秋抬头瞻望,和往常一样。心中充满了敬畏。万神殿,供奉一切神灵的庙。异教的神灵。自然和大地之神。这座建筑从外面看上去要比他记忆中的更低矮。垂直的柱子和三角形的廊墙几乎遮掩了后面的圆形拱顶。不过,入口处那大胆放肆的提名让他肯定他们走对了地方。

好不谦逊,他想着,又把目光转到周围。稀稀拉拉的游客带着摄像机在四处徘回,另外一些人坐在露天咖啡馆享用万城之城最美味的冰镇咖啡。正如保罗所说的,四个全副武装的万城之城警察立正站在万神殿入口处。…,

“看上去好安静。”莫莫说。

知秋点点头,但他觉得很不安。现在他亲自站在这里了,整个景象显得离奇古怪。虽然莫莫明明白白地相信他是对的。他还是意识到自己将这里的所有人都置于危险之中了。坑爹派的诗还在回响。你从桑蒂的土冢举步,那里有个魔鬼之窟。对,他叮嘱自己,就是这儿,桑蒂的坟墓。他曾多次站在万神殿的天窗下面,站在那个伟大的拉斐尔的坟墓前。

“几点钟了?”莫莫问道。

知秋看了一下手表。“七点五十分。离杀手露面还有十分钟。”

“但愿这些人都没事。”莫莫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走进万神殿的零零星星的游客。“如果在这穹顶里发生什么事,我们就要受到多面夹击了。”

他们朝入口处走去,知秋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他口袋里的那把枪感觉很沉,他想知道如果警察搜身发现了这个武器怎么办,不过那些军官压根儿就没多看他一眼。显然,这个伪装很让人信服。

知秋向莫莫耳语道:“走火了可怎么办?”

“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相信你?我几乎不认识你。”

莫莫皱起了眉头。“但是在这里,我可是觉得我们是恋人。”

万神殿里的空气又冷又湿,带着历史的厚重感。悬在头顶上的天花板延伸开去,仿佛没有重量似的——那二百米的无支撑的跨距甚至比教的穹顶还要大。跟往常一样,知秋进入这个洞穴般的房间时打了个冷战。这是技术和艺术的卓越结合。在他们上面,房顶上那个著名的圆孔在窄窄的一束夕阳余晖的映照下闪着光。天窗,知秋想,魔鬼之窟。

他们到了。

知秋的目光顺着天花板的曲线游走,天花板倾斜着,他的目光落到了有圆柱的墙上,最后往下落到了他们脚下亮铮铮的大理石地面上。脚步的回声和游客的低语在穹顶下回荡。知秋扫了一眼阴影中漫无目的地闲逛的几十个游客。你在这儿吗?

“看上去好安静啊。”莫莫说,她还拉着他的手。

知秋点点头。

“拉斐尔的陵墓在哪儿?”

知秋思量片刻,试着搞清自己所处的位置。他估量了一下房屋的周长。陵墓。祭坛。梁柱。壁龛。他指着放在房间对面左边的一个特别华丽的棺木,“我想那边就是拉斐尔的陵墓。”

莫莫扫了一眼屋内的其他地方。“我没发现什么人像是一个要杀死红衣主教的杀手。我们要四处看看吗?”

知秋点点头。“这里只有一个地方可能藏人。我们最好检查一下凹室。”

“凹室?”

“是的,”知秋指了一下,“墙上的壁龛。”

一连串壁龛沿着周边的墙壁凿出来。一些坟墓散置其中。这些壁龛尽管不大,却足以让人藏在阴影中。令人悲哀的是。知秋知秋这些壁龛中曾置放着古希腊诸神,但是当教廷把万神殿改成一座教的时候,异教徒的雕像就已被毁掉了。当他知道自己正置身于第一座科学祭坛,而那个标识已不在的时候,他感到一阵被挫败的悲痛。他想知道那是哪一个雕像,它指着什么方向。知秋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比找到一个坑爹派的标识——一个暗中指向光明之路的雕像更令人热血沸腾的了。他又一次琢磨着那个不知名的坑爹派雕塑家到底是谁。…,

“我沿着左边的圆弧走。”莫莫指着左边半个圆球说。“你走右边,我们转过一百八十度见。”

知秋淡淡地笑了笑。

莫莫走了,知秋觉得一种怪诞恐怖的气息慢慢渗入他的脑子。他转过身向右走去,那个杀手的声音仿佛在他置身的这个死角中低低地回荡。八点钟,科学祭坛上纯洁的祭品。死亡的数学级数。八、九、十、十一……半夜十二点。知秋看看他的手表:七点五十二分。只剩下八分钟了。

朝着第一壁凹走去的时候。知秋经过了一个信奉宗教的意大利皇帝的坟墓。跟万城之城的许多石棺一样,这个石棺歪着放在墙边,显得不太协调。许多游客似乎对此感到迷惑不解。知秋没有停下来做解释。正式的宗教徒的坟墓通常都跟建筑物错开摆放,这样这些坟墓就能面朝东方。这是一个古老的迷信。

“这毫不相关嘛!”知秋在解释坟墓朝东的原因的时候,一名女生冲口而出。“宗教怎么会想让他们的坟墓面朝朝阳?我们在讨论宗教……而不是太阳崇拜!”

“晚上好。”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

知秋吓了一跳。他的思绪又回到了万神殿。他转身一看。只见一个老人身披一件蓝色斗篷,胸前挂着一个红色十字架。老人朝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灰色的牙齿。

“你是台湾人,对吧?”这人话里带着浓重的口音。

知秋眨眨眼,糊涂了。“实际上不是的。我是华夏人。”

这人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了。“噢,我的天,真抱歉。你穿得这么体面,我还以为……真对不起。”

“我能帮你什么吗?”知秋问道,他的心在不停地狂跳。

“事实上我以为也许我能为你效劳。我是这里的导游。”这人骄傲地指着他身上政府颁发的徽章。“我的工作就是让你的万城之城之旅更加有趣。”

更加有趣?知秋肯定。这次特别的万城之城之旅已经够有趣了。

“你看起来与众不同,”导游讨好他,“毫无疑问你比大多数人对文化更感兴趣。也许我可以向你介绍一些这座迷人的建筑的历史。”

知秋有礼貌地微笑道:“你说得有几分对,而且——”

“好极了!”这人两眼放光,好像中了头奖一般,“那你肯定玩得很愉快了!”

“我想我情愿——”

“万神殿。”这人大声说道,开始把记忆中的话滔滔不绝地翻出来,“公元前二十七年由马库斯.阿格里帕修建。”

“是的,”知秋迸出来一句,“公元一一九年又由哈德良重建。”

“这曾是世界上最大的无支撑穹顶,直到一九六零年,它的名声才被新奥尔良超级穹顶超过!”

知秋叹了一口气。这人说起来没完没了。

“五世纪时,一个神学家曾把这个万神殿称作魔鬼之屋,警告说屋顶上的洞是给魔鬼准备的入口!”

知秋不搭理他了。他的目光向上移动天窗,想起莫莫暗示的情节,脑海里闪过一幅让人包骨悚然的画面……一个身上打了烙印的红衣主教从这个洞落下摔在大理石地面上。这很快会成为一个新闻。知秋不知不觉地环顾万神殿看有没有记者。一个都没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可真是个荒谬的想法。进行那样一种惊险表演的军事部署是荒谬的。…,

知秋继续察看着四周,而那个喋喋不休的讲解员像只渴望爱抚的小狗一样跟着他。这可提醒我了。知秋心里暗想,再没有比遇到一个狂热艺术史学家更糟糕的事儿了。

在万神殿的另一侧,莫莫正专心致志地探查着。这是她自听说父亲的噩耗以来第一次独自一人站着,她感到过去八小时里的严酷现实又毕竟了。她的父亲被谋杀了——残酷而且突然。几乎同样令人心痛的是,父亲的发明也被玷污了——现在竟成了恐怖分子的工具。想到是她发明了运送负物质的装置,她深感内疚……那个储存器此刻正在先知之地倒计时。原本是为助父亲一臂之力,追寻朴素真理……结果她成了制造混乱者的同谋。

奇怪的是,在生命中的这个时候她觉得惟一合理的事情竟是一个完全不相识的人的出现,这就是知秋。她从他的眼中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慰籍……如同那天清早她离开的海洋一样平静和谐。有他在那儿,她感到很高兴。知秋不仅是她力量和希望的源泉。还用他那敏锐的头脑。抓到了这个抓住杀死他父亲的凶手的机会。

莫莫继续搜索着,她深深地呼吸,沿周边走着。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亲自报仇,那些无法预料的景象让她激动不已。正如一个矢志不渝的恋人一样……她太想找到这个刽子手了。她今天的决心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她感到又恐慌又激动,觉得有一种她以前从未察觉到的东西在她那意大利人的血液中流动……那是细细里岛人的祖先要用无情的法则捍卫家族荣誉的低语。世仇。莫莫想道,平生第一次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

复仇的景象激励着她继续前行。她朝拉斐尔.桑蒂的坟墓走了过去。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能看出这个人与众不同。他的棺木与其他人的不同,棺木嵌在了墙里,外面还有个有机玻璃保护屏。隔着栅栏,她能见到石棺的前部。

莫莫仔细观察着这个坟墓,然后看了看拉斐尔坟墓旁的牌子上写的一句话。

接着她又看了一遍。

之后……她又看了一遍。

少顷,她惊恐万分地朝对面冲了过去。“知秋!知秋!”

知秋负责的万神殿另一边的检查进程被紧跟在后面的导游悄悄耽搁了,此刻他正准备检查最后一个壁龛。那个导游却还在不知疲绝地继续讲解。

“你无疑很喜欢这些壁龛!”这个讲解员说道,显得兴高采烈,“你知道吗,就是因为这些逐渐变薄的墙板才使这个穹顶显得没有重量。”

知秋正准备检查另一个壁龛,根本就没听进一个字,但还是点了点头。突然有人从后面拽住了他。原来是莫莫。她气喘吁吁地使劲拉着他的胳膊。看着她脸上惊恐的表情,知秋仅能想到一件事,她发现了那具尸体。他顿时感到一种恐怖袭上心头。

“啊,你女朋友!”这个讲解员惊叫起来,又来了一个客人,他显然感到激动万分。他指着她的短裤和旅游鞋叫道:“这样看来我倒真觉得你是华夏人了!”

莫莫眯起了眼睛,“我是意大利人。”

导游笑容顿敛,“噢,老天。”

“知秋,”莫莫尽量背对导游小声说道,“那激活的图解,我要看看。”

“图解?”导游转过身来说,“啊呀!你们两个一定很了解你们的历史!不幸的是,那份资料根本就看不到,它被当作机密保存起来了,在先知之地档——”…,

“对不起,你能走开一下吗?”知秋说道。他被莫莫恐慌的神情弄糊涂了。他把她叫到一边,手伸到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抽出图解的那一页,“怎么了?”

“这上面的日期是多少?”莫莫一边粗略地看着这页纸一边问道。

导游又跟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那张文件,张大了嘴。“那不是……真的……”

“给游客的复制品。”知秋推托道。“谢谢你的帮助。拜托了,我女朋友和我想单独呆会儿。”

导游后退几步,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张纸。

“日期,”莫莫对知秋重复道,“那家伙什么时候发表……”

知秋指着底下边线上的数字。“这是发表的日期。怎么了?”

莫莫认出了那个数字。“一六三九年?”

“是的,怎么了?”

莫莫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不祥之感。“我们有麻烦了,知秋。大麻烦。这些日期对不上。”

“什么日期对不上?”

“拉斐尔的坟墓。直到一七五九年,他才被埋到这里,这比图解的发表晚了一个多世纪。”

知秋瞪着她,试着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对呀,”他回答道,“拉斐尔死于一五二零年,比图解早得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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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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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他是在很久以后才被葬在这儿的。”

知秋如堕五里雾中。“你这是在说什么啊?”

“我刚刚看到的,拉斐尔的遗体是在一七五八年迁到万神殿的。这样做事为了表达对意大利英才的深深敬意。”

听到这话,知秋觉得脚下的地毯像被抽走了似的。

“写这首诗的时候,”莫莫断言,“拉斐尔的坟墓还在别处。那个时候,万神殿跟拉斐尔压根儿就不相干!”

知秋简直不能呼吸了。“但那……意味着……”

“对!这意味着我们找错了地方!”

知秋觉得自己在动摇。不可能……我肯定……

莫莫跑过去一把拽住那个导游,把他拉了回来。“打扰一下,十七世纪的时候拉斐尔的遗体埋在了哪里?”

“呃……呃,”他支吾着,此刻显得疑惑不解,“在他的出生地吧。”

“不可能!”知秋低声啐道,“坑爹派的科学祭坛就在万城之城。我很肯定这一点!”

“坑爹派?”这个导游抽了一口气,又看着知秋手里的文件。“你们是什么人?”

莫莫站了出来。“我们要找一个叫桑蒂的土冢之类的东西,在万城之城,你能告诉我们那可能是什么吗?”

导游看上去心怀疑虑。“这是万城之城城中惟一的拉斐尔坟墓。”

知秋努力思考,可他的脑子却不听话。如果一六五五年的时候拉斐尔的坟墓不在万城之城,那这首诗指代的是什么呢?桑蒂的土冢,魔鬼之窟?这到底是什么?快好好想想!

“还有别的艺术家叫桑蒂吗?”莫莫问。

导游耸耸肩。“据我所知没有。”

“会不会是其他名人呢?有没有可能哪个科学家或诗人或天文学家也叫做桑蒂呢?”

现在这个导游看上去想要走了。“不,我所听说过的惟一的桑蒂就是那个建筑师拉斐尔。”

“建筑师?”莫莫问。“我还以为他是个画家呢!”

“当然了,他两个都是。他们都是这样的。”

知秋不知道是这个导游的话还是周围装饰华丽的坟墓让他豁然开朗。但这都不重要了。那个想法冒出来了。桑蒂是个建筑师。从那儿开始,一个个念头就像多米诺骨牌倒下一下展开来了。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师只是为了两个原因而活着——一是建造宏伟的教堂来崇拜神,二十建造奢华的坟墓来为权贵增辉。桑蒂的土冢。会在哪儿呢?他的脑海中此刻快速地闪现着那些景象……

桑蒂的土冢……

“桑蒂设计了那个坟墓。”知秋说。

莫莫扭头道:“什么?”

“那指的不是埋葬拉斐尔的地方,而是他设计的坟墓。”

“你在说什么?”

“我误解了这条线索。我们要找的不是拉斐尔的葬身之地,而是拉斐尔为别人设计的一座坟墓。我简直不能相信我竟没想到这一茬。文艺复兴和巴罗克时期的万城之城,有一半的雕塑都是为葬礼设计的。”知秋茅塞顿开地微笑道。“拉斐尔肯定设计了成百上千座坟墓!”

莫莫一脸的不快。“成百上千?”

知秋笑容顿敛。“噢。”

“那哪一座是土冢,侦探?”

知秋突然觉得自己不够格了。他几乎不知道拉斐尔的作品,这真让他尴尬。有些人他还可以应付,但拉斐尔的作品从来没让他着迷过。知秋只能说出拉斐尔设计的几座较为著名的坟墓的名字,但那些坟墓是什么样子他并不清楚。

莫莫明显察觉到了知秋的两难处境。她转身对着导游。他现在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后挪。她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转回来。“我要找座坟墓,拉斐尔设计的坟墓,可以视作土冢的坟墓。”

这个讲解员现在显得很苦恼。“拉斐尔设计的坟墓?我不知道。他设计了那么多坟墓,你可能指的是拉斐尔设计的礼拜堂吧,那不是坟墓。建筑师总是把坟墓连同礼拜堂一起设计。”

知秋意识到此人所言不虚。

“有没有拉斐尔设计的坟墓或者礼拜堂被视作土冢的呢?”

这个人耸了耸肩。“抱歉。我不知道你指的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是用‘土’来形容的。我得走了。”

莫莫抓住他的胳膊,从文件顶上的那句话开始读:“你从桑蒂的土冢举步,那里有个魔鬼之窟。你看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也不是。”

知秋突然抬起了头。他一时竟忘了这句诗的后半句。魔鬼之窟?“对呀!”他对导游说,“就是那个地方!拉斐尔设计的礼拜堂中有没有开天窗的?”

导游摇摇头。“就我所知,万神殿是惟一有天窗的,”他顿了一下,“不过……”

“不过什么!”莫莫和知秋不约而同地说。

现在这个讲解员昂起头,又朝他们走了过来。“魔鬼之窟?”他独自咕哝着,咬着牙齿。“魔鬼之窟……那是……地穴?”

莫莫点点头。“字面上看,是这个意思。”

讲解员淡淡地笑了笑。“有个词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地穴指的是地下室。”

“地下室?”知秋问道:“像教堂里的地下室那样吗?”

“是的,不过那是一种特殊的教堂地下室。我相信魔鬼之窟是一个古词,指的是礼拜堂里的一个巨大的埋葬洞穴……位于另一座坟墓下面。”

“是不是藏骨洞?”知秋询问着,顿时领悟到这个人形容的是什么东西。

讲解员显得颇为钦佩。“对了!这就是我要找的那个词儿!”

知秋在心里琢磨着这个词儿。藏骨室是教会为应付尴尬的两难处境而采取的一个简便的措施。当教会以圣殿中国华丽的坟墓来给他们最卓越的人以荣誉时。那些还在世的家属也常常要求与家人合葬在一起……这样确保他们也会在教堂里拥有一个完整的家族修建坟墓,这时他们就会挖个藏骨洞——位于坟墓附近的地下洞穴,他们把不太重要的家族成员葬在这里。洞口用一个类似与井盖的文艺复兴式的艺术品遮盖。虽然很方便,但藏骨洞很快就过时了。因为下面散发出的臭气会飘到大教堂里来。魔鬼之窟,知秋心想。他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个词儿。但用在这儿似乎恰如其分,颇带几分怪诞色彩。

知秋的心现在又怦怦狂跳起来。你从桑蒂的土冢举步,那里有个魔鬼之窟。似乎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了。“拉斐尔有没有设计过带有这样的魔鬼之窟的教堂?”

讲解员搔了搔头。“说实在的,真抱歉……我只能想起一座。”

就一座?知秋再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答复了。

“在哪儿!”莫莫几乎要嚷起来了。

讲解员奇怪地注视着他们。“那叫做齐吉礼拜堂。是齐吉和他兄弟的坟墓,这是两个富有的人,都资助艺术和科学。”

“科学?”知秋说着,与莫莫交换了一下眼色。

“在哪儿?”莫莫又问道。

讲解员不理会这个问题,似乎又满腔热情地讲解了起来:“至于这个教堂是不是叫做土冢,我还不知道,但那座教堂无疑……应该说是与众不同吧。”

“与众不同?”知秋说。“怎么不同?”

“与建筑物不协调。拉斐尔只是个建筑师。别的雕塑家作了室内的装潢。我记不清是谁了。”

知秋此时洗耳恭听。也许是那个匿名的坑爹派大师?

“不管是谁,修建室内坟墓的那人可真没品味。”讲解员说,“老天哪!谁愿意埋在金字塔下面啊?”

知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金字塔?这个礼拜堂有金子塔?”

“我觉得,”讲解员嘲笑道,“这也太糟糕了。不是吗?”

莫莫拽住讲解员的胳膊,问道:“这个齐吉礼拜堂在什么地方?”

“从这儿往北大约两公里。在**洛圣母堂。”

莫莫轻吁一声。“谢谢你。我们——”

“喂,”讲解员说道,“我刚想起来一点,瞧我真是个呆子!”

莫莫突然停下说道:“别告诉我说你搞错了。”

他摇摇头,说:“不是,但我本该早点想到的。这个齐吉礼拜堂,人们并不是一直都叫它齐吉,过去人们叫它土之礼拜堂。”

“大地礼拜堂?”知秋问。

“不是。”莫莫边说边朝门口走了过去,“是土之礼拜堂。”

莫莫向圆形广场冲去,一把拿出手机。“保罗司令,”她说,“走错地方了!”

保罗显得疑惑不解。“错了?你什么意思?”

“第一座科学祭坛是在齐吉礼拜堂!”

“什么地方?”现在保罗听起来发火了,“可知秋侦探说——”

“在**洛圣母堂!往北两公里。让你的人现在就到那儿去!我们还有四分钟!”

“可我的人在这儿都各就各位了!我不可能——”

“转移!”莫莫啪地关上了手机。

在她身后。知秋从万神殿里走了出来,一脸的茫然。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手朝等在路边的那排好似没有死机的出租车奔了过去。她砰砰地捶着队列最前头那辆车的后盖,那个还睡在睡梦中的司机腾地坐直了身子,吓得大叫一声。莫莫猛地打开后门,一下子把知秋推进去,然后紧跟着他跳了进去。

“**洛圣母堂!”她吩咐道,“快!”

司机看上去欣喜若狂,又带着几分惧色,他踩下油门,车子飞驰着驶上了街道。

记者已从摄影师那里抢过了电脑。摄影师此刻正弓着腰站在英国广播公司那部拥挤的面包车的后部,一脸困惑地从记者身后凝视前方。

“我跟你说过,”记者又敲下几个键盘说,“并不是只有小报刊登那些家伙的消息。”

摄影师凑近些看了看,记者说得不错。英国广播公司的数据库显示。他们那卓尔不群的广播公司在过去十年里早已采编而且刊登了六条关于这个名为坑爹派组织的报道。好吧,我来看看这些华而不实的文章。她想。“是哪些记者写的这些报道?”摄影师问道,“哪些蹩脚家伙?”

“英国广播公司可不会雇用蹩脚记者。”

“可他们雇了你。”

记者板起了脸。“真不知道你怎么这样疑神疑鬼。关于坑爹派历史上可是有详尽的记载。”

“巫婆、不明飞行物、尼斯湖水怪也有。”

记者看起了那些新闻报道。“听说过一个叫丘吉尔的家伙吗?”

“有点儿印象。”

“英国广播公司曾对丘吉尔的生平做过一个历史性的回顾。他也是个忠贞的宗教徒。一九二零年丘吉尔发表了一项谴责坑爹派的声明,还提醒英国佬说有个反道德的世界性阴谋组织,难道这你都没听说过吗?”

摄影师将信将疑。“那是什么时候的报道?是小报上的吗?”

记者微笑道:“差不多,一九二零年二月八日那天的报纸。”

“绝不可能。”

“来开开眼吧。”

摄影师又靠近了看着那份文件。一九二零年二月八日。我简直想不到。“呃,丘吉尔是个偏执狂。”

“并不是他一个。”记者边说边往下读。“有人于一九二一年发表了三次广播讲话,提醒大家提防日益壮大的坑爹派对美国银行业的控制。你想听听直接从广播稿里引用的话吗?”

“还是算了吧。”

不过记者还是给她念了一句。“他说:‘有一个权力组织,那样严密有序,那样难以察觉,无所不能。无孔不入。要谴责它的人最好谁都不要大声说出来。’”

“关于这一点我还从没听过。”

“一九二一年的时候,你可能还只是个小毛孩。”

“说得好。”摄影师对这个攻击泰然处之。她知道她的年龄一目了然。她四十三岁,一头浓密的乌黑头发已略带灰白。她太自负,不愿染发。她的妈妈是个教友,曾教导摄影师要知足和自尊。你是个黑人。她的母亲说,就不要把真实的你藏起来。你试着改变的那天,就是你完蛋的那天。笔直地站着,灿烂地微笑,让他们去纳闷,什么秘密让你这么开怀。

“听说过罗兹吗?”记者问道。

摄影师抬起头问道:“是那个英国金融家吗?”

“别告诉我——”

“坑爹派成员。”

“是卫星广播播出的。”

“事实上是英国广播公司播出的,在一九八四年十一月十六日那天。”

“我们报道过罗兹是坑爹派成员?”

“确有此事。我们广播公司认为,罗兹奖学金是几百年前就设立的基金,旨在把全世界上最聪明的年轻人招募到坑爹派中去。”

“太荒谬了!我舅舅就拿过罗兹奖学金。”

记者使了个眼色。“克林顿也是。”

摄影师现在都快疯了。她对假冒伪劣、危言耸听的报道从来都无法容忍。但是,她也很了解英国广播公司,知道他们报道的每一条新闻都是经过仔细研究并且能确保其真实性的。

“这条新闻你可能记得。”记者说。“英国广播公司,一九九八年三月五日报道。议会会长马林要求英国国会中所有加入坑娘会的人公开声明他们与坑娘会的关系。”

摄影师想起来了。这个法令最后扩大了范围,将警察和法官都包括进去了。“为什么又提起这个?”

记者念道:“……担心坑娘会内部的秘密派系在很大程度上控制了行政和金融系统。”

“没错。”

“这引起了好一阵折腾。国会中的坑娘会成员勃然大怒。他们有理由这么做。绝大多数人最后证明是清白的,他们参加坑娘会只是为了拓宽人际关系网和从事一些慈善工作。没有什么线索表明他们与这个组织的过去有什么瓜葛。”

“所谓的瓜葛。”

“不管是什么。”记者扫了一眼那篇文章。“看看这个。这些报道把坑爹派追溯到很多人。甚至马克思和俄国革命。”

“历史总是会被改写。”

“嗯,要看看最近的消息吗?看看这个吧。这是《华尔街日报》新近报道的坑爹派的状况。”

这番话引起了摄影师的注意。“哪个日报?”

“猜猜看,现在美国最风行的网络游戏是什么?”

“魔兽世界?”

“接近了。是坑爹派:世界新秩序。”

摄影师从他身后看着那篇短评。“游戏设置了一场逃亡……一个准历史的探险,在这个游戏里,一个源于年代久远的古老而邪恶的组织试图掌管世界。你能在网上找到他们……”摄影师抬头看了看,感到不详。“这些坑爹派的家伙跟宗教作对干什么呢?”

“不只是反对一个宗教,”记者说,“一般的宗教都反对。”记者扬起头咧嘴笑笑,“虽然我们从那个电话中得知这点,但看来他们心中确实对教廷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噢,算了吧,你不会真的相信打电话的人的自说自话吧?”

“坑爹派的信使?准备杀死四个红衣主教?”记者笑着说,“我真的但愿如此。”

本来是嫌这次的播报如此乏味,没有想到会产生变数,可以预见,马上就要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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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手枪

知秋和莫莫坐的出租车再宽敞的大道上疾驰,只花了一分钟多一点就跑完了两公里。快到八点时,他们在**洛广场的南面一个刹车停了下来。没有里拉,知秋用美元多付了钱给司机。他和莫莫跳下车,发现广场上静悄悄的,只听到几个当地人的笑声,那些人坐在颇受欢迎的的咖啡厅外面——那是文人雅士常造访的地方。微风中带着浓咖啡的点心的味道。

知秋还在为他的万神殿犯的错误感到惊愕不已。但是,只草草扫了一眼这个广场,他的第六感觉就已经兴奋了。这个广场似乎到处都微妙地暗示着坑爹派的重要性。广场不仅展现为一个十足的椭圆性,而且正中高高地耸立着一座埃及方尖碑——一个方形石柱上带着一个特别的金字塔形尖端,作为帝国的战利品,方尖碑散步在万城之城各个地方,被符号学家们看作“高耸的金子塔”——神圣的宝塔形状伸向了天空。

知趣沿着这个独石碑往上看时,目光忽然被背景中的其他东西吸引住了,那个东西更值得他注意。

“我们找对地方了。”他悄声道,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警惕。“看看那个。”知秋指着宏伟壮丽的**洛之门——远远的广场尽头的高大的石拱门。几百年来,那个拱门俯瞰着这个广场,在拱门最高处的中心是一个象征性的雕塑。“眼熟吗?”

莫莫抬头看着这个巨大的雕像。“是在一个三角形石头上的闪亮的星星吗?”

知秋摇摇头。“是在金字塔上的光照之源。”

莫莫转过头来,突然睁大了眼睛:“就像……美国的国玺。”

“一点儿不错。就是在一元美钞上的坑娘会的标志。”

莫莫深深吸了一口气,扫了一眼广场。“那么那座该死的教堂在哪儿呢?”

**洛圣母堂屹立在那儿,仿佛一个放错了地方的战舰,斜立在广场东南角的山脚下。高耸的脚手架遮住了这个十一世纪的石堡的正面。使它显得更加笨拙了。

他们朝大楼奔去,知秋的思绪一片混沌。他惊愕地注视着这座教堂。一场凶杀真要在这里发生吗?他希望保罗能快点。他口袋里的枪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教堂前面的台阶呈扇形,像在张开双臂欢迎他们,然而此时却颇有讽刺意味。这些台阶都被脚手架这个建筑设备给挡住了,而且还有一个警告牌,上面写着:大楼维修,禁止入内。

知秋意识到,由于修缮而关闭的教堂对一个杀手来。意味着绝对隐秘。这不像万神殿,这里不需要花哨的把戏,只需要找到一条路进去。

莫莫毫不迟疑地从这些锯木架中钻过去直奔上台阶。

“莫莫,”知秋提醒道。“如果他还在里面……”

莫莫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一下子跑上了主门廊,门廊直通教堂惟一的木门。知秋跟在她后面匆匆跑上了台阶。他还没来得及一句话。莫莫就抓住门把手推了起来。知秋屏住了呼吸,但门却纹丝不动。

“一定有别的入口。”莫莫。

“很可能,”知秋吐出一口气。“但是保罗过一会儿才到,这样进去太危险了。我们应该从外面这个地方监视教堂,等到——”

莫莫一扭头,对他怒目而视:“如果有别的路进去。就会有别的路出来。如果这家伙跑了,我们就麻烦了。”

知秋凭他的意大利语。足以明白她得不错。

教堂右边的通道又窄又暗,两边耸立着高墙。空气里散发着一股尿臭——在一个酒吧与公共卫生间数目之比为二十比一的城市里这是常可闻到的气味。

知秋和莫莫急冲冲地跑进臭气熏天的暗处。他们一路走了大约二十米,突然莫莫使劲地拉着知秋的胳膊指着什么给他看。

知秋也看到了。正前方是一扇朴实的木门,带着沉重的铰链。知秋认出这就是标准的圣门——神职人员专用的便门。不断扩建的建筑和有限的地产把这些边门挤到颇为不便的巷道里,这些门大都已弃置多年。

莫莫朝门口匆匆走去,走到门边盯着下面的门把手,明显感到迷惑不解。知秋紧跟其后到达门边,端详着这个特别的环形的箍,它悬在本该是们把手的地方。

“一个环。”知秋小声着,伸出手去轻轻抬起这个环。他朝自己面前拉这个环,门环“卡嗒”一响。莫莫扭着身子,突然显得不自在。知秋静悄悄地把这个环顺时针扭了一下,然而它松松地转过三百六十度,并没有啮合。他皱起了眉头又试着反方向转了一下,可结果还是跟刚才一样。

莫莫俯视着其他通道,问道:“你觉得还有别的门吗?”

知秋犯疑了。大多数文艺复兴时期设计的大教堂都可作为临时城堡使用,以防城市受到攻击,所以这些教堂的入口都尽可能减少。“如果还有别的路进去,”他,“它就可能是嵌在后部的堡垒里——与其是一个入口,不如是一个逃跑的通道。”

莫莫已经走了。

知秋跟着她走进了通道的深处。两边的墙壁直耸入天。某个地方敲响了钟声,八点了……

知秋刚开始并没有听见莫莫叫他。他慢慢凑到一扇被围栏挡住的彩绘玻璃窗前,正要往教堂里看。

“知秋!”她抬高了音量轻声唤道。

知秋抬头一看,莫莫在通道的尽头了。她指指教堂的后部,又向他招招手。知秋不情愿地朝她慢慢跑过去。在后墙的底部,一道石垒伸出来遮住了一个狭窄的洞——一个扁平的通道。直接切入教堂的地基。

“一个入口?”莫莫问。

知秋点点头。实际上是一个出口,但是我们不必太抠字眼儿。

莫莫跪下来,费劲地朝地道里看。“我们去检查一下门,看看是不是开着的。”

知秋张嘴正要反对。但莫莫拉起他的手就把他拖到洞口。

“等等。”知秋。

她不耐烦地扭头看着他。

知秋叹口气道:“我先进去。”

莫莫显得一脸诧异。“更有骑士风度了?”

“年纪大的比长得漂亮的先来。”

“这算是恭维吗?”

知秋微微一笑,从她身边走过,钻到黑乎乎的洞里去了。“小心在台阶上等着。”

他一手扶着墙壁在黑暗中慢慢挪动着。他的指尖觉得岩石很尖利。一时间他回想起了那个古老的神话,想起那个青年穿越迷宫时是怎样一只手扶在墙上的,他知道只要一直扶着墙壁就肯定能走到尽头。知秋向前走去,并不确定自己想不想找到尽头。

地道慢慢变窄,知秋放慢了步子。他觉察出莫莫紧跟在他身后。墙朝左边拐的时候,地道通向了一个半圆形的凹室。奇怪的是。这儿有点微光。在暗处,知秋看到了一扇沉重的木门的轮廓。

“唉呀。“他。

“锁着的吗?”

“以前是。”

“以前?”莫莫来到了他身旁。

知秋指了过去。门虚掩着,一束光从里面射出……门的铰链被一个破旧的横木弄裂了,还卡在木头里。

他们默不作声地站立了一会儿。然后。黑暗中知秋觉得莫莫的手在他的胸前摸索着,悄悄地伸到他的外套里。

“放松,侦探。”她,“我只是在找枪。”

就在那一刻,一支花园侍卫特遣部队在朝着先知之地博物馆内的各个方向铺开。博物馆里一片漆黑。卫兵们都戴着美国海军

军用红外眼镜。戴着这种眼镜,看所有的东西都带着怪异的绿影。每个卫兵头戴耳机,耳机上连着一根天线样的探测器,探测器在身前有节奏地晃动着——这就是他们一周要用两次的装置。用来检测教廷内部的窃听器。他们有条理地检测着雕像后面,壁龛和暗橱里面。还有家具下面。那些天线哪怕是检测到最小的磁场都会发出声响。

可是今天晚上,他们没有检测到任何东西。

在逐渐黯淡下来的光线中。**洛圣母堂里面如同一个阴暗的深洞,它不像是一个大教堂,倒更像是一个还没完工的地铁车站。主厅就如一个障碍跑训练场;开裂的地板、砖砌的平台,小土推、手推车随处可见,甚至还有一个生锈的挖土机。巨型圆柱拔地而起,支撑着拱顶。接着彩色玻璃反射的柔光,可以见到有细沙粒悠悠地漂浮在空气中。知秋和莫莫站在铺开的壁画下面审视着被毁坏的圣坛。

毫无动静。一片死寂。

莫莫双手握枪举在身前。知秋看了一下表:晚上八点零四分。呆在这儿我们一定是疯了,知秋想,太危险了。他很清楚,即使凶手在里面他也可以从任何一个出口出去,就靠一支枪在外面监视显然毫无用处。在里面抓住他是惟一的出路……如果他还在这儿的话。知秋在万神殿里犯的错误让大家错失良机,这一错误使他自感罪孽深重。现在他不再坚持采取预防措施了;是他让大家陷于这种窘境的。

莫莫扫视着教堂,看起来很焦虑。“那么,”她低声,“齐吉礼拜堂在哪儿呢?”

知秋在朦胧的光线中紧盯着教堂的后部,仔细观察着外墙。与一般的教堂不同,文艺复兴时期的教堂总带着一个礼拜堂,巴黎圣母院那样的大型教堂里甚至有好几个礼拜堂。那些礼拜堂与其是房间,倒不如是孔洞——置于教堂周边墙壁之内的半圆形的壁龛,里面有陵墓。

糟糕,知秋看着每面侧墙上的四个壁龛道。总共有八个礼拜堂,尽管八个并不算特别多,但因为维修,所有的八个开口都被巨大的聚氨酯帘子挡着,半透明的帘子显然是为了防止灰层落到壁龛里的坟墓中。

“每个挂帘子的洞口都有可能是。”知秋,“不进去看看就没法知道哪个是齐吉礼拜堂。这是一个正当理由吧,让我们等保罗——”

“左数第二个半圆壁龛是哪个?”莫莫问。

知秋仔细看着她,对她能出这样的建筑术语而感到吃惊。“左数第二个半圆壁龛?”

莫莫指着他后面的墙壁。一个装饰砖片深嵌在石头上。上面刻着一个标记,和他们在外面见到的完全一致——一颗闪亮的星星下有一座金字塔。旁边那个布满灰尘的牌子写着:

齐吉之盾形徽章

其陵墓位于

该教堂的左数第二个半圆壁龛

知秋点了一下头。齐吉的盾形徽章是一个金字塔和一颗星星?他突然发觉自己在想富有的资助人是否曾是坑爹派成员。他朝莫莫点点头。“干得漂亮。”

“什么?”

“没什么,我——”

就在几米开外,一块金属片突然掉到地板上,当的一声回荡在整个教堂里。莫莫迅速把枪口对准发出声响处,知秋把她拉到了一个柱子后面。一阵死寂。他们等着。这时又听到一个声音,这次是另外一种声响。知秋屏住呼吸。我们压根儿就不该来!这个声音越来越近,夹杂着时断时续的扭打声。就像是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走着。突然,在柱基附近,一个东西闯入眼帘。

“狗娘养的!”莫莫低声骂道,吓得往后一跳。知秋也跟她一起往后退。

在柱子旁边。一只肥硕的老鼠拖着一个纸包的吃了一半的三明治。那老鼠看到他们时停了一下,瞪着莫莫的枪管看了好一会儿,然而,它显然是不为所动,继续拖着它的“站立品”朝教堂的壁龛跑去。

“他妈的……”知秋心跳加速。喘着气嘟囔着。

莫莫放下手枪,马上又举了起来。知秋从柱子的一边窥视,发现一个工人的午餐饭盒斜撒在地板上,很明显是贼精的老鼠弄倒了锯木架。

知秋扫视了一下教堂看有什么动静。然后低声道:“如果这家伙在这儿,肯定也会听到那个声音。你确定不想再等保罗了?”

“左数第二个半圆壁龛。”莫莫重复道,“在哪儿呢?”

知秋极不情愿地转过身试着确定定位。教堂术语就像舞台的方位明一样。完全是不可凭直觉理解的。他面对着主祭坛,舞台中心,然后他的大拇指指着肩膀后面。

他们转过身以确定知秋所指的地方。

齐吉礼拜堂似乎是他们右边的四个壁龛中的第三个。幸运的是,知秋和莫莫正好就站在教堂的这一边;倒霉的是,他们站在了错误的一端。他们将不得不纵跨教堂,穿过另外三个礼拜堂,而它们中的每一个都像齐吉礼拜堂一样被半透明的塑料帘子掩盖着。

“等一下,”知秋,“让我先来。”

“算了吧。”

“是我在万神殿把事情搞砸的。”

她转过身。“但是是我拿着手枪。”

知秋从她眼里读懂了她的真正想法……是我失去了父亲,是我帮忙制造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我要亲手打碎这个家伙的膝盖骨……

知秋意识到再争辩也没什么用就索性由她去了。他紧随着她,小心翼翼地朝大教堂的东边移动。他们通过第一个被遮着的壁龛时,知秋感觉极度紧张,就像是在参加某种离奇古怪的表演赛一样。我要到第三个帘子那儿,他想道。

教堂里悄声无息,厚厚的石墙阻隔了所有外界的动静。他们匆忙地穿过一个礼拜堂时,灰白色的人形一样的东西像幽灵一样在帘子后面晃动着。大理石刻,知秋自言自语,心里希望自己的判断正确。晚上,八点零六分。凶手是掐准了时间在他们进来之前就溜走了吗?或者他现在还在这儿?他不确定自己更希望是哪一种情形。

他们穿过了第二个壁龛,逐渐暗下来的教堂里弥漫着不详的气息。此时夜幕似乎迅速降临,彩色玻璃反射光的变化更加重了这种感觉。在他们硬着头皮往前走的时候,旁边的塑料帘子突然猛烈地摆动起来,就像一阵风吹过一样。知秋揣度着是否有人在某个地方打开了一扇门。

当第三个壁龛隐约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莫莫放慢了脚步。她举起枪,探头看壁龛旁边的石碑。花岗石上刻着:

齐吉礼拜堂

知秋点点头,他们悄悄地移到洞口的一角,藏在一根粗柱子后面。莫莫举着枪,枪口指着帘子的一角,然后示意知秋揭开帘子。

最好先祈祷,他想。他不情愿地从她身后深过手来,万分小心地把帘子拉到一边。帘子动了一点点就发出很大的沙沙声。他们定定地僵在那儿。死一般的寂静。过了一会儿,莫莫缓缓地挪着步子,弓着身,从窄缝中向里窥探。知秋也在她后面看着。

好长一会儿,他们谁都不出一口气。

“空的,”莫莫最后,她放下了手枪。“我们来得太晚了。”

知秋没有听见,他充满敬畏之感,一时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一生中从未想象过会有这样的礼拜堂。齐吉礼拜堂全部由深棕色的大理石建造而成,激动人心。知秋目不转睛地贪婪地看着它。这就是知秋所能理解的尘世的礼拜堂,几乎就像是那家伙和坑爹派成员亲自设计的一样。(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T

第一百三十五张 投票

-/下面是黄道十二宫——源于天文学的异教徒的尘世标记。黄道还直接与土,其火,水相连……分别代表权力、智力、热情和情感。土代表权力,知秋回忆。

在墙下面的较远处,知秋看到了地球上四季的标识:春,夏,秋,东。然而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占据房间重要位置的两个高大的建筑。知秋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不可能,他想。这绝对不可能!但确实是真的。两座十五米高的大理石金字塔非常匀称地立于礼拜堂的两边。

“我没有看到红衣主教,”莫莫小声说,“也不见杀手。”她把塑料帘子拉到一边,走了进去。

知秋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金字塔。教堂里怎么会有金字塔?不可思议的是,那里还有别的东西。每个金字塔的正中心靠前的正面都印嵌着金色的圆雕饰……有些圆雕饰知秋从未见过……完美的椭圆。这些亮锃锃的圆盘在从穹顶射下来的落日下闪着光。那家伙的椭圆?金字塔?带星星的穹顶?这个屋子比知秋所能想到的任何屋子都更有坑爹派的意味。

“知秋,”莫莫冲口而出,声音都沙哑了,“看!”

知秋回过神来,转身顺她指的地方看去。“真他妈见鬼!”他惊叫道。同时向后跳去。

地板上一个骷髅在冲他们冷笑,那是由大理石马赛克拼成的“窜逃中的死亡”。骷髅手持碑牌。上面是金字塔和星星,与他们在外面见到的一模一样。然而,并不是这个鼓楼的样子让知秋浑身发冷。马赛克嵌于一个圆形的石块上,这个圆石盘就如下水道井盖一样被从地板上掀起。此刻正放在地上一个黑咕隆咚的洞的一边,是这个让知道惊恐不已。

“魔鬼之窟,”知秋喘着气说。他刚才被天花板迷住了,以至于没有看到这个窟窿。他试探着向那个洞口移动,洞中散发出的恶臭让人不堪忍受。

莫莫捂住嘴。“真难闻。”

“臭死了,”知秋说,“尸骨腐烂的臭气,”他用袖子堵住鼻子探身往洞口内窥视。一片漆黑。“我什么也看不见。”

“你觉得下面会有人吗?”

“鬼知道有没有人。”

莫莫示意知秋注意洞口较远的一端。那里一个腐朽的木梯子伸到深深的洞里。

知秋摇摇头。“真像地狱。”

“或许外面的那些工具里有手电筒。”这话听起来像是她急于找个借口以摆脱这股恶臭的气味。“我去看看。”

“小心点!”知秋提醒道,“我们不肯定黑煞星——”

但莫莫已经没影儿了。

真是个倔强的女人,知秋想。

他转向了深坑,强烈的气味让他头晕目眩。他屏住呼吸。把头探到圆形洞口的边缘,眯着眼睛向漆黑的深处看去。等眼睛慢慢适应之后,他看到下面有一些形状模糊的东西。这个洞口下似乎是一个小小的洞室。魔鬼之窟。他在想,不知道有多少代齐吉家族的人被随随便便地埋在里面。他闭上眼睛等着,迫使自己的瞳孔扩大。以便在黑暗中看得清楚一些。当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看到下面黑乎乎的地方有一个灰白暗淡的身影。知秋哆嗦了一下,但他抑制住想逃走的本能。我看到什么东西了吗?那是一个人吗?身影消失了。知秋再次闭上眼睛等待,这次时间更长一些。以使瞳孔聚集起最微弱的光线。

他慢慢觉得头晕眼花,而思绪则在黑暗中徘徊游荡。再等几秒钟。知秋不确定到底是因为这强烈的恶臭还是由于一直低着头的缘故。但他确实感到眩晕恶心。当他最后又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完全无法理解。

他此时注视着一个泛着阴森森的蓝光的地下室。一个微弱的咝咝声在他耳边回荡。亮光在陡直的洞壁上摇曳着。突然,一个长长的声影闪现在他面前。知秋大惊,乱作一团。

“当心!”有人在他背后喊。

知秋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到脖子后面一阵剧痛。他一扭头,发现莫莫把一个燃烧的火把从他身旁转到一边,咝咝的火焰在礼拜堂里发出幽蓝的光。

知秋使劲揉着脖子。“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在给你一些光亮啊,”她说。“你一后退就撞上了。”

知秋怒气未消地盯着她手中拿着的火把。

“我只能这样了,”她说,“没有手电筒。”

知秋揉搓着脖子。“我没听到你进来。”

莫莫把火把递给他,闻到地下室的臭气她又不由得退缩了。“你觉得这些臭气是可燃的吗?”

“但愿不是。”

他举着火把慢慢地向洞口移动,小心翼翼地走到洞边,把火把伸向洞中照亮了墙壁,并随着光亮顺着洞壁往下看。地下室是圆形的,直径大约有三十米。光亮在四十米深的地方照到了地板:地面很暗,斑驳陆离,全是泥土。接着知秋发现了那个身体。

他本能地想退缩。“他在这儿,”知秋说,强迫自己不转身逃走。那个躺在泥地上的躯体显出苍白的轮廓。“我觉得他已被剥光了衣服。”知秋照了一下那具**的躯体。

“那是其中一个红衣主教吗?”

知秋不清楚,但他再也不想出除了红衣主教之外那还会是谁。他盯着下面那具苍白的躯体。一动不动。死气沉沉。然而……知秋犹豫了。那个人体的样子非常古怪。他似乎……

“喂?”知秋喊道。

“你认为他还活着?”

下面没有任何反应。

“他没动,”知秋说。“但是他看起来……”不,不可能的。

“他看起来怎么了?”莫莫从洞沿向里面张望着说。

知秋眯着眼向黑暗中看去。“他看起来好像是站着的。”

莫莫屏住呼吸,在边上埋下脸以便看得更清楚些。过了一会儿,她抽回身。“你说得没错。他是站着的!或许他还活着,需要人去救他!”她朝洞里大喊:“喂?!能听见吗?”

布满青苔的深洞里没有回音。那里只有一片死寂。

莫莫朝摇摇欲坠的梯子走去。“我要下去。”

知秋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不,太危险了,让我来。”

这回莫莫没有再争辩。

摄影师显得焦躁不安。她坐在英国广播公司的车里的乘客坐上,车在一个角落里打转。记者正在查看万城之城地图,很明显是迷路。正如她所担心的那样,给他打电话的神秘人又来电了,这次提供了更多信息。

“**洛广场。”记者坚持道,“那正是我们要找的,那儿有个教堂,里面有证据。”

“证据。”摄影师停止擦拭手中的镜头,转向他,“证明红衣主教被杀?”

“他是那样说的。”

“你听到什么都相信吗?”摄影师跟以往一样希望她是发号施令者。然而,摄影师只能处于从属地位,得听从那些常常突然奇想的记者的支配。如果记者听从一个站不住脚的电话情报。摄影师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她看着他。坐在驾驶座山,挺着下巴,显得神情专注。她料定,这个男人的父母一定是失意的喜剧演员。名字稀奇古怪。怪不得这家伙总想证明些什么。然而,尽管记者有着一个不幸的称呼。并且他急着成名的那种渴望令人讨厌,但他很温和。有点儿苍白,弱不禁风。

“我们不能回广场吗?”摄

影师尽量耐心地说,“我们可以以后再查探这座诡异的教堂。秘密会议开始一个小时了,要是我们不在的时候红衣主教们的选举结果出来了怎么办呢?”

记者似乎没有听见。“我觉得我们应该向右走,这里。”他斜侧起地图又研究起来。“是的,如果右转……然后立即左转。”他把车驶出角落,开上了前面那条狭窄的街道。

“小心!”摄影师惊叫道。他是个录影技术人员,眼睛很尖。所幸记者动作也利索。他来了个急刹车,才没有闯进十字路口。此时,四辆阿尔法.罗密欧轿车突然出现,转瞬又绝尘而去。那几辆轿车穿过路口后滑向一边,减速并突然在前面的街区左转,这条路线正是记者打算走的。

“一群疯子!”摄影师叫道。

记者惊呆了。“你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差点儿要了我们的命!”

“不,我是指汽车,”记者说着,突然激动起来。“全部一模一样。”

“所以,不用想全部都是疯子。”

“车里面都坐满了人。”

“那又怎样?”

“四辆同样的汽车,每辆车里都坐着四个人。”

“你听说过合伙用车吗?”

“在意大利?”记者查看了一下十字路口。“他们甚至没有听说过无铅汽油。”他踩了下油门,紧追那几辆汽车而去。

摄影师被甩回到她的座位上。“你到底要干吗?”

记者加速沿街而行,跟着阿尔法.罗密欧车队左拐。“我感觉现在正在往教堂赶的不仅仅是你我二人。”

他慢慢向下走去。

知秋一级一级地沿着嘎吱作响的梯子下去……一点点深入齐吉礼拜堂地下。进入魔鬼之窟,他想。他正面对这边墙,背对着洞室,想着一天中还会遇到多少昏黑狭小的空间。每走一步梯子就发出一声呻吟,而腐烂尸体的刺鼻恶臭和洞内的阴暗潮湿几乎让人窒息。知秋想知道保罗到底在哪。

他还能看到上面的莫莫,她把火把深入洞内为知秋照路。当知秋慢慢地深入黑暗之中时,上面淡蓝色的光亮越发微弱,愈来愈强烈的只有那股恶臭。

下到第十二级阶梯时有问题了。知秋的脚触到了一处腐烂的光滑的地方。晃了一下。他往前扑,前臂抓住梯子以免直接跌入洞底。他低声咒骂着手臂上阵阵作痛的伤,又靠在梯子上,再次慢慢下行。

又下了三级阶梯。他差点儿又摔了下去,但这次不是梯子造成的,而是由一阵以外的惊吓所致。他下去的时候经过面前墙上的一个空洞,突然发现他正面对一堆骸骨。他屏住呼吸向周边望去,发现在这一层的壁上布满像书架一样的孔洞——满是骷髅的葬洞。在鬼火一样的磷光下,葬洞就像一堆怪异的空荡洞窝,而腐烂的尸骨则在他身边闪烁。

在昏暗的地下室中往前走时,知秋试着想搞清楚正看到的是什么。那人背对着知秋。因为无法看到他的面部,但是他看起来像是站着的。

“喂?”知秋用袖子捂住鼻子说。没有动静。一点点靠近时,他意识到那个人很矮。太矮了……

“有什么情况?”莫莫晃动着亮光从上面喊道。

知秋没有回答。他现在离得很近,全部看清了。他明白了。感到厌恶,浑身颤抖。洞穴似乎在缩小。从泥地里冒出来像魔鬼一样的是一个老人……或者说至少是半个。他直立着,腰部以下被埋在土里,赤条条的。他的手被红衣主教的饰带反绑在身后。他无力地支撑着,脊柱后拱。有点像某种丑陋可怖的拳击沙袋。他后仰着头,眼望天穹,就像是在向神祈求帮助。

“他死了吗?”莫莫喊道。

知秋朝那个身体挪过去。但愿如此,为他好。当离他只有几步远时。他低头看了一下那上翻的眼睛。那双眼睛向外鼓起,铁青色。充满血丝。知秋俯身听听是否还有气息,但马上缩了回来。“天哪!”

“怎么了!”

知秋差点儿作呕。“他已经死了。我刚看到他是怎么死的。”此情此景惨不忍睹。这个人的嘴被撬开了,里面塞满泥土。“有人在他喉咙里塞了一捧你,他被憋死了。”

“泥?”莫莫说,“就是说……土?”

知秋这才恍然大悟。土。他几乎忘了。那些印子:土,气,火,水。凶手威胁说要给每个受害者打上一个古老的科学元素的烙印。第一个元素就是土。你从桑蒂的土冢举步。恶臭使知秋头晕目眩,他绕到了尸体的正面。跟以往一样,他的内心在反复琢磨着关于神秘的对称字的艺术难题。土?怎样表现的?然而,不一会儿它就呈现在他眼前了。几百年前的坑爹派传说萦绕在他脑海中。红衣主教胸口的标记烧焦了,还渗出水来。身上的肉被烤成了黑色。纯语言……

知秋盯着烙印,觉得天旋地转。

“土,”他低声道,歪着头倒过来看看这个标记,“还是土。”

然后,在一阵惊惧中,他终于意识到了:还有三个。

尽管西斯廷教堂里烛光柔和,科比主教却显得紧张烦躁。秘密会议已经开始了,在一种极其不详的气氛中开始了。

半个小时以前,卡特教宗内侍在预定的时间进入了教堂。他走向前面的祭坛,做起了开场祷告,然后张开双臂,用一种科比曾经听过的那样直率的语调在西斯廷祭坛上开始讲话。

“你们都已经清楚意识到,”教宗内侍说,“此刻我们的四个候选主教并未出席此次秘密会议。我以前任圣座的名义要求你们带着信仰和目标按照既定的程序进行选举。愿你们眼前只有上帝。”然后他转身准备离去。

“但是,”一名红衣主教脱口而出,“他们在哪里?”

教宗内侍停了下来,“我的确无可奉告。”

“他们何时回来?”

“我的确无可奉告。”

“他们安然无恙吗?”

“我的确无可奉告。”

“他们会回来吗?”

他沉吟良久。

“有点儿信德吧。”说着,教宗内侍走出了房间。

按照惯例,西斯廷教堂的大门被两条沉重的锁链从外面封上了。四个花园侍卫兵在远处的走廊里站岗。科比知道,在选出教宗之前,只有两种情况才能让大门打开:里面的人生命垂危,或者候选主教到来。科比祈祷着第二种情况的出现,尽管内心深处他对此并不十分确定。

必须进行下去,科比下定决心听从教宗内侍的话扮演他的角色。所以,他已号召投票,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

经过三十分钟的准备后他们开始了第一轮投票。红衣主教们按照身份的高低依次走来进行无记名投票,科比则在祭坛上耐心地等候着。

终于,最后一个红衣主教到了祭坛,跪在他前面。

“我以神,”那个红衣主教像在他之前的那些人那样宣称,“作为我的见证人,他将是我的裁判,我把票投给了在神面前我认为应该当选的那位。”

随后他站了起来,把票高高举起过头顶让大家都看到,然后放下票,置于祭坛上大圣杯上面的托盘上,接着端起托盘把票投进了圣杯里。使用托盘是为了保证没有人偷偷地投进两票。

他投过票后把托盘放回圣杯上,朝十字架鞠了个躬,然后回到座位上。

最有一票已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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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投票

头顶上,隆起的圆屋顶镶嵌着一片光亮的星星和七个天文学上的行星,闪闪发光。下面是黄道十二宫——源于天文学的异教徒的尘世标记。黄道还直接与土,其火,水相连……分别代表权力、智力、热情和情感。土代表权力,知秋回忆。

在墙下面的较远处,知秋看到了地球上四季的标识:春,夏,秋,东。然而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占据房间重要位置的两个高大的建筑。知秋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不可能,他想。这绝对不可能!但确实是真的。两座十五米高的大理石金字塔非常匀称地立于礼拜堂的两边。

“我没有看到红衣主教”莫莫小声说“也不见杀手。”她把塑料帘子拉到一边,走了进去。

知秋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金字塔。教堂里怎么会有金字塔?不可思议的是,那里还有别的东西。每个金字塔的正中心靠前的正面都印嵌着金色的圆雕饰……有些圆雕饰知秋从未见过……完美的椭圆。这些亮锃锃的圆盘在从穹顶射下来的落日下闪着光。那家伙的椭圆?金字塔?带星星的穹顶?这个屋子比知秋所能想到的任何屋子都更有坑爹派的意味。

“知秋”莫莫冲口而出,声音都沙哑了“看!”

知秋回过神来,转身顺她指的地方看去。“真他妈见鬼!”他惊叫道。同时向后跳去。

地板上一个骷髅在冲他们冷笑,那是由大理石马赛克拼成的“窜逃中的死亡”。骷髅手持碑牌。上面是金字塔和星星,与他们在外面见到的一模一样。然而,并不是这个鼓楼的样子让知秋浑身发冷。马赛克嵌于一个圆形的石块上,这个圆石盘就如下水道井盖一样被从地板上掀起。此刻正放在地上一个黑咕隆咚的洞的一边,是这个让知道惊恐不已。

“魔鬼之窟”知秋喘着气说。他刚才被天huā板迷住了,以至于没有看到这个窟窿。他试探着向那个洞口移动,洞中散发出的恶臭让人不堪忍受。

莫莫捂住嘴。“真难闻。”

“臭死了”知秋说“尸骨腐烂的臭气”他用袖子堵住鼻子探身往洞口内窥视。一片漆黑。“我什么也看不见。”

“你觉得下面会有人吗?”

“鬼知道有没有人。”

莫莫示意知秋注意洞口较远的一端。那里一个腐朽的木梯子伸到深深的洞里。

知秋摇摇头。“真像地狱。”

“或许外面的那些工具里有手电筒。”这话听起来像是她急于找个借口以摆脱这股恶臭的气味。“我去看看。”

“小心点!”知秋提醒道“我们不肯定黑煞星——”

但莫莫已经没影儿了。

真是个倔强的女人,知秋想。

他转向了深坑,强烈的气味让他头晕目眩。他屏住呼吸。把头探到圆形洞口的边缘,眯着眼睛向漆黑的深处看去。等眼睛慢慢适应之后,他看到下面有一些形状模糊的东西。这个洞口下似乎是一个小小的洞室。魔鬼之窟。他在想,不知道有多少代齐吉家族的人被随随便便地埋在里面。他闭上眼睛等着,迫使自己的瞳孔扩大。以便在黑暗中看得清楚一些。当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看到下面黑乎乎的地方有一个灰白暗淡的身影。知秋哆嗦了一下,但他抑制住想逃走的本能。我看到什么东西了吗?那是一个人吗?身影消失了。知秋再次闭上眼睛等待,这次时间更长一些。以使瞳孔聚集起最微弱的光线。

他慢慢觉得头晕眼huā,而思绪则在黑暗中徘徊游荡。再等几秒钟。知秋不确定到底是因为这强烈的恶臭还是由于一直低着头的缘故。但他确实感到眩晕恶心。当他最后又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完全无法理解。

他此时注视着一个泛着阴森森的蓝光的地下室。一个微弱的咝咝声在他耳边回荡。亮光在陡直的洞壁上摇曳着。突然,一个长长的声影闪现在他面前。知秋大惊,乱作一团。

“当心!”有人在他背后喊。

知秋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到脖子后面一阵剧痛。他一扭头,发现莫莫把一个燃烧的火把从他身旁转到一边,咝咝的火焰在礼拜堂里发出幽蓝的光。

知秋使劲揉着脖子。“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在给你一些光亮啊”她说。“你一后退就撞上了。”

知秋怒气未消地盯着她手中拿着的火把。

“我只能这样了”她说“没有手电筒。”

知秋揉搓着脖子。“我没听到你进来。”

莫莫把火把递给他,闻到地下室的臭气她又不由得退缩了。“你觉得这些臭气是可燃的吗?”

“但愿不是。”

他举着火把慢慢地向洞口移动,小心翼翼地走到洞边,把火把伸向洞中照亮了墙壁,并随着光亮顺着洞壁往下看。地下室是圆形的,直径大约有三十米。光亮在四十米深的地方照到了地板:地面很暗,斑驳陆离,全是泥土。接着知秋发现了那个身体。

他本能地想退缩。“他在这儿”知秋说,强迫自己不转身逃走。那个躺在泥地上的躯体显出苍白的轮廓。“我觉得他已被剥光了衣服。”知秋照了一下那具**的躯体。

“那是其中一个红衣主教吗?”

知秋不清楚,但他再也不想出除了红衣主教之外那还会是谁。他盯着下面那具苍白的躯体。一动不动。死气沉沉。然而……知秋犹豫了。那个人体的样子非常古怪。他似乎……

“喂?”知秋喊道。

“你认为他还活着?”

下面没有任何反应。

“他没动”知秋说。“但是他看起来……”不,不可能的。

“他看起来怎么了?”莫莫从洞沿向里面张望着说。

知秋眯着眼向黑暗中看去。“他看起来好像是站着的。”

莫莫屏住呼吸,在边上埋下脸以便看得更清楚些。过了一会儿,她抽回身。“你说得没错。他是站着的!或许他还活着,需要人去救他!”她朝洞里大喊:“喂?!能听见吗?”

布满青苔的深洞里没有回音。那里只有一片死寂。

莫莫朝摇摇欲坠的梯子走去。“我要下去。”

知秋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不,太危险了,让我来。”

这回莫莫没有再争辩。

摄影师显得焦躁不安。她坐在英国广播公司的车里的乘客坐上,车在一个角落里打转。记者正在查看万城之城地图,很明显是迷路。正如她所担心的那样,给他打电话的神秘人又来电了,这次提供了更多信息。

“**洛〖广〗场。”记者坚持道“那正是我们要找的,那儿有个教堂,里面有证据。”

“证据。”摄影师停止擦拭手中的镜头,转向他“证明红衣主教被杀?”

“他是那样说的。”

“你听到什么都相信吗?”摄影师跟以往一样希望她是发号施令者。然而,摄影师只能处于从属地位,得听从那些常常突然奇想的记者的支配。如果记者听从一个站不住脚的电话情报。摄影师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她看着他。坐在驾驶座山,挺着下巴,显得神情专注。她料定,这个男人的父母一定是失意的喜剧演员。名字稀奇古怪。怪不得这家伙总想证明些什么。然而,尽管记者有着一个不幸的称呼。并且他急着成名的那种渴望令人讨厌,但他很温和。有点儿苍白,弱不禁风。

“我们不能回〖广〗场吗

?”摄影师尽量耐心地说“我们可以以后再查探这座诡异的教堂。秘密会议开始一个小时了,要是我们不在的时候红衣主教们的选举结果出来了怎么办呢?”

记者似乎没有听见。“我觉得我们应该向右走,这里。”他斜侧起地图又研究起来。“是的,如果右转……然后立即左转。”他把车驶出角落,开上了前面那条狭窄的街道。

“小心!”摄影师惊叫道。他是个录影技术人员,眼睛很尖。所幸记者动作也利索。他来了个急刹车,才没有闯进十字路口。此时,四辆阿尔法.罗密欧轿车突然出现,转瞬又绝尘而去。那几辆轿车穿过路口后滑向一边,减速并突然在前面的街区左转,这条路线正是记者打算走的。

“一群疯子!”摄影师叫道。

记者惊呆了。“你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差点儿要了我们的命!”

“不,我是指汽车”记者说着,突然激动起来。“全部一模一样。”

“所以,不用想全部都是疯子。”

“车里面都坐满了人。”

“那又怎样?”

“四辆同样的汽车,每辆车里都坐着四个人。”

“你听说过合伙用车吗?”

“在意大利?”记者查看了一下十字路口。“他们甚至没有听说过无铅汽油。”他踩了下油门,紧追那几辆汽车而去。

摄影师被甩回到她的座位上。“你到底要干吗?”

记者加速沿街而行,跟着阿尔法.罗密欧车队左拐。“我感觉现在正在往教堂赶的不仅仅是你我二人。”

他慢慢向下走去。

知秋一级一级地沿着嘎吱作响的梯子下去……一点点深入齐吉礼拜堂地下。进入魔鬼之窟,他想。他正面对这边墙,背对着洞室,想着一天中还会遇到多少昏黑狭小的空间。每走一步梯子就发出一声呻吟,而腐烂尸体的刺鼻恶臭和洞内的阴暗潮湿几乎让人窒息。知秋想知道保罗到底在哪。

他还能看到上面的莫莫,她把火把深入洞内为知秋照路。当知秋慢慢地深入黑暗之中时,上面淡蓝色的光亮越发微弱,愈来愈强烈的只有那股恶臭。

下到第十二级阶梯时有问题了。知秋的脚触到了一处腐烂的光滑的地方。晃了一下。他往前扑,前臂抓住梯子以免直接跌入洞底。他低声咒骂着手臂上阵阵作痛的伤,又靠在梯子上,再次慢慢下行。

又下了三级阶梯。他差点儿又摔了下去,但这次不是梯子造成的,而是由一阵以外的惊吓所致。他下去的时候经过面前墙上的一个空洞,突然发现他正面对一堆骸骨。他屏住呼吸向周边望去,发现在这一层的壁上布满像书架一样的孔洞——满是骷髅的葬洞。在鬼火一样的磷光下,葬洞就像一堆怪异的空荡洞窝,而腐烂的尸骨则在他身边闪烁。

在昏暗的地下室中往前走时,知秋试着想搞清楚正看到的是什么。那人背对着知秋。因为无法看到他的面部,但是他看起来像是站着的。

“喂?”知秋用袖子捂住鼻子说。没有动静。一点点靠近时,他意识到那个人很矮。太矮了……

“有什么情况?”莫莫晃动着亮光从上面喊道。

知秋没有回答。他现在离得很近,全部看清了。他明白了。感到厌恶,浑身颤抖。洞穴似乎在缩小。从泥地里冒出来像魔鬼一样的是一个老人……或者说至少是半个。他直立着,腰部以下被埋在土里,赤条条的。他的手被红衣主教的饰带反绑在身后。他无力地支撑着,脊柱后拱。有点像某种丑陋可怖的拳击沙袋。他后仰着头,眼望天穹,就像是在向神祈求帮助。

“他死了吗?”莫莫喊道。

知秋朝那个身体挪过去。但愿如此,为他好。当离他只有几步远时。他低头看了一下那上翻的眼睛。那双眼睛向外鼓起,铁青色。充满血丝。知秋俯身听听是否还有气息,但马上缩了回来。“天哪!”

“怎么了!”

知秋差点儿作呕。“他已经死了。我刚看到他是怎么死的。”此情此景惨不忍睹。这个人的嘴被撬开了,里面塞满泥土。“有人在他喉咙里塞了一捧你,他被憋死了。”

“泥?”莫莫说“就是说……土?”

知秋这才恍然大悟。土。他几乎忘了。那些印子:土,气,火,水。凶手威胁说要给每个受害者打上一个古老的科学元素的烙印。第一个元素就是土。你从桑蒂的土冢举步。恶臭使知秋头晕目眩,他绕到了尸体的正面。跟以往一样,他的内心在反复琢磨着关于神秘的对称字的艺术难题。土?怎样表现的?然而,不一会儿它就呈现在他眼前了。几百年前的坑爹派传说萦绕在他脑海中。红衣主教胸口的标记烧焦了,还渗出水来。身上的肉被烤成了黑色。纯语言……

知秋盯着烙印,觉得天旋地转。

“土”他低声道,歪着头倒过来看看这个标记“还是土。”

然后,在一阵惊惧中,他终于意识到了:还有三个。

尽管西斯廷教堂里烛光柔和,科比主教却显得紧张烦躁。秘密会议已经开始了,在一种极其不详的气氛中开始了。

半个小时以前,卡特教宗内侍在预定的时间进入了教堂。他走向前面的祭坛,做起了开场祷告,然后张开双臂,用一种科比曾经听过的那样直率的语调在西斯廷祭坛上开始讲话。

“你们都已经清楚意识到”教宗内侍说“此刻我们的四个候选主教并未出席此次秘密会议。我以前任圣座的名义要求你们带着信仰和目标按照既定的程序进行选举。愿你们眼前只有上帝。”然后他转身准备离去。

“但是”一名红衣主教脱口而出“他们在哪里?”

教宗内侍停了下来“我的确无可奉告。”

“他们何时回来?”

“我的确无可奉告。”

“他们安然无恙吗?”

“我的确无可奉告。”

“他们会回来吗?”

他沉吟良久。

“有点儿信德吧。”说着,教宗内侍走出了房间。

按照惯例,西斯廷教堂的大门被两条沉重的锁链从外面封上了。四个huā园侍卫兵在远处的走廊里站岗。科比知道,在选出教宗之前,只有两种情况才能让大门打开:里面的人生命垂危,或者候选主教到来。科比祈祷着第二种情况的出现,尽管内心深处他对此并不十分确定。

必须进行下去,科比下定决心听从教宗内侍的话扮演他的角色。所以,他已号召投票,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

经过三十分钟的准备后他们开始了第一轮投票。红衣主教们按照身份的高低依次走来进行无记名投票,科比则在祭坛上耐心地等候着。

终于,最后一个红衣主教到了祭坛,跪在他前面。

“我以神”那个红衣主教像在他之前的那些人那样宣称“作为我的见证人,他将是我的裁判,我把票投给了在神面前我认为应该当选的那位。”

随后他站了起来,把票高高举起过头顶让大家都看到,然后放下票,置于祭坛上大圣杯上面的托盘上,接着端起托盘把票投进了圣杯里。使用托盘是为了保证没有人偷偷地投进两票。

他投过票后把托盘放回圣杯上,朝十字架鞠了个躬,然后回到座位上。

最有一票已投过了。

现在是科比工作的时间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谜(大六结局)

在高高的万城之城竞技场的台阶上,莫莫对着下面的他大笑着,她喊道:“快点儿啊,知秋!我知道我早就该嫁给一个男人。”她一脸妩媚。

知秋特想尽量赶上她,可双腿却像灌了铅。“等一等吧!”他告饶了。“能不能……”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嘭嘭”的敲打声。

知秋猛然惊醒了。

四周是一片漆黑。

知秋在一张陌生而柔软的床上静静地躺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是不清楚自己身处何方。这里的超大型鹅绒枕头舒适极了,空气中弥漫着百花的芳香。在房间的另一侧,两扇玻璃门对着宽敞的阳台开着,在云朵掠过的月空下,一阵柔软的微风吹了过来。知秋试着回忆自己是怎样来到这里的……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一堆神秘的大火……一位天使突然出现在人群中间……她柔软的手牵着走进夜色中……带着疲惫不堪的他穿过街道……来到了这里……来到这间套房里……灼人的淋浴使他半睡半醒……最后来到这张床上……看着他像死人一样地睡去。

昏暗中,知秋看到了另一张床。那是一张空床,床单凌乱不堪。他隐隐听到旁边的房间里传出淋浴的水声。

注视着莫莫的床,他看到了枕头套上绣着醒目的标示:香格里拉酒店。知秋不觉笑了起来。莫莫选的地方很不错。这家奢华的酒店俯视着喷泉……万城之城没有比这更合适的酒店了。

知秋躺在那里,听到一声猛烈的敲击声,这才意识到时什么吵醒了他。原来有人在敲门。敲门声越来越大。

困惑不解的知秋还是起了床。没人知道我们在这里啊。他想着,感到一丝不安。披上香格里拉酒店精美的浴衣,他步出卧室来到了门厅。他在厚重的橡木大门前站了一会,然后一把拉开了大门。

一位身材魁梧、穿着紫色服装、佩戴黄色徽章的人正低头凝视着他。“我是爱德华中尉,”他说,“先知之地的花园侍卫兵。”

知秋非常清楚他是谁。“你……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昨晚我看着你们离开广场。我跟踪了你们。你们还在这里我就放心了。”

知秋突然感到很憔悴,思忖着是不是有人派爱德华来把他与莫莫带回先知之地。毕竟,除了别人就只有他们两个知道那个真相。他们现在成了多余的人。

“教宗让我把这个给你。”说着,爱德华递给他一个盖有图章的信封。知秋打开信封,

读起了手写的便条:知秋先生并莫莫女士:尽管我深切渴望二位能慎重对待过去二十四小时发生的事情,但我决不会冒昧要求二位再做什么,毕竟你们已经付出了很多。因而我谨退一步,只期望二位能从情感的角度来考虑这件事情。当今的世界似乎更加美好了……也许问题比答案要强有力得多。

我的大门永远对你们敞开。

知秋把这张便条读了两遍。主教团显然选择了一位杰出而宽厚的领袖。

知秋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爱德华就拿出了一个小包裹,说道:“这是教宗的一点谢意。”

知秋接过那个用棕色纸包装着的包裹,感觉沉甸甸的。

“根据教宗法旨,”爱德华说,“无限期地借给你这件从神圣的教总墓穴里取出的制品。教宗只求你在有生之年保证把它归还回来就行了。”

知秋打开包裹,顿时惊得哑口无言。竟然是那块烙铁。

爱德华微微笑了笑。“愿和平与你同在。”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谢……谢谢你。”知秋说着,哆哆嗦嗦地捧着这件珍贵的礼物。

爱德华在大厅里显得有点犹豫不决。“知秋先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我们这些卫兵都很好奇。在那最后几分钟里……直升机里发生了什么事?”知秋顿时感到一阵不安。他知道这一刻来了——揭示真相的一刻。昨晚与莫莫悄悄离开广场时,他们就已经谈过此事。甚至在教宗写便条之前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莫莫的父亲曾经梦想负物质的发现能带给人们精神上的觉醒。毫无疑问,昨晚的事情并非他所愿,但事实却不容否认……此刻,世人都在以一种不同以往的方式审视着神。知秋和莫莫不知道这种魔力会持续多久,但他们知道永远不能用丑闻和疑虑来摧毁人们的好奇心。神采用的方式的确与众不同。知秋自言自语道,冷嘲式地思忖着会不会是……或许是……昨天那就是神的意愿。

“知秋先生?”爱德华又问道,“我在问你直升飞机上发生的事呢。”

知秋伤感地笑了笑。“嗯,我知道……”他感觉不是凭理智而凭情感说出了这些话。“可能是落下来造成的震荡……我的记忆……似乎……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爱德华一下子垂下了头,追问道:“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知秋叹了口气,说道:“恐怕它永远都是个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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