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小夫妻 - xp1024.com
《都市小夫妻》


(一)深夜的电话粥

李小灿拿着手提包,在昏暗的路灯下走入那条巷子,这是从公司回出租屋的必经之路。还在实习期,除去伙食费、房租、交通费、网费、电费、水费,工资所剩寥寥无几。她只得租住在价格相对便宜、位置偏僻的老小区。老小区的配套设施并不完善,年久失修的运动设施、昏暗的路灯、坑洼的路面,而且,没有摄像头。

李小灿小心翼翼地踩着高跟鞋,打开手机手电筒,500度的近视恨不得像雷达一样开启360度全方位扫描,耳朵像警觉的小狗竖得尖尖的。深一脚浅一脚慌乱地奔向出租屋,四百米的巷子忽然变得无比漫长,她一边怨恼上司给她增加了工作量让她加班到现在,一边她的脑海里不知怎么蹦出了白天看的新闻——“白银杀人案”,专杀红衣女子,割器官。她猛然想起自己一袭红裙——那是面试时为了显示自己精气神,特别花了三百大洋在拉夏贝尔买的打折款,身材显得玲珑有致,这是她低落困窘的生活里的一抹亮色。可在这空无一人黑漆漆的巷子里,显然不是一件好事。一阵风吹来,她不由得汗毛倒竖。

突然,她眼角暼见一个黑影,从后面而来,右边耳畔一股凉飕飕的“呼呼”声,她不禁心头一紧,一个趔趄腿一歪,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她扑倒在地,而黑影越来越近,近在咫尺,她本能地伸出双手反抗,可那个高大的黑影扑面而来,她无处躲藏……

“啊……”她喉咙发紧,似乎快要窒息。她猛然惊醒,摸到手边软和的被子,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并不是冰冷肮脏的马路,她才清醒过来——幸好只是一场噩梦!她打开灯,坐起来,睡意全无。

惨白的天花板,发黄的长了霉点的墙壁,陈旧的翘起来踩上去咯吱咯吱响的木制地板,散发着劣质胶水的甲醛味,放上包包和被套板子就变形的衣柜,小的只有巴掌大的、抽屉都不知道哪儿去了的桌子上,凌乱地放着公司的文件夹,一个塑料椅子,不到五平米的空间,这就是她在这个城市的所有家当。

另一间房里住着另一个女孩,她正好公司年会,外出旅游了。整个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的房间靠近楼梯,旧墙的隔音效果太差,她能听到楼梯里传来的“噔”、“噔”的脚步声。“楼梯与房间很近,防盗门打开后左边就是我的房门,木制房门,不知道防盗锁管不管用,早知道换一把新锁了……”,她一边胡乱地想,一边把桌子拖到门后,万一有人进来桌子还是一道防线。

可越是这样做,她越感到害怕。“不行,桌子太轻了,还得加个行李箱”,她从床底拖出行李箱挡在桌子后面,看起来安全一些。

她蜷缩在床角靠墙的地方,耳朵格外机灵地听着楼道脚步声,一阵声音越来越近,她不由得心头一紧,直到声音越来越远,她才放下心来。

“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估计大家很久才会发现我吧。”她哀哀地想,父母远在农村,姐姐远嫁他省,弟弟他乡求学,这个城市并无亲人。朋友?她刚毕业来到这座省会城市,同事连脸都没混熟,大学闺蜜一毕业就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她在这里,举目无亲。

一阵孤独感和恐惧感像潮水涌了上来。她打开手机,翻出通讯录,指尖滑过一长串的人名,她失望地停了下来——凌晨两点,打电话只说“你好吗?我只想找人说说话而已”,会被骂娘吧。她苦笑一番。手指忽然滑到了“张刚”,哎,他!

张刚是她的高中同桌,两人都有相同爱好,喜欢文学,但在高考大敌面前,尤其她这种把学习奉为大业的人,无暇顾及其他,而周围人对他俩“靠得近”模棱两可的暧昧的笑容和只言片语,让她早早和他保持了距离。高考后,不同的大学,两人早已断了联系。

不久前,一个qq消息提醒:好友请求:你是李小灿吗?她看着陌生的头像,通过了好友请求。他的第一句就是:终于找到你了!

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他絮絮叨叨地说:

“我找了同学圈、校园通、好友圈,用你的名字搜索了无数次,都没找到你,以为你换了名字,这一次终于找到你了!”

“你过得好吗?最近怎么样?”

“你现在在哪里?”

她觉得很突然,面对生活中突然跳出来的一个人,她从遥远的回忆里恍然记起他的影子。只不过一场朦胧的非友情而已,那时年少,连看异性一眼都脸红,两人更是连手都没牵过。相当于什么都没发生。她都把他遗忘了。可他却念念不忘。她心中的冰块在一点一点融化。

这几个月,安顿行李、找工作、租房子、搬家、适应新工作,她忙得晕头转向。对于他热情的问候,她经常爱理不理。但在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他的重要性。

她问:

“你好,在吗?”

“最近过得好吗?”

“我在w城,刚入职一家公司。”

“你睡了吗?”

也许是一连串的消息打扰了他,手机居然响起,他打过来。

她没想到他能打来电话,不嫌她烦。在这一头,听到他的声音,她忽然觉得安全。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大概这就是安全感吧。一向独立惯了不黏糊人的她,居然絮絮叨叨地和他说起家常,说起公司旁边的包子店,说起楼下老人养的一只猫,说起童年吃过的小零食,说起自己追过的剧,说起小时候喜欢的《还珠格格》,说起大学后门的那条小吃街……他陪着她天南海北地聊,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拉扯些鸡毛蒜皮,语气没有一丝不耐烦和困倦,在他低沉的嗓音里,她终于睡去,一夜安稳。

次日傍晚,她的手机亮起:我到了你家门口。

(二)租房血泪史

她惊讶至极,打开门,只见他左手抱着一捧玫瑰,右手提着一杯奶茶,微笑地看着她。

多年未见,她在遥远的记忆中拼凑出的模糊身影一下子清晰可见了。逆着门外的光亮,他的轮廓分明,个头不高,但结实不少,肩膀显得宽厚,臂膀上的线条起伏,记忆中稚嫩的学生气息不见了。鼻梁高高的,下巴上密密的胡须茬彰显着成熟。

她恍了一下神,“你怎么来了?怎么不打招呼?”

“你怕,我就来了。”他轻轻地说着,又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仿佛她的眼睛是深渊,看一眼就会掉下去。

她接过花和奶茶,他又低头取下脖子上的玉佩,递给她。

“干嘛?”

“给你。”他倔强地往她手里塞,像孩子把心爱的糖果分给亲密的小伙伴。

“我不要。”她推脱,碰到了他凉凉的坚硬的手指。

“这是我妈在庙里求的,保平安,七年来,我从没取下来过。现在给你”,他说得很急,生怕她再拒绝,又把头转向地面,低低却有力地说:“我找了你好久。”像把自己内心掩藏多年的秘密向一个极度信任的朋友一吐为快般郑重。

“这个太贵重了,不要。”她坚持。玫瑰和奶茶可以收,但玉佩太贵重了,哪有一见面就收这么贵重的东西,她的心里,有一份陌生和距离。

“你咬咬试试,真的。”他开玩笑。仿佛他们并未几年没见,而是相熟很久,语气熟稔。

“我不要。”

……

夕阳似火,天边的云朵被镶上了一道金边,远处,高楼大厦的玻璃熠熠生辉。她第一次觉得这些冰冷陌生的钢筋水泥是如此漂亮,刚硬的线条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她低下头,看着娇艳欲滴的玫瑰,心一半被甜蜜融化,一半在竭力保持清醒——就这样和他在一起吗?

三个月实习期满,经过培训后,她被分到了城市的另一头的支部。

又是办手续,搬家,租房子。下班后,她在公司附近转悠,留意小区墙上贴的小广告:单间出租,一厨一卫,电话:xxxxxx。她一个个电话打过去,约定看房时间。

中介所里的一个皮肤黝黑个子高高的男子,骑着电动车,带她满大街小巷地看房子。

“这是一个三室两厅的房子。宽敞,大,住得那叫一个舒服。”留寸头的中介男子用一口浓郁的东北话给她介绍。

她推开门。一股发霉的潮湿味道扑鼻而来,客厅里杂乱地堆放着一些破旧的家具。三个门锁的紧紧的。她再往里走,只见厨房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摆放着碗筷。水池里许久都没有清洗,一块不明物体上已经长了霉点。她感到一阵恶心,于是掩鼻出来。

“这是一个两室一厅。这个房子只住着一个人,比较少,按照你的要求。”男子继续热情洋溢地介绍。

她又推开门。正好是晚上的六点。只见一个穿着拖鞋的中年大叔,*着上身。肚子上堆着的肥肉,像肉铺案板上剃的光滑的猪腚。他叼着一根烟,坐在那里玩游戏。霹雳啪啦的键盘声和刺鼻的烟味让她觉得不适应。看她进来,大叔满脸的横肉对着她咧嘴一笑,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于是摔门而去。

“这也是一个两室一厅,按照你的要求,不要中年男子,这是一个妇女带着一个三岁的男孩。我觉得应该符合你的要求了吧。”中介男子无奈的摇头。

李小灿推开门。地板倒是擦得很干净,桌子上也没有多余的东西。屋子里到处显示着,因为有了女人才有的整洁和干净。李小灿的心里终于舒服了一点。阳台上晾着那个女人的衣服。一片茶几明净。但她的心里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一个小孩儿,小孩儿的爸爸呢?晚上小孩吵不吵?太多的问题,说不定哪自己就变成了这个女人的出气筒。这个女人的背后一定有故事,然而这个故事,李小灿并不想听也不想了解。

“这是一个三室一厅,按照你的要求里面住的都是年轻人,都是刚毕业的,我觉得你们应该有很多的共同话题吧。”中介所的男子耐下性子再一次向她介绍。

她推开门,三室一厅已经被隔断成六个小房间。只剩下一条窄窄的走道。靠近门口的房门外的垃圾袋里横七竖八地堆着快餐盒、半桶泡面,还有杜蕾斯的包装袋。隔断房的墙壁上掉下了一些白色的墙灰。她用手叩一叩,能听到咚咚的声音,这个隔音效果。她苦笑一下,这若是半夜,岂不是睡不成觉。

仅剩的一个小阳台上,晾着几件皱皱巴巴的男士内裤以及斜挂着几件蕾丝文胸。卫生间的一个角落里,卫生纸已经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完全盖住了垃圾桶。她再次转身而去。

“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房子?500以上1000以下的房子,大概都是这样子,如果你想住更好的房子,那起码会在1000以上了。”中介男子已经快没有耐心了。

“只要没有男的就行,只要不打隔断房就行。”她想了一会儿,把要求降到最低。

“好啊,还剩一套,这是一个三室一厅,你去看吧。这是我们刚从业主手里拿过来的房子,卫生也比较好,应该符合你的要求了。”

李小灿走进去,的确,迎面是一个浅黄色背景墙,挂着一个大液晶电视机。一个棕色的沙发,虽然不怎么新,但还看起来还比较舒服。墙上还挂着一些艺术画。房间干净整洁,木制的衣柜材料厚实,一打开就有一股木头的清香扑鼻而来,丝毫没有那种廉价出租的味道。关键是房里有洗手间,主卧。窗户上还可以养几盆绿色植物,比如说她最喜欢的多肉以及月季。虽然价格800,比之前看的略高,但也值了。其他的房间门紧锁着,还没住人。她觉得这间房子比较满意,于是当场就签了合同,押一付三,2400元支付出去后,卡上所剩钱数只有三位数。这应该是条件最好最有居家风格的房子了。她打算第二天就把所有行李都搬过来,要在这里长住下去。

(三)黑心中介

中年男子收了钱之后,露出满意的笑容,双方总算达成一致。李小灿终于不再因为自己三番五次的挑剔感到抱歉,而中年男子也愉快地把钥匙交给她。两人如释重负,约定第二天再见。

第二天,当李小灿和搬家的货车停在房子门口,打开门的时候,李小灿傻了眼。因为,昨天的场景完全换了。背景墙不见了。沙发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建的隔断房。地上满是新的洁白的墙灰。而她喜欢的那个房间,也被隔成了两间。洗手间被包在另一个房间里。而她的住所仅仅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而已。打开手机,拨通电话,她几乎用吼的声音质问中介男子:“你不是说不打隔断吗?!为什么今天还是打隔断呢?!”

“我不知道啊,这是公司打的我又不知道。”中介男子辩解道。

“我昨天刚签的合同交的钱,为什么二十四小时不到你们就变了,我明明说好了不准隔断为什么偏偏打了隔断!你们骗人!”

“公司人打的我不知道啊,你要问就问我们公司人呗。”男子在电话那头懒洋洋地说。

一股怒火从胸膛里升腾起来。眼看天色已晚,下完班吃个饭搬了家到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看来今天已经无处可去了。她看着堆在门口的一大堆行李,觉得自己退路全无,于是再打电话给中介男子,要求上级主管出面协商。李小灿想进一步跟主管沟通,看今晚是否有个落脚之处。

“是这样子的,你去市场上问一问,1000块钱以下的房子都是这样子的,你的要求不隔断,这是根本不可能的。这个房子你爱住不住吧,反正都是这种条件。你自己看了不少房子,心里应该也清楚。”穿着破洞牛仔裤的主管用冷静而理性的语调说。

李小灿强压住怒火:“那你们为什么在昨天不说清楚?为什么二十四小时不到就打上了隔断,你们不是欺骗是什么?”

主管看都不看李小灿一眼:“这个房子你爱住不住,反正你不住还有一大堆人等着租呢。是你自己签的合同交的钱,没人逼你签字吧,没人逼你交钱吧,你自己做的决定你现在想反悔,还赖我们。”主管一副有理有据的模样。

李小灿气不打一处来:“你今天不给我处理好,我就坐在门口。是你们耍无赖欺骗我在先,现在我把所有东西都搬过来了你们又变卦了,不要怪我在这里撒泼,赖在你们这里!”

主管的语调终于变了:“好啊,你厉害,我现在就打电话告你私闯民宅,骚扰住户!”

李小灿心想,110来了我也不怕,反正我今晚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就在这里坐着,料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这主管够黑的,恶人先告状!

过了一会儿,一辆红色显示灯一闪一闪的警车停在了门口。

一名穿制服的警察走下车,主管像京剧里变脸一样,一瞬间把拉的老长的脸换上比见了亲妈还开心的笑容,走上去,凑上前弯腰给警察点了一支烟,这动作看起来熟练无比,仿佛是遇到了多年不见的老熟人。碰上这种老油条了,说不定这黑心中介所早就和他们打点关系了,李小灿心中暗暗叫苦。

“怎么回事?”警察吐着烟圈事不关己地问。

“市场上都是这样,这丫头不懂行情,不要隔断间、不要男女混居,要同龄人,还价格一千以下。”

主管哈着腰眯着眼奏报。

“你自己看了房子吗?”警察问小灿。

“看了。我的要求是高,但也没必要一收钱就变卦吧!二十四小时不到。你们没有这样房子就不要让我签字啊!现在我把东西搬过来了房子却变了样,你大晚上的让我一个女孩子睡大街啊!”

“得,得,得!你们自己调解吧!”警察一幅和事佬的样子,干脆坐在了椅子上玩手机。

主管也跟着耗着,在一旁抽着烟。

李小灿无奈,第二天还要上班,在新支部还没站稳脚跟,没精力耗在这里。警察明显偏袒他们,自己势单力薄,如果他们真把我东西往外丟,我也丝毫办法没有。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在行李中拿出笔记本电脑,想找个旅馆凑合一晚上。

已是深夜00:30,李小灿背着笔记本电脑在冷清的大街上行走。路灯仿佛都疲倦了。街上不再是人流如织,空荡的马路上偶尔有三两个行人。晚风习习,树叶在寂寞地挥动。整个城市沉寂下来。管它当初华灯初上,管它当初繁华似火,管它当初觥筹交错,管它当初流光溢彩,管它当初人声鼎沸,现在的它,像半老的徐娘,妆容颓败,脸上掩饰不住的沧桑;像饕餮盛宴后的残羹冷炙,满桌子杯盘狼藉。她的心底忽然涌出一种悲凉。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应聘没通过时她没有这种感受,被人冷嘲热讽时没有这种感受。生活第一次露出残酷而真实的一面,让她觉得自己孤立无援。

她忍不住拨打他的电话,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在冰冷的大街上,他是唯一的救星。

他连忙给她订酒店,叫车来接她。等到了酒店,安顿好,已经是午夜两点。她沉沉睡去。

早七点,闹钟响起。她揉揉惺忪的双眼,电话响起,他说,我来了。她惊讶地跑去开门,手都摸到门把手又折回,跑到镜子前,飞快地撩几下头发,抹几下脸,漱口,抻抻衣服上的褶皱,凑近镜子做个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觉得自己不算邋遢,才噔噔噔地跑去开门。只见他背着包,手里提着小笼包和豆浆,站在门口。第二次见面,已觉得不那么陌生了。

“你什么时候到的?”

“五点。”他又低低地答,避开了她的目光。

“这么早?”她看着他老盯着地板,地板上是有金子还是银子?

“你一打电话我就买了票过来。”一句极普通的话,却一字一顿地落在了她的心里。

(四)见父母

“有票吗?这么晚?”她理理纷乱的头绪。

“有,站票。”他继续盯着地板,要把地板看出花儿来。

“你何必呢?”她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这不是已经安顿好了嘛,还大老远跑过来。

“我不想让你哭。”他仍低着头,像被她审犯人一样,审一句答一句,她审着审着,就审出了他的心。

“呃……你早就到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让我开门?”

“怕你没睡好。”又一句意外的回答,她看着他望着地板的目光,感觉到了目光中他沉甸甸的诚意和巴心巴肝地想对她好,又迅速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快进来吧。豆浆和包子都凉了。”

她接过包子,包子已经冷的像坚硬的石头,看着塑料袋上凝结的水蒸气,想着他如何和领导请假,又如何买票,如何收拾着东西,如何赶到车站,如何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挤进火车,又如何硬生生地站了五个小时,熬住疲惫和困倦,顶着星光走出火车站,在寒冷的早上挤上地铁,赶到这里,又如何买好早餐,在门外等了两个小时……

她被粉红色的情绪融化,彻底沦陷下去,没有犹豫,没有忐忑。面前的他,没有任何甜言蜜语,但却为了她,毫不犹豫地,连夜穿越了大半个中国,从s城,一路站票到w城,一夜未眠。

还有十天就是农历新年,到处流露出一派喜气洋洋。马路两侧的路灯上,挂着红彤彤的灯笼,随处都播放着热闹的新年的歌曲。

李小灿靠在张刚的怀里,往窗外望去,内心有归家的喜悦、放假的兴奋,然而更多的是忐忑不安。

“宝贝,你在想什么呢?”张刚轻轻的问道。

“没什么,就是……怕我妈不同意。”李小灿的眼神低落了一些。

“你妈应该不会吧,咱两家又隔的不远,你又不是远嫁,说不定你妈还认识我妈,两家是老熟人呢。”张刚捋一捋李小灿额头的刘海。

“我妈对我期望值很高的……”李小灿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李小灿的妈妈,个子不高,一典型农村妇女。一辈子没离开过农村,不善言辞。然而一说起艰苦岁月,那叫一个口若悬河,说上一天一夜不带歇息,像说书的一样,口齿伶俐。李小灿从小到大已经听了不下20次,背得滚瓜烂熟——

“想当年,计划生育抓的严,怀你的时候,他们把家里唯一一个值钱的缝纫机给搬走了。当时你姐不到一岁,我的身子还没恢复过来就有了你,偏偏又感冒了,咳嗽了半个月,我也不敢吃药,也没钱吃药,就拖着拖着,拖到你生了也不见好。后来我咳得太厉害,就像拉大锯的声音,半夜咳得周围邻居都睡不着。你爸到处借钱给我看病,看了也不见好,后来钱都没地方借只好继续拖。咳得我吐不过气来,好几次都以为自己快咳死了。谁知道没死。不知道怎么就这么穷!快病死了都没钱看!我当时不知道你爸家这么穷啊。连婚床都是借的。我刚嫁过来才睡了三宿。你爸说要还床给人家,我才知道这家呀,穷的响叮当!”

李小灿的妈妈每次一番痛彻心扉的忆苦后,就像大学里期末前老师划重点一样,用郑重其事的语气总结道:“所以你一定要找个条件好的人家,这样少奋斗十年不说,别穷的连病都看不起!”

张刚,高中同学,李小灿是从农村读完高中,再去城市里上的大学,两家隔的不远,张刚自然也是和她家境相似的农村家庭。

“没事,我也是一努力上进的大好青年呐。”张刚一脸自信地说。

李小灿不知道怎么接话,不忍打击他。

在这次回家之前,李小灿已经给家里打电话,提前说了。李小灿的妈妈刚开始语气高兴得像捡到钱:“丫头,有人追呀,哪儿的人呀?”一听说两家离的不远,一下子气不打一处来:“农村的你找干嘛?!到时候房贷车贷你还一辈子吧,我已经吃够了没钱的苦,你还要走我的老路!你别带回来,这人我不认!”

“他挺上进的,能吃苦,对我很好,我带回来给你们看看吧。”李小灿挺有自信的。

那头却是越听越气:“我以为你大城市里眼界开阔了,谁知道你还是找了一个农村的!这么多年给你读书都白读了。你看你表姐,才比你大三岁,找了个城里的,有两套房子!两套房子值几百万呢。男方彩礼给了一大摞,见人就发钱,你姨妈天天笑得合不拢嘴。人家现在在家当全职太太,多享福啊!你们才相差三岁,你怎么就找了个穷小子?”

“现在穷不代表以后穷!他会努力。”

“哎呀,结婚是大事儿,你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挑走眼,这结婚是一辈子的,跳进去这个坑,就出不来了!”妈妈苦口婆心地劝道。

“妈,他对我很好……”这头话没说完那头就跳起脚来:

“好什么好!年轻人,刚开始都很好,巴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你,结婚后就不一样了,你看你爸,不吼我我就谢天谢地了。这小子怎么就让你看上眼儿啊?”

“我带回来,你看一看再说嘛!”李小灿无言以对。

“你带回来,我也不见!”……嘟……嘟……那头已经挂断了。

几个小时后,大巴到达县城。张刚在县城最大的商超,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后,又和她转坐大巴回她家。

公路两旁已不见高楼大厦和街道店面,只有枯黄的树木以及绵延的灰墨色大山。

颠簸了近两个小时,终于在一个路口他们下车了。张刚左手拉着行李箱,箱子上还放着一大袋水果,背上背着沉甸甸的包,右手拎着几瓶酒几条烟和茶叶。李小灿手里拎着糖果等零食包。两人一前一后像蜗牛一样,费力地挪了20分钟才走到了李小灿的家门口。

(五)婆婆初相见

“爸,妈,我回来啦。”李小灿放下东西,朝屋里喊道。

李小灿的妈妈从厨房出来了,一看到正在旁边的张刚,瞬间脸拉的比驴脸还长。

张刚心头一沉,连忙笑着打招呼:“阿姨您好,我叫张刚。”然后手脚像多余的一样无处可放。

“哦,就是你呀。”李妈简短的答一句,眼皮只微微抬了一下,语气里冒出丝丝寒意。

“阿姨,你和叔叔最近身体好吧?”张刚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但硬着头皮没话找话。

“还好,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我们不要,你都带回去吧!”李妈正脸儿都不瞧桌子上那一堆像小山一样包装精致的东西。

“带您和叔叔吃的,一点东西不值钱,不值钱。”张刚摸摸头,无所适从地打着哈哈。

李妈一转身进了厨房,李小灿也跟着进了厨房。

“妈,你态度能不能好点儿,他买这些东西花了大几千。”

“他花了几万我也不稀罕!又黑又矮又瘦,不知道你怎么看上他了!”李妈一脸的嫌弃。

“哪里!我觉得挺好的。”这三个“又”字让李小灿一下子急了,她心中最依赖、最信任、最亲密、给她遮风挡雨的人,在妈妈的眼里竟然是如此的不堪。

张刚在客厅里手足无措地坐着。之前的雄赳赳气昂昂,一腔热血与激情立刻化为乌有。他满心欢喜,以为终于等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爱情,他迫切地想和她在一起创造幸福的生活,他像一个雄心壮志的船长,自信满满的站在船头指点方向,船里载着他心爱的姑娘,他要指挥这艘船,在人生的海洋里,乘风破浪,创造属于自己的幸福。然而这艘船还没驶出码头就触礁了。他像霜打的茄子。这未来的岳母连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他只听见两人在厨房嘀嘀咕咕,偶尔听见李小灿大声地打断,叫一声“妈”,像是在反抗和争执,而后又一阵低低的私语。

从李小灿家里出来后,两人都低着头不说话。

李小灿跟在张刚身后,任由张刚牵着她走。

一阵寒风吹来,“啊嚏!”小灿打了个喷嚏,张刚转过身,看着鼻尖被冻得通红的小灿,心疼不已,连忙把小灿的手塞进他的口袋里:“冷吧?我们回去吧。”

“不!我不回去!”

“回去吧,我饿了。”张刚怕小灿感冒,借口饿了。

小灿这才想起来,回到家到现在一口热饭都没吃。

“我妈也太狠了,一口饭都不留咱们吃。对不起啊”小灿抱歉地说。

“没事,你妈不了解我,时间长了她就接受了。”张刚强忍住心中的压抑,以平缓的语气说道。

“她要是不接受怎么办呢?”李小灿追问。

“不会的,日久见人心,她会看到我对你的好的。”

“我妈刚都不正眼看你,你受委屈了,对不起。”李小灿摸着他的脸,心疼道。

“你妈不是针对我的,是我家庭不富裕,不怪你。怪我眼光太好追到你了。”张刚看着眼前这个个子不高,但为了和他在一起,敢于与母亲对抗,还向他道歉的女孩,心头一动:多好的女孩啊!于是把她揽到了怀里,喃喃地问她:

“你会和我分开吗?”

“你怎么这么问?那要看你对我好不好啊。”她头一歪,嗔笑着。

“我肯定会对你好的。”他不假思索地答。

“怎么好?我妈说以前我爸也对她很好,结婚后就开始吼她了,说你们男人都是装的。”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认真地问他。

“高中时你写给我的信,我随身携带着,现在已经整整五年了,这中间,无论我是去哪座城市都带着,大学四年,毕业一年半,我去了三个城市,换了两份工作,搬了三次家,每一次,我都把你的信带在身旁。我找了你整整三年。找到你的那一天,我开心地一整晚都没睡着。但你对我爱理不理,我就想多给你一点时间吧。和你在一起后,我无数次做梦梦见你为我披上婚纱。如果你真的嫁给了我,我真感觉苍天有眼,让我美梦成真。有了你之后,我每天心都悬着。你过马路我担心,你吃鱼我怕你卡着,你一会儿没接电话我就心里没底,你电话里声音大一点我都怕你生气,天气冷了我怕你感冒,热了我怕你不舒服,每次看新闻尤其是女性遇害的我都特紧张,晚上你出门我都恨不得从手机里跳出来跟着你,有你后我手机24小时开机,白天上厕所带着怕你找我找不到,晚上睡觉把手机压枕头底,怕你做噩梦醒来找不到我,这就叫牵肠挂肚吧……自从有你,我的心像被你牵走了,和你异地,我总是恨不得长翅膀,一下子就能飞到你身旁……”不等他说完,她已感动得一塌糊涂,只是抱着他,他也把她搂的更紧,吻着她的头。

“我不要和你分开。”她说。

“如果你妈强烈反对呢?你还要坚持和我在一起吗?”他问。

“废话!从你那次站票过来又在门口等了整整两小时,我就决定和你在一起。”

“你个傻丫头!真是一个宝贝,我捡到一个宝了!你知不知道,对你,我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我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这样有趣,像被你灌了迷魂汤一样,走哪都想着你。”黑暗里寒冷的风一阵阵从他们身旁呼啸刮过,可在他们听来,是一首首浪漫的赞歌。

两人你侬我侬了一会儿,确定了对策:用诚意打动她妈,用时间见证感情,用拉锯战拖到她妈认可为止。

在她妈的强力反对下,两人感情反而更加深厚。

只回家打了个招呼,两人就准备去张刚家。

还没到家,张刚就开始喊:妈,我回来了!

张刚妈从屋里出来,一看到小灿马上就喜逐颜开,一双眼睛迷成一条缝,把她上下打量:“呀,儿子你回来啦!这是你朋友吧,长得真好。”

(六)疯狂的房产

张刚爸爸也闻声出来了,笑着看着他俩。

张刚妈连忙又倒了两杯水,双手端着递给了小灿,而后再递一杯水给张刚。

“阿姨好。”小灿看到张刚妈对她这么热情,立马双手来接,心情愉快起来,在自己家不受待见的气,一扫而空。

“妈,这我媳妇。”张刚笑呵呵地说。

小灿脸一红,羞涩地笑了,低声娇嗔道:“谁是你媳妇!”

“快坐着歇一会儿,饭等会儿就熟了,先吃点零食垫一下。”张妈扯开椅子让小灿坐下,桌子上早已摆好了饼干、花生、开心果以及一些水果。说完转身去厨房忙活了。

张刚兴奋地带着小灿参观,一一介绍:这是他童年最爱的玩具,这是他在哪照的相片……仿佛要把之前他人生中她的缺席全部弥补起来。

翌日,小灿醒来,已是九点半,她着急地跳下床:在未来的婆婆家居然睡起了懒觉,这第一印象也留得太差了!

谁知道一阵叩门声响起,“小灿,醒了吗?”

小灿连忙答:醒了!胡乱地穿着拖鞋来开门。

一开门,揉着惺忪的双眼,迷糊中看见张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汤满脸笑容地站在她的面前。

小灿感动万分。真是比在自己家的待遇好太多了,比自己亲妈还好。

部门会议结束以后,同事们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哎,上周末我发现附近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听说味道还不错,要不我们去吃吧。”陈大姐提议。

陈大姐来公司八年,销售部经理,销售部是整个公司权力最大的部门,关系着大家下个月是吃肉还是吃糠。因此大家都附和表示同意。

“你们去吧,我家里有点事,改天再和你们一起去。”技术部的老蔡说。老蔡,一典型IT男,寡言少语,心眼实,在公司属于人畜无害类型。

“哦,好,那你早点回去吧。”陈大姐应道。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出了门,来到一家装潢典雅的店面。一进门就是一座假山,上面雕刻着精致小巧的亭台楼阁,一条小溪潺潺的流到下面的水池,水池中央是一个小型的喷泉。

“这人均消费肯定不低吧”,小灿心里嘀咕。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机不在包里,她对陈大姐说,“姐,我手机落公司里了,我去取了就来,你们先点菜,我一会儿就回来啦。”

小灿转身走出店门口,为节省时间,她从一条小巷子穿过。巷子比较狭小,但由于附近居民较多,街头开了两家早餐店,小灿曾经在这里买早餐。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哎,那不是老蔡吗?她走上前去走上去,只见老蔡正埋头吃着一碗热干面。

“嘿,蔡哥,原来你躲到这里吃独食了。”李小灿开玩笑。

老蔡闻声抬起头,慌忙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边的芝麻糊,挤出一个笑容:“哦,小灿呢,吓我一跳,我以为谁呢。”

“蔡哥,你怎么不和大家一起吃火锅呀?”

“哦,这个快,家里有事儿,随便对付几口就算了。”

“一碗热干面,一个大男人能吃饱吗?”小灿关切的问。

“还好……有口吃的就不错啦!”老灿一声叹息。

“怎么啦?你工资不是挺高的嘛?”小灿早就听说技术部员工月薪1万,这工资她偷偷羡慕了好久。

“最近我妈生病了,要用钱,我又要还房贷车贷,所以……有口吃的就不错啦。”

“可你也不能太委屈自己的肚子吧。”

“哎,你还没到我这一步,不懂,我劝你一句,还是赶紧买房吧。”

“买房?”小灿的脑子里还没想过这码事儿。

“我以前也不懂,我刚毕业,这市里房子5000一平,那时我不屑,谁知道一两个月涨到了7000,一下子多了20万,我身边的朋友,当时咬咬牙都买了,我还便不信那个邪,看这房子涨破天了,总有一天会跌下来吧。20万,我辛辛苦苦加班加到胃出血,算上年终奖,全勤奖,一年的收入还不到20万。这房产太疯狂了,大家也跟着疯狂。我就继续观望,想着总会停下来,谁知道,一年过去了,房价还在涨,他们先买的都赚了,房价翻了一倍,都结婚生子了。而我,还是一无所有,婚事也一拖再拖,工资上涨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房价的速度,于是才开始买房,最终七拼八凑买了三环的一套房子,要是刚毕业就买,我可以节约30万了,30万!这比我老老实实上班挣几年前轻松多了!可惜呀,我当时没看清这个局面,白白亏了不少钱!”老蔡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股脑向小灿说起了房子,语气里满是煮熟的鸭子飞了的遗憾,和错过了百年难遇的发财机会的悔恨。

“啊,这样啊,那我是得好好考虑一下了。”小灿半信半疑。

“考虑啥呀?赶紧下手吧,看中了就买,别犹豫,这一犹豫啊,相差的可不是小数目哟!”老蔡好心的劝导。

和老蔡谈完,小灿的心开始不平静了,这同事的切身经历让她心里没底儿,从外在来说,如果不买房子,她和张刚的婚事更没指望了;从内心来说,她喜欢w城。

她喜欢这座城市的大街,阔气高端造型独特的摩天大楼,妆容精致、身着ol风、拎名牌包,带着冷傲的神情出入,这是她人生的追求;她也喜欢这座城市的小巷,不到六点就营业的小摊,摊主熟络地问道:丫头,过早冒?;她喜欢四通八达的地铁,六块钱就可以穿越整个城市,两百元的旅游通,玩遍全城各色景点;喜欢这里晚上十二点还灯火通明的夜市,三五块钱一碗面或粉绝对管饱,孜然味的烧烤摊边三五成群的年轻人畅谈梦想和人生,充满了烟火气息。

李小灿和张刚一说叨,连下馆子点什么菜都听李小灿的张刚这回可不同意了。

(七)漫漫看房路

张刚在电话那头连声否决::“我妈刚把老家装修好,崭新的三层小洋楼,楼下还带那么大一块空场子,你栽花种菜都行,非要凑什么热闹买屁股都抹不开、空气质量又差的商品房干啥?”

李小灿想要说服张刚,只得拿出大学辩论赛的精神,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为什么买房?原因有三:

第一,就业环境。家里有好工作吗?有五险一金、晋升空间大、全国各地飞机高铁出差的好工作吗?如果有,你我为什么不留在家里?父母为何要出来打工让我们做留守儿童?你一年在家住几天?那还叫家吗?叫旅社!我现在租房子也是要交钱的,房租和月供不一样,这我不必多说。再说,我在这个城市吃过多少苦你不知道吗?如果我们在这里买了房子,那咱孩子起码半夜三更不会因为遇到黑心中介而流落街头。我吃过的苦,决不能让孩子吃一遍。

第二,教育资源。咱们什么时候学的英语?初中吧。城里的孩子呢?幼儿园!等咱们会说apple时,城里孩子都会用英文与外国人对话了!城里随处可见各大高校,各种培训机构,咱们家乡呢?县城满大街找才能见到一两个不出名的培训班。当别的孩子各种飞机出国游、冬令营、夏令营,我们呢?却连省会都没来过,这眼界的差距咱孩子怎么弥补?

第三,医疗资源。我同事夏姐你认识吧?就那个短头发、脸上有婴儿肥做事风风火火的那个,她也是县城的。她孩子两岁,有一回孩子感冒,在当地妇幼保健院打了几天针,不见好,又转到人民医院,挂了几天吊水,还不见好。孩子发烧人都蔫儿了,她一着急,找熟人医生打听,医生告诉她还不如去省会,别再拖了。她当即包车来到省会,一查,哎呀呀,不得了,肺炎引发败血症!立马又转到省儿童医院,当晚就下了病危通知书,进了重症监护室。医生说再晚来点,孩子估计命都保不住了。后来她就在我公司做销售,业绩好,使劲攒钱,就想把孩子送出国。她有空就在那学英语,我都快把她当成人生偶像了。她这么拼,就为了给孩子更好,我们呢,让孩子当留守儿童,重新再走一遍我们的人生轨迹?

“小灿,可是房子也忒贵了一套房子上百万,我哪来那么多钱呀,月供怎么还?现在这房价跟坐火箭似的,嗖的就跑老远看不见了,咱追的上吗?”

“就是跑到外太空也要追!咱俩不懒不傻不挥霍,一辈子连个房子都搞不定吗?”

“小灿,首付我家都出不起,老家装修花了十几万,现在家里没钱。要买房,只能借,要抽空我爸妈的腰包和咱们一辈子的青春,你觉得值吗?”

“当然值!只要这些好医院、好学校、好公司在城里,城里的房子就值!为了咱们的孩子,一定要爬出咱们的穷乡僻壤,让他生长在大都市,给他一个高起点。”

张刚在那头紧紧咬着嘴唇,半天不吭声,李小灿知道张刚被说服了,他在思索在权衡。农村除了清新的空气和优美的环境,但是基础设施到底是要落后。房子捆绑上读书、看病、就业后成了必需,这是无法改变的、人人公认的事实。

于是,这对小情侣迈开了他们真正结合的物质基础第一步——看房。

一套房子上百万,是这辈子安身立命之所在,是心灵的港湾,是家的住所,关系到以后各种实际问题,所以马虎不得。他们决定要买到w城最好性价比最高的房子。

于是开始在网上搜索,记下了w城每个片区的均价、地理位置、发展潜力、楼盘名称、开发商资质,查找了买房攻略之后,张刚和小灿,带着这个记得满满当当的笔记本,和一张做了各色标记的w市地图,颇有气势地坐上了看房的地铁。

当然,这事儿并没有告诉李小灿他妈,李妈一心希望女儿能幡然醒悟,与张刚分手,再找个本地有房的人家,定然会一分钱都不出。所以,他们的预算只有张刚父母给他15万,外加两人工作的积蓄,一共17万。

第一站——御景龙湾。这里已经是w市的边界,旁边是X市。小灿一边走,一边打量,这里尚未开发,尽是原始的弃地,黄色的土丘上长满了杂草,只有几栋三十几层高的楼房孤零零地立在这里,突兀不协调。大片大片蓝色的天空,像农村老家般空旷而寂静,没有笔直平坦的马路,没有高耸入云的写字楼,没有人来人往放着音乐的大型商超,一想到要在这块无人问津的荒地上举家生活一辈子,李小灿看房的热情瞬间被现实浇灭了一大半:“哎,这里有点偏僻呢。”

“不偏僻就不是这个价了,以后住了人就不偏僻了。”张刚比李小灿更能接受事实,直拉着李小灿走进了售楼部。

售楼部冷冷清清,只开了前台的灯,旁边大厅的灯都是关着的,大厅的椅子上空无一人。前台坐着一个售楼小姐,正低头玩手机。

“能给我们介绍一下房子吗?”张刚问。

售楼小姐头都不抬,甩出一句“卖完了”。

李小灿不甘心,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又转了一个小时的公交,在外面兜兜转转,找了一大圈后才找到这个不起眼的售楼部。好不容易来一趟,口干舌燥的,一口水都没喝到,就被这三个字给打发了,于是问:“小户型也卖完了吗?”

“卖完了!卖完了!一套都没有了!”售楼部小姐有些不耐烦。

李小灿和张刚只得悻悻地走出来。不是说顾客就是上帝吗?好歹我们带了十几万,也算大宗消费,不至于这个待遇吧!

他们不知道,在楼市里,十几万只能买到一个十平米左右的小房间。他们以为的巨资,在高昂的房价面前,如九牛一毛。

(八)乱象丛生

顶着烈日,他们又到了第二站——中央城,这家地段不错,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不远处就是高大醒目的售楼部,旁边还有小学。

还有房待售,售楼员的态度也很不错,热情的带着他们到了沙盘前,仔细的给他们介绍房子。

可李小灿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打开手机一搜,原来,这家楼盘曾经是烂尾楼,现在被另一个开发商接手,不仅房产证难拿,而且多名业主反映房子漏水,墙壁的质量太差等问题。

李小灿默默把手机递给了张刚,对了个眼色之后,两人借故出来了。

两天后的一个早上,李小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突然看到一条新闻,她一下子坐起来——楼市限购!主城区首付提高到30%!二套房限购!

李小灿反应过来,30%,他俩手里的预算已经不够了!管它什么地段什么开发商什么质量!抢到就是赚到!拿起手机连忙给中央城打电话,却得到消息,一套房子都没有了!当初他们百般看不上的房子,在短短两天之内销售一空。李小灿打电话和张刚哭诉,煮熟的鸭子飞了!中奖的彩票丢了!吃到嘴边的肉跑了!明明17万可以买到一百平的房子,现在只能买八十平了!

首付提高,张刚只得让妈妈找亲朋好友借了3万后,继续第三站——富贵吉宅。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李小灿决定降低要求,差不多就行!只要有房,能拿到房产证,是w市内,不管几环什么户型,抢到就是赚到!

坐在出租车上,李小灿拿着手机对着地图:“哎!师傅是这条道吗?是不是走错啦?”

“丫头,你不晓得路啊,我是老城里人,祖辈都在这里,咋会跑错嘞?”

“怎么和地图上显示的不一样呢?”李小灿担心师傅特意绕路,多赚钱。

“丫头有你是不是克(w城话把“去”发音成“克”)富贵吉宅撒?我跟你说,我家拆迁了,赔了三套房,我没事做才跑车子,我挣你的这几十块钱干啥子?!”

“师傅,可地图也不会错啊,这上面说应该左拐,可是你前行了,方向不对!”

“得!得!得!我不收你的钱,好吧?我白送你一趟,也不指望跑哈子车子,赚么事钱!”

说完,“富贵吉宅”几个字出现右侧。下车,张刚拿着五十元,胖乎乎的司机看都不看这绿色钞票,一甩他那油光水滑的脑袋,驾着一团尘土飞去,留下目瞪口呆的他俩。张刚把50元收回钱包,“宝贝,晚上咱们加餐!”

在售楼部,李小灿和张刚看完各种沙盘和资料后,差不多,说不上哪里好,但也挑不出问题,附近还有餐馆和超市,配套凑合,立马就下了定金。李小灿和张刚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开售楼部之前,李小灿问:“你们什么时候开盘?”

“这个不确定。”

“能提前付款吗?”

“不可以的。”

“那帮我们留一套吧”

“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权限,到时候开盘开发商会再决定是不是摇号来售房。”

“意思是我们交了定金也不一定有房?”

“对的。”

“那如果摇不到号定金怎么办?”

“这个您放心,会退给您的”。售楼员客客气气,一口一个“您”,但客气中是一种强硬。

“那麻烦你开盘前通知我们一下”。李小灿的态度软了下来,雄赳赳来买房变成了麻烦别人卖房。

李小灿和张刚的心又悬在了半空中。现在不是想不想买的问题,而是人家开发商愿不愿意卖以及什么时候卖的问题!

奇了怪了,什么时候手里有钱还花不出去!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他们根本不知道楼市是这样疯狂!

李小灿只能耐下性子等电话。

从决定买房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房子一点着落都没有。

李小灿又看了小产权房,首付50%,又没有产权证,算了,拉倒。二手房需要过户费,过户费都大几万,算了。李小灿不断燃起的希望被现实一一打碎,买房难,没钱,更难。

这楼市,李小灿是越看越不明白了。李小灿每个星期打电话询问,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确定。再看看一天一个新闻,今天涨价,明天限购,开发商捂盘惜售,又是摇号又是推迟开盘,李小灿急了,这边买不到房子,拖着拖着限购一来,百分之三十都买不到了!

李小灿带着郁闷去上班。“你好,我是新来的前台——小汤,以后有什么事请多多关照。”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孩在李小灿一进公司大门时,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你好,我叫李小灿。”李小灿也露出灿烂的笑容,一边朝里走,一边问老蔡:“蔡哥,小谢辞职了?好好的怎么说辞就辞职了呢?一点征兆都没有啊!”。像李小灿这种居无定所、又两手空空的,辞职意味着朝不保夕,起码得找好下家找好房子才敢辞职。

“她结婚去了,家里拆迁六套房,她收租金就够了,还上什么班?”

李小灿这才想起,小谢每天穿金戴银坐在前台,要么化妆要么购物要么看电视剧,让她打一个文件,三天的文件也不见影,原来家底丰厚啊!小谢,95年,刚毕业,齐肩短发,稚气未脱,这么快就成了人生赢家,手里资产几百万了!呵呵,人与人真的不同。

李小灿思来想去,决定做两手准备,这边定金不退,那边继续第四站——位于远城区四环外的温馨家园。楼市已经完全不在他俩的想象之内了,他俩决定瞎碰,逮着一个只要有房,只要售卖,只要能支付出去20万就可以了。

于是,什么地段什么发展潜力都不管,只问了售楼员,“有房吗?要小户型的”

“有,小户型只有最后两套,一套80平,一套78平”

“好,就80平,可以上户口的”

“80平,一平9000,贷款还是全款?”

“贷款。”

“贷款需要利息,另外还需要4万的服务费,这4万不算在购房里,不算购房面积”。

(九)维权之路

“那这4万不是什么都没买到吗?”李小灿糊涂地问。

“你看这周围的房子都是10000一平,我们9000,已经很便宜了,加点服务费是正常的。”

“如果不交这4万呢?”

“那就没有购房资格,这个4万相当于摇号。”

“那……我们再考虑一下”

“尽快决定吧,上午有个客户也看上这房子了,现在去银行打流水了,不知道是不是有问题,如果没问题他等会儿要来交钱了。”售楼员轻描淡写地透露了一个消息。

“好,这房子我们要了,合同呢?”张刚下定了决心。没有时间犹豫了,也没有时间纠结了。

匆匆忙忙地刷了卡,办理了贷款,签了十几次名字,按了十几次手印后,一份写有他俩名字的购房合同到手了。

看着*上160000这个数目,以及一个简单的40000的收据,李小灿和张刚都麻木了。

给张刚父母打了电话后,走出售楼部,一切都太快了,快的让他们思考的余地都没有,快得来不及讨价还价,快得他们准备了满满一个本子的笔记一丝一毫都用不上。快得他们连具体几栋的方位都不知道。快得他们都没看到一砖一瓦。快得他们仿佛只买了个几块钱的糖果。他们满心期待的幸福的小窝,就这样仓促地定下了。

走出售楼部,天已经黑了,门口有一些亮光,远处是零星的灯火——这里,已经偏僻到只有几家住户。在黑暗中两人手牵手走了一会儿后,他们才回过神来,张刚甩了甩签名的手,才意识到,从下个月开始,到以后的三十年,每个月15号,银行就会自动从卡里扣除3000。等到贷款还清,他已经55岁了。但还是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终于买到房子了,心可以放下了。

李小灿突然问道:咦,我们的房子是几栋几楼?李小灿在半年后后,才知道,他们的房子,在最里侧,距离五米就是一排化粪池。

一周后,李小灿又看到一个新闻——楼市再限购,w市全面限购,不分远城区和近城区,首付一律提高到百分之三十。李小灿感到庆幸,即使错过了最佳买房时机,成了高价接盘侠,然而那又怎样?有的人想当接盘侠都当不上呢。

李小灿觉得,房产是一趟高速开来的列车,所有人都拼命往上挤,拿着全家人拉下脸欠下人情来东拼西凑的钱,拿着两代人的心血和一代人的青春,去换取这张列车车票。她不知道值还是不值,在这个结婚必须有房有车、全民买房的年代,不买房,意味着被大众抛下,被主流排斥,于是,她只能被大众挟裹着往前走,不知道对或错。高额的贷款、超长的时间让人恐慌,然而不买房,更恐慌。她只知道她上车了,和大家在一起。后来,当人们再见面时,打招呼不是“你吃饭了吗?”,而是“你买房了吗?”,“你欠了多少?”“我欠了一百万”“才一百万哪!我的两百万!”,李小灿觉得,这要是前祖母在世,估计得吓一大跳,那时很少见的万元户就是暴富,现在人人口中随随便便就几百万,钱都是大水淌来的。

李小灿坐在公交车上,望着窗外的风景,公交车在等待着红灯跳转。

突然一群人围在前面,她探探头,原来是维权。一群穿着白色马甲的妇女跪在和美小区的门口,白色马甲上写着很多抢眼的类似”当初承诺天堂,现在交付危房”的黑色大字。很多妇女还带着孩子,孩子也跟着跪着。一条白色的横幅上写着”还我血汗钱,黑心开发商”。

翌日,李小灿看到本地一条新闻——和美房地产公司,违法收取电商费,引发业主集体维权……商品房销售实施明码标价和一套一价,属于房价外的加收项目一律禁止……经调解,和美开发商均已退还业主电商费用……”

小灿才知道,那4万是违规收取的,不合法的,于是顺手把这条信息转发到业主群。不一会儿业主群里炸开了锅,有人骂骂咧咧,有人拍手称赞。有人怒发冲冠有人犹豫不决,有人沉默不语,有人随声附和,一石激起千层浪,群里好热闹。

有人把李小灿拉到另一个群里,群名为”温馨家园维权”,不一会儿群里就有16人了。

群主“大山”提议,大家一起拨打市长热线和12315,投诉的人多了,就会引起注意,就会有人来处理。

一小时后,有人在群里反映,12315说,房产不在他们的管辖区。又有人打电话给房管局,房管局推脱,应该找物价局。又有人给物价局打电话,物价局推脱不在职能的范围之内,应该找房管局。市长热线里,工作人员也只是例行公务地记录下来,一句“请您等候工作人员回复”结束了通话。

群主要求大家把打电话的截屏发到群里。李小灿只好给房管局打电话,一个约摸四五十岁的男子一开口就推得干干净净:“价格方面归物价局管,你找物价局吧”

“物价局说找您这里”

“找我们也没用啊,市场行情到那里了,现在房子都这么贵。”男子不耐烦了。

“可再贵也不能乱收费吧”

“你知道乱收费干嘛还掏钱?”一句话反驳地李小灿愣了一会儿。

“不掏钱我就买不到房子了”

“你想买房还舍不得掏钱?”

“我舍得,问题是这钱不算房款里,不明不白的,如果几千也就算了,可这是四万哪!四万,我一年的积蓄!”

“你没钱就不要买房啊!”男子一幅“你穷你活该”的意思,语气更横了。

“不买房我住哪儿?!”李小灿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语气里的不屑,也怒了。

“买不起房就回家啊!老家的平房不能住人啊!”对方一句话怼得李小灿无言以对。

“谢谢您,住哪儿由我自己决定!”于是挂断了电话。

(十)有惊无险

挂完电话发群里,发现群员已经减少到10人,那些没打电话的,都被踢出去了。

一反馈投诉情况,大家才意识到,维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各个部门像踢皮球一样把他们踢来踢去,他们找不到突破口。

三个诸葛亮,顶个臭皮匠,有人建议,找之前曝光那家小区的媒体,让他们再曝光温馨家园。

人多力量大,群里自然有社会关系广的人,很快,群主“大山”发出一条信息,关记者约我们采访,请带上相关票据、合同,于周六下午15点,在地王广场b出口会合。

消息一出,有五个人约定要去,李小灿还在犹豫,问了一声,“安全吗?”

大山答,“地王广场,市政府旁500米,光天化日,政府脚下,大庭广众,只是一名女记者,并无他人,你若害怕,请自定去留,维权只是个人意愿。”

李小灿心想,4万块也不少了,这4万块是张妈四处向亲戚朋友借的钱。如果要来,可以用来还债,也可以用来做买车的首付,还可以用来进行简单装修,总之,这4万块太重要了,这4万块,是奠定他们走向新生活的一个重要的基础。如果这次去了,有可能拿到钱,如果不去,那是一分钱都拿不到的。

于是,答,我也去。

大山把她又拉到另一个群里,这个群人更少,5人,群名“维权核心群”。

大山说,因大群鱼龙混杂的人太多,又有售楼员充当业主,给房产商通风报信,已经有人收到了威胁短信,所以组织本核心群,请群员严守秘密,打投诉电话时注意保护个人信息。大山接着公布了截图:你再投诉小心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购房合同上有你们的身份证等各种信息,自己看着办!李小灿不寒而栗。接着,大山又公布出w城各大媒体的热线电话以及邮箱。李小灿,暗自佩服,这大山,不仅信息来源渠道广,而且,思维缜密,思路清晰,适合当意见领袖。

周六吃过中饭后,小灿坐上去地王广场的地铁。一路上忐忑不安,不知道这4人到底是潜在的售楼人员还是真的业主;这4个人,到底彼此素未谋面,还是已经团结在一起;这4个人是男是女,如果全遇到危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能不能脱身……

李小灿甚至有点后悔出来了。胡思乱想之中,到了地王广场地铁站。她像巡查的士兵,连浑身的汗毛都警觉地竖起来。在踏出地铁的那一刻,她心中已有打算,先不亮明身份,观察其他业主到底长什么样儿再露面,万一发现不对劲,遇到彪炳大汉,立马转身,跑!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把110设置成快捷键。地铁里有家肯德基,她找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在墨镜后暗中观察来来往往的行人。

14:40,还有20分钟到约定的时间。一个穿着T恤、戴着眼镜、长得白白净净的约摸三十出头的男子,和另一名染着黄头发穿着红衣服的二十多岁的女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他们俩没有像夫妻一样亲密,也不像朋友说说笑笑,神情紧张而急切,好像是刚刚会面有要紧事要办的陌生人。应该是他们了,李小灿有种预感。

男子和女子坐在大厅最显眼的位置上,一会儿,一名穿着过时、皮肤黝黑的40多岁的妇女也走了进来,隐约听见她的嗓门里带着方言,应该是务工人员。不久,一名20多岁的、瘦瘦的小伙子也加入其中。

李小灿松了一口气。这四个人,并不是一伙儿的,看起来没有什么危险。最先进来的男子戴着眼镜,白白净净,不像是大老粗;和他一起进来的女子,穿着廉价的休闲服;务工的妇女文化程度不高,无广泛社会关系;最后进来的是个毛头小子。

李小灿于是摘下了墨镜,走上前去,互相介绍,原来大山就是这个戴眼镜的男子,和他一起进来的女子是一名宝妈;务工的妇女,是一名工地上的做饭阿姨;毛头小子,还在读大三,李小灿彻底消除了戒备。

在大山的带领之下,他们来到了媒体中心,李小灿看看周围环境,门牌上挂着一个大匾,上面写着“xx传媒”,旁边就是格子间,几个坐着的白领戴着眼镜盯着屏幕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天花板上不同的地方分别挂着一个个小牌子“采编部”、“广告部”等,这是正正规规的公司。李小灿更加放心了。一个短头发的、看起来很干练的记者接待了他们,大山胆大,首先进行了采访,其余四人对关记者充满了信任,也跟着展示自己的收据和合同,并相应录了视频。

在交代了不能泄露个人信息、要打马赛格之后,五人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媒体中心,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喜悦的笑容——这家媒体知名度很高,况且之前有成功的案例,所以他们只用坐等拿钱。毛头小子说,等我拿到钱,要请同学吃大餐。李小灿想想,4万就快到手了,比中了彩票还开心。

之后,五人密切地关注着手机和电视的新闻。大半个月过去了,不见任何与温馨家园有关的信息。可能,视频需要剪辑,还在后期制作。他们又等了半个多月。

一个消息传来,关记者联系不上了,电话关机短信不回。

五人有点慌了,这个关记者,不知底细,如果只是被人拿钱封口了还好说,但如果被收买了,把这几个人的身份证信息以及视频,都给了开发商,那么他们五人就处敌暗我明的危险境地。

李小灿冷汗一惊。这样知名的媒体,居然也不给老百姓代言?

人对于自己本身拥有的东西,并不是十分在意,然而对于失而复得、或者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会更加珍惜。

渴望得到这4万元的心情,就像路边摊买了个三块钱的饮料,迫不及待地扭开,期待瓶盖里写着“再来一瓶”的小字,这中奖的饮料喝起来,绝对比自己花钱买的饮料更甜,更美味。

李小灿如此,开发商更舍不得这意外之财,这临时暴涨的利润。如果一户业主退四万,那么接下来其他几百户的退款更是个天文数字,谁会舍得吐出已经装进口袋里的钱?李小灿不敢往后想,只是格外小心,不单独外出,点个外卖收个快递都是送到公司里。除了公司和住所,她哪里都不去。

(十一)鸿门宴

就这样提心吊胆地当了一个月的缩头乌龟,然而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李小灿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想上哪儿就上哪儿的自由,让她的心情舒畅多了。

一日,她做完美甲逛完街回来,“维权”群里突然有消息弹出,大山说,开发商想与他们见面聊聊。大山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政府旁,开发商不同意,认为楼盘太远了不方便,于是双方各让一步,定在了离楼盘还有几公里的地铁旁的一家有四层楼的大型商超。

李小灿犹豫着要不要去,大山说,我们都已经走到这最后一步了,如果现在放弃,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再争取一下,这几万块也许就可以拿回来了,开发商既然主动地想找我们谈谈,说明他们心里还是怕的,只要他们怕,就有可能还钱,去的人只代表自己,不代表其他楼盘业主,自己定夺吧。

群里其他人的情绪高涨起来,纷纷答应去。李小灿又想着,前面两次都没什么危险,这次也只是谈判而已,五个人一起,应该还好吧。于是也应声而去。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五人先碰了头,都带着手机开了录音。大山还专门带了一支录音笔。五人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到了时间,走进了开发商指定的西餐厅——风情湾。这家餐厅装潢别致,柔和的灯光下,大理石餐桌显得奢华高雅;舒缓的背景音乐塑造出一种浪漫的气氛。

包间里的门是半开着的,五人走进去,只见一名40多岁、留着寸头、嘴角边长着一个痣的男子坐在最上方,眼睛里透射出一股阴狠毒辣。

他的背后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穿着黑色T恤的年轻男子。

“就是你们吧,来,坐。”男子脸上并无表情。五人依次坐下。

大山先说:“你好”

“你们好,也许你们并不认识我,但在这一块地盘上,大家都认识我,你们可以打听一下陈亮这个名字,我陈亮,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闯江湖。从来都不怕事,一条命也就赔个几十万,死了也就碗口大个疤。曾经有个小子跟我对着搞。我TM一下子把他给揍了,腿都打折了,从此那小子一见到我就躲”,最后一个字,他说的很重,眼神露出凶光。

“一来就想给我们下马威,一听就是江湖作派”。李小灿不以为然,有些人欺弱怕强,一见面就放狠话,只是吓唬吓唬人而已,并没那么可怕。

大山不为所动,语气平静:“哦,今天我们见面,主要是谈谈电商费的事。”

“你们自己查查,现在的房价涨了没,如果你们诚恳点,后面都好说。”开发商盛气凌人。

“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我买房是为了结婚,这位大姐是买着留给她儿子的,那位小弟是他父母给他买的,这位女士是买来给小孩上学的,这位妹妹也是马上要结婚。我们是真的都想买房的,我们的态度很诚恳。”大山果然有领导气魄,临危不惧。

“如果你们后悔可以退房!”陈亮的语气强硬起来。

“我们都是刚需才买房,我们今天来不是想退房,而是想双方沟通解决电商费的问题”,大山并没有被陈亮牵着鼻子走。

“其实电商费并不是我们收走了,你们自己看看电商费的收据是不是我们开发商。而且,我们要交税,税能退吗?嗯?”陈亮挑挑眉,说出这意蕴丰富的一段话,把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又从桌子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根烟,旁边的打手凑上前点火。陈亮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慢悠悠却不容反抗地继续说,“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退房,要么免除你们的垃圾清理费以及维修基金的1万元,你们自己选吧。”说完,挥挥手,身后的黑衣男子就从一个档案袋里抽出几张纸,分发给五个人。

李小灿还没消化完“税”是什么意思,一张纸已经摆在了面前,李小灿低头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兹证明,本人自愿购房,并认可此次消费行为。

李小灿有点懵了,这不是逼着我们签字画押吗?再扭头看大山,他面色凝重,眉毛紧皱。毛头小子按耐不住了:“这是我爸妈买的房子,我要问问他们的意见!”

“啪!”陈亮用力地一拍桌子,“霍”地站起来:“你个*养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你脸不要脸!”突然从背后出来了十几个高高大大的穿着黑衣服的年轻男子,团团把他们五个人围在中间。

靠近毛头小子的男子,他用力地抽了毛头小子一耳光:“叫你签字你不签!让你问你爸妈!”说着,又抽了毛头小子两耳光,并从他的口袋里掏出手机,一看,怒了:“叫你录音!录TM的!”说完把手机猛地往地上一摔,手机摔成了几部分,散落在桌椅下。

其余的打手都对其他几个人开始搜查,李小灿他们只得乖乖交出手机,并且把包包、口袋都翻开。

“删掉!格式化!”一打手命令。中年大姐哆哆嗦嗦地按着手机,由于不会操作,好一会儿都没删除,旁边的打手一巴掌扇了过来:“叫你删你不删!”中年大姐捂着脸,急了,“我不会删,你删吧。”打手把手机抢了过去,一边还骂骂咧咧,“还敢录音,好大的胆!”

一打手搜出了大山包里的录音笔,一把摔个粉碎:“你还敢装录音笔?你TM的!”又重重地踹了大山一脚。

李小灿连忙删除,可情急之下竟然忘记了密码,怎么输都不对,她只得把手机递给打手:“我忘了密码删不掉,手机给你吧”。打手接过来,陈亮冷着脸吩咐道:“给她买部新手机,比这还贵的”。打手应了一声,把手机扔在桌上,端起一杯茶,往手机上一淋,转身出了包间。

五个人心中又惊又怕,连忙拿起笔签字,并按上了手印。

(十二)女友的秘密

陈亮仍不觉得解气,又吩咐:“把他们的门牌号记下,不准他们退房!”又转过脸,阴沉沉地看着他们几个:“TM的,好言好语不听,非逼着动手,都免除了维修费,还不识货,狗日的杂种!”

李小灿心中叫苦不迭,敢怒不敢言——这开发商早就预谋好了,大庭广众之下,把十几个打手都带到公众场合,用武力威迫我们签字,这也太嚣张了吧。

打手回来,把新手机递给了小灿,小灿不敢接,陈亮“哼”了一声:“给你买的新手机,配置比你的高,拿着用”。小灿才敢接过来。

陈亮看到他们瑟瑟发抖的样子,终于解气了。手下收起已签字的证明,放进了档案袋。

“你们要不要留在这里吃饭?我们继续聊聊?或者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五人连忙摇头:“不了!不了!我们自己可以回去!”,于是,打手让开一条道,五个人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步履飞快,他们只想赶快逃离这里。连跑带走了好一会儿,确定没人跟过来后,五人才放慢了脚步,喘口气。

“回吧,散吧,以后再也不提维权了,无权无势,根本斗不过他们。”大山沮丧的说。大家一想到花了一辈子心血,买到的居然是这样的房子,心里都起隔应了。

“开饭啦!开饭啦!”,前台小汤把两大袋盒饭提进会议室,大家都凑了过来。

“哎,蔡哥,你媳妇来了。”一眼尖的同事发现了站在门外提着保温盒的老蔡的女友霞。

老蔡的脸瞬间黑了,他放下刚拿起的盒饭,走到门口,对她低低说了几句,然后又转身回到办公室,并没有接过保温盒。

霞仍拿着保温盒站在门外,低着头。

老蔡回到格子间坐下,并不理睬霞。

霞站在那里继续等着。

同事以为他们闹别扭,情侣吵架很正常,更何况他们就只缺个证,于是带撮合地喊道:“蔡哥,她还在门口等着呢。”

老蔡闻声抬起头,飞快地走出来。经过李小灿身旁时,李小灿闻到了一股烟味。李小灿看到老蔡的脸愤怒的涨红起来。他走到门外,又低低的说了几句,女友抬起头,仍递上饭盒,老蔡不接,又转身回到了格子间。

霞仍抱着饭盒在门外站着。小汤偷偷议论:“哎,前不久我就觉得蔡哥不对劲,他上班经过前台,要么一股烟味儿,要么一股酒味儿。而且你们没发现吗,他最近总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话也明显少了很多,也不怎么和我们聊天儿,老是一个人在那里发呆,下班了他还呆在这里,好几次都是他最后走最后锁的门儿。”

“不会吧,他俩感情不是很好吗,听说谈了五六年了,房车都买了,打算结婚呢,他前不久还说要给我们发喜糖吃呢。”

大家又把目光转向和老蔡走的最近的老邓。老邓叹了口气:“他有几次凌晨一两点给我发消息,想找我聊天,我睡着了,早上当我看见的时候,他早就把微信消息给撤回去了,我主动问他他又说没事,我觉得他最近过得很不好,估计和他女朋友吵得很厉害吧。这男人啊,不能用情太深,他太爱他女友了,难免为情所伤。”

大家已经吃完了饭,回了格子间。小汤收拾着垃圾,看着蔡哥只吃了几口的饭菜,示意老邓送给老蔡,并指指门外抱着保温盒蹲在地上的瞎。

在老邓和老蔡说了几句后,老蔡走出门。李小灿只隐约听到几句“……你装什么对我好……滚……”霞把保温盒往地上一放,转身跑了。

老蔡的脸已经比烂熟的香蕉还难看,拿起地上的保温盒,扔进了垃圾桶,像想甩掉什么东西一样。老蔡成了办公室新的焦点人物,比起“某某加薪了”、“某某讨好上司”、“某某与某某抢业绩”,大家似乎对老蔡的私生活更感兴趣。

但对于老蔡心里的苦闷,没人能领悟半分。

老蔡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四月八号,他像往常一样早起做饭,把刚煮好的面条端到床头后,他轻轻地吻了吻还在睡梦中的她,并唤道:“宝贝儿,吃早餐啦,我要去上班啦!”霞翻个身,继续睡。他只好换上衣服自己出门了。

为了方便霞上班,他把房子买在了霞公司的旁边,他每天早起开车十几公里来上班。

八点半。他给她打电话:“宝贝儿,起来了吗?把面条加热一下再吃……衣服在衣橱的最上面一格……走路要小心点,要看路……我刚接到通知,今天要去出差,明天才能回来,明天我带好吃的给你……”

中午他准备回家收拾行李,下午就直接从家到机场,他路过霞公司——他一有空就来接送霞,所以最熟悉这条路。

突然他的目光停住了,迅速摇下车窗,那个穿桔黄色衣服的女子不是霞吗?那件衣服是他逛遍了整个沃尔玛亲手挑选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旁边那个个子高高的男子是谁?他看到霞亲密地挽着高个子的胳膊,两人从一家高档海鲜酒楼走出来。那个酒楼很贵,一碗蟹粥就要388,因为经济窘迫,他只在情人节时带她去过一次。霞最爱吃海鲜,他经常去市场买海鲜,在家做给霞吃。可这样她还不满足啊?!

看到这幅场景,他觉得一股血往上冲。他给她打电话,她没有接。他再打,她仍然未接。他继续打,她还是没接。再打她就关机了。他给她发信息,没有回。他像疯了一样,想马上跳下车冲到那对男女的面前质问一番,然而一声刺耳的喇叭声唤回了他的理智。他把车开到了停车场。停车场爆满,他心急如焚,怒火中烧,无心分辨东西南北,更找不到车位。他兜兜转转了几圈,又进进出出了几次后,终于瞅着一个空车位,连忙把车倒进去。他从停车场出来,走到了海鲜楼门口。

(十三)老蔡的伤心往事

他什么都思考不了,脑子里像有一团浆糊,却不见霞的踪影。他一时不知道何去何从。给她打电话她继续关机。他发短信:“我看见你了,海鲜酒店门口和一名男子,他是谁?”她未回复。他越发愤怒,一定要问清楚!

他又回到停车场,想到她的公司,手机铃声突然想起。他一惊。却是技术经理打过来的:“老蔡,你到哪儿了?机票都在你那里,等你来换登机牌啊,你快点。”老蔡又清醒了过来,只得掉头把车开向了机场。

一路上,他心事重重。下了飞机,他又像着魔一样,抽着空继续给她打电话。居然通了!他劈头盖脸地就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在哪儿?中午你和谁一起?”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中午在午睡,我把手机调成静音了,我睡着了,一醒来才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一开机就看到这么多未接来电和莫名其妙的短信,我还没问你呢,你眼睛是不是花了,你媳妇儿你不认识?!”

他期望得到这样的答案,他期望是他真的看走了眼,他不相信他深爱着的女友居然会背叛他,他不甘心他对她那么好,他继续追问:“中午,我看到你挽着一个男的胳膊从海鲜酒楼里走出来,就是情人节那天我带你去的酒楼,难道不是你吗?”

“你怎么连我都不相信?我和你在一起六年了,你觉得我会做对不起你的事吗,你是不是很闲,你要是没事找事的话,最好消停点,我还在上班!”霞愤怒地挂了电话。

听霞的口气,是挺冤枉的。他疑惑了,难道是我看错了?我多心吗?然而,如果这是真的……他不寒而栗。

出差的这两天,他魂不守舍,坐立难安。霞对这件事闭口不谈,像生气了一样对他不理不睬。

第二天,一回到w市,他直奔她的公司,一见到她,这个他爱到骨子里的她,他的心软了。但一想到她和别人挽着手,他愤怒地一拳打在桌子上,电脑屏幕晃动起来,他直盯着她,质问:“昨天是不是你?”

霞的脸气得通红,白了他一眼:“疯子!”

他气得浑身发抖:“到底是不是你?”

她把头转向墙壁,甩出一句,“你连我都认不出来吗?”

他还是不确定,他要她回答是或者不是。

他厉声再问,“是不是你?”

“说是你满意吗,是怎样?不是又怎样?”

他没想到霞说出了这样的答案,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使劲摇晃着她,仿佛能摇出答案,“到底是,还是不是?”

霞厌烦地挥动着胳膊,想摆脱,奈何他的力气太大,她丝毫挣脱不了,只好妥协:“我说不是你会相信吗?昨天我上了一天班,累死累活的,还被你冤枉!你向来疑神疑鬼,你既然认为是我,还跑来问什么呢?”

他无计可施,只得败下阵来,起码她否认了,他松了口气。

之后,他还像往常一样,该上班上班,该睡觉睡觉,两人的生活渐渐恢复到往常。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枕头旁熟睡的她,他闭上眼睛都能想起她的一颦一笑,他疑惑不已:“这是我爱了六年的人吗?我怎么就这么难相信她?是我太在乎她了吗?这六年我对她百依百顺,疼她爱她宠她,她难道感觉不到吗?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她那么陌生?……”

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失眠,直到凌晨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他觉得他得了疑心病,只要她不接电话或占线或信息回复的慢点,他就会觉得,她是不是在与别人联系。哪怕在家,只要她拿着手机笑,他就会觉得有鬼。他无数次偷偷翻阅她的手机,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她一说加班或晚点回来,他就起疑心是不是和别人约会去了。一想到那天她挽着男子的胳膊,他的心就像被刀子捅了一样,他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她只属于他,如今她却被别人占有和分享,他就恨不得把男子撕碎。

他就这样在猜疑、肯定、恐惧、痛苦、自责之中轮回。他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像偷窥狂一样想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像偏执狂一样,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矛盾不已,认为那天看的女子不是她的时候,他对她很好,给她端洗脚水、揉肩、捶背、做饭;认为那是她的时候,愤怒地砸东西,用最脏的话骂她,两人歇斯底里的吵架。

吵完之后,他又后悔地抱着她,对她说:“我不能失去你,我爱你!我忍受不了任何人对你有亲密的举动,我的心在滴血,剥骨抽筋地痛,你知道吗?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自从在图书馆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你就成为了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六年来,我生活的中心就是你,你是我的太阳,我都是围着你转啊,我爱你爱到骨子里了,你知道吗?”说着说着他哽咽起来,两人又和好如初。

然而,他终究过不了心里这道坎。那幅画面像锋利的刀,扎在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信任这张纸,揉皱了再抚平,还是会有痕迹,这个痕迹,折磨得他身心俱疲、憔悴不堪。

一日,她又说晚上要加班,他申请早退后,偷偷地来到她公司的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等了一会儿,她出来了。他小心翼翼地在不远处观察。只见她环顾四周,又匆匆忙忙地走到旁边一条小巷子。他也偷偷的跟在后面。

穿过小巷子,是一条街,一辆白色宝马停在路边。一名男子摇下车窗,她走上前,抱着他的头亲了一口,又转身绕过车头打开车门,坐到副驾的位置。车子绝尘而去。

这一幕让他震惊不已,胸口像被重击了,大幅度地起伏。他把头攥成了拳头。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他连忙追出来,搭计程车跟在宝马后面。

(十四)爱情是什么

一路上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又恨不得方向盘在他的手里,他想一脚加油门撞上去。想到他俩在车上打情骂俏,他又急又气,脸上一会儿紫一会儿红一会儿黑,心里已是波涛汹涌,他看着前车的目光,似乎要把宝马烧着了。

宝马在维也纳酒店的停车场停下,他连忙付了帐拉开车门,正准备跟上前质问,忽然又想起她狡辩矢口否认的样子。于是冷静下来,拿出手机拍照,直到他们走进酒店,他下了车,蹲在酒店旁边对面巷子的一个角落,这个角度刚好适合他观察又不宜被发现。

他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想到他们正在云雨,他像疯了一样,用头狠狠地撞墙。他头痛欲裂,双手抱着头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回想起第一次他们见面——她穿着白裙子,坐在图书馆看书,窗外的风吹动着她的刘海,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他的心仿佛跳漏了一拍。他于是知道什么是怦然心动,什么是一见钟情。他的心像雨后的芽儿一样,萌萌软软起来,想把她追到手。他清楚地记得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有肌肤之亲。这六年,他从毕业到工作到买房买车,都是为了给她一个家,他宁愿自己在街头吃着一碗三五块的炒饭,却带她去西餐厅吃牛排;他穿着旧衣服,却给她买商场的名牌包包;他省吃俭用,把钱留下带她出去旅游……他以为有了房车后,就能把她风风光光地娶到家,给她一个避风港,现在却发现她早已起了外心。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他一拳打在墙上,手背渗出血迹。他像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站起来,叫了出租车,回到家里。

他打开门,心又剧烈的疼痛起来,这个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她的气息,都充满了他们的回忆。门口摆放着他买给她的鞋,她当时嫌丑,后来也凑合穿了,他走上前狠狠的踩上一脚。墙上是他们的合影,他搂着她的腰灿烂的笑,他一把扯下来摔在了地上。茶几上的情侣水杯,他全部都摔碎。沙发上他们缠绵的枕头,他愤怒的乱扔。墙壁上的十字绣“家和万事兴”看起来那么的讽刺,他操起桌上的烟灰缸向上砸去。卧室的床单被子,他用剪刀疯狂的剪碎。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他一气都扔到了地上。他曾经曾经允诺给她做一辈子饭,然而现在他觉得好笑极了。

剪碎,乱扔,砸掉,摔破……他毁灭了能毁灭的一切东西。他不要了,这个一针一线一桌一椅都是他亲手打拼来的家他不要了,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他翻箱倒柜,乱踩乱扔……

他终于累了,家里已是一片混乱,像战后的废墟,荒芜而杂乱,谁也看不出几个小时前,这里曾经是风花雪月浪漫的所在地。

他颓然的坐在一片狼藉里。双手伤痕累累,他不觉得疼痛。他面色铁青,目光空洞,时而号啕大哭,时而仰天大笑。全然没有意识到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钥匙转动,她打开门,按亮灯,却吓得一声尖叫,“啊”,她看见一屋子的狼藉和呆坐在地上的他,心里一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物品,走到他面前,却见他面如死灰,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眼圈红肿,双眼充满了血丝,怔怔地空洞地望着前方。手上的伤口血迹点点。

她惊恐的本能的往后退,六年来,她从来没有见到他这样,即使在得到他父亲去世的消息时,也没见到他这样。她猜想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慌张地想转身离开,却一脚踩在了一堆碎玻璃屑上,她摔倒在地,忍不住”哎呀”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他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到她,他缓慢地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觉得他一定是疯了,她不知道一个疯子会做出什么惊骇的举动,想起来逃跑,奈何脚受伤了,她只得拼命地往后挪。她伸出双手挡在了前面,哆哆嗦嗦地说:“别过来……别过来……”

他蹲下来,钳住她的两只手,慢慢移开。她看见他因愤怒而变了形的脸,他从咬得紧紧的牙关里蹦出一个字:“贱!”,又抬起手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她痛得又是一声尖叫。他扇了她一巴掌,眼睛里不再有熊熊燃烧的火焰,而是焚后的灰烬。一边嘴唇抽搐着,重重的发出一个字,“滚!”。

她不知道是痛是怕,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站了起来,转身走出了门外,哭着说了一句:“姓蔡的,我跟你没完!”。

李小灿走进茶水间倒茶,正见小汤与陈大姐在嚼舌根,小汤神神秘秘地说:“你说老蔡会分手吗?”

陈大姐不以为然:“这种女的不分干嘛?留着结婚啊?留着给自己减寿啊?亏得老蔡和她谈这么久。”

小汤说:“也许不一定,老蔡对她有感情,他们在一起六年了,人生有几个六年呢,还是从毕业到现在,懵懂青春,青葱岁月,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都在一起,你说这会舍得分开吗?”

陈大姐冷笑着说:“感情,感情是什么?我活到40多岁,算明白了,感情在这凡俗红尘中,算个屁!刚开始在荷尔蒙的作用下,两人甜甜蜜蜜,如胶似漆,可以为对方出生入死,巴不得天天厮守在一起,就连对方打个嗝儿都觉得对方很可爱。可是等真正走入了婚姻后,平淡下来,发现对方真实的模样,缺点都暴露无遗,就会产生落差。再加上柴米油盐、婆媳矛盾等一地鸡毛,两个人会争吵,会嚷嚷‘当初瞎了眼,怎么看上你了’,如果这时候外在再加点诱惑,遇到有钱的男的或者是长得漂亮的女的,主动勾搭,估计没几个人不产生别的想法吧?那时候再说感情。”

(十五)我们结婚吧

小灿眨着大眼睛:“姐,没这么恐怖吧,考虑一下我这未婚少女对爱情充满了向往的心吧。”

“你这种城外的人哪,根本不懂城里人的苦衷!”陈大姐摇摇头。

小灿也半信半疑:“姐,那只是部分人吧,还有很多人婚后很幸福的,夫唱妇随,举案齐眉。”

“有。不过那得是会经营并且在双方人品可靠、有孩子牵绊的情况下。”

小汤和小灿被这一席话弄得云里雾里。

又到了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了。小灿穿着睡衣横七竖八地仰在床上一边做面膜,一边和张刚有一答没一答的煲着电话粥。

买了房子后的他们,情比以前更坚了,购房合同上两个并排的名字是那样的和谐自然,就像“张刚、李小灿”本来就该放在一起。

“媳妇儿,说真的,咱这样买房子像合伙人投资,和做生意一样,不像是夫妻财产,总感觉不是这个味儿。”

李小灿觉得,人家掏出全部家底20万,眼都不眨地就把自己名字写了上去,自己一分钱没掏就成了房子的半个主人,张刚对自己也真够放心的,孤注一掷,不怕万一分了,下任扯皮吗?张刚对自己可真是掏心掏肺啊。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男人给女人花自己所有的钱更能证明他的死心塌地?张刚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了自己,玉佩、房产,就像天下所有为爱痴狂的男人,打下江山,捧着送给心爱的女人:“喏,都给你。”不犹豫,不迟疑。

想到这里,李小灿说,“老公,我给你颁个‘模范老公’证吧。”

“什么时候我能真正成你老公?你能真成我媳妇儿呀?”张刚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认真地问。

“可户口本不在我这里。”小灿并没有推脱,“我出门只带了身份证。户口本都在家里,应该在我妈手上。”

“哦……要不……我请假,咱回去一趟?趁520,咱把证领了?”张刚大胆地提议。

小灿对领证充满了期待——结婚,这是多么喜庆又意义重大的两个字。她和张刚经历了重重的考验,百转千回,终于走到了让这段感情升华为永恒的关键一步——领证。从此,他俩不再是说分就分的小情侣,而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夫妻,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人生伴侣;成为法律支持并保护、所有人公认的婚姻关系;成为对方的凯甲与软肋。根基于彼此最柔软最深处的心灵,缔结成最坚固最牢靠的港湾。然后在这个港湾里度过漫长的一生,生儿育女,创造融合了彼此血脉的全新的生命,共享辉煌与低谷,彼此鼓励与欣赏,直至携手走向人生的终点。

然而,从美好的憧憬中醒过来,户口本还在妈妈手里,这是个棘手但要紧的问题。

李小灿说:“我妈有点不好对付呢,回家她也不一定给我户口本。”

“先回去再说吧,不争取那更拿不到了。”

“你不是说靠诚意能打动我妈吗?”

“你妈要是好打动就好了,要想打动你妈,不是诚意,也不是时间,而是一个字——钱!我这工薪阶层,家里亏空还带外债,要想达到你妈的要求——不还贷的房和车、十几万的彩礼、见人就撒钱的阔气,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了,那个时候你不成白头发的老太太去了。除非我再重新投胎,成为富二代,或者,买个彩票中个百八十万的。靠我这勤勤恳恳跟老黄牛似的拿死工资,咱到啥时候才可以迎娶我的美娇娘呀?”

李小灿被张刚逗乐了,她就喜欢的张刚这个优点——幽默,哪怕天破了个窟窿,到张刚这儿一掰扯,就都不算事儿了。

她在这头笑得花枝乱颤,明知故问:“你真的想娶我呀?”

“那还用说吗?做梦都想娶你,就是不知道啥时候能抱得美人归了。”

李小灿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兴奋地说:“我突然想起来,上大学时,我把户口迁出去了,毕业的时候我又迁回来了,但迁回来之后我就不是农村户口,成为城镇户口了,好像单独有个户口本儿,因为当时是我自己去办的。”

张刚一听,来劲儿了:“快想想你把户口本放哪儿了。”

“好像我一从派出所回来就交给我妈了。”李小灿又泄气了。

“你怎么什么都给你妈呀?”张刚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的小火苗,又被残酷的现实瞬间给浇灭了。

“不给我妈难道给你妈?给你?”李小灿一听抱怨,也没好气的怼回去。

“不给我、不给我,我的都给你好吧?以后房子、车子、银行卡、户口本儿全都给你,我这个大活人也是你的好吧?”张刚在那头嬉笑。

两人一边憧憬着未来的幸福的生活,迫不及待地想要领到结婚证,一边又对李妈的强烈反对感到不安。

一路颠簸终于到家了。和车子一起晃悠的,还有两颗滚烫热乎的心。窗外,四月的阳光明媚,在两排高大的绿色枫树中,有一条白色水泥路,像条闪着光的绸缎,空气里满是树木的淡淡芬芳。

“亲爱的,一会儿见到我妈,无论我妈对你怎样冷言冷语,你都别忘搁心里去啊,你要牢记今天咱回去的目的,就是拿户口本!别的啥都不重要呢。”小灿在进门前就给张刚打预防针。

其实,李小灿在昨天就给家里打了电话,只说张刚要买房,回来问问他们的意见,在哪儿买,以示尊重和讨好他们。压根没告诉他们刚刚已经把房子买了,只是回来拿户口本领结婚证,怕他们觉得太快太突然了。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李妈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一回到家,李小灿提着水果走到卧室,“妈,这是张刚给你买的水果。”李小灿想用糖衣炮弹软化妈妈的态度。

“他买的我不吃!”李妈妈一听到女儿提起张刚的名字就来气。

(十六)我要户口本

“妈,人家好歹也是一片心意啊,他专门请假回来看你的。”李小灿一见面就开始讨好。

“看什么看?!我有什么好看的?!想把我女儿拐走,没门儿!”李妈故意把“没门儿”两个字大声地强调,想让坐在客厅的张刚听到,让他知难而退。

“妈,什么叫‘拐’?!说的那么难听!”小灿一看妈妈这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懒得和她迂回了,干脆直接亮明了主题,从包里掏出已经准备好的拟合同:“他家准备买房子了。”

“买房?!女儿啊,你还真打算和他过日子?你没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到时候你吃苦了受罪了没钱用了受委屈了,别来我这诉苦!妈是不忍心看你往这个火坑里跳啊……”李妈苦口婆心地劝道。

“妈,我绝对不向你诉苦!”没等妈妈说完,李小灿就撒娇地摇着妈妈的胳膊,打断话题下保证,又迅速地转移了话题:“妈,看看这房子,电梯房,我们买的是十层,不高不低,不潮湿,空气又好,在窗子还能看到长江呢。一出门就有地铁,15分钟就有一个沃尔玛,附近还有医院和学校。半个小时车程就到了国家级四a景区——金沙森林公园。等装修好了,我就带你出去玩……”

李小灿像售楼员,如数家珍般地把能想到的房子的所有的优点都说出来,还带着一副描绘着美好未来的万分期待的表情。

“反正我是不会掏一分钱的,我没钱!”李妈冷冷地说了一句。

“不用你掏钱,让你掏什么钱呀,他家把钱都准备好了,还准备写我的名字呢。”李小灿故意得意地说。尽管她歪曲了三个事实:一、不是准备写,是已经写上了;二、不是他家要写她李小灿的名字,是张刚要写她的名字。张刚妈一听到要写李小灿的名字,郑重地告诫儿子:“儿子,你可得想好了,这20万不是小数目,是我和你爸省吃俭用一辈子,又找你舅舅姨妈借的,凑成20万!别写了她名字,万一你俩分了,这房产她得要一半儿!”当然,这件事张刚并没有告诉李小灿。三、房子已经买了,钱也付了。

谁知道李妈一听更气了,眉毛竖起来:“你怎么这么傻?他家就想用一个名字、一个区区的20万,骗你一辈子跟他还房贷呀!你可千万别犯傻,千万别答应!”

李小灿一听,本来张刚那边是诚心诚意地掏出了全部家底,想和她李小灿而不是什么别的女人,共创未来,却被妈妈这么一说,倒成了个“拐骗媳妇儿”伎俩,更觉得妈妈不可理喻,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妈,买房写名字要结婚证,我户口本儿呢?”

李妈一听,怀疑自己听错了,觉得眼前的女儿是不是疯了,突然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决定。于是连忙高声求助在另一个房间的李爸:“他爸!他爸!快过来,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你女儿要这个矮个子领结婚证!”语气就好像天塌下来了一样。

张刚早已听不下去了,屡次想冲进卧室,和李小灿并肩作战,拿到户口本儿就走。可又害怕李妈那咄咄逼人、嫌弃他像嫌弃狗一样的态度,怕进去再添乱,只得焦虑地在客厅里来回打着转。

李爸直接忽略张刚,走进了卧室。李妈气急败坏地告状:“你女儿要和张刚结婚!她要户口本儿!”李妈虽然和李爸争争吵吵,在钱的方面独断专横,但在大事上多多少少还是听点儿李爸的意见。

毕竟是男人,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也是做过新女婿的,所以李爸比李妈的态度淡定多了:“按风俗,结婚证是最后一步,要等看好了日子办酒席前才领的,现在太早了。”

李爸的有理有据给两个充满希望的年轻人泼了一盆冷水。

“爸,他家准备买房子,要写我名字,必须要结婚证才能写名字。”李小灿解释。只是她撒谎了,不领证,也可以写名字。但他爸没买过房子,并不知道。

“房子在哪儿?”李爸比李妈好沟通多了,起码愿意谈到房子的话题,并且是认真的关心,而不是像李妈一味的排斥。

李小灿拿着合同,把楼盘地址指给老爸看,并从方圆八百里到飘窗的用途一一描绘出来,仿佛这并不是个房子,而是充满了诗情画意的皇家园林;这不是除了公摊只有60平的小居室,而是占地几亩的独家大别墅;这不是还在建的连影儿都没有的毛坯房,而是已经伫立在窗口一览全城美景的富丽堂皇的宫殿。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没有被李小灿辉煌的说辞迷晕:“月供多少?”李爸问。

“两千过一点儿”李小灿眼都不眨就把三千说成两千。

“多少年?”

“25年。”李小灿又把30年说成25年。

为了和张刚结婚,李小灿不得不练就了说谎不脸红、吹牛不打草稿的本事。

“呀!两千多还二十五年!等还完了,你就四五十岁了!你这个傻丫头,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还在还贷,还在给银行打工,你还能眼光再差点去找更差的人吗?!”李妈又开始痛心疾首的反对。

本来还在和爸爸好好沟通,本来还有希望,还有商量的余地,却一下子又被李妈给打断了,李妈一句话,既嫌弃张刚穷,又嫌弃李小灿没眼光。

李小灿最受不了妈妈这种态度,也怒了,直接命令:“妈,把户口本给我!”

“给你!给你!呀,这反了!反了!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我管不了了!为了这么个臭小子,你竟然不顾生养你二十多年的父母!”李妈气愤地拿出户口本儿,重重地扔在桌子上,转身走出了卧室。

李小灿也没好气,拿起户口本儿回到客厅,拉起张刚就走。

一出家门,不等什么520,两人拦住大巴车去县城,直奔民政局,仿佛一犹豫一耽搁,这证就领不成了。

(十七)先斩后奏

李小灿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家里乱糟糟的场景,爸爸的吹胡子瞪眼,妈妈的哭天喊地。一想,她的心就乱成麻了。即使她再坚定,可是没有父母的祝福,总觉得有块缺憾。

张刚看着李小灿,阳光斜斜地从车窗洒进来,正落在李小灿的脸上,勾勒出鹅蛋的优美弧线,显出淡淡的一层光晕,睫毛半藏在微肿的眼皮里,傲然地挺着微翘的身姿。鼻尖成了半透明的粉红,带点婴儿肥的下巴光滑洁净,两片樱花嘴唇里有一颗一笑就露出的小虎牙。张刚像喝醉了酒,痴痴地看着李小灿。

“嘿,那是我念书的小学。”李小灿指着窗外遥远的一片绿丛中零星的白色墙角。张刚收了收神,意识到他们正在去结婚的路上,搂过小灿的肩膀:“嗯,改天有机会咱俩去旧地看看。”又轻声认真地说,“小灿,我们就要领证了”。张刚很少直呼李小灿的大名儿,一般用“宝贝儿”、“媳妇”、“亲爱的”等字眼。

“嗯!”李小灿一扫不痛快的心情,捧着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户口本,喜滋滋地亲了一口,脸上满满的笑意:“终于把你给拿出来了!从今以后,我要每天早上醒来,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你和阳光都在!”

“只有我不行啊!”

“你个大活人和阳光吃什么醋?你和阳光就是文青的说法,你懂不懂?没文化真可怕……”

两人嘻嘻哈哈的来到了民政局,正好是中午,民政局的人下班吃中饭了,两人只好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

到饺子馆坐定,进来一对夫妻。女的抱着熟睡的孩子,找一个桌子坐下,男的也在对面坐下。服务员迎上来:“两位吃什么?”

男的头也不抬,对服务员说:“中份猪肉韭菜。”

女的也喊着:“大份猪肉白菜。”

各自点完后又各自玩自己的手机。

饺子上来了。“媳妇儿,尝尝三鲜味儿的”张刚用汤匙舀了一个饺子,吹吹,送到李小灿的嘴边。

“不错,好吃,你也尝尝猪肉韭菜味儿”李小灿也喂张刚吃饺子。

与李小灿和张刚的卿卿我我做明显对比的,是对面那对夫妻,全程没看对方一眼,女的玩手机,男的打游戏,双方手忙个不停。

在夫妻俩默默吃完饺子,默默出门,没有互相说过一句话的时候,李小强和张刚边玩边吃才吃到了一半。

李小灿看着这对形同陌路的夫妻,暗自为他们感到悲凉——婚姻若真到了无话可说、明明身在咫尺却心在天涯的地步,怕真是要维持不下去了吧。

不到下午两点半,两人就手拉着手在民政大厅候着了。

李小灿像兔子一样兴奋,拿着手机,这里拍拍那里录录。民政大厅的墙上随处贴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等有关婚姻的誓言,李小灿让张刚做模特,在誓言下摆出各种动作咔嚓咔嚓地拍个不停。

“媳妇儿,你蹦哒来蹦哒去的,累不累啊?”张刚的目光,满是宠溺。

“不累!我要留着做纪念。因为就在今天,就在这里,我们结婚啦。”李小灿仰起头,灿烂的笑容像盛开的向日葵,明媚温暖。

一对准夫妻请了摄像师录像,正站在大厅里*地宣誓:“我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都会毫无保留地爱对方,相依相伴,相濡以沫,一生一世。”笃定的语气、坚定的眼神,爱情散发着神圣的光芒。

而另一个窗口前是办理离婚的。在那等候的一群人,要么垂头丧气,要么冷漠不语,更有甚者还在大厅里争争吵吵。民政局大厅像向出入婚姻这座城的港口,这边的人迫不及待的想拿到结婚证的钥匙入城,憧憬开启幸福的生活。而那边的人想拿着离婚证出城,从此策马扬鞭各奔东西。一样地义无反顾。只是方向不同罢了。

填表、交钱、拍照、复印证件,十分钟之后,两个红灿灿的小本子到手了,张刚不顾大庭广众,抱起李小灿,兴奋地大声宣布:“我们终于结婚啦!”李小灿咯咯地笑着,笑得头发都飞舞起来。幸福传遍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得知他俩领了证,张刚父母汇来三千元,让他俩庆祝庆祝。张刚在超市挑了最贵的徐福记喜糖,买了一大袋,提到小灿的公司,见人就发。俩人听着同事的祝福,心中比吃了蜜还甜。唯独李小灿的父母还蒙在鼓里。

在张刚的甜言蜜语的轰炸下,在对幸福生活的期盼下,在对“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的朝夕相守的憧憬中,李小灿一不做二不休辞去了工作,来到了张刚所在的s城。小两口正式迈入了婚姻的殿堂。

“老公,我好像怀孕了。”几个月后的一天,李小灿拿着验孕棒茫然地给张刚打电话。

“真的?那咱周末去医院查查?”张刚的语气里透着“初为人父”的喜悦,又故意压着声调,好像一高兴,消息就会成为假的一样。

周末李小灿坐在电动车后,抱着张刚的腰,他们去了医院。

一路上张刚骑的很慢。他以前可是把这个电动车当风火轮使,跑得比四个轮儿都快,可这一次,遇到了上下坡,都减缓了速度,遇到红绿灯不是见缝插针,而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等着,仿佛后面坐的不是人,而是一个珍贵的钻石。

“怀了,一周之后做B超,确认宫内还是宫外。”医生看着报告单,面无表情的说。

两人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一出门,站在大厅里就给张刚爸妈打电话:“妈,爸,小灿有喜了!你们要当爷爷奶奶啦!”。电话那头也是一阵的欢喜,叮嘱了半天,张妈喜悦的声音传来:“哎呀,谢天谢地!你们小俩口好,不让我操心!好!”

从医院一回来,张刚就让李小灿回床上躺着,什么事都不要小灿做,又去菜场买骨头汤、水果补充营养。

(十八)坎坷提亲

张刚父母也坐了最快的车赶到s市,他们怕这年轻的小两口对这个珍贵的、仍在萌芽的小生命束手无策。

张刚父母来之后,家里整洁干净多了,张刚和李小灿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生活。

李小灿正在电脑前做着方案,突然一阵晕眩。已经吃了早餐,现在十点不到又饿得两眼发绿,她起身倒了杯热水,喝了两口,但胃却像无底洞似的填不满。她感到心“砰砰”跳得很快,手心冒出冷汗,浑身瘫软,于是赶紧给张刚妈妈打电话:“妈,我好饿。”20分钟之后,张刚妈提着保温盒赶到了公司,看小灿正无力地趴在桌子上,面色苍白,赶紧递上保温盒。婆婆看着小灿消瘦的身子,还得没日没夜地加班,婆婆心疼了,干脆让小灿辞职,专心在家养胎。

当张刚妈妈带着小灿回老家上门提亲时,小灿已经怀孕两个月了。正处于什么都不想吃,饿得说几句话都得喘气歇歇的阶段。

小灿知道自己没经过父母的同意,自作主张地完成了结婚生子这一系列至关重要的人生大事,已属于“太不听话”的范畴,于是把领证怀孕的事都隐瞒着,只是按照风俗流程来商议婚事。

夜晚,当李小灿第三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厕所呕吐,两顿没正经吃过东西时,李妈立马察觉出异样,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李小灿:“你‘好朋友’多久没来?”

李小灿揣着明白装糊涂:“有几个星期了。”心说这三周和六周的差别可大着呢。

李妈又问:“几个星期?”

小灿装马虎:“不记得了,反正几个星期。”

“别是怀了吧,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查查。”小灿妈干脆挑明话题。

李小灿眼见纸包不住火,肚子会一天天大起来,迟早得让他们知道,不好再掩盖,只能实话实说:“刚查出来的”。

“哎呀,你这死丫头让我说你什么好?!”,李妈气得一拍大腿,“我说怎么无缘无故的来提亲,今天我看他妈说话含含糊糊的,就觉得不对劲儿。原来你这急着赶着想往他家跑啊!还提什么亲?你把这行李收拾完往他家一住不就好了!”

“妈,我也不小了,我都二十五岁了还不出嫁,你等着我年纪大了没人要喽,要不你养我一辈子?再说,我又不是突然找了个陌生的男的回来跟你说要结婚,我和张刚谈了两年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又不是没见过他,他家房子都买了,我们本来就是冲着结婚去的,只是你不同意而已,否则我和他早结婚呢,这回你就成人之美吧。”

小灿妈知道这一回不同意也得同意,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于是只得无奈地接受:“真不知道那个矮小子使的什么迷魂招儿,把我这么好的女儿给拐走了!”又起身打开了电扇,开了最小风。

李小灿劝着妈妈:“他不矮,比我高。他人很好,对我很好的,你就别操心了。”

李妈重重地叹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只听见电扇咯吱咯吱地转着。又像想起了什么,用胳膊肘碰碰女儿:“小灿,他家情况你了解吗?出得起多少彩礼?”。

“我不知道,应该和咱家家境差不多吧”

“村里小红出嫁,婆家出了60万买房子,彩礼给了八万八,你看你婆家才出了20万,首付连人家一半都不到,彩礼你打算要多少?”

“我也不知道……”

“你从小读书用功,成绩优异,村里没几个比得上,在亲戚中,你的成绩最好,最有希望,如今你却找个这么普通的家庭,小红学历没你高,个子没你高,她这一找还找了个好人家。”

“妈,张刚以后也会有钱的。”

“你们新房什么时候交?彩礼多要一点当装修吧,免得你婚后没钱装修。女儿,这过日子,不论什么时候,你手里一定要有点钱,有钱在手上你心里就不慌,过日子也就不会那么难呢。”李妈传授着她几十年过日子的经验。

“那别人十万八万的,我们六万八可以吧?”小灿说。

“还有车子呢,这现在哪家结婚不是房子车子的?你难道想嫁过去一穷二白的,什么都没有?不说二三十万的车,几万块钱的车子,总得有一辆吧,你总不想以后挺个大肚子挤公交吧。”

“妈,他家可能没这么多钱,他老家才刚刚装修完,花了十几万。”

“你这还没嫁过去就帮他家说话了?胳膊肘这么快就往外拐了?有的家庭表面看着没钱,其实钱都在银行存着。谁家养儿子不是掏出家底,准备娶媳妇的?你婚前不办齐,等你孩子一生,开销一大,你根本没闲钱置办这些东西,现在买了算买了。我嫁女儿也不能太寒酸吧?这日子是你过又不是我过,你自己想一想吧?”

听了妈妈的话,小灿也不吭声儿了,于是把意思传达给了张刚。

张刚一听,一个头两个大。这又是彩礼、又是车子、又要办酒,哪儿来这么多钱呢?父母为了房子首付,已经借了3万。自己那点工资也早花完了,这没钱,怎么结婚?

张刚一面故作镇定地安慰李小灿,一面给他妈妈打电话。俩人七嘴八舌地商量了半天,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凑这么多钱。

没钱是没钱,但孩子在李小灿的肚子里一天天地长大。

孕期又是呕吐又是便秘又是反酸,而婚事却一天天的拖了下来了,李小灿天天躺在床上,望着石膏皮已经卷起的天花板,总是出神发。

李小灿的妈妈今天对比下东家,明天对比下西家,比来比去,就数自家女儿找的人条件最差,再加上对女儿“未婚先孕”的做法颇为不满,于是难免不在李小灿的耳边叨叨几句,李小灿的心开始像有蚂蚁在爬。

日积月累,小灿终于忍不住了:“张刚,你到底想不想娶我?”

“我想啊,可是我没钱。”张刚上了一天班,为了多赚一点,又在夜市找了份兼职,推销啤酒,这刚从夜市忙完回来,提酒瓶的手酸的抬不起来,喉咙干得快冒烟了。疲惫和辛苦让他连话都不想多说。

(十九)彩礼之争

“没钱?没钱要什么孩子?!”这头一个月暴瘦十斤面色发黄,以为张刚在敷衍的李小灿也没什么好话。

“不要就不要,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张刚一听,以为李小灿在讥讽他,火气更大了。

李小灿怒了,“不要就不要,反正也没钱做产检!”说罢,挂了电话。

这是她和张刚第一次吵架,以前他从来不这样,每次李小灿语气不好,张刚都会适可而止,或道歉或逗乐或沉默,会把愤怒的苗头,掐灭在摇篮里。但这一次张刚并没有让她,反而说出“不要孩子”的狠话,李小灿感到委屈。

李小灿还感到难过的是,张刚似乎不那么在乎她了。除了第一次检查是张刚陪的,其他每一次产检都是自己一个人坐公交去的,尤其是建册。几层楼来来回回地跑,又是抽血又是登记又是排队。她本来低血糖,加上抽了血,头晕眼花的,在椅子上缓了半天才好一点。她羡慕那些有老公鞍前马后的跑腿儿、小心翼翼地陪在身边的孕妇。张刚不仅没陪她,产检的钱还是自己所剩不多的工资存款。李小灿忽然觉得,婚后的生活不一定比婚前好。

张刚对李小灿突然的挂断电话,深感郁闷。不知道曾经温柔体贴的李小灿怎么变得这样任性。

凌晨一两点的街头,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空留满地的竹签、啤酒瓶、垃圾袋。张刚收起已经僵硬的笑容,拿着刚挣的100元,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赚到六万八,他觉得好累,身心俱疲。

张刚打开手机,收到伟子的结婚请帖,两人聊了起来。伟子的女友要彩礼10万,但也从娘家带回来20万,相当于娘家给了10万。

张刚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于是试探性地问小灿能带回过来多少。

李小灿因这几日和张刚吵架,张刚又不像以前积极地哄她,正坐着生闷气。整整一日,除了吃饭喝水,都不走出卧室半步,更不像以前,一回到家就跟小鸟儿似的围在爸妈的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李妈看不过去了,“女儿啊,你整天闷在屋里不是个事儿啊,他家不愿意出这个钱吗?”

“估计是出不起吧”李小灿低着头,掰弄着指甲盖旁的倒刺。

“出不起也不能不出!如果你一分钱都不要,他家会觉得你便宜,说不定还会到处去宣扬:‘我家一分钱没出就娶到媳妇儿了’,到时候轻薄你,有你受的!”

李小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把手机里张刚问带多少回去的信息给妈妈看。李妈一看气得马上音量增加了几十倍:“这个张刚,我说叫你别跟他,你偏要跟他!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供你读书,念大学,什么回报都没有,这你一嫁,成了他家的人了,他家得了个这么好的儿媳妇,你还为他家添丁进口,难道还要我倒贴钱不成?这女儿,真是个赔钱货,一点儿也不假!”

这对小两口面对有长辈参与的纠葛,一时无措。

梅雨时节雨纷纷,老天像多愁善感的姑娘,总是一阵又一阵的哭泣。地板上渗出了细密的小水珠。院子里安装水龙头的墙壁上,也长了一些小霉点。衣服总是潮乎乎的,捏在手上皱皱巴巴,散发着一股霉味。空气又闷又热,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知是否因为天气,似乎每个人都憋着气,每个人的心里都不舒服。

虽然张刚和李小灿因为诸事闹得不愉快,但婚总是要结的。

张妈低三下四地往所有的亲戚朋友说了一堆好话,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寒暄、拉关系、诉苦情、说难处、下保证,千恩万谢,终于凑齐了68000,并且还多准备了一些办酒席买车的钱,总共欠了别人十几万。

钱一到账,张刚去了4s店,名字也写上李小灿,付首付4万,月供2000,按揭买了一辆吉利。

双方开始商量办酒席的各种细节。首先是婚礼举办日期。张刚妈妈自从以前用迷信治好了张刚的肚子痛、迷信预算出张刚会在26岁结婚的准确性,从此凡事都要信迷信。于是要来李小灿的生辰八字,花钱找算命先生,算在了几个月之后。

李妈不同意了:“我女儿怀孕五个多月才办酒席,肚子已经起来了,这不是让别人看笑话吗?”

张妈也不愿意妥协:“下个月结婚对我儿子不利,下下月结婚对你女儿不利,再个月对我们不利。没办法,总不能让他们一对新人不利吧,只有放鞭炮时我和他爸爸避开,不然真正的好日子,要到年关了,那时候更不好看。”

彩礼是张刚家给,所以最终按了张妈的意思。

“女儿啊,你看你表姐出嫁,左手带着两个手指粗的金镯子,右手带着闪亮的钻戒,脖子上还挂着金项链,耳朵上也是一对金耳环。你也要买个‘五金’吧。”

李小灿心里一估摸,这“五金”加起来也得几万吧。再这么要下去,估计又得和张刚大吵一架了。只得劝:“这‘五金’戴的多不放心,婚礼那天人多手杂的,我光顾着当好新娘子,要化妆,要从这家赶到那家,哪有心思顾得上这金子那银子的?万一要是掉了,惹得不开心,还要到处找,不嫌麻烦呢。”

“你个傻丫头,别人云南姑娘出嫁,都戴着一头的金子银子的,你这才‘五金’就嫌多了?你呀,总得给自己留点值钱的东西吧,你只结这一次婚,别人有的你没有,你不遗憾吗?”

“妈,我的耳洞已经闭了,没有孔了,‘三金’就够了,我这怀着孕也不好扎耳洞,万一发炎了,又不能吃药怎么办呢?”李小灿侧着头故意撩起头发,恨不得把耳朵往妈妈脸上凑。

李小灿把‘三金’的话一传达,张刚急得跳脚:“我从哪儿弄这‘三金’的钱?你让我去偷去抢?爸妈那儿已经欠了别人十几万,一屁股债,我现在做两份工作,没日没夜的赚钱,也得攒上几个月才有那几万!”

(二十)买嫁妆

李小灿也急了:“我已经和我妈争取了,你体谅一下吧,不要‘五金’,那‘三金’也得要啊,我妈嫁女儿,她也不想太寒碜,心里不舒服,再说那金子不是最后还在咱手上吗?又贬不了值,我还能留个传家宝,以后给咱肚子里的宝宝吧。”

张刚无奈地同意了。

李小灿自从怀孕后变得爱睡觉,在家里连倒个垃圾李妈都不让。手机电视有辐射,不让碰。张刚电话里一再叮嘱李小灿不能出门,怕磕了碰了摔了。于是李小灿无聊到只有睡觉,一睡几个月就过去了。

婚期临近了,由于提前太久领的证,张刚公司并不认,没有婚假,张刚只得请假回来。几个月不见,张刚消瘦了很多,皮肤变黑了,脸也变尖了,之前的双下巴都没有了。

而李小灿过了头三个月后,能吃能睡,倒白白胖胖不少,肚子也隆起来了。

张刚刚把手放在李小灿的肚子上,突然宝宝动了一下,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胎动感动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做父母,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神奇。李小灿的肚子里有个生命在发芽,在成长,它会动,会听话,会踢自己。这个生命在用自己的方式与张刚和李小灿沟通。

这让他俩欣喜不已,便开始马不停蹄的置办婚礼。

先买嫁妆。李小灿、张刚、李小灿爸爸三人来到婚嫁一条街,太多的东西需要买。箱子、糖果、对联儿、盘碟碗、鞋子、开水瓶、杯子、盆子、回门服……

清一色的大红。

李小灿和爸爸负责挑选款式,张刚负责掏钱。李小灿挑了八套床品,张刚卡里的余额已经所剩无几了。

而李小灿爸爸还在挑选:“女儿,八套太少了,要整数十套才够。”

“够了!爸爸,被子太多了,用不了,放着就容易烂。买多了不用是给老鼠做窝,那多浪费。我们结完婚还要去外地上班,带不走,不要那么多了。”

李小灿拉着张刚往外走。

“不行,我给你买吧。”李爸执意要买。

“不要了,用不着,现在谁家里还缺被子?这么多被子都放旧了。”李小灿还在阻拦。

李爸已经挑好了一床800多的蚕丝被,往收银台走去。李小灿看连忙把张刚推过去:“你快刷卡呀。”李小灿知道,在妈妈连买菜的两毛钱都要与摊主讨价还价的管理下,李爸兜里只有百来块的烟钱和酒钱,根本没有多余的钱。

张刚看着盒子上的标签,想到卡上的余额根本不够,只得尴尬的在原地站着,不好当着李爸和收银员的面说自己没钱。

李小灿急了,她以为是张刚不愿意,气的头一扭脚一跺出了门。她认为她和张刚是一起的,张刚掏钱就相当于自己掏钱,她宁愿自己掏钱,也不愿年过半百、已有丝丝白发的爸爸掏钱。

张刚跟在李小灿后面:“小灿!小灿!”

李小灿气鼓鼓地走着,也顾不上周围的行人。

张刚急了,追上去,拉着小灿。

“小灿,你别生气了,别瞎走了,撞到人怎么办?”

“你还管我干嘛,为什么你刚刚不付钱?”

在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张刚不好意思说“我没钱”。没钱真是个让人尊严扫地的词语,没钱售货员根本不会正眼瞧你,没钱去餐馆歇歇脚的资格都没有,没钱走路都得小心,因为你没钱,所以你有作案动机需要被防备。因为你没钱,所以世界的大门都在为你紧紧关闭。

张刚说:“嫁妆本来就该女方出,再说我已经出了那么多了,之前零散的小东西,还有八套被子我都出了。这一床我都不打算买的,你爸非要买,他就掏这一床被子的钱又怎么了?”说着说着张刚的音调也大起来。

李小灿一听,愤怒的小火苗蹭蹭的往上窜:“叫你掏钱你不掏,是你娶媳妇,我爸嫁女儿,他已经够伤感了,你还让他掏钱干嘛?居然还在大街上吼我!”

张刚也气呼呼地说了一句:“是咱俩结婚,又不是我一个人结婚!”

这次买嫁妆,两人又闹的不欢而散。

还有两天就要举办婚礼了,“三金”还没买齐,李小灿一想到还要买东西,心里叫苦不迭。

张刚和他爸妈身上根本没钱了,为了这次结婚已经借了好几次,张刚连信用卡都用上了。

李小灿已经半年没有工作,积蓄都已经花在产检和补品上了。

这个家已经捉襟见肘,一望到底了。

为了满足李妈所谓的“面子”,也为了所谓的“礼节”、“不比别人差”,张刚只得再借信用卡。

一万元已经是极限了,张刚已被超负荷的债务压的喘不过气,丝毫没有“即将”做新郎的幸福。李小灿也在与张刚频繁的吵架中感到疲惫,这对即将迎来大喜之日的新人,脸上看不出更多的笑容。

一万元,买了一个比头发丝还粗点的金项链,和一个看起来很宽其实薄薄的金手镯。这个一万的金子,李小灿在以后的日子里,屡屡想卖掉,贷款有利息,存款也有利息,唯独金子放在角落里,起不到任何作用,一分钱的用处都没有。

再也没有多余的钱了。李小灿走进一家小饰品店,拿起一个五元的铜戒指,兴奋地朝张刚面前一举:“老公,看,像不像真的?”

张刚满是愧疚:“老婆,对不起!”。

李小灿轻描淡写地说:“真的假的我无所谓,我又不爱金子,只是给大后天走走过场用的,反正当天人多,别人也看不出真假。”

张刚心生感动:“老婆,我没给你买钻戒,没有庆典,没有求婚仪式,没有婚纱照,太委屈你了,以后等我有钱了,我一定都补偿给你,别的女人有的,咱一样不少。”

李小灿听了张刚这番话,心里暖暖的,这才是她认识的张刚。这才是她义无反顾认定的人。这才是她破釜沉舟地偷户口本、提前怀孕要跟的人。于是把头埋在张刚的胸前:“老公,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这颗心,你对我好,我就满足了。”

(二十一)大喜之日

大门上贴着对联儿,窗户上、墙壁上的“喜”字让人一眼就能感受到浓浓的喜庆,新房里张刚和李小灿费劲心思布置了一番。为了营造出浪漫的效果,两人把腮帮子都吹酸了,才把心形气球墙给建好。

大喜之日,鞭炮声起,唢呐箫鼓,热热闹闹,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李小灿化着精致的妆容,头顶玻璃皇冠,盖着红色盖头,穿着洁白的婚纱,踩着红色小高跟,在伴娘和张刚的牵引下,拜别爸妈,一步一步走向迎亲队。

前面是锣鼓喧天的迎接,背后是送亲团不舍的目光。锣鼓队跟着李小灿,李小灿走哪儿,热闹就到那儿。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李小灿不敢想已苍老的双亲,不敢想宾客散尽的冷清,忍不住伤心起来。

两家相隔只不过是20多分钟的车程,李小灿第一次觉得是那样的遥远。

别了,亲爱的爸妈,从今天起,这里只能称之为娘家。从今天起要到另一个家庭中生活,和另一家人朝夕相处。她要离开这个包容了她所有的任性、刁蛮、委屈、沮丧、失败、懒惰的所在地。要收起所有公主的脾气和性格,带上勤劳、贤惠、体贴、坚强的妻子和母亲的头衔,和身边的这个人,独自的面对生活中的惊涛骇浪。

离家的悲伤很快在张村的小朋友的“看,新娘子来了!”的欢笑声中散去。

到了张家,又是一阵热闹和欢喜。中国人度过了无数个食不果腹的艰苦岁月后,庆祝大喜的方式,依然是最原始的——吃。满桌子堆得起尖儿的鸡鸭肉,飘满了油圈的鸡汤肉汤,彰显着主人的大方和喜庆。

当筵席散去,从浪漫喜庆的气氛中回到现实来,终于到了最令他们期待的时刻——清点礼金。

张刚和李小灿在一次又一次的争吵中,深刻的体会到“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万万不能没钱”这句话的经典魅力。李小灿从未如此狂热的需要钱,债要还,信用卡要还,房贷车贷要还,产检要钱,生孩子要钱,装修要钱……每一笔都是不小的数目,都是大几千上万甚至十几万。张刚已经害怕看日历,5号还信用卡,15号还房贷,20号还支付宝。催还款的短信不断,从月初到月末,从今年到明年,到后年,甚至更久……就像李小灿孕中期的胃口,顿顿吃,顿顿饿,永远也填不满,永远也吃不饱。

两人一打开小皮箱,哇,都是钱!粉红的、绿的、蓝的、紫的钞票堆满了箱子。李小灿两眼放绿光,掐掐自己不是在做梦。张刚“哗啦”一下,把箱子的钱倒出来,两人开始数这一堆像小山似的钱。

咦,怎么不对劲,李小灿扳着手指头数,生怕数错了,可数来数去只有4万。这堆钱看起来多,但大部分都是亲朋好友给的眼泪钱,都是十元二十元的小数目。

李小灿把小皮箱又拿过来,抖两抖,没有发现期待中钞票掉下来,所以总共也只有四万。张刚明白过来,心里失望之极,朝李小灿白了一眼,阴阳怪气地揶揄:“你爸妈可真疼你啊,压箱底估计只有3万,弄半天,你只卖了38000,你还真值钱!”

李小灿一听,瞬间肺都快气炸了:“张刚,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张刚看着面前愤怒的像狮子一样的李小灿,顿觉得自己说重了,又把语气缓了下来,但态度很明确:“你爸妈还挺会算账的,我爸妈给的68000,你爸妈刨除了办酒的成本,剩下的3万带回来了,一分钱都不用自己掏。”

李小灿听明白了,脸“刷”地一下子红了。不知是对张刚计较的愤怒,还是对爸妈计算的愤怒,或者是双方为钱而争执算计感到不值,或许是自己没存到钱的羞愧。

李小灿脑子里一片混乱,在她心中,钱多钱少不都是自家人的吗,一边是自己老公,一边是自己父母,自己是父母身上的一块肉,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老公身上一块肉,这个要怎么分?一时竟无话可说,也分辨不出来对和错。只默默地把钱往箱子里一放,被子一拉,蒙头就睡。

这一天,她太累了,累得不想思考任何问题,更何况是这种超出她的理解范畴的事情。

(十三)回门宴

张刚心里可没李小灿这么迷糊,他认为是李小灿的父母太抠抠索索,不地道。

第二天一早,累了一天还在迷迷糊糊的李小灿听到一阵“噔、噔、噔”上楼的声音,楼上只住着他俩。李小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李小灿知道张家是婆婆当家,婆媳关系向来难处,为了让以后的生活幸福,所以必须处理好与婆婆的关系。李小灿连忙巴拉两下头发,抹一把脸,打开门,正看见张妈端着两碗蛋花汤送上来。其实李小灿并不习惯空腹喝那甜腻腻的汤,但想到婆婆的这份辛苦,于是也立马笑容灿烂地亲热地说:“妈,这么早起来啊,还做了汤送上楼”

张妈听着这亲热劲儿,也和颜悦色:“别饿着啦,宝宝要吃点有营养的,楼下的客人还在,你妈有让你带东西来吗?”

李小灿懵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那算了,按习俗,要给客人吃从娘家带来的零食和甜点,还有亲戚一人一双鞋。”之前和李妈接触过的婆婆脸垮了下来。

李小灿飞速地在脑子里搜寻着,想着妈妈给自己交代了什么,突然想到嫁妆有两只大红箱子。她跑进去,不管还在呼呼大睡的张刚,从床底拉出来箱子,一打开,满满一箱的鞋子和零食。李小灿松了一口气:“办了,我妈跟我说过,我忘记了”,却并未见婆婆的脸色好转:“这鞋多少钱?一双不会超过40元吧,这么便宜的鞋,估计都没人要呢。”

小灿心里直埋怨妈妈,好歹给女儿撑撑场面,你女儿可是要在这个家生活一辈子的,这娘家的面子不给足,我这个新媳妇的腰板挺不直。只得陪笑道:“我也不知道多少钱,不过看起来很暖和,因为挺厚的,反正总比拖鞋强吧。”又叫起张刚抬到楼下,给众亲友分发。

回到楼上,李小灿怔怔的坐在新房里。崭新的梳妆台上一对龙凤烛还在燃烧,家具都是新的,珍珠白的新椅子,象牙白的有着红色小碎花的衣橱,一切都是新的,彰显着新生活的开始。但她不曾想到,结婚,可真的不像领证那么简单。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的结合。婚后第一天一睁开眼就面临着两家大人的互相扯皮,她头都大了,幸好婆婆还不知道彩礼的事,否则又会是一场狂风暴雨。她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能瞒多久。

张刚因为彩礼的事烦闷不已,他本来计划68000的彩礼带回来后,还信用卡,还债,还月月必来的比大姨妈还准的车贷和房贷。这凭空少的两三万,他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补,于是故意在李小灿面前有一句没一句的提。

李小灿认为自己从大学毕业到现在,从来没有主动找父母要过钱,当年大学都是勤工俭学挣的生活费,这毕业几年了,结婚还要开口要钱,这事儿她做不来,于是干脆闭口不谈,两人之间的气氛没有新婚燕尔的甜蜜,反而倒像是结婚许久在冷战的夫妻。

熬到了第三日,按照当地的风俗,李小灿娘家要来六个或者是十个亲戚到张家来探望,看看女儿今后生活的家,也算是双方亲戚认个门方便以后走动。

李小灿一早就起来穿上新衣服,化了个妆,打扫卫生。张刚却懒懒散散的躺在床上不起来。张刚从一开始不被李家人接受,再加上办酒席的各种不愉快,于是对李家的态度明显怠慢起来。

李小灿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张刚,自己下楼迎接娘家的亲戚。

鞭炮声响,一阵热闹,娘家的亲戚都来了。屋前屋后的走走转转,点头私语。吃过饭后,爸爸悄悄把小灿拉到一边,塞给她一个大红包:“这是看望你的,女儿,你以后脾气得改改,多忍让,要相夫教子,女孩子必须家庭为重,你要做好张刚背后的支柱,协助他的事业。他家还行,婆婆挺能干的,提亲、操办婚事都是你婆婆。你要多孝敬一下公婆。”李爸爸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让李小灿心生感动。一一应允下来之后,收了红包又进了门。

婆婆瞧见父女出去,估摸红包已经给了,这会儿李小灿回来,也把李小灿拉到一边:“把红包打开,数数,按照礼节加倍还过去。”

李小灿觉得这钱送过来送过去,何必呢?这么多的繁文缛节,都是跟钱挂钩的。送礼要偷偷摸摸在一边送,回礼也要偷偷摸摸在一边回,实在是弄不懂这套风俗,但又不得不乖乖点钱。

(二十二)新生命的到来

一点钱,李小灿身上没钱,张妈身上钱也不够,李小灿只得跑到楼上,拿出小皮箱。

张刚自打李家亲戚进门儿,只下楼打了个招呼就上来,躺在床上玩游戏。都是小灿在跑上跑下的招待他们。这一看李小灿跑进来,打开皮箱要动他打算还债的四万元,怒了,新账旧账一起算:“李小灿,你还想动这剩下的4万块??”

李小灿只顾拿钱,头也不抬:“我没钱,要回礼,要加倍还去,还缺五千。”

张刚心算,五千元,得推销出1000多瓶啤酒才挣得回来!气得发抖,吼道:“你爸妈还想从我家捞多少钱才算满意?!”

李小灿又急又气:“小点声,别让我爸妈他们听到了!”

“听到就听到,既然做的出来,还怕别人说吗?”张刚故意把音量抬高了。

李小灿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是回礼,是风俗规定的,你去问问你妈这钱到底给不给?”

“不给!凭什么给!彩礼被他们扣了一半,我还没要回来呢!”张刚气疯了,开启了撒泼模式。

“要回来?亏你想得出来!”小灿鄙视地白的张刚一眼。张刚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一下子被李小灿的白眼激怒了,失去了理智,扬手打了她一耳光。

李小灿愣住了,她不曾想到昔日爱她宠她的张刚,居然敢动手打她!以后这日子怎么过!区区一个几万元的彩礼竟然把温文尔雅的他变成了这个样子!愤怒、委屈、痛苦,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连日来和张刚不计其数的大大小小的争吵让她再也忍受不了,既然你张刚不顾及这么多亲友的面子,我也没什么好顾及,李小灿只想痛痛快快的哭出来,哭个歇斯底里,哭个泪雨滂沱。

李爸在楼下听到女儿的哭声,连忙跑上楼,一看,女儿妆容花乱,捂着脸坐在床沿上抹眼泪,顿时气得冲上前揪住了张刚的衣领:“你竟然敢打我女儿?她怀着你的孩子你不知道吗?!”

李小灿一想,完了,完了,全乱套了,这有大人参与,两家的恩怨更深了。场面已经一发不可收拾,更是无助地大哭。

而后赶过来的张刚妈得知只回了一半的彩礼,也站在了儿子这边。两家人打架的、劝架的、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乱作一团。

事后,李小灿的爸妈又给了3万,这件事就此作罢,但在双方大人的心里已经留下不可弥合的伤痕。

自从决定办酒席结婚以来,李小灿和张刚的吵架记录,由恋爱时的零突破到无数次。操办婚礼的这几个月,把几年来没吵过的架全部吵完了。以后李小灿会知道,如果吵完了结完婚后就太太平平,那真是幸福美满,谁知道还有一大堆的争吵排着队等着哩。

李小灿想不明白,这办酒前,两家互不相欠,也不相赚;办酒后,68000打了个转,又回到张刚爸妈手里,两家也互不欠,互不相赚,那大费周章的弄得每个人心里都不愉快的结婚仪式,到底图的啥?早知道就悄悄领个证把娃一生算了,说不定还能图个两家和和美美团团圆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快到预产期了。李小灿觉得浑身不适,每天吃六顿,这顿碗还没刷干净又饿了。最难受的是夜晚,三番五次爬起来上厕所;平躺着肚子上像压块大石头,右侧睡怕对宝宝不好;左侧睡太久了,髋部已经麻木了;还时不时毫无征兆地抽筋。关键是不知道宝宝什么时候发动,每天都提心吊胆,像肚子里揣的不是宝宝,而是颗*。

一天,小灿发现见红了。张刚连忙提着大包小包赶到医院,当晚,疼痛排山倒海而来,痛得她直打哆嗦,痛得她直冒冷汗,痛得她全身发热,痛得她弓腰驼背,痛得她眼泪汪汪。

李小灿忍着疼痛,在走廊散步。张刚陪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走。疼得实在受不了,她就抠墙,墙上刮下一道道痕迹,指甲盖里都是白色的灰,但李小灿没吭一声,只紧紧地咬着牙关,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张刚见状心疼得掉泪了,紧紧握着李小灿的手,动情地说:“老婆,只生这一个,不生了,下辈子我当女你当男,我给你生孩子。”本来疼的死去活来的小灿,一听乐了,呲牙裂嘴地笑了起来,心说,值!

经历了昏天黑地的疼痛,伴随着日出的是医生说“开了两指”的消息,继续等,继续痛。正当李小灿痛得把病床上的栏杆摇得咯咯响,把墙壁蹭出了印子时,麻醉师终于来了。

麻醉后舒服多了,李小灿静静地睡去。她疼得太累了。

终于宫口开的差不多了。在用了几次力之后,张刚已能看到宝宝浅褐色的绒绒的胎头,激动地用颤抖的声音说:“老婆,我看到宝宝了,加油!”随后,即将进入真正的分娩。张刚被命令在门外等候。

当李小灿用尽力气后,产房里,一阵清脆的啼哭响起,一瞬间李小灿竟有种茫然的幸福感:我生了宝宝?一个新生命的开端?

医生抱着一个光溜溜的小家伙喜悦地朝着李小灿问:自己看看男宝女宝?语气里满是对李小灿的努力的嘉奖。

“男宝宝。”李小灿笑了。其实不管男女,她都爱。母爱不分男女宝宝。

医生把宝宝称完擦干净,就放在李小灿的胸口,刚出生的宝宝需要依偎母亲才能恢复正常体温。

李小灿和宝宝,心贴着心,腹贴着腹。宝宝没有再哭,把小手塞进嘴巴里,眼睛闭着,小脚丫在李小灿的肚子上轻轻地乱踢,粉嫩的头靠在李小灿的胸口,李小灿低头看到绒绒的胎发和粉嫩的皮肤,默默地念叨:这就是你呵!我的宝贝!我怀胎了十月的宝贝!

宝宝蜷缩成一团,躺在胸口,头时不时微微抬起,但因太小,还不能自己支撑起头部。李小灿从没见到这么小的身躯,这么小的手只能抓住她的一根手指。这么小的脚还不足她手掌的三分之一。

宝宝全心全意地依赖李小灿,在她的怀里安睡。李小灿忘却了疼痛,满眼都是这个粉嘟嘟的小肉团。

从产房里推出来,张刚及父母早就在外等候。全家人都围着娘俩转。三天后,全家又大包小包的带着新添的小宝宝,喜气洋洋、浩浩荡荡地回家了。

李小灿躺在床上,凝视着躺在旁边的宝宝。宝宝正在酣睡。嫩若鸡蛋羹的皮肤,甚至能看到细小的红色的血管。小嘴巴微微张开着,两片红润的嘴唇,嘟嘟的,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两只小手握成两个小拳头,高高地举在头的两侧。这是多么完美的稀世珍宝啊!

有时候,李小灿自顾自地对着宝宝说:“宝贝,你是从哪儿来的这么好的宝贝呀?”

宝宝只是望着李小灿,两颗黑葡萄似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李小灿又捏着嗓子自问自答:“我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垃圾桶哪里会有这么好的宝贝呀!”说着说着李小灿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

萌萌的小宝贝,这真是造物主神奇的所在。宝宝带着她进了一个幸福甜蜜的世界,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他们母子。宝宝时而睡着了,露出甜甜的微笑。时而安静地伸伸腰踢踢腿。宝宝是个小天使,让人爱的不得了。李小灿看也看不够,抱也抱不够,亲也亲不够。

由于宝宝长得快,也基于家庭财政的情况,李小灿只给宝宝买了几套衣服。这一天,宝宝尿湿了裤子好几次,只剩身上最后一套。阳台的风大干得快,李小灿拿着湿衣服去阳台,却被婆婆叫住了:“外面黑,小孩儿的衣服不能在外面过夜,怕有不干净的东西惹上来了。”

李小灿眉头一皱,宝宝都快没衣服换了,你还讲究啥迷信?碍于婆婆是长辈,李小灿就没吭声,转身把衣服晾在屋里。

喂完奶后,宝宝满足地睡了。婆婆接过宝宝一看,宝宝脸上被划了一条长长的红印子,责备李小灿:“怎么不看好宝宝?这么嫩的小脸,划了这么长一条口子!”

李小灿拿出指甲剪,要给宝宝剪指甲:“宝宝指甲太长了,他自己乱动,把自己给划到了。”

婆婆却一把夺下指甲剪,更生气了:“夜晚不能剪指甲,记性不好!”

又是迷信,难道就因为莫须有的迷信,就让宝宝这一晚上都抓脸吗,非要等到白天才剪?虽然李小灿不赞同,但想到婆婆照顾她坐月子也挺辛苦就忍住了没说什么。

生了娃之后,李小灿经常逛育儿论坛,对于新手妈妈,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她无意间看到一个帖子,“宝宝太小,把尿会有碍于宝宝的发育。”一扭头,婆婆正抱着宝宝“嘘、嘘”地把尿。宝宝大腿被捏住的部分都变白了,勒出了一道痕迹。于是对婆婆说:“妈,网上说太小把尿对宝宝不好。”

(二十三)坐月子

谁知婆婆两眼一瞪:“相信网上的胡说八道?!我儿子你老公就是这么带过来的,有什么不好?!”,但还是气呼呼地把宝宝放下了,回到自己房里,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李小灿没想到自己就这么一问,会让婆婆这么生气。但想想也是正常的。婆婆在家一手遮天,在娘家兄弟几个她是老大,大家都听她的;出嫁后,在婆家也是她当家。公公的性格懦弱,就连去菜市场买个菜都要问问她的意见。而她天生是个暴脾气,公公买了她不喜欢吃的菜,或者是买的不新鲜、买贵了、买多了就会被她责骂。这样的一个人,哪会允许别人质疑和顶撞,挑战她的权威?李小灿啊李小灿,你真是看不清这个家的形势啊。

李小灿给宝宝唱儿歌听,忽然闻到一股酸臭味儿,一看,尿不湿的黄线儿都变蓝色了,李小灿把宝宝放下来要换尿不湿,刚一放下宝宝,“哇”地一声宝宝哭起来,李小灿硬着头皮把尿不湿打开一看,一兜子金黄的像花生酱一样的粑粑,连屁股上也沾了不少。宝宝感觉自己下半身*着,没有安全感,哭得更凶了。李小灿最怕听到宝宝哭,那是心肝宝贝在哭呀,连忙打水放毛巾准备洗屁屁,可宝宝太小,脖子都支撑不起来,头也托不住,浑身像棉花一样软。

自从医院出来,李小灿一直在床上躺着休息,都是婆婆给清洗的,这一次婆婆不理她,李小灿只得自己洗。可是怎么抱才好?怎样洗才不会把宝宝的上衣打湿?宝宝的小手小脚,到处乱踢,又哭得这样厉害,怎样洗得又好又快?

李小灿不知从何处下手,无助地看看婆婆的房门,可惜门紧紧地闭着,婆婆还在赌气。没办法,只能把宝宝放在床上,用湿毛巾蘸着水擦。一阵手忙脚乱,总算弄好了,包好尿不湿后宝宝总算不哭了。

李小灿长吁一口气,心想,哼,没你我一样能照顾好宝宝。李小灿没想到,就因为这一句质疑,婆婆的脸像结了一层霜,整整一天都没露出过笑脸,从房间里出来后,一直冷眼旁观,看着李小灿手足无措,看着李小灿手忙脚乱地换尿不湿,任凭宝宝哭的惊天动地,她就是没有多说一句话。大概也是顾及气氛太尴尬,婆婆只是说,今天我不大舒服,不太想说话。

晚上张刚下班一回来,婆婆立马热情地打招呼,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给张刚碗里,声音也变得温柔:“儿子,我做的红烧肉,快尝尝”。张刚丝毫察觉不出他妈和他媳妇之间的异常,也夹了一筷子给李小灿,要不是张妈在场,张刚会直接夹到李小灿嘴边。“还是我老公对我最好。”李小灿嚼着肉,得意地想。

张刚吃完连声称赞:“妈,你炒菜的技术真好,做得的真好吃,比外面酒店里烧得还好吃,我自己怎么都烧不出这个味儿!”婆婆满足地眉开眼笑,他们母子其乐融融,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热火朝天。

李小灿觉得,原来这“不想说话”是针对我啊。饭桌上,他俩才是一家人。李小灿扭头看看床上正在熟睡的宝贝儿子,觉得自己和儿子属于外人。

一桌子好吃的,鸡腿、酸菜鱼、烤鸭、火锅、麻辣烫……这让一直吃清淡寡味的李小灿垂涎三尺,正准备开吃,“哇、哇”,宝宝一声大哭,唤醒了李小灿。李小灿给宝宝喂奶,宝宝吃了几口,又突然松开,接着哭,两只小手攥成小拳头,小脚丫不停地乱踢,哭声高亢、尖利,一声比一声急,哭得满脸通红。李小灿又检查尿不湿,不对,尿不湿是干净的。不知道宝宝为什么哭,李小灿试着唱歌、听音乐、讲话、用玩具逗都不起作用,宝宝仍然张大嘴巴哭。

婆婆闻声也走过来,李小灿像办错事的下级,连忙汇报:“喂他吃了奶,尿不湿也是干净的,不知道为什么哭。”

张刚被吵醒,翻了个身,接着睡。婆婆抱起宝宝,边走边拍边哄,“宝宝乖,宝宝不哭……”

宝宝连续哭了20几分钟不见停,又哄又喂奶,终于消停了。大家又都睡去。不一会儿,宝宝又开始哭,婆婆只得抱着宝宝来来回回得走,接着哄。

连续三个晚上都是如此。李小灿忧心忡忡地向婆婆提议:“要不找医生看看吧?他平时很乖的,现在哭得这么厉害,不知道是不是不舒服。”

婆婆一口回绝了:“他这么小,不能打针,不能吃药,大晚上也没有好医生,等明天我打电话给算命先生,让他帮忙算算怎么回事。”

迷信,迷信,又是迷信!李小灿无奈地在心中叹气。但她明白这个家是婆婆做主,容不得她任何的质疑和反抗,所以只能沉默。

李小灿从未如此害怕黑夜,一到下午六点,就开始焦虑,怕宝宝又在夜间哭。

这一晚,当李小灿看着大哭不已的宝宝,摸摸宝宝的手心满是凉凉的汗渍,又想到婆婆不让去医院,急得没办法,只能抱着宝宝哭:“我的宝宝好痛啊,好痛啊!”

张刚本在迷迷糊糊,一听到李小灿和儿子的哭声,一下子醒了:“怎么回事?!”

李小灿哭诉:“去医院吧,宝宝太痛了,痛了几天了,去找医生看看吧,太受罪了!”

婆婆还在坚持:“用干鸡冠炒熟煮水喝,我明天试试。”

李小灿忍无可忍:“别再土方子实验了!别再观察了!我宝宝好痛啊,去医院吧!”这是李小灿第一次反对婆婆,用的是拒绝意味明确的“别”。

婆婆不情愿地说:“那就去医院了,我不管了。但医院值夜班的不一定有好医生。”

最终,在张刚的协调下,两人各退一步,婆婆答应去医院,但得等明天一大早。这一仗,双方打了个平手,李小灿略胜。

没生孩子前,李小灿和张刚各管各的钱,但李小灿发现张刚不太会花钱,比如买任何东西都不还价,别人说一两百吧,他挑多的给200;不会看货论价,明明几十块的东西,别人卖他上百他也给。不会花钱在平时当然无关紧要,但目前的家庭情况容不得他大方和不计较,尿不湿要钱、预防针要钱、体检要钱、宝宝用的穿的都得买最好的,还要还债,这样一来,本来就捉襟见肘的支出,也得精打细算了。

于是李小灿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张刚买东西,她都会问问价,怕张刚多花不必要的钱。

一下班,张刚提着一个快递走进家门里。

小灿一只手抱宝宝,一边逛淘宝:“买了什么东西?”

“宝宝衣服”。张刚把包裹拆开,递给李小灿。

李小灿拆开一看,衣服质量还行,随口一问:“多少钱?”

“30元。”

李小灿眉毛一皱:“一件短裤,就30!这么薄!”

张刚解释:“我看宝宝都没衣服换了,这家好评还可以,就让店主寄最快的次日达。”

“可以,可以。”这张刚还挺细心的,如果婆婆不在旁边,李小灿会奖励张刚一枚香吻。

一旁的婆婆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以后对张刚说话,不要说‘可以’,你就答‘行’。”

李小灿没转过弯儿,原来婆婆需要的不是个儿媳妇儿,而是一个对任何事情只有知晓权而无决定权的奴隶。但李小灿仍不敢顶撞半句,只是在心里感到不快。这件事带来的后果是,每次婆婆在场,李小灿都不敢和张刚说话,一说起话,总语焉不详地“嗯啊”几下,生怕哪句话让婆婆觉得自己在控制着她的宝贝儿子,怕婆婆心里不舒服。

晚饭时,李小灿想起尿不湿快用完了,叮嘱张刚:“别忘了买尿不湿,我身上没钱”。张刚正在与一课已经老的起筋的菜苔搏斗,半截绿色菜叶在嘴巴外面一翘一翘,含含糊的“嗯”了一声。张刚下班回到家,换着拖鞋。李小灿盼着张刚下班都都快盼出花来了,急急地问:“尿不湿买了吗?”

“没买。”张刚最近工作太忙,“忘了”。

李小灿急了,一着急语气就不太好,音调也提高了:“怎么没买?尿不湿快用完了,只剩四片,今晚都没得用了。”

张刚本来工作上的事就心烦意乱,这一下班又听到李小灿的责问,火了,音量也抬高八倍:“你不会买吗?!你天天在家里干嘛呢?!”

李小灿又委屈又气愤,白了他一眼:“我手里没钱!叫你转账还不得找你!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让你买个东西,你还发火!”

张刚还是理直气壮:“你没钱可以找我要啊。你自己不会买吗?我都快忙死了。”

李小灿伤心极了,自从生完孩子,张刚一天假都没请,还天天加班,根本就不管她娘俩:“你要是没精力就别结婚了,双方都得为家庭牺牲的,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家。”

(二十四)我不是水龙头

张刚看李小灿快哭了,又轻声细语地坐到李小灿的身边来哄她。李小灿在张刚面前,是个肆无忌惮的小女孩,自从张刚不顾家人反对把房子写上李小灿的名字后,李小灿就知道,这个男人属于她,从外到内都属于她,巴心巴肝都属于她。对于自己人,嬉笑怒骂都可以,李小灿能仗着他的势,使使小性子。被宠爱的一方,自然有特权,这宠爱是张刚给她李小灿的,李小灿心安理得地接受,并理所当然地受用。

哄好李小灿后,张刚又去公司加班了。

李小灿正在收拾碗筷,婆婆开口了:“看来不能找性格相同的人,你说话的语气要温柔,你的脾气要改,你爸说你脾气不好,这一回,我算是领教过了,你要大改,你能自己做的事情,就自己做不要找他,他上班很累的。你要把饭菜做好,把水倒好,他一回来有热饭热菜热水就不会和你吵了。”

李小灿愣了,哦,原来婆婆要找到不是儿媳,而是一个奴婢,要能够独自带娃又能做好家务,不,这远远不够,还要伺候好老公,给老公端茶倒水,必须无怨无悔。李小灿当然知道对自己的男人好,怀孕时时李小灿每天一大早爬起来做饭,掐着点叫醒张刚,把热气腾腾的豆浆吹凉了,才送到张刚的嘴边。但这种好是发自肺腑的,得出于把他当孩子宠爱,才做的出来,才会心甘情愿忙碌,看着张刚一咕噜把豆浆仰头喝完,才会满足。但如果被当成任务去做,意义就不一样了。请问你是皇太后吗?你儿子是皇上吗?那我好歹也算个嫔妃,不至于成为一个奴婢吧,好歹我也十月怀胎生了个孩子,也算有点贡献。不对,好像是你儿子当年追我的,怎么叫我不能找和你儿子一样的人?

虽然有一千句一万句话想脱口而出,但李小灿有着中国妇女最常见的传承五千年的忍辱负重的优点,硬是生生地把话咽下去,装作没听到。

李小灿刚和婆婆接触的时候,被婆婆的手脚麻利、走到哪儿都哈哈笑的一堆优点吸引了,觉得婆婆比自己亲妈还好,每次叫妈,都是发自肺腑。婆媳俩每次一聊起张刚,“我老公、你儿子”都颇有共同话题,可以一说说一整天,张刚的前八百年后八百年、小时候穿开裆裤偷隔壁家桃子的事,都被扒了出来。李小灿对婆婆的精明能干、一千元盖三层小洋楼的治家有方,佩服得五体投地。甚至在和张刚吵架时,还赌气地说“我到你妈那儿去!我要给你妈妈打电话告状!”

现在看来真是自作多情。婆媳两人的和谐相处,只维持到生孩子之前。如果说,婚前看到的都是男人的优点,婚后看到的都是男人的缺点,那么这句话用在婆媳上也是合理的——生孩子前,婆媳之间看到的都是优点,生孩子后看到的都是缺点。

“哇、哇、哇”,宝宝大哭。李小灿一看,宝宝的屁股又红又肿。宝宝疼得不让人碰他的屁股,一掀起裤子他就哭,拉粑粑也哭。婆婆根据多年的经验分析,应该是宝宝拉稀,拉得次数太多导致肛门附近都破皮了。

李小灿和婆婆抱着宝宝找医生,医生推推眼镜:“宝宝吃母乳容易拉稀,糖分过高会这样。”

李小灿仔细地想,莫非是因为这两天喝了红糖水?按照家乡习惯月子里要喝红糖水,所以她两天就喝完了一包。

从医院一回来,婆婆就吩咐:“把奶水挤丢吧,给宝宝吃两天的奶粉试试。”

张刚也挤兑她:“你这个坏妈妈!毒奶水!”

李小灿尴尬地笑笑。

停了两天母乳后,宝宝果然没有拉稀,一切又恢复正常。

隔几日,宝宝夜间又开始大哭,推测应该是肠绞痛,正当婆媳俩对着大哭的宝宝束手无策时,李小灿突然想起来,“是不是我晚上吃了嫩南瓜?网上说嫩南瓜是胀气的,胀气会引起肠绞痛。”但李小灿很快就为自己这种“一有什么事就反思自己的言行”感到后悔。

婆婆生气了:“我坐月子是什么都没吃,天天吃黑豆,宝宝不会这么哭的。现在人条件好了,什么都吃,一点都不禁忌,害得孩子受罪!人哪,要适当禁禁嘴,为了孩子考虑,能不吃的就别吃!也不知道你怀孕的时候吃了什么,宝宝的肩膀上有一块胎记。”李小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皱皱眉。

“把奶水挤掉吧,宝宝喝两天奶粉。”婆婆又吩咐。李小灿虽然不快,但还是乖乖挤丟了。

没几日,宝宝又出现不明原因的哭闹,夜晚吵得大家睡不着,李小灿看到桌子上剩的那一盘有着红油的卤猪耳朵,怀疑是不是因为晚饭自己吃了四五块。婆婆的目光也落在那盘猪耳朵上:“不能光图自己快活,只好吃的,只吃有味道的,害的宝宝这么痛。挤丢吧,喝两天奶粉。”

宝宝拉肚子,挤丢;宝宝肠绞痛,挤丢;宝宝不明原因的哭闹,挤丢;不小心吃了几口不该吃的菜,挤丢……

一次又一次,李小灿的奶水像有毒一样,被质疑、被否定,李小灿看着乳白色的有着淡淡清甜味道的奶水,由她的血化成的奶水,汲取了她体内营养的珍贵的奶水,被挤丢在肮脏的盥池,像恶心的排泄物一样,被当成一无是处的垃圾,被冲洗干净,她觉得可惜。

不知道是不是反复折腾,也不知道是不是与情绪有关,当大家都指责李小灿的奶水有问题后,她的奶水忽然就变少了。

当宝宝饿的大哭,李小灿把奶头塞到宝宝嘴里,宝宝吃了几口后,又开始大哭。李小灿扯开一看,居然没有奶水了,曾经一只奶就能让宝宝喝得个肚儿圆,现在不够吃了。婆婆用奇怪的眼神看看李小灿:“喝奶粉吧,不够喝了。”

李小灿作为母亲的自尊被打击了,她原本最享受的时光就是喂奶。当全家人对宝宝因饥饿而大哭感到束手无策,但一到李小灿的手里,一含着奶头,马上就安静下来,这种安静只有她李小灿一个人能做到,只有李小灿这个当妈的能做到,其他任何人怎么哄都没有用。喂奶,这种最自然、最直接、最本能的一种关系,这种和宝宝心贴心、腹对腹的关系,彰显着在这个家,她才是宝宝最亲近的人。李小灿最喜欢看着宝宝躺在她的怀里欢快地吃奶,然后又满足地甜甜地睡去。这种感觉让李小灿体会到做母亲的幸福。

而奶水不够,“你作为妈妈,可你孩子都会喂不饱”的这种挫败感,让李小灿郁闷至极。

当第五次因为宝宝的哭闹而被要求挤掉奶水后,李小灿忍无可忍:“我又不是水龙头!哪是想喝就喝,不想喝的时候就被挤丢?挤多了奶水都回去了!一回奶,到时候想吃也没得吃了。我产奶有那么容易吗?”

婆婆一听,把宝宝往李小灿身边一放,转身出去了。

从宝宝一生下来开始,就是婆婆担当大任,给宝宝洗澡、穿衣服、换尿不湿等有技术含量的活儿。李小灿在旁边打打下手,递个毛巾、拿个痱子粉、找衣服、搓脏衣服、拖地、倒垃圾,并讨好地对婆婆进行精神奖励:“妈,您可真能干呀,宝宝洗得好舒服呀,你看,宝宝都不哭。”,或者变换个说辞:“宝宝,你舒服吗?奶奶给你洗的澡澡,现在我是个香宝宝啦!”李小灿明白,虽然婆婆愿意照顾宝宝,但毕竟是我自己生的孩子,不应该麻烦婆婆洗,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婆婆作为过来人,当然会洗,李小灿初次当妈妈显然没有婆婆熟练。但李小灿愿意练习,只不过需要时间。李小灿不想再因为婆婆照顾宝宝更多一些,而不得不巴结着她奉承着她,于是主动请缨自己给宝宝洗澡:“妈,您歇会儿吧,这次我来给宝宝洗澡,我也得学着自己洗,以后学会了都是我洗,不然你一个人太辛苦了。”

婆婆把宝宝交给李小灿,李小灿刚把宝宝的衣服脱完,宝宝就开始哭。李小灿心一横,哭也得洗!一边托着宝宝的头,一边用毛巾浇水。也许是姿势不对,让宝宝哪里不舒服了,宝宝哭得更凶了。

婆婆见状,叹一口气,伸出手接过宝宝:“你就只适合当个奶妈吧,宝宝屈着身子不好受,我看着都着急!洗得这么慢,宝宝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李小灿听着婆婆的话,心说:“有你这个万能的奶奶,我一个刚当妈的还能做什么?!一面责怪我这不会那不会,一面又不给我练习的机会!”李小灿的心里憋屈极了,真想问婆婆一句:“一个带过小孩的很会照顾宝宝的儿媳妇,你敢要吗?”

按照风俗,女儿生孩子的时候,娘家会过来探望,会给一笔钱。

(二十五)楼梯旁的拉扯

张刚给李爸买好车票,李爸应约来了。

李爸一看到宝宝,就塞给了宝宝一个大红包,并歉意地说:“本来想多给一点,但来来回回的车费我用了一点”。

李爸住了几天后,回去了。

婆婆探着头,眯着眼:“你爸给了多少?”

李小灿如实答:“八千。”

婆婆撇撇嘴:“这么少!别家都是给2万。”顿了一顿,又问李小灿:“如果你弟弟娶媳妇,你给不给钱家里?”

李小灿心想,我自己穷得响叮当,一屁股债哪来钱给?就算给也是给我自己辛苦挣的钱,又不用你的一分钱,我想怎么支配又与你何干?!

李小灿自从和婆婆在一起后,练成了一个本事,那就是沉默。以前在家,李爸李妈都不会批评李小灿,偶尔说一两句,李小灿会直接怼回去。现在不一样了,不管婆婆说什么难听的、责备的、埋怨的、不公平的、无理的话,李小灿全都能听进去,全都能嚼碎了吞到下去烂在肚子里。看来现在这个本领不够用了,还得再升级——伪装。

于是不情愿地说“不给”,婆婆看出了她的不情愿,但也不好逼迫。

隔几日,李小灿都把这茬给忘了,婆婆却又见缝插针地继续逼问她:“你给不给?”

李小灿觉得别扭极了,却继续不情愿地憋着:“不给”。

一日,又在婆婆说这家儿媳妇带了十万回来,那家儿媳妇一个人带三个娃,自己带孩子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时,李小灿心想,“我一定要离开这个人!一出月子,马上离开!”

“离婚!”婆婆气鼓鼓的叉着腰,站在李小灿的面前,右手食指伸出,快抵到了李小灿的鼻梁上。两条眉毛都快倒竖起来,“叫你改脾气你不改!离婚!”

李小灿一阵惊恐,醒来,方知是一场噩梦。

和婆婆的相处,让李小灿诚惶诚恐。她变得胆小了,在婆婆面前不敢接娘家人的电话,不敢与老公争辩,就连答老公的话都要避开“可以、应该”等词语,只能说“嗯、哦”。曾经张刚说“整个家都是媳妇你做主”,现在,别说做主了,连说句话都要想想该不该说。

她变得自卑了,在婆婆面前,不敢给宝宝洗澡,不敢让宝宝身上有一点点划痕或者是蚊子叮咬,不敢正大光明地料理宝宝,她畏首畏尾。

她变得敏感了,不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事做了也不讨好。她觉得压抑、窒息。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她曾经是个多么自信、阳光的女孩,在娘家无法无天、可以和爸妈吵架、忤逆他们的意愿决意嫁给张刚,在公司会积极主动地做事而不让领导批评半句,如今,却变得唯唯诺诺、假意奉承。

这些感受她并不敢与张刚说半分,张刚一个人还房贷车贷养活一家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让他卷进这么复杂微妙的婆媳关系,张刚太可怜了。然而李小灿并不知道,即使和张刚说了,张刚根本就不会相信一向宠他爱他和善的亲妈,会做这样的事,所以,他根本理解不了李小灿的感受。这一点,在以后,李小灿会深刻地领悟到。指望男人理解婆媳关系,指望*在自己这边,难,难于上青天。

婆婆还是那个婆婆,自己也还是那个自己,才不过几个月,可为什么生了孩子后,就变得这样的矛盾呢?其实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非一句话,一个眼神,说不出个所以然,也拎不清个红蓝黑白,但恰恰就能让两个心距离越来越远。像一根短短绒绒的头发丝进了嘴里,你找不出来,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就那么放在嘴里,痒痒挠挠地硌着难受。像胃酸,痛也不痛,能吃能喝,就是泛着酸水,憋着你,让你五脏六腑都不舒坦。

改变不了只能接受。李小灿安慰自己,婆婆的出发点毕竟是为了宝宝好,比起某些婆婆甩手不管,比起某些婆婆虐待孙子,也许,我应该知足。

盼星星盼月亮,掰着手指头数,终于出了月子。

出月子的第二天,婆婆就提出要回公公那里。婆婆终于不用料理这个不听话的儿媳妇了。李小灿也重获自由。两人一别两宽,天下太平。

婆婆走后,李小灿像囚禁的小鸟回到了大自然,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和张刚发脾气就发脾气,想坐在张刚腿上撒娇就撒娇,想给谁打电话就给谁打电话,不必躲躲藏藏,想给宝宝怎么洗就怎么想,不必怕有人在旁指手画脚,这种痛快、自由的感觉,一个字,爽!

然而这种爽的感觉,只维持了短短几天。

月子里抱习惯了,宝宝不肯床上睡,一放到床上就醒。张刚为了养家,在竞争经理岗位,工作难度和强度都加大了。李小灿为了不影响张刚休息,单独和宝宝一个房间。李小灿开启了一个人24小时带娃的超人模式。

一只脚摇推车一只手切菜,一只手抱宝宝一只手炒菜。李小灿内急,趁着宝宝睡着了,连忙钻进厕所,没一会儿宝宝醒了开始哭,她还没有解决完,宝宝哭声更大了,只得收拾好抱着宝宝转身再回到厕所。

24小时需要人抱的宝宝折腾得李小灿分不开身,只能趁着宝宝眯着的十几二十分钟,飞速地吃饭、喝水、上厕所、拖地、洗衣服、洗碗,宝宝成功地提高了李小灿做家务的效率。早上煮一锅面条,可以对付早、中两餐,能吃蒸蛋就是蒸蛋,能吃炒饭就吃炒饭,怎么省事儿怎么来。

宝宝红屁屁了,不能兜尿不湿。一个月大的孩子屎尿多,李小灿这盆搓尿布的水还没有倒掉,“哇、哇”宝宝又尿裤子了,偏偏这两天下雨,衣服都没干。李小灿看着满床的这一块尿那一块粑粑花,一盆子的尿布待洗,宝宝还光着屁股“哇哇”地哭,手里拿着湿答答的衣服,自己几天没睡好觉酸痛的腰,李小灿的内心趋于崩溃的边缘,朝在厨房做饭的老公一声河东狮吼:“老公!老公!”

张刚这一天也过得不顺利,客户大爷要求颇高且态度强硬,临时提前了交货日期,辛辛苦苦做出的产品,质量却出了问题,积压在仓库。

张刚好不容易从焦头烂额的工作中抽出身来,一下班回到家里,饿得胃里直冒酸水儿,一进厨房却看见一片凌乱:打鸡蛋的碗边飞着两个垂涎三尺的苍蝇,砧板上切过肉有一团荤腥的血水,锅里杂乱地放着碗筷碟,上面漂浮着一层油渍,心中已积压了不少怒火,李小灿的一声吼,让他爆发了,愤怒地回了一句:“怎么了?”

“抱下宝宝。”李小灿没好气地说。

“你不会抱吗?”张刚看着光着双手的李小灿责问,语气里是“你真会给我添堵”。

“我要拿吹风机”李小灿一听,张刚不仅不帮她,还责问她。

“那你不会把宝宝放到床上吗?”张刚懒得听她的解释。

“不抱算了。”李小灿已经累得不想再说话了,心里失望至极。

她的心沉了下去,沉到冰窖里,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腾而起,浇灭了李小灿即将爆发的崩溃的情绪,这股寒意直达李小灿的大脑,变成无比的清醒和理智。

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张刚。他变了。曾经他可以站票整整一夜来看她,现在却对她的劳累熟视无睹;曾经对她嘘寒问暖一声咳嗽就紧张不已,现在她急需帮忙,他却远远的站着质疑责问;曾经他对她呵护备至,体贴有加,现在她历经疼痛为他生了孩子,他却大声的吼她;曾经想方设法讲故事讲笑话逗她开心的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冷漠的、不会好言好语的多说一句话的人,是一个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指着她的鼻子吼她的人,是个对她的处境丝毫不能体谅的人。她受够了这一切。且不说带宝宝的劳累,就一个强势的婆婆让她忍无可忍,唯一能指靠得上的张刚,却也这般暴跳如雷。

李小灿绝望极了,她一声不吭,默默地用毯子包好宝宝,抱起来就往门外走。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她只知道要离开眼前的这个人。

“你去哪儿?”张刚看着已走出门的李小灿,大声地问。

李小灿像没听见,还在往楼梯走。

“你给我回来!”张刚大步流星地追出去,一把拉住一只脚已经踏在一个台阶上的李小灿。

李小灿转过脸,泪流满面。怀里的孩子也似乎感受到了两个人怒不可遏的争吵,大哭起来。

“我要走,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李小灿哭得不能自已,泣不成声。

“不准走!”张刚拉着李小灿,并往回拽,李小灿非要走。拉扯之间,李小灿一脚踩空,失衡了,“咕噜噜”地摔倒,滚下了楼梯。和李小灿一起滚下楼梯的,还有襁褓里才一个月大的孩子。

张刚愣住了,李小灿一声尖叫“啊”撞在墙壁上,往回弹了一下才停下来。

孩子躺在地上没有哭,襁褓散开了,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二十六)难熬的一周

张刚一个箭步冲下去,像疯了一样,抱起孩子,眼睛瞪得像铜铃,惊恐的叫:“宝宝,你怎么了?宝宝,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你!”宝宝这才“哇”地一声哭开了,又急又尖,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云霄。

“打120啊!”李小灿清醒过来。左边脚痛得不能动弹,李小灿顾不上自己,眼里只有张大着嘴巴哇哇大哭的孩子。

打完120后,只能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无比漫长。

张刚抱着受伤的宝宝,捡起包被,小心地给宝宝裹好,宝宝的哭声丝毫未减。李小灿挣扎着坐起来,伸出手想抱宝宝,可双臂却疼的举不起来。张刚把宝宝递给李小灿,她撩起衣服,把奶头往宝宝嘴里塞,可宝宝并不吃,只张大着嘴巴哭,满脸通红,满头大汗。李小灿心疼极了。奶水一滴一滴滴在宝宝的脸上,李小灿的眼泪也滴在宝宝的脸上,宝宝哭得更凶了,像要把嗓子哭破一样。李小灿拿衣服擦宝宝的脸,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张刚急得团团转,连忙给爸妈打电话。

半个小时后,120终于来了。张刚买病历、挂号、交钱、找医生跑来跑去,李小灿坐在轮椅上看着怀里还在哇哇大哭的宝宝,心疼的颤抖,无助恐慌焦虑自责,她悔恨不已。

一堆检查,x室里的男医生趿着拖鞋,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拍过之后,李小灿以为完了准备出去,谁知医生却叫住她:“把玉佩撩起来,再拍一次。”

李小灿无语了,拍之前怎么不叫我拿开玉佩?X光射线有辐射好吗?碍于情况紧急,李小灿并没有争辩。做完X光做CT,躺在冰冷的台子上,机器“轰隆隆”地响,小灿感到害怕。一想到儿子才一个多月还要打麻醉,孤零零地躺在台子上,那么小一丁点儿,还不到台子的十分之一,它小小的脑袋里一定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底在做什么,肯定很害怕,李小灿恨不得掐死自己。

煎熬的一小时过去了,结果出来了。李小灿的心紧紧地悬着,医生在说着什么,李小灿盯着医生一张一合的嘴,生怕自己听错了听漏了,仿佛医生说的不是病情,而是宣判书。宝宝肋骨骨折加肺挫伤,入院观察。自己左髋臼前下缘骨折,外加脸上、大腿上、手肘上擦破几块皮,李小灿并无大碍。

宝宝还在大哭,李小灿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听着宝宝痛得大哭,心像被剜了一块。

夜深了,宝宝终于哭累了,连续几个小时的大哭,耗尽了力气。吃了几口便开始睡觉。受伤的宝宝像受惊的兔子,一有点动静,马上哭了起来。肋骨骨折,一伸手就会痛,喝奶呛到也会痛,大哭也会痛,吸奶也会痛,打嗝也会痛,呛到了会更痛。因此,宝宝总是在哭。

更揪心的是,宝宝突然开始喷奶,大口大口的喷。刚喝进去的奶不到两秒钟又全部都喷出来,把衣服都打湿了一大块,喷完就开始尖利地大哭。张刚笨手笨脚地给宝宝换尿不湿、换衣服,笨拙地抱着宝宝来来回回的走,哄着宝宝。张刚并不熟练,可能弄疼了宝宝,宝宝哭得更凶了,哭得喘不过气,只见张大着嘴却并没有声音,浑身颤抖,满脸通红。李小灿恨不能自己跳起来,自己给宝宝换衣服,心中暗暗祈祷婆婆快点赶到。

宝宝哭得满头是汗,手里湿乎乎黏糊糊的,绒绒的头发都粘到了一起,身上都是湿漉漉的。张刚不会给宝宝洗澡,宝宝痛的不让人碰,所以只能这样难受地沤着。

李小灿为了给宝宝安全感,用两只手抓着宝宝的小手,用嘴吻着宝宝的头,慢慢的轻轻的哄,就这样终于熬过了一个夜晚。

第二天,宝宝呕吐的更加厉害了,吃一次吐一次。眼神也逐渐开始迷离了,没有以往灵活的四处瞅瞅,只是直直的望着天花板。小脸蛋也不再像以前的红润,显得发黄。宝宝瘦了一圈,精神也焉了。

张刚请了一个护工,护工声称自己有十年多的经验,并且曾经做过月嫂。心急如焚的张刚给了护工高价200元8小时,并提前支付了。护工给小灿喂完饭,买来毛巾等日用品,哄了一下宝宝,见宝宝睡着了,就对李小灿说:“我出去上个厕所,一会儿就回来”,李小灿点点头。

可左等右等,这个护工没有回来,李小灿直懊恼,当时直接付的钱没有留电话,张刚和李小灿对着哭哭啼啼疼痛不已的宝宝束手无措。一等,居然等了三个多小时,护工慢慢悠悠地回来了。李小灿满腔怒火,撒起了泼:“您上厕所可上的可真久啊,三个多小时!我和宝宝两个病人躺在这里,你看不到吗?我们需要护理,你瞎了吗?钱收了人就跑了,你也不看看你收的什么黑心钱!我家宝宝哭的这样可怜你去哪儿了!我们好心提前把钱给了,你就不管不顾了!这钱,送你买药住院吧,我请不动您,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吧!滚!”

整个病房回荡着李小灿的叫骂。他们想不到,一个躺床上不能动弹的病人,骂起人来不带歇气儿的。李小灿也不知道自己会骂人,如果不是涉及宝宝,给她一千张脸,她都丢不起这人。逼急了她就像个护犊子的母豹子,谁欺负宝宝她就冲上去拼命。

终于婆婆来了,李小灿第一次觉得婆婆是如此的重要,世界上除了李小灿和张刚,最疼爱宝宝的,就是是婆婆和公公。婆婆绝对不会让宝宝这样大哭,也不会丢下宝宝不管,更不会不管不顾重手重脚地给宝宝换尿不湿。李小灿看到婆婆,就像受伤的孩子看到亲人,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婆婆抱起宝宝,宝宝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哭声远没有当初的洪亮,眼睛肿成一条缝。婆婆心头一惊,找来医生,医生建议拍CT检查。一个半小时后,结果出来了,脑部出血,于是当即转到儿童重症监护室进行抢救,并下了病重通知书。

李小灿得知结果,如五雷轰顶,眼泪又刷了一下出来了。她攥着拳头,手指快嵌进了掌心,她悔恨不已。如果她没有和张刚吵架,如果她不赌气离开,如果她没有抱宝宝,如果她能抱紧宝宝,如果她没有走到楼梯口……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惜这么多的如果都没有避免灾难。多可怜的宝宝,他什么都知不知道,他什么都没做错,他才那么小,他那么完美,却不得不为爸妈的失误买单,承受着非人的疼痛,经历生死磨难。

李小灿开始信命,她以前觉得婆婆迷信,但是现在她忽然信了,这,就是命。

办完转儿童重症监护室的手续后,张刚回来了。李小灿忍不住埋怨他:“你当时干嘛要扯我?”

张刚不做声。婆婆却听不下去了:“你埋怨他做什么?你想过自己的问题吗?你的责任比张刚大多了!你干吗不抱紧孩子?否则会伤的这么重吗?”

站在一旁的公公也帮腔:“这事儿,搁谁谁都觉得是你的错。”

李小灿不服了,婆婆每次都是这么偏心,每次都是我的错!于是脱口而出:“你们就偏心吧!”只顶了这一句,又忿忿的转过头,不敢再多说,毕竟还是怕婆婆的。

婆婆更不爱听了,嚷起来:“你这人怎么这么听不进话?带孩子难道不是你的责任吗?照顾孩子不是你份内事儿吗?赖什么张刚?!夫妻过日子,谁也别埋怨谁!别把你妈那套学来,对付我儿子!”

李小灿无语了,只是说了张刚一句话,就遭来这上纲上线几十句的反驳。就在自己还为婆婆的到来感到宽慰时,这一下,又心塞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难道全是我李小灿一个人的错吗?终究是外人吧,儿媳永远不可能成为女儿,李小灿想明白了。

夜里,一家人只能在医院里凑合。狭窄的病床上,李小灿侧着身子,挪出一块地儿给张刚。张刚抱着李小灿:“我闻到了你身上的奶香味道,和宝宝的一样。”两人一阵悲伤,张刚抹了一把眼泪:“我对不起儿子。”

这是李小灿第二次看见张刚落泪,第一次是李小灿生孩子。李小灿轻拍着张刚的后背,安慰他:“我们没做什么坏事,上天不会狠心对我们的。”人到了绝望的关头,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不可名状的上天身上。

周五,探视的时间到了。李小灿坐在轮椅上,张刚推着她一步一步朝儿童重症监护室走去。前面就是住院部,儿子就住在那栋楼里。李小灿忐忑不安,希望快点见到儿子,又害怕得到不好的消息。这一路似乎很长,其实不过几百米。

儿童重症监护室的门口有很多的家长,在焦急地等候着。楼梯里摆起了几张躺椅,座位上放满了牙膏、盆子等生活用品。

(二十七)刁蛮的婆婆

李小灿在当了妈妈之后,才知道“心头肉”的含义——宝宝笑,你开心;宝宝哭,你难受;宝宝痛,你也痛。

李小灿的同学尿毒症,母亲捐肾后救活了,肾算什么?李小灿什么都可以给儿子,包括命。这不是什么伟大的壮举,这只是一种做母亲的本能。

儿子就躺在前面的重症监护室里,与死神进行搏斗。绿色铁门紧紧的关闭着。

“上天啊,保佑吧!我愿意减寿,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换回宝宝的健康,如果我有罪,请惩罚我吧,宝宝是无辜的!”李小灿流着泪默默地祈祷。

“哭什么哭!别人还以为你家宝宝怎么了!”婆婆又开始责备。

李小灿内心一阵抵触,转过身。

门“咯吱”一声响,打开了一条缝。大家都转过头紧张的盯着,一个穿绿色衣服戴着口罩的保洁人员走出来,大家又失望地转过头。

人群里气氛凝重,里面的儿童都是病重病危的,都在生死一线挣扎,谁都轻松不起来。有一两个人眼圈泛红,眼里常常噙着着泪水。

李小灿第一次觉得生命是如此的宝贵,又如此的脆弱。里面的孩子,有异物卡喉的,有溺水的,有从楼上摔下来的,有感冒成肺炎的,有背带断了摔的,各种各样。

门“咯吱”又开了,护士叫了一个名字,几个人连忙挤到门前去,像在接受命运的审判。

生孩子时李小灿都没这么紧张,可这一次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到了自己。张刚搀扶着李小灿走进去,朝思暮想的宝宝就在前面,李小灿的眼睛四处搜寻着。铺着蓝色床单的病床上,宝贝儿子就躺在那里,他睡着了,鼻孔里插着管子,手上脚上都是针头。那么小的手,还没有针头那么长。头上有一块头发被剃了,参差不齐。宝宝的嘴唇起了一层皮,旁边是各种仪器在运作,发出嗡嗡的声音。

旁边的医生在介绍病情,那些专业名词,李小灿并不是很懂。眼睛只紧紧地盯着儿子。

“多久度过危险期?”李小灿问。

“一周。”

听了医生的话,李小灿的心又揪起来,就像小心翼翼地走在悬崖边上,下面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现在血止住了吗?”

“打了止血针,血止住了,但还要继续观察。”

不好不坏的结果。

李小灿一行人走出了重症监护室。

李小灿妈妈得知消息,汇来了一千元。

“出了这么大事,只汇了一千!和我玩的好的,没什么亲属关系的朋友都给了一千!”婆婆说。

果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马克思大人真是一针见血,经济基础决定家庭地位,李小灿苦笑。如果有钱,她真想一人给10万,堵住所有人的嘴,看你们一个娘家一个婆家扯个什么劲儿。

一周熬过去了,宝宝可以转到普通病房,这个消息给沉闷已久的气氛注入了活力。

张刚已回到公司正常上班。

李小灿为了宝宝能吃上干净的母乳,特意出发前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李小灿和婆婆一早就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等候着,护士把宝宝抱出来,婆婆连忙小心翼翼地接着。

李小灿仔细地看着宝宝。宝宝左边头发因为要打针,被参次不齐地剃了一大块,难看地像狗啃的一样。肤色比进去之前要好一些,脸蛋也圆润了一些。只是手上的针头还在保留着,贴针头的透明胶把小手都贴成了苍白色,小手都没有针头那么长。李小灿的心,一阵阵揪着痛。

回到普通病房,宝宝“哇、哇”地哭了,李小灿连忙掀开衣服喂奶,可宝宝只吃了几口,又吐出来,继续哭。

“怕是吃不惯母乳了,他习惯了奶瓶,吃奶粉吧。”婆婆拿起奶瓶去泡奶。

李小灿一阵失落。儿子在重症监护室里,她每天都按时去卫生间挤奶,她要做好宝宝坚强的后盾,让宝宝一出来就能喝上母乳。宝宝这次元气大伤,一定要保证营养。所以,李小灿一天挤几次,挤多了都抡破皮了,一碰就痛。

哺乳,是她与儿子最亲密的连接,然而,就算李小灿毫不动摇地坚持,可儿子娇嫩的肠胃适应不了,反反复复的母乳、奶粉换过来换过去,肠胃功能已经紊乱了。

儿子以哭来抗拒吃母乳。李小灿只能暂停哺乳,但她每天仍在挤奶,怕儿子一旦吃不习惯奶粉,出现上火便秘的情况,还有母乳可以吃。

“啊嚏!”宝宝打了个喷嚏,李小灿连忙给宝宝盖上包被。

“夜里不要三番五次地换尿不湿,换的动作要快一点。”婆婆走过来,抱起宝宝,责备李小灿。李小灿心想,十多个小时,不换几次尿不湿,到时候红屁股,你又有话说,总是怪我。

喂完奶后没几分钟,宝宝“哇”的一下子又喷出来。两人都紧张起来,进重症监护室前也是呕吐,连忙问护士。护士说:“宝宝受凉了也会呕吐,早上查房,我看你妈给宝宝洗澡开着窗户,洗完后又没有及时给他穿衣服,还逗他玩儿。”

李小灿长吁一口气,不是自己的错,又问婆婆:“要不要给宝宝喂热水?”

婆婆却轻描淡写:“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李小灿心里冷笑,你自己犯的错就这么轻描淡写,要是我犯的错,估计又得说我不适合当妈吧。

“哇哇哇”,宝宝又哭了,李小灿自告奋勇的要给宝宝喂奶,这是她第一次用奶瓶喂。李小灿刚一给宝宝吃上,婆婆却一把抢过奶瓶:“不是这样子的,不能竖得太高,小孔要朝上!”李小灿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宝宝因为奶瓶突然被扯出来,而哇哇哭起来。

“唉,给我吧。”婆婆一声叹气,又把宝宝给抱走了。

李小灿觉得自己很多余,仿佛做什么事都是错的,她看着婆婆怀里的儿子,那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与她血肉相连,是她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本是最亲近的人,怎么自己成了“不适合当妈?”母亲照顾孩子天经地义,我的儿子,我想怎么带就怎么带,凭什么任你在一旁用挑剔的眼神盯得紧紧的,随时横加指责。李小灿觉得自己像考场上不会做题却又被老师盯着的学生,局促不安。

对于婆婆对宝宝的把持,她是敢怒却不敢言。

转到普通病房后,夜晚,宝宝吃饱了换干净后,突然又开始哭,大哭不止,比之前肠绞痛哭得还厉害,整个病房回荡着宝宝的哭声。房间里还住着另外三位小朋友,为了不打扰别人休息,婆婆抱起宝宝,在病房里转了两圈后,哭声未止。只得抱去走廊,宝宝的哭声,从走廊这头传遍了那头。

一个戴眼镜的个子高高的男医生从值班室走出来,是主治医生,主动地上前询问:“宝宝有呕吐等症状吗?”

“没有,突然哭了。”婆婆说。

李小灿像看到救星:“医生,宝宝哭得好厉害,哭了半个小时,怎么回事呀?”

医生低下头仔细的看看宝宝:“测个体温吧。”

五分钟后,结果出来,正常。“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的宝宝都会哭,前几个晚上会比较闹,因为他们不适应,重症监护室是鼻饲,而且比较安静。目前观察宝宝比较正常,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你们不用太担心。”医生耐心地解释,并轻声的安慰。这个负责的好医生,让李小灿心里踏实一点。

宝宝还在哭,婆婆只得抱着宝宝来来回回走,只有走路,他才会舒服一点。

李小灿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终于消停了,宝宝哭累了,睡着了,大家松了一口气。

没到一个小时,宝宝“哇、哇”哭起来,婆婆又抱着来回的走,断断续续折腾了整整一宿。

一放到床上就哭,婆婆不敢撒手,一直抱着。婆婆疲倦地眯着眼,脚步也变得沉重,想绑了几十斤的沙袋,速度也慢了下来,几乎是一小步一小步脚板贴着地面挪动着,因为太累,一个趔趄,身子往前一倾,李小灿吓得连忙扶住婆婆。为了孙子,婆婆付出的,一点也不比自己这个当妈的少。除了偏心、爱指责,在对待孙子上,婆婆做得让人没话说。

“我来抱吧,您歇会儿。”

“算了,你脚不好,走路一颠一颠的,对宝宝更不好。”婆婆继续坚持。

婆婆抱了整整48小时,偶尔抽空上个厕所喝口水。宝宝睡醒了就哭,哭累了就睡,脸色憔悴。

李小灿知道,抱孩子抱久了就腰酸腿痛手抽筋,毕竟是十多斤重的孩子,得时时刻刻用劲托着,不能松懈。而婆婆已经年近50,从这这一点,李小灿觉得,自己无论和婆婆有多大的矛盾,都要对婆婆好,不为别的,就为她对自己儿子全心全意的付出。

值班医生来查房:“咦,这孩子皮肤有些黄,测个黄疸吧。”

李小灿和婆婆把结果拿给医生看。医生皱一皱眉:“黄疸有些高,需要做个抽血检查,分析原因。会抽一些血,费用也会有一些贵,你们同意吗?”

(二十八)第一次家庭大战

李小灿记起宝宝的检查报告中显示“中度贫血”,宝宝已经够受罪了,还要抽血。又想起曾有人说过,黄疸自己慢慢就会降下来,不必太在意,所以犹豫了一下:“再观察一段时间吧。”医生并没有多说什么。

李小灿心里隐约地不完全相信医生。这份不信任,来自因疏忽忘提醒她要摘下玉佩导致重拍X光;来自产检时推销三千元的胎心监测仪;来自急诊科在三天之内连续给一个多月的宝宝拍了三次辐射危害大的CT;来自宝宝拉肚子开了四千元的进口的补锌、补钙、补益生菌、补DHA。

李小灿不确定这个值班医生是不是为了收入,才让宝宝抽血检查。让护士帮忙打电话问主治医生,却被护士一口回绝。

李小灿和婆婆回到病房,护士送来两只棕褐色药剂。

“这是什么药?”,李小灿问。

护士说:“有助于睡眠的,你的宝宝不是晚上吵吗,医生开的药里。”

“有安眠成分吗?”

“带一点,一般重症监护病房出来的孩子都会喝。”

李小灿打开手机,搜索药物名称。属于中成药。一支接近上百,一天两支。

李小灿的概念里,中药只有大把大把连吃几个月,才有效果。

“这药还是能不喝就不喝吧,毕竟是药三分毒。”李小灿说。

张刚打来电话询问宝宝情况,宝宝头脑里的淤血还有多少?多久会吸收?为何大哭不止?是否需要转院?李小灿和婆婆对一连串的问题,答不上来。李小灿找医生问清楚一一记下来,唯独最后一个是否需要转院不好开口。怕医生为难。

张刚听说宝宝大哭了几天几夜,请假来了医院。

当宝宝再次大哭,哄都哄不住的时候,婆婆责备李小灿:“今天该听医生的话,做个抽血检查。”李小灿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虽然不信任这个值班医生,但自己却不懂宝宝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也许做一下放心一些:“那现在再找医生做个抽血吧。”

婆婆脸一沉:“就因为你一句话,要跑多少路!”

李小灿解释:“我怕抽血对宝宝不好,我自己抽血头晕,宝宝本来已经中度贫血了。”

婆婆抬高音量反问:“既然来了医院,就要相信医生!这个药也不能吃,那个检查不让做,你自己又不懂,怀疑来怀疑去,又何必来医院?”

“有的医生不负责,有的医生不那么细心,我怕宝宝受罪啊。”

“你自己抱去检查吧,我不管了,要检查是你,不检查也是你。”婆婆说。

张刚已经闻到了两人之间浓浓的硝烟味儿。

李小灿一把抱起孩子,语气强硬起来:“我去就我去!”

张刚看着李小灿,大声地喝住她:“你怎么对我妈说话的?你干嘛顶撞我妈?”

李小灿当没听见,抬起脚要走,被张刚一把拉住了:“我要是这样对你妈说话,你愿意吗?”

李小灿抬起下巴,眼睛看着地面,不服气:“没怎么说话,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张刚看到李小灿这气冲冲的表情,把李小灿的身子用力的掰回来,面对着他妈妈,一字一顿的说:“你给我妈道歉!”

李小灿的胳膊被张刚捏的生痛,“哎呀”的直叫,更觉得他们母子才是一家人,自己的老公丝毫体会不了自己的苦心,如果不是担心儿子,她又何必对医生慎之又慎,现在他不帮自己说话也就算了,还逼着我道歉,心里又气又委屈。

李小灿紧紧地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哇,哇,哇……”宝宝哭的更厉害了,李小灿低下头看着宝宝哭得喘不过气,只得软下声音:“我去找医生。”

重新开了抽血单,签了字,李小灿一瘸一拐的抱着孩子去三楼抽血。取好号,朝大厅的椅子走去,张刚跟在旁边,继续不依不饶:“李小灿,你等会儿回去给我妈道个歉。”

李小灿不理他。

“听见没有?犟什么犟!”张刚横在李小灿的前面,挡住李小灿的去路。

“凭什么每次都是我忍?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李小灿瞪了张刚一眼。

“她是长辈,你顶撞她就是不对,我妈辛辛苦苦帮我们带孩子,你不仅不感谢,还顶撞,有你这样的吗?如果我妈真的什么都不管,你一个人对付得了?”

“我也不是故意要顶撞她,她说我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什么意思?我无事生非吗?”

“你不想想她一个人抱着孩子,跑上跑下不累吗?”

李小灿还想说,只听见大厅传来叫号的声音:“106号,请到二号窗口抽血。”

婆婆、张刚、李小灿三人之间的气氛尴尬极了。

“哇、哇、哇……”宝宝哭了,张刚把宝宝从小灿手上接过,抱给妈妈:“宝贝儿,去奶奶那里。”又拿起奶瓶泡奶,泡好后,捅捅李小灿的肩膀,低声说:“你给我妈道个歉,解释一下,我妈不会为难你的,还指望我妈帮我俩带孩子呢,你看宝宝到我妈手上就没哭。”

李小灿气儿已经消了,想想也是,婆婆对宝宝确实付出的真心。走过去把奶瓶递给婆婆:“妈,我不是没事找事,故意找麻烦的。我当时是怕抽血对宝宝不好,因为我抽血头晕,我怕宝宝抽血头晕,那么小的宝宝太受罪了。”

婆婆也顺势给台阶下:“是够受罪的,有什么法子,只能听医生的,宝宝能否治好,全靠医生。”

一场风波总算过去,抽血结果正常。

连哭了四天四夜后,宝宝终于不哭了。

宝宝好,大家都好。

心情一好,就都不计前嫌了。

李小灿和婆婆又成了堪比母女的最佳搭档——你打水我来洗;你搓衣服我抱娃;你换尿不湿我倒垃圾;你抱宝宝我泡奶,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宝宝不哭了,吃饱了就睡。李小灿和婆婆得以清闲下来,没事就找病友闲聊。

1床住着一个从二楼摔下来的小女孩儿,脾脏破裂,送到重症监护室后转到普通病房观察,照顾她的是大姑。大姑躺在一旁玩王者荣耀。小女孩儿要上厕所,大姑头也不抬,只喊了一句“你当心啊”,继续玩游戏。女孩儿要吃饭,用绑着绷带的手,自己一勺一勺往嘴里塞。女孩儿一个人玩的无聊了,想玩大姑的手机,却被大姑凶巴巴地喝住:“叫你不要玩,你听不到么,再玩我打你!”女孩儿缩着不敢出声。

两天后,奶奶来换班,70多岁的高龄,满头白发,一看到孙女,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奶奶对孙女和大姑完全不同。小女孩上厕所,奶奶扶着陪着。吃饭,奶奶一口一口的喂,女孩边吃边玩,一个多小时才吃完,奶奶开始扒两口已经冷掉的剩饭剩菜。她掏出老人机给孙女儿玩,打电话给儿子儿媳,女孩开心地叫“爸爸,妈妈!”奶奶看着孙女笑了,自己也笑了,目光里满是慈爱。

周末,一位年轻的女士过来换班,是妈妈。女孩儿一见到妈妈,露出喜悦的目光,伸出双手“妈妈!妈妈!“妈妈抱着小女孩,又从包里掏出玩具,陪女孩玩。抱着女孩儿讲故事。守在旁边指导女孩儿做作业。一口一口地喂饭,唱歌给女孩听。两人咯咯地笑着。真是一幅美好动人的母子图。

李小灿看着女孩的三个亲人心中暗自感叹,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3床,是一位一岁多的小男生。割疝气的。妈妈带着孩子睡在病床上,爸爸租床铺睡在一边。做完了手术,麻醉刚过,孩子疼得直哭。妈妈只得把孩子放进小推车,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地转悠。爸爸躺在床上玩王者荣耀。

推了2个多小时,孩子睡着了。妈妈抱起来放到床上,又去洗衣服,收拾床头柜。一会儿,孩子哭了,妈妈擦擦手,拿出奶粉,倒开水,泡奶,喂奶。宝宝衣服湿了,换衣服。宝宝这头爬到那头,那头爬到这头,妈妈紧紧地盯着,跟着转来转去。不管宝宝哭得有多厉害,爸爸仍在玩王者荣耀。

孩子调皮,把桌子上的纸巾,牙刷,杯盖都扔到了地上,妈妈一边拦着孩子,一边弯腰捡,手够不到,趴在地上捡。刚刚整理好,宝宝又哭了,妈妈拿起安抚奶嘴,叫爸爸看一下孩子。爸爸就真的只是”看“孩子,仍躺在那里,往脖子塞了塞枕头,看着孩子,手里仍拿着手机。

妈妈从洗手间出来,把安抚奶嘴给孩子,孩子伸出双手要抱抱,李小灿听到那位年轻的妈妈一声叹息,吃力地抱起二十多斤的孩子,哄他玩。爸爸还在玩王者荣耀。

看着3床精疲力竭的妈妈,一头栽在游戏里的爸爸,李小灿觉得,一旦结婚,女人就有三大任务:作为妻子料理家务;作为母亲生养孩子;作为儿媳孝顺公婆,每一个任务都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去学习,而男人则只有一个任务:赚钱。

(二十九)谁走谁留

开水间在走廊那头,那边是成人外科。也许是床位不够,一名男子躺在走廊上。

李小灿泡奶倒开水,经常经过那里,总觉得那张床有点不对劲,仔细想想,别的病床病人加亲属的生活用品,来探望的亲友送的水果鲜花,床头床尾床脚底都塞满了,唯独那张床,空荡荡。男子孤零零地躺在上面,没人聊天,没人探望,只自己玩手机。

李小灿泡完奶回来,唠嗑:“哎,走廊的那个男的好可怜,我每次去倒开水都看见他一个人躺在那里,好几天了。”

“是挺可怜的,我每天抱宝宝在走廊上转,总看到他,他自己举着吊水瓶,慢慢走,去厕所。”婆婆接过奶瓶,塞到宝宝嘴里,宝宝吭哧吭哧地喝着奶。

“怎么没人管他呀?”李小灿用毛巾擦擦手。

“也许,关系不太好,不过,也许没有什么亲戚。”婆婆猜测。

“他老婆孩子呢?”

“有可能没成家,有可能他爸妈只生了这一个独子。”婆婆把宝宝的擦嘴布往脖子里扯了扯。

“那总有朋友吧,这样好可怜,自己一个人吃饭都困难,点外卖还要自己到前台拿吧。”

“所以说,要生二胎啊”婆婆见缝插针,响应国家政策,适时宣传起二胎思想。

“哎,一个都好难养”李小灿叹了口气,这次住院,都是借的钱。重症监护室,一天大几千,几个月的积蓄就没了。

“有什么难的?现在人都图自己轻松,懒!我们那个年代谁家不是生两个三个的!”婆婆眼皮一抬,飞了李小灿一眼,目光又落在喝奶的宝贝孙子身上。

“现在社会不一样,讲究质量,现在孩子精贵。”李小灿想到生孩子后鸡飞狗跳的生活,怕了,一瘸一拐地拿起盆子,接盆水,“刷刷刷”地搓起了衣服,她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也不想浪费时间。

婆婆厉声反击:“有什么不一样!我们那时候饭都没得吃,你们总不愁吃穿吧!我们孩子也精贵啊,当时村里没几个人见过复读机,我给我儿子买了一个。”

“现代人生活压力大,读书、培训班、买房子、娶媳妇,都要钱啊!”李小灿心想,生一个孩子穷三年,生一个孩子老十岁,你不怕带,我可怕养呢!又把手里一条深蓝色牛仔裤重重地刷,“刷,刷,刷!”牛仔裤唱起了歌。

“压力大什么大?谁不缺钱!马云还说缺钱!别因为自己懒就推卸责任!你看那男的,来住院都没人管,要是有兄弟姐妹,肯定不一样。”婆婆抬起头看着李小灿。

“那不一定,有的兄妹四五个,为了分家产,闹的反目成仇”婆婆真是辩论能手啊,可惜生错了年代,否则绝对是一口才冠军。

“生二胎是为自己好,为了孩子好,以后还有兄弟姐妹互相帮衬。”

“为了孩子好吗?不见得吧,我就希望我爸妈就生我一个,把爱和所有,都给我一个人,不重男轻女”李小灿有一句回一句,手中的刷子速度慢了下来。

“那只是你的想法,为什么说人丁兴旺,子孙满堂,因为有人才有一切!”婆婆高屋建瓴地总结了一句。

“要数量有什么用?没有质量也只是放羊,我不能只生不养吧?养不好干嘛让孩子来受罪?”李小灿抬起头,正式着婆婆,据理力争。

“推卸责任!懒!要都像你这么想,中国早没人了!”婆婆扯出已被宝宝喝完的空奶瓶,“啪”地一声,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想生。”李小灿觉得,二胎这件事,她必须立场坚定,绝不能松口。毕竟,生二胎可不像上街买白菜那么简单,是一条必须负责一生的鲜活的生命,绝不能妥协。

“只图自己快活,现代人真自私!”婆婆见到李小灿这么坚决,气的咬牙。

“谁要生自己生,别逼我生!”李小灿被指责为“懒”,“自私”,也口不择言,“啪”地一声,把刷子往盆里一扔,不忍不顾了,开始顶撞婆婆。

“你说的什么话?!”婆婆勃然大怒,“叫你生孩子是为了你好,为了孩子好,你们以后会多一个亲人!我年纪大了会享什么福?我连我儿子的福都享不到,给你们辛辛苦苦带孩子,还指望享哪门子后代的福!”婆婆把宝宝往床上一放,站起来,嘴角重重地低垂下来。

张刚听到妈妈生气了,扶住妈妈的胳膊,轻声细语地劝:“妈,别生气别生气,生不生再商量,这个一胎才一个多月,都忙不过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都休息吧。”

又对李小灿说:“明天你跟我回去,你看你的脚,伤成这样子,没休养好。”

“我才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看宝宝!”李小灿反抗。她不放心,婆婆那次差点跌倒,吓到了李小灿。一个人带宝宝太累了,医院人来人往不安全,精力不济难免会疏忽,而宝宝,现在经不起任何的疏忽。

“我自己能看,你该回去休息就回去。”婆婆立场坚定。

“我不回去,宝宝在医院,我自己在家吃喝玩乐算什么”李小灿觉得,婆婆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矛盾,才让她回去“休养”,其实是变相地赶她走。我亲儿子在这里她都能赶我出院,下次说不定逼着她儿子离婚把我赶出家门,说不定就噩梦成真了!我不能走,如果婆婆真心想让我休养,可以不让我泡奶不让我打水,就让我坐着看宝宝也可以休养的。我不能走,一走,我就输了!

“你不走我走!我在这里多余了!我回去!”婆婆生气了,一跺脚,转过身,头扭着,对着墙壁。

张刚一听,妈妈要走,立刻转过头责备李小灿:“妈是为了你好!让你回去养伤,你把好心当成驴肝肺,难道要瘸了才甘心!”

“我不回去。”李小灿认为,张刚根本不懂她的处境,气得抬起头,肩膀送得远远的。

“我走我走!你们都留在这里,我添乱了!”婆婆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气得胸口起起伏伏。

“小灿,你怎么这么固执!跟我回去!”张刚又转过脸,“妈,你在这里辛苦了,我带小灿回去吧,宝宝就靠你照顾,有事给我打电话。”说完,张刚硬拽着气鼓鼓的小灿走了。

一块小骨头骨折,走路虽也能走,但万一股骨头坏死,落下终身残疾,可就麻烦了。之前在医院,李小灿眼里只有宝宝,根本顾不上自己,躺了个把星期就下地了,护士见到李晓灿一瘸一拐地抱着宝宝,好心地提醒:“你生完宝宝刚出月子,又出了车祸,骨折了你还下地走,你还要不要身体?”这半个月过去了,不见好转,走路还是会痛,可别错过了黄金恢复期,李小灿心里直打鼓。

从医院回来后,李小灿只得乖乖地躺在床上养伤,不敢轻易下地。

早晨,张刚去菜市场买菜,做早餐,切好中午吃的菜,匆匆忙忙地吃个早餐去上班,晚上赶回来洗碗,做晚饭,洗碗,洗澡,洗衣服,拖地,再处理下工作,累得等躺到床上时,已经累得浑身瘫软。每天像个陀螺,忙得团团转。张刚这两天工作顺利,边收拾边哼着小调,无怨无悔地像个勤劳的小蜜蜂。

刚从医院回来,李小灿不太适应。

“宝宝,我的宝宝。”李小灿起身,去隔壁屋子抱宝宝,迷迷糊糊地记起,宝宝还在医院。李小灿只是在做梦。

李小灿抱着宝宝玩,下巴轻轻地挨着宝宝的头,宝宝柔软的绒绒胎发,摸起来好舒服呀,但李小灿一低头,却发现宝宝脑出血了。李小灿惊恐地醒来,还好只是噩梦。

自从生了宝宝,李小灿都围着宝宝转,心思都在宝宝身上,即使宝宝在重症监护室,李小灿因为要挤奶,存留母乳,也觉得每天都是充实的,这现在宝宝既不吃母乳,也不需要她照顾,李小灿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空了。每天只躺在床上,望着空白的天花板发呆,或者睡觉。只有看着窗外的明暗变化,她才分得清白昼和黑夜。

人一旦闲下来就爱胡思乱想。李小灿一回想起发生意外的惊心动魄的一幕,心中就难过不已。宝宝还在医院继续观察。李小灿都不知道自己如何熬过那些日子。事故后的第二天,李小灿的大姨妈就来了,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月,直到李小灿回到家的第二天才干净。这场意外事故给李小灿带来的精神压力和心理创伤,让李小灿月经失调了。

李小灿更心疼的是宝宝,那么小,他的心理创伤又该怎么去弥合?宝宝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后,变得很小胆。以前宝宝很爱干净,纸尿裤脏了一点,就会哇哇地哭,要换干净才舒服。也喜欢洗澡,一洗澡就咯咯地笑,小手小脚兴奋地挥舞着。然而现在即使再脏,都不让换,也不让人脱衣服,更不肯在床上睡,一定要人抱着,日夜不停地抱着。宝宝没有丝毫安全感。李小灿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愧疚万分。

(三十)烽火连天

回到家后的李小灿,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地松了下来。疲惫的身子终于可以休息了。但心,也开始消沉了。

李小灿开始反思,作为一名妈妈,她的安全意识实在太差了。为人父母,要万分小心。因为手中抱着的,是完全无力反抗和保护自己的婴儿,是把身家性命托付于你的宝贝,是毫无条件信任和依赖你的宝贝。这份责任,重于泰山。

李小灿看着朋友圈里晒的各种宝宝,无比的嫉妒,为什么他们的宝宝可以毫发无损地成长,而我的宝宝却这样受罪?

李小灿开始列购物清单:安全座椅;床栏;地毯,等宝宝大一点,恨不得把客厅和房间搬空,把墙壁都包上泡沫........她开始恶补育儿知识,安全知识,甚至想自学儿科医生,她才知道,生孩子,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如果有母亲培训班,教喂奶,辅食,腹泻,红屁屁,肠绞痛,断奶,母乳,夜奶等知识,她一定第一个报名。当妈,需要懂的,实在是太多。李小灿整天抱着手机,拿着本子记,张刚看着走火入魔的小灿,直摇头:“地摊上很多十元三本的育儿书,你买本回来看不就得了,何必这么麻烦!”

张刚的工作出了麻烦。直属上司站错了队,在斗争中败下阵来,得罪了公司副总,被明升实降,直属上司心情郁闷,把气都撒在员工身上,张刚也因此成了无辜的情绪垃圾桶。

被百般刁难的张刚,闷闷不乐地回到家。已经晚8点,李小灿饿得前胸贴后背,本来想点外卖,一份金额太低不起送,又怕晚上收快递自己一个病人在家不安全,只得等着张刚回来。

一听到张刚转动门钥匙的声音,李小灿像看到救星:“老公,我好饿,你回来了!”

张刚也身心俱疲,应了一声后,走进了厨房。锅里是已经发干的锅巴,砧板上散落着几团米饭,桌子上有两个装着剩饭剩菜的盘子,洗菜盆杂乱地堆在水池里。垃圾桶已满,散发着阵阵馊味。

张刚强忍住不快,收拾起来。

李小灿看到张刚出来倒垃圾,急得喊起来:“先煮饭!我好饿!”

张刚正一肚子火,一下子被点燃了:“你饿不会点外卖吗?!”

李小灿愣了:“我没点,等你回来”

“我要是出差了,不回来,那你不吃吗?”

李小灿根本没想到张刚会发火:“不回来就不回来,谁稀罕!”,又怕张刚生气,“煮饭需要半个小时,所以先煮。”

张刚不做声,去厨房收拾。李小灿以为躲过一劫,暗自庆幸。

“李小灿!”张刚恶狠狠的声音直捣耳膜。

李小灿一听这山崩地裂的声音,吓得像小猫一样回一句:“哎”

只见张刚提着一个手柄已经断了的还粘着米饭的半截锅铲,杀气腾腾地走过来:“锅铲是不是你弄断的?”

“我还以为什么事,是啊,中午炒饭的时候,用它按饭团,就断了。”李小灿松了一口气。

“炒个饭都能炒断,你真有本事!”

李小灿满不在乎地回一句:“断了就断了,家里还有锅铲,实在不行,用长汤勺代替也可以凑合嘛”

“你做事太不靠谱了!没有锅铲怎么炒菜!”张刚嘟囔着回到了厨房。

半个小时后,张刚端着两个盘子,手掌中还夹着一碗饭,走到卧室,正准备放在床头柜上,这样李小灿就不用下床,却看到床头柜上横七竖八地放着纸巾,充电器和发卡梳子,手烫的快撑不住了,于是又大吼:“桌子怎么这么乱!你能不能把东西用完后放到原位!”边说边把碗放到一边书桌上,甩甩手。

李小灿接二连三地被吼,心里堵着气,朝张刚翻了个白眼。奈何扛不过呱呱叫的肚子,气鼓鼓地默不作声地坐到了书桌旁。

“啪”李小灿不小心把筷子弄到地上去了。

“哎!你能不能做事细心点!”张刚眉头一皱,责备李小灿。

李小灿懒得和张刚吵,只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饭。

饭后。“我睡衣呢?”张刚在衣柜里巴拉巴拉找。

李小灿想起前两天张刚把衣服扔进了洗衣机;“应该在洗衣机里吧”

“你没洗?”张刚惊讶地问。

“你不是洗了吗?”李小灿眨着眼蒙昧地反问。

张刚一个健步冲进洗手间,一声吼叫震耳欲聋,屋顶都快塌下来了:“李小灿!”

根据结婚以来一年多的观察,李小灿知道,若张刚语气温柔,尾音拖长:“老婆,媳妇,宝贝儿”,表示张刚心情大好,要么发奖金了要么中彩票了要么就是想亲热;若张刚不带姓,直叫两个字“小灿”,表示有外人在场保持距离,或微愠,事态微小,尚有反驳的余地,只要李小灿娇滴滴地喊一声“老公”,事情就能解决;若张刚语调高亢,有股浓浓的*味,一字一顿地叫全名“李小灿!”,表示一场暴雨即将来临,事态非常严重,李小灿绝不能顶嘴或反驳,场面绝非李小灿可以控制。这一次,明显属于最后一种。

只见张刚用食指和大拇指捻着一件白衬衫,胸前有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霉点,双眼迸发着两道火线:“这是我只穿过一次的新衬衫!白色衣服不能浸着,不知道吗?!看看家里,到处乱糟糟的,这还像个家吗?简直就是猪窝!”

李小灿不敢出声,只得忍耐着张刚劈头盖脸的抱怨。李小灿在婚前,根本不知道张刚是火爆脾气,不知道张刚虎起来,那吓人的两只大眼睛,会喷出火来把人烧死。

洗完澡,累了一天的张刚一头倒在床上,不想动弹。李小灿蜷缩在一旁。直到张刚有节奏的呼吸声传来,李小灿才敢把已经蜷酸的双腿小心翼翼地伸直。

“啪!”张刚睡得迷迷糊糊,用手不耐烦地拍着瘙痒的胳膊。一会儿,张刚有翻过身子,挠挠小腿。痒,好痒,脚踝、后背,全身都痒。张刚翻来覆去,像个猴子,这里抠抠那里挠挠。

“啊!有虫子!”张刚被痒醒了,一睁开眼,一只大蟑螂正趴在蚊帐上,正对着张刚的脑袋。

听到张刚的尖叫,李小灿也醒了:“虫子?”

张刚拿着拖鞋,稳准狠地一招毙命,但仍怒气冲冲:“这个家没法住了!虫子都爬到床上来了!”

李小灿毫无睡意。

“你在家能不能收拾一下?我说怎么身上这么痒!这虫子有毒,万一爬到耳朵里怎么办?!”张刚开始数落李小灿。

一晚上张刚都像苍蝇,叨叨叨叨,李小灿怒了:“我腿不方便,怎么收拾?!”

“不是要你特意收拾,你就顺手的事,也做不好吗?我妈说你不爱收拾,我也觉得是,你这性格什么时候能改,都当妈了,能不能收拾收拾!纸巾没扔到垃圾桶,就不能捡起来再扔一次吗?核桃壳掉床底了,就不能当时捡起来,非要让它在地上发霉,再单独抽时间做大扫除吗?内裤不会洗完澡后顺手搓吗?非要攒着,另外抽时间丢洗衣机里洗?”张刚开始上起了思想政治课,噼里啪啦地训妻,对李小灿进行思想到行动彻头彻尾地改造。

“铃铃铃”,张刚手机响起。“妈,还没睡呢?.......我也没睡,准备睡,家里好多虫子,都爬蚊帐上了........”张刚接了电话,投诉了家里脏乱差的情况。

张刚一挂完电话,就看见李小灿阴沉地布满黑线的脸。

李小灿隐忍许久的情绪爆发了:“张刚,这也是我家!我想怎么舒服怎么来!我想什么时候做家务,怎样做家务不需要你管!如果你觉得我给你添麻烦了,好,从今天起,我们家务对半分。你做饭,我洗碗;你买菜我洗衣服;你上班,我收拾家里。这样你有意见吗?还有,我和你说过,不要在你妈面前投诉我,如果我打电话给我妈说你们娘俩合伙欺负我,你心里好受吗?如果你希望这个家和平,我俩的事,我俩解决,别找你妈告状!真要是我和你妈撕破脸了,这婆媳关系,你不一定能摆平!”

说完,李小灿拿起毯子,走到客厅,往沙发上一倒。

张刚一脸惺忪,走到洗手间,却被李小灿戴着手套拿着刷子洗洗衣机的景象,惊得瞬间清醒了:“你怎么了?”

李小灿不吭声,一瘸一拐地走到墙角,艰难地弯下腰,蹲下去,拿洗衣粉。

“小灿,你怎么了?”张刚的语气已经有些愠恼了。

“洗洗衣机。”李小灿为了不引发进一步的冲突,不温不火地答。

“那.......我去上班了。”张刚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才说话。

李小灿是故意的。有一回李小灿被激怒了,说:“我要走!”张刚更生气:“什么时候走!我给你买票!现在还是下午?!”

(三十一)硝烟战场

李小灿从此知道,张刚生气起来,就是老虎,不能碰,只能静悄悄地忍。硬碰硬的结果,李小灿可吃不消。对付张刚,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冷战。你不理我,我不理你。你若问我,我就答一句,绝不多言。这个方法一使,张刚就像一拳打在软棉花上,不好发作。

这一来,两人倒像陌生人一样,疏离中带着客气。

张刚一下班,就看见晾干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一摞一摞地放在衣柜里;地板干净如新;垃圾桶黑色的污垢被洗净,套上了干净的塑料袋;桌子上没有任何的杂物;厨房饭已煮好,菜已切好,油已装满。李小灿还在洗手间搓抹布。“刷,刷,刷”一声又一声,无比响亮。

“小灿,你累到了吧?”张刚试图关心。

“不累。”李小灿面无表情。

“你歇会儿吧,腿还没好。”

“家务事要人做。”李小灿眼皮也不抬。

张刚只好闷闷地去做饭。

“好吃吗?”张刚讨好地看看李小灿。

“嗯”李小灿惜字如金。

张刚吃完饭,李小灿一瘸一拐地收拾桌子,洗碗。

“我来吧”张刚继续讨好。

“不用,我的分内事。”李小灿冷冷的答。

张刚悻悻地回到卧室,无所事事地玩起了王者荣耀。

第二天中午,张刚打电话给李小灿:“你吃了吗?”

“没吃”李小灿依旧冷冷地答。

“我回来做饭吧”

“随你”李小灿一副无所谓。

张刚公司包吃,中午只有一个小时休息,一般中午都不回来。这一次,明显是讨好。

李小灿已经煮好饭,切好菜,只剩下锅炒了。

张刚走进来:“饿吗?”

“不饿”。李小灿一反常态,以前一见到张刚打开门,不顾张刚穿着工作服,也不顾张刚满身的汗臭,李小灿都会一瘸一拐地飞奔上去,抱着张刚大口地亲着,然后把他当成袋鼠,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吊在他的胸前。仿佛张刚不是早上出去上了几个小时班,而是出了趟远门,半年未见。

这冷战期间,李小灿的语调动作全部都冷了下来,像个机器人一样,一问一答,语气里没有一丝人情味,权把他当陌生人。

张刚炒好菜,打开门:“我上班去了。”欲言又止地看看李小灿。

李小灿本来想说“吃了饭再走吧”,或者叮嘱一句“要吃饭啊!”,但又把话咽了回去,“他吃不吃饭,与我何干!”,冷漠地回了一个字:“嗯”。

张刚失望地关上门,走了。

过了一会儿,李小灿刷朋友圈,看到张刚说“好饿,饿的头晕”,李小灿习惯性地点评“一定要吃饭,别饿出胃病”,又想起张刚对她吹毛求疵凶神恶煞的样子,删了。

夜晚,当李小灿再次抱起毯子走向客厅时,被张刚一把拉住了:“小灿,在这里睡吧。”

“我要睡客厅。”李小灿直盯着门,看都不看张刚一眼。

“你就睡这里吧”张刚不撒手,扯着毯子。

“我不想睡这里。”李小灿加重了语气。

“哪有夫妻天天分开睡的”张刚真诚地望着李小灿。

李小灿被张刚无辜的小眼神逗乐了,绷不住了,“扑哧”一下子笑出来。

张刚见状,一把抱住李小灿:“媳妇儿,你别冷落我。”

李小灿恢复了镇定,正正身子,想挣脱:“我过我的,你过你的,你别干涉我。”

张刚不撒手,反而抱得更紧:“你是我老婆,凭什么跟我分开过?!”

李小灿觉得时机已经到了,张刚这下再怎么折腾,都不会再生气了,于是准备从头到尾地开始算账:“谁知道你怎么回事,天天凶巴巴的……”

“我没凶你,是你自己做的不对。可你也不能不管我,我中午都没吃饭。”张刚可怜巴巴地像条撒娇的小狗。

“你没吃饭?”李小灿顾不上算账了,跳起来找饼干,装好一袋子后,塞到张刚手里:“明天上班带去,不准再饿肚子了!”

都十一点了,张刚还没回来。

李小灿坐在屋子里生闷气,这个张刚,胆子肥了,居然敢夜不归宿!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传来。

李小灿走到门后,贴着耳朵听。

“老婆,开门!”张刚含含糊糊地叫着。

李小灿一打开门,一股酒味扑鼻而来,张刚一个趔趄,扑在李小灿身上,李小灿连连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你喝酒了?这是喝了多少?”李小灿皱着眉头,强忍着不快。

“没……喝……多少,一……丁点儿……”张刚无力地摆摆手。

李小灿使出吃奶的劲,把醉醺醺的张刚拖到沙发上,把鞋子脱了。

又端来蜂蜜水:“谁让你喝这么多?不把自己身体不当回事!你胃不好,还喝那么多酒!”

李小灿抱起张刚的头,喂他喝水。

“噗”,张刚一下子吐了。

李小灿的手、衣服、沙发都被弄脏了。地板上还有一大摊未消化的食物残渣和酒水混合物。刚泡好的蜂蜜水,也没法喝了,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酒味和呕吐物的馊臭味。

李小灿忍住不满,忙乎了好一阵子,正想把脏拖把晾在阳台上,“哎哟”一声,在刚刚拖过的地方滑倒了,一屁股摔在地上,疼的李小灿直叫。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再看看罪魁祸首,张刚竟然呼呼大睡。

李小灿强压着一腔怒火——等明天你醒了再算账。

第二天一早,“好饿,老婆”张刚被饿醒了,李小灿昨晚忙活到凌晨一点,困得不行,翻个身继续睡。一翻身,腰上的疼痛传来。

李小灿一下子清醒了,拉开被子,厉声责问:“你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我喝酒了”张刚有点不好意思。

“喝了多少?”李小灿凶巴巴地问。

“三瓶。”张刚低下头。

“还三瓶?!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一杯倒!”李小灿气不打一处来。

“没办法,领导在场。”张刚咧开嘴笑,想缓和气氛。

“领导!领导!领导给你加工资了吗?”李小灿一声冷笑。

“没加。”张刚怂怂地答,像个被审讯的犯人,乖乖地听从发落。

“没加你还喝,你傻不傻呀?”

“我是为了工作”

“为了工作不要命是吗?不就是喝酒吗,你那么爱喝!现在我们出去喝,喝个痛快!”李小灿越说越气。

张刚拦住李小灿,碰到了李小灿的腰,李小灿痛的直叫。

“你怎么了?”

“怎么了?托你的福,你问你自己吧。”李小灿白了他一眼。

“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刚歉意地摸摸头。

“你喝多了,吐了,吐到满地都是……”李小灿提起昨晚糟糕的经历,就气得咬牙。

“疼不疼?”张刚赔上笑脸,蹲在李小灿的面前。

“你说疼不疼?!上回楼梯上摔下来半条小命儿都给差点没了,这回又摔倒了,你说你是不是存心想害我?”李小灿一生气口不择言。

“别又怨我!上回要不是你要走,我会去扯你吗?这么大的人了,动不动就要走,你任不任性?你走啊,看你想走哪儿去!”张刚没耐心了,赔了半天笑脸,李小灿不仅不解气,还把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翻出来了,语调就高起来了。

“怎么?嫌我事儿多吗?张刚你给我听好,是你死乞白赖的追我,是你要和我结婚,是你让我辞职来到这里,我抛下一切来找你,整个城市除了你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可你对我呢?腻了是吧?想吼我就吼我,想骂我就骂,我摔成这样子没有半句好话,凭什么呀……”不等说完,李小灿委屈的哭了。

张刚最受不了李小灿哭。除了关于钱和婆媳的事,李小灿一哭张刚马上心软了,连忙举白旗投降。

这场争执以张刚软声细语的求和,结束了。

“喂,妈,宝宝最近宝宝最近乖吗?”宝宝还在医院,李小灿和张刚揪着的心,还未完全放下来。

“前几天夜里不睡觉,总是哭,我只要抱着就好了,上厕所我都抱着,手都快累软了。”婆婆抱怨着,语气疲惫,透着没睡够觉的沙哑。

“小灿在那里会好一点吧?”张刚问。

“不,不是,宝宝要哭,她在这里也没用。”婆婆连忙否定。

后面的话李小灿听不下去了。

一挂完电话,张刚看到李小灿一脸的怒火:“生怕我抢她的功劳?幸亏有你妈呀,否则我还不知道靠谁呢?”李小灿阴阳怪气。

“小灿你说什么呢?”张刚一说起妈妈,马上立场分明。

“我说什么?你家有我说话的份儿吗?我自己儿子住院,我连在医院陪着的权利都没有!”李小灿一提起,仍怒火未消。

“你又来了!我妈是为了你好,你能不能懂事一点?你干嘛把我妈想的那么坏!我妈累死累活,你有没有一句好话。”张刚绝对是天下第一大孝子。

“那关我什么事?是我让她在那儿照顾宝宝了吗?是我非要出院让她一个人带孩子吗?如果她以后敢在我面前说一个累字,那是活该!”

(三十二)逃离吧

张刚一听,气的把拳头捏的咯咯响:“李小灿你闭嘴!那是我妈!我妈的心意,你不领就算了,还恶狠狠的骂她,你还真是胆大呀。”

李小灿看着张刚捏着拳头的架势,不敢多言,再顶下去,只怕张刚又虎起来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李小灿压着怒火,自己沉默着生闷气,都快把自己憋出内伤了。

“小灿,医生说允许出院了!”张刚挂完电话,兴奋的对李小灿说。

李小灿也一阵欢喜,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谢天谢地,感谢医生,一个月了,宝宝终于可以出院了!”李小灿兴奋起来,想给救命恩人的医院送面锦旗。

下午六点,婆婆抱着宝宝坐的士回来了。

张刚打开后备箱,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拎下来。

李小灿一瘸一拐地接过宝宝,欢天喜地。看着粉嘟嘟的宝贝,李小灿爱不释手。

“妈,你看小灿多爱宝宝,一回来就抱着,吃饭都不撒手。”张刚和婆婆正在吃饭。李小灿抱着宝宝左一口右一口的亲着,把宝宝逗得咯咯笑。

“才不是!月子里宝宝一哭,她就烦得不得了,宝宝吃夜奶,她都不想喂”婆婆说。

李小灿只听着,没吭声。看着挥舞着小手的宝宝,心里却泛起了一阵酸楚——宝宝还认得我这个妈妈吗?

“哇、哇、哇”宝宝哭起来了,尿不湿变蓝了。李小灿蹲在婆婆从医院带回来的大包小包的行李里面,找来找去。

“在那里,背包的最里面一格。”婆婆边嚼着菜,边指挥。

李小灿一瘸一瘸的走到背包前,打开拉链,伸进去掏。

“哇、哇、哇”,宝宝等不及了,哭得不耐烦。终于在包的最底下,掏出一块尿不湿。李小灿手忙脚乱的包好。宝宝终于不哭了。

李小灿看着怀里的宝宝亮晶晶的大眼睛,心里爱的不行,一遍又一遍地摸着宝宝的小手、小脚丫。

“哇、哇、哇”,宝宝又哭了,还吃起来小手。

“宝宝饿了。”婆婆看了一眼,夹了一块肉送到嘴里。

李小灿一瘸一拐的又在包里翻着,好一会儿,拽出奶瓶。又伸手掏,摸到奶粉罐,用力扯出来。

家里桶装水喝完了,还没送过来。李小灿拿起烧水壶烧水。

宝宝已经哭了好一会儿了,继续撕心裂肺的哭。

婆婆放下碗,抱起宝宝,宝宝停止了哭声。

李小灿泡好奶:“妈,你去吃吧,在医院都没吃个好饭,我来喂。”

李小灿一只手夹着宝宝,一只手摇着奶瓶,时不时往手心里倒,测试水温合不合适。倒了几次,不见奶水出来了。宝宝又开始哭了,李小灿一急,只能用力一甩,却没想到奶水“刷”的一下子都出来了,弄到宝宝的衣服上,“哇哇”宝宝哭得更凶了。

婆婆早看不过眼了,一声叹息“唉!”,放下碗,走过来抱起宝宝:“我来吧!”李小灿尴尬地把奶瓶递给婆婆,诺诺地退到一边。

“妈,小灿想宝宝,这次和你一起去爸爸那里,你们一起照顾宝宝会好一点,我这里忙不过来,小灿脚还没好,你们在这里饭都不一定吃的上。”张刚已做好安排。

“好”婆婆说,又像想起什么,“要不以后还是我和你爸带孩子吧,等小灿脚好了去上班,反正现在宝宝也不吃奶。”

“好啊,你们有经验,又会带”张刚连忙答。

“不过我要是带孩子,就没法赚钱了,家里之前为了你们结婚欠了十几万还没还,这个债只得你们还了。”婆婆又说。

李小灿被绕晕了,不知道在带孩子和还债之间该怎么选。十几万,按照目前她和张刚连医药费都是借的情况下,车贷房贷奶粉尿不湿,估计得三五年才能还的清。

二比一同意了这个决定。李小灿,没有选择。

饭后,婆婆去洗碗,小灿陪着宝宝玩,宝宝藕节似的小胳膊,兴奋地摇摇晃晃,李小灿被宝宝可爱的样子逗的哈哈笑。许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哎呀,家里好脏啊,厕所墙壁上都长霉点,桶里的水都臭了,马桶里都起了一层污垢!我用刷子使劲的刷,洗衣粉使劲的擦,才擦干净!这么脏要长虫子的!”婆婆说,“家里要收拾,要多通风,不然太脏了!”婆婆揉揉腰,“我来这里比在医院还累!”

看着自己受伤的腿,不知婆婆所说何意,李小灿浑身不自在起来,诚惶诚恐的感觉又来了。

李小灿回到房间,小声地跟张刚说:“张刚,我不想去你爸那里了,我的脚很快就好了,我要回来上班,我不想再跑一次,我晕车,你知道的。”

张刚回到客厅,对妈说:“妈,小灿不想去你那里,我也不想去。”

李小灿在一旁只恨张刚不委婉,连忙帮腔:“妈,我过一两个星期就要上班,要来回跑,算了我就不去了省省路费,也就辛苦你帮忙带孩子了。”李小灿挤出讨好的笑容。

婆婆的脸垮下来了,就没有再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嗯,那我带宝宝过去吧。天也黑了。”

望着小车远去,李小灿心里,百般滋味。是的,她怕了,她退缩了,即使她再舍不得宝宝,再想陪着宝宝,可是一想起要和婆婆朝夕相处,那种拘谨压抑的感觉,她再也不想经历,她怕自己会抑郁。

“张刚你说话就不能委婉点吗?”李小灿一想起婆婆走之前阴沉的脸,心里感到不安。

“怎么委婉?你本来就不想去。”张刚关上门。

“你没看到吗?妈不高兴,你稍微解释一下,再说我不去啊。”李小灿怕婆婆心里不舒服。

“你想惹她不高兴我有什么办法,再委婉,只要你不去,她都会不高兴。”张刚可不顾及那么多。

“是我存心想让妈不高兴吗!张刚你把话说清楚。”李小灿一听指控,比窦娥还冤。

“本来就是,在医院和她吵的天翻地覆。要是宝宝以后找个媳妇,比你小二十多岁,和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吵架,你会高兴吗?!”

“我惹谁不高兴了?我还不高兴呢,谁考虑过我高不高兴,你妈一来,这里脏那里黑,这里累那里痛,请问你听到你什么感受?这不就是说我懒吗?说我不爱收拾吗?”

“你本来就不爱收拾,我妈说的是实话。”

“张刚,如果脚没受伤,我会让家里成这个样子吗?我要是残疾了,你们谁会管我?你以为我愿意别人说吗?本来宝宝出院了,我今天挺开心,可不知道为什么你妈一来,我就觉得局促!你妈说我的那些话,我确实不爱听。如果我爸妈也是这样说你,你心里会舒服吗?”

“李小灿,我妈说你几句怎么了,都是实话还不让人说?你爸妈说我说的少吗?又黑又瘦又矮!给我的伤害有多大,你知道吗?我总是做梦,你妈嫌我家穷,嫌我没钱,逼着我们离婚,我俩谁受伤更深?!”

“好,既然这样,大家都无法忍受,都被逼着离婚,不如分开过算了。既然大家都不想好好过日子,我凭什么委屈着自己,求得天下太平!”

李小灿不想再和张刚解释什么,无法言说她内心的恐慌和无措,更无法让他感同身受,也无法解开李妈给张刚留下的心结。她只觉得累,她迫切地想要离开,她已经受够了,婚后,她已经把自己的脾气收敛了很多,每次和张刚吵架,她都会适可而止。而这次,她忍无可忍了。她已经理不清头绪,在这场婚姻里,他和她曾经炽热的感情,被日益琐碎的鸡毛蒜皮、双方家长的掺和、残酷的现实中消磨得所剩无几。婚姻像一座迷宫,她在里面兜兜转转,找不到方向,生活像一滩烂泥。在与这个已然陌生的男人朝夕相处里,耗着损着,被责任被义务被孝道被金钱,捆着,动弹不得。

她走着,在一辆小车的车窗倒影里,瞥见一个邋遢的中年妇女——身材臃肿,腰上一堆赘肉,睡衣袖子一边高高地卷起,一边低垂着,像个农夫。穿着旧旧的拖鞋,露出几个脚趾,头发散乱地披着,刘海参次不齐,粘在额头上,活像个难民;牙缝里夹着菜叶,微肿的眼泡里满是烦恼和哀愁。

这不是我自己!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她终于沦为了一个为了家长里短争得鸡飞狗跳的庸俗的泼妇,困宥于老公、孩子、婆婆之间的中年妇女。一阵悲哀从心底像烟雾一样遥遥升起,迷糊了她的眼。

她一瘸一拐地走着,努力地走着,不顾背后张刚的呼唤,也不在意路人的频频侧目。她边走边掉泪,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身无分文,无处可去。

她恨自己为何把自己弄成了这样,为何会受伤,成为别人的负担,由别人指责。她不知道生活怎么就过成了这样。一向心高气傲的她,从未觉得,人生是如此的狼狈不堪。

风从脸庞刮过,带着白天的燥热。红色霓虹灯在眼前变大变模糊,直至在水光中缩小,变得清晰。眼镜片上滴落的水珠里,放大了的栅栏和行人,灰褐色的柏油路路,看不到尽头。李小灿一瘸一拐的走着,走着。

(三十三)未婚先孕

这次大吵之后,李小灿的心已经彻底凉了。两个人又疏远起来,像最熟悉的陌生人。这是真正的冷战。

李小灿因心情郁闷,常坐在门口晒太阳,也有利于骨折愈合。隔壁一位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总是进进出出。自从生了孩子,李小灿的眼神总跟着婴儿走。

由于有共同话题,两位宝妈很快熟悉起来,年轻妈妈名叫阿辛,今年20岁,已育有两子一女,分别是两岁半、两岁和六个月。

隔壁的门开了,一个小男孩冲出来,“喂,你慢点,你要去哪里?”一位阿婆跟在后面追,男孩看到阿辛,眼神流露出欣喜,连忙跑过来抱住阿辛的双腿“妈妈、妈妈”的叫着。

阿婆拿着水瓶,驼着背,双手叉腰,远远地站着,仿佛腰快断了,要托住才能撑起一样。

小男孩儿围在阿辛旁边玩了一会儿,又对前面飞着的一只蜻蜓产生了兴趣,跑开了去捉蜻蜓。阿婆边喊边招手“不要跑,不要跑!”,吃力地追上去。

“这是我儿子,两岁半。”阿辛介绍着。

“哇,好羡慕你啊,这么快就完成了任务。”李小灿看着阿辛,不施粉黛的脸上也光滑紧致,扎着高马尾,即使只穿了件普通的T恤也掩盖不了她的青春,丝毫想象不到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对比之下,李小灿打量着自己黯淡无光的容颜,顿觉,年轻,真是资本。

然而,在了解了阿辛的处境后,李小灿的羡慕变成了同情。

阿辛是在一个通讯软件上认识的阿兵,彼时阿辛正在念高一,被枯燥的校园生活和残酷的高考束缚着,一心向往着自由、多姿多彩的社会。

阿兵念完初中,就撤学了,继承家中父业——做铝合金门窗。幽默风趣的语言、帅气阳光的外形以及丰富的生活经历,让阿辛这单纯地如一张白纸的小丫头迅速地沦陷了,两人很快就成了恋人。

阿兵一有空就在校门口等着阿辛,给她递上好吃的板栗以及甜品;周末阿兵带着阿辛去逛街,给她买衣服,带她上网,去电影院看电影。世界以五彩斑斓的姿态打开。阿辛体会到恋爱的快乐,更无心学习。

阿兵有意无意地灌输“女子无才便是德”、“念这么多书出来后还不是赚钱,何不早一点出来挣钱”的读书无用论。

或是逃避高考,或是追随恋人,或是被甜言蜜语蛊惑,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阿辛,在一次上早自习时,猛然想起自己一个半月没有来例假,心神不宁地拖到下课后,一口气飞奔到一家离学校较远的药店。在确定没有同学后,红着脸,在货架上拿到验孕棒,怯怯的、羞涩地放在收银台上,害怕极了,像自己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男收银员看着阿辛穿着校服,愣了一下,但又很快打开抽屉找钱。

阿辛找到一家公厕,看到验孕棒上的双杠,紧张地倒吸口气,几乎不相信是真的。又返回去,买了两只。相同的结果,让她不得不接受事实,惊慌失措地给阿兵打电话,可他的语气淡淡的,就像是知道了天下雨般无所谓。

阿兵平静地问:“你想怎么样?”

“我不知道啊……”阿辛一时六神无主。

“你想当妈妈吗?”

“不知道,我还在念书”阿辛头大了。

“你想继续念书,还是出来和我一起?”

“我不知道……”阿辛无比的悔恨。原来快乐是有代价的,只不过她没想到代价来的这么快,需要付出一条小生命作为交换。

该如何向爸妈交代?他们在辛苦的挣钱供我念书。我该何去何从?是为人母还是悄无生息的处理掉继续念书?同学知道后会怎么看我?以后我还能再恋爱吗?阿辛的脑子一片混乱。

“周末带我去医院吧。”两天后,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后,阿辛做出了选择。

办好一切手续,她在门口的长廊外等着。手心冒出了丝丝的冷汗,指尖冰冷。阿兵在一旁若无其事的玩着手机游戏。

一位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捂着肚子出来了。脸色煞白,两片嘴唇失了血色,透出一层薄薄的苍白,走路荡荡漾漾,像深秋里飘零的落叶。

阿辛看着她,屁股往旁边挪挪让一个位置给她,那女孩儿闭着眼睛,身子完全靠在椅子上,虚弱地像跑过了一场马拉松,眼泪忽然哗啦啦的流下来。

同为可怜人,阿辛递上纸巾,心疼地问:“你一个人吗?”

女孩儿点点头。

“好好照顾自己。”阿辛找不到任何的语言安慰她。

“谢谢。你第一次来吗?”女孩儿问阿辛。阿辛被这个问题惊呆了,谁会这么傻,同一个错误犯两遍?但又想到自己不也这么傻吗,才犯这样的错误,太相信男人的嘴,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疼吗?”阿辛担心地问。

“打麻醉,不疼,但是心痛,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相信男人的鬼话!我恨透了他!他居然失踪了!让我付出了一条小生命的代价!等我找到他,我一定要让他断子绝孙!”女孩在陌生的阿辛面前,控诉着那个男人的罪孽。眼神由绝望变成了仇恨。

阿辛不知怎么接话,呆呆地坐在旁边,紧紧拽着衣角。看着旁边在玩游戏的阿兵,她不知感到庆幸还是憎恨。

阿辛看着眼前的女孩,身材瘦小、面容姣好,多美好的年纪,却因为受伤,变成了心怀仇恨的报复女。

阿辛忽然改变主意了,抓住阿兵的手:“走,我想留下它。”

阿兵抬起头,看着阿辛:“你确定吗?”

阿辛坚定地点头:“既然它来了,就是缘分,我要留下它,我还不知道它是男是女呢,女人总是要结婚生子的。”阿兵把手机放进口袋,脸上的表情轻松不少:“走吧,我带你去我家。”

就这样,阿辛造假病例,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坐上了去阿兵家的火车。阿兵妈妈一看到阿辛,笑得跟花儿一样:“儿子,你还真挺有能耐的。”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阿辛。

后来,阿辛才知道婆婆的笑容代表着什么,“能耐”的准确含义——不买房、不买车、不办酒、一分钱不花,白捡个儿媳妇。

有了阿兵爸妈的支持,阿辛的心神定了下来,一周后,学校来电话了。阿辛扯谎出车祸了,还在休养上不了课,请一个月假。

由于结婚法定年龄未到,16岁的阿辛和18岁的阿兵,连结婚证都领不了。阿辛的脸上稚气未脱,却草草地成为了妈妈。阿兵倒是老油条,在妈妈的夸奖里为自己这么快娶到媳妇感到自豪。

阿兵这一家喜气洋洋。阿辛彻底抛开了书本离开了校园,在别的同学头悬梁锥刺为了高考努力奋斗时,她却像已婚妇女一样,悠哉悠哉地过上了轻松愉快的生活,全然不知这个决定改变了她一生的轨迹。

她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只知道躲过了残酷的高考,却不知自己已走入无可选择的境地。 阿辛爸妈在遥远的外地,接到班主任电话,才知道女儿已经三个月没去上课。打电话给阿辛关机。阿辛妈妈连夜赶回家中,却不见人影,这个找不到女儿的中年妇女只得给已关机的号码发短信,一字一句是女儿失踪的锥心的疼痛,是外出打工无力陪伴的悔恨,是得不到消息的担忧。

阿辛的肚子已微微隆起。打开手机,铺天盖地的短信飞来。她知道,必须和妈妈坦白了。

阿辛妈妈知道这个惊天霹雳的消息,不知是喜是忧。但没有更多的选择,未满18岁堕胎容易导致不孕。阿辛妈妈坐火车赶到阿兵家,看到女儿安然无恙,又气又心疼。

阿辛妈妈给她两万做陪嫁。阿辛的一生,至此,铁板钉钉,无可更改。

无半点仪式,无半分财产,无一纸婚书,阿辛腆着肚子在阿兵家住下。

由于年纪太小,阿辛早产了,提前了一个半月。孩子被送进了保温箱。婆婆年轻时生孩子吃过苦,婆婆的婆婆,也许是因为家穷,也许是自己也受过苦,所以在月子里只给婆婆吃萝卜白菜,整整一个月只吃了两次肉汤。

婆婆如法泡制,继承着阿兵祖上“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也如此对待阿辛。

阿辛不堪言,没喝汤,自然奶水少,只得给儿子喝奶粉。

阿兵还有个弟弟,婆婆偏疼落地宝,不待见阿兵,作为阿兵的媳妇,自然也不受待见。婆媳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

阿辛知道,如果自己不趁小叔子未婚之前生二胎,以后,婆婆更不会帮她带孩子,于是在半年之后再次怀孕,这一次又是儿子。婆婆听到消息,连医院都不去:“又是个儿子!我生了两个儿子,你也生两个儿子,看你哪儿来这么多钱娶媳妇?!一个孙子就够折腾的,弄两个出来,我是不会管的!”

(三十四)一碗紫菜汤

许是不甘心,许是意外,总之一年半后,她又怀孕了,这次,遂了心愿,是个女儿。公婆一人带一个,阿辛带自己的最小的女儿:“她那个人,想带这个孙女,又嫌太小了,不好带,夜里睡不成觉。我就忍,忍到我这孩子大了,我不求她了,我看她还怎样欺负我!”

阿辛从来不叫“婆婆”,只是叫“那个人”,那个人不配当婆婆,不配当长辈。

这天太阳下山了,才见到阿辛抱着小的牵着大的从外面回来。

“你去哪儿了?”

“我去医院了,大儿子被电到了,那个人带大儿子极度敷衍,根本没有用心,不像个奶奶。电动车充着电,她懒得去拔插头,吩咐我儿子去,两岁半的小孩,不懂,一碰,被破皮的电线给电到了,哇的一声大哭,我跑出来一看,儿子的小指关节上都给电紫了。”

她拿起儿子的手给李小灿看,已经包扎了,只看到白色的绑带。

“然后我就朝婆婆凶了一句,‘你怎么带的孩子?’,婆婆眉毛一挑:‘你有本事自己带啊’,我就装作没听见,连忙叫车去医院。像这样的事儿太多了,我儿子三天两头的受伤,以前坐学步车还从楼梯上摔下来过,头都鼓了一个包。你知道他给我儿子喂什么吃?方便面!冰棍!瓜子!这明明就是小孩子不能吃的,她都喂,可怜的孩子,没人疼。”

孩子跑回房间了,阿辛也跟着进去了。

“叫你跑!叫你跑!不要去那边!你听不到吗?!”李小灿一扭头,看见阿辛婆婆一只手掰着孙子的玩具车的方向盘,一只手重重地打在孙子的手上。

幸好阿辛没看见,否则,又是一场战争。

李小灿每日坐在家里养伤,无聊的很,总是坐在门口。一个星期没见到阿辛了,微信问:“你去哪儿了?最近没看到你”

“我回娘家了”

“怎么了?”

“我被赶出来了”

“啊,怎么回事?”

“那个人没收了我老公的工资,留给了小叔子,小叔子前天带着女友回来了,要买房,她把我老公接到的单子都拿跑了,我找她要,她不给。中午我带孩子回到家中,公公连一碗紫菜汤都不给我留,全都打包给她了,他家连饭都不给我吃,这不是赶我走?”

李小灿也为阿辛打抱不平:“你老公不管吗?”

“他总是叫我忍,我已经忍了三年了,我和他说,他根本就不信他妈会这样对我,我给他拍了视频,他还说,她老了你就让让她吧。他们才是一家人,我三年给他家生了三个孩子,还被她家赶。”

李小灿知道忍气吞声、孤立无援的滋味,一个女人一旦出了嫁,遇到娘家不管婆婆不爱老公不疼自己又没钱,真是可怜。

无法安慰她什么:“你怎么不搬出来?”

“搬出来房租和生活费谁出?我老公不同意,也不给钱我,我自己也没钱,再说孩子还要人带,我一个人带不了。”

“那你怎么办?”

“我想走,可走不了,我放不下我孩子。我想把女儿带回娘家,让我妈带,自己去打工。可是我又没什么文凭,只能做流水线,工资太低,我一个人养不了孩子,我又没领证也不算离婚,什么财产都拿不到。我儿子在他家,我担心被虐待。可怜的孩子们,我对不起他们,让他们跟着我一起受苦。”

谁说孩子是用来拴男人的?是来拴女人的。

阿辛那头是看不见的苦难,和咽不下的委屈。女性走到这一步,似乎很难有出路。进,无法忍受;出,无力生存。只能像寄生虫一样,卑微的活着,像地上的尘埃,被践踏被无视,承受着痛苦,在孤独中煎熬着。曾经的青春美好一去不复返,在琐碎的生活,成为日渐消沉的怨妇。

李小灿再也给不出什么建议,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有头脑和能力,处理好婚姻的一地鸡毛,谁就能获得幸福。

李小灿躺在床上,用着护眼仪。

“我回来了。”张刚对李小灿说。

李小灿“嗯”的应一声。

两人由曾经的亲密无间,变成了无话可说。像是谁在两人之间无情地拔下头簪,用力一划,就各自处于自己的世界,一左一右地分开,远远的看着对方,无法理解,无法沟通,各自占着理。一方在大声地呐喊呼叫,对方却什么都听不到,依旧我行我素。

当初相爱的两个人,会因为一点琐事,就大动肝火,说话夹枪带炮,一点就着,像六月的天,说翻脸就翻脸。

曾经为了和他朝夕相伴,可以不顾一切,但现在朝夕相对却又觉得束缚。李小灿再也不在乎他是否加班,是否吃过饭,是否有喝水。也不再依赖他,不必等他回来才入睡。

李小灿觉得,既然无人关心,就要更关心自己,何必渴望别人对自己好。生活无非一日三餐。自己顿顿吃饱,做好该做的,不惹麻烦,自己读书练字,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曾经在婚姻里丢失的东西,她全部都要一一找回,阳光、自信、活力、希望、梦想,她都要!

李小灿开始怀念单身的美好。想香吃拌饭吃拌饭,张刚吃不惯半生不熟的蔬菜,但李小灿觉得新鲜的脆脆的,更有营养;想吃清淡就吃清淡,张刚喜欢重口味的,屡次说李小灿炒菜没放盐,味道不好吃,李小灿却觉得健康;想把零食放床上就放床上,想买什么书就买什么书,想看什么电影就看什么电影。这种自由的感觉太好了!

李小灿由之前的据理力争,变得沉默不语。李小灿按照之前划分好的彼此的家务范围生活着,两个人更像是合作,婚姻像是在履行公务。

李小灿做好分内事,不再多说话。张刚问一句,李小灿答一句。气氛冷却下来,曾经的欢声笑语变成金子一样的沉默。

日子在冷战中煎熬,张刚不来哄,李小灿也不奢求。终于,李小灿觉得脚休养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再这么沉闷下去,会被逼疯的。

“今天我接到张总的电话,她说欢迎我回去。”李小灿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平静地说。

“怎么?你想回去?”张刚问。难得两个人平心静气地说说话,李小灿颇为珍惜。但这种平静不正常,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李小灿更害怕爆发,因为她不知道张刚是否会因为暴怒而产生暴力。一旦产生暴力,她根本不是对手,后果也不堪设想。

她只想逃离,想给彼此冷静思考的时间和空间。声嘶力竭的大吵大闹,太费精力也耗费感情,两人谁都说服不了谁,谁都不认为自己有错,谁都想对方举手投降。张刚每次都是以怒睁的双眼和暴怒的音调让李小灿屈服下来,但李小灿并不服张刚的理。两人无胜无负,拉锯着,抬杠着,冷淡着。

“这边不好找工作,而且我不熟悉,工资又太低,家里欠了十几万的债,要还房贷车贷养娃,我想回去。”李小灿尽量让声音平静下来,并列举了一堆客观原因,她也不知道在掩饰什么,一边偷偷观察着张刚,怕他做出偏激的行为。

“你想好了?”张刚出乎意料地没有暴怒,或许也是意识到了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

李小灿心小心翼翼地答:“张主任比较器重我,做熟悉的工作,上手会快一些,我按月存钱,每个月1000块钱开支,剩下的钱全部存卡里,卡可以给你。钱存得多一点早一点还完债。”

“那你想什么时候去?”张刚问。

“今天周三,下周办入职。我想后天去。”李小灿想好了,周五她就解脱了,她想要自由的生活,她想要摆脱这种要么战火连天,要么沉默尴尬的气氛。

“你考虑清楚就去吧,但是,别给我戴绿帽子!”张刚恶狠狠的说。

小灿看着昔日的恋人变得这样凶狠,心中暗自发抖,她当然不会出轨。她已经不知道应该怎样和异性相处,她才不会傻到刚逃离了一个男人,又投入到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她一心只想自由。

没有送别,李小灿独自坐上回w城的火车,并无预料般的雀跃,而是忐忑不安。她回头看,肯德基门口的红嘴唇爷爷依然在露出招牌式的微笑,进站口出站口行人匆匆,来来往往。曾经她也是在这里笑着奔向张刚的怀抱,奔向她期待的幸福生活。这座因为有了爱人的城市,变得亲切和温暖。如今再看,一切依旧,什么都没变,但为何这样陌生?

望着不远处的城市里,灯火璀璨,家家户户的灯火里,又在上演着怎样的喜怒哀乐?火车“隆隆”的前行,与铁轨相碰发出有节奏的低沉的声音。李小灿知道自己在离这座城市、离自己的儿子、离自己的家渐行渐远——还能叫家吗?

(三十五)老蔡离婚了

她想起她挚爱的宝贝。我的宝贝,才三个月大的宝贝,纯真美好的婴儿,你是妈妈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本该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年纪。而妈妈在这场婚姻里,在这个家庭里,却找不到存在感,找不到幸福和快乐,对不起宝贝。妈妈无法向你解释成人世界里的错综复杂,婚姻生活的鸡飞狗跳,妈妈落荒而逃。等妈妈调整好心态,妈妈想清楚了,妈妈一定会回来看你,抱你,亲你,陪着你好吗?

回到w市,李小灿看到陈大姐、小汤、老蔡,心情明朗起来。太久没有工作,除了面对公婆、老公,她鲜少有自己的同事圈和朋友圈。但李小灿的职位早已被新来的员工小新给顶替了,只能对接订单量比较少的新客户和小客户。

李小灿已经满足了。能自己卡里收到自己挣的钱,她想想就兴奋。而且她相信,凭着她的努力,她一定会重新赢回大客户。

李小灿在附近租好房子安置下来,开始了一个人的自由生活。

张刚微信里的问候,她并不想多说什么,两个人像刚认识时一样,像普通朋友般淡淡地联系着。

忙碌的工作,让李小灿充实又快乐起来。除了路过母婴店和看到小婴儿,她想起了小宝贝而心生愧疚,其他方面,她觉得生活还是挺美好。

下班后同事聚餐,李小灿看见一位长发女孩儿挨着老蔡坐下。

“迟到了,嫂子要罚酒!”一位同事起哄。

“好好好,我替她喝。”老蔡笑着拿起酒杯,女孩儿清汤挂面,与前女友霞的时髦截然相反。

果然,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后来李小灿才知道,老蔡的情路坎坷,堪比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

老蔡大发雷霆地让霞滚后,霞在半个月之后,主动地找老蔡和好。

锲而不舍的送汤,情真意切地堵门,厚着脸皮死缠烂打,捭阖纵横地找老邓当说客,假戏真做地假怀孕,凄凉痛苦的割腕,信誓旦旦的许诺,泪流满面的忏悔……使尽浑身解数,让老蔡念及旧情,重新修好。

毕竟有着六年的光阴,老蔡抚摸着霞的脸,脂粉仍然遮不住她眼角的鱼尾纹。一个女孩儿把大好的青春都给我了,彼此有着刻骨铭心的回忆,她知道悔改就给一次机会吧,我放不下她,她也爱我,既然双方都在乎这段感情,过去的就过去吧。

在霞全方位有计划、有预谋的甜蜜的轰炸下,老蔡举手投降。俩人又成双成对,夫唱妇随,不对,以前是妇唱夫随。两个人在一起,爱的更多的人,付出更多,迁就另一方。无疑,老蔡是真心实意的付出的被动的那一方。老蔡当惯了追在霞后面跑的角色,这一次霞因为心虚,反过来追着他跑,让老蔡心生感动。

老蔡和霞把家里收拾好后,又重新购买了家具,这一次一律挑红色。大红的床单,粉红的窗帘,西瓜红蜜桃红暗红灰红亮红……一派喜气和温馨,完全看不出曾经的影子。他们心照不宣的想通过这种方式,对难堪的往事翻篇。

挑了个吉日,两人手牵手领了结婚证,计划年底办酒。

新婚燕尔,你侬我侬,老蔡以为从此自己和霞可以携手,一直到白头。六年的磕磕绊绊终于修成了正果。在霞的努力下出轨的裂缝,已经弥合,两人比以前还要好。

小汤看到老蔡给霞加菜,霞挑一块肉吹吹又送到老蔡嘴边,浓情蜜,这对夫妻的狗粮撒了一地。

直到有一天,老蔡下班回到家,霞躺在沙发上玩王者荣耀。老蔡刚换好拖鞋,霞懒懒的声音传来:“老公,我口渴了。”

老蔡一身的疲惫,没吭声。

霞以为他没听见,又吩咐:“我渴了,老公。”老蔡又没说话。

我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她了,把她宠上了天。然而她对我又如何?出轨!尽管霞对老蔡因虚心而讨好,但老蔡根本忘不掉霞从酒店出来的场景。这个场景,已经深深的刻在了老蔡的心上,是老蔡挥之不去的伤痛。尽管眼前的霞是这般的专一痴情,尽管自己也已经原谅了她。然而他做了无数次的思想工作,告诫自己要忘掉要重新开始,但那副画面总是不听使唤的跳出脑海。

霞并未觉察出老蔡的异样,反而对老蔡的沉默不语大为火光,扭过头:“你耳朵聋了吗?叫你倒杯水这么难,你对我根本就没有以前好!”人可怕的不是犯错,而是犯错后还任性妄为。霞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也高估了自己的手段,以为她早已平息了老蔡的伤痕。

老蔡反唇相讥:“你呢,你值得我对你好么?”

霞气的嘴唇发抖,老蔡又在揭伤疤:“你少拿我说事儿!你不是说翻篇了吗?你一结了婚,就对我怠慢。以后,你还打算怎么虐待我?我到现在才看清楚你的为人!”

老蔡也气呼呼地看着面前蛮横的她,一下子爆发了:“老子不伺候你了,你这个贱女人!”

霞的脸变成了紫色:“好,好,离婚!原来你假心假意的和我复合,就是为了结完婚后甩掉我,这样来报复我!算你狠!”

当然老蔡的本意并不是如此,但看到霞这样污蔑他的人品,什么都不想解释,心里哀叹一声:“我和她终究不是一路人。她不懂我的人品,我也满足不了她的物质,我一直都在很努力地创造着属于我们的未来,她却总想着离开。这次买家具花了5万,全都是贷款。我没和她说,怕她知道后又要因为我穷而出轨。我每天累死累活的赚钱养家,而她,还想着离婚!算了,这种婚姻太累了,不要也罢,我根本就留不住她。”

于是出乎霞的意料,他平静的说:“好,离婚。”

霞傻眼了。

女人在赌气的时候,最爱用“分手、离婚”等字眼来威胁男人,试探男人,希望男人能挽回,能珍惜,能痛哭流涕的求女人别走。然而,这个榆木脑袋居然真答应了!一直牢牢地掌握着主动权的霞,根本没想到他会撒手不玩儿了,并且如此绝情。但话已说出口,不好再撤回。尤其是对于一直处于优势地位的霞。

于是霞硬着头皮,继续赌气:“明天就去办手续!我受不了了,你这个阴险的男人。”霞明显底气不足。

“明天去。”老蔡的语气波澜不惊。望着粉红的窗帘,心想,又该换了。

老蔡抱着被子,走到客厅,在沙发上铺开,辗转反侧。

想通了倒也好,不纠结。只是他的心像缺了一块,他难以入睡。

霞坐在床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心中满是不甘和气愤。她既没有钓到金龟婿,没攀上高枝,却连条件最差,欠了一屁股债的头脑简单的老蔡都抓不住。作为一名女人机关算尽,却落得这样的局面,成为了二婚。人生还有比这更失败的吗?

霞毫无睡意,耳朵竖起来,听着外面的响动,期盼着老蔡能够走进来,并打算在老蔡走进来之前,迅速躺好,装出作出一副安然入睡的样子,表示自己的毫不在乎。她才不要老蔡看到她这个伤心欲绝的鬼样子。这样一来,主动权就会重新回来。

“窸窸窣窣”一阵响动,霞连忙转过身,闭上眼睛,面对着墙壁,作出呼吸均匀的样子。

然而拖鞋声越走越远,“砰”门关上了,“哗啦啦”,卫生间传来抽水的声音,霞失望极了。

“哒、哒、哒”一阵拖鞋声传来,在客厅停下,顿了一会儿,并没有走向房间。

霞失望地转过身,斜睨着客厅,只能看到沙发上被子的一角。两人都彻夜未眠。 “老婆,我爱你!”老蔡捧着一束红玫瑰,把霞拥在怀里,真好。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叫醒了美梦中的霞,当她看到老蔡不是抱着玫瑰,而是抱着被子站在门外,一脸的丧气,胡须拉碴,才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老蔡并没有说话,霞也没有。气氛尴尬而冰冷。

老蔡放下被子,径直走到洗漱间,没有看霞一眼。

霞偷偷用眼角观察着老蔡的一举一动。

老蔡洗漱完毕,走出房间,蹲在书桌的柜子旁,把结婚证拿出来。“看来,老蔡铁了心要离婚了。”霞心中忐忑不安,但也默不作声的换衣洗漱。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老蔡在前面开车,霞没有像以往一样坐在副驾驶,而是坐在后排,避免尴尬。

老蔡若无其事地开车,霞偷瞄着前面的后视镜,想看看老蔡有没有看她,然而老蔡像后视镜根本不存在一样,不瞄一眼。即使镜子里的她白皙的脖子上挂着他送的项链,香槟色的裙子衬托她美丽动人的曲线。“其实十万的车子坐起来也挺舒服,不比三十万的宝马差多少”,霞后悔自己的觉悟太迟了。

霞扭头看窗外的风景,早上的阳光还没有那么炙热,清清朗朗地散在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地铁口人潮汹涌,一切如常,没人知道他们正在去离婚的路上。

(三十六)陈大姐的过往

这一次老蔡似乎是铁了心,如果说上一次她有十足的把握,老蔡会与她和好,而这一次,老蔡居然没有说半个不字,她感觉无力回天,招数都用过一次,老蔡怕是已经有了免疫力。看来头脑简单的男人,一旦下定决心,也不比狡猾的老油条绝情多少。

胡思乱想之中,到了民政局。老蔡把车停好,拿着结婚证下车。

霞也跟着不情愿地下了车,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已经走到了民政局门口,再晚就来不及了。

看着老蔡的背影,“这个死老蔡!真狠的下心离婚吗?”霞的步子迈的很小,刻意拖延着。到了门口,霞的心紧张起来,呼吸急促,“这个死老蔡,你倒是开口呀!只要你一开口,我马上不离婚了!”

老蔡走到台子前,转过身,等着霞。霞低着头满脸通红,老蔡不敢看霞——这个他爱了六年的女人,终是要离开了。心开始隐约地痛起来。

递上结婚证,工作人员扫了一眼:“想好了?”

“嗯。”老蔡低低地答。

霞开始绝望,转而愤怒。

工作人员把脸转向霞,霞狠狠地说:“离!”

工作人员例行公务:“有孩子吗?财产有争议吗?填下表。”

没有孩子也没有财产。房贷车贷,全部都是老蔡自己的钱。霞的钱,全花在一张脸和美丽的身材上。房子在蔡妈的要求下,只写了老蔡一个人的名字。当初霞还不屑于与老蔡一起还贷,也没有要求加名字。没想到这回栽他手里了!

这六年的青春喂狗了,现在我一无所有!

办好手续,老蔡递给霞一个离婚证。

一切都变了。这个老蔡,居然把我给甩了!霞一把接过离婚证,眼神里穷凶毕露:“妈的,算你狠!”转身大步的向前走去。

老蔡看着她决然的背影,挨了这一骂,心中五味杂陈。

一个月之后,老蔡突然接到法院的传票,原来霞把老蔡告上了法院。起诉老蔡家暴她侮辱她,并要求赔偿精神损失费一万元,且分割房产与车子共计十万元。

老蔡回忆起离婚时霞恶狠狠的目光,瞬间不寒而栗。

霞把两耳光定义为家暴,把贱女人定义为辱骂。房子车子是婚前购买的,但共同还贷。增值部分共计10万。

老蔡怒了,也请了律师和霞对薄公堂。霞用这种方式抹掉了老蔡心中对她的最后一丝美好的回忆。曾经海誓山盟的两个人,此刻反目成仇。

出庭时,看着霞已然决绝的样子,他觉得无比的陌生。

离婚,已经让他剥了一层皮,这次反目,更是令他粉身碎骨。这个女人,他是越看越不明白,所作匪夷所思。

在律师的辩护下,耳光和辱骂是情绪激动,因女方出轨刺激所致;房车女方并未直接支出贷款部分,故无需赔偿。另男方因支付彩礼十万及家具贷款五万,导致生活困难,女方需退还五万。

双方律师针锋相对,最终女方败诉,霞净身出户。

虽然老蔡最终没有赔偿十万,经济上并无大的损失,但在精神上元气大伤,一下子沧桑了十岁。

再后来,大家看到老蔡一瘸一拐的来上班,他对同事说是摔倒了,然而老邓在一次闲谈中透露说是霞叫人打的,不知是真是假,只知道自此以后,老蔡像变了个人。整个人阴郁下来,眼神里是空洞的灰白和阴霾,毫无生气,像冬季飘零的空荡荡的黑色的枝桠。

老蔡经历了狗血的前妻后,消沉了一年,终于又遇到了他的第二个女人,重新开始他的漫漫人生路。

听完小汤的叙述后,李小灿半天回不过神,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可怜的蔡大哥,一腔痴情付诸东流。

窗外,暮色四合。

李小灿坐在格子间发怔。她不想回到空荡荡黑漆漆的出租屋。

一年前,她从这里离开,一无所有,却义无反顾;一年后,她又回到这里,还是一无所有,却怅然若失。婚姻带给她的究竟是什么?

宝贝儿子睡着了吗?想妈妈了吗?他呢,又在干嘛?

“哇,这个好漂亮!”,对面格子间传来陈大姐的声音,她纷乱的思绪被打断。

李小灿抬起头,陈大姐正在看一名网红直播。陈大姐一向乐观,充满活力,心态比小自己十几岁的李小灿还年轻,热衷于追潮流。

“咦,小灿,你也还没走,快来快来!这款墨镜好不好看?”陈大姐热情的呼唤着李小灿。

“还可以呢,复古范儿,最近很流行。”李小灿附和着。

“你觉得能挡住脸吗?”陈大姐问。

“你脸那么小,还需要墨镜遮呀?”

“不是给我自己买的,给我闺女的。”

“你可以问问闺女自己,看她喜不喜欢。”

“我问她不就不叫惊喜了吗?你快帮我看看,500元,你觉得值不值?”陈大姐兴致勃勃地拉着李小灿,看视频里网红用极富煽动性的语言,促进着粉丝的消费:“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款墨镜我平时也戴,拍一些广告啊特别有范儿,还可以用作道具。质量杠杠的……”还配上快节奏的背景。

实话讲,李小灿也摸不清这种产品的底细,又不好否定,扫了陈大姐的兴致,只好说:“看看你女儿的照片,看脸型符不符合,一对比就知道了。”

一个十几岁青春靓丽的女孩儿笑容灿烂,李小灿正准备夸奖:“你女儿好漂……”。话到一半却停住了。陈大姐的女儿的嘴唇上,有一道长达两厘米的痕迹,把嘴唇分成了两个部分,乍一看,有些不自然,甚至有点狰狞。

李小灿一下呆住了,原来陈大姐的女儿,是兔唇。

陈大姐觉察出李小灿的异样,淡淡地说:“已经做了四次手术,现在不也挺好看的吗?”

李小灿转过弯来:“是啊,她笑起来的样子很阳光活泼!”

“我女儿可怜,跟着我吃了不少苦。”陈大姐轻描淡写地说。

李小灿没想到,女强人的背后也有不为人知的辛苦。曾经有客户赖账十几万,陈大姐软磨硬泡,锲而不舍地找对方领导要说法,守了几天几夜,终于把帐给追回了,从此人送“铁娘子”的称号;有竞争对手通过各种方式撬她的客户,她直接冲到对方办公室,神情严肃地警告并阻拦对方;她带的销售团队,屡屡创下集团最高记录;一业务员捣鬼,拿公司的物资变卖私自呑货,她不顾那个业务员强硬的背景,也不顾他的苦苦哀求,直接开除,并且召开了批评大会。

陈大姐做事雷厉风行,手腕强势,坚毅果敢,性格活泼热闹,不摆谱儿,“陈大姐”这个称呼里带着尊重和钦佩。

说起女儿,陈大姐的眼神中透出少有的无限的温柔,这种温柔是身为母亲的坚韧宽广的温柔。李小灿在陈大姐面前坐下来,虽然很好奇陈大姐的经历,但更害怕揭开了伤疤,冒犯了陈大姐的隐私,于是轻轻地道歉:“对不起!”

陈大姐的脸上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刚强。李小灿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是精明能干的陈大姐,面临着李小灿和张刚这种处境,会如何处理,同时也是为了转移话题,于是试探性的问陈大姐:“姐,你觉得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结了婚后,就会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

陈大姐听出话里有话,反问她:“怎么?你和张刚怎么了?这次你一个人回来,我就觉得你怪怪的。”

李小灿苦笑一番:“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感觉婚前和婚后的区别好大……”李小灿像竹筒倒豆子,把她的苦恼和困惑,全部都说出来。她虽知道家丑不外扬,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陈大姐谈及女儿时眼睛里闪过的母性的温柔,突然就陈大姐产生了信任。这种温柔李小灿很熟悉也读的懂。温柔中满是怜惜和疼爱。在儿子受伤时,李小灿就是这种心情。这是只有当妈妈后才能体会到的感受。

说起婚后水深火热的生活,李小灿愁眉不展,心情低落,没想到陈大姐听完哈哈一笑,抿了一口咖啡:“你们不会分开的,等着他来找你吧,或者你去找他。”

李小灿惊讶地看着陈大姐:“姐,你确定吗?他那个傻瓜才不会来找我,否则不会同意我走。我才不会去找他,我现在看到他就心烦!”

“小灿,别嘴硬了,你俩遇到的都是小问题,没有到感情破裂的地步,所以不会分开的,你想想你婆婆带孩子其实也挺辛苦的,虽然你们之间有矛盾,但是她毕竟是你老公的妈妈、孩子的亲奶奶。如果不是她帮你,你现在还能出来上班吗?对婆婆,7字真经——多送礼物少接触。对你老公,两个人要互相包容互相改变。婚前看到的都是优点,婚后看到的都是缺点。多想想他的优点吧,也多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其实男人也挺不容易。你们俩多沟通沟通,这都是小问题。”

“这还是小问题,天天吵得鸡飞狗跳,争得满脸通红,和他过日子,太恐怖了,早知道这样我就只恋爱不结婚!”

(三十七)风光的背后

陈大姐被李小灿一副深仇大恨,义愤填膺的样子给逗乐了,噗嗤一笑:“小灿,你的婚姻算美满啦,你们最近事情比较多,所以就会有争吵。等过一阵子事情少了,你们就会磨合得差不多了。”陈大姐轻轻地搅动着咖啡,精巧的小勺碰着杯壁,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缓缓地说,“你知道吗?我曾经离过婚。”

李小蔡又是一愣:“为什么?”

陈大姐语气平静,像在讲述别人的事,与她自己毫无半点关系。

在这个只有俩人的办公室,在这个平常的夜里,只有空调低低的嗡嗡声。在一杯又一杯苦涩中带着醇厚的咖啡香气里,陈大姐把自己的半生经历,娓娓道来。

陈大姐名字叫陈芸。

我和前夫因为爱情走到了一起。我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他对我很好。

那时真单纯,挑选男友,只看他对我好不好,眼里根本看不到其他。他带我喝咖啡、吃西餐,包下一辆车说给我惊喜,一打开后备箱,满满的玫瑰。只要我喜欢的东西,他眼都不眨买。我生病了,他比我还紧张。肠胃炎打吊针,他陪着我几天几夜。当然,他家是开服装厂的,条件比较好。

我俩在一起遭到了反对。他妈妈认为我外地女孩,个子不高,家境没他家好,又没正式工作,在当地也没什么关系网,帮不上他家,觉得我高攀。

他妈妈是服装厂老总,厂里事务及家庭事务都由她说了算。我不想被人认为是冲着他家钱去的,就和他分手了。可没想到他飞的来找我,坚决要和我在一起。

他妈妈一怒之下,切断了他的经济来源,把他卡上的钱都转走了,停掉了他的信用卡。

即使这样,他还是要跟我在一起。最终坚持了大半年,他妈妥协了,同意了我俩。

他带我回他家,但他妈妈并不提结婚的任何事。他妈妈看到我都是冷冷的高傲的姿态。

我脾气很倔,就整天呆在房间里,不出来。

一次吃晚饭,他主动提:“妈,我什么时候能和陈芸结婚呢?”

他妈斜睨我一眼,不屑地用筷子敲敲碗边:“急什么呀!这段时间厂里忙,陈芸先到厂里帮帮忙,稳定一点,等大家都熟悉了再说。”

他不做声了,低头往嘴里扒饭。我浑身不自在,却无力反驳。想到他为了我付出那么多,忍忍算了。

但我骨子里是不服输的,既然你瞧不起我,我越要做给你看,我并不是配不上你儿子。

于是我卯足了劲,去厂里学习,在流水线上跟着员工工作,从订单到进料到生产到出货,每一个环节,我都弄得清清楚楚。

三个月后,当我拿着汇聚了心血、熬了整整一周写出的商业计划书,站在他妈妈的面前,他妈妈第一次正眼看了看我,问:“这是你自己做的计划书?”

我看着她的眼睛,清楚响亮地回答:“是的。”

很快,计划书被执行了。几个月后,项目初见成效,电子商务因符合大众潮流,再加上产品质量过关,销量一路高歌猛进。

我带领的团队业绩,在第五个月,超过了实体店的业绩。但也因为这件事我才真正的见识了什么叫做商人本质。

他妈妈开始和我熟络起来,曾经斜睨我的眼睛,终于透出了肯定的目光,逢人就夸“这是我儿媳妇,挺能干的”。在看到我的能力后,他妈妈由从前的敷衍变成了催促:“呀,我找人看了日子,下个月就摆酒吧,我要请市里最出名的主持人给你们当证婚人,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结婚。”

我冷冷地看着她张罗着婚礼,心里却很明白她的想法。

因为她给我们的婚房,写的是她自己的名字,连她儿子的名字都不写,好像在防着我一样。

我才不屑于和她争什么财产,也知道自己争不过她。只是我知道她并没有把我当成一家人。

婚礼如期举行,高级奢华的婚礼,最高档的酒店,著名的主持人,豪华的车队,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蜜们都羡慕我逆袭了,嫁入了豪门,实现了灰姑娘的梦想,过上了童话般幸福的生活。可她们并不了解我内心的苦衷。

婚后他妈妈一直牢牢地控制着我的工资,每个月只给2万我俩生活。我老公从小享受惯了,去外面上班,没几个月就回来了,说太累太受气。投资也都失败了,花钱也大手大脚,当他七七八八地挥霍完后,只有一丁点才到我的手里。

我虽名为公司副总,带的团队业绩已远远超过实体店,但我手里根本就没钱。我找他儿子理论,他儿子去和他妈谈判,结果是奖励了我们一台60多万的车。

明明钱是我挣的,但却只写她儿子的名字,我气不过,她儿子却说“没事,我的不就是你的,不计较那么多了,你要学会忍,长线钓大鱼,等我妈百年去世后,什么都是咱俩的。”

新车还没有开两个月,就又被他爸要谈业务开走了。

他儿子依旧做和事佬,只知道吃喝玩乐,也理解不了我和他妈之间冰火不容的婆媳关系。

我在这个家,虽然有了名义上的地位,但并无财政方面的权利,我的开支必须经过他妈妈签字。我靠自己的能力赚钱去还要看她脸色,她一直都在把我当免费员工使,就连每月的2万都是打到那个什么都不做的她儿子的卡上,而不是我个人的账户。

我妈过生日,我想买件貂皮大衣给我妈,我妈怕冷,有关节炎,不能受凉,我找他妈要五千元,还需要向他妈交代何种用途,以及递交*回执。

有这样的一个婆婆,我憋屈极了,原以为只要能证明自己就好,可没想到她这么会算计。

更让我忍无可忍的是,一结完婚,看到电子商务做的风生水起,她又想夺取我的成果,催着我生孩子。

她听见别人咳嗽,就问我有没有呕吐,还买一些童装送给我。还有意无意地买些儿童玩具放在客厅里。

在刚到他家时,我就打定主意,我一定不能在摆酒前怀孕,否则会更被她瞧不起,所以我偷偷地吃了避孕药。她儿子根本不了解我和他妈之间复杂微妙的关系,所以我连他都瞒着。

现在想想,其实我和他离婚,也是必然,因为他根本不了解我。他不了解我自立自强、不受欺辱的性格,而我也看不上他的无能和懦弱,我们当时只是年轻,被激情吸引着走到一起。

男人对于婆媳关系没有概念,根本体会不了媳妇作为外来人的处境,他总是安慰我,2万块够花了,衣食无忧,有房有车有资产,你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也许是避孕太久了,我竟然怀不了孕。

婆婆看着我提着一大包中药回家,冷嘲热讽:“女孩还是要以家庭为重,不能太拼,身体坏了,可划不来。女人不要有太多的欲望,做好家庭主妇就行啦。”

我虽生气,却也害怕起来。倘若我不能怀孕,婆婆一定会逼着我和他儿子离婚,所以无奈之下,我辞去了副总的职务,把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电商团队,交了出去。专心在家养身体,每天运动早睡早起,养生调理身体,吃大把大把比黄连还苦的中药。

期待了无数次,却仍然没怀上。我越来越焦虑和恐慌,头发都掉了很多,一梳掉一大把。婆婆对我的态度又恢复了以前的冰冷。

曾经在我为她创造了利润时,她堆满了虚伪的笑容,现在看我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又开始旁敲侧击:“张总,他儿子还没摆酒,就带着怀孕的女孩儿回家了,这不出几个月就要生了;还有曹总,他儿子比我儿子小两岁,现在孩子都会叫爸妈了。女人嘛,传宗接代是基本的任务。是个女的都会生,除非那些私生活混乱的,谁知道曾经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弄坏了身子,才生不了!女人哪,要自爱,别图自己一时快活,却来祸害别人,到时候自己种的苦果,只能自己吃。”

她越说到后面越离谱,越露骨,简直就是污蔑我的人格。我恨得牙痒痒,却又不敢顶撞,我想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就毁了自己的婚姻,毕竟他儿子也没犯什么实质性的错误。我才不会傻到因为婆婆而去离婚。

但我深知道婆婆的威力,她可以分分钟拆散我俩,尤其是还有这样一个没有主见的老公,被婆媳关系拆散的婚姻,也不少见。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半年之后,在无数次奔波折腾之后,我终于怀上了,我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拿着验孕棒直奔医院,拿到结果后,我激动的流泪了,天知道我为了这个孩子,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真是感谢上天!我的心中直念“阿弥陀佛”。回到家中,我把显示双杠的验孕棒放在大厅的桌子上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三十八)重获新生

她回来后,看到了,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立刻给我的卡上转了2万,吩咐阿姨煲汤给我喝。

这是两年来,我的卡上,第一次收到钱。我终于理解了“母凭子贵”的真正含义。

怀孕之后我的心情好了很多,虽然长期吃中药已经让我患上了胃病,再加上孕期的反应,身体很不舒服。但一想到我要当妈妈了,我比什么都开心。

前夫知道我怀孕后对我的态度也好了很多。在之前,当他得知我可能怀不了孕时,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冷淡。如果长时间没怀上,我估计他都受不了。他还没有到什么都无所谓的地步,虽然他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但他也介意自己能否当上爸爸。

然而,老天对我似乎开起了玩笑,产检时,医生看着屏幕,对我们说:“有可能是兔唇,畸形胎。”

我一时脑子一片混乱。我前夫紧紧地抓着医生的胳膊:“什么?你再说一遍?你确定吗?”

医生无可奈何的解释:“现在不确定,等胎儿长大些,才能看清楚,现在只是怀疑。”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我好不容易怀上的宝宝,居然有可能是兔唇,我想是不是避孕药吃太多导致的。自从谈恋爱后就一直在吃药,吃了一两年了,是药三分毒,影响到宝宝了。我自责不已。

从医院回来,我前夫没有说过一句话。我为肚子里的宝宝感到愧疚和担忧,但多么希望我身边的这个男人能够给我鼓励,可是他没有。

他的沉默,是对我的责怪,责怪我不争气。我并不想多解释什么。

一推开门,他妈妈早已在客厅沙发上坐着,这么快她就知道了,他们母子可真是心连心呀。

“打掉吧。”婆婆开门见山,在她眼里,我这个儿媳妇卑微到连虚伪的委婉,都不必要。

“医生说只是怀疑,不能确定。”我为肚里的宝宝争取着。

“兔唇很麻烦的,以后要做手术的,如果严重,连进食都困难,而且长大了别人会怎么看他?你生下他是不对的。”婆婆坚持打掉。

婆婆的话,我不觉得惊讶,只是伤心,然而更令我伤心的是,前夫居然也说:“听妈的吧,打掉对我们都好。”

我心寒了,转身走进了卧室,重重地把门关上了。

关上门之后,我的眼泪汹涌而出。“对我们都好”,只不过对你们好而已,哪一点对我好?医生说,这次打掉以后,很可能怀不上了。因为我本身就是难孕的体质。到那个时候,你们又会对如何对待我?你们母子二人,怕是逼我走吧?

我从未觉得,人生是这样的艰难。怎么选都需要付出代价,怎么做都不容易。留,还是不留,都是问题。

我摸着自己的肚子,这是我的宝贝,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可是,妈妈对不住你,无论如何,妈妈一定会生下来,妈妈带你求医,无论有多难,妈妈一定会把你治好。

思索了一个星期后,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婚戒和三金,卡里两万元,是我在这段婚姻里得到的财产,我带上这些,在前夫不知道的情况下,回到了娘家。

这一次,意料之中,我前夫并没有追过来。在他妈妈的鼓动下,他对我的感情日益淡薄。怀不了孕怀了畸形,他都避之不及。

意料之中,婆婆也停掉了我所有的经济来源。

父母心疼我,支持我生下来。引产和不孕的风险,他们不想让我承担。

为了生活我自己在网上做兼职,做客服,能赚个生活费。

前夫打电话给我:“带着兔唇孩子,我怎么出门?!让你打掉你不打掉,以后你一定会后悔的!”

听到他的话,我彻底绝望。他居然只在乎他家的面子。

我向法院起诉离婚,这样冷血的家庭,我不奢望得到一丝一毫的关爱。没人在意我们娘俩的死活。这样自私势利的家庭,会培养出怎样的孩子?

对于我的自动离开,婆婆应该是为自己未雨绸缪得意洋洋,房车没有写我的名字。他家有钱,多少女孩排着队,等着嫁入豪门,我走了,很快就有人替上来。总有女孩儿愿意做个听话的生育工具。

法院判决前夫要支付部分抚养费以及医疗费,在我的一再要求下,判我们离婚,孩子的抚养权归我,他们根本就不争抚养权。抚养费和医疗费,对于他家来说只是拔了几根毛而已,婆婆唯一的要求,以后我再也不要和他们家来往。不管孩子发生任何事,他们都不管。只按时打钱。

他们终于像甩包袱一样,把我这个叛逆的儿媳妇给甩掉了。我很想问问前夫,这也是他的骨肉,他难道一点点也不心疼吗?他对我,有过一丝丝愧疚吗?

后来,做四维,医生告诉我,有兔唇,已经确定了。虽然我已做好了准备,但心还是咯噔一下,奇迹终是没有发生。

幸好,父母还在我身边鼓励我,支持我。每次看到别的孕妇身边有老公搀扶,或者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都羡慕不已。我可怜的宝贝从一生下来就是单亲家庭,缺席父爱,他的爸爸根本不配当爸爸!根本就不愿意他来到这个世界上。

可是,人生就是这样,谁会一帆风顺的度过一生?谁不经历绝望和痛苦?既然我有勇气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一定有能力教会他坚强。

几个月后,我生下了我的女儿,还算幸运,裂痕不算太大,不大影响吃奶。

万分感谢我的爸妈,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我很愧疚,他们都老了,还要为我和宝宝操心。

除了兔唇,宝宝其他方面都是健康的。她粉嫩的笑脸,是对我的嘉奖。她是那样的天真,可爱,丝毫不知道自己嘴上的裂痕,也丝毫不知道她的爸爸抛弃了她。一想到这里我就心酸。

宝宝的坚强,让我觉得一切都值得。

填补她的嘴唇,需要移植她腿上的皮肤。前前后后一共做了四次手术。每一次当她孤零零的躺在手术台上,我的心如刀绞。但一想到她会越来越好,又感到无比庆幸,庆幸伤疤不大,庆幸自己的坚持。

所有的一切,我都咬牙承担了,并告诉爸妈,我没事,我很好。没人知道单亲妈妈的辛苦,但我终究是熬了过来。

后来,听说前夫又结婚了,我不知道哪个女孩如此幸运的,风风光光地,跳入了这个我奋力踏出的火坑。

对于感情,我一直不敢碰触。因为这次离婚,我对男人、对婚姻看得比较淡,也不太相信我一个离婚带娃还是个有伤痕的娃娃,谁会全心全意毫无芥蒂的接受。

我爸妈也帮我张罗着相亲,都是离异人士,我敷衍着见了几个,内心根本不抱任何期望。男人这种生物,自私也可悲,前夫根本不配有孩子。

婚姻不是两个人的花前月下,更多的是婆媳矛盾、你争我斗等一地鸡毛。

但上天是公平的,熬过了几年,我的生活,渐渐有了起色工作顺利,月薪也在往上涨。孩子大一点,好带一点。

这时,一直默默陪在我身边的现任老公,也同我求婚了。他也离异,带着一个五岁的儿子。我和他彼此尊重,共同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他的家庭虽不像我前夫那般富有,但他很勤快。结婚12年来,他很少让我洗碗。我女儿做手术,他也陪着我在医院守着,视同己出。

我很珍惜现在的生活,你看,这是我们一家四口。

陈大姐翻开手机照片,蓝蓝的天空上,挂着几朵轻盈的云朵,金黄的银杏树下,一家四口幸福的依偎在一起,开心的笑着,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大地。

李小灿听完陈大姐的故事,久久不能平静。

如果两个人真的走不下去,离婚,反而是种解脱。

如果不离婚,陈大姐肯定不会像现在过得这样自在洒脱。说不定早已成为一个满脸苦涩、受尽委屈、步步算计的怨妇。

听到别人的故事,却依然过不好自己的一生。

李小灿慢慢的走着。公司旁边这条路,张刚曾和她手牵手走过。那时,他俩十指相扣,总有说不完的话。

见上一面都难,更不会吵架。每次掰着指头,等到小长假。张刚早早的买好了车票,李小灿已提前安排了假期的规划。一到假期,早早就去车站等着,给疲惫的张刚送上热乎乎的奶茶,和热烈的香吻。

即使相隔千里,但两颗滚烫的心,总能穿山越海,能感知到彼此的喜怒哀乐。

但现在,他在干什么,又在想什么,李小灿全然不知。

李小灿无聊地踢着石子,一对情侣手挽手,与她擦肩而过,女孩眼睛里的笑意满满的,像要溢出来。曾经她和张刚也是这这样吧,眼波中柔情流转,羡煞旁人。

夏季一天比一天热了,树上的蝉聒噪地叫着,知了,知了,一声又一声嘶哑高亢的音调里透着莫名的烦躁。

(三十九)是真是幻

张刚给李小强打电话,没有更多的语言,两人只是尴尬的客气着,多了一丝陌生。

李小灿坐在办公室里,把玩着小熊钥匙扣,张刚也有同样的一把,他们逛街时候买的情侣扣。每一次掏出钥匙打开家门时,他会想起我吗?

阳光穿过罅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树影,两旁的景物依次倒退,李小灿独自坐车去花市。她心情不好就爱去花市。而这一次,面对着各色各样明媚娇艳的鲜花,她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转了转就怏怏的回来了。

出租屋里油烟机坏了,李小灿在被烟熏火燎后,忍无可忍,不顾已经结成黑色的油渍,摘下的机头,捣腾了半天,还是抽不了油烟。如果张刚在,她只需要站在旁边看看就好。可他们还会在一起生活吗?

手机消息突然响起,却不是那个熟悉的名字,难道他就这样把我淡忘了吗?

最新上映的电影,他最喜欢的胡歌参演的,还会一起手牵手兴致勃勃的看吗?还会在为了剧情而争论不休吗?

李小灿虽然得到了想要的自由,但却像失了魂魄一样。工作上屡次出错,大大小小的毛病不断,竟然把邀请函上客户的姓给写错了,也把会议的时间给记错了,浑浑噩噩不在状态。

李小灿屡次冲动地想拿起手机,说要和好,突然想起他暴怒时瞪大的似乎要把自己吞掉的双眼,指责时嫌恶的语气,自己在诉说因婆婆受到委屈时,他的冷漠或是和事佬地劝她忍忍,她瞬间又删掉了已经按下的那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

婚姻到底是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生活让两个相爱的人日生隔阂,并渐行渐远,如果不是宝贝儿子,我们又能维持多久?儿子,我的儿子,你现在在睡觉吗?还记得我身上的味道吗?还熟悉我的心跳吗?还认得我的脸庞吗?

李小灿一想到儿子,心剧烈的痛起来。儿子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知道我和你爸爸这样,他会恨我们吗?会恨我们一同把他带到这个世界来,半路却有人要退出,他会同意吗?……

苦闷中,李小灿随手搜索“离婚”,手指一点,进入一个群,面对熟人,李小灿搪塞“是我先回来奠定基础,装修房子,都弄好了,再让他爷俩回来。”真实的情况是她很想要逃离这剑拔弩张、压抑窒息的婚姻。

面对网络上的陌生人,她反倒没了伪装,把心中的苦闷一吐为快。

看到小灿的吐槽,也许是因为有共鸣,群里热闹起来。

我老公好吃懒做,每份工作做了不到一个月就会嫌累,整天喊着自己腰酸腿疼的。现在我们40岁了,手里只有2万存款,他还总是找我要钱,我们养了一个儿子,他也只是把家里老房子给装修了一下,我劝他留钱给儿子娶媳妇,他却说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有多少钱就娶多少钱的媳妇儿。我总是和他争争吵吵委屈将就。以前想等儿子大一点,再离婚。等孩子大了,我自己也老了,算了,凑和过吧。

我老公经常打我,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打我,经常把我打的鼻青脸肿,每次打我,我都想离婚。但是换来的,是更多的挨打。他把我的头往墙上磕,把碗砸到我的身上,我虽然很痛,也因此住了两次院,但只要他气消了,就会对我,百般的好,比热恋时还好。我住院他给我擦身子,一口一口给我喂饭,抱着我说爱我,我就心软了,于是和他继续过。

我老公眼高手低,老是想一夜暴富。之前,家境还可以,但他总是和他一帮三朋四友鬼混。今天投资建物流园,明天投资做工程。投资大部分都失败了,家底都被他败光了。我劝他去踏踏实实找工作,他说几千块钱的工资,他看不上也受不了窝囊气,总是不去。家底被败完后,还逼着我找娘家借钱。我不给,他用各种难听的话骂我。我想出去工作,他骂我给他丢人,我只能偷偷地去做点零工,补贴家用。如今我们已经有两个孩子,小儿子都没钱买衣服,看着儿子穿的破破旧旧的,我觉得太对不起儿子,更不敢离婚了,怕他成为单亲更可怜。

我老公喜欢赌博,经常瞒着我偷偷的赌。一有钱就赌,赌赢了,就带我吃大餐,买戒指买化妆品给我。但更多的时候是输,我收到银行短信,才知道房子车子都已经被他抵押出去了,为了翻盘他一赌再赌。结果欠了几十万的债,我女儿还小,才三岁。我老公对我其实挺好,就是改不了赌瘾,也没其他的毛病。这场婚姻里我心力交瘁,没有心思再重新开始,再去耗尽所有的精力大费周章地去和另外一个陌生人磨合,还带着我女儿一起。所以,我还是没有离,凑和过吧。

我老公刚认识时特别豪情万丈。大学就开始创业,有激情,有梦想,也凭个人本事赚了几十万,但后面搞了几次投资都失败了,最后一次他筹划了许久,信心满满的贷款几十万,开了个火锅店。谁知道,因为一次失误,厨房电饭煲没有拔插头,引发了火灾。火锅店烧了个精光,血本无归,还欠下了一堆外债。他绝望了,居然带着我存有3万块的工资卡消失了。那三万是我留给肚子里的宝宝的生产费和教育经费。我怀孕四个多月了。他却丢下我去外地,说要发财了衣锦还乡。两年后,通过各种方式找到了他。他还是一无所有,却如一滩烂泥,扶不上墙,天天消沉着。我还在努力的想要去改变他,希望他能振作。

……

幸福的婚姻是相同的,不幸的婚姻却有种种,原来这世上因为各种原因,被困在婚姻的藩篱里,进出不了动弹不得的,大有人在。

作为一名已婚人士,作为一名孩子的妈,本不该矫情。但李小灿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念张刚。

早上醒来,习惯性的触摸原来躺在身边的那个人,却发现空空如也。

洗漱时,不自觉地发现杯子里少了一只牙刷,想起他曾经看着自己满嘴的泡沫说她像白胡子的圣诞老人,心里一阵失落。

打开门,希望他会突然站在门外,笑着说“我来找你”,再看看旁边的楼梯,发现空荡荡。

吃早餐,点了一碗牛肉面,我吃肉,他吃面,我吃不完的推到他面前,他特别欢快的吃掉。

看到前面的女孩牵着一条小狗,想起他曾答应我三年之后养一条哈士奇,现在三年已到,两人却这般陌生。

路过海澜之家,看到刚上的新款格子白衬衣,觉得特别适合他,叫服务员取下后,就想起他不在身旁,又尴尬的放在了货架上,低头出门。

街头的奶茶店还在开着,他们之前来过,一样的装潢一样的摆设,但心愿墙上,却再也找不到当时留下的心愿。

打开手机,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翻看他的微信,关注他最新的动态,偷偷进他的qq空间,却删掉了来访的记录,装作漠不关心。

想听音乐,却发现手机里存着都是他喜爱的摇滚的歌曲。

做饭时有意无意地多放了酱油而不放醋。恍过神,不知何时,他的爱好已经变成了自己的习惯。

李小灿想起他的好,半夜梦见香喷喷的满口流油的猪肉包子,迷迷糊糊地说“包子”,第二天一早,他冒着雨出去买递到她手上。

睡得迷迷糊糊,被蚊子咬的到处挠,他默默地爬起来给她打花露水。

李小灿突然才发现,在一起久了,他已经成为了她的一部分。他们的爱已经融入到生活的点点滴滴。曾经美好的回忆,是这般的珍贵,他的影子挥之不去,无处可逃。

5.6.7.8.9.10.11.12.13.14……

李小灿回到w市已经14天了。

重获自由的快乐,只维持了短短几天。对过去生活的回忆,和对他对宝宝的思念接踵而来。

随后的每一天,她都如坐针毡,心不在焉。李小灿一遍又一遍的翻看着张刚的微信聊天记录,从头开始看,看到自己曾经分享给他的笑话;两人拌嘴;他发给她的搞笑的猪图片,哈士奇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再看到后面,他越来越忙,两人话越来越少;继而争吵,互相指责质问,到最后简简单单的无话可说,一个孤零零的没有任何含义的“嗯”……从说不完的话到无话可说,他们走了三年。整整三年,他们的感情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从费尽心思想在一起,到现在觉得被捆绑,到底是什么让他们日渐疲惫,让他们在这段感情里,忍不住逃离?翻看以前的照片,她忍不住湿了眼眶……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张刚正面带着微笑,朝她走来,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

(四十)千里寻妻

“你怎么来了?”李小灿又惊又喜,揉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我怎么不能来?我找我媳妇儿。”张刚接过话,给李小灿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把手中的一大袋子零食、水果、酸奶放在椅子上,又自来熟的拉开李小灿对面的椅子坐下。

“你还记得我是你媳妇。”李小灿娇嗔道,手却很诚实的拿起桌子上的一瓶饮料递给张刚。

“你才真狠心,说走就走。”张刚把饮料拧开,喝了几口,盖上瓶盖,把玩在手中。

“不是被你逼的吗?你以为我想走啊?”李小灿一听,又不自觉的抬高了音量。

“我才舍不得你走,媳妇,你跟我回去吧。”张刚把手肘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窗外的阳光正好照着他高高的鼻梁上。

“我不。”李小灿的声音细小,像苍蝇嗡嗡叫,眼神没离开过张刚的脸。

“怎么啦?被你帅气的老公吸引了?看入迷了?”张刚觉察出来,露出邪魅的笑容。

李小灿连忙摆手:“切!谁看入迷了!瞎说!”她迅速收回目光,竟有一丝慌乱,她不得不承认,她老公这张脸分开来看,高高的发际线,微凹进去的眼睛,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平淡无奇的五官,但不知道为什么,整体看起来既有几分帅气和英俊,大概真是日久生情。

张刚抬起手看看表:“还有半个小时你才下班,我在外面会客厅等你,你好好工作。”

李小灿这才想起,现在是在办公室,不是谈情说爱的场所,环顾四周,别的格子间,要么忙着打业务电话,要么噼里啪啦的敲着键盘,李小灿朝张刚点点头,把未喝完的饮料递给张刚。张刚拉开门走出去,李小灿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直至张刚转弯走向会客厅。

李小灿一恍神仿佛回到了结婚前,张刚带着希望和欣喜来找她,满眼的羞涩。如今羞涩不再,面前的这个人是多么的熟悉,她闭着眼睛都能摸到他背上的那颗痣,可以一口气不歇的说出他的每一个爱好和习惯,这个人已经刻在了她的骨子里,成为了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小灿,你老公来看你啦!”王姐送文件给经理,经过李小灿的格子间时打招呼。

“嗯”,李小灿笑着,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17点了,李小灿桌子都不收,匆匆的提起包就走。张刚正好推门进来,拎上那一袋子吃的喝的,接李小灿下班:“老婆,走,我们吃个饭去看电影,我买了八点的票。”张刚拉起了小灿的手,李小灿的心像小鸟,扑棱扑棱地拍着翅膀,乐得飞到天上去了。她像初相识一般,任由他牵着,任由他安排着。

“去哪儿吃?”

“去吃泰式饭。”

“呀,太贵了我不去。”李小灿知道那家店在群光广场,人均消费近百元。

“你就别省了,我都订好座了。”张刚执意拉着李小灿走。

“这个月房贷、车贷你都还了吗?奶粉、尿不湿你都买了吗?”李小灿连珠炮一样的追在后面问。

“媳妇儿,咱们今天过节,庆祝咱俩相聚,重逢美好别老钱钱钱的,你老公月薪上万,一顿饭还吃不起吗?”张刚洒脱的说,大手一挥。

李小灿抿嘴笑了,张刚对她还是像婚前一样好,吃的喝的玩的都安排好,她只要带张嘴享受就行了。

张刚刚牵着她的手,走进电影院。电影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场,她才恍然想起他们已许久没有看过电影了,她忽然觉得,“生活要有仪式感”,这句话是至理名言。如果他们有仪式感,记得在平淡琐碎的生活中,不忘制造一些惊喜和浪漫,证明和对方在一起是幸福快乐着的,谁还会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吵架?可是他们偏偏在庸常忙碌的生活中,把苛求和坏情绪都给了对方,不说惊喜,他们连起码的陪伴都少之又少,他们也好久没有出去玩过蜜月没度,假期累的不想动弹,他们早已把生活的意义抛的一干二净,就在疲惫不堪之中吵得歇斯底里。

李小灿咬着可乐吸管,看着坐在对面的她的丈夫张刚,心绪万千。

张刚在玩手机,这是他们一贯的相处方式,沟通的太少,手机霸占了张刚少之又少的休息时光。

“你能不能少玩手机?”李小灿盯着张刚,想把刚刚这一番思考,与张刚交流交流。

“又来了。”张刚皱起眉头,婚后,这一个李小灿熟悉无比的动作,大半都变成了吵架的前兆。

“好、好、好,你有纸巾吗?我去趟洗手间。”李小灿害怕自己又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平静的幸福,借故岔开了话题。她拿起张刚从口袋里掏出的一包纸巾,走进洗手间,心在一点点下沉,回不到当初了,即使她做的再多,即使她再怎样努力,一旦对方不想沟通,无视问题,那就没有好转的余地了,李小灿知道不能再多说一句,如果她继续唠叨“玩手机对眼睛不好”,张刚又会反驳:“你让我失去了自由!”

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俩像两只刺猬,因为怕冷想靠近取暖,可一旦靠近,却又被对方的刺扎到自己。

“小灿,你跟我回去吧。”张刚见李小灿回到座椅上。

“不回。”李小灿擦擦手上的水珠,把纸丢进垃圾桶。

“小灿,你不想儿子吗?”张刚使出杀手锏。

“想,可是我现在不想回去。”李小灿顿了顿,平静的说,又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她觉得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不解决好,回去也没用,也还是会继续争争吵吵。

“老婆,你一个人过的好吗?”张刚抓住了李小灿的手,李小灿使劲的抽开了。

“好啊,我好得很,你没见我瘦了,我健身跑步,我挣钱,我自己做饭,充实又自由。”李小灿故作轻松,撩撩头发,挺直了腰。

“可我过得一点也不好。”张刚说这句话的时候低着头,撅着嘴,一番楚楚可怜的模样。李小灿惊得下巴快掉了:“呀,咱家男人会撒娇了!”如果张刚在吵架前,就这副模样,而不是抬高音量大瞪双眼,或许李小灿就和他吵不起来。张刚一向是个硬汉,极其特殊的情况下,才流露出萌男的气质,就是偶尔的萌气侧漏,让李小灿觉得张刚可爱极了,原来女人也受不了男人的撒娇。

“谁跟你撒娇,我一大老爷们!”张刚又一副硬汉模样。

李小灿“扑哧”一笑:“切,在老婆面前撒娇不丢人。”两人嘻嘻哈哈之间,时间过得飞快。

“老婆,时间到了,开场了。”张刚站起来,牵着李小灿走进电影院。一片乌漆麻黑中,李小灿和张刚戴着3d眼镜,镜片上呈现出五彩斑斓跳动的画面,《前任三》。李小灿泪点低,见不得煽情,看到后面女主角因分开心痛,而不顾过敏,疯狂吃芒果,边吃边抓边流泪,李小灿恨不得化身女主闺蜜,跟男主打个电话让俩人和好,于是也情不自禁的跟着主角落泪。张刚抓一把爆米花塞到李小灿嘴里,李小灿觉得咸咸的,没有力气嚼。张刚看到她的怂样,低声嘀咕:“都当妈了,还这么矫情。”又递过一张纸巾,凑到李小灿的耳边:“擦擦,不然哈喇子掉爆米花桶了。”

李小灿抓起纸巾胡乱一擦,又一把扯着张刚的肩膀,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男主角表白却被警察抓住按倒,在地面上挣扎着继续表白时,李小灿的眼泪和鼻涕都下来了,抓住张康的衬衣就开始擦。张刚急了:“别弄脏了我的衣服!”,连忙正正身子,递上一沓纸巾。

电影看完,已快十点,李小灿顶着红肿的双眼,被张刚从影院里拖出来。李小灿沉浸在剧情里无法自拔:“老公,为什么他俩不在一起?太遗憾了!”张刚以硬汉大条的神经,答:“嗯,他们错过了。”李小灿突然拉着张刚的胳膊,小鸟依人状:“我不要和你错过。”张刚笑了:“这才对嘛。”

两人依偎着向前走,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李小灿抱着张刚,睡得无比的安稳。

次日,明媚的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李小灿揉了揉眼睛,推了一把还在梦中的张刚:“喂,太阳晒屁股了!”

张刚像蜘蛛,趴在床上。下巴抵在枕头上,流着口水。

李小灿再一推,张刚擦擦嘴,迷迷糊糊地嘟囔一声:“嗯”,就转过脸继续睡。

李小灿无奈,只得拧张刚的耳朵,慢慢地使劲,张刚才醒过来:“喂!你干嘛?!”

“别睡了!浪费时间!今天周日,明天你不要上班吗?下午你不要走吗?”李小灿提醒他。

张刚一下子掀开被子跳起来,又像想起什么:“老婆,我下午2点的票,现在九点还有五个小时!”

(四十一)乖巧的姜宝

两人匆匆忙忙地出了门,珍惜这离别前的最后的时光。在李小灿的要求下,张刚破天荒的陪李小灿逛街。婚后,张刚早已取缔了这种“纯属浪费时间和精力的娱乐方式”,逛一整天,李小灿往往空手而归。张刚无聊到一进店门就找座位,然后看李小灿变魔术似的,换着大同小异的衣服,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还一个劲的要求给意见。

李小灿乐此不彼的穿过一家家小店,张刚跟在后面,脚酸手软。这李小灿,拖一下地就喊腰酸背痛,逛起街来穿着高跟鞋,一上午不落座都不嫌累呀。看着李小灿兴致勃勃的样子,张刚也不好说什么,媳妇开心就好。

转眼到了12点半,一上午除了两瓶指甲油,李小灿什么都没买到。

分别的时刻快到了,李小灿由开始的兴致勃勃,变得伤感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婚前异地恋的时候。还有一个半小时,他们匆匆的吃了饭就赶往火车站,出租车上,张刚揽住李小灿:“媳妇,你真舍得我走?”

“有什么舍不得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李小灿假装没心没肺的答。

“胡说什么呢?什么散不散的?”张刚沉下脸,较真起来。

“谁让你对我不好?”李小灿话赶话,胡乱的说,头扭向了窗外。

“怎么不好了?天上的星星你要不要?我去摘给你?”张刚急了,对眼前蛮横的李小灿无可奈何。

“你老和我生气,老凶我,每次都凶我,一点小事就朝我发脾气。”李小灿低着头,抠着牛仔裤上的破洞。

“哎,你不也老凶我吗?”张刚叹一口气,双手抱住头,往后座上一靠。

“谁让你老欺负我,你欺负我,我当然顶嘴,谁以前说老婆最大什么,都听老婆的,婚后全变了。”李小灿半嗔半怒。

“老婆我是有错,但错是双方的,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老说你你也不改,说多了我也烦……”张刚拿出理工男的逻辑来讲理。

“你打住,我不想和你吵。”李小灿伸出右手,手掌向下,左手食指指着手掌,做了个stop的动作。张刚没吭声,也扭头看窗外。

两人沉默着,由之前逛街时的亲亲热热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每次都是这样,鸡同鸭讲,李小灿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笑话,甲乙是夫妻,甲问:你看过《时间简史》没有?乙说,有时间我睡觉还捡屎?!现在竟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到火车站了,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车,张刚取好票,李小灿,说要上去洗手间,回来却提着水果和面包,往刚手里一塞,张刚说:“你要干嘛?”“路上吃啊。”李小灿已经忘了和张刚正在冷战中,两个人一会儿笑一会儿冷战,真是对欢喜冤家。

大厅里满是人,熙熙攘攘,还有35分钟进站,张刚已经在排队,李小灿紧紧跟在后面,环住张肉嘟嘟的腰。

“跟我一起走吧。”张刚握住李小灿的手。

“我不!”李小灿清醒过来,“我才不稀里糊涂的跟你走呢,咱俩帐还没算清楚。”

张刚想起婚前,有一次他去h市出差,路过w市,李小灿来送他,俩人仍然舍不得分开,在车站临时给李小灿买的站票,一起去了h市。李小灿给公司请假,权当去h市旅游。这种只有头脑发热的情侣才做得出来的,匪夷所思的事,他们都做过。张刚还想故伎重施,却被李小灿拒绝了。

“那我真走了”,张刚失落地说,又抬手看了看表,“还有三分钟就再也买不到票了,你确定不跟我走吗?”

“我才不去!”李小灿心一横,脖子一硬。

“李小灿,你真要分居啊。”张刚认真的问李小灿。

李小灿低头看着脚尖。

张刚不甘心的问:“分居的话,你确定咱俩不会出问题吗?你不觉得分居有风险吗?”

李小灿心里一咯噔,这也是她所担心的问题,却又爱面子,不肯承认:“是你会出问题,还是我会出问题,你在担心什么?”

张刚摇摇头:“我才不会出问题,如果我们的爱情如此经不起考验,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李小灿拿出偶像剧里经典台词,自以为很有道理。

“好吧。”张刚拿油盐不进的李小灿毫无办法,。

前面的队伍开始骚动起来,要进站了,李小灿伸出双手,抱抱提着水果和行李包的张刚。

“小灿,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张刚和李小灿说完,就随人群进站了。

李小灿在闸门外看着张刚的背影,张刚朝她一挥手,走了,一瞬间就消失在人海里。

李小灿也不知道自己在倔强什么,明明心都跟他走了,为何还要分居两地?但又转念想起和张刚争吵时,张刚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哼,不行,得让他深刻的意识到问题才能回去,不理清楚,回去也没好日子过。

李小灿转过身走出车站,把依依不舍甩在了身后。夏日的阳光明晃晃的,有些刺眼,李小灿抬起手挡在额头上。车站外一对男女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仿佛一松手对方就不见了,到处都是送别和不舍。几个中年黝黑的戴着破旧遮阳帽的大妈大叔围上来:“小姑娘坐车吗?”、“小姑娘便宜旅社,空调热水器都有一晚98元……”

一切都是来时的模样,一切都那么熟悉,但李小灿却觉得这座城市空荡荡的,只因少了他。

“傻丫头,照顾好自己,你尽快回来吧,我还在瞒着爸妈,万一他们要过来看看,我是拦不住的,你尽快回来吧,我和宝宝都需要你。”张刚发来信息。

李小灿看着手机的最后一句,莫名戳了泪点,鼻子一酸:好好的一家三口,不知怎么的就走到这样的地步?

李小灿魂不守舍的回到出租屋里,一切都是刚出门的样子,被子胡乱的踢到了床尾;张刚穿过的拖鞋,一只朝里朝外的摆在门口;张刚给她买了一大袋子吃的喝的还放在桌子上……

李小灿不得不承认,分开时才会发觉两个人在一起是多么的美好。

一个穿粉红连衣裙、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在会客厅安安静静的玩着一个魔方。女孩子三四岁左右,本是爱闹爱疯跑的年纪,却规规矩矩的坐在诺大的沙发上,小女孩的身影显得特别的弱小。

“姜宝,你在这里坐一下,别乱跑,妈妈开完会就来陪你。”王姐朝小女孩喊着。

“嗯,好。”女孩稚嫩的童音回应着。

李小灿端着杯子在会客厅接水,几年后,我的小宝贝也会长这么大,也会玩魔方了,李小灿暗自的想。

王姐是市场部主管,年纪较轻,30岁左右,个头不高,性格比陈大姐更柔弱,虽没有陈大姐的雷厉风行,但也有一股子韧劲,锲而不舍,软磨硬泡是她工作的特色。姜宝长得和她有几分相似,都是双眼皮,大眼睛,算不上特别漂亮,但有几分淑静。市场部开例会,与李小灿无关,她属于外联部,具体负责跟单和行政。公司是一家网络文化公司,人均年龄28岁,所以企业文化也很人性,领导说了,只要指标完成,业绩完成,在办公室聊个天,带孩子来玩儿,只要不干扰到其他人工作,就没问题。李小灿喜欢这家公司,很大部分原因就在于工作氛围轻松,她才受不了大家冷冰冰的对着电脑像坐牢似的工作。

“嗨,小朋友,你会玩吗?”李小灿走上前问。生孩子后,她对一切婴幼儿童都充满了亲切感。

“阿姨好。”小女孩抬头看了小灿一眼,李小灿把水杯放在桌子上,座到沙发上来,和小女孩儿一起玩儿,她觉得小女孩有点可怜。

“这里扭一下。”李小灿和小女孩玩起了魔方,两个头凑在了一起,七扭八扭,拼成了三面,还有一面小女孩怎么也拼不齐,李小灿接过来三下五除二的拼好了,小女孩高兴的拍手:“阿姨,你好厉害,拼成了!拼成了!”

李小灿摸摸小女孩的头,觉得她可爱极了,王姐刚好从办公室出来,胳膊下夹着一个本子:“姜宝和阿姨,玩的这么开心?”

小女孩看到王姐出来,跑过去抱住王姐的腿:“妈妈!妈妈!”王姐朝李小灿感激的微笑:“谢谢你,帮我看孩子。”

“没什么的,你女儿真可爱。”李小灿拿起杯子。

“姜宝,给阿姨说再见,我们回家好不好?”姜宝听话得朝李小灿挥挥手,奶声奶气的说:“阿姨,再见!”

李小灿捏着嗓子,学着小女孩的声音:“姜宝,再见!”王姐再次点头致谢后,牵着小女孩回到办公室。小女孩大概是玩累了要睡觉,不肯走路,王姐背着电脑包和小女孩的书包,抱着姜宝出了门。李小灿看着王姐五公分的高跟鞋,暗自叹了一口气,女人啊,事业和家庭难平衡。

(四十二)热心快肠

连续几天,李小灿都能在四点左右看到姜宝在会客厅,要么写作业,要么玩玩具,要么睡觉。还有一个小时下班,一般没有什么特别急的事情,大家就都收拾收拾东西,聊聊天,喝喝茶,就等着下班了。王姐人比较随和,性格柔弱,人缘较好,所以大家对她连续几天把孩子带到这里来,都睁只眼闭只眼。孩子本身也乖巧,阿姨叔叔的叫着,大家有空还陪她玩一会儿。

一来二去,李小灿和姜宝玩熟了。李小灿把对儿子的思念,都转移到姜宝身上。

一天,姜宝神秘兮兮的对李小灿说:“阿姨,我想送给你一个礼物。”

李小灿看着姜宝:“姜宝,你越来越懂事了,又不是什么节日,你送我礼物干嘛呢?”

姜宝把双手藏在身后,两只眼睛眨巴着:“阿姨,我喜欢你,所以给你送礼物,你想看吗?”李小灿被姜宝逗乐了,尽力的配合着她:“当然想看,阿姨猜,一只毛毛虫,对不对?”

姜宝甜甜一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对!不对!姜宝不喜欢毛毛虫。”

“那一定是一朵小花。”李小灿认真的猜着。姜宝撅着嘴,摇摇头:“不对,阿姨,你猜猜!”

李小灿猜不对,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笑着说:“姜宝,阿姨猜不出来,阿姨投降,什么礼物呀?”

姜宝把双手拿出来,递给李小灿一张印着一朵大蒲公英的绿色卡片,虔诚的望着李小灿。

李小灿故作惊喜:“哇,这么漂亮的卡片呀,我真喜欢。”说完接过卡片,抱起姜宝亲一口。孩子,真是世界上的天使,纯粹而美好,毫不保留的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送给好朋友。

姜宝咯咯的笑着,李小灿看看这可爱的姜宝,无比的思念自己的儿子。

“小灿,我给你订了盒饭,你今晚不加班吧?”王姐走过来问。

“不加班,你给我订盒饭干嘛呀?我回家做饭吃。”李小灿放下姜宝。

“谢谢你帮我看孩子啊,姜宝特别喜欢你,说你是世上最好的阿姨。”王姐感激的说。

“哪里!哪里!不敢当,我们外联都没有你们市场的忙,再说快下班了,我闲着也是闲着。”李小灿摆摆手。

“小灿,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王姐问。

“嗯,什么忙?”李小灿一向热心肠,别人只要开口,能做的她都做。

“我妈得了支气管炎,年纪大了怕引发肺部感染,所以住院了,姜宝太小,我不想把她带到医院去。医院传染病多,上次她去医院,得了结膜炎。你能帮我看下孩子吗?这两个小时,我找医生问一下情况,去缴费,陪我爸坐会儿就回来。”

“你去吧,没事,孩子我看着。”李小灿答应下来。

“谢谢你啊,改天我请你吃饭。”王姐感激的看了看李小灿,由蹲下来嘱咐姜宝:“姜宝,要听阿姨的话,妈妈去医院看下姥姥,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如果听话,妈妈带你去坐旋转木马,好不好?”

姜宝一听木马,开心极了:“好的,妈妈,我喜欢阿姨。”

王姐从包里拿出一袋小馒头和一瓶牛奶,递给李小灿:“这是姜宝的零食,如果她饿了,你帮我给她吃这个,你有孩子,我也放心,真是谢谢你。”

“王姐,你放心吧,姜宝很乖的,我们等你。”李小灿拍拍王姐的肩膀。

“嗯,好,那我走了。”王姐背着包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李小灿和姜宝脱了鞋子,光着脚丫坐在地上玩。李小灿喜欢孩子,一会儿给她放音乐,一会看她跳舞,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姜宝和李小灿正玩得不亦乐乎,李小灿拿着一支笔教姜宝画小狗。

“小灿,谢谢你啊!”王姐人未进门,声音先到了。“妈妈!妈妈!”姜宝站起来,跑到妈妈怀里。

“哎,乖宝贝儿,有没有听阿姨的话呀?没有调皮捣蛋吧?”王姐抱住姜宝,又递给李小灿一盒精致的糕点:“小灿,辛苦了。”

“没事,你还这么客气,反正我回家也是一个人,你家宝贝陪我玩了两个小时。”李小灿接过糕点,笑道。

“宝贝,开心吗?”王姐问姜宝。

“开心!”姜宝笑得跟向日葵一样灿烂。

“小灿,谢谢啦!天都黑了,因为我让你在公司呆这么久,快回去吧,改天我请你。”王姐拎起姜宝的书包,和李小灿一同走出公司大门。

“不客气哈,王姐,我就住旁边,我先走了啊。”李小灿道别后,回到家中。一打开门按亮灯,张刚的电话就来了,两人煲起了电话粥……

李小灿渐渐的觉得,异地的感觉也不是那么糟,电话里两个人倒很少吵架。原来周末夫妻,也是有一定的合理性。

绿茵阁里,李小灿拿着刀叉切着牛排,对面的王姐舀一勺带有沙拉酱的梨子给旁边的女儿。姜宝把圣女果塞到妈妈嘴里:“妈妈,你吃红果果。”

李小灿羡慕嫉妒恨:“你们母女真是其乐融融呀,母慈女孝,姜宝好乖呀。”

“你儿子也会对你好的。”王姐安慰她。

李小灿把叉子在铁板上随意地划拉,沮丧的说:“我儿子估计都忘记了,还有我这个妈了。”

“你有多久没见到你儿子了?”王姐问。

“三个多月吧。”李小灿算算日子。

“应该不会忘记的,以后大点培养感情也可以的。”王姐喂姜宝吃一口花菜。

“我带儿子带的少。哎,各种缘由吧。”李小灿一言难尽。

“小灿,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王姐拿张纸巾给姜宝擦嘴,姜宝的番茄酱都糊到鼻子上了。

“嗯,有什么你就说吧,王姐,咱俩这么熟了,有啥话不能说的?”李小灿把一块牛肉塞到嘴里。

“小灿,我劝你一句,还是回去找张刚吧,夫妻分居其实很危险。”王姐喝了一口水。

“王姐,你是不知道,我和他老吵架,有一次我和他吵着吵着,他竟然去厨房拿把菜刀,让我把他给砍了,我吓傻了,又不敢上去夺刀,又怕他伤到自己,劝他又劝不住,我急的只好跑出来,他进去一会儿把刀放下我才敢回家,你说说这都叫什么事儿?!”李小灿一肚子苦水。

“你们还是太冲动了,血气方刚的。人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王姐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恋爱时他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从来不敢吼我,不知道怎么结婚了,连垃圾桶没倒这种小事儿都能吵起来,早知道我就不结婚了。”李小灿的眼神黯淡下去。

“小灿你们太年轻了,两个人在一起要互相包容,你们还不懂得如何跟对方去相处。”

“我包容他,他包容我吗?菜炒咸了,他说下不了口;淡了,他说没味道;我让他炒,他炒个青菜还放酱油,真不知道他是故意找茬还是怎么的?”李小灿把叉子敲着铁板,叮叮地响。

“不管你们怎么吵,怎么闹,总比分居的好。”王姐给姜宝喂了一口面。

“分居还好些,起码现在在手机里吵不起来。”李小灿的语气舒缓下来,望向窗外。

“小灿,距离产生的不是美,而是小三。”王姐继续劝着。

“我觉得现在很好,他来一次,我俩像婚前那样和和睦睦的,这样挺好的。”

“那是刚开始,小别胜新欢,等时间长了,你们都会习惯分居的生活,渐渐地,你们的心思都不在对方身上了,离婚的可能性会变大。”

“王姐,我们都有孩子了,我是不会和他分开的。”

“话别说太早,我是过来人。”王姐停下切牛排,望着李小灿,“小灿,别去考验人性。”

李小灿突然觉得脊背发凉,一抬头,座位上方正是一个丝丝的冒着冷气。

“妈妈,我吃饱了,我想睡觉了。”姜宝打着哈欠,揉着眼睛,眼睛半睁半闭,双眼皮也因疲倦而更加的明显。

“好,阿姨和妈妈再吃会儿,我抱你来沙发上吧。”王姐把姜宝抱到怀里,把她的凉鞋脱掉,又把她放在沙发上,盖了件薄外套。姜宝一放下就睡着了,胖嘟嘟的小手垂着。王姐把她的小手放好,才又重新拿起勺子吃意大利面。

“小灿,不瞒你,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不顾一切,要和前夫住在一起,不会为了几千元的工资,与他分居两地。”

“哦”李小灿心想,又一个离婚的,离婚率升高是有原因的,但又掩盖住情绪,怕伤了王姐的心。

“我和他是初恋,那年他大四,我大三,我学的是电子商务,他学的是土木工程。我在操场上跑步,认识他的,正好他也爱运动。我们在一起后,发现彼此很有话聊,我们有共同爱好和语言。校园恋情很美好的,我们熬过了毕业分手季,决定还是在一起。”王姐用吸管搅着西瓜汁。

“哇,开头挺美好的。”李小灿托着下巴望着王姐。

(四十三)初恋不美

“是啊,开头有多美好,结局就有多凄凉。”王姐苦笑一声,放下吸管,靠在椅子上,又缓缓说,“他毕业后去了南方一个工地,我还在学校里,我们开始了异地恋。不过那时还好,我在学校有朋友,一天上课,打打电话,睡睡觉,和室友一起逛逛街,看看小说,时间过得很快。他两三个月来看我一次。我从知道他要来的那天开始,每天做面膜,倒计时。他来的那一天,我一大早就起床,化上美美的妆,穿上好看的衣服,吹上蓬松的头发,喷上清新淡雅的香水,把自己拾掇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早早的去车站等他,他来就是节日,室友们都笑我,跟皇帝祭似的那么隆重,就差吃个斋饭呢。”

“哈哈,恋爱中的女孩子,都是这般投入。”李小灿听了,感同身受,张刚来之前她不也这样吗?

“他来了我很开心,他带我吃各种好吃的,带我去玩,我最感动的是他有次去苏州出差,买了苏州的特产糕点,又临时要去上海出差,他就把一盒糕点背着到处跑。路上他很饿,都舍不得吃。上车、下车、转车、飞机、上出租车,他背着给我买的糕点四处奔波,不远千里带到我的面前。”王姐说起来,眼角仍有淡淡的笑意。

“回忆真美啊!”李小灿不禁感慨。

“那一年我就计划着,等他毕业了,我就要去找他,和他在一起。”王姐沉浸在回忆里,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沉迷于爱情里的小女生。

“那你去了吗?”李小灿迫不及待的想听下去。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毕业后我才发现他的工作环境有多荒凉。他的工地偏僻的很,连马路都没有,我去找他,一路颠簸,倒了好几次车,最后坐了当地农民的摩托车,才找到的。他住在板房里,条件很艰苦,集体宿舍,房间乱的没处落脚。工地附近除了山就是荒村,连高楼大厦都很少见,我自然在他附近找不到工作。”王姐说起来历历在目。

“你们就还是异地吧。”李小灿用手指轻轻扣着大理石餐桌。一阵优美的萨克斯响起,颇为慵懒闲适。

“他承诺我赚一笔钱就和我结婚,让我等两年,他就换行来找我。我俩家境都一般,都是农村小镇上的普通人,他爸妈身体不好,没攒到什么钱,所以结婚只能靠我们俩自己。”

“也是,都不容易。”

“我在大学所在的城市里找到一份工作,那时刚出来,一个月3500,不包吃不包住,我还觉得挺满足。”

“刚出来都这样,我第一份工作实习期一个月只拿2000呢。”李小灿笑笑。

“我们继续异地,一走向社会我才发现,生活比想象中困难多了,也比大学复杂多了。我是个新人,被老员工四处支使,带我的师傅又什么都不愿意教我,全靠我自己摸索,事情做不好我就要挨骂。我受了委屈跟他说,他叫我忍,说刚毕业都是这样。好,我忍。后来我租房子遇到奇葩室友,欠水电费不交,垃圾桶满了也不倒,我找他倾诉,他还叫我忍。毕业那段日子,刚进入社会,我有很多的不适应。一个女孩子孤立无援,他就是我生活里的温暖和支柱。有他的安慰和鼓励,我就觉得生活不是那么困难,可他每次只无关痛痒的说几句。时间久了,我都快跟个怨妇一样。我要是和他说,他就说‘我能怎么办呢?我也不想你这样啊’,唉!”

“异地恋是比较辛苦。”

“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你知道我最讨厌的一句话是什么吗?”王姐问。

“什么,忍忍吧,是这个吗?”李小灿猜。

“‘多喝热水。’每次我来大姨妈疼得死去活来,他说多喝热水;我感冒咳嗽,嗓子疼的说不出话,他说多喝热水;我体虚怕冷,冬天睡觉,脚到早上还是凉的,他说多喝热水一句。多喝热水,包治百病。”王姐至今还有幽怨。

“哈哈,多喝热水身体好。”李小灿觉得好笑,但笑过后又觉得有几分心酸。

“不过我真傻,那时候就应该觉得有问题,应该去解决,而不是一味从自己身上去找问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很忙,隔的太远了,他上班很累,别找他麻烦,自己应该放坚强一点,我要做他坚强的后盾。”

“你这不是傻,你是善良。”

“我善良,他呢?我告诉自己,坚持两年就好了,两年后我们在一起了,就不会出现这些问题。那时我们相隔一千多公里,由之前的两三个月见一次面到半年见一次面。一见面,我们又好的很,全世界都只剩下我们俩,只有吃喝玩乐,什么都不用想。就这么短短几天的回忆,是我一直的动力,是我的精神支柱。我手机里存着的都是他的照片。他来回的车票、我们一起看电影的票根、我们吃饭的收据,我都留的好好的,做成了一个集子,我打算结婚时做纪念。那时两年是目标,可后来渐渐的他说要三年,工地上不好混,他攒的钱太少,我就等。不久,他又说五年,后来,就遥遥无期。我的心慢慢冷却下来,越来越怀疑这段感情存在的价值。”

“王姐你挺细心的,还留这么多纪念。”

“现在想想觉得自己真傻,我和他也许是习惯了异地,我觉得自己在和手机恋爱,不是单身胜似单身。每当我有负面的情绪,我还一直乐观的开导自己,要想开点。有一次我去街上买菜,回来路上突然看到前面有个男人,*着身子,头发乱糟糟的,我发觉他是个疯子,想起疯子伤人不用负任何责任,我连忙跳到旁边,想离他远一点。突然我的右腿被狠狠撞了一下,疼得我当时就趴在地上,手中的菜也飞了。我回头,一男子骑着摩托车把我给撞了,我当时还觉得不好意思,给别人添麻烦了,他也大声的骂骂咧咧‘你怎么不长眼睛!突然转弯,不知道看后面吗?’我连连道歉,他骑着车飞快的走了,等他走了我才醒悟过来,应该拉着他去医院做检查的。我的腿很疼,里面骨头痛,我忍着疼痛挪到马路边上,在马路牙子上坐了好长时间,才不那么疼了。我一瘸一拐的找饭吃。我住在三楼,爬楼梯不方便,还要去医院检查。第二天还要上班,我当时特别无助,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我给她打电话,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哎,人生难免有什么意外,你伤到了吗?他说什么?”

“我还好,没骨裂,但也痛了好几天,巴掌大的一块淤青,整整一个月才消掉。拍片子的费用都是我自己掏的,这还不算什么,比腿伤更痛的,是他的态度。他淡淡的问,伤哪儿了?然后就开始责怪我,我知道自己也有错,可对方肇事跑了,他还只说我笨,丝毫不责怪对方肇事逃跑的行为,像个冷漠的路人。这样的小事太多了,说都说不完。可能感情就是这样吧,不是什么轰轰烈烈可歌可泣的大事,但就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日积月累,失望越来越多,感情也在慢慢的变质和消耗。”

“唉,感觉不到他对你的关心。”李小灿叹了一口气。

“可当时我执迷不悟,一年多的感情我不相信已经变质变淡,我依然期待着和他结婚。伤好之后,我想改善我们之间的感情,就辞去了工作,跑到他所在的省,在距离他40公里的市里找了份工作。虽然依然是异地,但毕竟近多了,我已经满足了,我们见面的频率增加,他对我也好了一些。我想和他结婚,也许结了婚就能把感情保存一辈子,让他不再对我忽冷忽热。就在这时,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他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反而有一丝不耐烦,我提出结婚,他就开始躲躲闪闪。我气的不行,几次想把孩子打掉,可又舍不得。我始终没有勇气,只能和他纠缠和争吵,毕竟我对他还有期望。拖到两个月时,他忽然同意结婚了。”

“为什么?”李小灿很惊讶。

“我当时很开心,以为是他想通了,所以请了假和他回家准备结婚。”

“那结了吗?”李小灿很好奇,凑上前问。

“我们一回家,我才知道原来他爸中风了,为了在走之前让他爸放心,他才同意结婚。不管他怎么想,能够同意结婚,给我和孩子一个交代,我也满足了。”

“你为何这么卑微呢?”李小灿气得想拍桌子。

“喜欢一个人,就是卑微到尘埃里了。我和他谁爱的更多,谁爱得更深,谁就会受伤多一些,就像两方在拉一根橡皮筋,最不愿放手的那个,反而被提前放手的给弹伤。”王姐看着熟睡的孩子,又继续往李小灿的杯子里添水。

(四十四)不可告人的秘密

“女人啊,就是痴情,你这典型的痴情女遇到负心汉。”李小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品不出什么味道。

“我爸妈不同意,觉得他家条件不好,父亲去世了,母亲赚不到什么钱,怕我嫁过去太辛苦。可我当时听不进去,他们也没办法,看在孩子的份上同意了。简单的办了酒席后,我们又回到了南方,他去工地上班,我不想怀孕还一个人,提出想和他一起去工地,他就说我吃不了苦,不让我去,怀着孕应该住好一点,我就听了他的话。板房一到下雨就会漏水,外面工地上有泥土车驶过,里面就感觉板房在晃,随时就会塌下来一样。”

“那种环境也不适合孕妇。”

“确实不适合,我就还回到市里上班。什么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坐车,一个人去产检,一个人上下班,前三个月我吐的很厉害,吃不下什么东西,嘴里没味道,一闻到油烟味就想吐,我瘦了好几斤,他却在电话里无关痛痒地叮嘱几句,‘要多多少少要吃点,为了孩子也要吃’。我半夜饿肚饿的睡不着,和他说,他就责怪我,有那么夸张吗?白天不吃饭难怪晚上会饿。看到别的孕妇有老公陪着,我羡慕极了,好想他也在身边。我再次提出要去他那里,他阻拦着,最后才说,他不想因为我失去了自由的生活。他觉得目前挺好,偶尔见面彼此不会吵架,不会相看两厌。”

“你都怀孕了,他应该负责呀,他是一个父亲。”李小灿对比自己的孕期,觉得张刚还是挺在乎自己的感受。

“我累了、渴了、饿了、心情不好了,全部都是自己一个人。我问他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异地的生活,他不回答。我越追,他就越想跑。我讨厌一个人的生活,有他和没他没有什么区别。”

“怀孕一个人好坚强呀。”李小灿觉得谁娶了王姐是真幸福,从来不给对方添麻烦。

“20周时我宫缩频繁,去住院保胎,他请假来陪我,他给我倒水,喂我吃饭,给我擦身子,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我觉得一辈子这样也挺好的,他对我的好让我很感动。”王姐双手握紧的杯子,仿佛要靠被子取暖。

“他对你忽冷忽热,一时好一时坏的,真是弄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给了我一点阳光,我就记得牢牢的,以此来忽略他对我的所有不好,可能和个人性格有关吧,我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其他女孩是不是也和我这样。”

“当然不一样了,你太懂事,太乖巧了,什么都自己扛。”

“和他在一起我必须坚强,如果能当千金小姐,谁愿意当个女汉子,都是被逼的。到怀孕中后期,我饿的快,上班吃快餐没营养,他就在电话里面说,你自己要吃点有营养的,买点好吃的,我当然知道。说说几句话,动动嘴皮子,可实际上他根本没付出什么。怀孕六个月时,我自己去菜场买肉,刚下完雨,地面很滑,我很小心的走过去,却还是不小心摔跤了。因为肚子大了,重心不稳,向后倾的。还好,我用手撑住了,当时是肉飞出去了。旁边过路的大妈想过来扶我,却又不敢扶,我自己爬起来,大妈帮我把肉捡起来,袋子摔烂了,大妈帮我装好袋子后递给我,我当时特别感动,连声道谢。给他打电话,我以为他会开车来看我,毕竟只需要半个小时,他却说忙让我自己注意。我当时情绪已经崩溃了,我很注意很小心了,洗手间都放着椅子,怕自己摔倒;走楼梯的扶着扶手。现在饭也没得吃的,还要去医院检查,自己一个人还被他责备。对比别的孕妇熊猫级待遇,跟国宝一样珍贵,我呢,比叫花子还惨,就坐在路边,特别不顾形象的哭了。我觉得陌生的大妈,都比他对我好。还好孩子命大,我命大,只是手破了皮,没有什么大事。”

“真是有惊无险,你遇到这么多事,他都不在你身边,你要这个男人有何用?”李小灿为王姐愤愤不平。

“我太健忘了,任由他掌控,任由他在我的心里进进出出。有次我上班晕倒在办公室,同事把我送到医院,原来是营养不良导致低血糖,我一说没事,他连来都不来。我感觉肚子里的孩子是我自己的,和他毫无关系。怀孕八个月时,我觉得不能自己一个人了,不然要生的时候身边连个人都没有,万一抽筋一屁股坐在地上了,都没人扶我起来,于是我只好辞职去他家,住在婆婆那里。幸好我遇到了个好婆婆,我婆婆炖汤给我喝,晚上睡觉给我盖被子,对我很好,给我洗衣服照顾我,比她儿子对我好多了。我不再在他面前抱怨,对他的所有期待,他妈妈都一一落实了,陪我产检,两个人小心翼翼的过马路,像母女,这是我和他在一起后为数不多的一点温馨的回忆。”

“总算有点好运了,有个好婆婆也难得。”果然人有千千种,各有各的命。

“九个月时,我浑身骚痒,脖子和后背长满了红点,红点抓了之后就肿了,我去医院一查,医生说胆汁淤积,要尽快取出孩子,于是就只能提前剖腹产,我自己在手术单上签字,看着一排排生死攸关的风险,我战战兢兢,如果我就此死了,他是不是还会那么漠不关心?我被推出手术室时,多么希望他能守在门外陪着我,多么希望他能给我力量,陪我度过最疼痛最危急的时刻。直到第五天我要出院了,他才赶回来看我,如果不是他妈妈在场,如果不是我疼的没力气,我真想扇他,我生孩子他都不来,我还要他干什么?”王姐说起他仍然是余怒未消,抓住杯子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没遇到好男人,女人要吃多少苦。”

“我很想离婚,可我舍不得孩子,孩子那么小,单亲家庭他怎么成长?一想到我女儿,我就把离婚的念头压了下去。”

“那他有女儿之后,对你好一点了吗?”

“哼”,王姐鼻子里一声冷笑,“狗改不了吃屎性,他和以前一样冷漠,我和婆婆两个人带孩子,他只寄点钱给我。孩子病了都是我和婆婆抱着去医院,有风湿的婆婆跟着跑上跑下,我于心不忍,就抱着孩子自己去缴费挂号。他在我的生活里只充当了按月寄生活费的角色,一串冰冷的数字,带孩子的种种辛苦,不必说了。”

“我理解你,生孩子是个难关,生完孩子后前三个月也难熬,是挺不容易的。”

“其实这些我都能忍,日子糊里糊涂的往前过吧,希望久了变成失望,失望久了就会变成绝望,绝望久了就会麻木,我对他没有什么期待,心如死水。只有一天天长大的女儿,让我觉得快乐。”王姐把目光转向旁边的女儿,眼神里充满了温柔。

“姜宝,很可爱,乖巧懂事,很像你。”

“是啊。在姜宝一岁多的时候,我偶然在他的手机里,发现他给别的女人发房号的信息,我当时脑子就懵了。我记下号码,趁他不注意时打过去,几句话就知道了,她是个小姐,他招嫖了。”王姐看着沙盘里剩下的裹着点点沙拉酱的紫甘蓝,平静的说。

“啊,他怎么这样?”

“我才觉悟过来,他总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总想异地,总想自由,指的就是这个吧,我当时就觉得恶心,我怎么和这样的人生了孩子,我质问他,你不是曾经说过小姐脏,连碰都不碰吗?他沉默着不说话,于是我火速和他离婚了。四年的青春和付出,我只得了一个孩子和区区2万元。可我当时只想离开,只想快速的结束这一切,根本没想太多,我应该扇他几耳光,解解气再走。我带着女儿搬出了他的家。可怜我婆婆50多岁了,眼巴巴的和孙女分离。我说如果她想来看孙女,随时随地欢迎她,只是别再让我的前夫靠近我女儿一步,一想起他我就恶心的想吐。”

“也许早点解脱反而是好事。”

“奇怪的是在得知消息时,离婚两个字很自然的就蹦了出来,没有一丝的纠结与犹豫。我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离婚可能一直藏在我的潜意识里,只是我自己没有发现而已。都说出轨的男人像掉厕所里的钱,继续用吧,觉得恶心,不用吧,又觉得可惜。可我不这么想,没什么可惜的。我婆婆求我,我都没有心软,毅然决然的要离。他可能在很早以前就染上这个习惯,只是我一直没发现,所以我觉得异地的风险太大。大环境在那里摆着,这个社会诱惑太多了,不比以前,一个人就守着对方,终身不离不弃,有道德观念的约束。现在自由开放多了,出轨离婚的风险也大,代价却很小,出轨的人还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饮酒作乐,所以人性经不起考验。”王姐的眼神黯淡下去,幽暗的灯光在她的脸上打下一团阴影。

(四十五)我回来了

“王姐,你离开他是对的。”

“我把孩子带回了娘家,我成为了单亲妈妈,可我对姜宝的爱,一分不少,她现在不也挺好的吗?”

“那当然,我很喜欢姜宝,她乖巧懂事,知道感恩,比有些熊孩子好太多。”

“其实有些事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我以前很害怕离婚,很害怕孩子受影响,可是我现在不也熬过来了,我和我女儿活的挺好,我觉得离婚挺值的。你的情况和我不同,张刚对你很好,他心里有你,这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没犯什么原则性错误,两个人就算在一起小吵小闹,也比得过一个人孤零零的等着对方,担心着对方要好得多。有许多夫妻,也是争争吵吵过一辈子的。”

听了王姐的话,李小灿沉默了。

“回去吧,小灿,别错过眼前人,别使小性子了,你当心把张刚这么个痴心汉给作没了,那时你哭都来不及。”王姐诚恳地劝着。

“我知道怎么做了,谢谢你,王姐,我先走了哈,你和姜宝路上慢点。”

“你去忙你的,别再犯傻了,姑娘。”王姐笑着点头。

李小灿拿起包包和手机走到柜台前,“2号桌,结账。”李小灿觉得这顿饭得自己请王姐。

走出门时李小灿拨通了张刚的电话:“喂,老公,我明天辞职回来……”

李小灿把辞职报告递交给主管时,主管气得拍桌子:“李小灿啊李小灿,你不像这么任性的人啊!”主管只比李小灿大几岁,戴着厚厚的眼镜,扎着个马尾辫,平素和李小灿关系一般,上下级想好也好不到哪儿去,有个级别在卡着。

“主管,确实不好意思,我一时冲动,跑出来上班。”李小灿低着头说。

“李小灿,你当这是菜园门,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要是每个员工都像你那公司还开不开了,要不是看在你是老员工的份上,会让你连面试都不做,直接招了你吗?你倒好,只上了一个月班就要走!”主管推推眼镜,盯着李小灿。

“对不起主管,感谢您和公司的信任,我确实是错了,没考虑清楚就上班,辜负了您的信任,我会把客户都交接好再走,也会亲自向客户解释,十分对不起!”李小灿在主管面前鞠躬,身子一仰一俯,像个砧板上挣扎的鱼,心里只怪自己太草率。

“好了好了!这个月工资扣一千,当你违约,客户那边你要交接好!”说完主管转过身,背对着李小灿。

“谢谢您!”李小灿退出来,尽管被罚了一千,但李小灿也觉得值,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李小灿边收拾东西边哼着歌儿,她算算,房租押一付三也是要不回来,她见识到中介是怎样的一副嘴脸,也懒得和他们磨,只住了一个月丢了1800,还有回去的车费,这一任性又损失两三千,这一个月的班白上了。果然任性是有钱人的资本。这损失的钱够宝贝儿子一个月的奶粉,虽然无比心疼金钱损失,但幸好她明白了要去维护婚姻,这损失还算小。王姐是自己的贵人,让她没有迷失自己,没有弄丢自己的爱情。

一周后,李小灿踏上了去s市的列车,这是第二次去s市,第一次是为了爱情,第二次是为了婚姻。

她走时,带着茅塞顿开和对婚姻新的理解,重新回到围城里。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她偏不信,她要和张刚白头偕老,相爱相伴,要在城堡里过上幸福的生活。

她走时,正是傍晚,夕阳把半边天都给染红了,绚丽的胭脂红,衬托着落日是那样的温馨和明媚,地平线上,一排排挺拔的高楼大厦,熠熠生辉。她挥挥手,告别了这一切。

张刚从得知她要回来,喜不自胜。李小灿走后,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扇了自己几耳光,百思不得其解,相爱的两个人为何劳燕分飞。他喝酒买醉,没人再关心他的胃难不难受,他开始发觉李小灿的种种好处,李小灿虽然不爱收拾屋子,但一回家总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并送上热烈的拥抱和吻,这一走他还真不习惯。房子里寂静的可怕,少了李小灿,少了人情味,少了家的感觉,他仿佛又回到了单身汉的日子,自由,却又冷清,无人问他粥可温,无人陪他立黄昏。

李小灿走后,他度日如年,熬了半个月,实在坚持不下去,工作屡屡出错,只有厚着脸皮买张票去了w市。劝说无果后,他一个人又回来了,还是弄不清为何会导致今天的局面,正在他准备实施第二个计划时,李小灿却主动回归了。

这李小灿知道知道转弯,知道借坡下驴,还算不错。

张刚开心的打扫卫生,像迎接女王一般,边边角角都打扫一遍,床底旮旯死角的地方,他都钻进去,扫得干干净净。他看着镜子里灰头土脸、头发上还沾着蜘蛛网的自己嘿嘿的笑了,又马不停蹄的把垃圾桶给倒掉。

张刚早早的在出站口等着了,李小灿戴着墨镜提着行李箱从人群中走出来,张刚一眼就认出来了,连忙挤到闸门口迎接着。

李小灿走出闸门,扑到张刚的怀里。张刚接过拉杆箱,紧紧的拥抱着李小灿,轻轻地唤着:“老婆”。 李小灿靠着他厚实的肩膀上,觉得无比的温暖和踏实:“老公”。

两人拥着走出了车站:“老婆,你怎么突然开窍了?”

“怎么?还不准我回家呀?”

“没有!没有!老公永远欢迎你,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要实行b计划了。”

“b计划是什么?”

“死缠烂打,先杀到你的公司,给你辞职带你回来,否则我就赖在那里!”

“那你不上班挣钱哪?”

“我老婆都跑了,我还赚钱干嘛。”

“得了吧你,不挣钱怎么养家?”

“老婆不在叫什么家?哎,老婆,你瘦了。”

“瘦了才美,我要瘦成一道闪电。”

“胸没瘦吧?”

“你流氓!”两人边跑边闹。

小别胜新欢。两人经过短暂的分离后,更加明白了彼此在心中的分量,李小灿离不开张刚,张刚也离不开李小灿。

与张刚卿卿我我了几天之后,李小灿觉得自己像个废人,每日闲在家中,都快成了老妈子,洗衣做饭拖地买菜洗碗,脖子伸着等着张刚下班。

电话视频里,儿子长大不少,由从前的小婴儿,变得像个帅小伙。一逗就咯咯笑个不停,乐呵呵的手舞足蹈。小家伙很爱吃手手,总是把手握成小拳头,还使劲把手塞嘴里,连喝奶都把手指塞嘴里,更把脚趾头扯着往嘴里塞,吃不到就急的哇哇地叫,淘气的样子煞是可爱。李小灿看着视频里的儿子,心都快融化了。

这日,张刚一下班回来,还在玄关脱鞋,李小灿就跑过来从身后抱住张刚的腰:“老公,我想去看宝宝。”

“怎么?想宝贝了?”

“我现在还没上班,我想和宝贝待几日,等我上班了就没空了,我已经好几个月没看到宝贝了。再不去看宝宝,他都不认得我了。”李小灿翘着嘴巴,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好吧,你去吧。”张刚同意了。

李小灿简单收拾行李后,来到了婆婆这里。

一进门,李小灿看到婆婆抱着宝宝,连忙叫了一声“妈”,放下行李走上前。儿子确实长大了,胖嘟嘟的脸上光滑洁白,小手小脚像白白胖胖的藕节。李小灿伸出双手,叫唤着:“宝宝,妈妈来了!”

儿子却一直盯着奶奶,根本瞄都不瞄李小灿一眼。李小灿抱过宝宝:“宝贝,到妈妈这里来。”谁知,儿子竟“哇、哇”地哭开了。李小灿的心比在油锅里煎还难受,却强做镇定:“儿子不哭不哭,我是妈妈,妈妈抱宝宝”。李小灿没想到,那个在她肚子里待了十个月、一出生就贴着她粘着她由她抱着的小肉疙瘩宝贝、亲不够抱不够的儿子,竟然完全不认识她,还以哭来拒绝。

李小灿捏着嗓子逗他:“儿子儿子我是妈妈!你的妈妈!”又边走边颠,可儿子还是在哭。

婆婆伸出手接了过去:“还是给我吧,等他和你玩熟了你再抱。”儿子一到婆婆手上,竟然不哭了。李小灿的心里泛起一阵浓浓的酸楚。

李小灿顾不上喝口水,马上又来逗宝贝,她想让宝宝最快速度“认识妈妈”,“宝贝,宝贝,看这里!”叫了两次,儿子终于把目光转了过来,李小灿一阵窃喜,不管儿子的目光有多陌生,也不管儿子多么面无表情,李小灿自顾自热情洋溢地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双手捂着脸,又放开:“儿子!我是妈妈!”

玩了一会儿,儿子终于不再觉得陌生,看着李小灿竟然咯咯笑了。儿子的笑,比什么都开心。李小灿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儿子,儿子居然没哭,李小灿心里,比吃了蜜还甜,觉得自己抱着一个千金大宝贝。

(四十六)重新母乳

李小灿抱着宝贝,爱不释手。匆匆地吃过晚饭后,她就抱着孩子去了附近的一个小公园。李小灿坐在树荫下逗着宝贝玩,不远处的凉亭里有几个宝妈正在热火朝天的聊着天,李小灿走上前去。

“哎,你家孩子好可爱,才四五个月吧?”一位穿着宽松的家居服的年轻宝妈问。

“嗯,你好眼力啊!”,李小灿看看她的怀里的婴儿,“你家宝贝多大了?”

“11个月了,哎呀,我这个孩子到现在还不会爬,急死了!”孩子,能很快的拉近两个大人的距离,这位宝妈一见到李小灿,就打开了话匣子。

李小灿看到她的孩子正在拿着一个小球往嘴里塞,憨厚可爱,安慰她:“这没关系啦,孩子本身就是有个体差异的,别太担心!”

宝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哎,你家宝宝吃的奶粉还是吃母乳?”

“奶粉啊!”李小灿答。

“也是奶粉,我家也是喝奶粉。不知道是不是奶粉的原因,导致我宝宝发育可能会迟缓一点。”宝妈叹了一口气。

“应该不会吧。”李小灿不由得也担心起来,自从儿子摔下楼梯后,她害怕儿子再出任何一点状况。

那位宝妈在李小灿这里找不到答案,又转过头看另一位靠在柱子旁正抱着婴儿哺乳的宝妈,眼神里满是羡慕:“你家孩子喝母乳,可真好呀!”

那位宝妈应声抬起头,笑呵呵的看着她:“坚持母乳可真不容易,想当初,为了让我女儿吃上母乳,我本来是没有奶的,剖腹产肚子痛得要命,请了催乳师,按压拉推一阵折腾,我的乳腺堵得像铁块一样,胀着痛,走路痛,睡觉根本就不敢碰。那个痛苦啊,没法儿形容。开奶的时候开出了血水了。好不容易有奶水了,谁知有一回我跟我老公吵架,可能是心情不好,居然回奶了,我女儿饿得哇哇大哭,于是我顶住了各方的压力,坚持让女儿吮吸,女儿吸了一会儿没奶,她不愿意吸,然后我还是逼着她吸,就这样坚持了一个星期,还是没有奶水。当时我婆婆都不让我继续母乳,说孩子饿得这样子,她看着心疼。因为大家都反对我,我的心情也很烦躁,奶水只有几滴。但是我觉得应该去坚持,我不想以后对不起她。我又去打听,有的人说即使是抱养的孩子,都能分泌奶水,我就坚定了信心。每天想着我女儿喝奶的样子,然后也坚持着每天喝猪脚炖花生汤、鲫鱼汤,坚持了大半个月,慢慢的奶水越来越多。以前孩子把奶水当成零食吃,吃一会儿玩一会儿,很快就饿了,现在能够当主食,我倍加的珍惜。”

“哇,你太伟大了!”李小灿对比之下,心生惭愧。

“喝汤、保持心情舒畅就可以增加乳汁吗?”那个孩子11岁的宝妈将信将疑地问。

“是啊,你也可以试试哦,我觉得心情也很重要,你要放松心情,然后多想想你的孩子喝奶的这种幸福感,慢慢的奶水会越来越多,因为现在毒奶粉那么多,三聚氰胺啊、大头娃娃呀,谁知道那些奶粉里面添加了什么东西!新闻上不是说在奶粉里发现什么虫子啊,什么塑料的,还有其他的什么异物!哎呀,看得我都我害怕,而且我觉得再贵的奶粉都不放心,只有母乳最好,零添加,所以再辛苦我也值得。我就准备为我女儿喝到两岁!”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我的孩子11个月了,现在喝母乳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宝妈又把脸转向了李小灿,“哎,你的孩子小可以试一下哦。”

“我……我……”李小灿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羞于把因为婆媳关系导致断奶的情况说出来,相较于别人伟大的母亲,她觉得自己太不合格。就因为自己不能和婆婆和平相处,导致宝贝儿子喝不上母乳,她觉得自己太自私。

李小灿索然无味的和几位宝妈聊着天。回到屋子里,或是不甘心,或是为了补偿儿子,李小灿把宝宝交给婆婆后,去洗手间,轻轻的一挤,居然有几条浅白色的奶线!还有希望!

李小灿变得雀跃,像得到了意外的收获!——儿子还有机会喝上珍贵的母乳!李小灿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像爱迪生的灯泡第一次亮起,像居里夫人发现发出微弱蓝色光芒的镭。她满怀欣喜地揣着这个希望,开始上网搜索断奶后追奶的方法。

在一个育儿论坛里,她将一篇篇帖子看完,把一个个方法铭记于心,慢慢的她有信心了。曾经她的奶水吃不完,现在她也要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重新追奶,让儿子能躺在她的怀里,喜滋滋地满足地喝奶。这种当妈的幸福,是对她辛苦怀孕生子的补偿。

关于重新开奶,她准备了很多,把精华帖都收藏了。她不能再亏欠儿子了,从楼梯上摔下,进了重症监护室,九死一生,这都是他没能保护好儿子;别的孩子在父母怀里打滚儿,她却让才一个多月大的儿子做留守儿童,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别的孩子办满月酒,热热闹闹地在五星级酒店,而我的儿子却什么仪式都没有……李小灿细细的想来,觉得自己简直不可饶恕。如果不能让儿子喝上母乳,她就太对不起“妈妈”这一声称呼了!

躺在床上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凌晨两点。里屋的鼾声响起。儿子因为认生,晚上还是只要奶奶,所以跟着奶奶睡,如果能母乳,以后儿子不会不跟自己亲。李小灿细数这一路儿子所受的苦,竟睡意全无。喂母乳是她目前唯一能够做到的、唯一能够补偿给儿子的。她有信心能够继续泌乳。

第二天一大早,李小灿看到婆婆在给儿子喂奶,儿子双手扶着奶瓶,认真地喝着,一口接一口欢快地吞着,于是对婆婆说:“妈,我的奶水还没有完全回去,我想给儿子喂母乳。”

婆婆的头也不抬,一脸不情愿,声音冷冷的:“还喝什么?母乳总是要断的,喝奶粉多好!”

李小灿没想到,她兴奋了一晚上,想了一夜的计划,就这样被婆婆坚定地否决了。她还想继续争取,只得搬出张刚做挡箭牌:“妈,喝奶粉好贵,一个月2000,张刚的压力很大,房贷车贷奶粉,他的工资根本就不够花。”

婆婆却一口回绝,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你不买我买!以后的奶粉都我买!”

李小灿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说:“妈,喝母乳好一些,宝宝那么小就断奶了,太可怜了!”

“别人家孩子喝奶粉,不也喝的好好的!你还这么折腾!你不嫌麻烦,以后还要断奶!我说了我出钱!”婆婆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一再声明“我出钱”。

李小灿看着婆婆铁青的、拉长的脸,再一次领教到婆婆的固执与强势,却又无可奈何,谁让她一个人带不了孩子?谁让她没钱请保姆?谁让张刚忙得像个陀螺帮不上忙?

在婆婆一手遮天之下,她李小灿连给儿子喝奶的权利都没有。

李小灿自从上次去了w市,回想起婚后鸡飞狗跳的生活,深刻地进行反省,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些改变,比如要尊重婆婆,意见不同时,要多想想婆婆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儿子好。只有这样,家庭才能和睦,日子才会越过越好。一旦闹僵了,这个家只会越来越衰败。

大道理她都懂,她也想做个贤惠孝顺讨人喜欢的好儿媳,可没想到和婆婆相处24小时不到,矛盾又出现了。婆婆依旧是那个固执强势的婆婆,丝毫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

“难道我会害我儿子吗?!别忘了我才是她亲妈!”李小灿觉得婆婆有些可笑。仔细想想,其实也不难想明白,婆婆不想让李小灿带孩子,是因为婆婆如果不带孩子,就要去还那十几万的债。按婆婆和公公两人的收入,起码要两三年才能还清,婆婆不想受那个罪。可怜的儿子,那么小,就成为婆婆偷懒的工具。李小灿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转身走到里屋,一下子倒在了床上————你不是喜欢带孩子吗?让你带个够!

李小灿闷闷地看着紫色的发旧的蚊帐,心想,关系是双方的,光单方面想着要去改善、要和好,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热脸贴冷屁股。在自己讨厌婆婆的时候,婆婆指不定在心里,也同样地讨厌自己。

不顾外面儿子的哭声,李小灿依旧躺在床上,翻看着手机,一篇《背奶族》的文章,详细地写出了几位职场妈妈为了坚持母乳,把母乳挤好冷藏,一箱箱千里迢迢地运给宝宝的艰辛历程。李小灿把手机换掉,把收藏的追奶链接一个个删除,脑子里一片空白。

(四十七)银镯风波

儿子慢慢进入了对世界充满好奇的阶段了,在家待不了几分钟,就开始不耐烦,要出去这里看看那里瞅瞅。

这天天气不错,晴空万里,夏天的阳光灿烂而热烈,公公婆婆李小灿就抱着孩子去逛商场。一进商场,一楼是各种金银珠宝店。为了结婚买的项链,一直压在箱底,没有发挥丝毫实际作用后,李小灿对这类东西并不感冒,只背着装着尿不湿、奶瓶、水瓶的包,径直走向电梯口。婆婆抱着宝宝走在后面,公公跟在婆婆旁边。

“哎!大姐,这你孩子呀?”一位美女拉着婆婆搭讪。

婆婆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悦:“我这一把年纪的!哪是我的儿子,这是我孙子哩!”

“哇,你好年轻啊,我还以为是二胎呢!”那位美女惊讶又羡慕地说。

李小灿停住脚,回头看着那位美女售货员拉着婆婆说话。柜台里摆放着各种金锁银锁,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发光,这些都价值不菲,李小灿的兜比脸还干净,哪里消费得起,只得皱起了眉头。

婆婆兴致勃勃的和营业员聊着天,两人的话题从“你好年轻”转移到孩子身上,只见营业员拉住宝宝藕节似的小手,连连称赞:“啧啧,瞧这宝贝疙瘩,长得可真惹人爱呀,胖嘟嘟的,哎呀,你是怎么养的呀?”

“还好吧,这么大的孩子都跟竹子抽节一样,蹭蹭长的……”

……

公公早已在柜台前的高脚椅上坐下,玩起了手机。公公一向沉默寡言,对婆婆言听计从,是婆婆忠实的小跟班。

“反正都是出来逛街的,不都是这里坐坐那里看看的,歇一会儿也好。”李小灿也走到椅子旁,索性坐下了。婆婆的性格她知道,热情好客,嘴皮子又能说,走到哪儿都像带着盆火似的,哪儿就热热闹闹的。婆婆哪怕是出门到对面小卖部买包盐,就百米远,都能跟人唠嗑半个小时。张刚曾形象地比喻:“我妈就像是丝瓜藤,缠缠绕绕的,遇到谁都有话说;我爸的话少,大概是因为全被妈妈说了的缘故!”

李小灿坐在旁边,边刷朋友圈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也许能从对方身上学点育儿经呢。

“姐啊”,才短短几分钟,婆婆和美女营业员就像老熟人一样称起了姐妹,“我那有个习俗,满百天的时候,要给孩子戴镯子,这样能够辟邪,保佑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金银金银,百毒不侵!姐,你我都是老乡,你那也有这个习俗吧?”营业员拉着婆婆这位老乡见缝插针的开始推销。

李小灿警觉地竖起耳朵,转过头,只见营业员已取出一个金镯子往孩子手上套,李小灿忍住不快,站起身走过去,直截了断的拒绝:“不好意思,我们不需要。”

营业员讨巧的露出了笑脸:“这是孩子他妈还是……”

“我是宝妈”,李小灿冷冰冰地说。

“看看吧,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婆婆面露不悦。

“孩子平安健康成长,是每个做大人的心愿,您说呢?”营业员又转过头,把镯子递给婆婆。儿子看见了金灿灿的镯子,也伸手一把抓住,随后又往嘴里塞。大伙儿都被宝宝可爱的样子逗得哈哈笑,李小灿一看儿子想要,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营业员趁机推销,拉着婆婆堆上了笑:“你家孩子真喜欢这个,小小孩子眼光还真不错!你看看真是有缘分呀!现在的孩子金贵,做父母的最怕孩子有个三病两痛的,你说是不?这一款镯子是我们设计师,专为像您这么大的孩子来打造的,名字为‘瑞安’,寓意一生祥瑞平安,你看这上面,还有祥云和龙的图案,就是图个吉利也是好的!大人结婚,三金五金的穿金戴银,咱孩子有的一满月就戴金锁银镯了,很多人送礼都送这个,是吧?大姐,您今天运气特别好,正好是我们店的第26位顾客,我们六周年庆,凡是带六的顾客全场打八五折,您看看这款怎么样?”营业员边说边拿出合格鉴定书。

“这舌灿莲花的营业员,估计月薪都上万了吧!”李小灿虽不想买,但也被营业员的口才打动了几分。

婆婆仔细地看着鉴定书,也叫了公公一起看。李小灿只得凑上前去。

“姐,这可是千足金,里面还可以定制姓名,专为您孙子定制的,您孙子叫什么名字啊?”营业员把手镯一边抬高,亮出手镯里层,仔细看,是能看见几个字母。

“张俊鑫。”婆婆已被亮闪闪的镯子吸引住了。

“呀,您孩子是不是缺金呀?”营业员热情的问。

“嗯,这孩子,一生下来木水火土都不缺,唯独缺金,所以给他取了三个金的鑫字。”

“那更要补金了!金子带财,以后大富大贵的!大人也可以跟着享福呀。”

李小灿的脸涨得通红,她看到盒子里的标签,5088元,她囊中羞涩,实在支付不起,只得硬着头皮问:“还有别的款式吗?价位稍微低一点的。”

“哦,这里还有几款,您过来看看。”营业员的热情丝毫未减,走在旁边的柜台上,打开柜门,又取出一款镯子。

李小灿瞥了一眼价格牌,3000,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她快速的在心底算了一下,她能承受的价位是一千以下,但又爱面子,于是故作平静的说:“有银镯子吗?听说银镯子能测试孩子的健康,会变色提示。”

营业员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失望,但却又很快的恢复了热情:“哦,银的也行,银的轻巧,不像金的那样重,对孩子的手腕有一定的保护作用,您看看这款。”又转身走到背后的柜台。

幸好不是一个势利的营业员,还算是比较有素质,李小灿松了一口气。

几番比较下来,李小灿和婆婆一致选定了价格八百、一款带着小铃铛的可松可紧的银镯子。

宝宝一听到铃铛响,就伸着小手抓,还咯咯地笑,甚是喜欢。

趁着营业员开单的空隙,李小灿迅速地打开支付宝,借呗借了一千元。

“咱家宝宝也穿金戴银喽!”公公看着宝宝爱不释手的样子,一走出商场就给孩子戴上了。

买东西的喜悦与新鲜,很快就过去了。几天之后,李小灿发现镯子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很容易顺着手肘往上套,儿子的手腕上总是被勒出一道道又红又深的印子,勒痕在白嫩的皮肤上显得特别的扎眼,估计会发痒。

更危险的是儿子爱吃手,经常把手握成小拳头塞嘴里,甚至扯着铃铛往嘴里吃,万一把小铃铛吞了,那可怎么办呢?

李小灿上网一搜,育儿专家建议,不要给孩子戴任何的首饰脚饰,以防跌倒时成为伤人的利器,而且有的孩子易过敏,宝宝皮肤娇嫩易出汗,容易发痒;宝宝的生长快,手镯容易勒住手腕,而且还会招贼……

听了专家的建议,李小灿连忙对婆婆说:“妈,还是取下镯子吧,网上说戴镯子对孩子不好,你看宝宝的手都勒出印子来了。”

婆婆脸一垮,高声反击,声音像机关枪咄咄逼人:“又听网上的胡说八道!印子一会儿就没了!这银镯子辟邪,能把不干净的东西降住,能保佑我孙子健康的长大,这可不能摘!”

“妈,专家说孩子两岁以内是口欲期,爱吃手和任何他能接触到的东西,如果他把小铃铛吞了,那可怎么办?!”李小灿着急了。

“怎么可能?!我24小时看着,不会吞的!整天这这那那的!要么你就自己带,我不管了!”婆婆一脸的嫌弃和烦躁。

李小灿的头都大了,迷信迷信!又是迷信!对于迷信,婆婆是最忠诚的。

婆婆曾多次教育李小灿,经常神情严肃地耳提面命:“人啊,还是要信这些东西,不信就吃亏!人斗不过鬼!为什么你们从楼梯摔下来?!就是因为你不信不虔诚,所以被鬼迷住了心窍,没有想到危险!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不信!”

另外,在各种生活细节上,婆婆对李小灿可谓言传身教:“不要摸张刚的头,因为女人不能摸男人的头,一摸这个男人,一辈子就要倒霉了!”。还教育李小灿,“晾衣服不要把女人的内裤晾在最外遍,别人看见了不吉利!也不要把内裤晾在头顶,免得男人从女人的内衣下面穿过,会对男人不吉利!这家就会穷一辈子!……”诸如此类的,数不胜数。

李小灿知道,婆婆对这玄乎的迷信,深信不疑,并像传教徒一样指望李小灿去相信,每每涉及迷信,谁也动摇不了她。

再说无益,于是李小灿每次看到宝宝手上又红又深的印子时,只能沉默着,不知如何是好。她只觉得心里憋屈,像闷着一团火。她自责不已,怪自己没钱,怪自己不会带孩子,怪张刚帮不了忙。她觉得儿子很可怜,希望儿子能快快长大,因为幼小,只能任人摆布,连喜怒哀乐都无法表达。

李小灿变得寡言少语,也变得闷闷不乐,只有在看到儿子开心地喊叫时,她才觉得开心。在婆婆这里,她总是沉默着,能说什么呢,说了又能怎样呢。只要有婆婆,就无半点她说话的份。

(四十八)你带还是我带

儿子和之前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相比,越长大越可爱,很爱抱着脚丫往嘴里塞,啃得津津有味,经常一弯腰就把脚抱起来玩。大家吃饭时,就把孩子放在小推车上,让他自己玩,他一个人玩手玩脚,忙得不亦乐乎,还咿咿呀呀的说个不停。

有时,儿子一觉醒来不哭不闹,就安安静静的看着你笑,李小灿瞬间觉得幸福感爆棚。儿子就是个天使,乖乖玩耍时,绽放着纯粹美好的静谧的光芒,李小灿深深地陶醉着。与其说是她给了儿子生命,不如说是儿子让她体会到生命本真的美妙。养育孩子固然辛苦,但父母们却甘之如饴,大概就是孩子身上散发的这种光芒能让人更深刻的体会幸福吧。

可这幸福,一落到现实中,对李小灿而言就变了味————与婆婆意见不合、关系紧张,让她无法安然地享受儿子给她带来的幸福。就像吃葡萄,明明很美味,很想大快朵颐,可里面无数的小葡萄籽,让人不得不细嚼慢咽;就像鞋子里进了沙子,每走一步路都硌着疼,却又不能脱下,只能忍痛前行。她与婆婆就这样尴尬而无奈的相处着。

李小灿正拿着球逗着宝宝玩,婆婆坐在门口纳鞋底,隔壁的儿媳妇阿芳抱着女儿从对面的马路走过来,她女儿比宝宝小一个月,婆婆与她熟识已久,两人闲聊起来:“你去逛街了?”

“没呀!我带孩子去游泳了。”阿芳说。

“游泳?这么小的孩子能游泳吗?”婆婆把针往头皮上磨磨。

“当然能啊,孩子本来在肚子里就是游泳的,游泳对孩子来说,好处多多,可以增强体质。”阿芳抱起女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多少钱哩?”婆婆又开始打听。

“三十多元吧,办了卡就很便宜,我办了一张卡,五百元可以游十四次。”

“有点贵呀!”

李小灿闻声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还好啦!我大儿子也是在游泳,现在两岁了,很少感冒,体质好,而且游泳之后睡觉特别好,不会半夜里总是醒。”阿芳的大儿子长得虎头虎脑,小胖子一个,很敦厚,一看就身板子结实。

“这么好啊,在哪里?”婆婆一听孩子夜里睡的好,来了兴趣。她本身睡眠浅,宝宝一哭,她就得起来泡奶,睡觉对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

“不远啦,就在公交站前面,走过去十五分钟,你可以试试,反正我生我女儿时,一生下来,医院就把她放在水里,我女儿也不怕,现在她很喜欢游泳呢。”阿芳的自身经历,让婆婆更心动了。问清楚游泳馆的名称后,三个人就兴冲冲的带着孩子去了。

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李小灿只选了单次游泳,一次58元。工作人员把宝宝的衣服脱了后,给宝宝戴上了一个游泳圈,慢慢的把宝宝放进水池里。宝宝一进水池就很安静,小脸严肃,不似平时总是咯咯笑,一动不动地在水里呆着,停顿了十几秒后,才开始挥动着小手小脚。

“他好像有点怕。”李小灿说。

“刚开始都会这样。”婆婆胸有成竹。

宝宝在水里乱蹬着,突然,一个趔趄,宝宝的身体向后倾倒,像整个身子都快要掉进深水里,左脚连忙一蹬才浮了上来。李小灿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再看看儿子,儿子依旧面无表情,而一旁的婆婆却兴奋地忙不迭的拿着手机给宝宝拍照:“宝宝,你好棒呀,宝宝来看这里!”

李小灿不知道儿子的感受如何,但刚刚踢腿的那一瞬间,真的很危险。毕竟水池有一米多深,尽管这里环境高雅,沙发、茶几、水池、玩具设备齐全,但李小灿还是觉得害怕。

难熬的十五分钟终于过去了,公公婆婆围在水池边,兴奋不已,这可是宝宝的第一次游泳。大人往往会把自己以为的新鲜与快乐想当然地安到了不会表达、毫无反抗之力的婴儿身上,没人注意到儿子刚刚惊险的一瞬间,可李小灿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儿子身体失控时往水中掉落的惊慌,看着正在兴头上的公婆,李小灿不好再说什么。

给宝宝穿好衣服后,一行人走了出来,到客厅坐下。

“我觉得您适合办会员卡,办了会员卡会便宜很多,一次才三十多元,比现在便宜十几块,包月的话便宜一百多。我们很多顾客都是办包月的。”工作人员拿着一张绿色的写有vip的卡片过了走了过来。

李小灿并不搭话,婆婆热情的接话:“包月的怎么算?”

“包月十四次五百元元很优惠哦。”

“那一个星期可以洗三四次了。”

“是的,孩子游泳的好处我也不必多讲了,这样长期坚持锻炼的话,对他很有好处的,您可以考虑一下。”

婆婆动心了,转过头问李小灿:“办一张卡吧,锻炼身体,以后可以和阿芳一起来,有个伴。”

李小灿犹豫着,第一是自己没钱,第二是她太不想让儿子游泳,感觉有点危险。

婆婆看出了李小灿的不情愿,抬高了音量,下巴高高的扬起:“算了!算了!我自己出钱。”又把头故意转向公公,言语间充满了*味,一点就着:“你付吧!”

自己儿子总不能让公公出钱,这个道理李小灿懂,连忙急着说:“妈———,不是我舍不得,是我刚刚看到宝宝在水里面差点掉下去了,很危险,所以才不愿意的,我怎么可能舍不得他花钱呢,我赚的钱不都是给他吗?!”

李小灿本是想解释的,但在婆婆那里就成了顶撞,婆婆反而怒气冲天:“我怎么没看见?!”又厉声问公公,“你看见了吗?”

公公一向是婆婆的小跟班:“我没看见。”

婆婆一字一顿的盖章定论,高声地说:“游个泳都七七八八的,有必要这么折腾纠结吗?!这么多人都在游泳,不也好好的?孩子是你带还是我带?我说了我出钱!”

李小灿被婆婆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弄得不知所措,每次婆婆一生气说出“你自己把儿子带走吧!我不带了!”这样的话来,李小灿就无话可说了,因为她知道自己一个人根本搞不定,只得在一旁急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婆婆还是不依不饶,用眼睛逼视着李小灿,气冲冲地吩咐公公:“办卡!”

不争馒头争口气,她李小灿才不想占婆婆这一点儿小便宜,否则指不定会背地里被婆婆各种指责:“她让我带孩子,还让我自己出钱!我累死累活一分钱都没有!”被外人听去,李小灿不就成了妥妥的恶媳妇了?!

“我来!我来!”李小灿拦住公公,抢先一步走到柜台前,心里快速地盘算着哪里还有钱————现在找张刚要钱已经来不及了;借呗借钱也得再等三五分钟才能到账;上回买银镯子,支付宝已使用了借呗,只剩一百多;五张银行卡余额都为零,现在只有微信了,微信里不记得还有没有钱,万一微信里也没钱,还有个微粒贷,现在刀架在脖子上、箭已经在弦上了,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试一下了。

李小灿打开微信付款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到了营业员的鼻子下,公公本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付款”,于是李小灿成功地抢到了“付钱”的机会。

钱不知道够不够,李小灿的鼻尖冒出一身冷汗,暗暗担心,要是没钱,婆婆更加鄙视自己,李小灿抓手机的手都有些颤抖,她恨极了这种因钱而窘迫的感觉,尤其是这种关系到婆婆对她的态度。

工作人员拿着机器,李小灿紧紧盯着发出红色光芒的扫描口,短短一两秒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期待中“滴”的一声终于想起,李小灿从未觉得付款的声音这么动听,她一阵窃喜————付款成功了!立刻长舒一口气,像赢了一场战争般喜悦。

婆婆的脸色缓和下来,不再铁青,但依旧是拉长着的,比驴脸还长,两个眼睛也耷拉着。

李小灿已经顾及不到婆婆的脸色了,她已经尽力了,看着微信钱包的零钱下面的三十二块五元,李小灿无比地庆幸。她才想起之前是张刚让她买奶粉,她用的花呗,所以侥幸留在了微信里,没想到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

李小灿觉得,婆婆适合当慈禧太后,听不得别人的不同意见,更容不得别人的一丝反对和质疑,说白了就是刚愎自用。

一路上,婆婆只和公公说话,孩子在婆婆手里,三个人有说有笑热热闹闹的,唯有李小灿背着包沉默着跟在后面。

李小灿很问婆婆,我是后妈吗?!我也是为了儿子好,为什么所有我提出的意见都像要害儿子一样!李小灿郁闷至极,她本应是和宝贝最亲近的人,最为宝贝着想的人,可如今却成了阻挡婆婆的头号对手。

(四十九)笨手笨脚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树上的知了一声比一声聒噪,小卖部门前拴着的土狗,也伸长着舌头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太阳白花花的刺的人眼睛睁不开。中午时分,大马路上见不到一个路人。

“哎呀,这个天太热了,我都怕出去!”婆婆按着遥控器吹着空调,抬头看看外面,树叶纹丝不动,一点风都没有。

“是啊,太热了。”李小灿在旁边床上坐着,逗着孩子玩一个小铃铛。

“宝宝,这里这里!看妈妈这里!”

宝宝的头转过来,两只乌黑的葡萄眼睛眨巴眨巴,嘴巴弯弯的,像一轮新月,笑意像花儿一样溢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甜丝丝的香味。

突然,一道小喷泉洒了出来,李小灿只觉得手上一股热流经过,“呀,宝宝尿尿了!”李小灿惊呼,连忙把孩子抱起来,可是已经迟了,床上已被打湿了一大块,儿子在凉席上“绘”了一个地图。

“这样十几条裤子都不够换!没事就要把尿,我说过多少次了!”婆婆转过头,脸上已有愠怒之色,把遥控器往桌子上一扔,站起来把孩子接过去。

李小灿张了张嘴,想起婆婆曾在张刚面前说“李小灿这人听不得别人批评”,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她本来就反对给孩子把尿,而且孩子尿尿太突然,没有一点信号,不哭也不闹,反而笑眯眯的。

婆婆已抱着孩子去洗手间把尿了,李小灿在衣柜里找干净的裤子放在床上。

“妈,还是包尿不湿吧”李小灿建议。

“包什么尿不湿?!”婆婆把孩子放在床上,用湿巾擦擦孩子屁股,又打上爽身粉,“钱多得没地方花?大热天的包尿不湿,容易起疹子!大热天的,你自己天天戴着姨妈巾试试,看你舒不舒服!”

李小灿不做声了,只拿毛巾擦床上的尿渍。

婆婆给宝宝穿好裤子后,李小灿又把孩子抱了过来。她们的分工很明确。

“没事就给他把把尿,二三十分钟一次!”婆婆叮嘱。

“嗯”,李小灿应了一声,把湿裤子扔桶里,就抱着孩子出了房间。

李小灿放音乐给儿子听,两人玩了一会儿,“嘘”地一声,宝宝又尿了,这次不是尿在床上,而是尿在了李小灿的身上。

李小灿不想再麻烦婆婆了,把孩子放在床上,自己去外面阳台取衣服,想自己悄无声息地给孩子穿好衣服。

拿着还有阳光余温的裤子,李小灿一回头,看见婆婆已站在床前,抱起孩子,生气地说:“又打湿了!怎么总是记不住?!一个傻子都知道!”

婆婆的讽刺像刀片一样刮在她的心上,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婆婆在骂她。李小灿不说话,把衣服递给婆婆,婆婆却往旁边一推:“不穿算了!穿了还麻烦!光着还利索些!”

李小灿递衣服的手讪讪地缩了回去。

婆婆抱着孩子去里屋了。李小灿被晾在了外面,心里暗自发誓:“我一定要努力挣钱!早日请上保姆把她换下来!”

儿子光着屁股,也玩得挺欢腾,咯咯地笑。

李小灿秉着“科学育儿”的理念,上网一查,专家建议,夏天不要让孩子光着屁股,细菌容易入侵,不仅不利于孩子形成性别意识、个人隐私,而且极容易受伤。

李小灿看着新闻里一男童光着屁股在电梯上跌倒,被夹伤,不禁心惊肉跳。

“妈,给宝宝穿上裤子吧,穿裤子好一些。”李小灿拿着裤子走到里屋。

“穿什么穿?!总是尿湿,你洗裤子?!”婆婆反问,眼角高高吊起,斜晲着这个处处和她“唱反调”的李小灿。

“妈,不穿裤子不好,外面细菌太多了。”李小灿觉得自己像古代的忠臣,冒着被责骂的危险进谏。

“开什么玩笑?!我儿子小时候就是光屁股到处跑鸡窝里钻、狗窝里爬着长大的,不也长得好好的!你这么养,累不累?!”婆婆又拿张刚来作例子,高声反驳。

李小灿哑口无言,闷闷地拿着裤子走了出来。意料之中,婆婆不会听别人的意见。

李小灿已经不会再因为婆婆而生气了,她在一次又一次的事件中明白了,婆婆对她有偏见,因为有偏见,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对她,因为有偏见,所以李小灿做的任何事说的任何话都是错的。不知道这偏见是早在李妈反对张刚时开始的,还是在提出六万八的彩礼开始的,或是李爸只给了八千的外甥见面礼开始的,李小灿想不明白,也不愿意想,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是放在“婆媳”这种千古难题上。

其实想明白了倒也好,拎清了就不会抱有期望,没有期望也就没有失望,李小灿对婆婆,已是死心了,根本不指望婆婆会对自己好,也不指望和婆婆能好好沟通,沟通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李小灿道歉。心高气傲的李小灿,从未没有对任何人道歉过,可婚后短短一年,就对婆婆道歉了两次。幸好李妈不知道,如果李妈知道一向引以为傲的女儿低声下气地给婆婆道歉,不冲到婆家闹一场才怪。所有婚姻里受的苦,李小灿只默默地咽了下来,人是她选的,婚是她要结的,她在当初义无反顾时,就已经斩断了退路。为了家庭,为了婚姻,她忍。

虽然在照顾宝宝身上,婆婆挑大梁,可是李小灿一刻也没闲着。自从李小灿走进了门,婆婆看到了替手,忙把孩子交给了李小灿。李小灿对孩子觉得亏欠,所以抓紧一切机会抱孩子。

每当婆婆抱孩子时,李小灿就包揽了一切家务,做饭、洗碗、洗衣服、拖地、收衣服,宝宝洗澡,放水、拿毛巾、找衣服、倒垃圾、泡奶、倒水,一有空就抱孩子,几天下来,李小灿的手臂又酸又涨,而且还不敢在婆婆面前表现出来,只在夜晚熄灯后,揉揉酸胀的胳膊,长舒一口气。

婆婆喜欢吃炸鱼,公公一大早就买了大头鱼回来,鉴于以前公公做饭咸了淡了被婆婆各种嫌弃责骂后,李小灿对于做饭就变得小心翼翼,她本来就不大会做饭,对于炸鱼这种高难度的菜,她实在是心里没底。

李小灿在厨房捣鼓了半天,鱼块洗干净沥水,蒜姜切丝,葱切段,红辣椒拦腰切,青菜洗净,一切准备就绪后,开始点火。

婆婆抱着孩子在斜对面的小卖部里玩,李小灿在厨房热火朝天地研究婆婆最爱的炸鱼。

“砰”,煤气灶的火苗蹿起,李小灿倒油,锅热了后,把花椒、辣椒、葱姜蒜扔进去,“滋滋滋”锅里热油乱溅,“啊!”李小灿只觉得手背被烫到了,接着一阵又热又辣的烟气直冲鼻子,“阿嚏”,李小灿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等李小灿一擦鼻子,又闻到一股糊味,“不好,糊了!”,李小灿害怕油星四溅的油锅,只得站得远远地慌忙把鱼块丟进去,“刺啦”,锅里冒出一股白烟,李小灿把锅盖一扔,任锅里噼里啪啦地响着。

想起婆婆爱吃鱼皮被微微烧焦的小碎块儿,李小灿揭开了锅盖,准备给鱼块翻面,可一锅铲下去,鱼块碎了,鱼皮粘在了锅上,这可怎么办?已经糊了,再粘锅,估计这个菜已经砸了,还是问婆婆吧。

李小灿抹了一把掉进眼睛里的汗,关掉火,探出头,喊对面小卖部的婆婆:“妈!这鱼破皮了,怎么炸呀?什么时候翻面?什么时候放酱油料酒?”

婆婆应声抱着孩子走出来,给予手忙脚乱的李小灿技术指点:“锅铲要贴着锅,轻轻地挪着铲,鱼块就不会散了;差不多就可以翻面,现在可以放料……”

得到指点的李小灿镇静了下来,其实她并不害怕做饭,也不是不会做饭,只是怕自己达不到婆婆的标准,被婆婆责骂。

像打仗一样,李小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烧好了菜,公公正好下班回来,可以开饭了。李小灿走到小卖部外边,只听见大嗓门的婆婆说,“……我儿媳妇根本就不会做饭!笨手笨脚的!现在年轻人太差劲了!……”小卖部的老板娘也吐槽:“我儿媳妇还不是!每次都是磨磨蹭蹭饭点过来才来,还不是等着我做饭给她吃!……”

李小灿没多想,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门槛,老板娘眼尖,话锋一转:“……我老公都不会做饭!哎,男人都是那样!”

李小灿走了进来,婆婆接着说:“我老公做饭还可以,比我做饭好吃……”

李小灿觉察出气氛的不对,还未走到沙发边,就觉得自己来错了时候,于是只看了宝宝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出去。李小灿觉得自己真是嘴拙,平时在工作中做演讲面对台下几十哥客户都不会词穷,和张刚在一起整天麻雀似的不停,怎么到了婆婆这里,就怂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反驳的、发怒的、讲道理的、讨巧的,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李小灿回到了厨房,坐在椅子上,心里竟然平静如水,不在乎了就没有感受了,她不知何时已经屏蔽了来自婆婆的态度和语言。

(五十)对不起,我努力了

公公取下头盔洗了手后,去小卖部喊婆婆回家吃饭,李小灿在盛饭摆筷子。

公公婆婆抱着孩子进了门。“哎,想我们以前哪,又要上水利,又要记工分,屋里屋外都是自己一双手!下田插秧、菜地除草、割谷砍柴、喂鸡赶羊,哪哪都得靠自己,啥都要自己做!……”婆婆仍意犹未尽地回顾光辉历史。

李小灿搬张椅子放婆婆的身下:“现在年代不同了,种地赚不到钱了,养不了家。”

婆婆仍沉浸在忆苦之中:“那时候可怜,那年我生刚儿,在家生的,床上铺了一床的劣质草纸,血糊了一床,哪有你们现在高级,生孩子在医院生,一堆医生护士围着你?刚儿从小睡在窠里,跟现在的婴儿床不同,那时候穷啊,窠里铺的是什么,你知道吗?稻草啊!现在人讲究什么蚕丝被,棉被子!那时候能吃饱饭就不错咯!”

李小灿装没听见,把小推车移过来,掀开遮阳篷:“妈,把孩子放车里吧。”

婆婆把孩子放下,起身时,揉了一下自己的后背,才缓缓坐下:“我刚结婚时那才可怜呢,我婆婆也就是刚儿他奶奶,偏心刚儿他叔叔,什么都不教我,我做姑娘时在娘家无法无天的,横草不沾竖草不拈的,什么事都不做。嫁过来之后,我不知道怎样让谷子发芽,问我婆婆,她也不告诉我,天可怜见!我只能去问隔壁的大婶,还不敢当婆婆的面问,怕她觉得我家丑外扬!”

“妈,结婚前都这样,都不会做家务。”李小灿附和,潜台词是,婆婆自己也是从什么都不会的新媳妇做过来的,希望婆婆不要过于责备她。

一张简易可折叠桌子上,摆放着李小灿精心烹饪的三道菜:清炒小白菜、胡萝卜炒肉、炸鱼块,李小灿看着婆婆的筷子的去向,像极了读书时代看着老师拿着一叠批阅好的试卷准备公布分数,暗自捏了一把汗。

只见婆婆的筷子落到了那盘面上撒了香菜,实则焦黄中带黑的鱼块,夹了一筷子,慢慢地咬了一小口下来。

李小灿紧紧盯着婆婆的嘴唇,那两片红褐色的嘴唇,仿佛是一个能摧毁万物的火炉,要把塞进去的东西,都研磨、压碎、摧毁,只见婆婆突然皱起了眉头,一口吐了出来:“呸!呸!什么味儿?!好苦啊!”

李小灿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好了,终于不用再担心被你责骂了,你有机会了,开始吧。”李小灿居然觉得有一丝痛快,承受责骂和提心吊胆相比,前者似乎更简单,何况李小灿已形成了屏蔽婆婆的超强能力。

李小灿麻木地递上纸巾。婆婆接过来,擦完嘴后,扔到了垃圾篓里,连珠炮似的开始数落:“火太大了!煎鱼要小火,知道吗?!这条鱼多贵呀,一条就得20多块,好好的一盘菜白白浪费了!你做饭要专心一点,一闻到糊味儿,就要赶紧加点水,这互成了黑炭,怎么吃啊?!苦的下不了嘴!”说罢,就端起盘子,“哗”地倒进了垃圾桶。

毕竟是自己不会做饭,李小灿讪讪的笑着,她觉得自己的笑一定比哭还难看。

“刚儿以前就和我说过,你不会做饭,我还不信,我说吃了二十几年的饭,不会连简单的煮饭都不会吧,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像你这样的人,我也算开眼了,刚儿说你切菜把手切破了,我就说‘你看你找的好媳妇!城里人不像城里人,农村人不像农村人!切个菜都能把手切破!’你这个样子,看来得好好学习一番,从今以后,顿顿饭都你做!看你学不学得会?!”婆婆声高气扬起地说,脸上带着嫌弃鄙视的笑容。

婆婆的话像秋风吹落树叶,明明是七月盛夏,李小灿居然觉得有丝凉意。婆婆的声音变得又高又亮——“你看你找的好媳妇!城里人不像城里人,农村人不像农村人”,像一道紧箍咒,在李小灿的耳边回荡,一声比一声悠远。

李小灿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张刚是个稀世珍宝,她李小灿,连个农村老妇人的不如!在婆婆眼里,自己居然是这样一个尴尬的角色。

李小灿握紧了拳头,指甲戳的掌心生痛,可李小灿并不觉得痛,她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走!我一定要离开她!”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李小灿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何必当初八抬大轿热热闹闹地把自己娶回来?!在婚前,李小灿第一次到张刚家,蛋花汤端到她床头,得知李小灿怀孕,婆婆对她多好啊,亲自送饭到李小灿办公室,怕李小灿累到还见领导给她辞职。哦,不,不是怕李小灿累,是怕影响宝贝孙子。短短一年时间,李小灿就成了“农村人不像农村人,城市人不像城市人”的废物,呵呵,真是可笑。

李小灿觉得,儿子是她留在这里的唯一的理由。如果有一天,婆婆病倒在床,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做到心甘情愿地服侍。她只想一辈子永远地远离这个人,永远不要和她生活在一起,永远不要!

是夜,月光一片皎洁,静静地透过门缝洒在青色的地板上。外面的马路上,摩托车“突、突、突”、汽车“滴、滴、滴”声逐渐地稀疏。不时传来过路人的“哒、哒、哒”的拖鞋声,一阵又一阵,慢慢的走近,又慢慢的越来越远,直到归于平静。

李小灿又失眠了,她翻来覆去覆去,像烙煎饼似的,拿起手机又放下,她不想让张刚为难,也不想去张刚面前告状。她打了字又删,删了又打字,最终只是简单的一句“对不起,我努力了!我和你妈实在相处不来,请你谅解。”

微信里,这一句话发送出去后,已是凌晨2点半。张刚估计睡了,没有回音。

李小灿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孤零零的不带任何情绪极力隐忍的一行字,忽然就落下泪来。她只觉得这屋子像一座坟墓,她在这个古堡里,日渐沉默、压抑,呼喊过,求救过,挣扎过,可最终,她没了办法,只想逃离,远离这里。她想起每次和婆婆起了争端,要么自己去道歉被婆婆揶揄:“和我吵了两次架,你还嫌少??”,要么去解释被婆婆认为“太多心,说句话你想这么多!”,要么张刚传话被婆婆认为“李小灿这人听不得半路批评!”

她不再对婆婆抱有任何一丁点的期望。

如果她生下的是个女儿,她一定会告诉女儿,谈恋爱时,最好选那种公公当家做主的,她不想女儿再受她所受的气。她可以不嫌张刚家穷,可以不嫌张刚的学历,可以不嫌张刚的个头,可以不顾爸妈的反对,可她没办法在婆婆面前轻松地活着。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她居然睡着了。

烂泥滩,一望无际的烂泥滩,长着些不知名的杂草,有半人多高。李小灿双腿陷在沼泽里,拔不出来,只艰难的挪着步,却越陷越深。

李小灿大声地呼救:“救命啊!救命!”周围却连一只飞鸟都没有。身体还在不停的下坠,很快,烂泥漫过了膝盖,李小灿还在拼命地呼救:“救命啊!救命!”可只有孤寂的风,呼啸而过。水草肆意的摇摆着,仿佛在狞笑。

李小灿用力地抬起右腿,却又一个趔趄,像踩空了一样,烂泥软得像棉花。烂泥快漫到了她的腰,她竭力嘶吼着:“啊,救救我!快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她慌张的抓住一把杂草,那是救命的草,但她一使劲抬起左腿,草却断了。她往更深处下坠。

烂泥滩漫到了胸膛,她有些透不过气,快要窒息了……

“哇、哇……”一阵婴儿的哭声响起,李小灿睁开眼,看着头顶上旧紫色帐幔,才发觉是做了一场噩梦。她长舒一口气,庆幸不已,后背不知何时早已汗透了。

从梦境中挣脱,她又被拉扯到现实——儿子哭了。她趿着拖鞋,走进里屋。

“他饿了”,婆婆早已换下睡衣,头发也梳整齐绑好了马尾。李小灿又觉得不好意思了,自己起的比婆婆晚,竟然睡了个懒觉,连忙拿起奶瓶去倒水泡奶。

忙活了一上午,脚不离地,儿子午睡了,李小灿才有空看下手机。张刚回信息了:“我前天出差去深圳,明天周末,我晚上过来。”

李小灿回复:“好”,就没再说什么。她不指望张刚能帮她批评婆婆,在张刚命令她向婆婆道歉时,她就知道了张刚的立场。她只希望张刚能正视这不可调和的婆媳矛盾,而不是像和稀泥一样硬把两个人往一起拽,硬要让李小灿道歉和服软。

李小灿心里虽已打定了主意要走,却不敢和婆婆说,怕婆婆多想。只等张刚主动提出要带走李小灿。

李小灿抓紧一切时间抱孩子,她知道,又到分别的时刻了,这一别,不知道自己何时才有勇气和婆婆相处,才能来看看宝宝。

李小灿一想起宝宝,就心酸得只想掉泪,可怜的孩子,遇到了什么家庭,出生一个多月遭遇被摔,鬼门关走了一趟,因为妈妈和奶奶不和,被迫断奶,被迫做留守儿童,李小灿只恨自己,恨自己不能忍辱负重,恨自己赚不到钱。

(五十一)临别赠言

李小灿抱着儿子站在门口,朝马路那头远远望去,像极了古时的望夫归来的妇女。

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睛,张刚正好也看见了李小灿和儿子,快步走上前。

“宝贝,快看,爸爸来了!”李小灿对正在吃手指吃得到处都流着口水的儿子说。

“儿子,我是爸爸!”陈刚走上前,亲了儿子一口。

“他不认识你,你陪他玩熟了他就认你了。”李小灿说。儿子看到张刚,并没有激动和喜悦的表情,小小的眼睛里尽是陌生。

“嗯。”张刚应了一声,走进屋里。婆婆连忙递上一杯放凉的茶:“刚儿,来喝水。”又走到张刚身后,取下他的背包。

张刚接过杯子,一仰头咕噜噜地喝完了,就坐在椅子上。

李小灿把儿子放在摇篮后,又提起水壶倒水给儿子喝,李小灿拿着两个奶瓶,盯着刻度线,仔细的兑着水。

公公在里屋看电视,他今天工作了一天。

“出差累不累?事情忙不忙?”婆婆关心地问,又拧开电扇,对着张刚吹。

“还好,这客户比较好说话。”张刚玩起了手机。

倒好水后,李小灿又去厨房忙活,已是晚上8点,大家肚子都饿得呱呱叫。

红烧排骨还需再加热,青菜洗净沥水需下锅,西红柿切好装盘,肉片儿裹着淀粉浸渍,鸡汤还在高压锅里。

李小灿像练了轻功,快速地在厨房穿梭着。

“呀!”李小灿端着盛鸡汤的大搪瓷盆,放在桌上后又迅速地用手捏捏两边的耳垂。

“烫到了吧?”张刚关切地问。

“没有、没有。”李小灿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手,又去厨房端菜。

四菜一汤端上桌了,张刚一看,红的番茄、绿的青菜、黄的鸡汤、酱色瘦肉、红辣椒排骨,一下子觉得饥肠辘辘,连忙竖起大拇指,点头称赞:“呀,李小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在妈妈这里住几天,厨艺就噌噌的往上涨啊!”

李小灿心里一阵苦笑,“有你妈这么个严苛的评委,我能不快速提升吗?!”,嘴上就只说,“你又没吃呢,怎么知道好不好吃?”

张刚夹了一筷子排骨,扬起眉毛:“真好吃啊!”李小灿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弦被放松,才发觉原来轻松的感觉是这样的畅快!只有和张刚在一起,她才觉得自己能正常的呼吸,这才是正常的生活,天知道这几天她过的什么日子,过得有多压抑!

“好吃你就多吃点。”,煤气坛不知道关紧没有,李小灿说完又起身去厨房关煤气。

公公婆婆张刚都端起碗吃饭,李小灿回到桌子前坐下,刚端起碗,“哇、哇、哇……”孩子哭了,李小灿放下碗,拿着奶瓶放在盆子里,倒上热水消毒,泡好奶后递给婆婆,婆婆给孩子喂奶。

李小灿才开始吃上饭,火速吃完饭后,接过宝宝,婆婆开始吃饭。

饭后,公公婆婆、张刚在里屋看电视,李小灿把孩子放车上后开始洗碗,洗完碗,摘下围裙,孩子的裤子尿湿了,李小灿找干净的裤子给宝宝换上,又把打湿的床垫换掉,铺上干净的尿垫。

“尿好洗,水里冲一下就可以了。”婆婆的声音传来。

李小灿又端起盆子、拿着肥皂开始洗湿裤子。

“小灿,歇会儿吧。腿疼不?”张刚关心地问。

李小灿才想起之前在微信上和张刚说过,抱孩子抱的手酸背痛。

婆婆却用无比烦躁的声音高声斥责:“你们还没到田里去插秧呢,那滋味你试试,一痛痛十几天,现在的年轻人真吃不了苦,我那时候生孩子都没有麻醉,硬生生的痛,痛了整整一夜,刚儿八斤重,我愣是顺产给生了下来,现在人可娇贵了,一痛就要打麻醉,一针一千多,你说现在的医院挣什么钱?都是赚你们这些什么苦都没吃过的年轻人的钱!”

李小灿心想,这张刚,尽添乱,明明自己没有在背后说婆婆坏话,张刚一句极为普通的关心的话,可在婆婆看来就变成了自己乱发牢骚、吃不了苦。

李小灿发觉她的嘴越来越拙了,笨得连解释都不会了,解释什么呢?婆婆也不会听,说了也是枉然。

李小灿闷着头,就把垃圾桶拿出去倒了,反正以后不会相处,反正明天就走,一大早就走。

套上垃圾袋,孩子已经睡了,婆婆公公在看电视。

这是个有两小房间的旧房子,婆婆公公宝宝住里间,1米5的床,三个人挤着,墙角是一个用铁皮隔起来的没顶的洗手间,不光没有抽风机,更没有透气窗,弄得每次李小灿洗澡、上厕所都很尴尬,尤其是公公在的时候,她能憋就憋,或者到公园的公厕里解决。

外面这一间,又是餐厅又是客厅又是卧室又是过道,摆放着一张床、电动车、吃饭桌、几个椅子、饮水机。

最外边的走廊,既是阳台,又是厨房,集晾衣服、做饭为一体,时间久了,晾衣架上就有着一层黏糊糊的油渍。

这两间房,合起来也就二三十平,每一处空间都进行了精密的规划,每一寸地方都发挥着作用,墙上挂着挂钩,床底塞着箱子,连门上都钉着钉子挂着袋子,最狭窄处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桌子上摆放的东西一旦抽动,就会“咔”地摔落满地。

李小灿叹一口气,孩子到时候学爬了,都没地方爬。

一大早,公公买来馒头包子,压好排骨汤,饭桌上,婆婆问:“顺风车叫好了吗?”

“嗯,叫好了。”张刚吃着包子。

李小灿看着张刚,不知道如何提要走的事,只小声地问:“几点?”

“九点。”

李小灿火速吃完,去收拾行李,张刚还在喝汤。

“怎么?你也跟着走?”婆婆见状,问李小灿。

“嗯……”李小灿把衣服装进张刚的背包里,一时找不到借口。

“哟,是舍不得吧?”婆婆看着李小灿,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

李小灿正愁找不到借口,婆婆一说,她立马顺水推舟,作不好意思状,抿嘴笑了:“啊,当然啊,毕竟新婚才一两年啊!”

说完,李小灿心里的石头放下了,终于要走了!

收拾好行李后,李小灿又去厨房洗碗,直到走前,她都没停过。

李小灿在抹布上打好洗洁精,开始洗碗,婆婆突然像想起什么,走了过来,狐疑地问:“为什么走呀?”

李小灿只得再扯理由:“张刚一个人压力太大了,我怕他上班太辛苦,我去还可以照顾他。”

“哦,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我……我还没想好,这个才五个多月,都没想过二胎。”没想到婆婆突然问这个,李小灿有点猝不及防。

“我算好了,明年是猪年,后年是鼠年,大后年是牛年,鼠年和牛年都不好,命苦劳碌,我认识的牛鼠,没有一个过得好的,要么闹离婚要么当牛做马的被人使唤。你要早点生,最好明年,猪的命还可以哩!”婆婆趁李小灿离开之前,为小俩口的未来出谋划策。

李小灿的心里一阵叫苦不迭,连忙推辞:“妈,宝宝太小了,我们现在养一个都很吃力。”

“哎,怕什么?反正没钱有没钱的活法,等你有钱了再生,不知道猴年马月了!趁年轻能生赶紧生,生了个猪宝宝两个一起带,再说,隔得近生二胎,不会太疼,要不你这半年别上班,把孩子生了再说。”婆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李小灿拧开水龙头冲掉手上的洗洁精泡沫,挤出一丝苦笑:“妈,宝宝太小了,明年生,得今年怀,张刚的工资月月光,哪养得起?”

“今年年底怀,明年还能扯个猪尾巴!”婆婆眉开眼笑地合计着。

李小灿不知道怎么接话,一个孩子就鸡飞狗跳,再加一个,她估计会吃不消了。

生孩子是一个坎,生两个,更是需要财力、人力的支撑,说个最实际的问题,二胎月子,谁来照顾李小灿和小宝宝?那时候张刚压力得多大,房贷车贷一家老老小小生活开支还有外债,不把张刚的头发急白了?张刚的脾气比以前暴躁得多,为了能多点工资,每天晚上加班到十点多;自己一两年没收入,已经被鄙视成这样了,再吃软饭,更会被嫌弃。那时大家忙不过来,疲惫不堪,更容易引发家庭矛盾,她李小灿才不想过这种鸡飞蛋打、上蹿下跳、着急抓狂的日子!

婆婆还在不依不饶追着李小灿问:“你今年下半年把身体养好,年底怀,啊!”

李小灿把碗放进橱柜里,不做声,心想这婆婆的临别赠言可真独特,不放过每一个机会去控制别人的生活。

“唉,我是为了你们好,我是过来人,知道怎么过日子,我也是女人,现在你年轻,早点生完完成生育任务,后面一大把的机会可以赚钱,不急这么两三年的。”婆婆见李小灿并不认同自己的观点,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

“小灿,车到了!”张刚提着背包走出来。

“好!”李小灿用抹布擦擦手,抬起头直起身子,终于解脱了!就跟着张刚出了门。

“爸妈,你们保重!”张刚朝爸爸妈妈挥挥手。

“妈,以后再说吧。我们走了啊!”李小灿别过身子回头说。

(五十二)殃及池鱼

李小灿飞也似的逃出了婆婆家,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窗外快速倒退的大椰子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连日以来所受的鄙视和刁难,一齐涌上了心头,李小灿忍不住质问张刚:“那次我做饭不小心切破了手指,你也向你妈报告了?”

“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报告?我就随口和我妈聊聊家常啊。”张刚不明白怎么在屋子里温顺勤劳的田螺姑娘,一上车就变成了兴师问罪的小辣椒,顿时一脸无辜。

“哼”,李小强露出一丝冷笑,一边嘴角高高翘起,脸上似笑非笑,“聊家常?你聊什么不好,以后再也不要在你妈面前提我的名字!”

“你想多了小灿,我以前每天都和我妈打电话,能聊一两个小时。”张刚不以为然的说。

“啊?!”李小灿大跌眼镜,“说什么呀?可以聊一两个小时,有那么多话说吗?”这对母子的关系,似乎好过头了。

“有啊,我和我妈有说不完的话,我不开心了、不知道怎么办了,都会和我妈打电话。”张刚已习以为常,对他寒嘘问暖、循循善诱的妈妈,一直是他心中的靠山,出谋划策的军师。

“那我们恋爱时吵架,你都告诉你妈了?”李小灿忽然觉得陈刚很陌生,没想到让姑娘们避之不及的“妈宝男”,居然被她给遇上了!

“我只是随口一提。”张刚说,觉得李小灿有点小题大做。

李小灿倒数着眉毛,火冒三丈:“怪不得,你去向你妈告状啊,我脾气不好,我不会做饭,我不爱做家务,我们吵架了,你去找你妈帮你开导啊!”

“小灿,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我就那么随口一说,真没有告你黑状的意思!”张刚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李小灿却不依不饶,怪腔怪调地说:“张刚,你干嘛要找我呀?我农村人不像农村人,城里人不像城里人,什么都不会,你看你找的什么好媳妇?!”张刚一听李小灿的语气,也没好话:“李小灿,你怎么了?”

李小灿脸往下一沉:“怪不得,在你和你妈的眼里,原来我就是这种人是吧——一无是处的废物!”

“小灿,你怎么说话?!”张刚也怒了,“你要我说多少次,不是我特意去告状的!”张刚还在解释。

“张刚,我和你妈闹成了这个样子,你可真是功不可没!”李小灿气不打一处来。

张刚也气红了脸:“小灿,我妈说的实话,你本来就不会做饭啊,家务你也不怎么做,我妈实话实话有什么错?!”

“可笑!你追我时不知道我不会做饭?谁让你死乞白赖地来找我!你后悔了是吗?”李小灿气得发抖,在她和婆婆之间,张刚早已经有了立场。

“李小灿,婚前你不做饭没关系,可咱俩结婚一年了,是要过日子的,你作为女的,难道不应该做饭吗?”张刚有着中国男人普遍存在的男权思想。

“张刚,我眼瞎,我算是看错你了!你妈欺负我,你也跟着欺负我,当初就不要娶我啊!凭什么我就该做饭?!”李小灿突然觉得身为女人,处境比男人要艰难得多,就一个男权思想,都能一份代价不花地把女人变成一生的保姆。

“要不是你,我自己可以在公司吃的!”张刚开始抱怨,两人争吵的话题从婆媳矛盾变成了谁做家务上。

“你公司也有宿舍,要不是因为我,还可以不用出房租呢!”李小灿冷笑一声,觉得眼前的张刚,与婚前宠她的张刚,简直是判若两人。

“本来就是!我可以住宿舍,家务活不是因我产生的,也没有我的份!”张刚理直气壮地说。

“好啊,家务活我干没关系,那赚钱总归是男人的活吧?”李小灿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赚钱?我没有在养家吗?!”张刚不明白李小灿的意思。

“人家老公会赚钱,老婆就跟着吃香的喝辣的,我呢?跟着你一屁股债,还天天被这个挑剔那个嫌弃?!我告诉你,张刚,如果你请不起保姆,休想让我给你生二胎!”李小灿从来不拿钱来刺激张刚,她知道赚钱不易,但张刚太蛮横无理,不拿这个,他张刚,是不会认输的。

“不生就不生,谁稀罕?!就你矫情,请什么保姆?我妈不比保姆好吗?我妈对咱儿子,难道付出的还少吗?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保姆虐待孩子,给孩子扎针、喂药?!你钱多得烧的慌是吧?!”张刚说起他妈,头头是道。

“谁矫情?!张刚,如果不是你妈刁难我,我会想到请保姆吗?”李小灿针锋相对。

“你也不看看自己,就你这样子请保姆?下辈子吧!也不怕人笑话!你知道保姆多少钱一个月吗?!”张刚斜晲了李小灿一眼,无不鄙视,眼神冷得像铁。

“张刚,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拿着你的钱请保姆的,我会让你看到我配得请保姆!”李小灿咬着牙,恨恨地说。

“李小灿,咱们说话也得凭良心,在医院里,如果不是我妈,咱们能搞定吗?我妈为了孩子,一下子苍老了多少?你看见她的皱纹了吗?我不指望你多么感激我妈,起码人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张刚语重心长地说。

“你妈是活该!谁让她把我赶出医院的?如果我在,她需要这么辛苦吗?!你妈自己要一个人待医院,逞能,她牛啊,她能处理好,怎么现在还赖到我头上?!张刚,你妈什么都是好的,你妈做什么都是对的,一切错都是我,对吗?!”李小灿深深地感受到了张刚的护母心切。

“李小灿,我没说是你!你听不懂话吗?!”张刚没了耐心,觉得李小灿又尖又利的嗓音搅得他头直发晕。

“我就是听不懂!我不管,二胎请不起保姆,别指望我生!月子里我才不要你妈伺候,受你妈的气!”李小灿一再声明立场。

“钱多烧得慌!你猪脑子吧?!”这李小灿,就是无理取闹。

“你居然敢骂我?!”李小灿的脸,气成了紫红色,鼻孔喘着粗气,眼睛瞪得大大的,像一个胀鼓鼓的气球,一碰即爆,这张刚,居然敢骂我,以后会不会打我?!于是转过头高声命令司机:“司机,我要下车!”

“哎!哎!小俩口,你们刚结婚吧?”前面的司机作了半天的吃瓜群众开始插话了。司机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留着寸头,胖乎乎的。

李小灿和张刚都在气头上,谁都当没听见,谁都没搭理他。

“年轻人,听一句劝,别吵了,家和万事兴呀!”司机边开车边瞄着后视镜,把小俩口情绪的爆发尽收眼底,像观看了一场精彩的家庭伦理剧。

李小灿不好再沉默了,只小声地丢出一句话,“这日子没法过了!”

声音虽小,却被张刚听见了:“好,不过是吧?容易啊!我本来就是吃住都是厂里的,食堂有饭菜,我吃完了一抹嘴还利索!以后你自己住自己吃吧!”

李小灿虽然气呼呼,但理智还是有的,她想起来不知哪里听过一句话——夫妻吵架,千万不能赌气提离婚,提着提着,就容易真离了。目前,除了婆婆,他俩并不是感情破裂。李小灿于是不说话了。她在婆婆那里受了气,又在张刚这里受气,想想觉得自己,势单力薄,不禁觉得倍受委屈……

想着想着,李小灿竟觉得鼻子发酸,一摸口袋,没带纸巾,只得扭头看窗外。盛夏的天气,格外明媚,从玻璃车窗望出去,天空一片纯净蔚蓝,像一湖清澈的湖水。偶有几片淡淡的白云飘过,蓝的蓝,白的白。李小灿强迫着自己看风景,转移注意力,她才不要在可恶的张刚面前哭鼻子,人是她自己选的,好的坏的满意的不满意的懒惰的妈宝的她都得受着,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怎么了?”张刚发觉李小灿的不对劲,凑过来看看李小灿。

李小灿的眼眶红红的,咬着嘴唇使劲忍着。

“呀,还哭了?”张刚居然笑了,伸出手拨弄着李小灿的鼻子。

“没有!”李小灿推开张刚的手,往窗边靠了靠身子,她一向倔强。

“明明就哭了,还装什么?!”张刚从背包里拿出纸巾,给李小灿擦脸。

李小灿一把推开:“干嘛!我要退货!”

张刚“扑哧”一声笑了:“退什么货?”

“谁知道你婚后变成了这样!婚前卖家秀,婚后买家秀,假冒伪劣的!”李小灿本是气鼓鼓的,说着说着竟觉得有点好笑,话腔里都带着笑。

“我是如假包换的,好吧?媳妇儿,我以后在我妈面前多美言美言你好吧!”张刚抓住李小灿的手。

李小灿抽出手,一粉拳打在张刚胸膛上:“美言你个头!好心办坏事!你妈对我有偏见,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你别再帮倒忙了,你一帮我,你妈肯定觉得我跟你告状了,更不喜欢我了!”

“好了好了,听你的!”张刚开始卖乖,顺势把李小灿拥到怀里。

(五十三)婚姻是个五味瓶

(53)婚姻是个五味瓶

李小灿开始找工作,顶着炎炎烈日,带着简历一家一家公司得跑。

这天李小灿踩着高跟鞋,穿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套上的、拉链紧绷的套装,面试完,又气喘吁吁的爬上五楼,骨头都散了架。

南方和武汉不同,行业背景、公司制度、薪资水平都有一定的区别,李小灿跑了几家,不甚满意。要么公司规模太小,要么公司规模虽大,岗位薪资却较低,要么听说公司内部变动大。所以,接连几天,李小灿都绞尽脑汁来对付一个又一个咄咄逼人的人资专员,以及一套又一套的专业笔试题。

等李小灿刚掏出钥匙,正插进锁洞时,门却“吱呀”的一声开了。

“老婆,你回来啦?”张刚系着围裙探出头来,笑容满面。

“嗯。”李小灿奄奄一息地说,张刚伸手接过了小灿的手提包,和被捏得汗涔涔的简历文件袋。

李小灿一走进家门就闻到了一阵她最爱的清幽的百合香。她抬头一看,茶几上放着一个浅墨色直筒花瓶,里面放着几朵粉嘟嘟的粉百合和几支红艳亮丽、花朵饱满的红玫瑰,瞬间疲惫一扫而空,眼睛一亮,心花怒放:“呀,今天什么日子啊?”

“老婆,没什么日子,来喝杯茶,你辛苦了。”张刚端着杯子,递到面前。

李小灿的心情无比舒畅:“老公,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对我这么好?”

“老婆,没什么,就觉得你辛苦了,等会儿饭就熟了啊。”张刚放下杯子,又钻进厨房。

李小灿走到厨房一看,砧板上红的辣椒、绿的青菜、黄的姜丝儿,摆放的整整齐齐,煞是好看。锅里正咕噜咕噜的冒着泡,鱼汤的香味飘散出来:“哇,好香啊!”

“老婆,坐一会儿啊!”张刚正在洗汤钵。

“老公,你不会做了什么亏心事吧?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李小灿觉得幸福得有点不真实。

“没呀老婆,我今天下班早,想着你最近找工作辛苦,犒劳犒劳你。”张刚拿着碗和汤勺走进客厅,又忙碌的走进厨房。

“老公,我忽然觉得生活也有仪式感。”李小灿的心,像这一大碗咕噜噜的冒着热气的汤一样,温暖而充盈,在外界打拼的不易,被这热乎乎的汤,熨得无影无踪。

“老婆,开饭了!”张刚端着汤走进来。

李小灿张刚系围裙的样子帅极了,是谁说过,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必须先抓住他的胃,对于女人来说也一样,要是这样天天张刚都这般勤快,李小灿不得幸福地掉进蜜罐里。

“老公,我发现你好好呀!”李小灿夹了一块鱼背上的肉给张刚,感觉有点儿像回到婚前恋爱时了。

“傻妞,这一顿饭一束花就把你这个女神给收买了!”张刚呵呵的笑着。

虽是已婚老妇女,李小灿却觉得很受用,这一声“女神”,叫得她的心有点飘飘然,嘴上却利索着:“你上次叫我女神是啥时候?嗯,你刚追我时。啊,两年啦!”

李小灿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些傻白甜的、女主被完美男主宠的没边儿的、不切实际的偶像剧,会被那么多已婚的中年妇女追捧,那是因为,在她们的实际婚姻生活中,太少听到这些浪漫的甜言蜜语。纵使她们青春不再,纵使她们已为人母,可内心依然是那个渴望爱的柔软的小女生啊!

“嗯,老婆,多吃点。”张刚夹了一块豆腐给李小灿。

这哪是豆腐,这简直就是块甜蜜的巧克力,甜到李小灿的心坎儿里了。

不一会儿,俩人吃饱了,桌上已是一片杯盘狼藉。酒足饭饱后,张刚躺在沙发上,一只脚搭在扶手上,一只脚翘在李小灿的腿上。李小灿背靠着沙发,两个人都紧紧盯着各自的手机屏幕。

“老公,快出弹呀!”

“老婆,你快躲呀!”

“快跑呀!”

“哈哈,我出弹了,你别怕,我来了!”

……

两人一起在玩一个部落手游,忙得不亦乐乎,你追我赶、你进我退,俩人配合的天衣无缝。第二日,李小灿趿着拖鞋,拉开窗帘,张刚已经上班去了。桌子上依然保持着昨晚大快朵颐后的残局。李小灿拿抹布擦已经发干的油渍,又把一堆油腻的盘子碗碟,放进水池里。

昨晚的无忧无虑的快乐场景,仿佛像梦一样,一醒来还是要回到琐碎的生活中。

婚姻到底是什么?谁能想到,上一刻你侬我侬的,下一刻就气得吹胡子瞪眼,生活真是个五味瓶,酸甜苦辣样样有。

几经权衡,李小灿选定了一家规模尚可的公司,也收到了对方的offer,心总算定了下来。张刚下班回来,两人正吃着饭,张刚的手机响了。

“喂,妈”张刚边说边吃。

婆婆打来的。一提起婆婆,李小灿的心就有点个膈应。

“啊?……”张刚嚼着的嘴停下了,眉毛皱起。李小灿不由得凑近了身子。

“哦……好的”张刚挂了电话,又扒一口饭到嘴里,“小灿,妈说要回去一趟。”

“为什么?那宝宝呢?”李小灿问。

“妈说,她给算命的老师傅打电话了,算命的说宝宝还有一场劫难——烫伤。”张刚说。

“啊?!”李小灿就觉得算命的不靠谱,又觉得对方说的怪吓人,不敢不信,“那……那怎么办?”

“算命的说必须做一场法事,去去邪气才行,”张刚说。

“这么麻烦?”李小灿不曾想到,都21世纪了,什么年代了,还有法事这一古老的迷信活动。

“是啊,还得把孩子带回去让法师亲自给孩子念念经、镇镇神什么的。”张刚把电话里妈妈的话,给李小畅复述了一遍。

“不是,这么远带回去,从这里到家里,一千多公里,坐火车得整整一个晚上!”李小灿觉得这法师,为了赚一点钱可真是无恶不作,这么远的距离都不考虑!

“法师说,宝宝上次从楼梯上摔下来,就是有邪气入侵,所以还得念念经。妈也说宝宝夜里老是惊醒,睡不踏实,可能还是上次给吓到了,要去去邪气。”张刚也和妈妈一样,相信迷信。

“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你有没有想过,这离家有一千多公里,孩子怎么回去?”李小灿觉得他们脑袋都被驴踢了。

“坐火车呀,买卧铺睡一觉就到了,宝宝也可以睡着的。”张刚淡定地说。

“你想过没有,坐火车很麻烦的,先不谈火车上的空气有多浑浊,再说火车上人来人往,小偷多,万一趁妈睡着了,把宝宝偷走了怎么办?”小灿一想起人贩子,就不寒而栗。

“小灿,没你想的那么恐怖,照你说小孩子就不能出门了?”张刚面无表情地说。

“不是,陈刚,你想过没有,火车上人多口杂不干净,传染病也多,宝宝抵抗力弱,万一被感染上了,怎么办?而且一旦回去,家里的气候,宝宝不一定能适应,要是生病了怎么办?他去了还得回来,又是整整一个夜晚,怎么熬?”李小灿联想起自己坐火车的恐怖经历,一万个不同意。

“小灿,孩子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坐火车很安全的,而且,万一被算命的说中了,被烫伤,你愿意吗?”张刚一听李小灿反对,就不耐烦了。

“我不愿意!可是你不觉得回去一趟风险很大吗?”李小灿声音高了起来。

“可是不回去风险更大!坐火车他那么小,只会睡觉,知道什么?再说你没见过那些烫伤的孩子吗?植皮、毁容、做手术,很痛苦的!”张刚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张刚,你妈年纪大,脑子糊涂点我可以理解,可你呢?亏你接受了教育,还和你妈一模一样的封建思想!”李小灿毫不留情地说。

“李小灿,谁脑子糊涂?我妈怎么了?你以为我妈愿意坐车?坐火车多辛苦你不知道吗?我妈是为了谁才愿意这么奔波?”张刚又开始为他妈辩护。

“张刚,你别老拿你妈来压我!你能不能用脑子想想,孩子才几个月大,你就带着坐火车,孩子能适应吗?!”李小灿觉得摊上这对母子,真是分分钟被气炸。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适不适应?孩子反正总是睡觉,火车上睡不是一样的吗?他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的!”张刚振振有词地说。

“张刚,我告诉你,要带孩子回家,我不同意!”李小灿觉得和张刚讲道理好费劲,无法沟通。

“小灿,你有本事自己就带孩子,别我妈带了你还这这那那的!你要是能自己带,想怎么带就怎么带,你回不回去我都不管!”

“告诉你妈,如果她敢把孩子带回去,我就敢从此以后不让她碰孩子!”李小灿豁出去了,都什么思想!

“你要说自己和我妈说!我反正不会说!”

“好,我自己来说!”李小灿憋着一口气。

(五十四)孙子不好带

李小灿拿起手机,在拨号码的一瞬间,头脑忽然清醒起来:她可不是泼妇,如果她向婆婆发火,撕破了脸,最终道歉得还是自己。张刚已经立场分明了,站在婆婆那边,李小灿是单利薄,她才不会蠢到自讨没趣。

无法硬来,只能智取。李小灿转念想起婆婆除了最疼张刚外,还很疼弟弟——张刚的舅舅,于是清除号码,点开家族群,找到舅舅的微信,说明了情况。舅舅是个明事理的人。

半个小时之后,婆婆和张刚说,不回去了,回去太折腾,怕孩子受不了。

李小灿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儿子也免去了一场千里奔波之苦。

这一次事情,圆满解决了,出乎意料得顺利,李小灿没想到处处和自己意见相左的婆婆,居然那么温顺的听从了舅舅的意见。

可李小灿总不能总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找舅舅吧,李小灿一阵苦笑。

晚上,婆婆在群里发了几张儿子的照片,李小灿看见,把手机给张刚分享:“看儿子笑的好开心呀!”

张刚一看,儿子正在吃着小手,却没有穿裤子,于是顺手接过李小灿的手机,在群里回复一句:“宝宝怎么不穿裤子?要穿裤子才卫生。”

“这张刚还有点常识嘛!”李小灿觉得这次张刚做的还不错。这天,婆婆在电话里向张刚报喜:“你儿子长牙了!”

“哇,儿子这么大了吗?你可真会带孩子啊,儿子长得那么好,你辛苦了!”张刚随声符合,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赞扬。

“傻儿子,我是你妈,不给你带儿子给谁带呀?”婆婆慈爱无比。

“妈,等儿子长大了,我叫他多孝敬一下您,多孝敬奶奶!”张刚笑着说。

“哈哈,等你儿子长大了,我就享福了。对了,他出牙了,我今天给他喂了点白粥,这下奶粉钱给省下来了,还有尿不湿也用的少,都是把屎把尿的,往后你可要存点钱呢。”婆婆因为给儿子剩下钱,仿佛做了件救人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大事。

“好啊,那我可轻松了。”张刚说。

“妈,您可别省啊,孩子太小了,吃粥有点早,还是喝奶粉吧,奶粉营养元素比较健全,对宝宝好。”李小灿凑上前大声的说,她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亏欠孩子。

“你儿子爱喝粥,他抢着要,还砸吧砸吧嘴,一小碗粥,他一下子就喝完了,你瞎操什么心?!”婆婆遭到了李小灿的反对,一下子就激怒了,有理有据的拒绝。

“那还是太早了,孩子肠胃太弱了,起码也得六个月以后再加辅食,这么早他的肠胃吸收不了的,咱们又不缺这点钱,不必要吧?”李小灿说。

“有些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奶粉钱谁出的,我刚儿每天上班这么辛苦,又是房贷车贷,还要养家,不必要花的钱就不要花!粥怎么了?以前的孩子没有奶粉吃就是喝的粥,还不是长得白白胖胖的!女人呐,要学会心疼自己的老公,把老公给累垮了,女的还能享什么福?”婆婆连珠炮似的反击。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哎……”李小灿百口莫辩,只觉得冤枉,这一下子就被婆婆扣了个“不心疼老公”的罪名。

“小灿,既然妈帮咱带孩子,咱就要充分的信任妈,喂奶粉也好,喝粥也好,都随妈的意,宝宝没有你说的那么脆弱。你就别再去纠结了,张刚也在一边帮腔,李小山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只悻悻的挂了电话。

(五十五)特别的蜜月

难忘的新婚蜜月

正当李小灿对婆媳矛盾幡然醒悟之时,她的闺蜜张玉玲也开启了她幸福的婚后生活。

婚后第三天,张玉玲从疲惫忙乱的婚礼仪式中缓过气来,恍然隔世——自己就这样嫁了?就这样从此和赵胖绑在一起、一生都交给他了吗?

结婚时的浪漫心情逐渐散去,张玉玲环顾客厅玻璃上的大红喜字,想起第一次作为女朋友的身份上门的情景:

一进门,赵胖的姐姐就拉着她的手:“小玲呀,你和我弟弟在一起真是般配呀,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咱俩隔不了几岁,往后我弟弟要是欺负你了,你就跟我说,看我不修理他!”姑姐笑眯眯地说着,又带着张玉玲走进她的房间,打开柜子,在里面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礼盒,一打开,是一个绽放着润雅的光泽的青玉手镯。

“小玲,来试下,看镯子小不小。”

“呀,不行,太贵重了!”张玉玲连忙推辞。

“没事,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你第一次上门,这是姐一个见面礼,当认你这个妹妹,你收下就是了。”张玉玲不好再推辞,否则就是不认这门亲了,只好收下。

姑姐又走到梳妆台前,拉开小抽屉,拿出一个满是韩文的小盒子,塞到张玉玲手里:“小玲,这是一瓶香水,我之前用了一瓶,味道很好闻,又叫朋友在韩国代购了一瓶,你拿着用啊!”

“不行啊!姐,我第一次来,你这又是送玉的,又是送香水的,我太不好意思了!”张玉玲连忙摆摆手。

“一瓶香水又不是什么奢侈品,你别太在意了,这女人啊,就是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对吧?”姑姐爽朗地说。张玉玲只好收下。

“下楼吃饭啦!”赵胖他妈在楼下喊道。

这是一个两层小洋楼,自建房,还带一个院子,每层都是两室一厅。张玉玲是市里人,赵胖也是市里人,在这个房价节节飙升的时代,有房的成了隐形土豪。赵胖没有买房,就把两套小洋楼里楼上的一间主卧当成了新房,隔壁一间次卧是姑姐出嫁前的房间。姑姐也嫁给了本地人,相隔不远,隔三差五就带着儿子回娘家住,就住在她从小长大的房间里,一屋子大大小小倒是很热闹。

走下楼,张玉玲一看,桌子上已摆满了美味佳肴,未来的婆婆眉开眼笑地往张玉玲碗里夹菜,还一个劲地叫她多吃:“小玲啊,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闺女了,仔细一看,你和我儿子还有几分相似,你看都是一样高高的额头,哎呀,这缘分真是天注定的,我儿子还真会挑人,挑了这么个俊俏的媳妇儿,哈哈!”说完哈哈一笑,夹了一筷子通红亮丽虾子给张玉玲。

“妈,您自己也吃,别光顾着给我夹菜了!”张玉玲感动得一塌糊涂。

“我听胖子说,你爱吃榴莲,等以后你怀孕了,我天天买榴莲给你吃。哦,对了,你都叫妈了,我老糊涂了。”婆婆一拍额头,又起身走进卧室,拿出一个鼓鼓的红包塞在张玉玲的手里:“小玲啊,这是改口费,你收下,以后你就是我闺女了!”

“哎呀,这可不行啊,这么大的红包我不敢收!”张玉玲连忙推脱。

“收下就是,快叫妈!”赵胖朝张玉玲使使眼色。

“嗯,妈!”张玉玲觉得自己自打进了赵胖家的门,就被浓郁的亲情包围着,婆婆和姑姐都热心快肠,婆婆爽朗,姐姐大方,送这送那的让她感动不已,连本该收的改口红包都给推辞了,一向精通世故的她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

婆婆一听到“妈”,就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好闺女!”

饭桌上,公公婆婆赵胖姑姐一大家子,都以张玉玲为焦点人物,一个劲地劝她多吃,张玉玲自是感动万分,心想,从此自己又多了一家亲人。

张玉玲一回到家,就眉飞色舞的向妈妈说起在张家的待遇:“妈,他家人好热情啊,我一进门他姐就把我拉到楼上,又是送玉镯又是送香水的,你看!”说罢,把包里的两个精致的盒子拿了出来,打开给妈妈看。

张妈一笑:“未来的新媳妇第一次上门,当然得送你见面礼了,看样子他家人倒挺大方的,但愿是一家良人,你后半生就不会吃太多苦了。”

“他妈还给了我一个红包,我还没拆开看呢。”张玉玲从包里取出红包,一点数,眉毛就皱起来了:“五千六,什么寓意呀?”

张妈也疑惑地说:“是呀,这一般送礼都是整数,要么六千,要么八千,要么六千八,都是图个吉利,五千六,什么寓意我还真不知道。”

“奇怪。”张玉玲拿着一叠红钞票,思索着。

“女儿,别管那么多,往后你出嫁了,要做好媳妇的本分,成家了就要有责任,别再跟小毛猴一样玩疯玩疯闹了。”张妈交代着。

“知道啦,你放心,你女儿有分寸。”张玉玲笑嘻嘻地把红包装了起来。

婚事顺利举行了。思绪回到了现在——婚后第三天。

张玉玲坐在客厅里,和姑姐一起看电视,赵胖靠在沙发上玩《英雄联盟》,张玉玲突然想起那个红包,于是问姑姐:“姐,我第一次来妈给了我五千六,是什么寓意呀?”

姑姐剥开一个牛奶糖塞嘴里,眼睛仍盯着电视屏幕,漫不经心地说:“爸明明给了她六千,让她给你红包的。”

“哦?我说五千六有什么寓义呢。”张玉玲一愣,却不敢相信,爽朗的婆婆居然是这种人。

“这个你还不知道呀!妈黑去打麻将了。”一旁的赵胖淡淡的说,双手在屏幕上点个不停。

张玉玲有些诧异,老公和姑姐居然毫不在意婆婆的这种行为,或许婆婆是太爱打麻将了吧,他们也习以为常了。

张玉玲不缺钱,她能力强,在公司任广告部经理,年终奖就有两三万。平时月收入上万,娘家条件也优越,父母都是单位里的领导,虽然退休了,每个月都有退休金。娘家的家底不薄,陪嫁一辆车,张玉玲自己婚前攒了10万,都带过来了。

赵胖无需买房,两人的小日子一看就是锦绣万里,无车贷房贷只用存钱,这和同龄人一结婚就负债累累的起点要好太多。张玉玲为人大方,看重友情,请闺蜜下一顿馆子、送个礼都不止四百。虽然她不在乎这四百块钱,但对婆婆这种背后黑钱的行为还是有几分不齿。

婚后第五天,张玉玲穿着睡衣,敷了面膜躺在房间里玩手机,赵胖还没回来,房门开着,姑姐走了进来,面色凝重,低沉的说:“小玲,你能帮我个忙吗?”

张玉玲连忙坐起来:“姐,怎么了?能帮的我一定帮!”

姑姐低下头叹了口气:“唉,我之前买房子钱不够,找朋友借了10万,现在朋友家人病了,要急用钱,催着我这两天就还给他,你知道我哪来的钱呀!我孩子还小,你姐夫又只在厂里做事,每个月拿死工资,我没上班,你说我哪来的钱呀!”

张玉玲一听,又惊又气:“啊?!”惊的是这才结婚不到一周,姑姐就找她借钱,气的是一开口就是大数目——十万!她毕业几年的存款呀!

姑姐继续说:“小玲,朋友家催得紧,要我还钱,我要是不还钱,她就会带人堵我家门口,我也不想为了还债去卖房,不然我何必买房!”姑姐家有两套房子,一套是自建房,一套是买的商品房,和公婆分开住。

张玉玲一时也没了主意,十万,借出去,她的私房钱就都不在手里了!不借,这毕竟是老公的亲姐姐,先不谈同一个屋檐下生活抹不开面子,再说老公只有这一个亲姐,我不帮她谁帮她?

姑姐哀求似地看着张玉玲,张玉玲心神有点乱。

“小玲,这十万,我一有钱就还给你!”姑姐又信誓旦旦许下承诺。

“那……”张玉玲还在挣扎。

“你们现在又不急用钱,钱存在银行里也是存着,代替不了作用,不如借给我,还帮了我大忙。”

“好吧,那我和胖子说一声,然后我们去趟银行吧。”张玉玲在姑姐的一再要求下,终究还是答应了借钱。

“好妹妹,你真好!”姑姐松了一口气,眉头也舒展开来,露出大功告成的欣喜的笑容。

张玉玲给赵胖发了个信息:“老公,姐说要还债,朝我借了十万,我借给她了。”

赵胖只简单地回答一句:“哦,好的。”

张玉玲一向崇尚做人要大气,在决定借给姑姐时,就没再多想。

第二天,张玉玲和姑姐一起去了银行,转账十万。张玉玲拿着一个小小纸条的转账记录,折好放到钱包最里层,这是她的十万元。

姑姐收到钱后,连声道谢,一出银行就回了自己的家。

张玉玲一回到家,赵胖已经在家了,一上楼,赵胖就上前抱住她:“媳妇,我的好媳妇!”

张玉玲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胖子傻傻的,倒有几分可爱,不禁“扑哧”地笑出了声。

(五十六)摇钱树

胖子抱住张玉玲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做对了,借了姑姐10万,收复了老公的心。赵胖还是和往常一样,一有空就去她的公司接她,两人和婚前一样好。

这天是婚后第13天。张玉玲背着包走出了公司,边和赵胖打电话:“老公,我下班了,你在哪儿?”

“老婆,你自己坐车回家吧,今晚店里有些客人,我还要忙一会儿。”

张玉玲回到家走上楼,一打开门,就见赵胖抱着一束红玫瑰和一个小礼盒,笑容满面地看着她,张玉玲惊奇地问:“哎,你不是聚会去了吗?”

“我想给你个惊喜。”赵胖把花塞到张玉玲的怀抱里,又递上小礼盒。

“这是什么?”张玉玲问。

“打开看看”赵胖满怀期待的眼神,像做了好事等待别人表扬的孩子。

张玉玲打开一看,丝绒底上是一个精致的白色手表,最流行的iwatch!

张玉玲有次在京东上逛了逛,随口感慨了一句,“现代科技真发达,手机都可以带在手上了!”没想到老公居然记在了心里。

象牙白的表带,摸上去质地柔软,表盘简约大方不失华贵,表盘四周的金属反射的一圈白色的光芒,玻璃表面像一块亮晶晶的宝玉。张玉玲爱不释手,马上就取出来开机。

赵胖默默走到张玉玲的身后,取下张玉玲肩上的包,又拉着张玉玲坐在椅子上。

“打电话给赵胖。”张玉玲对着手表吩咐,果然手表自动拨号,两秒后,赵胖的手机铃声响起,张玉玲开心的笑了:“老公,你对我太好了!”张玉玲无不感动地说,又兴致勃勃的继续体验下一个高科技人工智能。

“傻子,你是我老婆,我不对你好对谁好?!”赵胖宠溺地看着张玉玲,张玉玲飞快地亲了赵胖一下,赵胖捂着脸,故作无辜的说:“老婆,你吃我豆腐了!”

张玉玲心情大好,咯咯直笑。

赵胖却认真的说:“老婆,我和你商量个事儿。”

“嗯,你这么严肃干嘛?”张玉玲拨弄着手腕上的表。

“老婆,我姐下午给我打电话了,她在家哭了。”赵胖沉重地说,眉毛拧成一团了。

“怎么回事?”张玉玲问。

“欠了钱别人催她,她没钱还,急得不得了。”赵胖无奈又着急地说。

张玉玲一听,火冒三丈,抬高了音量:“我上周刚刚借了她10万,这还不够吗?”

“不够,要是够的话,她还会急的哭吗?”赵胖急急地说,用大手搓了一把脸。赵胖心烦意乱时,就会习惯性地搓脸。

“那怎么办?”张玉玲冷静下来,有了上回的经验,她对姑姐借钱有了一定的承受能力了。

“你……你能不能再帮帮咱姐?”赵胖试探性地问,声音小得像蚊子的嗡嗡声,可张玉玲还是听的一清二楚,她正了正脸色:“赵庞,我的10万私房钱已被你姐拿走了,我现在没钱了!”

“老婆,我姐对我很好,小时候我妈爱打麻将,经常不回家做饭吃,我肚子饿,我姐就搬个小凳子站在凳子上,围着灶台做饭给我吃,那时她自己都没有灶台高。只要别的男孩子欺负我,她一个女孩子,想都没想就冲到我的前面去跟别人厮打。我只有她这么一个亲姐姐,现在她有困难,我心里不好受啊!”赵胖边说边摇头,说到最后只叹气。

张玉玲的心又软了下来,难为情地说:“老公,咱俩刚刚结婚,手里多多少少要留点钱吧,咱俩的小家庭还没牢固,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有孩子,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再借钱,我身上就真没钱了!”

张玉玲的一番推心置腹并没有打动赵胖,“老婆,我们会有钱的,我店里不是天天在开着吗?你也天天上班,咱俩都没闲着,怎么会没钱呢?我从小到大很少看到我姐哭,你就帮帮我吧!”赵胖用同样哀求的眼神看着张玉玲,仿佛这不是他的老婆,而是他的救世主。

张玉玲抵挡不住赵胖的再三哀求,不得已松了口气,郑重地说:“咱俩既然结婚了,我也不瞒你,我手上本来有10万私房钱,你知道的,已经被你姐姐借走了。出嫁前一天,我爸又给了我10万,让我好好过日子,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拿出来,以防有什么急事。如果我再借给你姐,可咱手上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你的店是天天开张,可也没见盈利,投进去的30万本都没回,咱家的底子,就只有这10万。”

“我不要10万,你借给我5万就行。”赵胖伸出右手,张开五个手指头,对着张玉玲说。

“5万,那什么时候还?”张玉玲沉吟了一会儿。

“有钱就还,他是我亲姐,还能赖账不成!”赵胖暗自窃喜,媳妇这一问表明是同意了。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好吧,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以后出了天大的事,我都没钱拿出来了!”张玉玲起身去箱子里拿存折,赵胖在身后揽揽住了张玉玲的腰:“老婆,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张玉玲轻拍了一下赵胖的手,娇嗔道:“讨厌,见钱眼开的家伙!”

赵胖却依旧不松手:“老婆,我才没见钱眼开,我是见你才眼开,我就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善良最通情达理最贤惠最体贴老公的媳妇了,老公我给你捶背。”

张玉玲一边推着赵胖,一边笑着说:“谁要你捶背!”又把一本红存折递给赵胖。

赵胖接过存折,喜不自胜,连忙凑上前来,给张玉玲捶捶背,捏捏肩:“老婆大人辛苦了!”

张玉玲一面被赵胖捏的发痒只想笑,一面口中假意责怪:“你这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把我哄得团团转,哪天把我卖了我还要帮你数钱!”

赵胖立马严肃起来,转身走到张玉玲面前,抬头挺胸立了个正步,双脚并拢,抬起右手,行了个军礼,一本正经响亮地说:“我发誓,疼爱老婆一辈子,绝不做对不起老婆的事,爱护老婆、心疼老婆、尊重老婆,我永远是老婆的!”

张玉林本是开玩笑,这下子被赵胖逗得捧腹大笑。这赵胖是一活宝,头脑灵活,能开得起餐馆,嘴皮子麻溜,一定会出人头地的。就算发不了财,每天和自己逗乐子,这不也挺好的一辈子吗?

张玉玲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她相信凭借他俩的努力,再加上不错的家底,他们的小日子一定会越过越红火。一想起这些,张玉玲每天都充满了斗志,跑客户跑得更勤了。她的下一个目标是为孩子的到来做好充分的物质准备。

张玉玲像上了发条一样,马不停蹄的拉广告,以前每天拜访五个客户,现在每天拜访八个客户,加班写宣传方案到晚上10点。

这天,张玉玲正在和一个瑜伽馆老板聊着天,一个电话打来了,张玉玲朝对面的李姐歉意地微笑:“不好意思啊李姐,我接个电话。”电话一接通,一个陌生的职业腔的女声传来:“请问您是张玉玲女士吗?”

“嗯,是的,您是哪位?”

“张女士您好,我是商业银行的朱经理,您尾号为65c的东风本田已经抵押到我司,请您有抽空来办一下手续。”

张玉玲懵了,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遇到了骗子?但对方都说出了车牌号。车被抵押出去了,谁抵押的?张玉玲脑子里有一连串的问号,她感到自己的呼吸都有点艰难:“我的车被抵押了?”

“是的,张女士,根据车子的损耗情况,您的车子已经抵押了7万元。”

张玉玲忽然觉得腿有点发软,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是那么陌生,像不是从她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一样,只冷冷地问:“谁抵押的?”

“根据合同显示,是你老公抵押的。”

“哦,银行位置在哪里?我现在赶过去。”张玉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站起身,朝王姐微微一欠身:“李姐,抱歉,我家里出了点急事,我要马上赶回去,您说的方案我会认真考虑的,改天我再来拜访您哈!”

“嗯,你先忙你的吧,改天再见!”李姐朝她挥挥手。

张玉玲不记得自己如何走出瑜伽会馆的,一出门就冲到了马路上拦住一辆的士,刚一落座就怒气冲冲的拨通了赵胖的电话,气急败坏地问:“喂,你把车抵出去了?!”

“老婆,你听我解释……”赵胖熟悉的声音传来。

张玉玲无比震惊,一声怒吼:“赵庞,你居然敢把我的嫁妆给抵押出去!”

“老婆你先别急,你听我讲,火锅店亏损好几个月了,工资都发不出来,光厨师工资就得一万,店面租金也得大几千,我之前借了别人钱,现在别人看店里生意不好,怕我还不起债,都催着我还呢!”赵胖带着哭腔说。

张玉玲一听,气不打一出来:“再怎样你也不能把车子抵出去啊!我心疼你,把车子给你开,你倒好,一时就给抵押出去了,你就不会想想别的办法吗?!”

“老婆,能想的我都想了,实在没办法,店面装修已经投了30万,我手里没钱开工,不开工非垮不可,我还想再坚持,老婆你支持我好吗?”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奈与焦躁。

“那你怎么不和我商量?车子是我的嫁妆,你应该提前问我!”

“老婆,上次你拿五万借给我姐,我都不好意思再找你开口了,你自己也说不会再给钱我了,我怕你骂我……”赵胖的声音越来越小。

张玉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镇定了一会儿才说,“我来银行了,你也来一趟吧,我们一起把事解决。”

(五十七)晴天霹雳

57龃龉丛生

当赵胖赶到银行,只见张玉玲坐在办公桌前,桌子上摆放着那份借款合同。

张玉玲冷冷地看着从进门后就一直低着头的赵胖。赵胖自知理亏,小心翼翼地坐到张玉玲的对面,虽低着头,但他仍能感觉到张玉玲那冷峻而愤怒的目光,觉得浑身像长了刺一样难受。

“赵庞,你看着你做的什么好事?!”张玉玲把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一次性水杯里的水都摇晃起来。

这一声“啪”,让赵胖的心里也打起了鼓,只低着头看地面,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钻进去。是的,他爱面子,他追求张玉玲时所花的钱,都是借来的。

“百分之十二的利息你也敢贷?!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张玉玲坐得笔直,丹凤眼里喷出火来,射在赵胖的身上。

赵胖只觉得浑身滚烫:“我怕你骂我……”,半响才敢接话。

赵胖唯唯诺诺的样子让张玉玲意识到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于是缓和了气氛,努力克制着怒气:“你要是提前问我就不会借高利贷了!也不必抵押车子了!”

“老婆,我是真的没办法……”赵胖一看气氛有所缓和,才看抬起头,他知道,妻子的狂风暴雨已经过去了。

“我存折里有五万,另外我工资卡上还有五万,加起来应该能赎回车子了。”张玉玲竭力使自己保持着平静,她不想被人认为是泼妇,但内心像什么东西被掏空一样,空落得让她觉得难受。

“老婆,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挣很多很多钱,让你过上好日子的……”赵胖抓住张玉玲的手,用力地许下诺言。

“别说了。”张玉玲别过头,抽出手,朝前台挥挥,示意业务员过来。

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子快步上前,客气地问:“女士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

“我要把车子赎回,这款我不借了,你看要付多少钱。”

“哦,你先生之前已经拿了七万,要还回来,若你想取找车子,还要交扣款两万,利息一万,共计十万。”

“你们太夸张了吧!”张玉玲一听,“倏”地一下子站起来,椅子也无形地往后一挪,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咯吱——”的声响。

“我们本来就是高利贷,你先生也早已经签了字,接受了条件,您看看文件。”业务员个子高高的,面色呈现几分不悦,转身取了一个档案袋,拿出文件。

张玉玲定睛一看,这是胖子的字迹,还有红手印。

此刻赵胖坐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只紧紧咬着嘴唇,看见妻子从包里取出存折和银行卡,往桌子上一放:“好,我赎!”

飞快的交了钱,办了手续之后,张玉玲取回了车钥匙,走向车库。

赵胖抢先一步,谄媚地说:“老婆,我来开吧!”张玉玲只当没看见他,冷冷地说:“不用。”赵胖见张玉玲不理他,还在气头上,也就不敢再招惹她,只默默的跟在身后。

“赵庞,你当我是摇钱树是吧?你全家是不是早就算好了,要从我这里抠钱?直到我所有的存款,都被你家掏光为止!”张玉玲狠狠地说,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白费了。

“老婆,不是的……”赵胖跟在身后,欲说还休,百口莫辩。

“什么不是的,结婚还不到一个月,我的存折、银行卡、工资卡全都为零了,连车子都快保不住了!自打我进了你家门,你家还真是事儿多啊,三番五次地找我拿钱!”张玉玲一急,口不择言。

“老婆,什么你家的我家的,咱们现在是一家人,我以后工资卡都交给你,你是全家的财政大臣,我挣的所有的钱都是你的!”赵胖急急地说,挡在张玉玲跟前,把钱包掏出来递给了张玉玲。

张玉玲收下钱包,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只有一百多元,大部分是零碎的五块十块,显得无比的寒酸。张玉玲心头一软,堂堂七尺男子,口袋里只有百来块钱,气也消了一大半,恢复了理智:“这次你没长脑子,我不怪你,下不为例!你要是再敢碰高利贷,别人到时候怎么逼你还钱,我可什么都不管!”

“好好好,我再也不碰了!”赵胖诺诺地说。

张玉玲开着车,赵胖坐在后面,两人一路无言,赵胖多次想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可张玉玲身上自带一股气场,让他不敢吭声。当张玉玲在婚后一而再再而三地掏出私房钱时,李小灿的日子也不太平。

李小灿在洗手间洗拖把,桶里的水被搅得哗啦哗啦响。她满头大汗,裤腿上已被溅起的水花洒下了斑斑点点。

“小灿,电话!”张刚拿着电话递给了小灿。

李小灿把手在围裙上一抹,拿起电话:“喂,妈,有什么事吗?”

“哦,就是想你了,想听听你声音……”妈妈的声音传来。

李小灿懵了,妈妈今天怎么说话这么温柔,温情脉脉的不像一贯的风格?从小到大李小灿听到的只有抱怨和剑拔弩张的争吵,以及絮絮叨叨。她惊讶地问:“妈妈,你怎么了?突然说这样的话,我好不习惯。”却又觉得妈妈的这一番表白,有一股浓浓的暖意。

“我要和小灿说话……”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爸爸的声音。

“没怎么,你好久没打电话回来了。”妈妈说。李小灿心生感动,又觉得愧疚:“妈,这阵子我太忙了,忙完了就给你打电话。爸呢?他不是想和我说话吗?”

“你爸他这几天老念叨你们姐弟几个,人老了,话也多了!”妈妈说。

“喂,小灿,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爸爸的声音传来,不似以前的洪亮,反倒是有气无力的。

“净瞎说话!把儿女都叫回来干嘛,一点小事非要闹出动静!”爸爸话音未落,妈妈的斥责就传过来了,又对李小灿说:“小灿,别听你爸的,你好好工作,没什么事,我挂了。”

李小灿连一声“哎——”还没说完,电话就挂断了,弄得她一头雾水,爸妈今天怎么了?爸妈是不是老了?怎么说话这样奇怪?

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张刚的叫声传来:“老婆,快来看电视,八点剧场开始了!”

“哦”,李小灿走进客厅,没再想电话的事。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李小灿的右眼皮一直跳,贴了两层双眼皮贴,还是跳个不停。李小灿忧心忡忡的给张刚发微信:“老公,我眼皮跳了一下午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左眼还是右眼?左跳财右跳灾。”张刚说。

“右眼。”李小灿突然有点惊慌,虽然她不迷信,但人自身对于灾祸有一种恐惧的心理。

“不是吧,你没事吧?”张刚也打了一圈问号。

李小灿只觉得一种不好的预感,摄住了她的心,她连忙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嘟…嘟…嘟…”

“喂。”妈妈的声音传来。

“妈,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李小灿话音未落,就听见医院护士叫号的声音传来:“182号请到三号窗口抽血”,广播声较大,李小灿听得清清楚楚:“妈,你在医院?!”

“没……没有啊。”妈妈停顿了一下,快快地说,像在掩饰什么。

“妈,你把地址定位发给我!”李小灿用命令的语气说。

“女儿,你爸有点感冒,发了点烧,来医院看看。”妈妈看掩饰不住了,轻描淡写地说。

“检查做了吗?结果出来没?爸爸呢?把电话给他。”李小灿着急地问。

“都怪你?非要把儿女都叫回来,叫回来守着你!”妈妈抱怨着,又把电话给她爸爸,爸爸说:“喂,女儿,你别担心啊,没事,爸爸身体好着呢!”

对于报喜不报忧的做法,李小灿太熟悉了:“爸,你把检查报告拍照发给我!”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女儿,你要照顾好自己。”爸爸搪塞着。

李小灿更不放心了,高声命令:“爸爸,给我发来,就现在!你不发我就一直给你们打电话。”

爸爸拗不过:“小灿这女儿,性格和我一样倔。”

李小灿一收到图片,放大一看,“早期肝硬化”几个字,赫然印在瞳孔里,李小灿的心咯噔一下,像被电流击到一样——肝硬化不是小病,有可能会转化为肝癌!回想起爸爸爱酒,一日三顿,顿顿必喝,逢喜事比如自己和姐姐出嫁,必定喝得酩酊大醉。于是心中一惊,立马搜索百度,可越看越心惊,她立马拨通了电话:“喂,爸,你找的什么医生看?”肝是解毒的,不能乱吃药,否则还会加重病情。

“女儿,你放心,没什么大事,我找了专家看,在吃中药。”爸爸“爽朗”的声音传来。

“什么时候查出来的?”李小灿强做镇定。

“一个多月前,没事,吃了一个月的药,好多了!”爸爸安慰她。

“爸,我请假回来!”李小灿的心都被揪起来了,爸爸病了一个多月了,她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你看看你,非要打什么电话!”妈妈责怪的声音传来。

李小灿挂断电话,又问了姐姐弟弟,他们居然也不知道。李小灿觉得自己太失职了,爸爸得多伤心,生病了,三个子女,居然没一个知道!

(五十八)姑姐是个谜

李小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打开家庭群视频,商量怎么办。

姐姐建议爸妈应该立马停止工作,好好休养身体,弟弟也同意。

然而爸妈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什么也不同意:“不工作怎么行?!儿子没结婚,大任务没完成,我们不工作还要你们养,这怎么行!再说你让我们闲着,也好无聊,有个事情做着,还可以转移下注意力。”爸妈在老家镇上经营了一个小小的门面,卖副食,每月只能混个温饱。爸爸闲时去打打零工,给别人搬搬货、做做小工等,能存下一点点钱。

李小灿还是尊重爸妈的意见,说:“爸,我回来一趟,带你去大医院,好好检查一番,先把病治好,看医生怎么说,如果不能工作再说。”

“你要是敢回来,我就离家出走,你这么远,坐火车二十个小时,回来一趟不要路费吗?你回来又能干什么?守着你爸大眼瞪小眼?!”妈妈在那头嚷起来。

“妈,爸病了你不着急我着急!你又不懂怎么去大医院,也不会挂号,我先带爸找医生,把病治好再说!”李小灿也急了。

“你别回来!我要是敢回来,我马上走!让你在家好好待着!”妈妈斩钉截铁地说。

妈妈一向这样,偏激、悲观、固执、爱钱、无私、溺爱,因年轻时吃过苦,所以视金钱如命,为了五毛钱能和菜摊卖主讨价还价半个小时;因固执己见,和爸爸意见相左时,总以冷战、分居、绝食来威胁,或争得面红耳赤;因宠溺子女,生病瞒着,拒绝子女的关心;因节省过度,医生开的药,只在病情发作时才吃,平时就断药,导致病情反反复复,一场小咳嗽都能拖成哮喘;因穷困劳苦,极少舒展眉头,一张干瘦的脸上因营养不良而显出贫瘠的黄白色。

李小灿曾无数次开导妈妈,均以失败告终。李小灿若说:“妈,你和爸平时吃好点,煲煲汤喝”,妈妈却说:“有钱难买老来瘦,我和你爸还想吃素,对身体好!”

李小灿若说:“妈,你去跳广场舞吧,锻炼身体”,妈妈却露出鄙夷的神色:“切!我还不如擦擦地,有功夫睡睡觉多好!”那是因为不舍得每次的一元钱。

李小灿若说:“妈,你多和别人交流,多交朋友,心胸开阔一些”,妈妈却嘴一撇:“有什么聊的!朋友是假的,唯有钱才是真的!”

李小灿对于这样的妈,毫无办法。

平时李小灿是个挺有主意的人,一遇到这种大事,忽然就没了主意,肝硬化——肝腹水——肝癌,这些字眼,让人心惊肉跳。李小灿只得问她亲密的爱人张刚:“你说我该怎么办?”

张刚在一旁玩手机,刷着朋友圈,头也不抬:“你姐、你弟都不上心,你火急火燎的干啥?”

李小灿顿时火冒三丈:“你能不这么斤斤计较吗?!都什么时候了还扯皮!”

“本来就是,凭什么要你回去?你姐你弟怎么不回去?一回去又要用钱又麻烦,我反是一分钱都没有。你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张刚振振有词。

李小灿不知何时张刚已变得这样冷漠、小肚鸡肠:“就凭我是我爸的女儿!他们回不回去我管不着,我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你姐坐火车回去需要二十三个小时,目前她生活稳定,条件最充足,她为什么不回去?你弟回去也只需要二十多个小时,他还是个儿子,你娘家的顶梁柱,他为什么不回去?”

“张刚,你真是不可理喻!我姐工作忙,请不到假,她的学历不高,不好找工作你不知道?我弟还小不懂事,他回去能起到什么作用?你争这些有什么意思?!”李小灿气得满脸通红。

“本来就是,凭什么你就该操心?你儿子才几个月大,咱俩刚出车祸,房贷车贷奶粉尿不湿,哪哪都需要钱,目前你又失业,咱俩月月光,欠一屁股债,你又能帮上什么忙?!你姐有车有房,儿子都三岁了,准备买第二套房,她为什么不操心?你弟没成家没负担,为什么他不着急而你这个出了嫁的女儿要在这急得跳脚?!”张刚一吐为快,仿佛把心里积压许久的想法都说出来了。

“你……你……”李小灿气得说不出话,只怔在那里。但细细想来,张刚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出嫁了的女儿。看来当初丈母娘和岳父反对他,并企图索要彩礼的举动,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在张刚的心上。既然李父母当初想在出嫁的女儿身上捞回一点本钱,这就表明了他们的立场——出嫁的女儿,是别人家的人。现在遇到困难了,他们反而想起女儿是自家人?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张刚和李爸妈的恩恩怨怨,何时才能解开?什么时候一家人才能和和美美地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聊天?

李小灿重重地叹一口气,抱着头,苦恼万分。

半晌,李小灿蜷坐着,面色唐颓,幽幽地说:“张刚,他是我亲爸,如果我不管他,如果他的病因此而变重,贻误了病情,影响到他的生命,我这辈子都会活得内疚不安的。如果我爸知道我因为扯皮而不管他,你想想他会多心寒?我们也是做父母的,如果咱儿子以后也这样对你,你会怎么想?”

也许是李小灿的诚挚打动了张刚,张刚的态度也缓和了:“那你回去吧,先斩后奏,等你到家了你妈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如果她要走,你拉着就是了。带你爸去大医院挂专家号,先把病情稳定了,越早越好。”

李小灿如释重负:“好的。哦,我先找我姐借点钱,下个月我就上班,我会有钱的。”

张刚默许。

李小灿马上预定了最快的火车票。

人到中年,诸多无奈。上有衰老易病的父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还要应对婚姻中的一地鸡毛。

不过李小灿已经很感激了,张刚的理解,让她能安心回家。在生活的升级打怪中,没有什么比合作良好、配合默契的队友更给力了。

李小灿忽然领悟到了婚姻的意义:两个人要齐心协力地赡养父母、哺育子女,还要去解决生活中种种难题。伴侣,就是那个能在你惊慌失措、孤立无援、伤心痛苦时无条件帮助你、信任你、鼓励你的人啊!当初,不也正是因为自己被中介欺骗而潦倒困苦时,被他的温暖和关心打动,才成为了恋人,并结为了夫妻么?为什么走着走着,反而忘掉了这一切?

周末,张玉玲在客厅看电视,姑姐走了出来:“小玲呀,你有空没?咱俩去逛街吧?”

“好啊,走!”张玉玲拎着包和姑姐走出了门。

“哎,你听我说呀,我一个玩得好的孙姐,是教育局局长的老婆,有人叫我找找孙姐托托关系,把他家孩子送到实验一小去。”姑姐挽着张玉玲的手,无比亲热。远处看,像一对极其要好的姐妹。

“嗯,你怎么想的?”张玉玲不知道姑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当然不会答应啊!”,姑姐得意地说,又话锋一转,“这么好的机会,我肯定是留着给你儿子我外甥的!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张玉玲一听,浑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姑姐这一番话,又是显摆又是讨好,听着就有一股子市井之气,再说这才结婚一个多月,这么快就催我生孩子?还指定了性别只能生男孩?!

张玉玲逛街的兴致被扫了一大半,没好气的略带讥讽地说:“那就先谢谢姐了。”

姑姐并没察觉到张玉玲的不乐意,仍拉着张玉玲往前走。

“叫个车吧,咱去女人街,那儿的女装多!”姑姐提议。

张玉玲拿起手机点了车。

“哇,这个粉饼好看又好用哎!”姑姐一走进美妆区,眼睛就像放了光,直奔专柜。

张玉玲一瞅价格,二千八,如果一件大衣这个价,她还能接受。但一个涂脸的粉饼,也太浪费了,于是毫不贪恋地走向了其他货架。

“这个,我刷卡。”熟悉的姑姐的声音响起。

张玉玲一阵惊愕,只见姑姐已经走向柜台开了小票。

这眼都不眨就买了一个近三千的粉饼的潇洒奢侈姑姐,和当初那个求自己借钱、在家急得哭的可怜兮兮姑姐,简直判若两人!这画风转变的太突然了!

“女人啊,就是要善待自己,对自己好一点,你说是吧?”姑姐结完账后提着精致的小手提袋无比高兴地说。

张玉玲不敢苟同,在心里说:“这对自己好和奢侈浪费不是同一个概念吧?!”只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商场二楼是百货和副食,两人共推着一个购物车,张玉玲在前面拉着,姑姐在后面推着。“这个酱一定好吃,回去试试。”姑姐拿起一瓶酱放进去,又走到烘培区,拿了一整套的烘培工具和用材。不一会儿,小推车里装满了姑姐挑的意大利面酱、沙拉酱等等各种显示高品质生活追求洋味的食物和材料。

(五十九)龃龉丛生

张玉玲和姑姐把购物车里的东西一一往收银台上放,东西大多都是姑姐挑选的,张玉玲只买了一瓶洗发水和一提纸巾。

“586,刷卡、现金还是微信?”收银员问。

姑姐打开钱包,惊讶的喊:“呀,我刚刚买了粉饼,把钱都花了,才想起来自己没带卡,微信里只有二十几块钱呢!”

张玉玲无奈的点点头:“那我来付吧!”

提着大包小包她们出了门,姑姐连忙打开软件:“我来叫车吧!”

一回到家,姑姐就迫不及待地洗脸,用上粉饼,并热情洋溢地拉着张玉玲,陶醉地说:“小玲呀,你看这个粉饼好不好用?好看吗?呀,到底是两千多块钱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细腻柔软,抹在脸上超柔和,像丝绸一样,你要不要试一试?”

张玉玲淡淡的敷衍一句:“嗯,是不错。”

姑姐试完了粉饼,又哼着歌儿把一堆食材工具摆放到厨房,后再回到自己的房间,捯饬那些美妆的瓶瓶罐罐,绝口不提张玉玲付钱买东西的事。

这日,张玉玲刚下班,回到家,一开门就和对面的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姑姐正抱着一箱酒准备出门。

张玉玲还没来得及开口,姑姐就笑吟吟地说:“小玲,你回来的正好,我老公要请同事吃饭,你这酒我先拿着用啊,我看你放在这里有好几个月啦!”

张玉玲有些不快,要不是我回来撞上,估计你连招呼都不打就拿走了吧。这一箱酒是张玉玲公司发的年终奖,市场价两千多。你待客要用酒,那我待客就不得自己掏钱买了?但毕竟是姑姐,抹不开面子,张玉玲极不情愿的“嗯”了一声,估计自己的脸色都比的上那酱炒猪肝儿了。

但姑姐已经自顾自的抱着箱子走出了门外,手上的一串钥匙哗啦啦的作响。

张玉玲没想到姑姐是个如此爱占便宜的人,竟占便宜占到自己的弟媳头上了。令张玉玲更没想到的是,看似热情开朗的婆婆居然也不是那样大大咧咧。

餐桌上,姑姐边吃饭边说:“妈,我大姑子刚生了女儿,她坐月子,家里忙不过来,我老公就就让我带带姑姐的大儿子小志,正好放暑假了,和我儿子也有个伴。”

“他多大了?好带不?住多久?”婆婆面露不悦。

“我本来不想带,可我老公说我带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带,唉,没办法,嫁了他家了得顾顾婆家的。八岁还好,男孩一般都调皮,不过到了生人家里可能会胆小一点,住一个月。”

“八岁的孩子会懂事的,让他来吧,住住也好,孩子多热闹些。”公公说。

“带孩子责任大,磕了碰了还要找我们算账,吃力不讨好!”婆婆不满的放下筷子,又探着头问,“那你姑子给钱你了吗?”

“没给,我老公只和我说了一声。”姑姐也像受了极大的委屈的说。

“人家有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好歹也沾亲带故的,不然你到时候有事了谁来帮你?”公公瞪大着眼。

“好,周末小志过来,我到时候去接他。”,姑姐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妈,我有个玩的好的姐妹在妇幼当医生,咱要不要找找她呀?”

张玉玲只默默的吃着饭,对婆家的事并不干预,她知道她干预了会招人厌,更何况这又有姑子又有婆婆的,她只是少说多做就好。所以她并没有认真的听姑姐的话。

“找她干吗?”婆婆不解地问。

“妈,你看咱弟结婚都三个多月了,小玲这肚子好像没什么动静呀。”姑姐把话锋一转,望着张玉玲。

张玉玲正在喝汤,一口西红柿鸡蛋汤到嘴里还没来得及咽,她心想,“怎么了这话题就转到我这儿来了”,一不留心,呛到了:“咳……咳……咳”张玉玲别过头咳得满脸通红。

“小玲,你最近有没有感到恶心什么的?是不是想吐啊?”婆婆有点兴奋的问。

“没……没……没!”张玉玲擦擦嘴,这个姑姐,催生真是催的猝不及防啊,等我喝完这个汤都不行!

“我这姐妹可厉害了,医学硕士,好多人都找她看病的,找她看病还要排队预约呢,不过在我可以搞定,回头我找找她,让她看看,生十个八个都没问题!”姑姐热心肠地出谋划策。

“是要趁早,现在生不了孩子的人太多了,隔壁老朱家儿媳妇七年没生孩子,两口子都闹离婚了!”婆婆焦心地说。

“这……还是顺其自然吧。”张玉玲觉得这催生催的太紧了。

“哎,我跟你说,生孩子要趁早,早生早完成任务又恢复的快,晚生怕不好生,又有危险,是吧?妈?”姑姐语重心长的对张玉玲说,又征求着婆婆的意见。

“这真不是我能做主的,孩子是顺其自然来的,该来的时候就来了。”张玉玲觉得姑姐有点赶鸭子上架。

“小玲,我明天炖汤给你喝,从今以后,你得每天早上起来散步,锻炼身体,晚上别玩手机熬夜什么的,我也和胖子说,让他多加油,到时候你生个大胖小子那就好了!”婆婆心有成竹、雄心壮志地筹划着。

张玉玲心想,这公公还在场呢,谈这些夫妻之事,也该顾及一下场所吧,不由得羞红了脸,夹了一筷子青椒炒肉给婆婆:“妈,您多吃菜啊,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做什么主?你们年轻人天天都想些啥?别赶潮流玩什么丁克,我告诉你啊,我老赵家兴的是传宗接代、人丁兴旺啊!”婆婆被张云的最后半句话激怒,冒起了火。

“妈,您别急,这不还不简单,我和我那姐妹约个时间,先去医院查查不就好了,缺什么补什么,不缺不就更好吗?再说了,他俩都没有做婚检呢,去补上。”姑姐已经想好了办法。

张玉玲欲哭无泪,这顿饭她怎么也吃不下了,于是站起身,把筷子一放碗一推:“我吃饱了。”转身就“噔、噔、噔”地上楼了。

“哎,这……”姑姑和婆婆面面相觑。

“咳……咳……咳”公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咳嗽着,仿佛在掩盖着这尴尬的气氛。

张玉玲回到房间,锁上门,坐在屋子里发呆,她觉得自己像进了狼窝,住的闹心。

一周后,姑姐领着一个小男孩进了门,喊道:“妈,小志来了!”姑姐的儿子小锋今年六岁,也在客厅坐着玩玩具车。

“儿子,去去和哥哥玩。”姑姐推推儿子。

两个小男孩很快就玩熟了,在客厅里围着沙发跑来跑去,你追我敢。

突然,“啊!哇……哇……”一阵哭声传来,小锋跌坐在地上,捂着头哭了起来。

姑姐连忙上去,扶起儿子,紧张的问:“儿子,你怎么了?”

婆婆闻声从厨房冲了出来,一看见小峰在哭,不由分说的责骂小志:“小志,你欺负他了?!”

小志呆在那里,不知所措地摇着头,小声地说:“不……不是我,是他自己跑着撞到沙发椅靠上了。”

“儿子,痛不痛?来,妈妈揉揉。”姑姐心疼地抱住儿子,揉着孩子的头。

“哇,好痛!好痛!哇……哇……”小峰哭得更厉害了。

婆婆见状气得双手叉腰,怒吼着:“小志,你是哥哥,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不知道要照顾弟弟?!”

小志站在那里,往后退了几步,低着头,不敢再吭声。

“你别再和他玩儿了!”婆婆护犊心切,吩咐小锋。

张玉玲在楼上冷冷地看着下面,觉得小志这孩子接下来的一个月,定会过得无比的煎熬。 她越发觉得这个屋子像个锁链,让人透不过气。

晚饭,桌子上摆着一盘红烧肉、鱼汤、小白菜、炒土豆丝,公公和赵胖在外面做事不回来吃饭,虽有荤有素,但三个大人两个孩子,菜明明不够吃。

小志夹了一块红烧肉到碗里,婆婆见状连忙也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到小峰的碗里:“小锋,你多吃点,你看你哥哥小志多会吃啊,你要多吃点才能长高,才能长个子!”

小志年龄虽小,可这话里的好歹还是能听得出来的,于是只埋头往嘴里扒着白米饭。

张玉玲突然觉得婆婆做人太不地道,好歹也沾亲带故,几块红烧肉而已,何必做出这番样子。

姑姐夹了一筷子白菜到小志的碗里,关切的说:“小志,来,吃点青菜有利于减肥,对身体好,你多吃点儿!”

小志仍不说话,只低着头,快快地吃完了饭,站起身就跑到院子里。

“哎!你吃饱了?”姑姐抬起筷子望着小志飞奔出去的背影。

张玉玲觉得眼前的这对母女,无比嫌恶。 她鄙视她们,像鄙视某种丑陋的动物。

后来,每次在饭桌上,张玉玲都能听到婆婆的各种“关心”小志的话语:“小志,哥哥是不是应该关心弟弟?你夹一筷子肉给弟弟好不好?”,或是背地里嫌恶地骂道“小志长得这么胖,跟头猪似的,只会爱喝拉撒!”。姑姐在一旁为虎作伥、点风扇火。

每每此时,张玉玲只想屏蔽掉所有的一切。她只觉得小志太可怜了。

(六十)真会算账

有一个电器客户做开业活动,张玉玲前去捧场,正好趁活动价买了一个电饭煲,客户给她一个抽奖名额,嘿,居然中了一台电饭煲。

张玉玲喜滋滋地提着两个电饭煲回到家:“妈,我回来了。”

“你买两个电饭煲干嘛呀?”婆婆问。

“一个是买的,一个是抽奖中的。”张玉玲把两个电饭煲放在柜子上。

姑姐正在客厅吃苹果,一眼就看见,凑过来:“小玲,你手气真好,我从小到大买饮料什么的,从来没中过奖!”

“哈哈,客户开业做活动,中奖的概率大。”张玉玲笑着说,走到桌子前倒水喝。

“呀,这电饭煲好漂亮啊!”姑姐未经张玉玲的同意,已经拆开了电饭煲,并拿出来观赏。这是一个粉红色的电饭煲,青春少女系。

张玉玲心里不乐意,但没吭声,可姑姐还得寸进尺:“小玲,这两个电饭煲你用不着,给我一个吧!”

经过和姑姐的各种过招,张玉玲已摸清了姑姐的性格,自己花钱大手大脚的,就爱占别人便宜,不管这别人是不是亲弟弟的老婆。

张玉玲当做没听到,只仰头喝水,脸拉长着。

姑姐这次觉察出来了,放下电饭煲,讪讪的说:“那算了。”

张玉玲在心里冷笑,哼,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第二日,张玉玲发现柜子上的电饭煲少了一个,于是问婆婆:“妈,这电饭煲怎么少了一个?”

婆婆若无其事的说:“哦,你姑姐家正缺电饭煲,我送一个到她家去了。”张玉玲终于明白,有其母必有其女,为何有这样爱占便宜顺手牵羊的姑姐,就因为有这样一个小肚鸡肠的妈。张玉玲冷笑一声,“噔”、“噔”、“噔”地上了楼。

坐在房间里,冷静下来,张玉玲想想,觉得自己的处理是对的,明确地把不满表现出来了,但也没撕破脸。虽说姑姐有这这那那的小毛病,但平心而论,姑姐还算勤快,婆婆爱打麻将,经常不在家,更多的时候是姑姐在做饭、洗碗、拖地、洗衣,一大家子人的衣食住行,都是姑姐在忙活。张玉玲能安安心心地上班,一回家就有热饭热菜,多多少少还是靠着姑姐的,这点她倒也能明白。

这天,张玉玲要出门理发,姑姐说:“我也去,我有会员卡,咱俩去还可以打八折!”

“好吧,那一起去吧。”

理完发出来,俩人手拉手互相吹捧着对方的新发型,路过一家美容店,姑姐停住了脚步:“我最近追剧,熬了几个夜,皮肤都变黄了,要不咱去美容院做个spa?”

“好啊,去看看吧。”张玉玲和姑姐走进了美容院。

不一会儿,她们分别躺在按摩床上,两名手法娴熟的技师在帮她们按摩脸部,一个技师人说:“两位美女要不要体验下我们的卵巢保养?卵巢是女人的生命之源,只有保护卵巢才能分泌雌性激素,这样不光是脸部的皮肤会变好,而且胸部、腰部、腿部、腹部的肌肤都会越来越细腻光滑。卵巢保养对身体有很多的好处,能延缓衰老,提升气色。实话讲,我们百分之八十的老顾客,都是冲着卵巢保养来的。现在人什么*肌瘤啊宫颈糜烂啊还有更年期呀,七七八八的毛病,都是卵巢没保养好导致的。哎,现在舍不得去保养,以后就要花大把的钱来吃药了!你说吃药划算还是按摩划算?金钱,买不来健康啊!你们是第一次来,可以免费体验一次。”

“好啊,那试试吧。”姑姐一听,就心动了,免费的不试白不试。

按摩师在她们的腹部,抹上精油后,上下左右的按摩着:“您现在觉得身体轻松了吗?”袅袅幽香中,轻柔的萨克斯在房间回荡,让人几乎快睡着了。

“嗯,很舒服!”姑姐觉得腹部微微发热,身体轻盈了许多。

“这个贵在坚持,就像锻炼身体一样,偶尔一次,远远没什么作用,而且现在办卡优惠哦。您看您这么漂亮的脸蛋和身材,不好好做保养可亏大了,女人这张脸可是会很快就衰老的,看您穿的这身衣服和用的手机,都是大品牌,估计您的消费水平也不低。您吃个饭就要大几百,想必你也不在乎这几顿饭的钱是吧?女人啊,最贵的投资是自己。”一名技师连捧带夸,对着姑姐说着,另一名技师对张玉玲也做了一番介绍。

张玉玲还在犹豫,姑姐那旁的技师已经拿了收据本。

“小玲,要不这样吧,咱们两人合着办张卡,一人三千,以后一起来用,怎么样?”姑姐转过头,问张玉玲。

这个姑姐,还知道出一半的钱,不算占便宜。于是,张玉玲答应了。

刷完卡后,服务员把会员卡双手递给了姑姐,显然是看出了姑姐能做主张,是目标客户,姑姐把卡放进自己包里:“小玲,咱以后一起用哈。”张玉玲点点头。

两个焕然一新的女人,兴高采烈地出了门。果然钱可以解决女人的心情抑郁。两人有说有笑的回到了家。

两个月后,张玉玲要参加一个同学聚会。同学会,说白了就是积累人脉和互相攀比,别的女同学指不定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她张玉玲少不了也要精心打扮一番。当初,张玉玲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这会儿可不能被人看扁了。在出门前,突然想起之前办了一张美容卡,于是对姑姐说:“姐,那张美容卡呢?我要参加同学聚会,想做个脸。”

姑姐拿过卡,递给张玉玲:“哦,卡给你吧。”

“要不要一起去啊?”张玉玲想着自己单独用了一次不太好。

虽然姑姐爱占便宜,可我没必要变成和她一样的人。

姑姐说:“我不去了,儿子今天不上培训班,我要在家带他。”

张玉玲就自己出了门。做完香薰按摩后,张玉玲看着镜子里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满意地走向了柜台,掏出会员卡一刷,服务员却说:“抱歉,您的贵宾卡余额已为零,你还需买单哦。”

张玉玲惊愕:“啊?”,又仔细地查看了消费记录,原来这两个月里,姑姐隔三差五的就来做一次美容,六千元已经被用完了!张玉玲不由得起了怒火,怪不得这次姑姐也不来,原来是一张空卡!

“好歹也和我打声招呼啊,敢做不敢当!”张玉玲立刻拨通了姑姐的电话,可电话像知道这次通话是不愉快的一样,居然无法接通。张玉玲无可奈何,只好自掏腰包,花了五百多。参加聚会的心情就这么破坏了,晚上九点半,张玉玲从聚会中回来,同学们先吃饭再唱歌,玩了整整一个下午。张玉玲刚一进门,就看见姑姐坐在沙发上涂指甲油,瞬间想起那张美容卡:“姐,美容卡你自个儿拿去用了?”

姑姐淡淡的说:“嗯,你上班太忙了,就没叫你。”

“那你用完了也应该和我说一声吧,我去结账时,还怀疑卡被调包了呢!”张玉玲直接说了, 她知道,对付姑姐这种人,不能忍让,再忍让,只会让姑姐更嚣张。

姑姐没吭声,当没听见一样。

张玉玲鄙夷地看了姑姐一眼,心想着以后一定得和姑姐划分好界限,不然白白的让他占了便宜,还要受一番气。

张玉玲一直以来都这样安慰自己,一个屋檐下一家人,何必这么斤斤计较?但是姑姐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自己的主意,百二八十就去算了,这上千的金额性质就不一样了。

姑姐之前给自己送过香水和玉镯,也是大几千的,看上去不像小气的人,莫非估计舍不得又通过占便宜的方式变相取回,到了自己的腰包?这一想,张玉玲不禁生出一身冷汗,这姑姐,拿我的钱来送东西给我,装着很大方,实际上一分钱没掏,就想收买我的心,让我服服帖帖的,真可笑!果然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姑姐耍这样的小聪明太拙劣了,不地道,不光明磊落。这样一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张玉玲把姑姐看透了,这种人能不接触就不接触。张玉玲此后加班越来越晚,宁愿在外吃快餐,也不吃姑姐做的饭,一回来就直接上楼,自己的衣服自己洗,不劳烦姑姐。

可尽管张玉玲如此想要疏远姑姐,姑姐却没能停止对张玉玲“密切的关心”。

一天晚上,拖到十点半,张玉玲才回到家,一进屋子发现婆婆和姑姐都正襟危坐在看电视。张玉玲不明就里:“妈,姐,怎么了?你们在等我?”

“小玲,你整天这么早出晚归的,这样可不好。”婆婆发话了。

“我加班,公司忙,有应酬。”张玉玲在门口换鞋。

“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孩子?你不是答应我要每天锻炼,早睡早起的吗?”婆婆逼问。

又来了,张玉玲觉得自己像孙悟空被念着紧箍咒。婆婆之前还说要给自己煲汤呢,结果呢,才煲了两天就没影儿了!

“小玲,你应酬又要喝酒,这样对身体很不好的。”姑姐语重心长的说。

(六十一)家庭大战

“姐,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张玉玲一看这守到半夜也要兴师问罪的婆婆和姑姐,欲哭无泪。

“小玲,这是我在神婆那里求的送子水,你来喝了。”婆婆说。

张玉玲这才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碗,里面装着黄色的水,碗底还堆积着几块黑色的不明物。

张玉玲一听到“神婆”,就一阵反感,再一看,这尿黄色浑浊的水,只觉得诡异奇怪。她皱起眉头,嫌弃地用手扇扇鼻子:“这什么水呀,能喝吗?”

“怎么不能喝?我胖子小时候伤风感冒就喝这个好的,这治病救命的水,怎么不能喝了?”婆婆被张玉玲的嫌弃激怒了,气得大吼。

姑姐也气得一拍桌子:“张玉玲,你到底懂不懂事?妈特意不嫌麻烦坐公交花了三百元去神婆那里求的送子符,烧了化成灰水,能保佑你早日怀上孩子,是为了你好,你不知恩图报就算了,居然还嫌弃?!”

张玉玲一听,符烧成灰,突然就明白碗里那黑色的东西是何物了:“愚昧!什么送子水,这就是黄表纸用毛笔画上墨烧的灰!哪来什么药性?不干不净的,喝了会拉肚子的!要喝你们喝,我不喝!”

婆婆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张玉玲的鼻子,浑身发抖:“你,你,你!”,又转而扑在桌子上哭天喊地:“我苦命的胖子,摊上这么个不敬神灵无法无天的媳妇,会造报应的!可怜我年过半百了,想抱个孙子,怎么就这么难啊!”

姑姐一看到妈成这样了,连忙端起碗,递给张玉玲,语气半缓和半命令:“小玲,别不懂事!你把妈气成什么样子了!快喝了给妈道个歉!”

张玉玲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两个像疯子一样逼着她喝荒谬水的人,气得咬牙。

“快喝吧,我怀小峰就是喝的这个水,很灵,第四个月就怀了!”姑姐还在劝。婆婆的哭声一句比一句大:“我命苦啊!命苦!”

张玉玲忍无可忍,抬起手把姑姐手中的碗打翻了,“啪”地一声,落在地板摔了个粉碎。黄色的水在白色地板上迅速蔓延开来,黑色粉末和黄色水形成了一朵狰狞的花。

姑姐迅速往旁边一躲,才不至于衣服被打湿,但也开始大骂:“反了!反了!你居然敢把碗都打翻了!我要让我弟弟看看,看他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进门!”

“哎呀!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命苦啊!”婆婆也连连呼天抢地。

“哼,好,我要让我老公看看,他妈和他姐在逼着我喝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张玉玲冷笑一声,觉得姑姐和婆婆欺人太甚!

“喂,弟弟啊,你什么回来?……嗯……好。”姑姐电话已经打了出去。

张玉玲拉开椅子坐下,她倒要看看,老公会如何批评这对欺人太甚的婆婆姑姐。

地上的碎片和黄黑色水是最佳证据,没有人清理,现在每个人都有理有据。

二十分钟后,赵胖气喘吁吁地赶回了家,一看这架势,心里明白了几分,连忙拿起扫把开始扫地:“妈,姐,小玲,你们没伤着烫着吧?”

姑姐看着弟弟转移了话题,于是拉着弟弟,指着张玉玲说:“妈妈去庙里找神婆求送子水,小玲她不仅不领情,不喝也就算了,还把碗给打碎了!”

气氛凝固得像冰块,浓浓的*味四起,战争一触即发。

姑姐居然恶人先告状了,张玉玲气得跳脚,把平日里对姑姐的不满,一股脑都发泄出来了:“我是看你是我老公的亲姐,才叫你一声姐,可如今你这般挑事生非、黑白颠倒、恶人先告状,平日里费尽心机占尽便宜,你真是枉费了这个称呼!”

姑姐被彻底激怒了,一把上前就抓住了张玉玲的胳膊,婆婆一看,又哭得震天动地:“老天啊,祖宗啊,这造的什么孽!”

赵胖连忙上前拉开这两个差点就开始扭打的女人:“姐!小玲!”

姑姐死不放开,揪着张玉玲的衣服。张玉玲用力的扯着衣服,以防自己跌倒。两人难解难分,嘴里还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骂开了,“你这个泼妇居然敢动手!”、“你血口喷人,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你枉费做姐,没个好德性”……骂着骂着,两人开始动真格厮打了起来,“我今天非要替老赵家教训教训你,免得别人以为我们没家教!”

赵胖两头拉两头劝:“姐,你放开小玲!”、“小玲,你少说两句!”

婆婆已哭着跑到楼上,去喊在偏房里已经睡着了的公公:“他爸!他爸!出大事儿了!”

赵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自己胖乎乎的身躯抵挡住了两个女人怒不可遏的厮打,成了一桩活生生的肉体靶子,痛的“哎哟、哎哟”直喊。

姑姐一看,打到自己的弟弟了,连忙松手。张玉玲一看,扯到自己老公了,也放了手。两个人披头散发,歪衣斜褂地站着,互相瞪着眼,像两只浑身竖着毛挑衅、随时都能扑上前进攻拼个你死我活的斗鸡。

赵胖也气得朝姑姐大吼:“姐,你干吗!”又转过头朝张玉玲说:“你怎么对我姐的!”

这不劝不要紧,一劝两个人更生气了,张玉玲觉得明明是姑姐先动的手,竟然变成了自己对姑姐无礼,气得发抖,冷笑一声:“哼,赵庞,你姐是亲姐,那我就是外人吧!你别瞎了眼,是你姐先动的手!”

这时公公边扣着衣服边急急忙忙走下楼梯,婆婆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怎么回事?”公公问。

“爸,妈到庙里求送子水给玉玲,她不喝就吵起来了。”赵胖愁眉苦脸地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像一只老鼠钻进风箱,两头受气,越劝越乱。

婆婆心虚,事情因自己而起,只躲在椅子后面不吭声。

“老婆子,怎么回事?”公公转过头质问婆婆。

婆婆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也没有的那副咄咄逼人,而是一脸委屈:“他爸,我看小玲结婚半年了,肚子没动静,就去庙里求了送子水,小玲她不喝,还说这水不干不净的,喝了拉肚子,我这一片好心被冤枉,你说我不是自讨没趣吗?”

张玉玲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胸膛憋着一口气,难受极了,心想这婆婆真是会演,年度戏精,真是欠她一个奥斯卡金奖。于是也开始申诉:“爸,您看看,这水又黄又黑,黄裱纸烧的灰真能喝吗?再说,姑姐可是端着碗,亲自双手递给我的,想逼着我喝,我别无选择。”

张庞这旁在和稀泥:“算了算了,一家人别吵吵嚷嚷的,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一家人?”张玉玲鼻孔里“哼”了一声,“这个屋子里,谁有没有把我当一家人我心里可是跟明镜儿似的,清楚的很,有人故作聪明,我早看穿了,只是不说破,说破了不好看。”公公知道婆婆和女儿的为人,大吼一声:“够了!”又朝身后的婆婆说,“他妈,你回房去好好反省反省,玉玲她不喝,你就别整这些个东西给她了,要问她的意见。”

批评完了婆婆,又转过脸,对姑姐说:“女儿,既然小玲嫁到咱家了,就是咱家的人,你要做好姑姐的表率,要以身作则,维护家庭和睦。”

婆婆灰溜溜的进了房里,姑姐不服气的撅着嘴,但没再吭声。

公公又劝张玉玲:“你既然嫁过来了,要以过好小日子为重,姑姐和她妈,有些地方做的不对,你要多包涵。但不管怎么样,他妈毕竟是赵胖的亲娘,生他养他的,你还是应该多尊重。”又吩咐着赵胖:“去,带玉玲回房休息,太晚了,大家都睡吧。”

公公的一番话有理有据,还比较公平,大家虽不甘心没个输赢,但还是听从了,一一回房去了。

公公把碎片扫到垃圾桶里,又拿着拖把拖地,涮完拖把才又上楼去睡。灯一关,屋子里终于归于了平静。

赵胖在屋里哄着张玉玲:“媳妇,你受伤没有?”

张玉玲冷冷地说:“没。”

赵胖又接着说:“比我早一个月结婚的哥们,孩子刚办了满月酒,我还送礼了。妈抱孙心切,你要多理解。”赵胖不知是劝还是在批评。

张玉玲翻身背对着赵胖,不理他。

“你有个性我知道。我当初追你,就是看中你这股泼辣的劲儿。”小胖接着说。张玉玲听了,有些松动,但仍不吭声。

赵胖接着说:“但我妈是我妈,我有糖尿病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妈刚知道我得病时急得不得了,四处找医生给我看病。我姐也是从小就疼我,去学校有条河,大冬天的她怕我冷,就背着我过河。玉玲,看在我的份上,你就对她们好点儿吧,改天你和她们道个歉,啊!”张玉玲听了前半部分,觉得婆婆和姑姐也不是那么讨厌,但一听后半句又要她道歉,她就不吭声。

赵胖企图把张玉玲背对着他的身子转过来,让她不再背对着自己,可张玉玲偏偏不。赵胖无奈之下只好躺下,也背对着张玉林。

窗外,月光冷冷清清的洒在地板上,像结了一层霜花。风吹着帘子,沙沙沙的轻轻作响。

(六十二)三根香蕉

李小灿一进门,就看到爸爸正坐在柜台前吹电扇。

“爸,我回来了。”李小灿看到瘦骨嶙峋的爸爸,不由得一阵心酸。爸爸的皮肤黝黑,脸上的肉,紧紧的贴在高高突起的颧骨上。两鬓染上了白发,就像刚刚下过雪一样。

“闺女,回来了!”爸爸呵呵地笑着,两边脸颊的皱纹更深了,成了一朵脉络清晰的大大的花,又像布满沟壑的松树皮。

“小灿,你回来了?”妈妈闻声从厨房走出来,两只手在围裙上擦擦,又把脸一垮,“叫你别回来,你非回来!”

“我回来看看不行啊,你放心,你女儿不会穷到连路费都没有。”李小灿放下行李包。

“爸,好点了吗?”李小灿像小时候那样,依偎在爸爸身旁。

“好多了。”爸爸说。

“爸,下午带你去市里找专家检查一下。”

“不用,我找熟人看了,在吃中药,现在好多了。”爸爸拒绝了。

“你爸不愿去就别去了,省得来回跑的麻烦。”妈妈说。

李小灿一听,急了:“爸,这个病是不能乱吃药的,越早治疗越好!”

“没事,医生开了药,已经吃了半个多月了,有好转,我不想再找别的医生看,很麻烦。”

“爸,我带你去很方便的,我借个轮椅推着你,你只用坐着就可以了。”李小灿再三要求。她不忍心看着爸爸日渐消瘦。眼前这个干瘦的矮矮的半个老头,与小时候记忆中那个把她高高地举在头顶四处玩耍的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是同一个人吗?小时候爸爸和她扳手腕儿,是一把就能把她拎起来地。可是如今坐在她面前地爸爸,像一片枯黄的树叶,露出衰颓之色。

“闺女,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找的是老专家,50多岁,每个星期都换药,效果还挺不错的,你把我来回折腾,还不如让我休养。检查报告上几个指标都已经降下来了,就血小板和白细胞没有降下来,还有一周的药没吃。”爸爸坚持不去。

“算了,小灿,你爸不愿去,你就别强勉强他了。”妈妈也劝道。

李小灿无奈,只得仔细地翻看着一大包的中药和一堆看不懂的数据报告单,又详细的问了爸爸看病的经过以及吃药前后的区别,这才放下心来。

爸爸已经不再喝酒,但酒精依赖症还在,吃饭时,他的眼睛瞟向那壶泡了药酒的大玻璃容器。

李小灿用筷子敲敲碗边:“还惦记着酒呢,又辣又苦,有什么好喝的!”

小卖部是挣不到什么钱,那是每天人还不算少,暑假期间经常会有半大的孩子,拿着一两块钱来买零食买冰棍,李小灿坐在柜台前看店,让爸爸去休息。

李小灿自从出嫁后,很少回来,就连生孩子都是在外地,常年在外漂泊,回到熟悉的地方,觉得无比亲切。

记得以前看《阿飞正传》,里面有句台词——世界上有一种鸟,它没有脚,生下来就不停的飞,飞得累了就睡在风里。她觉得自己就是这种鸟,只有回到家乡,回到父母的身旁,她才会歇下来,这种安全感无比的踏实。

路边还是成排的香樟树,路上的行人见个面都会用她听得懂的方言互相聊着天,而不是在南方时,别人用粤语聊得热火朝天时,她茫然的瞪着双眼,像个外星球人。

小镇上节奏慢,除了早餐店,其他店都是八九点才开门,夜里也早早的关了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里不像大都市,整晚亮着绚丽多彩的霓虹灯和昼夜亮起的写字楼。这里人们步履缓慢,不似都市的车水马龙行色匆匆。

“你克(方言,去)买菜啦?”“那边又(方言,有)个超市刚开张,打活动好便宜,你快克看哈子。”隔壁的张阿姨提着一袋子菜走进隔壁的门,和妈妈闲聊着。

这种邻里乡间的熟悉亲密的关系,和都市一进门就关上防盗门相比,更原始,更让人觉得亲切。

如果不考虑医疗教育的实际问题,小镇生活其实更符合养生,不急不躁。在小镇里打个酱油都能碰到熟人,这种安逸自在的生活氛围,似乎更符合人的本能,而不是提心吊胆地防备和卯足了劲你争我抢。

如果在这个空气中常年四季飘荡着香樟味道的小镇平平淡淡地过一生,倒也挺好。可现实是残酷的,摆放在李爸李妈面前的一大难题就是儿子还没结婚,一旦结婚就要买房买车还要彩礼,动辄几十万的成本,让李爸李妈不敢松懈。

姐姐得知李小灿回老家,提议要先买房:“房子买了,爸爸妈妈心里的石头才能落地,才能安心地治病休养。”

李小灿一听,马上投反对票:“姐,买房首付不难,可是谁来还贷?另外如果要治病,手上的钱都不够,怎么治?”

爸爸光吃中药两千多,拍片子、抽血以及做B超等检查费,已经花了五千多,小卖部一个月的收入已经都没了。

李小灿忽然想起医保,扭头问妈妈:“妈,不是有农村合作医疗吗?爸爸费用这次应该可以报销一部分吧。”

“哪有什么报销,去年书记让我买,一年交三百,两个人就是六百,太贵了,我没买。”妈妈低着头说。

“妈,你真是目光短浅!”李小灿一听,内心很无语。没有医保,每一分钱都要自己掏,哪里吃得消,医保是福利,为了区区六百元,妈妈竟然没买!要知道一个ct都要六百多。

“还能再买吗?”李小灿又问。

“医保是过年时村书记找我买,恐怕不能吧,都是一年交一次的,最快要到明年了。”妈妈说。

李小灿无奈,只好咨询了朋友圈几个卖保险的,李小灿刚一报年龄,对方就要求做体检,而且保费一年一万多。商业保险也买不了,也买不起,李小灿一声长叹,觉得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人啊,什么都可以有,就是不能有病!

贫穷,不仅让人物质上受苦,更可怕的是,长久的贫穷不仅会限制想象,还会容易让人形成一种锱铢必较、受虐的思维定势。

早晨,李小灿出门前问妈妈:“妈,我要去买早餐,你吃汤粉还是汤面?”

妈妈连忙摇头:“昨晚有剩的菜,我热一热,不吃可就浪费了。”

李小灿知道妈妈为了省钱,四元的过早都不在外面吃。

“好。爸,你吃什么?”李小灿故意不理妈妈,她知道再劝妈妈,只会引起一场争论。

“汤面。”爸爸说。爸爸跟着这种抠门抠到恨不得卖血的妈妈,一定吃了不少苦,不然何至于瘦成了这个样子。

一会儿,李小灿提着一碗热干面和一碗汤面回来。妈妈在厨房里吃一碗颜色是褐黑色的白菜,厨房光线不好,妈妈舍不得开灯,坐在黑乎乎的角落吃着饭。李小灿看着妈妈缩小的背影,觉得心酸又无奈。

李小灿走到大厅,吃一口热干面,眉毛就皱了起来,味道不是记忆中的味道,腌豆角已经有点发臭。李小灿吃不下,剩了半碗,正好有客人买东西,她就去收银台了。

忙活了一阵子,把货架擦了一遍后,李小灿进厨房倒水喝,赫然发现妈妈正在吃自己剩下的半碗热干面,李小灿气不打一处来,吼道:“妈,这个面不好吃,酸豆角都坏了,不能吃!”

妈妈用一块破旧的脱了线的麻布擦擦嘴:“怎么不能吃了?味道好着呢。”

李小灿更气了:“妈,抹布好脏,没有纸巾吗?!你家是穷到这种地步了,像乞丐一样,吃扔掉的东西!”

妈妈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又开始念起经:“现在可不比以前,以前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穷啊,没吃没穿的,过的什么日子!你上学学费交不起,我只好送米给老师抵的学费,四处求情。你没有本子写字,我用包面条的纸给你做成本子……”

李小灿觉得妈妈又活倒退了,对于这些苦难的记忆她自己也有,可是完全没必要因此过成了这样子。

李小灿和妈妈一番大讨论,试图改变妈妈落后陈腐的花钱观念和生活观念,但一向不善言辞的妈妈,随时能举出无数的事例来证明“节俭光荣、花钱可耻”,李小灿舔舔因说话过多而发干的嘴唇,觉得自己早晨花四元钱买了热干面,真是犯了滔天大罪。

第二天,李小灿买了三份热干面,还买了粥和小笼包,妈妈倔强地吃昨晚的剩饭剩菜,然后再把冷掉的面和粥包子留到中午吃,并对李小灿从理论到实际进行了深刻的思想教育。

第三天,李小灿干脆什么都不买,和妈妈一起吃剩饭剩菜。这就是固执的力量,李小灿在极端的妈妈面前,毫无办法。

也许是还没有适应气候,李小灿便秘了,对妈妈说:“妈,你买菜时买点香蕉回来吧。”结果,妈妈只买了少得可怜的三根香蕉。李小灿无比佩服妈妈能顶住收银员以及称重打价格服务员的诧异嫌弃的目光。

李小灿递一根香蕉给妈妈:“妈,你也吃。”妈妈手一推:“我不爱吃。”

李小灿把香蕉塞到妈妈手里。妈妈又放下了。李小灿只得剥开:“妈,已经剥开了,不吃就坏掉了。”妈妈还是往外推,李小强无奈放下香蕉,妈妈不吃她也吃不下。三根香蕉,就这样被放烂了。

等到第三天,曾经金灿灿的香蕉皮上长满了黑点,妈妈才剥开吃。李小灿连忙拦住:“妈,香蕉都烂了,不能吃!”

妈妈却说:“能吃啊,只是皮烂了,里面还很甜的!”并一口气解决了两根。

李小灿觉得妈妈有些不可理喻,可令李小灿更想不到的是,为了省钱,妈妈居然不吃药。

(六十三)冲喜去病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传来,像拉风箱一样。李小灿一回头,看见妈妈正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一只手捂着胸口,用力的咳嗽着,脸涨得通红,像一个西红柿。

“妈?”李小灿连忙走过去,用手在妈妈的背上从上到下地捋着,给妈妈顺气。妈妈的身体也随着咳嗽声一抖一抖,李小灿焦急地站在旁边,妈妈的哮喘发作了。

每次李小灿都提议去医院治疗,可妈妈总是摇头:“老毛病犯了,不治了,也治不好的,咳一会儿就好了。”

李小灿知道不是咳一会儿的问题,每到冬天,哮喘就会发作,尤其是在夜里,妈妈就会整夜的咳嗽。一旦受凉,咳嗽得更厉害,整个人被磨的毫无精气神,像冬天的枯黄的草。

“妈,这回你必须听我的,去医院。”李小灿等妈妈慢慢缓过气来,严肃地说。

“不去了,老毛病……”妈妈依旧摇头拒绝。

“妈,你不去的话,以后弟弟娶了媳妇,人家一看你又咳又喘,会不会不敢和你住,而且你不把身体养好,以后谁给你带孩子,你这样总是咳嗽,你儿媳妇敢让你带吗?你不把自己身体照顾好,以后怎么享福?”李小灿只好拿弟弟来做理由,她知道妈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弟弟的婚事、抱孙子。

妈妈能把自己逼到和乞丐类似的境地,无非是因为有弟弟这么一个遥远而宏大的目标没有完成,这个目标,值得妈妈去忍辱负重,去背负苦难。

“那……”妈妈有点被说动了。

李小灿趁热打铁:“妈,以后我们几个赚钱了,想带你出去走走,你身体不好,走两步就歇会儿,你说受不受罪?这几年你和爸爸要把身体养好,起码让我们把家给成了,把基础打牢一点。你的身体好,我们才能安心的在外面上班,再说你身体好了,生活质量提高了,我们也开心,对不对?你说每天咳嗽睡不好,你自己不难受吗?”

“好吧。”妈妈注意点点头。

李小灿长舒一口气,要说服妈妈去医院,不亚于和客户进行一场谈判,要说服妈妈花钱,相当于要了她的命。可是有的时候,钱根本买不到命啊!妈妈如果能够像爱钱一样爱命就好了。

终于到了医院。一套检查做下来花了两千。医生开了一种六百多的进口喷剂,还有一盒一百多元只有24片的西药。

李小灿在家住了一周里,见父母的药效起了作用,病情有所好转,才去上班。她就近选择了武汉,离父母近,便于照顾。

一周之后,李小灿在上班期间,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爸爸又发烧了,浑身无力。

可小灿刚刚找到新工作,连公司有多少人都不清楚,不好请假,只能在信用卡上借了一千汇给妈妈,让妈妈赶紧带爸爸去医院,爸爸这一下住院了。

李小灿无比煎熬,等到周五一下班,直接奔向了车站。

等李小灿到医院时,已经是晚上九点,爸爸比以前更消瘦了,眼眶深陷而显得眼睛很大,眼皮肿胀,两颗眼珠子毫无神采,李小灿灿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小灿,没事,医生说再住几天就好了。”爸爸露出微笑,虚弱地安慰着李小灿。

李小灿借口去洗手间洗苹果,才敢让眼泪落下来。一擦完泪,却听到了妈妈的咳嗽声,于是连忙跑过来:“妈!”,放下苹果又是拍背又是拍胸地好一阵子,妈妈才缓过劲来。

“妈,你的药吃了吗?你不是说吃药有改善吗?”李小灿怀疑地问。

“没,你外婆前天咳嗽,你妈把药给了外婆。”爸爸说。

李小灿觉得妈妈的做法匪夷所思:“妈,什么东西你给外婆不好,你给药!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说你是哮喘,外婆是感冒咳嗽,病都不一样,怎么能乱吃药呢?”李小灿实在是无法理解妈妈的所作所为。

“不都一样吗?都是咳嗽,我觉得,这药挺好的,就给她了,再说我好几天没吃也没咳嗽,不用吃了。”妈妈轻描淡写地说。脸上因剧烈咳嗽而有激动的红色。

“妈,这进口药你也给,这喷剂一扭一按一转,这么复杂,外婆会用吗?”李小灿问。

妈妈挥挥手,示意李小灿别再追究了,又从口袋里拿出一盒药,李小灿一看,这并不是上次在医院开的药:“妈,这个药不对,上次医生开的是蓝色盒子的。”

妈妈熟练地打开药,一仰头咽了下去:“这是我自己在药店买的,医院的药太贵了,四块钱一粒,要留到以后吃。”

“没文化真可怕!”,李小灿大脑里只蹦出这几个字。最近一段时间,她在新工作和爸爸的病之间焦头烂额,再加上妈妈这样不配合医生给她添乱,她有些吃不消了,耐心全无。如果这不是自己的亲妈,她真的不想管这个又嫌又烦又固执的更年期老妇女,连日的疲惫与烦躁,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大声的吼:“妈,你能不能为了自己活得像个人样?你就不能吃好穿好用好把身体养好,然后好好教育弟弟要成人成才吗?你这样作贱自己是觉得活够了活腻了对吧?你这样宠溺弟弟,现在你又得到了什么?从小我和他打架,每次你都让我多让让他;他考试没考好,你说不要紧,你养得起他;他逃学,你说没关系,只要不打架斗殴吸毒;他找不到工作,你四处托关系,找人把他塞到单位里;他考不上大学,你几万几万地送他去念贵族学校;他穿名牌用名牌,你都几百几百地给,自己却穿着十几块钱的地摊货……可是现在他已经24岁了,他又能干嘛?他能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吗?他在你为他找的工作上又付出了多少?这几年他有寄过一分钱给你吗?你和爸爸变成这样子,他有问过一句嘛,他有说过要回来吗?这就是你教育的好儿子,一个毫无责任心没有担当只知道混日子的懒种!”

妈妈一听脸色大变,扬起手几乎要落到李小灿的脸上:“不许你这样说弟弟!”

爸爸也连忙制止:“你是姐姐,一家人要和睦!”

可李小灿却觉得无比的舒畅,她把一直以来压在胸口的话和不满全部都说的出来,是的,这个时候家里需要弟弟这个男子汉来撑腰了,需要弟弟来拿主意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今天,爸爸妈妈的这种可怜的处境,和弟弟的不成器,也有很大的关系。

李小灿不再说话,妈妈的巴掌终究是没有落下来。

妈妈缓缓放下手,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弓着腰,仿佛苍老了好几岁。爸爸轻轻地摇摇头,也闭上了眼睛。

李小灿转向窗口,怔怔的望着窗外,外面是医院的正中央,有一个小池塘,上面有座小石拱桥,有人坐在石拱桥上面聊天,有孩子在旁边嬉戏,还有人在旁边散步。为什么别人的生活看似那么幸福,那么轻松?而她却因为父母生病,变得无比的恐慌,一生病就一朝回到解放前,这是一个生不起病的国度,买不起房的国度,结不起婚的国度。李小灿觉得心口压下了一块巨石。

李小灿和妈妈轮流守着,李小灿买了一个躺椅铺在过道,妈妈却很满足,往椅子上一躺,椅子发出“吱呀”一声响,妈妈伸个懒腰:“哇,不用趴在床沿上睡,太舒服了!”

两天之后,周一到了,李小灿必须去上班了,不上班更没钱给爸爸治病,信用卡都还不上,于是就匆匆赶到w市。

李小灿把爸爸的病情往家庭群里汇报,姐姐提议:“哎,可以冲喜啊,我老公他这边有个亲戚,老人得了癌症,结果一冲喜,娶了媳妇生了孙子,居然奇迹般的好了,要不咱给咱爸试试?”

李小灿半信半疑:“这个好像是迷信吧?姐,不靠谱吧,能行吗?”

“试试吧,弟弟一结婚,也许爸爸心情一好,身上的担子卸下来了,心病一除,身上的病就没了。不是说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也是有道理的。再说,弟弟的年纪也不小了,该结了。”姐姐说。

李小灿觉得姐姐说的有几分道理,于是就和弟弟商量,留一半的钱买房,一半的钱留着治病。

弟弟正在谈一个女孩,李小灿和爸妈一汇报,俩人喜出望外。爸爸的眼睛有了神采,一下子坐了起来:“好啊,带回来看看!”妈妈高兴得直搓手:“这好事来了!好事要来了!”

李小灿觉得姐姐的这个方法可信,果然,在父母心中,最重要的问题是弟弟结婚。

半个月后,弟弟领着一个姑娘在大家千万分的期待中进了家门。

李小灿拿出一个做姐姐的热心肠,带她逛街,给她买衣服,带他们看电影,又给她爸妈打电话问好并捎带礼物,博得女孩的好感。李小灿趁热打铁说要提亲,女孩一愣,姐姐又开始轮番做思想工作。

在李小灿姐妹两人的热情接待和轮番轰炸下,对方父母电话里同意先见面,于是李小灿又马不停蹄的准备提亲事宜,大姐拿出五千,爸妈拿出五千,李小灿借信用卡拿出五千,周末,就和弟弟和女孩一起,哈哈荡荡的去了女方家。

李小灿是过来人,也被形势所逼,充分发挥了潜在业务员的口才,里里外外把对方夸了个遍,又十分殷勤的献上礼物,以及不辞辛苦的做家务,大气的请对方出去玩了一趟,终于打动了对方父母的心。对方只提了一个要求,必须要买房,李小灿早已做好准备,于是连忙答应。

(六十四)生活就是巧克力

64,生活就像巧克力

李小灿觉得自己高兴得太早,爸妈身体不好,弟弟和女友一人在外地,看房的任务,自然落到了李小灿的头上。李小灿走进一家家富丽堂皇的售楼部时,才惊觉房价在媒体的一片唱衰声中,价格仍然喧嚣直上。

提着一大袋的房产宣传资料,李小灿坐在马路牙子上,揉揉已经磨起血泡的双脚,有一种强烈的无力感。

朋友圈里有人在吐槽什么懒啊不想动啊佛系青年啊,李小灿觉得,他们没转转售楼部,只要看看这房价,什么矫情都没有了。疯狂上涨高不可攀的房价,绝对能打击所有初生牛犊的热情。一个再好的城市,连容身之所都没有,只能蜗居在脏乱差的地下室或者出租屋中,所有的梦想和激情,全都是扯淡。生活,绝对能以残酷的巴掌,一下子打醒所有做梦的人。

这已经是武汉市的五环外,应该算得上是六环了,与周边的城市差不多接壤了。四周除了孤零零的几座民房,其他都是荒地。就这,房价还一平米八千。没有公交站,没有银行,没有便利店,没有餐馆,新修的大马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光鲜亮丽的售楼部伫立在这里,像极了聊斋中荒郊野岭突兀出现的妖魔鬼怪的幻术房屋,可这不是小说,是真实的现实世界。房产绑架了老中青三代人的梦想和一辈子的心血,可认清现实又能怎样?所有人都需要房子来做安全感,没有安居,何来乐业?

李小灿拿起手机,在家庭群里商议,建议在县城买房,武汉的房价,已非目前这个家庭所能承受的。

于是在忙碌的一周工作后,李小灿又赶回了家,看县城的房产。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曾经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的县城房价,一个五六线城市,居然也上涨到了六千,最边缘靠近农村的,也涨到了三千五,要知道三年前这里均价才不过三千。

出手或者不出手,观望或者等待,在目前这个节骨眼上已经不在考虑的范围。弟弟的婚事,和爸爸的疾病,比什么都重要。

考虑到父母身体不好,需要照顾,她看中了一套135平的三居室,大飘窗向阳,采光好;户型方正,通风好,大家看了都十分满意,而且位置不错,在新火车站附近,出入很方便。只是五千五一平米,首付加上手续费,最低十六万。

这些年,因只有李爸一个人在外打工挣钱,李妈在家带三个孩子,一个人的收入,供养三个孩子上学已属不易,所以他们一辈子的积蓄不多,靠李爸妈从牙缝里又挤又省,硬是攒下了十五万。

李妈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了,想给儿子多付点钱,可李小灿和姐姐不同意,爸爸还在治病,手上一分钱没有怎么办?一断药,那是不要命啊!大家一致认为爸爸手里应该留四万,可是就是这样,还是差三万。弟弟一向花钱大手大脚,没有攒下一分钱,每月的工资和小女友都吃喝玩乐了,小女友不可能拿钱出来买房,于是又只能两个姐姐想办法了。

姐姐因为孩子已经三岁了,即将上幼儿园,房子位置太偏,要买学区房,所以手头也紧,只能借出一万。

李小灿没有办法,她已经透支了信用卡,凭她目前几千元的工资,勉强还能还信用卡,拿不出多余的钱了。她没有办法,咬咬牙向张刚开口了:“张刚,我弟要结婚要买房,借两万可以吗?”

张刚一天,连忙反问:“为什么让你出钱?你不是嫁出去的女儿吗?还回娘家做什么?你娘家什么时候帮过我们?我们那时候买房多困难!结婚多难!他们有帮过一分吗?”

李小灿一听,张刚又在算账,争论无意义,于是敷衍两句就挂了电话。

为了借钱这个事,两人冷战了三天,而李小畅为了这两万的窟窿,着急上火,嘴里都起了泡,她发朋友圈吐槽:“房子,想说爱你不容易,嘴起泡了,上火了,心情不美丽。”刚一发出去,张刚的电话就来了:“怎么?还在为钱苦恼?泡点菊花茶喝。”

李小灿觉得这张刚,空耍嘴皮子不干实事,一想起他一句句反驳的话,瞬间没了好气:“要你管我?!”

张刚怼了一句:“我不管你谁管你,谁让我眼瞎娶了你!”语气里虽然有不满,但也有几分开玩笑的互损。

李小灿说:“别说废话,一分钱能难倒英雄好汉!”

“歇菜了吧,正好我卡里有两万,你叫我一声老公,我就转给你。”张刚不知从哪儿学的花花肠子,满口的油腔滑调。或许距离产生美,张刚貌似有点想念李小灿了。

“嗯?真的吗?老公,你哪来那么多钱?”李小灿一听,她朝思暮想的两万就在张刚的卡里,不禁兴奋地大叫起来,好像这两万元已经躺在了她的卡上一样,无意中“老公”这个恋爱期间叫了无数次的称呼,就这样脱口而出。

“你个小财迷,见钱眼开!几天不给我打电话,还真为了两万块不要我了!”张刚笑道。

“你不要我呢,不管我死活,我为了这点钱,着急上火,你还见死不救!”李小灿抱怨。

“好了好了,我打到你支付宝了。”张刚说。

李小灿激动的点开支付宝,两万,五个零,看得她心花怒放,连忙打给爸妈了,等转账后,她才想起来问张刚:“你哪来的钱?你不是月光吗?房贷3000,车贷2000,奶粉2000,尿不湿一千,八千的工资都没了,还有你自己的生活费,老公,你不会是抢钱的吧?或者买彩票中奖了?”

“傻瓜,怎么可能,我涨工资了,上个月做了个项目,公司给了奖金,加班也比较多,加班费凑合在一起,不过这是我所有的存款了,再找我,我可真没了。”

“哈哈,老公大人,你真是我的救星!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我永远爱你,老公么么哒!”李小灿抱着手机,亲了亲视频里的张刚,俨然一个受了恩宠的妃子,对着皇帝千恩万谢。

张刚满足的笑着,让人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婚前,幸福感满满的,有钱真是件好事。

房子终于买了,可对方父母临时又加码了,要重点修这结婚,他们不想女儿在出租房里出嫁,太寒碜,小女友也随着父母的意思并没有反抗,本就是远嫁,也不想太委屈,他们,舍不得女儿吃苦,李小灿的理解女方父母的心思,可现实是,这装修又是一道难关,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可偏偏就是没有钱,135平米的房子,装修最低10万,预算13万,李晓灿犯了愁,爸爸妈妈无奈,只得朝亲朋好友输了一圈好话,东拼西凑,把剩下的3万块钱拿出来了,才凑够了10万,先装着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还个一两个月就能多攒点钱,起码先把水泥拍了水电给装了,于是一交房就拿了钥匙开始装修,正在李小灿为了弟弟的婚事和爸妈的病焦头烂额时,张玉林,在大家万般的期待下怀孕了,这个消息给战火纷飞的造价注入了一丝活力,姐姑姐破天荒的熬起了菜与汤玉林啊,你怀孕了要多补补,江云,也不是个不知趣的人联盟,谢谢郭姐,婆婆松了一口气,脸笑成了一朵花,哎呀,我们老张家有后了,有后了麻将就麻将桌上,一再的对牌友说,恨不得把喜得贵孙四个字贴在额头上,更恨不得拿着喇叭满大街的去宣传,张玉琳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幸福里,尤其是手摸肚子时,总觉得万分神奇,赵鹏更加努力了,餐厅开始慢慢有了人气,生意也在逐渐的好转,除了火锅店,赵鹏还在和别人合伙,承包运沙项目,每日早出晚归,不见踪影,偶尔就去熏天的,回到家,正抱着张玉玲含含糊糊的告白,老婆,老婆,我爱你,我要当爹了,张玉林总是半嗔半露,你高兴也别喝酒啊,酒伤身,朝胖就,含糊的答,我要给孩子赚奶粉钱,我要给孩子,最好的,每每此时,张林觉得幸福线一出来,女人一生中的幸福时刻怀孕绝对算是,顶幸福了,可天有不测风云,一天张云正在上班,说朋友圈圈时,一个餐厅里,众人斗殴的视频引起了他的关注,餐厅似乎很面熟,他仔细的来回的看,赫然发现这正是老公的餐厅,连忙打电话问何兆鹏的手机偏偏没人接,张玉玲心急如焚,连忙请假赶过去,只见餐厅一片狼藉,桌子椅子都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杯子,盘子,碗碟都被摔碎了一地的,陶瓷碎屑,店员,小鱼也不见踪影,花盆倒在地上,泥土和花都泼洒出来,柜台上挂的开业,优惠横幅也被撕烂一半红绸子,散乱的掉在地上,照胖着胖,张玉玲焦急的喊着,踩着碎屑走进去,只见这胖子在地上,双手插在头发里,背驼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张琳飞奔过去,蹲下来看到赵胖的左眼,吴青,成了熊猫眼,心疼的抱着胖老公,你怎么了?你伤着没有,赵胖,就靠在张林的肩膀上,呜咽的哭起来,完了完了全完了,张玉林把赵胖,扶起来,又倒了一杯热水,给赵胖和赵胖才开始,葫芦过来,一帮小混混来吃霸王餐,火锅都吃完了,那是说发现的蟑螂,我端的菜,我洗的碗怎么可能会有蟑螂,而且他的态度相当嚣张,我道歉了,我说给他们赔偿,可他们还是得理不饶人,非要大声的嚷嚷,讨个说法,其他的客人一听,都走了,这帮混蛋,我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却被他们砸了场子,一边说赵海,一圈,愤愤不平的打在桌子上

(六十五)梦醒了

张玉玲看着店里一片乱七八糟,一想到手里寥寥无几的存款余额,也不禁一阵发虚,毕竟肚子里还有个未来碎钞机,孩子一生下来只有花钱的份,可目前的家庭经济状况,已经临近赤字的边缘,这是她从未遇到过的困境。

然而目前赵胖的情绪更为糟糕,她来不及自己生养孩子的开销问题,因为赵胖的左边脸上已经高高肿起,胡须拉碴,才短短一天,仿佛像一个月都没打理自己一样,疲惫邋遢。眼神里尽是愤怒和绝望,像被巨人狠狠的击败而后被踩在地上一样。

“赵胖,赵胖,我相信你可以的!你一定能东山再起!”张玉玲抱着赵胖安慰着他。

“完了……什么都完了……完了……”赵胖已陷入崩溃的境地,双手狠狠地捶着桌子。

“老公别着急,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要再想了,当务之急,是我们把店里赶快清理一下,早日恢复营业,这样才能把损失降到最低啊。”此时,女人的脑子都比男人清醒多了,张玉玲冷静的想着解决办法。

“什么都空了!你知不知道,这个店有我多少的心血!所有的积蓄、一年的光阴、所有的希望,全都在这里!可如今,什么都完了!全没了!”赵胖的眼神空洞,又忽而发出一阵怪笑:“哈哈……哈哈……没了好!没了好!老子早就不想干了,去他妈的梦想!去他妈的创业!老子一年都没睡过好觉,多少个日日夜夜全守在这里!这下好了,全完蛋了!哈哈……”

张玉玲惊恐的看着赵胖,生怕他接受不了刺激,于是摇着他的肩膀,大声的命令他:“赵胖,是爷们儿你就给我听好,这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重新再来吗?咱们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听着,最要紧的,第一是把店里清理干净,尽快恢复开业,第二,店里开业了再找小混混算账,然后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有啥了不起的!”张玉玲不愧是女中豪杰,大气坚强地鼓励着已被击垮的赵胖。

可赵胖沉溺在失败中不可自拔,从刚才的癫狂中又跌落到情绪的低谷,整个人像扔在了椅子里,背像摊在了椅靠上,木然的盯着地面,像灵魂出窍一般,一声不吭。

张玉玲无奈,说再多没有用,讲大道理也不是时候,只能给点时间,让他自己去冷静。也许他太累了,需要休息,于是打电话给公公,公公和姑姐闻讯迅速赶来,把赵胖带回了家。

张玉玲一个人留下来清理店面,这个像世界大战后的一片废墟。打扫完拖好地扔完了垃圾摆好了桌椅清点完账目,忙碌了整整一天,直到夜里十点,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

赵胖喝了酒,在酒精的催眠作用下,已经安然的睡去。张玉玲不知道是怀孕后变得比以前更容易累了,还是白天就没来得及喘口气,于是一倒在床上也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阵闹钟响起,张玉玲醒来按掉闹钟,赵胖翻个身继续睡。张玉玲轻手轻脚的起床,因腰酸背痛,张玉玲弯腰穿套装时,疼得不敢出声,只能龇牙咧嘴的忍着。

整整一天,张玉玲都心不在焉。根据昨天现场的目测,碗碟桌椅的明面的损失就有一万,还有客人未付款就走的帐也有大几千。经过这一番打击,店里几近毁灭。

做生意需要的就是口碑,斗殴的事已经在朋友圈里传开了,本地新闻也都纷纷报道了。当初赵胖为了节省成本,只在店门口装了摄像头,而店里根本就没有监控,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小混混们在栽赃陷害,顶多只能找人把小混混打一顿。

报警?没用,民事纠纷协商解决,最后无非是一丁点的赔偿或者是道歉,可是损失的,都无法挽回了,弥补不了。大家只知道这个餐厅里因为出现蟑螂而斗殴,根本就不会关心真相到底是什么。在这个网络时代,三分钟热度,大家很快就会有新的话题。

如果赵胖想东山再起,恐怕只能重新装修,更改店名。张玉玲的头脑里乱糟糟的,一上午只见了两个客户,心不在焉的聊了几句,一上午一无所获,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只好怏怏的回办公室了。呆坐了一整天,终于下班了,一回家,张玉玲就强打起精神,赵胖已经垮了,她可不能垮。

张玉玲还没吃饭,径直就上了楼。房门关着,她轻轻地推开门,只见赵胖躺在床上,两眼怔怔的盯着天花板。

她走上前推他:“赵胖!老公!”

赵胖好像没听见一样,一动也不动。张玉玲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不会是出事儿了吧?”于是上前,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颊,手刚一碰上去,赵胖突然伸出手一把推开张玉玲:“唉!”,又烦躁的把头转向另一侧。

张玉玲松了一口气,柔声细语的说:“老公,老公,你中午吃饭了吗?”

赵胖不吭声。这一整天,赵胖连房门都没出过。

有回应就好,可能还需要时间吧。张玉玲又说:“老公,你好好睡一会儿吧,一切有我呢。”

赵胖还是不吭声,张玉玲只好不再理他,也没工夫理,店里还关着门,是个烂摊子。

张玉玲下楼匆匆扒了几口饭,并叮嘱姑婆和姐姐别在赵面前提“门面”两个字,让他安安静静的缓几天,别再拿这个事儿来刺激他。

张玉玲匆匆地来到店里,又开始核对账目,并且把视频里出入的混混的几个影子拍了下来。她要找他们算账!

连续几天,张玉玲在公司和店里来回奔波。和以前刚认识赵胖时去店里的心情完全不同,以前是哼着歌儿,带着幸福和喜悦见张胖,现在那里变成了失败的麦城、希望的破灭地、被毁灭的所在地。她强打起精神,去替赵胖撑起这个店。

一直到第五天,赵胖的情绪才缓过来,不再怔怔的发愣,也不再是目光空洞,而是恢复了正常的状态,不过。爱上了玩游戏,或者说是通过游戏来麻痹自己。音乐欢快的游戏,赵胖玩得热火朝天,一旦赢了还会开心的笑起来。张玉玲心中的石头落地了,能笑,就说明他已经接受了事实。

张玉玲通过朋友关系,找人把那帮混混打了一顿,出了口恶气,这事儿只能就这么了结了,她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花费精力。

店里关门整整一周了,空了一周,房租仍然要交,张玉玲心中有点发慌,几十万的店这下都打水漂,连泡都不冒,刚刚好转到可以收支平衡,这会却毁于一旦。

店里的服务员是个十几岁的小男孩,一看打架吓得跑了。厨师也趁乱走了,但过后又来找张玉玲要工资,半个月的工资一领,也跑了不干了,估计是怕店垮了,工资都发不出来。

树倒猢狲散,张玉玲没时间伤感,只得咬牙坚持着。

这日,一回到家,看赵胖仍在玩游戏,赵胖的心情有所好转,甚至出房间活动了,于是张玉玲小心翼翼的问:“赵胖,你打算怎么办?”

张玉玲的声音不大,可赵胖得清楚,好大一会儿才低着头,说:“转租吧,没本钱再投了。”

张玉玲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虽然是早早预测到会亏本,但知道要转让的时候,仍然觉得难受,但又不敢再多问。眼前的赵胖,承受的比她更多,毕竟对这餐厅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砖一瓦一碗一筷都是他精心挑选的,这说倒闭就倒闭,毫无征兆,搁谁谁能受得了啊?

“我找人把那帮混混打了,你看。”张玉玲把混混被打的照片翻开给赵胖看。

赵胖一把接过手机,像看到了仇人,眼睛忽然发红了,瞪得大大的,手握成了拳头,捏得紧紧的:“这帮狗杂种,老子要剁了他们!”

张玉玲连忙推他:“老公,消消气!别,我已经找人打了他们,听说,他们像老鼠一样到处躲。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满地找牙,估计一个个得去住院了,不躺在床上几个月,是好不了的!”

“哼!不打断他们几条腿,老子心中这口恶气是出不了的!我要找他们算账!”赵胖仍然咬牙切齿。

张玉玲拦在前面,环住赵胖:“老公,够了,他们已经受伤了,再打会出人命的,难道你想坐牢吗?你可别忘了,咱们还有孩子呢!”

一听到“孩子”,赵胖才清醒过来,眼神里的杀气和愤怒逐渐地散去,也恢复了理智,不得不承认,张玉玲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

张玉玲见赵胖已经冷静下来,接着说:“老公,我把店里已经打扫干净了,东西都修整了一遍,这两天我就去贴广告,转租,你别着急,咱们慢慢来。”说着,就扶起赵胖坐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哄小孩一样。

“嗯,好。”赵胖缓缓地说,像刚刚做了一件艰难的事情而至精疲力竭,声音有气无力。

三周后,在即将交房租之前,张玉玲终于把门店转让了出去,收了转让费五万。

赵胖的梦想,至此,灰飞烟灭。

(六十六)消沉不是办法

66,消沉不算真男人

生意垮了,赵胖从此一蹶不振,天天就躺在家里玩游戏或者睡大觉,消沉一两个星期倒还能理解,可现在已经一个月了,先让还是这个懒散的样子,颓废低沉。

张玉玲想趁孩子没生之前多存点钱,于是比以前更加努力的工作,每天披星戴月早出晚归,扛住孕期的剧烈反应,仍然在岗位上兢兢业业。

这天,张玉玲从瑜伽会馆出来,闷闷不乐,会馆老板说要消减开支,之前张玉玲熬夜做的活动策划案,老板连看都没看,直接拒绝了,张玉玲备受打击,没问出所以然,对方也不愿多说,她只好先行告辞。

她拿出了钥匙开了锁,发动了车子,边开边胡乱的想着:“这会馆老板的态度,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转变了,之前还答应得好好的,说要做宣传,怎么突然就取消活动了?不过,也许老板有自己的难处吧。”工作就是这样,总会有失败的。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突然,车身摇晃了一下,她感觉不对劲,连忙靠边停车,走下来发现左边后车轮胎瘪了。她茫然的看着四周,没有汽车修理店,这可怎么办?

她下意识地打电话给赵胖,平时赵胖开车多,他一定知道怎么办。

可赵胖的电话连打了两个,一个没接,一个挂断。再打,赵胖终于接了,可张玉玲只听到电话里传来赵胖激情又投入的声音:“我靠!看我不削了你!”,背景是紧张激烈的游戏音乐。张玉玲在一片嘈杂中大声的喊:“赵胖,车胎爆了!”,她怕赵胖听不见。可人就是这样,一旦心听不见了,声音再大,还是没有用。

张玉玲的话音未落,一个低沉粗重的机器男声响起:“Game over!”

张玉玲大声地喊:“赵胖,车子坏了!”

赵胖不耐烦的说:“你自己不会找人修啊!迟不打早不到!这个时候打电话,你想害死我!我输了你满意吧?!”说罢,气冲冲地挂断了电话。

张玉玲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真想找赵胖算账,可眼下不是算账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路边的街灯依次亮起,肚子饿的呱呱叫,她还在大马路上,守着一辆开不动的车子,一筹莫展。

咦,不是还有导航吗?地图上有修理电话!一孕傻三年,她怎么把这个功能强大的手机给遗忘掉了!于是连忙拿出手机,点开地图,搜汽车修理厂,许多条的电话地址弹出来,她欣喜若狂,可偏在这时,手机居然没电了!也是,使用了一天还有电才怪。张玉玲看着黑乎乎的手机屏幕,觉得那就是一堆废铁。哎,人不走运,连喝水都塞牙缝!

她在包里翻,设想奇迹发生,能找到充电宝。其实她根本就没有随身携带充电宝的习惯。哦,对了,车上还有数据线接口!可是,她没带数据线……

一辆辆玻璃窗上倒映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和路灯的汽车飞驰而过,只剩一个远去的背影和一阵悠远的鸣笛。天黑了,人们都行色匆匆地往家里赶,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手足无措的站在马路边。一只又瘦又脏的流浪猫“喵、喵、喵”地叫了几声,四处瞅瞅之后,又害怕的钻进了草丛里,摇摇尾巴消失不见了。

她不敢开动车子,轮胎爆了开车很危险,而且会把内胎弄坏损失更大。赵胖是靠不住了,只能自己想办法。她想找一家小店充电,只要有手机,一切都好办。

刚一抬头,恰巧看见她的同事李泉骑着摩托车路过,她连忙大喊:“泉哥!泉哥!”

李泉耳朵尖,听到她的喊声,停了下来。张玉玲心里一阵狂喜,像看到救星一样,她把原委一说,李泉就带她去了修车店。直到修车师傅把新轮胎给换上,李泉才朝她挥挥手:“早点回家啊!”

张玉玲感激万分:“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然我可得流落街头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啊!”

几经周折后,张玉玲才回到了家中,已是八点半,家里空荡荡的。公公婆婆估计是跳广场舞去了,还没回来。姑姐这几天也回自己家去了。

她的心情抑郁到到极点——这个家,就没有一个人管我死活吗?没有人关心我这么晚还没有回来吗?今天这一天,生意没谈好,车子坏了,损失了几百大洋,关键是肚子还饿着。一想到宝宝,她觉得还是吃饭要紧,毕竟胎儿还需要营养。

张玉玲来到厨房,把冰箱打开,找找有什么吃的,所幸还剩有半盘子青椒土豆丝,她热热就凑合吃了。

肚子饱了,心情稍平缓了一些。她走上楼,一推开门,只见赵胖戴着耳麦,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还在语音里和群里面的人聊得正high。

她见状火冒三丈,一肚子气,像即将爆炸的气球,重重地把门摔上。

这时赵胖听见响声才回过神来,淡淡的看了一眼张玉玲:“你回来了?”,可根本没有关心的意思,不等张玉玲回答,接着又转过头,和伙伴们厮杀在游戏里。

张玉玲第一次对赵胖心生厌恶,她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实在忍无可忍,于是质问他:“赵庞,你难道丝毫不关心你老婆今晚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吗?”

“啊?”赵胖忙着打游戏,压根没听到张玉玲说什么,而且,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到底几点。

张玉玲走到桌子前,伸手径直把笔记本电脑的电源键给按了。

赵胖连忙伸手,可还是没有守护住,急的喊起来:“你干嘛!我都快赢了!”

电脑屏幕一闪,暗了下来,变黑了,关机了。

张玉玲看着眼前这个堕落了一个多月、头发长长了、脸面加浮肿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赵胖,心里冷的像掉进了冰窖,寒气从心底升腾而起,她的眼神都是冷的:“游戏、游戏、整天知道玩游戏!你怎么不跟你的游戏过日子,还娶什么老婆生什么孩子?!”

“嘿嘿,游戏可以怡情的,老婆是用来怡性的。”赵胖见张玉玲生气了,只好打起了哈哈。

张玉玲双手抱胸看着赵胖:“赵庞,你一个大老爷们,整天窝在家里玩游戏,你不觉得埋汰吗?”

赵胖耍起了无奈:“不埋汰,你以为玩游戏简单?也要费脑子的好吧!”

“你要是选择游戏那也可以,你可以对我不闻不问,不管我死活,但是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做父亲!”张玉玲用冷峻的眼神盯着赵胖,像俩把利剑。一个游戏,就能让从前对她嘘寒问暖的赵胖像变了个人似的,现在的赵胖,根本就脱离了真实的生活。

赵胖一听,也怒了:“这话说重了啊,我不配做他爸谁敢做?!老子的种子!”

张玉玲从鼻子哼出一声冷笑:“哼,赵胖,你消沉一两个星期,我可以理解,我也想让你休息休息,可现在都一个多月了,也该翻篇过日子了吧!我怀着孕你不知道吗?我给你打电话,你一心只知道玩游戏!别的女孩一怀孕就成了活宝,专心在家养胎,而我呢?除了要给你收拾烂摊子,还要上班挣钱!我车胎爆了,手机没电了,在大马路上走不动了,你死哪儿去了?我八点都没吃饭,你这个爹死哪去了?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当这个爹,我可以分分钟让儿子跟我姓,有你和没你有什么区别?!”张玉玲一肚子的委屈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啊?那……那你吃了吗?”赵胖自知理亏,露出勉强的笑容,连忙问。

“吃了,哼,等你想起来,我恐怕早就饿死了!”张玉玲懒得和他费口舌,就觉得累极了,转身靠在床头上。

“吃了就好。”赵胖讪讪地说着。

“口头上逞能算什么男人,真正的男人是不怕失败的,是不会因为一次失败而垂头丧气的。”张玉玲抱着枕头意味深长地说。

“嗯……那……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赵胖转过身看着张玉玲。

“从新开始呗,你之前不是在跑销售吗?再去做销售,缓一阵再说。”张玉玲想了想说。

“可是工资太低了,五千多块,见到客户就得装孙子,陪酒陪烟陪笑的,老婆,我干不来的。”赵胖认真的说。

“不管工资多少,你起码要跨出这一步,你已经一个多月没出过门了,再不动起来,你想与世隔绝吗?我可是撑不了多久的,我生了孩子就上不了班,你不出去挣钱,拿什么养孩子?”张玉玲说。

赵胖难为情的说:“那,那我试试吧。”

张玉玲觉得赵胖知道转弯就好。

第二日一大早,张玉玲把箱底的西装拎出来熨平,又拿出赵胖许久未穿的皮鞋打上油。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赵胖能走出这一步,以后的日子慢慢就会过顺过好。

可谁知,没三天,赵胖就嚷嚷不去了,又重操旧业玩起了游戏:“一个小小的主管,年龄比我小,整天得瑟的不行,把我呼来喝去的!几千元的工资我还真瞧不上,我好歹也算是当过老板的人,就看不惯他那吆五喝六的样,我就把他炒了。”

张玉玲恨铁不成钢:“赵胖,你能不能把心态摆端正,你是员工就要服人管,你是当过老板,可那是曾经!你为什么就不能放下身段,老老实实的工作?”

赵胖看都不看张玉玲一眼:“要去你去,我不去!一个屌丝,天天装个大爷的屌样,我还不信,除了他那里,普天之下就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此处爷不留,自有留爷处!”

(六十七)我是讲理的

张玉玲耐下性子,继续劝着:“赵胖,大丈夫要能屈能伸,韩信能受胯下之辱,才能成为历史上的英雄人物,勾践卧薪尝胆才吞掉了吴国,他们是一国之君,都能做到放下身段忍辱负重,你为什么不能?眼下,咱们没有资金做生意,只能再存点本钱,缓一缓,再大的梦想也要从一砖一瓦开始,不是吗?”

赵胖的愤懑渐渐平息下来,若有所思。

张玉玲等赵胖的心情平复下来才接着说:“老公,做生意虽然光鲜,可是很辛苦。打工虽然受制于人,却倒也轻松。你看你创业短短一年,你的身体成什么样子?啤酒肚起来了,胃也坏了,你何不趁这次找个稳定的工作,过上朝九晚五的生活,把身体调养好,以后你还可以东山再起,不急这么一会儿。”

赵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好,那我就再去找工作吧。”

几日之后,赵胖通过关系,再一次在供电所找到了一份闲职,朝九晚五,月薪三千。张玉玲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这头,李小灿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了。

李小灿本以为只要爸妈和对方父母挑个黄道吉日,这婚事就算成了。她当年和张刚为了结婚,走过的那些坎坷,她不想在弟弟身上重演,更不想因此给他们的婚姻埋下隐患,因此基本上都尊重未来的弟媳的意见,一切按照她说的要求去办。

李小灿虽然忙碌,可她觉得充实,父母生养她这么多年,没通过彩礼得到什么回报,这下弟弟的婚事,她操了不少心,跑了不少腿,总算可以为娘家做一点贡献了。

这日,李小灿刚下班,回到出租房,炒了个苦瓜炒肉,刚扒了几口,手机铃声响起,弟弟的电话,李小灿一接,弟弟焦虑的声音就传来:“二姐,她家父母突然改口了,说要彩礼,按照习俗要十二万……”

李小灿一听十二万就懵了,一口苦瓜还在嘴里,苦涩无比,后面弟弟说了什么她都听不见了:“啊,十二万,也太多了吧!又是买房,又是装修,还要办酒席,弟,咱家实在没这么多钱了,你和你女友商量商量,让她说服她爸妈,看能不能少要一点,咱爸妈还病着呢,要买药看病,我也月月还贷,你和她多再说说。”

李小灿只能这样拖延着,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十二万,都够一个房子的首付了,除非天上掉馅饼或者中彩票,从哪弄这么多钱?

为了弟弟的婚事,她忙前忙后,可这突然飞出的十二万彩礼,让他措手不及焦头烂额。幸好工作也慢慢熟练了,不需要花费太多的精力,否则她根本就招架不住。

三天后,弟弟来汇报进度:“二姐,她爸妈说最少八万,我又问了我女朋友,她说她父母是怕我们觉得她女儿太便宜,怕她嫁过来受气。”

李小灿一听,嗯,少了四万,也算有点成果,只不过这讨价还价的过程,倒和菜市场上买排骨没什么区别。

八万!李小灿苦恼地拿着笔在手里转来转去。钱啊钱,赚钱怎么就这么难,他的工资才五千多,除去房租和吃饭的开支,不买化妆品,不吃外卖在家做饭,不去逛超市就逛下午的菜场,不去逛旗舰店去逛淘宝,她已经很省了,可就算这样,也要过两年才能存够八万。

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李小灿想到的办法,是先通过行动和诚意打动他们,等双方熟络了,等对方心情舒畅了,一切都好说。可是行动也要钱,这个社会,没钱寸步难行,一元钱的公交车都不让上。再好的行动计划,没有钱来落实,就是纸上谈兵。巧妇尚难无米之炊呢!

无奈之下,李小灿想起了张刚,她能求助的人,也只有她的丈夫——张刚。

趁着张刚在电话里一口一个“老婆”的叫着,趁着七夕节快到了,李小灿笑眯眯的作出有史以来最温柔最妩媚的动作,用手撩撩额头前垂下来的几根头发,娇滴滴地问:“老公,你爱我吗?”

张刚不为所动,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李小灿一定是脑子抽风了:“得了吧,有屁快放,有话快说,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或者看上哪个帅哥了?”

李小灿好不容易端起的架子,轻易地就被张刚一下子拆穿了,立马变回了原形,粗声粗气地问:“张刚,咱俩是多年的老夫老妻吧,说,你是不是我老公?”

“废话!”张刚有点不耐烦了,这平时跟汉子似的李小灿,怎么突然变得婆婆妈妈的?

“老公,我现在遇到一点困难,需要你帮助,”李小灿有了一点过渡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接着说,“我弟弟女友父母突然要彩礼,八万,你能不能再借给我三万?我一发工资就还给你。”

张刚一听“弟弟”,头都大了,“弟弟”这两个字像个无底洞,上次借了两万,这次又要三万,说是借,其实都没打算还能收回来。这么亲的关系,李小灿铁定开不了口,甚至还会大方的让对方不用还,这个场景张刚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从李小灿对父母要彩礼的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来看,很有可能这钱就是白送给弟弟的。两万也就算了,当送礼了,可这又有三万,当我是提款机?我挣钱也不容易啊!李小灿只知道帮娘家,根本体会不到我的辛苦,于是勃然大怒:“不借!我没钱!你要做个好姐姐,别拿着我的血汗钱去往脸上贴金,我一分钱都没有!还有,你上次借的两万什么时候还?”

“张刚,你讲不讲理?这是我亲弟弟,不是别人!我弟弟就结这么一次婚,难也就难在这一次,我身为亲姐姐,我不帮他帮谁?这可是我弟的终身大事啊!再说,三万又不是三十万,又不是不还给你,你何必说话这么难听?!真是不可理喻!”李小灿也没好话。

“到底是谁不可理喻?!好,他买房你拿钱,他结婚你拿钱,他生孩子,你是不是又要拿钱?他孩子上学,你是不是还要出钱?他孩子结婚你也得给钱,请问,你是提款机吗?你想当提款机我可不想!我也有家有口,我也有儿子、父母要养,抱歉!我帮不了你!”

“张刚,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妈病了,每月都要吃药,又干不了重体力活,赚不了钱。我弟弟年纪小,工资低,靠他自己的能力,啥时候才能娶上媳妇?”

这不提李爸李妈还好,一提张刚更生气了:“你爸妈病了关我什么?他们病了,没钱了,才想起我这个女婿,当时干什么去了?当时把彩礼私自吞下时,想到了我是女婿吗?当时说我又矮又瘦又穷时,当我是女婿了吗?现在困难了想找我,没门!我告诉你,我手里就算有钱,我也不愿意借!”

又是彩礼,当初父母要彩礼的事,像一根刺一样,深深的扎在了张刚的心里,即使把这根刺拔了,还是有伤口,无法弥合。这个伤痕,扎伤了张刚,也扎伤了李小灿。

李小灿觉得,今天一定要把话说开,一定要把张刚的心结打开,不然张刚这辈子都过不了这个坎,这辈子都要和岳父岳母断绝来往,于是又开始反问张刚:“张刚,古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是你的妻子,我身上的血脉是他们的,咱们儿子身上的血脉有四分之一也和他们一样,这是你我不管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改变不了的,对吗?”

“对又怎么样?!有多少手足亲兄弟为了财产而反目成仇?李小灿,你别拿什么亲情来压我,我告诉你,我不吃这套!他们压根没把我当女婿,我又何必认他们做岳父岳母?我这人讲理讲公平,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你把我当女婿,我就是女婿;你把我当儿子,我就是儿子,可是你要是把我当外人,对不起,我也只能把你当外人!这个关系这个分量,是你爸妈一早就衡量好的,你凭什么在这里责怪我的不是?!我困难的时候,谁关心过我?我在夜市上卖啤酒瓶攒彩礼的时候,谁管我了?我在没日没夜的跑出租的时候,谁问过我了?再说你弟弟也不小了,都谈婚论嫁了,这应该是他自己操心的事情,和我有一毛钱的关系吗?”张刚有理有据的说着。

听完这一番话,李小灿无语了,握着手机,久久的发愣着,只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既心疼张刚,又心疼父母,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

找张刚借钱,看来是不可能了。张刚的伤害太深了,一提起李爸李妈,就会想起彩礼这件不愉快的事,根本就拒绝沟通。

要缓和张刚和父母的关系,看来比挣钱还难,难,难于上青天,这就是一个无解的方程式。李小灿的头又痛了,像浆糊一样理不出头绪,只好说:“那好吧,我知道了,挂了。”

(六十八)我又辞职了

李小灿从张刚那里得不到帮助,只好再想办法。李小灿的爸妈向亲朋好友说尽了好话,勉强凑了五万块。

李小灿拿着五万,小心翼翼的像握着宝一样。有五万块,总比没有钱要强,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寸步难行,出去坐个公交,没一块钱,人家都不让上。

李小灿开动脑筋,对方父母不是说怕女儿受气才要这么多吗?因为他们的概念里,彩礼越高,代表着越重视,所以何不从这点着手和他们谈谈?

李小灿使出浑身解数,把平时对付客户的方法都拿出来了,第一步——糖衣炮弹,第二步——情感攻势,第三——以理动人。确定了三步走战略,李小灿和弟弟商量,觉得可行,就准备开始行动。

得知小女友的父母是李宗盛的铁杆粉丝,李小灿让弟弟买李宗盛的演唱会门票,并且,为了体现出他们的诚意,要*飞机票,其实廉价的飞机经济舱只需要几百块钱。还有,为了让他们玩得尽兴,李小灿在美团上*了一家豪华酒店。李小灿通过销售经验所得,只有对方的心情愉快了,才会好说话,这是第一步。

再给双方父母送体检卡,表达孝心和关心,表达尊重。逢年过节逢周末,都让弟弟带着补品营养品去看看,以诚动人,时间久了还不怕他们不感动,尤其是得知对方爸爸颈椎不好,李小灿以弟弟名义在网上购买了一套泰国乳胶垫,柔软舒适;对方妈妈腰不好,李小灿让弟弟购买了一个按摩椅,这种小动作,为弟弟加分不少。

最后,等她父母和弟弟关系越来越好,她再和爸妈一起出马,请双方家长吃个饭,向对方保证,一定会对他女儿好的,并尊重他女儿的意见来举办婚礼。

婚事终于在李小灿的奔波中办成了,她带着标识着“姐姐”的胸花,笑逐颜开,完成了他们李家最大的一件事。

张玉玲怀孕四个多月了,反应期还没过,依旧恶心呕吐。这日,张玉玲一下班,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大蒜葱姜的味道,她的胃里立刻开始翻江倒海,于是直奔洗手间干呕起来。

吃饭时,她看到一桌子的菜,几乎每碗都有葱姜蒜,红烧鱼有葱姜,花鸡蛋汤有葱花,菜苔有大蒜,西红柿炒蛋也有大蒜,她举着筷子,这盘瞅瞅那碗看看,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吃饭的兴致全无,于是她对婆婆说:“妈,我不喜欢吃葱姜蒜,你能不能做菜别放,我一闻到就犯恶心。”

婆婆愣了一会儿才说:“哦”。吃饭的气氛一度陷入尴尬。张玉玲巴拉巴拉着白米饭,就着咸菜,倒也凑合了。

第二回,张玉玲又闻到了葱姜蒜的味道,这回她忍无可忍,再这样下去她怎么吃?于是,她就对婆婆说:“妈,我真的吃不下,我不喜欢吃葱姜蒜。”

婆婆正在吃饭,听她一说,不满地放下筷子,嘴一扁:“我也怀过孕,我还生了俩孩子呢,咋没这种反应?别太矫情了。”

张玉玲一听,脸一沉,她知道婆婆欺软怕硬,有不满就要说,凭什么要忍,忍让只会纵容她变本加厉,于是正声道:“你没反应是你的事,可是我是真的不喜欢闻这个味道,当然如果你觉得我是故意找茬,故意挑事儿,好,那当我没说,我没工夫和你置气!”

“说什么呢?我辛苦做饭给你吃,你还有话说!你要吃就吃,不吃就拉倒!”

“不吃就不吃,总是做我不喜欢吃的菜!”张玉玲一听也没好话,直接站起身来,走了出去,“砰”的一声,院子里的铁门哐当作响。

张玉玲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张爸张妈看到女儿连饭都没吃就跑回来了,无比的心疼,曾经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公主,从一个拥有独立小金库的职业女性,变成了一个怒气冲天的怨妇,于是开始劝女儿:“女儿啊,你结婚了就要成熟一点,日子不能越过越堵,要越来越顺心才对,切不能任性。她做饭你嫌弃不好吃,你可以自己做呀,或者你在外面吃,犯不着跟她怄气,人年纪大了就会比较固执,脾气也比较犟,你不要和她争。家庭和睦是最重要的,要懂得顾全大局。”母亲的一番话,让她承认自己是有点小题大做,于是在娘家等着台阶下。

第三天,赵胖果然过来劝:“老婆,你反应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你出嫁了还老呆在娘家不好,老公养得起你。”于是,赵胖带着张玉林出去下馆子,吃了一顿正宗四川酸菜鱼火锅后,张玉玲的心情变好了,这才开始在家吃饭,她也不想和婆婆关系太僵。

后来婆婆做饭果然不放葱姜蒜了,可菜的质量越来越差,要么做腥味难闻的炒鸭肠,还需要张玉玲打下手清洗,要么随便对付,把剩饭剩菜一热就凑合一顿,要么炒的菜只飘着一点油腥没油没盐的。

张玉玲不好在吃饭的问题上惹出事端,于是只好忍了。

可人就是这样,你不惹她,她还要来惹你。婆婆开始明目张胆的找张玉玲“要”东西了——

张玉玲刚结婚时,因为知道婆媳关系向来难处,于是早早的就打了预防针,买了一套五百多的化妆品送给了婆婆,可没想到表面的和气,在婚后的鸡毛蒜皮中一一瓦解,婆婆吝啬、小气、鄙琐的小市民性格,暴露无遗。

张玉林起床后,匆匆洗了把脸要去上班,一下楼就看到婆婆在房间里梳妆,婆婆看见她下来了跟她说:“小玲啊,和你说个事儿。”

张玉玲停下匆忙的脚步:“嗯,什么事儿?”

“你之前送我的擦脸的膏挺好用的,还有没有?”婆婆和姑姐一样,总想占便宜,五百多一套,我自己都用不起了,于是装作没听见,头一扭,就出了门。

婆婆在原地发愣,看着张玉玲远去的背影,笑容僵在了脸上。

更可气的是,婆婆一发不可收拾,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越是占不到的便宜,越是心心念念,这不,又趁着张玉玲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空档,对张玉玲说:“小玲,我手机没话费了,打电话也不方便,你给我充话费吧。”

张玉玲一听,凭什么?你找我要钱也太明目张胆了吧,于是头也不太抬:“没有!”

婆婆看着张玉玲,可内心仍有不甘,没有得到的东西永远在骚动。

周末,张玉玲和闺蜜去逛街,买了一套新衣服,还没拎上楼,被眼尖的婆婆看到了:“小玲,我身上没钱了,你给我两百块钱打麻将吧。”

张玉玲一听婆婆的声音,觉得无比刺耳,开口要钱,这是第三次了,孰可忍孰不可忍,婆婆真是贼心不死,和她姑娘一样,想方设法的从我这里抠钱,于是拿起手机给赵胖打电话:“喂,赵胖,你妈找我要钱去打麻将,你说我要不要在她的生活费里面扣呢?”

婆婆立马就暴跳如雷:“什么叫你妈??哦,合着我们赵家把你娶进门了,你就不认我这个妈了是吧?我天天做饭洗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请保姆都要钱,你给过我一分钱吗?两百块钱还和我计较!”

张玉玲没心思和赵胖说话了,直接挂掉电话,也针锋相对:“难道我不在家你就不做饭了?搞得自己像保姆,我可真没把你当保姆,说我没把你当妈,可是我亲妈从来都不会找我这个女儿要一分钱的,我给她都不要,怕我没钱用,可你呢?你们赵家自打我没进门就开始算计着我的钱,全家合伙从我这里抠钱,姑姐、老公、你,你们一个个像吸血虫一样,把我的钱都掏空了,我手里实在没钱了,你还想要!你扪心自问,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亲生女儿?”

婆婆气得用手指着张玉玲的鼻子,手臂都在微微发抖:“什么叫我们抠你的钱?!你既然嫁到这个家了,难道不应该为这个家做点贡献嘛,我们要是不把你当一家人,还会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供着你吗?说话要讲点道理好不好?也要凭点良心!”

张玉玲还想辩驳,这时一个影子从门口走进来,赵胖回来了:“妈,小玲,有什么话好好说,吵什么吵!”,又转过头对着他妈,“妈,你又打麻将!能不打吗?”

婆婆一看儿子都在说她,也识趣地不再说话,也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这人啊,都是欺软怕硬,专挑软柿子捏,有人撑腰那更得飞天,看来,还是得治。

张玉林和李小灿这两个闺蜜一起吐槽各自的婚后生活,张玉玲觉得赵胖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在她和婆婆之间,赵胖会果断的站在她这边,而不至于太受气。然而她很快就觉得赵胖有比妈宝更糟心的一面——

张玉玲正在开会进行汇报,手机铃声响了,在全部门的注目礼之下,她挂断了赵胖的电话。可没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赵胖不依不饶的打过来。

张玉玲无奈,汇报一结束立马就从后门出去,给他回了过去,一接电话,赵胖的声音就传来了:“我辞职了。”

张玉玲一听,又是换工作,电力局的工作才做了半个月又要换,这回她没耐心了:“你能不能一份工作做一年?你要是能坚持一年不换工作我就服气!”

赵胖不吭声了。张玉玲还有事情忙,就匆匆忙忙的挂了电话。

(六十九)暧昧短信

下班之后,张玉玲进了家门,赵胖像没看见张玉玲一样,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怎么了?心情不好?”

赵胖闷闷地说:“没”,但脸上的表情一看就是不高兴。

“来,和我说道说道,咋回事儿?”张玉玲换了双拖鞋走了过来。

“没咋。”赵胖拿着手机,别过脸去。赵胖是标准的手机控,最大的爱好就是玩手机,吃饭玩手机,睡前玩手机,开车等红绿灯也要抓紧时间看手机,上厕所看手机,手机不离身。为此身上的肉像游泳圈一样累了起来。

“和我说说,我兴许可以提提建议。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张玉玲一把夺过了赵胖的手机。

“你又不关心我,我才不和你说。”

“这话像小孩子一样赌气,我怎么不关心你了?我要是不关心你,我才懒得问你!”张玉玲把赵胖的手机扔在抽屉里。

“我受气了,你根本就不考虑我的感受,一点都不理解我。”赵胖嘟着嘴,像个受了委屈的新媳妇。

张玉玲见状,忍不住“扑哧”一笑,刚才好不容易树立的知心大姐姐形象,一下子就塌了。男人撒娇起来,软萌软萌的,嗯,不对,跑题了,怎么能被美男计干扰心神?我可是要兴师问罪的!于是清清嗓子:“本宫可是很公平的,你要是受了委屈,本宫绝对不会怪罪于你;你若是任性妄为,本宫毫不手软。”

“本来领导要召开一个会议,10点半的,临时才通知我,我正好在另一个办公室处理一堆资料,没有接到电话,等我把事情办完了,11点才看到消息,等我赶回去,领导就劈头盖脸的骂我。真没劲,我一个大老爷们,被一个女领导在大庭广众之下责骂,我可真受不了这个气!”

张玉玲不由得有几分心疼眼前这个男人,是啊,在别人眼里,赵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男人,一个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下属。

可在她心中,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是家中的顶梁柱,被别人指着鼻子骂,说不心疼是假的。于是心头一软:“老公,我不是不心疼你,只是找新工作会更辛苦,适应新环境新的工作内容,也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咱们现在手里没有积蓄,我月月要产检,吃营养品,月月都是一两千的开支,咱起码也有一笔钱生孩子。我怕到时候你的压力太大了,匆忙找了个更不如意的工作,你明白吗?”

赵胖觉得张玉玲说的有理,于问出她:“老婆,你说这领导是不是有点故意找我茬?她是在为难我?”

“她对其他人也这样吗?”

“嗯,差不多吧,她好像和男的有仇似的,老批评我和另外一个男同事。”

“那没关系,你别太敏感,她可能本身就是这么个暴脾气,咱们别太玻璃心了。”

“她因为我的这个事挨批评了。”

“那就对了,她可能因为自己受批评了,心情不好,所以转嫁到你的头上来了,并不是针对于你。你们是沟通出现障碍了,你可以等她心情好一点,再和她道歉,告诉她以后你一定带上手机,顺便提醒她,下次开会请提前一点通知你,这样不就好了吗?”

“嗯,好。”赵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一场风波总算化解。男人这种生物,有时气的你说不出话,有时又可爱得像个小男孩。赵胖虽是个大块头,可内心就是个长不大的男孩,关键时刻还需要耳边风来*。好女人是座学校,这句话真不假。一个女人虽不必当顶梁柱赚钱养家,但作用也是必不可少的,没有女人当风险评估,只靠舵手在阵前拼死杀敌,会容易翻船。只有两个人齐心协力,遇到事情共同商量,在你迷茫时拉一把,在我困惑时指点一下,家庭的船,才会越开越稳,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可李小灿并没有张玉玲这般觉悟。她刚从娘家的大喜事中抽开身,并因此和张刚发生争执,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不肯先让步,只好又陷入冷战。

可接下来的事,让李小灿怎么也冷静不了。

前几年qq比较流行时,李小灿和张刚正在热恋,也随潮流弄了个情侣qq,可以消息关联。后来微信取代了qq,qq的使用频率降低,手机内存不够时,就删除了。因工作需要,李小灿没带u盘,情急之中,想起qq有文件传输功能,于是她灵机一动,重新安装了。刚一安装上,李小灿就顾不上文件传输了,因为她发现一个惊天秘密——张刚在和前女友联系!

因是情侣关联,张刚的信息,李小灿在自己qq上都能看得到,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李小灿查询聊天记录,并点开漫游消息,所有的对话都呈现在李小灿的面前:

原来,在儿子住院期间,张刚竟然主动找了前女友!在恋爱时,张刚就向李小灿坦白过,前女友是学医的

(七十)甜蜜的守候

无论张刚说什么,李小灿就是不信,李小灿有感情洁癖,在她心中,背叛和不忠是婚姻的底线,哪怕精神出轨也不行,精神都出轨了,身体还会远吗?

张刚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对于前女友,若说完全没感情,那是不可能,只不过是一种未美满的情愫,就像大火烧过的后的灰烬散发出的一点余温而已,就像烧火的人对着灰烬感叹:“啊,这火曾经多温暖啊……”只不过是一句感慨,根本没有复兴的可能,为什么这个,李小灿理解不了呢?难道李小灿自己对前男友,就没有一丁点记忆吗?

可李小灿并不理解这种感觉,她从赌气冷战的状态,变成了随心所欲的状态,一想到他俩你来我往地说着近况,李小灿气的眉毛倒竖,不敢设想如若自己没发现,他俩岂不是会死灰复燃?

这头,张刚苦恼不已,李小灿误解并放大了他和前女友的藕断丝连,并为此咄咄逼人、伤心痛苦,李小灿已经听不进任何的解释了。

李小灿觉得,分手就要干净利落,这前女友,都分手了,还留下什么“我还会再帮你”之类的鬼话,这不明白是给下一任埋坑吗?真是妥妥的心机婊,真正希望对方幸福的,应该是从此不再出现,不打扰对方,不需要对方挂念。丟下这句“帮你”,算是情分还是暗示,或是不甘,亦或是等待?

作为女人,李小灿对情绪有着天生的敏感,张爱玲说过,男人这种生物,既想要白玫瑰,又想要红玫瑰,娶了白玫瑰,红玫瑰就成了墙上的蚊子血。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本就是人的一种欲望。所以,对于张刚的各种证明、承诺、保证,统统听不见。

只要一想到前女友在夜深人静时给自己同床共枕的老公发暧昧短信,她就嫉恨不已,感觉自家辛辛苦苦养的一头大肥羊,就成了野狼的囊中之物了,不由气愤填膺。

李小灿不再接张刚电话,也不再回复张刚的任何微信,仿佛像消失了一样,无声无息。

她习惯如此,心情低落时,就把自己关起来,不与任何人联系。她窝在沙发里看喜剧,看综艺节目,看《快乐大本营》,看所有能提供快乐的节目。

“嘭!嘭!嘭!”一阵敲门声响起,李小灿警觉地跳起来,问:“谁呀?”

“我,张刚!”熟悉的张刚的声音传来。

李小灿一听,又喜又气,靠在门后边倔强地说:“你还来找我干嘛?你怎么不去找你的前女友?”

“哎,小灿,你别怄气了,我和她真的没什么!”张刚仍在解释。

“真没什么还聊的那么欢快?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彬彬有礼的?你要是移情别恋了不爱我了就直说了,我保证不拦着你追求幸福!”李小灿说着说着,声音不由自主地哽咽起来。

“小灿!哎呀!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相信我,我和她真的没什么,要不然当初就和她结婚了!我要是真和她有什么,还能让你发现?我要是心里有鬼,还不赶快把证据藏好?我坦坦荡荡的,真的没有对不起你!”张刚拍着门说。

“别骗我了!你们男人就喜欢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李小灿像一只受惊的猫,大吼道。

“李小灿,咱俩结婚都这么久了,孩子都有了,我有没有二心你不知道吗?我每天用来对付工作的精力都不够,还有精力出轨吗?你自己动脑子想想,我张刚是什么人!”

“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李小灿捂着耳朵,不想听见张刚的声音。

“好吧,你不相信,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在门口等你,你什么时候开门,我再什么时候见你。”张刚无奈地说。

李小灿冷笑一声,给我苦肉计!我还真不吃这套!好啊,你想在门口守着,那就守着,夜晚这么长,看你能守多久?!

外面没了声响,张刚也不再拍门或者喊话。李小灿把耳朵贴在门外,听不到一丝声响。李小灿叹一口气,心里既失落又气愤,她无法接受有瑕疵的感情,婚姻这座城,到底该何去何从?

夜晚十点,李小灿去厨房下了个西红柿鸡蛋面,没人心疼自己,更要自己心疼自己。

洗完碗,她放着电视剧,让自己的大脑不要停下来,她怕一停下来,她就会去想那件烦心的事。这个张刚,应该去吃饭了吧,外面静悄悄的。

晚十一点了,李小灿迷迷糊糊地躺床上看电视,瞌睡来了:“张刚也睡了吧,谁会真傻到在门外等一整夜!那是电视剧里的情节!”李小灿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六点,李小灿出门买早点,一打开门,一个黑影倒在了地上,李小灿吓了一大跳,才看清是张刚!张刚蜷缩着身子倚靠在门上,门一开就随着门倒了进来。

李小灿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傻的人,连忙扶起张刚:“你在外面呆了多久?”

张刚的身体麻木地有些发僵,不由自主地蜷缩着,有气无力地说:“昨天到现在,我没走。”

李小灿心疼不已,扶他到床上躺着,又倒了杯热水,一边责备他:“你真傻!我以为你走了!你笨蛋吗?在门外就缩着身子在冷冰冰硬邦邦的地板上坐了一夜!晚上冷不冷?”

张刚的面色苍白,憔悴不已,闭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我冷,我要喝水……我的背好痛……”

“好了好了,水来了,你真是个傻子,怎么不叫我开门!”李小灿把枕头垫在他的脖子下,端着杯子喂他喝水。

张刚喝了几口,还是有气无力:“我手臂麻了……腿也麻了……我好饿……”

李小灿觉得自己在外面垃圾桶旁捡了一条流浪狗回来,怒气早已化为了乌有,心疼地责备:“你真是个傻子!天底下最大的傻子!”又拿热毛巾给他敷手臂。

“老婆……我爱你……你别离开我……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张刚虚弱地说,断断续续带着哭腔。

李小灿握住他的手,把脸贴在他的胸膛前,感动不已:“好!好!好!那我不离开你,可你再也不能犯傻了,真不会照顾自己!”

“你不开门,我没办法!”张刚抓住李小灿的手。

“你这样的大傻瓜,别人捡去了不得欺负你!你好好跟我过日子,我不会欺负你!”李小灿抱住张刚,动情地说。是啊,一路走来,他们早已从同学到恋人到夫妻,这份感情,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张刚已是李小灿的铠甲,李小灿已是张刚的肋骨,他们早已融为一体,岂是前女友几句暧昧的话语能打败的?张刚若是不在乎李小灿,会连日坐高铁千里迢迢地追到武汉来找她吗?会坐在门外守一整夜吗?

“老婆,我爱你……”张刚喃喃地说着,满眼的泪水,仿佛即刻李小灿就会离他而去一样,手像钳子一样重重地握着李小灿的手,李小灿只觉得手生疼,是幸福的疼:“老公,咱们别再吵架了,好吗?”

李小灿把张刚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他们本就是多么甜蜜幸福的恋人,却为何走到了剑拔弩张、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地步?没有爱,他们何苦在一起?既然有爱,为何总还是争吵不断,以至于走到感情破裂的边缘?

“好,好,好,你别和我吵。”张刚说。

“我不吵,我不吵,我心疼你!”李小灿哽咽着,无数个争吵的日夜在她头脑中一闪而过,张刚生气的样子,张刚发怒的样子,张刚吼她的样子……她生气的样子,她骂他混蛋的样子,她关上门拒绝的样子,天哪,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差点就要失去对方了!

“老婆,别离开我,我爱你。”一向不善言辞的张刚,小声地重复着。

“好好好,我答应你,我永远不离开你,咱俩要恩爱一辈子。”李小灿像偶像剧中的女主角,莫名其妙地说着这些肉麻的话。他俩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此刻却情不自禁地说着。还是有爱吧,才会在婚姻濒临死亡时刻,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强大的力量。

李小灿又像想起什么:“老公,以后,我要比你先走。”

“傻瓜,你想什么呢?”张刚终于慢慢缓过来。

“我怕你走了我一个人活不下去。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李小灿觉得鼻子酸溜溜的。

“好,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张刚用手抚摸着李小灿的头。

两个人结婚时都没有山盟海誓,在婚后两年多才说出了口。婚姻是什么?是越在一起,越离不开对方吧?在日日夜夜的陪伴里,争吵也好,甜蜜也好,互生怨怼也好,这个人的存在早已融入对方的生命里,柴米油盐的琐碎,早已把两个人磨成了一个人,不可分割。

两人你侬我侬了一会儿,张刚的味觉才恢复过来:“我好饿,昨晚没吃饭!”

李小灿连忙哒哒哒地飞奔出去买过早。

吃着三人份的热干面、汤粉、小笼包,喝着豆浆,两人又像回到了甜蜜的恋爱时光,什么烦恼都没有,什么争吵都没有。

(七十一)鬼门关走一趟

张玉玲已怀孕七个半月了,挺着大肚子上下班,骑着电动车四处跑客户,双腿浮肿,鞋子已穿不下了,上三楼还得在二楼阳台上喘口气。可即使这样,依然马不停蹄地工作,她想趁卸货前的最后一两个月多挣点钱。

可公司看着她越来越大的肚子,已经招了新人进来,一刚毕业的小姑娘,天天跟着她做实习生。

你对公司有价值时,公司把你当个宝,一旦你贡献不了业绩或利润时,公司把你当棵草,张玉玲看着新来的清汤挂面的女孩,对职场的现实和势利又体会到了几分。

更为现实的是,公司领导以客户要求非常严苛,必须对活动宣传方案开会三审后才能确定为由,把张玉玲手中的大客户都转移了,平摊到部门其他的同事手中,而把一些可有可无的杂客户交给她了,美其名曰,锻炼你的能力,让你接触不同行业的客户对你更有帮助。这些小客户数量上比之前要多两倍,但是实际产生的利润,还不及之前的二分之一。

一方面,公司领导把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一方面新来的实习生风头很劲,从“傻白甜”的学生妹,迅速蜕变为职场女性,不仅对业务客户钻研,还对公司部门提出一些整改意见,这一下,成为公司的焦点人物,全让大家刮目相看,又令领导赞不绝口,多次在会议上表扬褒奖。

公司算的很清楚,生孩子休产假整整六个月,生完孩子后,还要分很大一部分精力给家庭。于是,张玉玲在公司的地位很快就要和退休的人员类似了。

她看着领导把自己手里经营了一两年的房地产客户几句话就能轻松地转交到实习生身上时,实习生得意洋洋的样子,张玉玲不禁气的咬牙切齿:“别忘了,你也是女人,你也会有结婚生子休产假的那天,到时候,你的客户也会轻易地被转移,你的职位也会有人接替,都是女人,我只不过比你先走了一步。”

张玉玲开始借机和总部的领导联系,万一有人趁机裁她,她既可以在劳动局告,也可以通过私人关系留下来。

轮到张玉玲做产检的日期了。张玉玲在赵胖的陪同下,来到了医院。妇幼医院人满为患,四十多岁仍生二胎的大有人在,张玉玲在椅子上休息,赵胖鞍前马后地跑腿,赵胖排队等着快到时才叫张玉玲过来。张玉玲口渴,赵胖先把水兑好并亲自喝了一口之后,确定水温才递给张玉玲。不得不说,赵胖在这点上,堪称模范老公。工作上不如意,家庭上和美,也是一种收获,张玉玲忍受着甜蜜的怀孕的辛苦,变成了一个处处需要老公帮助的娇弱女子。

照完彩超后,赵胖拿着单子在诊室看结果。一大波人堵在了门口,里里外外把医生围了几层。产科医生沟通、开检查单的速度飞快,麻溜地给产妇们看数据。场面喧闹,像极了清晨的菜市场。

赵胖就瞅着空隙,钻到人群中,挤到医生面前,把报告单递给了医生。医生是个快五十岁的妇人,她推推眼镜,仔细看一会儿,才说:“你这胎盘有点问题,钙化了。”

赵胖一愣,听不懂这些词汇,但根据医生慎重的表情,意识到不太好,连忙喊张玉玲:“老婆,老婆,你过来!”

待张玉玲腆着大肚子走到跟前时,医生已经开出了单子:“立马进行剖腹产手术,胎盘钙化,血糖高,胎儿吸收不到营养,也危险,情况对胎儿很不利。”

张玉玲和赵胖愣了,对视了一眼怔怔地望着医生,张玉玲反应过来问:“啊!很危险?医生,可这才七个半月,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了,够了,现在剖出来能存活,只是要放保温箱里养上一段时间。”医生拿着B超单递给张玉玲。

“医生,这太突然了!胎儿还没长够吧?”张玉玲觉得措手不及。

“你剖不剖?不剖,孩子一旦出了问题,你自己要承担后果,你看你这胎心率都有些不正常,现在剖比较合适。”女医生说。

女医生是专家教授,她的话不能不信,于是张玉玲和赵胖从人群中走出来,立刻开始办理手术手续。

婆婆和姑姐闻讯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全家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紧张不安。

赵胖交完钱办完住院手续后,张玉玲以最快的速度被推进手术室,家属一行人在外面等候,张玉玲躺在病床上,看着来来回回为她手术做准备的穿蓝色无菌服的医生,不由得心里一阵发慌,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走一趟,她不是没有听说过,她更担心的是孩子,孩子才多大一点,那么早就要提前出来,早产儿的体能比瓜熟蒂落的婴儿要稍微差些,她不是不知道。

她一面安慰自己,不怕,吉人自有天相,一面被医生戴上了氧气罩,也被打了麻醉。很快,她的肚子以下的部位,就没了知觉。

她的身体被一个蓝色的布遮住了。肚皮上有刀在来回地割着,她感觉不到痛。她盯着白色的天花板,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床边是两个大照明灯。她暗自祈祷。时间仿佛过得很慢。

“哇…哇…哇…”,一阵婴儿的哭声响起,“恭喜你,喜得千金!”医生托着一个小小的皱皱巴巴的婴儿,给张玉玲看。

张玉玲笑了,一颗悬着的心才开始放松,轻轻地呼唤:“孩子,欢迎你来。”

医生马上对孩子的状况进行检测,孩子是健康的,只是早产而已。很快,孩子被送到新生儿科的保温箱里,“不用担心,医生会把她照顾得很好!”张玉玲点点头,觉得人生的一件大事完成了。

赵胖看着护士手中的小肉虫,瞬间一种幸福感涌上来。孩子安全健康就好。一件大事了了,张玉玲也快做完手术了吧。

婆婆和姑姐一看生的是女儿,马上脸拉的比驴脸还长,之前两人在手术室外争论:“小玲她真是没分寸!自己怀着孩子还那么不上点心!”、“是啊,别人怀着孩子多小心,可是小玲她还穿高跟鞋,真是个心大的人!”

一听护士说是女儿,婆婆更是生气:“唉,真是,不争气的肚皮,生了个赔钱货!”姑姐也在附和,两人不满地互相嚷嚷。赵胖盯着手术室大门,一脸担忧。

张玉玲觉得医生就是天使,是救命的活菩萨。孩子的安全与健康,她现在放心了。她能感觉到医生在对伤口进行着缝合,像缝衣服一样,她没有感觉到疼痛。她还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孩子的脸庞。她逐渐地觉得又热又闷,头似乎也在发晕,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又听见医生说:“产后出血了,转到重症监护室去!”

她的眼睛半睁半闭,只感觉到头顶的天花板在移动,一群医生推着她奔向重症监护室。

“我要挺过去,我才刚生完孩子,我还没抱过她呢!”张玉玲即使觉得困乏,却仍有着强烈的求生意识。

很快,她的身体上又加了各种监测仪器和输血输氧的针头,她睁着眼睛,不想让自己睡着,脑子里竭力保持着清醒,出院后,我要出去旅游,我要去蒙古大草原,我要去海南看海,我要陪着女儿长大,我要给她喂奶……

她听见仪器在嗡嗡作响,有医生在守着她,监看各种数据,时间漫长的以一分一秒来计算。

“两千毫升,不够,再输两千毫升。”她听到医生在对话,她已经没了力气,凭着仅存的一点体力,努力地幻想以后的美好生活。

重症监护室外,赵胖心急如焚地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地打着圈儿。当他得知产后大出血时,一下子乱了分寸,这个块头大的男子,眼里一下子噙满了泪水,颤抖地在病危通知书和各种手术风险书、输血通知单上签了字,他大脑一片空白,双腿发软,全身无力,汗从额头滑落下来。他无法设想输血失败的结果,他像在生死场上和阎王讨价还价的人,他无力的在心中呐喊:“放小玲一条生路吧,她是我的妻子,孩子太小,还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谁!”

重症监护室里,张玉玲和一群医生正在和死神搏斗。人到关键时刻,潜力是无穷的,张玉玲硬是靠资质支撑,不被困倦侵袭。“挺住,坚持就意味着胜利。”虽然她的目光已近乎呆滞,但她的意志仍在本能地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做。

时间被无限拉长,在蓝色的大铁门后,生与死,在进行着较量。

赵胖由心急如焚变得狂躁不安,踱步的频率变快。姑姐和婆婆办理了新生儿的所需物品后,也焦急地在门外等候着。张玉玲的爸妈也都赶到了医院。张玉玲的爸爸紧紧盯着那个蓝色大门,希望能带来好消息。张玉玲的妈妈坐在椅子上抹泪,所有人在这个时刻,不得不对生命产生敬畏,命运的变幻莫测和无常,让人感觉到恐惧,上帝仿佛是那个抓娃娃机里的大手,想抓谁就抓谁,被抓的或者侥幸逃脱的,都毫无半点反抗命运的的余地。

(七十二)欠债还钱

(七十二)

时间仿佛无比漫长,不知过了多久,蓝色铁门终于打开了,一位医生走出来,张妈从椅子上弹起,张爸和赵胖冲上前去,医生口罩上的双眼,露出笑容:“血止住了!”

“啊,谢谢您!”赵胖仰头舒出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被搬开了,紧绷的弦放松了,张玉玲的爸爸激动地看着医生:“谢谢!谢谢您!”张妈破涕为笑,连连给医生鞠躬。

“好了,你可以闭着眼睛休息了。”医生和善地对着张玉玲说。张玉玲一阵欣喜:“活着,真好!”才安然地闭上疲乏的双眼。

在重症监护室观察几天后,张玉玲终于转到普通病房了。大家都喘了口气,事发太突然了,太仓促了,什么东西都没准备好。

剖腹产并不需要经历顺产那昏天黑地的宫缩疼痛,但麻醉过后的疼痛,更让人难以忍受。十几厘米的伤口,一动就痛。连床铺被拖地阿姨不小心碰动,张玉玲都觉得发痛。尤其是打了宫缩针后,更是像有尖利的刀子在腹部搅动一般。

身上的疼痛似乎也可以忍受,经历了产后大出血那一遭,能活下来,能不被切除*而失去做女人的权利,已是万幸。

可现实中,人民币是个逃不开的问题。母女两人的住院费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张玉玲剖腹产花了一万,到进重症监护室抢救以及输血,花了两万多。还有女儿需要住保温箱里,一天就得上千。女儿出生才三斤多,必须在保温箱里待上半个月,这又是一万五。还有孩子尿不湿以及婴幼儿用品,也得几千。这一下子就需要几万块,之前准备的钱都被用完了,还缺两万。

赵胖在收费窗口排队,看着护士送过来的费用清单,重重地叹了口气,眉毛拧成了一股麻花,手在脸上焦躁地搓揉着,脸颊被搓出了红印子。很快就要到他了,他卡里的余额所剩无几,只能对付这一次的收费了,后面怎么办?

病房里,姑姐说:“小玲,既然你们没钱,那我还你两万吧?”

张玉玲一听,气的随手把枕头边的手机,用力地摔在了地上:“你们家真会算账!我婚前存的钱和我爸妈给的嫁妆钱被你们弄得精光,现在我九死一生,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差点都没命了,为你们张家生孩子,你们还想着用我自己的嫁妆钱,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张家是开银行的?最好是一分钱不花地娶了媳妇生了孩子还倒贴你们?!天底下有这样根本不为别人着想的姐姐吗?”

姑姐针锋相信对:“张玉玲,这孩子也是你的亲骨肉,怎么叫‘为我们张家生孩子’?难道孩子以后不叫你妈妈吗?难道孩子以后会感谢报答我们吗?你是孩子的母亲,自己生孩子本就该自己出钱,自己的日子,就应该自己过!我帮你是情分,不帮你你也没话说!都是一家人,说这种两家话,有意思吗?你这也分得太清楚了!”

坐在一旁的公公见状,连忙打圆场:“这两万,我出!我来给,你们别争了,孩子还在保温箱,没钱怎么行!”

这时,张玉玲和姑姐都没吭声了。

“这卡里有两万,你给赵胖,生孩子是大事!”公公拿出一张卡,递给姑姐。

姑姐接过卡。张玉玲不吭声,把头转向墙壁。

不得不说,钱有时会产生很多问题,但也能解决很多问题。两妯娌不再争吵,病房安静下来。

姑姐和公婆都回家休息了,赵胖留在医院陪床。赵胖对张玉玲说:“小玲,姐借给我一万,另一万退还给爸爸了。”

张玉玲不解:“爸不是说给两万吗?她退回去干嘛?”

“嗯,不知道,她可能是觉得我手中有钱吧。”赵胖知道张玉玲和爸妈姑姐关于钱,是一个敏感话题,所以不敢当所有人在场时提,怕引发矛盾。

张玉玲对姑姐三番五次找自己借钱已有了阴影,她知道姑姐这人,在钱方面那小算盘打得贼响,这突然少给了一万,什么意思?于是找赵胖要来手机,拨通了公公的电话:“爸,姑姐给了赵胖一万,她把另外的一万退回给您了吗?”

公公惊讶地说:“我没收到一万啊!我问问她。”

张玉玲一听,果然姑姐还留了一手,对钱可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

半个小时后,公公的电话打来了:“喂,小玲,你姐她拿去还信用卡了,她信用卡快逾期了,再不还就会要好多的利息了。”

张玉玲一听,气的把手机塞给赵胖,冷笑一声:“你看你的好姐姐!”

张玉玲本以为赵胖会像自己一样义愤填膺。毕竟,爸把两万全给我了,让我和孩子住院用的,姑姐私人拿去还信用卡,就是不对!不交钱,医院就会轰人了,这赵胖,不会连是非轻重都不知道吗?

结果,赵胖只是淡淡地说:“嗯,好吧,那我自己想办法吧。”

要不是腹部有伤口,张玉玲真想给他一记耳光:“你们全家都护着你姐!让你姐在我这里占便宜,凭什么呀?”

“小玲,不是占便宜,爸给了两万,咱们一万,姐姐一万,很公平啊!那是我姐,她用和我用有什么区别?别生气了,老公掐指一算,过几天就该发工资了,咱们不发愁,别和姑姐生气了。”

“你们是一家人,但你们成家了呀,她是你姐,可她有自己的小家庭。咱们有咱们的小家庭,孝顺、爱护手足是没错,可是不能牺牲咱们俩的小家庭吧?咱俩现在什么家底你不清楚吗?口袋比脸还干净!”

“小玲,别生气了,我说了,我的事你别操心,钱的事我自己能解决。”赵胖剥了一个火龙果,递给张玉玲,试图堵住她的嘴,也试图转移话题,他知道,这个问题太复杂,他根本解决不了。

摊上这么个顾家的老公,弄得他们才是牢固的一家人,而张玉玲自己,倒成了斤斤计较的外人。

张玉玲毫无办法,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和姑姐产生经济纠纷。

一晃,国庆节到了,婆婆的妈妈生病了,于是带着宝宝回老家了。李小灿趁着放假,也赶回老家,她太久没看见宝宝,都快忘记宝宝躺着她怀里是什么感觉了。宝宝又不认识我这个妈妈了。

宝宝已经八个月了,喝奶粉吃辅食。李小灿熬了一碗粥,因为听说孩子在一岁之内,不能吃盐,于是李小灿

什么都没放,喂给宝宝喝了一口之后,宝宝怎么都不肯喝了,只把碗往外推,李小灿再喂,宝宝反抗变得更加激烈,以哭闹来抗拒。

李小灿无奈,只好自己把寡淡无味的白粥吃了。

第二天,李小灿买完菜回来,看到婆婆正在喂宝宝吃粥,宝宝似乎很爱吃粥,小嘴砸吧砸吧个不停,小手四处挥舞,表达着他的兴奋和快乐。

李小灿纳闷了:“妈,宝宝吃粥了?”

“嗯,吃啊,你看他现在吃的多香!”

“奇怪了,他昨天明明不吃的,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爱吃?”李小灿狐疑地问。

“也许他长大了,口味变了!”婆婆抱着宝宝,有几分得意。

李小灿把菜放到厨房,看到电饭煲里还有白粥,为什么这个白粥宝宝喝得那么快乐?于是尝了一下,不尝不要紧,这一尝吓一跳,白粥居然有咸的盐味!

李小灿火冒三丈,去客厅质问婆婆:“妈,你给孩子吃的什么?”

“粥啊!”婆婆还想瞒。

“仅仅是白粥吗?你还记得你放了什么吗?”李小灿质问。

“一点点盐而已,吃不出问题的。”婆婆无所谓地说。

“妈,孩子一岁之内不能吃盐,你不知道吗?吃了会损害他的身体的!”李小灿气得发抖。

“你也吃盐啊,怎么不见你的损害身体?!白粥一点味道都没有,难怪他不吃,他不吃,更是什么营养都没有跟上!”婆婆的口才真好,没做谈判员或者销售,真是浪费了。

“妈,孩子的肾脏还没发育完全!不能吃!”李小灿想起宝宝,不由得很心疼。虽说不知者无罪,但是婆婆为什么不学习育儿知识,为什么要让宝宝的身体健康来为你的无知来买单。

“什么这不能那不能的!瞎讲究,你看孩子长的好不好?”婆婆不高兴了。

“妈,我们科学育儿,好不好?”李小灿软下声音说。

“你要是觉得我不科学,你可以科学育儿。张刚就是我一手带大的,他有什么问题吗?孩子你要是不放心我带,你自己带也挺好的!”

婆婆扔下这句话,就不满地把宝宝往车上一放,出去了。

李小灿望着婆婆的背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宝宝还在咿呀地说着什么,一副可怜兮兮需要人陪伴的样子,于是向宝宝伸出双手:“宝宝,来,妈妈抱。”宝宝也伸出双手回应,咯咯地笑着,时不时抱着脚丫子啃,看起来非常灵活与健康。

(七十三)重男轻女

从医院里出来,张玉玲就回家坐月子。孩子仍待在新生儿科的保温箱里。

张玉玲生完孩子后,体质偏虚,特别容易出汗,吃个饭喝杯水就会大汗淋漓。更难熬的是伤口很痛,转个身就会牵扯到肚皮,像蘸着盐的针尖挑在肉上,刺骨得痛。因此,回家的前半个月,她基本都是在床上躺着,吃喝都在床上解决。

照顾张玉玲的重任,就落在了姑姐的身上。虽然姑姐想方设法的想要占张玉玲的便宜,但是姑姐还是做了不少的贡献。姑姐整日里做饭熬汤,洗衣服,买菜,变着花样煮各种汤来给张玉玲催乳。

张玉玲看着姑姐忙前忙后的脚步,不禁心软下来。哎,毕竟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不愉快,还是能忍就忍吧。

婆婆瞅着空就去打麻将。打麻将是婆婆的事业。赢了,婆婆高兴得就会合不拢嘴:“啊!这一把胡的好!手气好,赢了一百多!”若要是输了,婆婆就挎着脸,闷闷的不说话。所以,张玉玲根据婆婆的脸色,就能八九不离十的推测出婆婆是输是赢。

由于孩子还在保温箱,所以,张玉玲得用吸奶器把奶给吸出来,再送到医院去。

由于腹部有伤口,一坐起来就会牵扯着发痛,张玉玲只能躺着。一直以来,都是赵胖和姑姐在用吸奶器帮她吸奶。

这天,赵胖的陪产假休完了,去上班了。姑姐也买菜去了,家里只剩下婆婆和张玉玲。到了挤奶的时间了,张玉玲不便起身自己挤奶,因为要清洗吸奶器,月子里不能碰凉水,所以只好求助婆婆:“妈,帮我吸奶吧,等赵胖回来还要送送到医院里去呢。”

谁知道婆婆像没听见一样不吭声,在欢快地看着手机里的广场舞视频。

张玉玲不知道婆婆不吭声是不是不乐意,所以要大声的喊:“妈,来帮我挤奶!”

婆婆仍旧不吭声,张玉玲有些烦躁了,觉得婆婆在故意和自己作对,声音也大起来:“妈,我要挤奶了!”

可即使这样,婆婆还是像没听见,张玉玲恨恨地想:“你不挤我自己挤!”于是,张玉玲顾不上什么月子里不能碰凉水之类的,自己去洗了吸奶器。

张玉玲把挤好的奶,特意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响,婆婆这时才转过来过头来,仿佛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脸色平静地说:“小玲,你怎么自己挤奶了?叫你不要碰凉水,你不听,到老了可是会手指痛的,你不听话,到时候可不要怪我!”

张玉玲心想:“我叫你挤奶你自己不挤,反倒说是我自己不注意休养!你不挤就算了,还虚伪的装什么对我好!”顿时只觉得像吞了苍蝇一般恶心,硬是一口气憋到了心口。

她懒得和婆婆这种戏精争论,说不定会被扣上什么“不听话”、“不孝顺”之类的大帽子,于是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扭头走进了房里,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一个人她如果不想对你好,是你无论如何都乞求不来的。世上,唯有真心不可强求。明白了这一点,张玉玲就觉得看开了。

一次,由于张玉玲挤奶不及时,胸口涨的发痛,成了一个大大的硬块,再怎么吸都吸不出来了,于是婆婆以过来人的经验说:“用热毛巾敷吧,以前人都是这样的,热毛巾能把硬块给敷散了。”

赵胖拿着毛巾使劲的敷,硬块像钉在了胸口一样纹丝不动,赵胖只能使出吃奶的劲,使劲的揉着。

张玉玲忍着痛苦,仍在苦苦坚持,她这时才觉得,生个孩子远远没那么简单,先是怀孕,再是产检,再是生孩子,孩子生完了喂娃养娃带娃之路才刚刚开始。这一关又一关,就像升级打怪,看来这当妈的道路可是困难重重坎坷不断,堪比九九八十一难了。

可是直到晚上九点半,硬块都没有消失,反而越变越大,张玉玲的整个上半身,都被揉得又红又肿,胸口像吊着一块沉重的大铁器。

张玉玲觉得不对劲,于是让赵胖带她去医院。一个医院乳腺科晚上没人值班,只好又去了另一家更远的大医院,乳腺科是有人,他们连忙挂了急诊,医生说要用冰块冷敷才能通乳,用热毛巾只会适得其反。

张玉玲和赵胖折腾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到家。赵胖从一下班吃过饭,就开始打热水拧毛巾热敷,双手已经是又酸又软没力气。

张玉玲更是苦不堪言,比便秘难受多了。只能含着胸,连大口呼吸都不敢,胸口鼓胀得像要爆炸。

一回到家,张玉玲就冷着脸对婆婆说:“医生说要冷敷不是热敷,热敷只会适得其反,白揉了几个小时,白折腾了一场。”

“不对呀,我们以前都是热敷的”,婆婆将信将疑地说,又为自己辩解,“医生说的也不一定全对,各有各的法子,我反正是一片好心,看你涨奶痛的不舒服才讲的,你不信拉倒。”

张玉玲看看一旁的赵胖,赵胖的脸色很差,已经疲乏的不想多说一句话,他明天还要上班。算了,大晚上的不好再引发冲突了,于是只好回房休息了。

终于到了出院的时刻了,张玉玲和赵胖无比期待这个粉嘟嘟的宝贝疙瘩回家,他们可是还没亲手抱过呢。

还没出月子,张玉玲不便外出,赵胖和姑姐去了医院。张玉玲再也不用挤奶,这样会省事得多。于是用热水反复地洗身子,要干干净净亲自喂养孩子,就像古代皇帝祭祀似的,隆重迎接孩子的回家。

孩子被抱回来了,张玉玲不顾腹部的疼痛,伸出双手抱在怀里。她是个新妈妈,不知道应该怎样抱才好。宝宝很乖,也很小,不像曾经看过的婴儿照片里般胖乎乎的。宝贝太瘦弱了,皮肤是一种没发育好的红色,小手指软弱无骨,小腿瘦的像竹竿。她不经意一阵心痛,她的母爱,被眼前这个不足四斤的小小肉团子激发出来。

孩子的皮肤有些发黄,医生说有黄疸,需要多晒太阳、多喝热水,婆婆抱着孩子在院子门口晒太阳。

张玉玲拿着兑好的热水,准备给孩子喂水喝,张玉玲刚走近,就听到婆婆在和隔壁的孙大娘在闲聊。

孙大娘说:“你好福气啊!年纪轻轻就抱孙子了,退休享福了!你们赵家添丁进口了,你不得喜得做梦都笑醒!”

婆婆背对着张玉玲,没看到她,只说:“享什么福?!生了个赔钱货!你晓得不?生个孩子花了五万呢!整整五万!”婆婆伸出一只手,张开手指,强调五万之多。

孙大娘看到张玉玲出来了,尴尬地笑笑:“话可不能这么说,女儿也是宝,现在养男孩又要房子,又要车子,又要准备彩礼,压力太大了!——哦,我还有事,先忙活去了。”孙大娘逃一般地走了,她可不想参与这婆媳的好戏。

张玉玲一听到婆婆的话,气得脸都发绿了,她走到婆婆面前。

婆婆一看,吓了一跳,连忙拍着胸口:“哎呀,你是属猫的吗?怎么走路无声无息的!”

张玉玲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接过孩子,无不讽刺地说:“您不认这个孩子也可以,我也可以让她以后不叫您奶奶!您别忘了,您自己也是女的,你说她是赔钱货,那您自己呢?”

婆婆一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被张玉玲的几句话噎得说不出话,只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张玉玲已经抱着孩子回了房。一回到房,关上门,急得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婆婆根本就没把自己当一家人,一个劲地责怪自己住院花钱多,难道这次事情是我自己的愿望?!我可是连命都快没了!孩子好可怜,没有人心疼,早产,还要被婆婆嫌弃!张玉玲想想这些就觉得自己命苦。她本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她性格刚强,可以忍受别人对自己的诋毁和打击,可她不允许别人来指责她那弱小的、什么都不懂的宝贝女儿,女儿就是她的软肋。

如果只是口头说说“女孩子是个赔钱货”还好,可是婆婆不仅只是口头说,还会做出来。

张玉玲在洗手间搓孩子的尿布,孩子突然“哇…哇…”地哭了,张玉玲双手都是泡沫,于是喊一旁的婆婆:“妈,帮我抱下孩子!”

可是婆婆不动,仍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盯着电视机。

张玉玲怒了:“妈!抱下孩子!”

婆婆仍然不动,像赌气一样。

赵胖在一旁看不过去了,走过去抱起孩子,也批评婆婆:“妈,叫你抱下孩子你怎么不抱!”

婆婆看到儿子都批评自己了,才嘴一扁,不情不愿地接过赵胖手中的孩子。

这哪是自己的亲孙女?这像是陌生人!

从此,张玉玲一看到别的奶奶疼爱孙女时,总是忍不住嫉妒,我的女儿怎么没有摊上一个好奶奶!

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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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借机大闹

(七十四)借机大闹

张玉玲原本以为,生了孩子,她和赵胖的感情会更加的稳固。孩子是他们婚姻的纽带,是爱情的结晶。女儿的诞生,意味着他们真正有了水*融的血脉亲情。赵家三世同堂,也算是其乐融融。

但是,张玉玲不知道,往往一个孩子的到来,会因为育儿观念的不同,以及家务事变多、经济开支增大,反而比平常更容易导致家庭矛盾。

有人说,要想知道一个男人爱不爱你,给他生个孩子,看他在你生孩子时紧不紧张,看他半夜给不给孩子换尿不湿,就能知道他是人是妖。

这句话放到婆家其他人身上也同样合理,要想知道他们有没有把你当一家人,生个孩子,分分钟就能见分晓。

月子已经过了二十天,难熬至极。张玉玲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得产后抑郁症?他之前看到榆林产妇跳楼,还觉得她是小题大做。

只是后来,张玉玲身临其境时,才知道,生理上的疼痛,只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月子里过得并不顺心,和婆婆的矛盾日益加深。尤其是婆婆嫌弃她生了女儿之后。她对婆婆由讨厌变得可恶。

每当张玉玲抱着怪中的小小的人儿,就会涌出无限的恋爱——那干瘦干瘦的、一小丁点儿的身子尚在襁褓中,什么都不知道,就要去承受这个世界上来自她的亲奶奶的嫌弃以及恶意,一想到这里,张玉玲的心犹如刀割。

张玉玲觉得,从这件事来看,婆婆根本没有把自己当成一家人,更没把孩子当成一家人。

上次涨奶之后,张玉玲用毛巾包着冰块冷敷后,乳腺是通了,可是奶水也变少了。又因为婆婆的重男轻女,张玉玲气的背地里抹眼泪,就像奶水能感知到张玉玲的不快乐一样,也变得更少了。

孩子经常吸着吸着就睡着了,没睡一会儿又饿醒了,哇哇大哭。以前孩子一睡能睡几个小时,而现在二十分钟就醒了。尤其是夜里,宝宝的反复啼哭,让她疲惫不堪。看着女儿因饥饿大哭不止,而赵胖翻来覆去的休息不好时,张玉玲忍不住了:“赵胖,去买奶粉吧,我奶水不够,还是喂她喝奶粉。”

已是夜晚十一点半了,赵胖无奈地顶着熊猫眼出了门。下楼去买奶粉,他不知道这深更半夜的还有没有店开门。

张玉玲抱着孩子在餐厅和房间里面来来回回的走着哄着。

赵胖一下楼,就看到一贯晚睡追剧的妈妈站在客厅,妈妈一见儿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就问:“赵胖,你这么晚了干嘛去啊?”

“我去买奶粉,小玲她奶水不够了。”赵胖回答道。

婆婆一听,脸拉的比驴脸还长——“奶水不够?!”说完,又大声的冲楼上喊,音量大的是像生怕张玉玲听不见,“奶水不够,那张奶做什么?!白长奶了,这么大晚上哪里有卖奶粉的,这不是折腾人吗?”

张玉玉玲正好在楼上的客厅里,把婆婆的嚷嚷听得一清二楚,于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觉得对付婆婆这种年度戏精,为了家庭的和睦,平时的芝麻绿豆的事,能忍则忍。但是一旦找到婆婆犯错,特别明显的时候,就要大闹特闹一场,才让她彻底让步。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才能治理下来。于是张玉玲拿定主意,抱走了孩子走出了楼梯,眼神里像带着刀子,边走边说:“我奶水不够,不是被你气的吗?孩子现在饿得哇哇直哭,不买奶粉,难道要干饿着?!你心疼你儿子,就不能心疼一下你儿子的女儿?!又不是叫你出钱,你嚷什么嚷?!”

婆婆一听,儿媳妇竟敢和自己杠上了,语气里更是尖酸刻薄,于是说:“奶水不够,多给孩子吸吸就好了,女人给孩子喂奶,天经地义!不然你长得做什么,大晚上的哪里有奶粉卖,你是觉得我儿子的钱是大水淌来的吧?觉得很容易是吗?”

赵胖走上前去,站在两人中间说:“您别吵了,大晚上吵什么吵!我去买奶粉,妈妈你回房是去,小玲你也回房!”

可张玉玲早就打定主意要大闹一场,岂肯像之前的一样,能忍就忍。今天我不治你一把,不把你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我倒还真不姓张!于是,淡定的对张胖说,“赵胖,你快去买奶粉,不然宝宝一会儿就要饿得哇哇哭。不然等会儿更没地方买了,你买最贵的,女儿早产,必须补充营养,没人心疼他,我这个亲妈必须心疼他,谁敢把我女儿不当人,我也不会让他好看张玉林,空气仿佛凝固,紧张得像绷直的悬,战争一触即发,张琳后面的几句话明显是说给婆婆听的,婆婆记得张玉林今天一定是疯了,气焰这么嚣张,把自己和儿子指使的团团转,以后还得了这个家,要是让这个女人当了以后,还有自己说话的份儿吗?年纪轻轻的还敢向我下新证书,于是也针锋相对,你好大的胆吗?谁把他不当外人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把他当外人了,你别血口喷人,赵盼站在中间左右为难,憔悴不堪的脸上,无奈之际,一边是亲妈,一边是老婆,各有各的理怎么办?无奈之下只能两边劝,妈别和小林吵了,又对张林说,小丽你别和蚂蚱了,这胖轻飘飘的,几句话淹没在两个针尖对麦芒,满是硝烟的两个女人之间,他们双方都下定决心要好好治理和修理彼此,所以赵胖的话毫无作用,张林丢出了一个白眼,嘴角,你就说几句话,你把我女儿当人,哼当初算命的说好话说我怀的是儿子,你怎么承诺我的,说要送我去月子中心说要让我吃营养餐说,儿子你来带,可你看到我生的是女儿,什么月子中心营养早餐提都不提什么你来带你连抱都不愿意抱我就不明白了,这都是你亲儿子的骨肉,有这么大区别吗?月子里你抽着空就去打麻将,从来没有得到效果,有你这样当奶奶的吗?你别瞎说,你住院花了5万还想去月子中心,你做梦吧,我就看不惯你花钱大手大脚,明明长着奶不让孩子吃你要这身材做什么,打算勾引男人,你想天下的女人来评评理,亲妈有奶不喂孩子算是什么哩?赵胖子这架势不对,劝也劝不住,于是连忙走的楼上的偏见去找公公,张玉林一听野男人气得直发抖,要不是因为手里抱着孩子,他真想冲上前去扇婆婆一耳光,他恨恨的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觉得你这么对我说话合理吗?你别忘了,你也是有早的一天,哼,我老了不会指望你,这个连妈都当不好的人,婆婆高高的仰着头,用下巴对着张林的屁股,好,你不要指望你不指望我,我求之不得,我直接打电话给我爸妈,让他们来评评理,看你这个长辈,怎么对我说话的,看你这样说话合不合适,只要你把孩子往桌上一放,他的手机给爸妈打电话,雨季不再咄咄逼人,面对父母,他的气焰不再嚣张,而是可怜兮兮,现在外面受了极大的委屈而对父母诉苦吧,为爸妈我奶水不够”张妈在电话那头喊起来,女儿这大半夜的,我和你爸都睡了,还说是什么急事呢,唉,当初我们不让你嫁你偏要嫁,你把电话给亲家母,我要批评几句,现在孩子吃奶粉很正常,这样说话实在是不应该都是两个女儿的人,也是自家闺女,在婆家受了这般的气,看他怎么想,电话开了免提,张默的话一字不落的传出来,公公也穿好衣服下了楼,赵盼跟在后面,公公和婆婆感情不和,早就分房睡了,公共明月,睡楼上的偏见,也不和婆婆住一楼,他边下楼心里已经明白了几份,正色道,嘛,你怎么对小林说话的长辈没个长辈的样子,婆婆见形势不对,公公张玉林父母都在责怪自己不对,没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这边,于是气得大喊,气氧气彦大姐面子上也挂不住,立马演变称为悲悲戚戚的祥林嫂啊,你们一个个都说我不对,那要我怎么办?让我去死啊,这个家不需要我,我走我走了好吧,然后就提着包准备走出去,赵胖一看急得喊妈妈也上前试图拦住,共气的大吼,让她去几十岁的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婆婆抬起脚还真走了出去,边走边喊道,我走,我走你们都别管我,我不要你们管,我谁都不指望我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我走就是了,赵胖还准备拦,可是,公公气的,用手指着婆婆的背影,一生气就走,像什么话,又拦住赵胖,没关系,等着吧,看他敢不敢走,张玉玲没想到婆婆会来这找,但事已至此他不好再收手,今天他都要看看婆婆,会不会真离开这个家,没想到婆婆半夜出去后居然一夜未归,张林可不敢想,想婆婆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离家出走的,万一婆婆有个三长两短,他张玉林不得吃不了还兜着走,毕竟婆婆也并非十恶不赦,张林不改,不想伤及性命,第二天婆婆的电话打不通大家都在为婆婆的消失而担忧不已,私下寻找分头行动,公公去找他打麻将的老牌友赵胖去找和婆婆玩的好的几个老妇人,张玉林这是去了婆婆的妹妹,等亲人家里,估计留在下周,任务是等婆婆一回来就要立马通风报信,结束这段艰难的大海捞针的旅程,可是等了两天,四处都找不到人,找不到婆婆的踪迹,大家才开始情况,连忙报警,可是直到第三天当张玉玲从小区外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婆婆的影子石,才抬头一看,姑姐已经带着婆婆回家了

(七十五)婆婆来了

找不到婆婆,大家都很焦虑。赵胖提议要满大街小巷的贴寻人启事;张玉玲带着孩子,没日没夜的,确实有点吃不消了;姑姐也早已按捺不住,几次都话里话外地责备张玉玲:“妈好端端的,会跑哪里去呢?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也不活了!”;公公站在一旁,闷着头抽烟。

大家精疲力竭,正常的生活节奏被打乱了。赵胖请了一天假专门找妈妈。

已经是第三天了,仍然无结果,所有的努力都像沉入了大海,没有一点回音。

疲惫之中,姑姐也就只炒了一大盘白菜和土豆丝,一家人就这么对付着。大家都无心吃饭。

赵胖往嘴里扒了几口饭说:“小玲,以后你别和我妈吵了,妈妈要是出事了,咱们怎么办?”

张玉玲本想反问他——如果不是你妈蛮横不讲理,我会吵吗?但奈何当前的形势是婆婆离家出走,过错方就这样变成了张玉玲。张玉玲有口难言。

一顿饭,吃得寡然无味。

正当大家准备吃了饭再出门寻找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家门口,是婆婆!赵胖眼尖,一看到妈妈回来了,高兴地流下了眼泪,快步上前激动地喊:“妈!你可算回来了!”

姑姐也冲上前一把抱住妈妈,声带哭腔:“妈,你去哪儿了?我们都急死了!”

公公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脸上的阴霾散去:“你回来了就好。”

张玉玲正在收拾碗筷,一看到婆婆毫发无损地回来,心里的一大块石头落地了,心知这是婆婆的苦肉计,于是尴尬的喊:“妈,你回来了。”

婆婆穿着另外一套新衣服,把包往沙发上一扔,坐在沙发上怪腔怪调的说:“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回来了?”

婆婆看着张玉玲尴尬的表情,知道自己又赢了一场——你们不是都说是我错吗,都觉得是我闹事,我干脆消失个几天,让你们尝尝没有我的滋味,看有没有我,地球会不会照样转?咱这个家是不是能照样好好过日子?!

姑姐早就按捺不住脾气,看到妈妈平安回来,才顾得上生气,劈头盖脸地朝张玉玲发火:“张玉林,我妈是有错,可是话又说回来,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自己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人要有自知之明,如果我妈出了事儿,你说该怎么办?”

姑姐还想说,可张玉玲觉得婆婆的苦肉计可真凑效,也想争辩几句,但公公已经发话了:“这事就到此为主,都回房好好休息吧,折腾了三天了,大家都没睡个安稳觉。”

公公的话就事论事,没有不公,不偏不倚,于是大家就都散去,张玉玲看着婆婆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直叹气——自己的道行浅,碰上这么个戏精加苦肉计技术炉火纯青的婆婆,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对付了。

日子又恢复到平静,又回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之中。

李小灿刚下班,看着手机,有些不明情况:“装修?哪来的钱?”婆婆刚在家庭群里宣布要装修房子,并买了回程的车票,婆婆公公都回去把宝宝也带回去。

李小灿一听,这架势不像是闹着玩儿的。一千多公里呀,这又不是逢年也不是过节,平常日子大老远回来是为了装修房子?装修,这没个几十十几万怎么装啊?

李小灿又不好直接问婆婆,婆婆的作风一向是她做主别人服从,根本连问都不能问。

于是李小灿立马打电话给张刚:“喂,张刚,妈说要装修,你知不知道?”李小灿脑子糊涂了,张刚本来就在家庭群,这不是白问吗?

听见张刚“啊”的一声,又支支吾吾的说什么“我不知道啊,没人和我说呢,拿什么装修啊?”

“咱们又没钱,爸妈买彩票中奖了?”李小灿开玩笑似的问。

“不知道哎,没人和我说,他们有他们的算盘吧。”张刚又急忙说,“我还有事先挂了啊,不聊了。”

李小灿在张刚那里问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觉得,公公婆婆的宝宝又带回来,太折腾了,高铁上几个小时去车站?也得倒车四下转转,孩子不一定能适应,但又不好发作,公公婆婆的路费又不是李小灿出的, 她有什么资格去管他们?公公婆婆如果说是想回老家看看,李小灿难道还拦着不成?反正她自己是一分钱都没有,装修也掏不出钱。

她的工资都用来补贴娘家了,这日李小灿回到老家看爸爸妈妈,一位中年男人来买烟,聊起了当地的新闻:“你们听说了吗?咱们这里要建高铁了,经过夏林村。”

“夏林村”,李小灿一听,这不是张刚的老家吗?于是来了兴致,“怎么回事啊?”

“你还不知道啊,这夏林村的人都要疯了,要拆迁了,据说能赔个几十万呢。”中年男人的眼神里露出艳羡。

“啊,真的吗?”李小灿一听,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有这等的好事?李小灿平时连买饮料都不会中奖,还会等到拆迁这种天大的喜事吗?

“嗯,是的,是樟树脚朝南的方向,打谷场旁边那两家可是要发一笔横财了,哎,你说怎么就不修到咱们这个村呢?”中年男子拍着大腿,语气里满是遗憾。

李小灿在脑子里迅速的搜索着樟树脚下打谷场旁,那不是张刚家吗?

张刚和张刚爸妈远在外地,李小灿周末都没回婆家,只是在娘家呆着,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

李小灿继续向几个顾客打听,听着听着渐渐的明白了。那要拆迁的,正是张刚和他叔叔家兄弟俩,真是比中彩票还惊喜啊!

但是为什么这么大的事她李小灿却已连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天上掉馅饼的喜税并没有持续多久,李小灿就陷入了一种被不信任和排挤的愤怒中,她拿起手机按下张刚的电话:“喂,张刚,咱俩拆迁了?”

张刚又“啊”的一声才说,“哦,是啊……老婆你别多想……”

李小灿怒不可遏,明明张刚早就知道了,为何上次问他他却不说,还骗我是不知道!没等张刚说完,李小灿就吼道:“张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没有把我当一家人?这么大的事,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小灿,我们是怕你知道了,又拿钱去替你弟弟替你娘家。”张刚无奈之下、吐出真言。

“我呸,什么叫我拿钱去贴弟弟,我是借的,你明白吗?又不是不还,你帐算的这么清,有没有把我当一家人?拆迁款都瞒着我,你们张家可真团结一致,欺瞒我这个外来的媳妇,对吧?”

“小灿,你说话别这么难听好不好?什么叫欺瞒?难道你自己不想装修?这房子不是也写了你的名字,交房都一年了,可这毛坯还放在那里放着不装修,你还想干嘛?这钱,还是用在了咱家,你也有份,什么是外来的?”张刚辩解道。

李小灿只觉得可笑:“张刚,你爸妈欺瞒我也就算了,可是你为什么也这样?我问你你为什么说你不知道?你说,到底拆迁款有多少?”

“不多,十五万。”张刚回答。

金额没有传闻的几十万,毕竟还是农村,一套三层的小洋楼,值个十几万也差不多。当初为了他俩结婚,装修就花了十万左右。不过这小洋楼要想卖出去,是卖不了十五万万的,因为太偏僻了。

“装修是够了,你们张家还真会隐瞒,今天瞒着我拆迁款,指不定明天还瞒着我什么呢。”李小灿仍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不被信任,觉得自己被排挤在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小灿,如果不是你因为弟弟的婚事,而三番五次的找我要钱,我们也不会瞒着你的,我们的小家庭还不稳定,你知道吗?”张刚说,接着又心平气和的说:“小灿,我知道你最大度了,这样我们这么做也是希望过好日子,等咱有钱了再说帮助别人的话吧。我父母也是一片好心,你别责怪他们,我知道你是世上最通情达理的老婆了,哦,对了,你还吃饭了吗?”

经过张刚的诚意夸奖,脸一红,李小灿居然接受了他们的做法。其实就算他们没告诉了自己,最终钱还是用来装修的,只不过是少了一大道,没遵循李小灿的程序而已。

然而接下来的问题,才真正的让李小灿头大——婆婆公公和宝宝也来武汉。又要婆媳同住了,李小灿上次的阴影还没去呢,这回又来了。还要朝夕相处,指不定会吵成什么样子!

这天,终于来了。婆婆和公公,待会儿就要带着孩子来到武汉。李小灿在内心已经计划好,要带他们去买衣服,要带他们出去逛逛。别的儿媳,对婆婆好,她也不想做个恶媳妇,做个被人嫌弃的儿媳妇,所以只好花点钱,买个开心,让婆婆对她的印象能变好点,以后的相处就会容易得多。

(七十六)风格迥异

李小灿许久没看到儿子,想念得不行,她都忘记了孩子抱在怀里的感觉。

那天,公司里已婚已育的同事们聚在一起讨论着育儿经,一个个说起自家孩子,那叫一个如数家珍,孩子什么时候拉粑粑、拉的什么颜色的粑粑、兜不兜尿不湿,都能讨论得热火朝天。

大家的话题又转移到孩子的成长上,有人说:“我家娃八个月了,才长了两颗小门牙,小灿,你的孩子多大长的牙?”

李小灿正坐在一旁玩手机,因为这个话题她不知道,也参与不了,冷不丁地被人突然一问,她愣了,茫然的抬起头:“啊?我不知道啊!”语气里一阵尴尬。

“你怕是养了个假孩子吧?这孩子不是你亲生的吧?”同事打趣道。

李小灿脸一阵发红发热,握着手机,无言以对。

“还是要和孩子待在一起,否则孩子就成了留守儿童,太可怜了,三岁看小,父母不在身边,对孩子的成长和心理都有影响的。”

“是啊,爷爷奶奶隔辈亲,太容易宠溺孩子了,带的孩子毛病多,你看那些叛逆期的,都是因为爸爸妈妈不在身边的缘故。我家孩子,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学会的第一个词是‘奶奶’;我牵他的手,他不认识我不让我牵;给糖他,他把糖拿过去,然后又不理我。唉,亏欠孩子的太多了……”

“我是带到三岁他上幼儿园才出来的,不然,错过了他的成长。人这一辈子,子女留在身边的时间其实只有小时候,等他上学了、工作了、结婚了、去外地了,会有自己的圈子和家庭,以后想和他在一起,都没时间和机会,还是要好好珍惜吧……”

……

同事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李小灿忽然觉得无比失落,她作为亲妈,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长的牙,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会发“妈妈”的音节,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会坐、会爬会走,这些都是孩子一生中不可多得的成长印记。

而这些,李小灿全程都没有参与。养孩子的过程,得一把屎一把尿,然后从辛苦中去体会到,孩子的成长,收获幸福。这就是一个付出与得到的一个过程,就像《小王子》——因为小王子给玫瑰花浇水,付出了精力,才会依赖于玫瑰花,才会对它产生感情,产生关联。

而留守儿童,直接把最踏实日常生活的步骤给省略了。

李小灿收获的,只是一个日益陌生的变化翻天覆地的孩子。

李小灿急切地想看到孩子。这一天,终于来了,李小灿早早的请了假,去高铁站接公公婆婆和宝宝。

婆婆抱着孩子往出站口走,公公背着包走在旁边,虽然人群熙熙攘攘,但李小灿一眼就看到婆婆了,连忙伸手喊:“妈!妈!这里!”

婆婆公公看到李小灿,朝站门走来。

李小灿看见儿子长大了,儿子戴个小帽子,俨然是一个小伙子了,不再是她记忆中只知道在襁褓里酣睡的婴儿了。儿子的小嘴里,长出了几颗白白的牙齿,还是喜欢吃手,把两根手指头塞在嘴里,萌萌哒。李小灿一看到儿子,心都融化了。

可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是打量陌生人的目光。李小灿迫不及待的要抱孩子:“妈,我来抱吧,你歇会儿。”

李小灿满怀热情的伸出手试探:“宝宝来,妈妈这里,妈妈抱。”可宝宝却害怕的转过头,紧紧的趴在婆婆的肩上,不耐烦地“哼”了起来。

李小灿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孩子根本不认识自己,这个不怪孩子,只怪自己没有陪他。

李小灿又走到婆婆的身后,做鬼脸,逗他玩:“宝宝,看我,我是妈妈!”

看着儿子秀气的像帅小伙儿的可爱的模样,李小灿忍不住趁儿子不注意,偷偷亲了儿子一口。

谁知儿子竟挺直了腰,后退了,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李小灿。

儿子有意识了,会认人了。李小灿为儿子的反应感到开心,又为儿子的陌生感到心酸。

“儿子来,妈妈抱你!我是你妈妈!”李小灿不由分说的从婆婆手里接过孩子,再不抓紧时间和机会亲近孩子,怕是以后孩子真不认得亲娘了。

婆婆见状,连忙安慰李小灿:“亲娘是到哪都不会忘的,等他长大了还是会认你的,小孩子玩一会儿就混熟了,他就会让你抱,黏着你了。”

李小灿抱过儿子,儿子么不满地哼哼唧唧起来,眉头皱在一起,小嘴一撇,一副委屈的表情,还扭着身子,面对着婆婆,伸出双手要婆婆抱。

李小灿强硬地把孩子的身子转过来,走向前。就这样度过了最开始的陌生时刻,儿子沉甸甸地抱在了怀里,李小灿才觉得踏实。

儿子的小眼睛到处瞅着,地铁上刷卡时的“滴”的一声响,墙壁上一朵塑料小红花,儿子都看的入神,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新鲜与好奇。李小灿看着纯净可爱的儿子,什么烦恼都没了,日子还是过的很有滋有味,有盼头。

李小灿带着公公婆婆宝宝来到了她租的房子。这是一个十五平的主卧带一个小小的阳台。客厅里是一张桌子和四张椅子,还有一个鞋柜,这是公共客厅。最前面是一个脏兮兮的厨房。

一个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被中介硬是隔成了四个房间,另外三间住着三个女生,四户人共用两个洗手间,每次李小灿总是趁她们没回家就开始洗漱,每天早晨一睁开眼也是直奔洗手间。合租,连上洗手间都是以抢的方式。

就这一个单间,月租一千,外加水费电费煤气费物业费网费,每个月就得一千五。武汉的生活成本已经涨到了两千多。

在这个寸土寸金的武汉,李小灿、公公、婆婆、宝宝四个人,挤在一个主卧里,显得拥挤不堪。

李小灿把小桌子和椅子,搬到阳台,在地上铺一层被子,垫上一床席子,打起了地铺。

为了防止引起室友们的不满,李小灿还在去室友群里发了两百的红包。

凑合住吧,还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连这个拥挤的单间,都是李小灿当时和中介磨破了嘴皮子,跑遍了附近的四个小区,下载了n个租房软件才找来的。

第二天,婆婆就提出要装修。装修要收房,拿钥匙要交一个垃圾处理费一万。

李小灿这几个月都是月光,根本就没有钱,只好求助张刚,给陈刚发信息:“张刚,火线救急!你妈要装修,我得去拿钥匙,要交一万!”

张刚本来就在为工作忙得焦头烂额,一听到李小灿叫“你妈”,顿时心里就不舒服了,再提找他要钱,更没好话:“你自己就不会找我妈要啊,你嘴巴长着干什么了?”

“哪有儿媳妇找婆婆要钱的?”李小灿感到不快。

“我也没钱,妈就在你旁边,你自己不开口找他要,你没长嘴啊?”

李小灿尴尬极了,她怎么开得了口?于是也反问张刚:“我向你妈开不了口,要不你找我爸要钱试试,你看你好不好说?”

“好了,知道了。”不等李小灿多说一句,张刚连招呼都不打,就不耐烦的挂断了电话。一涉及到婆婆,李小灿就知道,事情比她想象的更棘手,现在刚来两个人就已经闹得不愉快了。

李小灿觉得,父母掺合的越少的婚姻,其实幸福的指数相对会越高。最后还是张刚开口找他妈说明了情况,要到了钱。

谁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场,李小灿和婆婆关于装修,各种意见相左。

首先,是选装修公司上,婆婆因为过去有经验,认为找熟人装修会好一些,老家有人在武汉做小工,新家可以让他们来装修。

李小灿不同意:“老家人不一定就实在,现在多少人赚的就是老乡的钱,而且老家的水泥工,肯定不懂装修设计之类的。说不定装修的风格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

婆婆不同意了:“装修这么大的事,水电已安好,一住就要住一辈子,中间出了问题,就要撬开地板,太麻烦了,这种看不见的地方就要用真材实料找外面的装修公司,指不定人家怎么坑里用什么廉价的材料!”

两个人为此闹得不愉快,奈何最终是婆婆出钱,李小灿忍住不快,只好让老乡来装了房。李小灿心想,这个家,到时候装完,一定又丑又土。

碍于面子,婆婆也是聪明人,没隔半天,两个人又和好了,可接下来,在选房门上又出了分歧。

李小灿坚持:“妈,门应该是选米白色的,高端大气,简洁大方,又好配家具。”

婆婆脸一垮,挑起了眉毛:“白色?白色多不吉利,又不耐脏,到时候,你哪有时间擦呀抹呀的!暗红色的,好看,又古典又奢华,还有中国风味,这上面还有雕花。”婆婆说着还伸出手,抚摸着红色的房门,仿佛这门已经安装在自家的房间里了。

李小灿使劲的咽了一口吐沫,再次忍,钱不在自己手上,什么都做不了主。

安装上后,李小灿看着这个土气十足中国风的房门,哭笑不得。

李小灿理想中的新家,是地中海风格的,家里是蓝色和黄色的拼接,产生活泼时尚的视觉效果,因此门应该选白色的,这样,才不会影响整体明快鲜亮的风格。婆婆的大红色房门,硬生生的拉低了整个家的档次,奠定了中国风的土里土气。

(七十七)请神婆

李小灿忙得跳脚,上班围着客户转下班围着孩子转,得了空,还得在网上找各种装修方案,每天都掐着时间。但她觉得充实,尤其是抱着儿子给他讲绘本时,儿子咯咯的笑声,以及儿子看到她就手舞足蹈的样子,让她觉得一切都值得。

唯一不愉快的就是婆媳关系,这不,两人又为橱柜的高矮起了争执。

李小灿的个子偏高,一米六八。婆婆的个子偏小,一米五三。

李小灿觉得橱柜应该高一些,这样她不用连切菜、炒菜都得弯着腰,可婆婆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么高?我不得踩着板凳炒菜,这样够着手切菜炒菜,多不舒服!”

李小灿在房门上已经妥协一次了,这次涉及到平日里使用频率超高的一日三餐的橱柜上,她不想退让:“要是打这么低的柜子,我怎么切菜?”

“橱柜低一点好一些,高个子的人可以迁就一下。但如果打高了,个子矮的人怎么迁就?这个家以后只有你一个人做饭吗?要考虑下别人的感受!”

李小灿这回总算是听明白了,这个家的女主人不是自己,而是婆婆。自己没出过一分钱,首付是婆婆借的,贷款是张刚还的,房子是张家的,由婆婆做主,她李小灿只有言听计从的份。婆婆想随时来住,就可以随时来住,不然,为何非揪住橱柜高矮不放?婆婆只有张刚这么一个儿子,以后动不了了,年纪大了有个三病两痛的,不是张刚和李灿来服侍,谁来服侍?婆婆以后不是住张刚这里,那该住哪里?

李小灿的面色极其难看,这个房子美其名曰是婚房新房,可说到底还是婆婆做主的,她终于认清了这一点。认清也好,认清就死心了,认清就不会对婆婆抱有期望,李小灿在心里冷笑一声:“哼,你要当女主人你当好了,我忍着你。这一桩桩、一件件,我都忍着你,等我哪天忍无可忍,到时候撕破脸了,看谁好过!”

李小灿不再说话,婆媳关系到了这个份上,对于婆婆这个铁定要当最高统领的人,还能说什么?再多的言语都是苍白的,李小灿扭过头,决然而去,只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随着房门的一声“啪”,落在地上的,是一颗彻底绝望的心。

橱柜最终按照婆婆的要求打了,一个矮矮的橱柜,橱柜上面是有着凹凸花纹的青白色瓷砖,远远地看去,像一块打了补丁的破衣服,她理想中的地中海式温馨舒适的家,已经毁得不成样子。

一日,李小灿与张玉玲在手机上聊天,两闺蜜一起吐槽婚后的一地鸡毛,张玉玲说:“二师兄,得亏是你,要是我,我早不忍了,直接和婆婆吵。凭什么媳妇就该忍?你性子太软了,太好说话了,要是我,婆婆敢说一句试试?”

李小灿幽幽地说:“玉玲,我之所以能忍,是觉得婚姻有忍的必要,这个家,仍值得我留恋和维护,我爱张刚,我爱我儿子,所以为了他们,我能忍。如果哪天我觉得婚姻没有什么留恋了,我肯定会撕破脸的,鱼死网破谁不会?只不过,目前还不至于。”

张玉玲发了一段话:“二师兄,你变了,曾经不谙世事的你,何时变得这般忍气吞声,还要找一大堆的理由来劝慰自己继续忍耐?”

“不是我变了,是人生的每个阶段不同,恋爱时希望两个人能结婚;结了婚,希望家庭能完整。而且,人艰不拆,这世上能有几个真心对我老公、对我儿子好的?我就把婆婆当成陌生人好了,不管婆婆对我怎样,就算只冲婆婆对他们掏心掏肺地好,我也得忍让着。”

“好吧,你觉得幸福就好。”张玉玲被李小灿的一套逻辑给打败了。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妥协的过程,各种妥协,妥协现实,妥协房价,妥协婆婆,妥协老板,妥协社会。最后的那个自己,早已面目全非。

正说着,张玉玲听到婆婆在喊:“小玲,娃子好像发烧了,你来看看!”

张玉玲一听,放下手机,跑下楼来一看,只见女儿的小脸通红,眼睛里湿漉漉的,“哇……哇……哇”地哭着。

张玉玲抱起孩子,连忙边走边拍:“宝宝乖哦,不哭不哭……”

虽然她知道早产儿体质弱,容易生病,但她没想到这么快,女儿还没出月子,才二十三天,就发烧了。

姑姐在一旁出主意:“孩子发烧,要用温水擦洗,这样才能散热,我儿子以前发烧,我都是这么弄的。”

张玉玲连忙照办,打来温水,打湿毛巾,给孩子擦身子。女儿出了汗,洗了澡会舒服得多。

果然,洗完澡后,宝宝舒服了,不再哭了。张玉玲趁机给她喂了一点奶,孩子喝着喝着,就睡着了。

张玉玲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养娃的道路,就像升级打怪通关,得是营养师、半个儿科专家、育儿师。张玉玲手忙脚乱地学习着。

谁知,一到夜里,宝宝开始哭闹不休。张玉玲瞌睡的眼睛都睁不开,一听见宝宝哭,就喂奶,堵住宝宝的嘴。

宝宝一喝奶就顾不上哭了,前半夜还好,因为奶还可以拖一阵子,但是到了下半夜两三点时,宝宝又开始哭闹。张玉玲喂奶,可是宝宝不肯吃,衔着奶嘴还在哭。

张玉玲只好站起来,抱着孩子,来回的走着哄着。因为怕影响赵胖的休息,她把孩子抱到了客厅,边颠边拍,孩子的哭声渐渐的小了。

张玉玲见方法奏效,等孩子睡着了,张玉玲也准备回床上休息。可把孩子一放到床上,孩子就醒了,又开始“哇…哇…”地哭起来。

折腾了好几次,张玉玲强打着精神,重复着之前的步骤,在客厅里来回的走着,就这样,直到早上五点,孩子才开始睡觉。

张玉玲累的骨头散了架,倒在床上呼呼地睡着。

“哇…哇…”一阵哭声传来,张玉玲从睡梦中惊醒,从床上弹坐起来。“孩子哭了。”

张玉玲伸手去抱孩子,一摸宝宝的脖子,有些发烫,张玉玲只好又给孩子洗温水澡。

孩子一生病,张玉玲就得没日没夜的哄着抱着,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了。抱着孩子,抱久了腰酸背痛。

听从几个宝妈的建议,张玉玲去药店买了物理退烧贴,给孩子贴着。

果然,贴完后,儿子的体温降了下来,安静多了,喝完奶就开始睡。

可怜的孩子,被发烧折腾的一夜没睡好。发烧折磨孩子,孩子折磨大人,一向无所畏惧的张玉玲从此最害怕的,就是孩子生病。

平安地度过两天后,孩子又开始哭闹。奶还喝的少了,以前两个小时一次,一次三十毫升,现在只喝了几口就再也不肯喝了,含着奶嘴就开始哭。

张玉玲一摸孩子的脖子,心下一惊,宝宝又发烧了!她再次用的退烧贴,可这次,退烧贴的作用只发挥了一上午,几个小时之后,宝宝又开始哭了,张玉玲急了,连忙叫婆婆和姑姐把孩子送到妇幼去看医生,张玉玲还没出月子,不便出门吹风。

姑姐倒是答应的挺爽快:“小玲,我们去找人,孩子有个三病两痛的很正常,你也不用太操心了。”

婆婆姑姐把孩子抱着出了门,张玉玲的心揪成了一团。

终于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婆婆姑姐抱着孩子回来了。张玉玲早就在门口等着,望眼欲穿。

只见婆婆姑姐后面跟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身材矮胖的老妇人。

“孩子好些了吗?”张玉玲顾不上认识这位老妇人,就迫不及待的问婆婆宝宝的情况。

谁知,那位陌生的老夫人开口了:“用我的法子,包好!包好!”

张玉玲一听,狐疑的看着那位老妇人。

婆婆说:“这是方圆几十里很有名的神婆,我请她来看看,据说没有她治不好的孩子。”

张玉玲立刻马上火冒三丈,用不可置信的声音责备着:“神婆?这什么年代了还迷信!”

那神婆一听,也不生气,反倒笑着拉着张玉玲:“妹子,你还真别不信我,你去打听打听,我神婆活这么大岁数了,治好的孩子,可不少呢!”

“试试吧,她的方法可以!大家都说不错”婆婆说。

姑姐在一旁附和:“人来都来了,不看怎么行!这神婆灵光着,一算就知道孩子发烧了,说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惹上了,让她看看就好了。”

“妈,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张玉玲仍在反对。她可不想孩子被这些迷信所耽搁。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这还是我们花三百请来的,你以为人家神婆没事做跑过来!要出行费的!”婆婆坚持让神婆来看病。

神婆笑迷迷地看着张玉玲,目光里是一种商人般的狡黠,她说:“妹子,你没过过苦日子,你不知道,以前谁家有个大病小灾的,都找我,这么多年了,被我治好的人,到现在都还在感谢我!”

(七十八)神婆不是神

孩子“哇……哇……”地放声大哭,张玉玲心头一紧。

神婆见状,连忙走到孩子跟前,眉毛紧锁着,面部表情凝重,用手托着下巴:“这孩子被吓到了,估计是半夜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找上来了,鬼压身了。”

婆婆说:“那该怎么办呀?快帮忙想想办法!”

神婆走到屋里,煞有介事的朝屋里四下打量,总结道:“这屋里有邪气,怪不得会生病,孩子的床用蚊帐没有?蚊帐是有帐神的,对孩子好。被子下面有没有压剪刀?”

张玉玲第一次听到这些,新奇的同时又难免感到荒谬:“要这样做什么?真是荒唐!”

婆婆连忙说:“小玲,这都什么时候了?听听神婆的,用她的方法试试,总是好的,不是坏事。再说了,神婆能治好那些医院里都治不了的疑难杂症,你试一试又何妨?说不定还能起到作用的。”

姑姐也说:“小玲,你自己也去了药店,买药没效果,你用温水擦还是没效果,现在神婆既然来了,你就试试吧!”

在众人的一致劝说下,张玉玲勉强的接受了神婆。神婆已经进了家门,总不能再拿着扫帚把她赶出去吧?张玉玲虽然性格泼辣,但也不是个泼妇。大不了等神婆一走,再立刻送到医院。张玉玲倒想看看,这神婆到底能弄出个什么花样。

只见神婆吩咐,把孩子抱进卧室。又叫婆婆准备一碗水、三炷香,以及一些黄表纸。

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神婆开始练功发力,要驱赶不干净的邪气。

在客厅的主牌位,神婆点燃了一炷香,并拜了几拜,开始烧黄表纸。随着香柱缭绕青烟升腾而起,地上的黄标志燃烧后黑色的碎屑在空中飞舞,在一阵烧着了的异味与糊味及檀香的刺鼻味道中,神婆开始发力。

只见神婆古铜色的脸上,表情认真,口中念念有词,双目紧闭,头部颤颤巍巍地抖动,耳边两个旧金耳环也在左右的晃动着。

张玉玲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就像在看原始部落在进行着古老的巫术表演。

神婆絮絮叨叨的念着经,不时的喝一口水,“咕噜咕噜”几下,又“噗”的喷向空中,散落了一团水雾。

隔得老远,张玉玲似乎闻到了神婆口中那食物残渣发酵后的酸臭味。张玉玲一言不发,这客厅,她是不会打扫的,谁请的神婆,谁来打扫。

神婆反复念经,时而声音高亢,怒目圆睁,大喝一声“吓!”,时而低头细细叨叨,伴随着转圈、小碎步等各种各样的舞蹈动作。

半个小时后,黄表纸烧尽了,地上一堆灰烬,神婆停止念经,停止舞蹈,恢复了常态,向站在一旁的婆婆及姑姐、张玉玲汇报:“原来是一个没投胎的难产而死的产妇缠了上来,产妇怨气深重,怪不得你孩子什么方法都不灵!不过不要紧,遇到我了,我把她驱散了以后,她都不会再来了!”

婆婆露出满意的笑容:“嗯,谢谢啊,真是有劳神婆了!”

神婆又对婆婆说:“带我去卧室看看,我给孩子叫叫魂,孩子被吓到了,念念经就好了。”

婆婆和姑姐又带着神婆来到卧室,神婆吩咐找来剪刀和扫帚,又让婆婆把剪刀压在被子下,把扫帚放在床头边。一切准备妥当,才开始叫魂。

只见神婆边用力的拍着床边,床垫子发出“砰、砰”的声响,一边高声的唱喊:“来哟!回!快回来!”一边拍一边唱,神婆的声音沙哑,怪诞的调子,给人一种玄乎的灵异感。

孩子本来差不多快睡着了,被这一拍一喝,吓得“哇……哇……”地大哭,张玉玲见状,于是连忙喊停:“还是算了,别把孩子吓哭了!”可神婆像什么都没听到,仍在用力地拍床垫念经,孩子的哭声一阵比一阵大。

张玉玲忍无可忍,大喊:“够了!别念了!”便走上前去,不顾众人的目光,抱起女儿,连忙边拍边轻声哄:“妈妈在,妈妈在啊!”

神婆赫然直起腰脸色愠恼,一跺脚:“你这藐视神明,会遭报应的!”

张玉玲不屑的说:“要报应来找我!我不怕这些东西,什么乱七八糟的!把宝宝都吓哭了。”

婆婆气的发抖,用手指着张玉玲:“你…你…”,又用气急败坏的声音哀求,“哎呀,头上三尺神明啊,您可千万别怪罪啊,小玲她还年轻,她可什么都不懂,无知无罪!无知无罪!你可千万别怪罪呀!”

姑姐站在一旁,大声的吼:“小玲,你太放肆了!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张玉玲丢下一句:“要叫魂你们自己叫!我家孩子不用叫!”就抱着孩子下了楼。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

“这神婆,装神弄鬼吓唬谁呢?”张玉玲嘀咕道。

神婆收了钱后,拂袖而去。婆婆送神婆出门,一脸的歉意,跟在后面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麻烦你来一趟,都怪我那儿媳,不信这个,您多担待着哈!”

姑姐也走下楼,冷冷地看着张玉玲:“以后你孩子是好是歹,病了或者什么的,别再来找我们了,你爱信不信请自便,我和妈可不想再白费力气了!”说完,就走进了房间,“啪”的一声,门关上了。

张玉玲一个人被晾在了客厅里,抱着发烧的孩子,来回的颠着。

孩子又开始哭闹,看来必须得去医院了。张玉玲连忙叫车。这时候姑姐和婆婆肯定不愿意搭理自己,她只好一个人带着孩子来到医院。

她背着一个大包,戴着帽子,裹上一层厚厚的衣服,把孩子也裹得严严实实,直奔妇幼。

好不容易进了医院,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病历,跑上跑下的做检查、排队、缴费,换尿不湿、喂奶,她一个人恨不得能够长出三头六臂,忙得不可开交。

这时,包里的手机响了,张玉玲腾不出手拿手机,只好单手夹着孩子,把背包艰难的转到前面来,掏出手机,一看,是照胖打来的。

这时,队伍已经排到了张玉玲,于是张玉玲把手机夹在脖子上,往窗口递检查单子和人民币。张玉玲一手抱着孩子,一边心不在焉地说着话:“喂…啊?…”

医院里人声嘈杂,张玉玲根本听不清,嗯啊了半天。收费处的工作人员已经不耐烦了,敲着玻璃高声的说:“女士,一共是236元,少了36。”

张玉玲连忙致歉:“哦哦,不好意思啊!”又准备从钱包里掏出五十元,正当她低头把背包拉链拉开,一扭头,手机没夹紧,掉了下来,砸在了女儿的身上,又落在了地上。

女儿吓得“哇…哇…”的哭了,张玉玲不由得一阵心疼。

她的情绪在此刻到达了崩溃的边缘,一堆烂摊子,没有一个人帮自己,一个二个只知道添堵!她的脸色铁青,像一个成熟的紫茄子。张玉玲把钱丢进窗口,连忙弯下腰捡手机:“这迟不打早不打,这个时候正忙,打什么电话!”

她捡起手机,一看,心爱的苹果手机屏幕已经裂了两条缝。孩子还在“哇哇”的哭着,张玉玲顾不上手机坏没坏,只好又抱着孩子开始又拍又哄:“宝宝乖,不哭不哭!妈妈错了,手机砸了宝宝,对不起宝宝!……”

“下一位!”收银员喊道。张玉玲艰难的腾出手,从窗口里拿回零钱,丢到包里。又抱着孩子从排队的人群中挤出来,耐着性子继续哄孩子。

张玉玲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一个人带着孩子来医院,一个人在熙熙攘攘、人满为患的医院里,根本就忙不过来。她从来没有这种挫败感,从来没发现自己居然如此的需要帮助。

孩子终于不哭了,张玉玲坐在椅子上,才有机会从包里掏出手机。她拨通赵胖的电话,所以的负能量、劳累、烦躁,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赵胖,你可真会挑时间,你知不知道,我在哪?”

赵胖听到张玉玲气呼呼的声音,一头雾水:“怎么了?你在哪儿?”

“你女儿反复低烧,你妈和姑姐倒好,居然叫了神婆,神婆给女儿念经,女儿吓得哇哇大哭。没过一会儿,这又发烧了,我不带她来医院怎么行?”

“哦,上次不是买了什么贴吗?给她贴贴就好了。”赵胖完全没有想到张玉玲到底经历了什么。

“贴了没用!你根本就不管孩子,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你们赵家没有一个人心疼我们娘俩!”张玉玲觉得委屈极了,一肚子怨气。

“怎么了?我打电话问我妈,她们怎么不和你一起来医院?”赵胖见张玉玲怒气冲天,连忙安慰她。

“不用!我带孩子做个检查,找医生看看就完了,不需要她们!不敢再劳烦她们的大驾!”说完,张玉玲总算觉得有点解气了。

“我打电话问她们,你还还没出月子呢,怎么能出来?”赵胖关切地说。

“你傻吗?你现在打电话问你妈,你妈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我告的状!那时候我有理也变得没理了!你就不能变得聪明点!”张玉玲觉得男人在处理关系上,真是粗线条,和傻瓜类似,尽添乱。

(七十九)晴天霹雳

张雨玲带着孩子做完检查后,把报告单拿给了医生,白大褂的医生平静地说:“嗯,打点点滴就可以了,烧可以退下来。”

于是张玉玲抱着孩子去输液,医生把孩子的头发刮了一大块,以便于扎针。

张玉玲按着孩子,怕她乱动,张玉玲的心,像猫爪,恨不得自己去替代女儿受这份罪。此刻她多么希望不要看到这个场景,多么希望身边能有个人和她一起来分担这份痛苦。她简直不忍看,长长的针头,扎进的女儿的头皮里,女儿抽搐了一下,“哇…哇…”大哭起来。

张玉玲心疼得直想掉泪,只觉得女儿命苦,才三斤多一点,早产、体质差,害得女儿遭罪。

半个小时后,赵胖赶到了医院,一看见张玉玲抱着女儿打吊针,心里也一阵酸涩。打针并不舒服,女儿“哇哇…”地哭着,又“哼哼”地嚷着。

赵胖在此刻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他抱着孩子,张玉玲撑着吊水杆,两人来回地在走廊的走着,这样女儿才会舒服一点,才会安静一点。

打吊水花了一个半小时,张玉玲和赵胖来来回回的走了一个多小时。走廊上也有不少家长像他俩这样。有一个男士一边抱着孩子,一边把吊针杆扛在肩膀上,自己一个人来回的走着。张玉玲和赵胖此刻才意识到“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的含义。

打了两天吊针后,女儿的体温降下来了,张玉玲一阵欣喜,阿弥陀佛!上天保佑女儿好转!

女儿生病这几天,她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打完针从医院回来,张玉玲把孩子交给了婆婆和姑姐,好好的踏实的睡了个觉,她太累了。比起上班,带小孩更考验一个人的综合素质、心理素质。

可是好日子没过三天,夜里,女儿又发烧了,张玉玲心急如焚,发烧的事可大可小,反复发烧,不是好事,她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玉玲连忙打电话求助认识的医生护士朋友,他们给出的建议是去武汉大医院,谁都知道反复低烧的各种后果。姑姐和婆婆一听,也吓得不轻。

市妇幼是再也不能去了,压根就没治好。于是张玉玲当即立断,叫回赵胖,连夜开车送到武汉市儿童医院。一家人匆匆忙忙收拾了行李就出发了。

两个小时的车程变的无比的漫长。张玉玲觉得自己的头上悬着一把剑,似乎随时就要掉下来。车窗外,路灯和车辆依次而过。

赵胖着急的往武汉赶,遇到堵车和红绿灯,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过去。

张玉玲抱着怀里因发烧而昏昏欲睡的孩子,心里像烧了一盆火。

姑姐也拿不定主意,在手机上搜索各种症状以及结果。

终于到了医院,已是晚上十一点,一行人急匆匆的往医院里走。

虽是深夜,但儿科依然有不少的人。赵胖挂了急诊,张玲在一旁等着。

这时,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孩子,跌跌撞撞的跑进急诊大门,哭嚎:“医生,救命!”,一个穿大白褂的医生一听到,像剑一般飞出来,马上接过孩子,送往抢救室。

张玉玲站在旁边,被这紧张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她这时才意识到,一个人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需要花费多少的心血和精力?张玉玲不由得低头看自己的女儿。

赵胖挂到号了,张玉玲抱着孩子进了诊室。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医生,翻开孩子的眼皮,左右观察。孩子有点抵触,微弱地哭着。医生的面色凝重,像上了一层霜,张玉玲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只觉得心脏在“咚、咚”地紧张的跳动着。

医生飞快的开了一大堆单子,急急的说:“先去检查吧,快去!”

张玉玲和赵胖又抱着孩子去检查,从医生的口气中,他们似乎能够觉察到,孩子病得不轻。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面对着结果,他们依然难以承受——脓毒败血症!张玉玲一听,双腿发软,几近晕厥,这个无坚不摧的女人,在听到孩子身患重病之时,几近被摧毁,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来,“啪…啪”地打落在地板上,泪珠被摔得粉碎。

赵胖的额头冒出汗珠,两眼因惊恐而瞪得大大的,绝望的盯着大夫。

大夫说:“快转到儿童重症监护室!去抢救!”

婆婆和姑姐也惊惶的没了主意,只跟在赵胖和张玉玲身后跑着。

医生从赵胖手里接过孩子进去了。另一名医生郑重地念着病危通知书,张玉玲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随时可能会出现一些休克、晕厥的症状……”医生的话,字字如锤,敲打在张玉玲的心上。

时间漫长的以秒来计算,张玉玲听不清医生在说什么,只看到医生的嘴一张一合着。

医生终于说完了。赵胖递过一支笔来,张玉玲多么希望自己不认识汉字,通知书上的这些字眼像魔鬼一样扼住了她的喉咙,她颤抖着双手签上了名字。

铁门很快的合上了,一群人在门口焦虑万分。女儿在里面生死未卜。尽管已是夜深一点,可张玉玲和赵胖毫无睡意,张玉玲瘫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的望着天花板。赵胖靠在墙上低着头。婆婆和姑姐一言不发,大家都守在走廊上。

凌晨三点,大家终于疲乏了,赵胖在医院附近找了个宾馆,贵的吓人,一个标间一百八一晚上。大家凑合着也就过了。

第二天天一亮,一行人来到医院,守在监护室的门口。

赵胖紧紧的握着手机,像握着一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因为医生说过,若有情况就会给他们打电话。“情况”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照不宣。

突然,赵胖的手机响了,这是陌生的号码,大家都屏住了呼吸,赵胖的喉咙发紧:“喂,你好。”

“赵先生,您最近有考虑买房吗?”原来是卖房的。大家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弦放松了。

过了一会儿,赵胖的手机又响起,大家又齐刷刷的看着赵胖。赵胖拿着手机:“喂,你好。”

“你是赵孙莹的家长吧?”

赵胖心头一紧,凭直觉是医生的电话:“嗯,是的。”

“请您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等一下,孩子需要做骨髓穿刺,因为已经引发了并发症,需要进一步检查。”

“啊?!……好。”赵胖一阵发懵。

张玉玲早已凑到跟前,把医生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骨锥穿刺,宝宝还一个月不到啊!

张玉玲迫切的想看到女儿,婆婆和姑姐语无伦次地安慰她:“没事,孩子命大福大!命大福大!”

铁门开了,医生拿着一张同意单、一支笔以及住院费用清单和缴费单。

赵胖和张玉玲快速的签了字,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信任医生。

他们在走廊外等着,张玉玲忍不住抹眼泪,女儿太遭罪了,打麻醉、抽骨髓、败血症、并发症,病魔来势汹汹。

婆婆都到走廊外打了个电话,十分钟后她走进来,脸上带着希望和自豪,激动地说:“我打电话问了神婆,孩子的病,只有她能治好。这个病,医院治不好的,她说她早就算到了,当时小玲你不听话,看,遭报应了吧!还是去办出院,找神婆吧。”

姑姐也在一旁撺掇:“妈说的对,小玲,神婆灵着呢,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好,有时候医学不是万能的。”

张玉玲气得直想骂娘,这神婆,为了赚钱,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人命关天,神婆才是最该遭受报应的那个人!于是她“霍”地站起身,逼视着婆婆和姑姐,目光如剑,一次一顿的说:“今天,谁要把孩子办理出院,谁就要负责!如果出院后孩子出了问题,我拿你们是问!谁敢承担这个责任?谁?!”

张玉玲一吼一问一顿,婆婆和姑姐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被她的气场给震慑住了。两人怏怏地不做声,缩靠在椅子上。

赵胖也在一旁批评婆婆和姑姐:“妈,姐,还是得相信医生的,相信科学。”又看到张玉玲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连忙来哄她,把手搭在了张玉玲的肩上:“小玲,妈和姐也是希望孩子好,你别生气了啊。”

张玉玲撅着嘴,嘴翘的老高,能挂得起一个油壶了,身子扭向了一边。

“小玲,你坐下休息一会儿,我去交费。”赵胖说。

重症监护室是先交钱再来扣费的。一交一万或者五千,进去才一个晚上,五千块钱已经都用完了。费用通知单上说要再交一万。

张玉玲问:“赵胖,你身上还有钱吗?昨天已经花了五千多。”

“哦,我再想办法。”赵胖眉头一皱。

张玉玲拿出钱包,取出一张卡递给赵胖:“我上个月的工资还剩三千,你先交了吧,剩下的你看着办。”

姑姐在一旁看着弟弟和弟媳已经快山穷水尽了,于是提出还钱:“这样吧,我先还你两万,先交了吧。”

张玉玲此刻才觉得姑姐不是那么可恶,毕竟是老公的亲姐,该帮的时候也知道帮。张玉玲觉得,从此要对估计好一点。

下午,医生又表情凝重的说:“因为引发了并发症,还是目前出现了脑积水,不排除以后有脑瘫的可能,我们会尽力进行治疗……”

这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病情似乎并没有得到控制,女儿还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

张玉玲只觉得浑身无力,天花板也在摇晃着。赵胖扶着她,惊恐的叫着:“小玲!小玲!……”。

过了好一会儿,张玉玲才缓过气来,满眼泪花,哽咽但但坚定的说:“如果……脑瘫了,我立马辞职,带着她去北京上海全国各地,找遍名医,也要把她治好!”这句话,更像在说给她自己听。

“小玲,你也别着急,医生都是往最坏的结果说,一般来说没那么严重,你别多想!”赵胖安慰她,更像在安慰着自己。

仙女们,这是根据身边真实故事改变,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八十)家庭大战

张玉玲快被击垮了,这是她人生中遭遇的第一个难关,她从未觉得人生是如此的艰难。“生老病死”,这四个字的份量,像大山般沉重。

饭嚼在嘴里没有味道,水也是苦涩的。张玉玲在洗手时无意中抬头看镜子,被镜子里的人吓了一大跳——这哪是自己啊?分明变了个人!眼袋很大,眼圈乌黑,双眼皮因疲惫而更加的明显垂了下来,仿佛要盖住了整个眼睛。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双唇发灰,整个人无精打采,像一阵风就能挂倒似的。可是她不能倒,她是女儿最坚实的后盾。

女儿还在重症监护室,用药都是进口的,一针就要三千,姑姐又还了四万,给火烧眉毛的张玉玲和赵胖救了急,也给了张玉玲一丝安慰。

可姑姐的惹是生非,再一次暴露出“唯恐天下不乱”的本性。

孩子还在重症监护室,大家见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院,总不能每顿都吃外卖,一天就得两三百,再加上住旅社,这个花销让赵胖和张玉玲有点吃不消。于是,赵胖、公公、姑姐出去找附近有没有民房,可以短租并且做饭的。

婆婆和张玉玲守在重症监护室的走廊上。只要房子租好了,就可以临时安顿下来了。婆婆突然有点尴尬的对张玉玲说:“小玲,我出门太急了,没带内衣。”

张玉玲从钱包里拿出一百,递给婆婆:“钱都在赵胖身上,他要交医药费。我身上只有一百,你自己去外面买吧。如果不够,你找赵胖要。”

说完后,张玉玲的眼睛又紧紧盯着重症监护室紧闭的大门,现在的她,根本就没有心思陪婆婆逛街买衣服。

婆婆自己出了门。

不一会儿,姑姐、公公、赵胖先回来了。

赵胖一走进来,就眉毛倒竖,瞪着张玉玲。

张玉玲不明所以:“你咋啦?吃枪药了?”

谁知赵胖不由分说的质问张玉玲:“小玲,你平心而论,我妈对你怎么样?”

张玉玲愣住了,不知道赵胖哪来的无名之火,只看着他:“什么怎么样?”

“哟,你自己做的事还不敢承认,”姑姐在旁若无其事的掐着指甲,怪腔怪调地说,“有的人,从来没把赵家人当亲人,还是娘家人好啊!”

姑姐的一番添盐加醋,让张玉玲好不恼火。张玉玲走到姑姐的跟前,用目光紧紧的盯着她:“你把话给说清楚,什么叫‘不把赵家人当亲人’?”

姑姐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张玉玲身后左侧的“禁止喧哗”的蓝色塑料标语,扬起下巴:“前阵子你妈过生日,你带你妈去逛商场,买了件八百的衣服,这会儿轮到我妈没衣服穿了,你给我妈买衣服了吗?”

姑姐说完又把头转向婆婆:“妈,小玲给你买内衣了吗?”

婆婆像演双簧一样,低着眉,可怜兮兮的说出一个字:“没。”

这个“没”字,像一颗深水弹药,让张玉玲的心翻江倒海,她实在弄不懂这对母女,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鸡毛蒜皮!婆婆出色的演技,只让张玉玲觉得她没脸没皮又讨人嫌。

若是没有姑姐,断然不会起这场纷争,张玉玲还是对付得了婆婆的。但是有这么个造谣挑事的姑姐在背后撑腰,婆婆的胆子也大了。

赵胖仍旧气势汹汹:“小玲,坐月子期间,我妈和我姐对你怎么样你感受不到吗?我妈又不让你买多贵的衣服,只是要你的这份心,你明白吗?”

张玉玲岂能容忍赵胖也跟着姐姐颠倒是非黑白?!盛怒之下,她伸出右手,“啪”的一巴掌打在了赵胖的脸上,缓慢而有力地说:“这一巴掌,是为了打醒你的糊涂,打醒你的有眼无珠!自打我进了你们赵家的门,我又何曾有过私心?你扪心自问,我的所有的陪嫁和存款是不是都给了你们赵家?我努力的工作,为的是什么?我为什么会胎盘钙化?为什么孩子被迫早产,你心里不清楚吗?如果我不是想多挣点,不是为了这个家,我又何必把自己的身体弄成了这样?生孩子前我没有休息过一天,我根本就没有养过胎,你难道不知道吗?!孩子住院要钱,我把钱都给了你,我身上没钱。给我妈买衣服,那是孩子出事之前,现在情况不一样,孩子就在里面躺着,生死未卜,你觉得我还有心情陪妈去逛街吗?”

张玉玲有理有据的一番话,让赵胖的气焰灭了下去,也顿时觉得羞愧不已,不知道是因为挨了这一巴掌,还是怎么回事,赵胖的脸红彤彤的。

批评完赵胖,张玉玲又转向姑姐,这个姑姐今天必须修理一顿,欺人太甚!

张玉玲从赵胖的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

“小玲,你干嘛?”赵胖问。

张玉玲没搭理赵胖,拨了一个电话过去。那头接通了,张玉玲缓缓开口:“喂,是哥吗?我是小玲,是这样子的,你要和姐说一下,她一个出嫁了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管娘家那么多事干啥?”

姑姐气的脸像紫红的茄子,用手指指着张玉玲:“你……你……”

张玉玲轻蔑的看了姑姐一眼,若无其事地说:“哥,我还有事,就先挂了啊。”

张玉玲挂断电话,内心是从未有过的舒畅。姑姐一跺脚,气得冲到张玉玲的跟前,扬起手要打张玉玲。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了,气氛无比紧张,时间也仿佛静止了。

姑姐的巴掌还没来得及落下来,赵胖着急的走上前,大喊:“姐,别啊!”

公公也大喝:“大庭广众的打架,成什么样子?!”

姑姐的手才缓缓的放下来,又做出一副比窦娥还冤的表情:“啊!我是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好,我不管你们的事了,我走!我走!”并转身朝楼梯走去。

赵胖眼疾手快,拦住姑姐:“姐,你别走!”公公也发话了:“都别吵了!让人看笑话!”大家这时才发现,走廊里的所有人都在侧目欣赏着这场家庭大战。

“咳……咳……”公公清清嗓子,和稀泥似的说:“都消停吧,孩子还在里面不知道怎么样,大人倒先吵起来了!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

婆婆也扯着姑姐:“女儿,天都快黑了,你去哪儿了?不许走!”

张玉玲不吭声,冷冷的看着赵胖和婆婆把姑姐拉回来。

俗话说,患难见真情,果真如此,越是困境,越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遭遇困境,一家人应该团结和睦共度难关才是,反而还整这些幺蛾子,太小气又太令人鄙夷。

张玉玲不知道怎么就进了这样的家庭,一种孤独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疲惫的闭上双眼。她真的觉得累了,精疲力竭。

直到第七天,才传来消息,女儿已经转危为安了,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转到了普通病房。上天保佑!张玉玲高兴得像过节一样,赵胖也恢复了神采,一家人又喜气洋洋了。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让大家振奋了。

一个月后,女儿平安出院。生活渐渐恢复平静。

李小灿这边正在紧锣密鼓的装修房子,自从上次的橱柜事件后,李小灿决定放手,所有与房子有关的她都不再参与。

张刚在电话里开导李小灿:“妈这是在找存在感,老年人嘛,越老越小,你就别和她计较了。我还想装欧式风格的呢,连精致雕花沙发和宫廷水晶灯都添加到购物车里了,拗不过妈浓浓的中国风古典情结。等以后咱们有钱了,你想装什么风格的,我都听你的,好吧?”

张刚一向如此,对于亲妈,绝不说她一句错的。婆婆也如此,对于亲儿子,绝不说他一句错。两个人都没错,唯一有错的,就变成李小灿了。

李小灿寂寥的上下班,只有在和同事相处或取得业绩和看到儿子纯真灿烂的笑脸时,才觉得生活是如此的美好。

儿子渐渐的学会走路了。这天,儿子从床尾摇摇晃晃地挥舞着两只小手,兴奋的朝床头的李小灿走来。

突然,儿子没站稳,一个趔趄栽倒了!李小灿心头一惊,连忙扑上前去,可已经迟了,儿子的头仍磕在了硬邦邦的墙壁上了,顿时儿子“哇哇”地大哭起来,哭声像长了翅膀的小鸟,在屋子里扑棱扑棱的飞着。

李小灿的心揪起来了,连忙抱起儿子,仔细的检查被撞伤的部位。

婆婆闻讯赶来,虎着脸问:“怎么回事?”

李小灿焦急的说:“他学走路,没站稳,摔倒了。”

“摔到哪儿了?”

“头碰到墙壁了。”李小灿只好如实回答。

以前的摔下楼梯就是伤到头了,颅内出血,这次又磕到头了,会不会引发不好的问题?儿子在撕心裂肺的哭着,婆婆和李小灿都提心吊胆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看来你带不了孩子!粗心大意的当什么妈?!”婆婆一着急,口不择言。

李小灿叹了一口气,她也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后悔药,只能建议:“去社区的诊所看看吧。”

只有医生才能给出准确的判断,才能给她们一颗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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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离婚吧

社区医生看着孩子,用手托着颌下,冷静地说:“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孩子没有哭闹、呕吐或者嗜睡的症状,问题就不大。”

婆婆抱着孩子走出了诊所,李小灿在一旁自责得不敢吭声,儿子仍在哭着,不过不再是之前的撕心裂肺,貌似疼痛有所减轻。

“你这么粗心大意的,怎么当妈?哪有这样心大的妈妈,看着他都能让他给摔倒!一百个人都挑不出像你这样的人!你这毛手毛脚,粗心大意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祖坟都葬在了粗心大意上!”婆婆抱着孩子走到前面,嘴里顺带把李小灿的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婆婆的毒舌,李小灿不是没有领教过,但她不好反抗,毕竟,这次事情的错误,在她自己。一旦反抗,婆婆又会说她“死爱面子,听不得半句的批评”。

李小灿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在这个家,有绝对拥护婆婆的张刚和懦弱得不敢多说一句话的公公,是没有一个人会帮自己的。

她不能像张玉玲那样,可以无所畏惧的争、毫不顾忌的吵,因为张玉玲有经济基础,有娘家可以撑腰,有爸妈可以带孩子。可李小灿没有,一旦和婆婆撕破脸,她退路全无。

只有忍,再多的反感也要压在心底。必须赚钱和存钱,否则,她什么武器都没有。

婆婆抱着孩子进了门,又对公公说:“以后咱俩都来带孩子,你别出去做事了”,又转向李小灿,用命令而不是商量的语气说:“小灿,以后你每个月给我和你爸两千的生活费,我们两个人带孩子,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的看着孩子,这样就不会出错了。像你这样粗心大意,孩子太遭罪!你不心疼你儿子,我还心疼我孙子!”

李小灿木在那里,迅速的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她月薪五千,租房一千,生活费一千,奶粉两千,尿不湿五百,生活费水费电费网费交通费和话费加起来五百,加上公婆的两千,月薪完全不够!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李小灿自己的生活费,在公婆没来之前,自己买菜做饭也才六百,公公婆婆又不出房租和杂费,只吃饭,哪需要那么多钱?

李小灿的帐对不上,一阵发愁,这个社会赚钱是多么难啊!婆婆张张嘴“要钱”两个字容易,可李小灿要迅速把工资从五千涨到七千不容易!只有主管才有这个工资,可是这个主管的位置,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多少的老员工都盯着,更何况她中间生孩子耽误了一年多的时间。

李小灿面露难色,被婆婆看到了,婆婆以为李小灿不乐意,于是话锋一转:“现在请保姆可贵着呢,月嫂的工资都上万了,还没我自己带的贴心,是不?你要是不愿意,那当我什么都没说,你自己带孩子吧!不过孩子如果出了问题,你别在我面前哭!”

婆婆又拿这种话来怼李小灿。张刚根本不把带孩子和做家务列为自己的职责范围,可公公不一样,公公是个体户,做半天休息半天,买菜做饭洗碗拖地全包,空下来还抱孩子。公公虽然性格懦弱,但非常勤劳,而且脾气好,能帮婆婆分担一大半的家务。

如果李小灿带孩子,她没有帮手,只有自己一个人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了,所以李小灿不敢接话,只好说:“那我和张刚商量一下吧。”

孩子没哭了,吃完了奶玩了一会儿就睡了。没有什么异样,大家松了一口气。

吃过晚饭后,李小灿躲到外面和张刚打电话,说了婆婆的提议,张刚不假思索的说:“嗯,好啊,爸爸年纪大了,外面的活儿太辛苦,让他们在家带孩子养身体,也没什么不好!现在老人身体好,就相当于给我们挣钱!你不是不知道,现在一生病就回到了解放前。”

李小灿没想到,一向心疼她的张刚,竟然也同意婆婆的意见,在婆婆那受了一肚子的怨气,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于是也连连反问张刚:“我自己一个月生活费加上房租才一千六,你爸妈不用出房租,一个月花销两千,你有没有算过我的开支薪资?!你要孝顺你爸妈,拜托别把我拉上!你如果自己能出的起这两千,当我什么都没说!”

张刚一听,炸毛了:“李小灿,我爸妈辛辛苦苦给咱们带孩子,一个月两千怎么了?两个人两千不过分!他们为了我们付出了多少,给两千辛苦费是应该的!”

李小灿一阵冷笑,无不讥讽的说:“哼,你爸妈给的可真多!我表妹结婚,婆家出了六十万;我表姐结婚,婆家出了三十万。我们的十七万的最低首付,还要我们自己还十几万的外债,再加上房贷跟车贷,你父母完全不为我们考虑,我们现在过的有多辛苦,你自己不知道吗?!”

“李小灿我真眼瞎,没想到你是这般自私自利,只顾自己!这个世界上嫌弃父母给的少的人有几个?我爸妈累死累活的给咱们带孩子,你还在这里说他们不好,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张刚气的大吼,声音也大了起来,似乎要炸穿李小灿的耳膜,恨不得从电话里跳出来和李小灿大吵一顿。

“张刚,我自私?哼,我还真没见过像你爸你妈这种不为子女考虑的父母!天下的父母,哪有找儿媳妇的要钱?儿媳妇是外人,钱用着不心疼对吧!你别老说孩子是他们带,这孩子姓张,是他们的孙子,有他们的血脉,他们有这个义务带!如果他们认不认没关系,我带也可以,但孩子必须跟我姓!你爸你妈以后把我当一家人吗?带个孩子还算计的这么清楚,条件一大堆,又要我们自己还债,又要公公不做事,又要我们出生活费!出生活费我无所谓,两个人又吃不了多少,可那是真金白银的两千,和房贷、车贷有什么区别?!一家人,把帐算的这么清楚,有没有意思?”

“李小灿,你别‘你爸你妈的’,你压根就没把他们当成自家人,如果你爸妈找你要两千,你肯定不会牢骚满天的!我爸妈养我不容易!你老嫌弃他们给的少,真是人心凉薄!”张刚觉得李小灿变得自私无理。

“张刚,你真是愚孝!你有本事就自己给吧,一个月两千,抱歉,我还真给不起?你有钱,一个月给他们十万,我也不介意!你爸妈没有老到动不了的地步,两个还不到五十岁的人,带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确实是绰绰有余。”李小灿只好拿赚钱来刺激张刚。你既然觉得不分情况的给父母钱是天经地义,那么男人赚钱养家也是天经地义。

“好,我付就我付!等我付得起了,我把爸妈接过来,把武汉的房子卖了,孩子你带走!”张刚抛下一句言简意赅的话。

“什么意思?”李小灿有点懵了。

“我不需要你养孩子,不需要你养父母,我还要你做什么?!房子一卖,钱一分,你带着孩子,我们各过各过的!我受够你了!”张刚夹在媳妇和亲妈之间所受的气以及沉重的经济压力,让他负能量多得消化不了,一下子爆发了,提出了离婚。

李小灿惊得说不出话,以前她和张刚再怎么吵闹,张刚都不会说“离婚”这两个字,但这一次,居然还真提了!

李小灿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半晌才说:“你冷静一下,别冲动!”

“冷你妹!等我工资涨上来了,我马上回去卖房子!你别反悔,一定要签字!”张刚已经在歇斯底里的吼叫了。

李小灿没想到,公婆要两千的生活费所引发的争执,竟然成为了压垮张刚的最后一根稻草。前阵子还你侬我侬的张刚,居然开口骂她了。

李小灿握着手机,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四周的声音消失了,像一一场默声电影。巷子里有个小男孩在拍皮球,不远处有个卖菜小摊主和顾客讨价还价,骑自行车的老大爷,穿着冲锋衣飞快的骑着小电驴的外卖小哥,从她的眼前一一而过。

她的脑子里成了一团乱麻,为什么会这样?是哪里出错了?现在就骂人,以后会不会家暴?孩子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做?

无数的问号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她像被困在迷宫里的人,找不到出口……

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她觉得有些累了,顺势坐了下来。脚下正好是个台阶,她不顾自己穿着一件洁白的纱裙,也不顾台阶上被千万人踩过、吐过唾沫的肮脏,不顾行人的目光,就这么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胸,像一个小孩子,眼神空洞的发着呆。

直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她才猛然惊醒,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她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冗长的梦。

一看手机,婆婆打来的,婆婆不满的声音传来了:“去哪儿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这么大的人了,还让我们担心!担心小的,还要担心你这个大的!”

李小灿麻木地说:“好,我就回来。”婆婆这句话,表面是关心,但实则是嫌弃,是觉得李小灿给她添麻烦了。李小灿又何尝听不懂?

只是她不想再说什么,说什么也是枉然。她站起,才发觉自己的腿已经发麻了,没有了知觉,摇晃了几下,才站稳。

李小灿魂不守舍的回到出租屋,逼仄拥挤的的空间,压抑得她喘不过气。她突然好想去荒无人烟的大草原上,嘶吼一番。

可她终究是忍住了。

“来,打水、找衣服,要给宝宝洗澡了。”婆婆没有觉察到李小灿的不对劲,招呼李小灿给她搭把手。

李小灿的思绪被迅速的拉回到眼前这个繁琐具体的现实之中。她走进洗手间,放下浴盆,拧开花洒,调试水温,又去衣柜里找宝宝的换洗衣服。

她平静的像个没事人一样,丝毫看不出这是个婚姻在崩溃的边缘游走的失意的女人。

(八(十二)心生一计

自打张刚提出离婚之后,两个人都郁郁寡欢,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冷着僵着。

张刚的微信、QQ动态,全变成了“自古人心最凉薄”、“人心经不起考验”之类的伤感的话语。李小灿觉得都快奔三的人了,有必要一吵架就上升到人性的高度吗?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俩人已经四天没说话了,双方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总不能还真这么散了吧?李小灿发微信问张刚:“你还好吗?”

发出去之后,李小灿以半分钟看一次的频率查看手机。可是整整一个晚上,张刚都没有回复。

李小灿的心里开始想念张刚的种种好处——张刚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乱来男女关系,勤勤恳恳的赚钱养家,除了愚孝和脾气倔,似乎没有别的缺点。

而这个缺点并不涉及底线,是可以接受的。既不是出轨,也不是不爱了,为何会走到这种地步?

李小灿无意中刷微博,看到网上有个很火的视频——在民政局里,工作人员问一对前来离婚的年轻小两口:“为什么离婚?”

女人气鼓鼓地抢先回答:“性格不合!”

工作人员又问男人。男人摆摆手,一副已经厌倦至极的样子:“话不投机半句多!”

工作人员皱着眉头,好心的提醒:“离婚可不是儿戏啊,你们想好了吗?确定要离婚吗?”

两人异口同声坚定的说:“确定!”

工作人员办完手续后,把离婚证递给了他们。

女人把包一拎,负气的转身,包包砸到了男人的胳膊上。男人追上前去:“都离了,你还想怎么样?”

女人怒气冲天的转过身,晃了晃手中的离婚证,恶狠狠的盯着男人,男人也盯着女人,两个额头都快碰到了一起,异口同声的说:“离了好!再见!”

彼此的神情,俨然只是一对吵架的情侣,甚至像一对拌嘴的欢喜冤家。

视频的下面是一段文字:根据民政局最新数据,去年全国结婚登记率减少7%,已经连续四年下降。依法办理离婚登记的手续的,共有437.4万对,比上年增长5.2%。

新闻下面是各种评论。有人说,那些因为性格不合而分开的男女,未免太过草率。性格可以迁就和互补,急性子找慢性子,热闹的找安静的,这样能从更多的角度看问题。如果两个人都是急性子,总得有人在磨合中变成那个稍稳重的人;如果两个人都是慢性子,也会有人变的节奏稍快。

最默契的伴侣,不是上天注定的,而是互相磨合而来的。只是在磨合的过程中,有人接受不了改变自己,提出放弃。表面上看是性格不合,实际上还是不够爱。

显然,张刚并不是因为和李小灿性格不合而提出离婚。李小灿冷静下来,摊开一张白纸,把结婚以后和张刚的无数次的争吵事由都列了下来。

结果发现,他们的争吵很大一部分是由金钱引起的,要么就是计较李小灿的爸妈贪图彩礼,要么就是计较张刚的父母给的少,要么就是嫌弃张刚的工资低,要么就是碍于经济因素和婆婆发生争执。

贫贱夫妻百事哀,没有面包的爱情充满了鸡零狗碎的争吵。两个曾经相爱的人,在有情并不能饮水饱的现实中,日益用埋怨、计较、讥讽、刻薄,刺伤对方的心,消耗着彼此的感情。

金钱在一定程度上并不是俗不可耐,代表的是退路,是更多的选择,是无限的可能。而没钱,一切都只能凑合,只能忍让,只能计较。

李小灿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势利的人,但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却被金钱被压力逼迫得没有人情味儿。

找清楚了缘由,李小灿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拿起手机,给张刚发了一段长长的短信:

保证每个月,给公公婆婆两千。为增加收入,计划如下:

第一,出租房子。房子刚刚装修好,还在散味去甲醛,本来是打算空着的,迫于经济压力,出租出去。

第二,给宝宝换奶粉,宝宝现在快一岁了,可以吃粥之类的辅食,而且奶粉可以换成米粉,减少奶粉的份量。

第三,压缩开支。以前吃排骨、精瘦前腿肉,现在吃点便宜的五花肉,尽量多逛菜市场,不在超市买菜。

张刚终于回复了信息:我每个月还能多出一千,你不用太节省。

这一行字代表着两人冷战的结束。这不是一行字,而是扭转婚姻濒临崩溃的钥匙,让两个处在冰窖里的人,都向对方迈进了一大步。

李小灿一阵欣喜雀跃,她由此摸清楚了张刚的底线,只要和公公婆婆关系处理好,张刚就会像以前一样,对李小灿服服帖帖。李小灿不得不承认,婆媳关系会影响一段婚姻的质量,她以前总是无所谓,觉得自己不会傻到因为婆媳关系而去离婚。可实际情况是,在她日益的抱怨和计较中,张刚对她的感情,也受到了损耗,直接影响到了他们的婚姻。

有了张刚一千的支援,李小灿顿觉得轻松多了。

要处理好婆媳关系,求助张刚是没用的,只能靠自己。如何和意见观念都不同的长辈处理好关系?李小灿苦苦思索。说起长辈,她想起自己的老板,心生一计,对了!就像对待老板一样对待婆婆!

说干就干,李小灿从花呗上借了一千,又实地去离家不远的大型商场踩了点,摸清楚了价格,心里就有计划了。

等周六放假时,李小灿提出逛街,要给宝宝买东西。公公婆婆带着宝宝就出发了。

在母婴店里,李小灿的心思全无,只瞟着眼睛看着隔壁的女装店。

“这里没什么要买的,网上都有,我到时候给宝宝在网上买。”李小灿带着公公婆婆出了门,又指着旁边的女装店:“妈,这旁边有个女装店,我们去看看吧。”

“哦,你要买衣服是吧?”婆婆问。

“看看嘛,逛逛,买不买再说。”李小灿拉着婆婆进了门。

这个店面很大,有两百多个平方,环境优雅,柔和的橘黄灯光照在一件件精致的衣服上,衣服散发着迷人的魅力,走针和编织显得那样的匠心独具。墨灰色的墙纸,白色的造型独特的货架,角落里点缀着绿萝和鲜花,整个女装店看起来是那样的舒适温馨,干净高档。

李小灿和迎上来的服务员打招呼:“有没有适合我妈穿的衣服?帮忙挑一下。”

婆婆惊讶的看着李小灿。

李小灿笑容可掬地说:“妈,来都来了,看看吧。”

服务员很快就拿了一件黑色格子衣服,笑吟吟地递给婆婆:“阿姨。您看这件怎么样?”

婆婆连忙转身往外走:“我不要!我不要!”

李小灿知道婆婆是舍不得,平时婆婆只在菜市场旁的小店里买衣服,逛街也只逛些狭窄的巷子,从不到这种高大上的地方来。于是连忙从婆婆手里接过孩子:“妈,您就试试吧,我上个月发了奖金,老板给我发奖,我给你发奖,要不是您给我带孩子,我哪能轻轻松松毫无后顾之忧地去上班,对吧?买件衣服,也不算奢侈!”

女服务员眼力见足,趁机附和:“呀,这是您儿媳妇吧?您可真有福气!儿媳妇孝敬您的,她有这个心,那您就安安心心地收着吧!亲女儿给妈妈买件衣服,是应该的!来,这边是试衣间,您试试也没关系的!”

婆婆被服务员拉着往试衣间走,嘴里还是不愿意:“哎哟,给我买什么衣服!我都成老太太了还讲究这些干啥?!”

李小灿大声地笑着说:“妈,您就试试吧,又不少块肉!”

不一会儿,婆婆从试衣间出来了,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穿着上档次的衣服,婆婆整个人精神多了。

女服务员上下打量婆婆,这里抻抻那里拍拍:“阿姨,您穿这件衣服真好看啊,年轻了好多!这黑色格子,活泼又不暗淡,时尚又不俗气,还显瘦!”

婆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也露出笑意。

李小灿一看,果真不错:“妈,您穿这件衣服出去,咱俩走在一起,别人会说你是我姐哩!”

婆婆有点拘谨地笑着,挺了挺背,又把脸颊上的一缕头发丝,挽到了耳后,对着镜子照了照,像个羞涩的爱美的少女。

李小灿由衷地说:“妈,这件衣服您穿的真合适!”

婆婆最担心的是价格:“这件衣服怎么卖啊?”

女服务员说:“六……”正说着看见一旁的李小灿朝自己使劲地挤眉弄眼,于是话锋一转:“哟,您儿媳妇送您礼物,您今天呀,就只负责美不美!不管贵的、还是实惠的,都是她的一番心意是不?您再来看看这件吧!”

女服务员又挑了一件黄色打底、蓝色白色花纹相间的衣服,递给婆婆。

趁婆婆在试衣间,李小灿到前台结了账,公公见状,拿出手机:“小灿,不要你付!”

李小灿大气地说:“今天我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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