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魔传 - xp1024.com
《道魔传》


一一一一、障

韩一鸣默默无语,明晰的话令他细想,将自己上灵山至今都想了一回,才对明晰道:“师兄,你今日说了,我才知灵山原来是魔道。可我自上灵山起始,没有见过一桩一件事是所谓入了魔道的。灵山没有害过一个人,灵山也没有因为修道而残害生灵。就我所知,从前除魔之时,灵山师长们与诸派一般无二的诛魔。就这样,灵山依旧是魔道么?难不成各派的师长都没有眼睛?不知灵山与诸派无不同么?”明晰叹了口气道:“师弟,你所说的这些,我都问过我的师父,我也如你一般这样去问的。我并未见过师叔的灵力天成,我入梵山之时,师叔早已离开梵山派数百年了。但弟子当中对于师叔的传说不少。说起来,我派中的师兄弟们,对师叔的景仰,可远超对他魔尊名头的恐惧!”韩一鸣愣了一愣:“魔尊?”

明晰道:“是,同道中一直是将灵空师叔当作魔尊的。被认为魔而称为尊的,这几百年来,师叔还是头一位!可见师叔的灵力多高了!不要笑话我们,我们这些小辈,对师叔那是钦慕不已呀!”韩一鸣微微叹了口气,自己对师祖的灵力不也一样钦慕么?明晰道:“我曾问过我师父,为何师叔会被称为魔尊?师父答我,魔是他们对师叔的羡慕与嫉妒,尊是师叔灵力天成,不得不以之为尊。我师父,是很以师叔为傲的!”

韩一鸣万万没料到自明晰口中说出来的种种,全然与自己的所知相反,起先是震惊,之后是默然不语。明晰自然与平波不同,他绝不会凭空诬指师祖为魔。可要自己立刻就全都相信,却也是万万不能。明晰道:“我知晓你迟早会来问我。我也曾想过如何说与你听,我本是极敬重灵空师叔的。若按世俗的眼光来看,灵山着实是魔道。却又与所谓的魔道不同。”韩一鸣挣扎半晌,问道:“果真不同么?”自打他上灵山以来,所见灵山的一切,皆没有半点能归入魔道当中,因此这时听到灵山是魔道,无异于晴天霹雳。

明晰道:“全然不同。寻常修道师弟见过么?”韩一鸣摇了摇头,他还未到灵山前不曾见过,到了灵山后,见灵山的师兄师姐们修行,清静飘逸,半点不染尘埃,心中认为这才是正道。而灵山之外的修行,他也着实不曾见过,无从比较。明晰道:“寻常的修道,除却强身健体,就是清静无为。再有就是烧丹炼汞,服食些异物,下一辈的修为,来自于上一辈去世前的传功,当然了,自身也是有修为的,但师父临死前传功,更加重要。”韩一鸣道:“因此,平波食仙芝,就是对的,是么?”明晰点了点头道:“在寻常修道者看来,这就是对的。连自己烧出来的仙丹都要服下,何况是异样灵物。”韩一鸣忽觉无比讽刺,那米道人也是对的了?这些都是正道,灵山这样与世无争、全凭自己修行反而是魔道?明晰看他神色变幻,知他对灵山是魔道一事还不能全然接受,对他道:“师弟,这世间许多事,约定俗成之后,别的就都被归为邪门外道了。灵山出现时,这些定规已在世间存在千年以上,或许更久。灵山与这些不合,另辟蹊径,自然就成为了众矢之的。在此情况下,我对灵山真是景仰之极,可我却不能改变同道的看法。”

韩一鸣淡淡一笑道:“就因为嫉妒,灵山就成为了魔道?果真如此,那我也明白了。这世间就是如此,我甘愿在灵山为魔!”明晰道:“师弟,你才修行了三年,就已经灵力强大。你可想过许多修道的同道修了几百年,也比不过你。修道本就是漫漫长路,其中的枯燥乏味,遇上智知二障时的无奈,你不曾体会过!当然,我也不曾体会过,因此我对他们有些怜悯。”韩一鸣道:“怜悯?”明晰淡淡一笑道:“是怜悯。”他顿了一顿道:“师弟,你是灵力天成,只要一点即透,学法术简直是信手拈来,对么?”韩一鸣点了点头,于他而言,许多法术只需听上一遍,便会了,最难的莫过于千钧斩,却也是很快便会了,因此没什么难题。明晰道:“我也是这样,最难的一个法术,我只学了七天,别的法术一听便会。可我看过许多同门,许多法术我在他们后学,我会了,他们还在苦苦思索,甚而我会了数年之后,他们依旧不会。我曾问过我师父,这些法术果真有这样难么?我师父说于他们,真有这样难。而于我这样简单,是因为我没有智知二障。”

韩一鸣道:“我也听过这个。但我所知晓的,是我听到了所学法术的根本。”他停了一停,仔细思索片刻,道:“师兄,简而言之,我听到了法术的本来面目,而师兄们听到的,却与我不同。此时我亲眼所见,当年灵山选新任掌门时,我大师伯说了一句话,让弟子们各自写下来,写对了的,就担任灵山掌门。除了师长们外,只有我与丁五师兄写对了。因此丁师兄担任了灵山掌门。”明晰点了点头道:“着实是这样,这就是智知二障。同门受各自的智知二障所限,不能真切的理解法术,因而法术于他们而言,难之又难。那同道呢?这样的情形就更多了。因此我常常怜悯他们,不与他们争执。”

明晰喝了口茶,接着道:“灵山之中尚且如此,灵山与别派的差异可想而知了。灵山挑弟子,一定要与灵山有缘的弟子才收录门中,与灵山有缘的弟子入了灵山,就有修行进境。就算在灵山并不出色,但在同道之中,也是极为出色的。这样的例子在灵山多得不胜枚举,就不必我来列举了吧。这样的灵山派,不招人嫉恨才怪。”韩一鸣道:“师兄的意思,是因灵山太过出色,招得人人嫉妒,因而被归为魔道么?”明晰道:“就我而言,就是如此。我也不曾听说过灵空师叔有什么贻害世人之处,但灵山的出色无庸置疑。世间这许多同道皆有修行,却只有灵山能到这一步。你可知有多少同道对灵山望而不得?”

一一一二、魔道

韩一鸣想起当日前来灵山投靠的姬如道之流,微微点头,却又微微摇头。

明晰道:“师弟,你是想说前往灵山来投靠的,皆是魔道弟子么?正是如此。今日我与你说的,乃是我多年的心里话,这些话,就只我师父知晓。如今也说与你。魔道自然是为人诟病的,但他们坦率得让人无法回避。魔道对灵山的羡慕从不加以掩饰,许多魔道弟子对灵山向往之极,能亲上灵山一看,也就心满意足了。他们在外名声不好,因此也就不在意别人说他们对灵山有所图谋。”韩一鸣道:“师兄,可我并不曾见过多少魔道呀!”明晰道:“师弟,我不将灵山归为魔道,因此我说的魔道也不是灵山。师弟说的不错,你见不到了。魔道的末世早就过了,现下存留下来的,皆是微不足道的子弟了。各派的师长在千年之前,就大战过魔道一回。那时我师父与灵空师叔都一同去了的。那一回之后,魔道就衰微了。因此早就没有魔道了,你看到的那些魔道子弟,都是当日不起眼的小辈,杀之无益,因此留存下来。留下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这是我师父说的。但之后,我师父也不曾想到,同道中将灵山当成了魔道!”停了一停,明晰又道:“我师父说起这事来,还是十分不赞同的。虽说我师父与灵空师叔并不是亲如手足那样的师兄弟,但那全是性格使然。我师父较为古板些,灵空师叔则飞扬跳脱。但我师父对灵空师叔的灵力,那是十分推许的。我师父讲过当时灵空师叔初到我们派中,并不出色,但时不时会有惊人之举。师祖对于师叔,当时并不加以青眼。就是那回与魔道大战,师祖有一个口信要传给各派,因此分派了许多弟子出去。结果好多弟子在路上就遇上了道魔,口信未能如约传到。我师父十分焦急。灵空师叔听了这个,当场就将口信传了出去。我师父说灵空师叔站在门前,双手一合,再一开,幻出无数飞禽,都栩栩如生。每一只飞禽就是一句口信,师叔手一挥,飞禽们就各自飞走了。师祖看到了这个情形,追上去截住一只,却怎么也解不开师祖的口诀,不能得知其中的内容。从此知晓师叔灵力天成,一定大有作为。也因此带着师叔去了魔道大战。魔道大战我也知晓不多,但我想师祖在当时一定看出了师叔的不凡,战后,就让师叔离开了梵山。”韩一鸣叹息不已,他本是来向明晰询问灵山过往的。

如今他自心底里相信的同道,只有明晰,因此来寻找明晰。灵山的师长都已寂灭,师兄们的言语或多或少会有偏颇,身在灵山,自己也在灵山,所见与他们相差无几,要知晓灵山的过往,就要找一个派外之人来言说。

却不曾料到在明晰处,听到这许多。然而听明晰亲口说出灵山是魔道,却令他不能气恼。

明晰道:“师弟,魔道又如何?灵山这样的魔道与别的魔道本全然不同,灵山之所以是魔道,乃是因灵山太过出色,众人嫉妒,因而将其归之于魔。在我眼中,就是如此。当然灵山也有许多让常人不能理解之处,比如师叔的灵骨。师弟,你试想,哪一派能有一具灵骨?旁人看到灵骨,会是何等样的想法?你我自然知晓这是师长,只有亲切和叹息。肉身寂灭只剩骨架了,都在卫护灵山,这是何等的让人感叹与心酸。可看到灵骨的人不是你我,也不是灵山的师兄弟,那你猜会怎样?”明晰款款道来,入情入理,韩一鸣也知这些话若是换个人说出来,自己未必听得进去。

叹息之余,也只能说:“师兄说的极是。”明晰道:“师弟,我对灵空师叔是十分景仰的,因此我说话也较为让你能听得入耳。你一直不知晓为何各派对于灵山都侧目,那我便告知你原因,也不至让你摸不着头脑。于我而言,灵山不是魔道,而如一个梦幻。我还记得师父初次带我上灵山时,我叹为观止,灵山的师兄弟们也让我十分羡慕。这样的清修之地,难遇难求。也难怪师兄弟们的进境与众不同了。我师父带我去时,也是骄傲之极。毕竟这样的地方,这世间仅此一处。师父是以灵山为傲的!不过师父心中也十分复杂,这样出色的灵空的师叔,让他老人家有些自惭形秽。”韩一鸣叹道:“说起来,江道长对于我,只有我还未入灵山之前有过逼迫。也是想我入梵山之故。之后对灵山,始终还是回护的。”明晰道:“师父对于灵山除了骄傲之外,也还是有些嫉妒的。这是老人家后来亲自说与我的。灵山毁了之后,师父很是难过,很是自责。毕竟与灵空师叔同出一门,灵山还在时,他老人家难免羡慕。但灵山没了,他老人家却是难过得很。”韩一鸣想起江鱼子半夜前来带自己进入梵山,道:“说起来,我还真要谢谢道长。那时灵山这样难,同道要么与灵山为敌,要么就是避之惟恐不及。只有道长还亲自出来接我,就是担心别人知道我的所在,前来为难我。”明晰道:“我师父也很喜欢师弟。他在之时,常对我说,你可要好好修行呀。你看灵山的诛魔弟子,他入门时日最短,但再过些时候,修为一定不比你差。实则我知晓,他老人家是因没有能将你引入梵山而遗憾。虽说不论在何处修行皆是修行,但好的弟子,师长们总是格外喜欢的。”韩一鸣道:“在灵山似乎没有这样,师长们对我与别的弟子都一般无二。”明晰笑道:“师弟,这就是师长们的远见了。明知你比别人出色,但没有区别对待,甚而是更加的严厉,也是为了你早日修行有成呀。再者,平日就显露出对你与对别的师兄弟不同,那别的同门作何想法?”

一一一三、远见

韩一鸣瞬间想起司马凌逸,明晰道:“师弟,你想到了司马大师兄是么?”韩一鸣点了点头,明晰道:“司马大师兄心胸不开阔。你没有入灵山之前,在他心中所想,他一定会是新任的灵山掌门,他也格外努力。这一点我师父早便看出来了。说他过犹不及。就因他事事都体现出一个大师兄的样子,完全没了人的七情六欲,我师父说这是他刻意掩饰了自身的不足。你入灵山后,我师父就告诉我,下一任的灵山掌门一定会是你。那时我还想,你才入灵山,怎么能当掌门。后来灵山掌门传给了丁师兄,我还在想,是否师父错了。师父告诉我,没错,让我等着。连我们都看出来了,司马大师兄怎会不知,他心里必定翻江倒海了许久。我师父也担心他会有二心,但这毕竟不是好事,他没有现出一点形状来,我们也不能凭空诬指。但以我一个外人的眼光来看,他是伤感。并非是丁师兄当了掌门,他才背叛灵山,就是你直接当了灵山掌门,他一样伤感。因此他带着与他相投的师兄弟背叛灵山,在所难免。”

韩一鸣叹了口气道:“司马大师兄临寂灭前,还见了我了一面。看着着实不忍心。我还是愿意记得当年他在灵山意气风发的模样。”提起司马凌逸,韩一鸣此时记得的是他初上灵山时,大师兄的英姿飒爽、儒雅博识,那垂垂老去,即将寂灭的老人,与他的大师兄真是天悬地隔。可那就是司马凌逸!时移事易,到了如今,对司马凌逸的恨意已消散不少,他背弃灵山,受到了惩罚。其实不止他,一干背弃灵山的师兄们都受到了惩罚。在韩一鸣心中,他们已烟消云散。他做不到不恨他们,却也做不到将这个恨长久的保持下去。现下与明晰一起说起灵山来,更多的,是当年花木奇幻、清静幽美的奇境。若说韩一鸣还对他们有恨,是恨他们的傻,怎会听了平波的怂恿,就将灵山的结界交在了平波手上,让平波得惩!

但转念一想,却也能明白大师兄的失望与不甘。灵山掌门几百年来,看着都似是会传到他的手中,可最后花落别家,他心中何等的不平,何等的痛心。几百年的修为,司马凌逸还是不曾看透这个。尤其大师伯在自己修为未成时,为保灵山掌门能传到自己手中,将灵山掌门传给了丁师兄。大师兄何等伤心!在韩一鸣眼中,丁师兄当之无愧。丁师兄的修为或许在司马凌逸眼中不入眼,但韩一鸣却知丁师兄是真的修为高深,且心地纯善。

叹了口气道:“明晰师兄,这灵山掌门是好事么?一接在手中,同门的性命就都交在了我的手中。这掌门果真是风光么?我不觉得,我只觉沉重!若我还只是灵山弟子,我会轻松许多!”明晰点了点头道:“师弟所说不错。掌门果真就是好事么?别人看总觉得风光无限,甘苦自知呀!司马大师兄可惜了,连这点都不曾想透!”

停了一停,韩一鸣道:“请问师兄,我师祖与平波的不解之仇,是因万法玄门而起么?”明晰愣了一愣,思索片刻,道:“师弟,说起此事来,我还真不曾听到什么。或许是师长们不曾说起过。你今日之问,我能答的都会告知于你,也难说因我对灵空师叔心存仰慕,因此口中说出来的会有偏颇,但我力求公正。毕竟师弟这样来打听,为的也是灵山的将来。悉知过往,才能明白将来,师弟所为不错。我入门的时日也不久,因此听闻的不多。但灵山是魔道一说,我也听外派言说的。我们派中,大多以师叔为傲,只是不是同门了,许多事我们难以插手。再者,梵山派也这许多弟子,若是太过张扬,于我派弟子也没甚好处。”

自梵山出来,韩一鸣径直回灵山来。明晰之言于他而言,无异天翻地覆。灵山,一直是他心中最好的修行,修行的最高成就,正道得不能再正道了。却是魔道!是同道口中的魔道,尽管明晰说起来对灵山是颇为回护的,但灵山仍旧是魔道!被同道视为魔道,灵山就是魔道了。即便自己心中知晓灵山不是魔道,但千手所指,它也是魔道了!韩一鸣忽然泄了气,于他而言,灵山忽然就魔道了,真有些转不过来。也因此明白了为何灵山一直如此孤独!魔道,谁会与魔道同流合污?谁又会与魔道并肩作战?心如明镜的明晰,暗中以师祖为傲的江鱼子,都只能站在一边,看着灵山遭遇灭顶之灾而束手无策!

韩一鸣几乎要苦笑,就因灵山出色,就被冠之以魔道?这到底是什么道理?他忿懑不平、满腹的不满,却不知向谁而发。叹了口气,正要回灵山去,却见前方有两道灵光一闪,向着一边去了,那两道灵光颇眼熟,竟似是平波门下。韩一鸣收拾心神,跟在后方。此时倒也不是想要与平波门下决一死战,反倒是极之小心想看一看平波门人弟子要做些什么。

那两道灵光去的不快,韩一鸣赶及他们身后,已见其中一人是识得的。此人真是太熟了,哪怕就是看背景也认得出来,正是钱若华。韩一鸣心中一凛,忽然听到星辰的声音在心底响起:“掌门,你瞧热闹可要先做个结界。”韩一鸣做了个结界,不声不响,跟在钱若华身后。钱若华与另一个不识得的平波弟子正驭剑赶向一处去,韩一鸣跟在后方。过得一阵,二人向下落去,韩一鸣也跟着向下落去。

此处山清水秀,河流如织,远远的一座城池,虽未走近,已见前方热闹之极,人来人往。钱若华对身边那弟子道:“吴师弟,是此处么?”那吴师弟道:“就是此间。”钱若华道:“此处这样热闹,能有我们的同道?”那吴师弟道:“我那时也十分疑惑,但他就是个同道。师兄去看了便知,他手上的宝贝,是我从未见过的。只是我也不识得那物于师父可有用处,因此请师兄前来看上一看。”钱若华道:“若真是异样的宝贝,那我倒是要好好看上一看的。师父这些日子以来,四处寻找异宝,实则许多皆是平常之物。只不过师父不说罢了,即便是假的,也不多这一件了。”二人边说边往城里就走。

一一一四、宝贝

韩一鸣跟在后方,忽然想起杜超来。钱若华当日伤在他的宝剑之下,便是杜超救回来的,杜超的灵发被星辰焚毁,不知于钱若华可有影响。杜超比之钱若华,那真是天差地别。可惜了他那身医术,那是谢子敏师兄悉心传授的。忽然感喟不已,这二人皆是妙手回春,也都心无杂念。杜超说走便走,哪怕要担当师门的责罚,他依旧追随谢子敏而去。谢子敏也没有门户之见,想的是将自己的医术传下去,悬壶济世。想到谢子敏师兄,韩一鸣心思越发坚定,灵山绝不是魔道!能出这样的师兄,就不是魔道!

那吴师弟引着钱若华走入城中,穿过几条街道,径直来到一所小小宅院前。这宅院粉墙黑瓦,一边有小溪轻流,另一边种了一排垂柳,几株桃树,十分清幽,与先前所见的热闹全然不同,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模样。那吴师弟走到一扇木门前,叩了几记。钱若华四周一打量,也站在一边。韩一鸣打量了钱若华两眼,他面色依旧灰白,想是杜超寂灭后没人再能治他的伤,因而他一直不能恢复如初。看见钱若华,不禁觉得他活该。他没有少算计灵山,虽未见他对灵山弟子下手,但他手持碧水宝剑的情形一直让韩一鸣深恨。即便自己抢回了碧水宝剑,也不能忘怀那时的愤怒!

那小院院门打了开来,一个中年汉子站在门内,对着门外看来。那吴师弟道:“先生请了。”那汉子对他道:“你又来寻我,有何贵干?”那弟子笑道:“先生曾与我说起,见到过一件异宝,我特意请了师兄前来,想请先生引我们去看上一看。”那汉子摇头道:“不成不成,那厮脾气古怪,眼里只认得钱,对我们这些人,压根儿就看不上,且说话也难听,我不去!”说着便要关门。那吴师弟连忙道:“先生若是带我们去,也少不了先生的好处呀!”那汉子听了,顿住手,道:“有甚好处?你且说来听听!”那吴师弟转回头来对钱若华道:“师兄。”钱若华眉头皱起,却也只是片刻间便笑道:“先生若是肯带我们去,无论是不是异宝,我们皆会给予先生酬谢。绝不会让先生白跑一趟。”

那汉子对他们看了一眼,道:“什么酬谢?”那吴师弟看着钱若华,钱若华道:“先生若是肯带我们前去,这就是先生的。”他伸出手来,手上一个金锭。那汉子一愣,钱若华又道:“若是好宝贝,还有这样的一份,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先生白跑一趟。”那汉子对着金锭,再不是之前的冷淡,道:“好,那我就带二位走上一遭罢。”他走出院来,关上院门,向着一边道:“二位这边请。”先向着那边走去。钱若华转回头看了吴师弟一眼,眼中全是不屑。那吴师弟小声央求道:“师兄,你先去看看再说!”钱若华微微摇头,那弟子又道:“师兄,师兄,师父他老人家看了一定会欢喜的。”钱若华看了他片刻,看了看那汉子,跟着那汉子就走。韩一鸣无声无息跟在后方,跟着他们穿出城去,向着城外的一处河边走去。

沿着河边走了一阵,已远离人声。再走得片刻,已见一所孤伶伶的茅屋伫在河边。那汉子回过头来对钱若华与吴师弟看了一看,指着那茅屋道:“就是此处了。”钱若华四周看了一看,取出金锭,递给那汉子道:“多谢。”那汉子接过金锭,却不走开,只站在一边。钱若华略有些意外,转身对那汉子道:“我自去向屋主请教,就不劳烦你了。”那汉子道:“这位屋主是位老人家,脾气古怪,若不是熟人,断不肯将宝贝轻易示人。我带了道长来,又收了道长的谢礼,自然是要让道长见到真着的。请道长这里等着,我就去敲门。”钱若华眉头微微皱起,却也不言语。

那汉子走到茅屋前,对着茅屋叫道:“陈老全,陈老全。”茅屋内并无声息,那汉子又走到茅屋前看了看,那茅屋门合着,并未挂锁,汉子走回来对钱若华道:“他想必是出门去了,不曾挂锁,走不远的,二位稍等。只怕一会儿便来了。”钱若华一声不出,神情冷淡。那吴师弟却道:“好,好,我们在这里候着便是。”韩一鸣一看钱若华面无表情,便知他对这吴师弟所说的异宝十之八九不信。只不过碍于同门情面,不便说出来罢了。那吴师弟倒是四周张望,急切之情可见一班。站了一阵,远远的河湾那边走来一个人。那人一身布衣,衣袖裤脚挽起,赤头上戴着一顶竹笠,肩上挑着一根扁担,赤了双脚,摇摇晃晃向着这边走来。那汉子道:“来了,这就是屋主。二位请稍候,让我告知他二位是来看宝贝的。”钱若华已有些不耐烦,道:“不必劳烦你了。我们自行说与他。”那汉子对着钱若华看了看,道:“你是当我问他一句,还会向你们要银子不成?我看你们是诚心要他的宝贝,才带你们来的。他都来了几回了,若不是诚心要,怎会来几回?”他一指那吴师弟,那吴师弟苦笑道:“着实是这陈老泉太古怪,我不曾看见。”那汉子道:“着呀!我与陈老泉极厮熟,让我替你们问上几句,好过你们说话,他都不理你们!”

钱若华不说话了,那汉子赶上去,对着那陈老泉道:“老泉,今日我带了人来看你的宝贝。”那陈老泉白了他一眼:“我哪有宝贝,你不要无中生有,我没有宝贝!”那汉子笑道:“你就不要跟我瞎混了。我又不是外人。你前些日子给我看的那几样宝贝,你说近来手头艰难,想要换点银子花花,我这里有一个主顾,可就是冲着你的宝贝来的。你可不要错放过机会呀!”陈老泉断然喝道:“我何时给你看过什么宝贝了?你可不要胡说八道!”那汉子笑道:“你喝醉了就忘记了?那天我带了两瓶酒来叫你一起喝,你还炒了两个菜,我们喝到后来,你拿出来给我看的。说是夜里会放光,不知是什么宝贝,若是有人要,就拿银子来买。我这里帮你找到主顾了,你倒不认账了,你这不是害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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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平安夜快乐~

一一一五、看宝

那陈老泉作声不得,汉子又道:“咱们多年交情,好歹我也是为你着想,你年纪大了,又无儿女,有异样宝贝,正好换了银子伴身,不比空守着那几件宝贝强?再者,咱们多年交情了,此事你若成了,收了大笔金银,只请我喝顿谢酒便了啦。我也不会来分你的金银。你看在我好心为你寻了主顾来的份上,就将宝贝拿出来给他们看一看,看一看又不会就没了!”那陈老泉转头对着钱若华与吴师弟看了一阵,钱若华对这陈老泉看了半晌,倒没什么不妥,只是一个寻常人。那吴师弟却是满脸的期盼,一双眼睛紧紧看着陈老泉。

陈老泉犹豫不决,那汉子道:“你这人怎生这样的磨蹭,看一眼,若是人家看中了,你再想东想西不迟。若是人家没看中,宝贝不还是你的么?想这样多!”钱若华可有可无,那吴师弟却挨近来,先对那陈老泉施了一礼,方才道:“这位老先生,请拿出来给我们看上一看,若真是宝贝,你老人家尽管开价便是。”那陈老泉犹豫了一阵,一跺脚,对那汉子道:“都是你给我招来的。罢罢,那就进来看一看罢。”走到屋前,推开屋门,道:“要看宝贝,就跟我进来。”

那吴师弟即刻跟在陈老泉身后走入屋去,钱若华犹豫片刻,那汉子站在一边道:“道长请进屋里去看上一看。我好容易才说得动他。莫要错失了良机呀!”钱若华微微摇头,还是跟在后面往屋内走去。韩一鸣跟在那汉子身后,也入了屋子,只见屋内暗淡,那陈老泉关上了屋门,又将窗户也闭紧,然后提了一柄锄头道:“你们等着。”那汉子道:“你这是要去现挖宝贝?”陈老泉冷冷地道:“你既知它是宝贝,怎不知它会放光,引来外人注意?”那汉子笑道:“正是正是,你且去。我们在这里等着。”

陈老泉转身出屋去了,韩一鸣也不跟出来,就看着钱若华与那吴师弟。钱若华对那汉子道:“不知先生可曾见过陈老泉的宝贝?”那汉子略一犹豫,道:“他有几样宝贝,我不曾全见过,只见过其中两件。”钱若华不再多问,凡夫俗子眼中不曾见过的物事多了,但凡不曾见过的,模样异样的,往往都称之为宝。钱若华在平波门下,见过的宝贝不少,听这汉子这样一说,不再多问,只在一边等着,但面上神色却略有些鄙夷。

过得一阵,屋门推开,陈老泉捧了一个坛子进来。他一进来立刻就将屋门关紧闩牢,捧着那坛子走到桌前,将那坛子底朝天,往桌上一倒。一堆细砂倾倒出来,细砂之中夹杂着几个小包。那汉子笑道:“来来来,我替你打开。”他手方伸出来,那陈老泉不知打哪儿摸出一把尖刀来,对着他道:“走开!你们若是敢碰一碰,休敢我不讲情面!”那汉子吓了一跳,讪讪然收回手去,道:“不碰不碰!”陈老泉先取出一个小小布包,那布包看上去极轻极扁,不知其中包的何物,他打开那布包,一阵淡淡蓝光露了出来。韩一鸣大吃一惊,这竟是一片蓝龙鳞!定睛对着那片宝物看了一看,果真没错,乃是一片蓝龙鳞!只是当日蓝龙的龙鳞色泽鲜艳,犹如最美的靛蓝,而这蓝龙鳞色泽浅淡得多,淡蓝色泽中夹杂着点点金光,韩一鸣仔细看了片刻,没错,这就是一片蓝龙鳞!

韩一鸣转而看向钱若华,钱若华脸上已没了可有可无,不屑一顾的神态,反而是双目盯着蓝龙鳞细看。不知钱若华可知此物为龙鳞,但韩一鸣已知他看出了此为宝物,即便不知此物是龙鳞,他也看出了这是宝物。但钱若华老奸巨滑,他只看了片刻,便将头转开了。那吴师弟对着龙鳞看了片刻,转而来看钱若华,见钱若华不开口,小心翼翼地道:“师兄,你可知此为何物?”钱若华淡淡地道:“此物看似稀罕,实则我也不知是何物。”那吴师弟转而问阵老泉道:“此物你老人家是哪里得的?”陈老泉道:“说起来也奇异,此物是我在河里捞鱼时捞到的。”

吴师弟:“哦!”了一声,陈老泉道:“我捞到一条鱼,浑身雪白,还会放光,身上的鳞片除了这片,都十分细小,这片鳞就长在它的身子一侧。”钱若华道:“鱼呢?”陈老泉道:“早就吃了!”吴师弟倒吸一口凉气,犹不死心地问道:“吃了?”陈老泉道:“是呀!”吴师弟十分惋惜,能长出这片鳞的鱼岂是寻常的鱼?被这凡夫俗子下了肚,还真是造化无常。钱若华在一旁接上道:“你还有什么宝贝?”陈老泉又自砂中拿起一个布包来,打开布包,却是一块小石头,这石头花纹斑斓,色泽美丽。韩一鸣也细心看了一看,仅是好看罢了,没什么灵气。钱若华只是看了一眼,便不说话。

那带他们来的汉子道:“陈老泉,你也太磨蹭了,全都拿出来。人家是诚心要买,你就全都亮出来,货卖识家嘛。不要藏着掖着了!”那陈老泉又拿出一个布包来,这个布包甚小,仅指顶大,乃是一块布包住了一个小小物事,用线扎住了。陈老泉解开布包,里面有一粒黑豆模样物事,陈老泉道:“此物看着是没什么稀奇的,但每隔几天,到了夜里,就会放出光来。放在屋中,如同点了灯一般。”那汉子笑道:“那你岂不是省了许多灯油钱?”陈老泉道:“哪有此事?油灯我想点便点,想灭便灭,这个有了光,我却不能让它暗下来。并且那光照着,我睡觉也不安生,因此,我将它包得紧紧的埋了起来。”那汉子从旁伸过手来道:“给我瞧瞧是个什么好宝贝?”

陈老泉一下避开他的手道:“别碰!”那汉子讪讪缩回手去道:“什么稀奇了不得的物事,不碰就不碰!”陈老泉对吴师弟道:“就这几样宝贝了,你看如何?”吴师弟对钱若华道:“师兄,你看如何?”钱若华对着桌上一看,桌上细砂堆中,还有一个布包,便对那陈老泉道:“这是何物?”陈老泉道:“这是我在河边拣到的一个物事,看着不稀罕,我随手就放进去了。你若想看,我就拿出来给你看看。”他将那布包拿起,解了开来,里面只是一块寻常的卵石,这样的石头河滩之上四处可见,并无甚奇异。钱若华看了一看,将眼睛移开,片刻之后,又对那卵石看了一眼,转而对陈老泉道:“你就这些宝贝么?那你开个价罢。”

一一一六、真元

那陈老泉想了一想道:“这几件宝贝我也不知晓值多少。”那汉子看了钱若华与吴师弟一眼,道:“二位就看着给罢。”这一来那吴师弟也不知说什么好了,看向钱若华。钱若华微微一笑道:“这几件物事要说是宝贝么,也有点……”话音未落,那陈老泉十分不快,立刻就将布包包了起来,板起了面孔道:“不卖了!不卖了!”

他动作极快,立刻就将布包赛回坛子当中,将坛子抱起,转身出去。钱若华也一愣,那汉子赶上几步,拉住陈老泉道:“陈老泉,你这脾气,几十年了还是不改。人家不过说一说罢了,你就听一听,又能怎地?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才是买卖。”那陈老泉瞪着他道:“我不高兴卖与他了,你待如何?”那汉子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陈老泉径自走出屋来,向屋后走去,也不理屋内三人。那汉子讪讪地道:“这老东西就这个臭脾气。”钱若华咳嗽两声,那吴师弟看了看钱若华道:“师兄。”钱若华道:“先回去罢。”站起身来。韩一鸣虽做了结界,却依旧闪在一边。这时钱若华站起来与他站了个面对面,只见钱若华面色灰白,两眼也没了从前的光彩,想来星辰烧了杜超的灵发后,他的伤势就再无起色了。这世间能自千钧斩下逃得性命已要算他运道好了。但即使有七环宝镜挡了一挡,千钧斩还是将钱若华打成重伤,若不是杜超施以援手,只怕他早就寂灭了。

看到钱若华如今这样,韩一鸣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快意。诚然他不曾亲眼见到钱若华杀害灵山同门,但无疑他没少在背地里下手。即便灵山是魔,也不曾害过他们一星半点。至少就韩一鸣所知,灵山不曾害过这些修道之士,他们却对灵山赶尽杀绝!对着这样的钱若华,韩一鸣半点也同情不起来,只是冷冷看着。钱若华与那吴师弟一同走出门来,那汉子跟在后面道:“这可怎么才好!”韩一鸣知晓他是拿了钱若华的金锭,有些过意不去。钱若华哪里以这么一个金锭在意,与那吴师弟一同走出门来,走了一段路,对那汉子道:“我们先回去了,你且去罢。”

那汉子手伸进怀里,有些舍不得拿出来。钱若华道:“难为你跟我们跑一趟,金锭就不必退回了,就当你陪我们跑一趟的酒钱罢。”那汉子松了口气,满脸堆笑道:“是是,二位真是贵人。”停了一停,道:“二位可还想买他的宝贝,真要想买,我过后再来与他好好说道说道。”钱若华淡淡地道:“不必啦,也不是什么好宝贝!”那汉子脸上略有些挂不住,钱若华已转身叫了吴师弟就走。

韩一鸣不远不近跟着,这边一走,那汉子也就走了。一路上钱若华一声不吭,那吴师弟十分气馁,二人走了一阵,走回城中,那吴师弟道:“师兄,我们回去罢。”钱若华道:“不急,你去找个下处,我们先住下来。”那吴师弟道:“要住在此间?”钱若华看了他一眼,那吴师弟立时便道:“好,我这便去找。”他立刻就去寻找,钱若华咳嗽几声,左右一看,见路边一个茶摊,走过去坐下来。他是真不如从前了,韩一鸣冷眼看着他坐下片刻又咳了几声,那茶摊的摊主过来,钱若华要了一盏茶,喝了两口,吴师弟已匆匆而来,对他道:“师兄,我找到一家客栈了,师兄这一路辛苦了,随我去先歇一歇。”

那吴师弟寻到的客栈不大,开在背静处,钱若华一入屋内,便躺下了。那吴师弟忙前忙后,让店家准备茶水饭食,韩一鸣跟随着进了客栈,静静站在一边看着钱若华。以钱若华这虚弱形状,他想要了结他,真是易如反掌。只是韩一鸣并不想动手,与其给他一个痛快的了断,莫如让他自生自灭。看他活得这样辛苦,韩一鸣反倒愿意让他就这么活下去!

那吴师弟忙了一阵,回到屋内,将屋门关上,对钱若华道:“师兄,你可还好?要不,我将真元吐出来,你……”钱若华静静坐了片刻,道:“好,你吐些真元出来罢。”那吴师弟在椅上坐下,盘膝宁神,过了一阵,嘴唇微动,一团光晕自他口中吐了出来。这光晕不大,光泽也不甚明亮,幽幽的浮在空中。这就是吴师弟的真元么?韩一鸣虽不曾见过真元,但看到这团光晕,再加之听到他们的话,已知这就是吴师弟的真元了。吴师弟吐出真元后,便僵在椅上,一动不动。钱若华对着那光晕看了一看,撮唇一吸,那团光晕对着光飞过去,飞到他身前凝住不动,钱若华对着那光晕吸个不停。

过得一阵,光晕之上星星点点溢出点点星光来,钱若华将那零星的星光都吸了进去,对吴师弟道:“师弟,好了,你速将你的真元收回。”他话音一落,那团光晕便对着吴师弟飘来。飘到吴师弟面前,吴师弟张口将真元吸入口中,过了一阵,才动了动手脚。钱若华道:“师弟,有劳你了。”那吴师弟道:“师兄说哪里话来。倒是我不好意思了。这么大老远将师兄拖来,却不是什么好物事,让师兄白跑一趟。”钱若华道:“师弟,你这就见外了。”吴师弟叹了口气道:“师兄身体现下这般,本就不能远离师门。师兄跟我到了这里,若是真买到了宝贝,那也不枉师兄跑这一趟,可偏偏不曾买到。唉!”韩一鸣一听这话,便知这吴师弟没有慧目,并不知道那些物事都是宝贝。吴师弟没这眼力,钱若华可不见得也不识得。果然片刻之后,钱若华道:“再去见见那陈老泉,好好与他相商,让他开个价罢!”吴师弟愣了一愣,钱若华道:“你且去便是。回来我再说与你听。”那吴师弟起身来道:“好,我这便去。”他走了两步,回过头来道:“师兄,那果真是好宝贝?”

一一一七、想

钱若华道:“师弟,这陈老泉处的确有两样宝贝,其中有一片鳞,你还记得么,那似是一片龙鳞。还有一个彩色斑斓的石子,那是凤凰石。”那吴师弟吓了一跳:“师兄,你不曾看错?”钱若华道:“师弟,我见的龙虽不多,但龙鳞我还是识得的。”吴师弟艳羡不已:“师兄见多识广,小弟佩服。”钱若华道:“只是那龙鳞也不是上回屠龙的结果,不知这片龙鳞怎的会落入了他的手中!”吴师弟道:“师兄,他不是说那是长在一条鱼身上的么?龙鳞也会长在鱼身上?”钱若华道:“世间稀奇事多了。咱们能听过多少见过多少呢?或许他说的不是真话,也或许他说的就是真话。龙为灵物,龙鳞自然也是有灵气的,落入水中,化而为鱼,也没什么稀奇的。”吴师弟道:“师兄说的是。”

停了一停,钱若华又道:“若是他开价,你就应承下来罢,这两样已经是稀世难得了。送回去师父一定会大为欢喜的。”吴师弟道:“好。就冲着这两样,只要他开的价不是将我们万虚观掏空,我便应了。”钱若华道:“咱们不小器,可咱们应了他的价,就要他那罐子里所有物事。那个罐子自然不能少了,罐里的物事件件都要,连同罐里的砂石,一点儿也不能少。”吴师弟奇道:“师兄,那破瓦罐砂石啥的,要来何用?”钱若华道:“师弟,他那罐子里的物事,我看着大多都识得。不过却有一样我识不得,就是他说的夜里放光的那粒珠子。那是何物,我看不明白。但凡我看不明白的物事,想必有它的奇异之处,因此一定要弄了来,送与师父,就什么都明白了。哪怕此物无用,师父不但不会怪你,还会夸你心细。”那吴师弟听了,道:“好,我就依师兄所说,去让他开个价来。”

他转身要走,钱若华又道:“且慢。你可要记得此人脾气古怪,哪怕你心里再是不屑,也不要露出来。不然,他就不会卖与你了。”吴师弟应声而去,钱若华走到床边站了一站,向床上躺下。韩一鸣静静站在一边,看着他躺在床上,心里真是百味俱全。钱若华已不复当日的意气风发,虽说算计依旧,可看上去已有了风烛之态。看他这样的虚弱,真不知何时就会寂灭。韩一鸣这时要杀他,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想起当日他对灵山下的毒手,他手持灵山宝剑时的模样,韩一鸣又恨得牙根痒痒。再想到此人心思深重,平波对灵山所做的恶事全有他的影子,不由得恶自胆边生。手指轻轻一动,忽然心中响起星辰的声音:“掌门别理他,留着他有用呢。”

一句留着他有用,韩一鸣按下了心头的念想,忍住了想上前报仇的打算,依旧站在一边。那边钱若华静静的没有声息,他就如同死了一般,声息俱无。韩一鸣不论怎样看,也觉得他这样活着比死强不了多少,心里的愤恨稍减,依旧站在一边等着那吴师弟回来。这一等等了许久,天黑后,那吴师弟才匆匆回来。

那吴师弟一脸的火气,径直走入屋内,先就走到桌边倒了一盏茶喝下,然后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钱若华听到他回来的响动,已坐起身来问道:“师弟,如何?”那吴师弟骂道:“这老不死的。现下说什么也不让我进门了。我站在门外好话说尽,唾沫都讲成了丸药,他都不理我!”钱若华道:“莫不是他不在家?”吴师弟道:“他明明就在家,看到我去,他返身就进屋去了。我是按捺性子,师兄嘱咐过的,没与他翻脸,就站在门前与他好说。要依我的性子,直接打进去,看他还敢不敢装腔作势!”钱若华道:“师弟吃了闭门羹,受委屈了。这人脾气是不好,气性也大。但他手上那些宝贝,真要送到师父面前了,师父必定夸师弟能干,这样的宝贝都弄到手了。少不得咬牙忍耐,不要与这样的粗人计较。”那吴师弟道:“师兄说的是,若不是看在这些宝贝的面上,谁理他呀!师父他老人家夸不夸我,我也不在意了。这样的宝贝,我们不弄到手,自然别人也会弄到手的。”

钱若华道:“正是这个话。因此师弟少不得忍耐些,再去一回。他总是相要将那些宝贝出手,才会拿出来让人看到。咱们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东西到手了,他还算个啥呢。”吴师弟叹了口气道:“师兄说的是,既然师兄这样说,那我就再去,总要将那些东西弄到手。说起来也奇了,咱们天天找寻这些物事,连个踪影都看不到,偏偏他却有好几样,这真是令人不知说什么的好。”钱若华道:“你也知这些物事是宝贝,宝贝现世是讲求机缘的。我仔细看过那陈老泉,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人,没什么稀奇的,也绝没有半点修道的灵气。他口中所说的,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这些宝贝一下都现出世来,也令我有些不安。”

吴师弟道:“师兄不安么?咱们派中收寻这些宝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时候有宝贝出来师兄反倒不安了,真令我想不通。”钱若华道:“我担心别是一个套儿,让咱们往里钻的。”吴师弟道:“可师兄你又说那些宝贝真是宝贝的,要是个套儿,要拿出这许多宝贝来么?”钱若华道:“师弟,若这宝贝都是这陈老泉的,那还罢了。可若是这些宝贝都是同道中人的,你可想过,能有这些宝贝的,会是什么样的同道?”那吴师弟愣了半晌,方道:“师兄,你的意思,这陈老泉是同道中人?”钱若华看了他片刻,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样,但片刻之后,依旧道:“我不是说他是同道中人。这陈老泉我看了半晌,就是个寻常人。但我不能不有这个疑心。你想,这许多宝贝都在同一个人手上,你难道便没有一线疑心么?”吴师弟道:“可是师兄,他不是说,不是说。”钱若华冷笑一声:“他说你便信了?我们可会与他说我们拿了这些宝贝有何用?”吴师弟道:“不会。”钱若华道:“着呀!即便是说,我们也不会说实话。因此他说什么,你听听便罢了,不要信他。若这些物事是他零零星星拣到的,这人运道真是极好。若这些物事是他人交与他来卖的,我们须要得知此人为何人。唯有这样,方能知晓此事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一一八、取宝

韩一鸣静静听着钱若华点化那吴师弟,这钱若华果真是厉害,这几件宝物到了他面前,他想到了这许多,也难怪不论他伤得如何重,平波都要找人救他。有这样一个人在平波身边,的确能让平波事半功倍。此时韩一鸣不禁要感叹星辰的厉害了,他烧了杜超的灵发,平波门下弟子再有伤损便没有那妙手回春的同门相救了。此时看来,杜超诚然与平波门下弟子皆不相似,谢子敏师兄那手医术传到他的手上也着实是找对了弟子。可杜超用这法子救了钱若华,却于灵山不利。不说别的,只说钱若华对灵山的作为,韩一鸣便恨得直咬牙。这人要早些寂来,平波只怕没那么嚣张。现下杜超已寂灭,他再有个伤损,那就直接等死罢!

这样一想,恨意涌动中,又多了一丝安慰。以他的修为要结果钱若华,已是轻而易举,若没有星辰的拦阻,韩一鸣只怕早已将钱若华击杀了。星辰的许多做为看上去是小儿的无赖作为,但韩一鸣却甚是信服。他没有损害灵山,所做之事过后都是于灵山有益的。这时他再让韩一鸣等,韩一鸣就是恨得要立刻杀了钱若华,也会因星辰这话而等下去。

忽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道:“韩师弟,许久不见,近来可安好?”这声音竟是元慧的!韩一鸣大吃一惊,回头一看,黑暗之中隐隐显出一个人来,一身灰衣,面带微笑在,正是元慧!韩一鸣左右一望,元慧笑道:“师弟不要担心,就他们的修为,还看不到我们。”韩一鸣站了这样久也不见钱若华有察觉之状,知晓他看不到,但元慧出声,却令他不得不小心在意。元慧道:“我做了结界,他们看不到的。”韩一鸣一听这话,立时警惕起来,元慧能一声不响的就做了个结界将二人罩在其中,可见修为不错。他从前对元慧就不亲近,自元慧险些将他送到平波手上去,心中又多了几分疏离,因此暗地戒备,只是不肯现出戒备神情来。元慧道:“师弟来此何事?”眼睛看了钱若华与吴师弟一眼。韩一鸣道:“他们出现,我不得不来。这二人出现不是什么好事,我不得不多个心眼。”元慧点了点头笑道:“他们是前来追寻几件宝物的。”韩一鸣道:“元慧掌门跟在他们身后么,这样了解?”实则韩一鸣知晓元慧想必也是知晓了陈老泉处宝物的消息,因此才循迹而来。如钱若华所说,他想要拿到这些宝贝,元慧想必也想拿到。元慧道:“师弟也是为这几件宝物来的么?”

韩一鸣淡淡地道:“宝物不宝物的,我不往心里去。这些物事,我也不知拿来何用。我只是看到他们,就跟过来了。我灵山有一半是毁在这钱若华手中的,他的行踪,我必定是要知晓的。他这样心急火燎的赶来,必定是要紧的事物。”元慧笑道:“师弟修为越发深了,面对宝物而巍然不动的,没几人能做到。不过灵山本来就宝物甚多,也无怪乎师弟不将这些宝物看在眼中了。我等凡俗眼力,还是十分眼热的.”韩一鸣盯着元慧,除些就问出来:“是否因我灵山宝物众多,看得你们眼热了,你们就要将它毁去?”话到口边,忍了又忍,终不曾说出来。只淡淡地道:“灵山哪里还有宝物?灵山早就毁得一干二净了。我们都是好不容易苟活下来,能存身在世就已难能可贵了,宝物更不会去想了。拿来也没什么用处。这宝物谁得到是有机缘的,我不过个看客,瞧个热闹罢了,看看到底谁能得到。”

元慧微微一笑,道:“师弟真真淡泊。我俗不可耐了,倒还真有些想要。师弟,要不这么着,你助我,我们一起将这宝贝拿了,分你一半如何?你灵山新建,有两样宝贝也是好的。师弟的修为进境自然是用不上这些宝物了,但灵山门下可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修为的。师弟拿了宝物,灵山同门受益,有何不可?”韩一鸣静静看着元慧,待他说完了,方道:“若不是我的物事,若不是我终要得到的物事,我不愿在这些物事上花费心神。”元慧赞道:“师弟的修为已到了不为物所动么?我真是佩服得紧。这宝贝人人看了都眼热,不独是我。我也要去寻那陈老泉,与他谈说谈说看看这宝贝能否卖与我。”

韩一鸣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元慧看了看他,看了看钱若华,道:“师弟,你是前来找寻他的不是么?”韩一鸣道:“师兄,我寻他的不是于我并没好处,他这模样还用得着我寻他的不是?我只是想看一看这些宝物最终落入谁的手中。”停了一停,道:“毕竟这些宝物难遇难寻,我自然想看看最终宝落谁手。”元慧笑道:“师弟真是镇定。”眼珠一转,笑道:“师弟,若是你不想要,那我就不客气了。这样的宝物,我也十分想将其弄到手。师弟不要,我就要去取了。”韩一鸣淡淡地道:“元慧掌门尽管去取,我灵山不要这些宝物。”元慧一笑,拱了拱手,转身不见了。

屋外种种,屋内的钱若华与那吴师弟全无知觉,钱若华已交待完了,他要那吴师弟将宝物弄到手。偏生那吴师弟已得罪了陈老泉,他不得不再三与吴师弟细说。他已极虚弱,似乎说了这些话,用尽了他的力气,坐了片刻又躺回床上去了。钱若华所说,无非是要那吴师弟按捺性情,无论陈老泉如何刁难,都要忍气吞声,直到将宝物弄到手。那吴师弟听了也咬着牙关道:“师兄且请放心,不论如何,我都会将宝物带回去给师父。”一连几日,钱若华与那吴师弟就住在此间。韩一鸣索性也去找了一间屋子住下,这客栈本就在背静处,客人不多。钱若华住在此间,便是取其安静,也因其背静,韩一鸣找到小二,也就在此间住下。元慧一去便没再回来。韩一鸣当然不会认为他遇上什么不测,以元慧的为人,不来自然是在对陈老泉下功夫。那吴师弟又去寻了陈老泉几回,每次都是趁兴而去,败兴而归。想来那陈老泉铁了心不将宝贝卖与他了,他懊恼之极,但却也不愿就此回去,钱若华也不让他离去,隔天便让他往陈老泉处去。

一一一九、之后

一连数日过去,这日那吴师弟回来,看他脸色神情,便知陈老泉毫不客气又将他拒之门外了。钱若华看他沮丧神情,已知结果,微微摇头。那吴师弟进入屋中,先在椅上坐了片刻,才道:“师弟,我们一定要这些宝物,咱们可否……”他不再说下去,眼睛看着钱若华,待他回答。钱若华轻咳一声,缓缓地道:“师弟,你真真是,唉!莫非你当真以为这些宝物是这陈老泉的?他说的话你就当真了?寻常人终其一生,也不能得见这些宝贝的影子,咱们亏得是修行之人,有师父引导,能见个一二。这许多宝贝同时露出来,且在一个人手上,你就不起疑心么?这哪是一个寻常人能得到的?我就担心这后面有一同道,在给咱们下套儿!”

停了一停,他又道:“难不成你以为只有我们知晓这里有宝贝现世?同道们便不会赶来?连你都知晓了的消息,你猜猜同道中会有多少人知晓?”吴师弟道:“师兄,只怕也未必,我去了这些日子,也没见别的同道么。”钱若华看着他摇了摇头,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样。那吴师弟道:“师兄,你也知晓我老实,就请师兄说与我,我也好留意。”钱若华叹道:“如今我身上不济,不能再出头露面去为师门奔波,若是我去,哪怕他不卖与我,我也看得到来了多少同道了。你当同道出现你就要见到么?同道为何要让你见到?人家的修行是白修的?人人皆知是至宝,探宝自然要悄悄去探。你何曾见过别人探宝是大张旗鼓的?那陈老泉的性命可是不能轻动的。他要没了性命,你就有性命之忧。不知有多少同道在暗中看着,你要是现下杀了他,夺了宝贝,我们万虚观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人人都要与我们过不去。”

那吴师弟道:“师兄,你说那是宝贝,那一定是好宝贝,可是若是这好宝贝落入了别的人手中,哪岂不是没有咱们的份了?”钱若华微微一笑:“师弟,你真是太老实了。我只说现下不能伤他性命。一旦这宝贝落入他人之手,咱们立刻就杀了陈老泉,在同道之中大肆宣扬陈老泉是被他人夺宝伤了性命,你说后果会如何?”

吴师弟眼神闪动,显然他不曾想到钱若华所说的情形。钱若华也不再说下去,屋内沉寂,过得一阵,那吴师弟道:“师兄点拨的是。我虽没有在这陈老泉处待许久,但我也知有同道来了,就在暗中窥伺。只不过同道也十分小心,并不与我直接对上。诚然如师兄所言,这些宝贝谁都想要。想来谁都不出手,就是因环伺四周的同道太多,因而谁都不愿抢先下手。”钱若华道:“静观其变罢。”

韩一鸣对那陈老泉也十分好奇,这陈老泉并非同道中人,可那些宝物,却着实是至宝。后两日不见吴师弟有什么异动,心中好奇难耐,索性去那陈老泉处看一看。陈老泉门外不见异常,韩一鸣走到门前,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道:“这些物事,你要多少金子,你自己开个价罢。”韩一鸣一听这声音,不禁大吃一惊,这声音竟是青竹标的!看到蓝龙鳞时,韩一鸣甚而认为这是星辰设的一个局,要引钱若华入局的。若是星辰设局,一定会有青竹标来做局,可是青竹标却与钱若华一般求上门来,莫非自己想的不对?这是另一个同道拿出来的宝物?

只听陈老泉道:“你要真想买这批宝贝,这批宝贝可是价值不菲。小哥,你莫要与我开这个开玩笑,我看你……”青竹标道:“我是个实诚人,我看你也是个实在人,我也诚心要买,你只管开出价来。想来这些宝贝在你这里也有日子了。我买货之人,不问出处。你也不必解说,若是你的,你就告知我所要为几何便可。若不是你的,你是受人之托,那就告知我何时来听信,我会准时前来。咱们说话公公道道,我既有这个诚心,若这些宝贝不是你的,我会给你留下订金,到时前来听信。”

屋内沉寂片刻,片刻之后,陈老泉道:“这位公子,你着实诚心,订金都下这许多。好,那公子,我就开个价了。这些宝贝着实是我的,这个数公子看如何?”他不曾说出数来,却听青竹标道:“就按你的数儿,我这里带了金子来,你看。”过得一阵,那陈老泉叹道:“公子,你果真是有心,当真是要买我的宝贝的。好,那这些宝贝就归公子所有了。”停了一停,又道:“公子,这就算成了?”青竹标道:“那是自然!我单个人来,带了这许多金子来,自然是要成此事的。对了,我还借你一件物事。”不知他将何物交给了陈老泉,陈老泉半晌不语。青竹标道:“你看不懂这其中的玄妙了罢。这是一个如意甲。你带着这许多多金子,没有如意甲防身,只怕……但你要是有了这如意甲,遇上危险,你就打开这个如意甲,就能救得你活命。我带了这许多金子在身上,还能安然至今便是因我有这如意甲之故。人心不古呀,你持重金不可招摇,因此我送你一个如意甲。就是没遇上危难,万万不可打开。”

韩一鸣从未听说过如意甲,但青竹标说起来,显然是宝贝无疑。他行事向来出乎自己的预料,手上到底有些什么宝贝,果真是难以言说明白。一时间更加好奇,禁不住向屋内看去。这一看,连他都吓了一跳。陈老泉的房舍本来就小,此时地上堆了两堆金元宝,小小油灯的映照下金光耀眼。那陈老泉手中拿了个金元宝,韩一鸣眼利,已见那金元宝上有着深深的牙印,想来是陈老泉用牙咬过。此时陈老泉正对着青竹标手中的一个黑色匣子细看,有些将信将疑,半晌道:“你将这宝贝给我么?”看来这就是如意甲了。可明明就是个匣子,怎会叫如意甲?青竹标道:“这是如意宝甲,你将你的手咬破,滴一滴血进去。”

一一一九、之后

一连数日过去,这日那吴师弟回来,看他脸色神情,便知陈老泉毫不客气又将他拒之门外了。钱若华看他沮丧神情,已知结果,微微摇头。那吴师弟进入屋中,先在椅上坐了片刻,才道:“师弟,我们一定要这些宝物,咱们可否……”他不再说下去,眼睛看着钱若华,待他回答。钱若华轻咳一声,缓缓地道:“师弟,你真真是,唉!莫非你当真以为这些宝物是这陈老泉的?他说的话你就当真了?寻常人终其一生,也不能得见这些宝贝的影子,咱们亏得是修行之人,有师父引导,能见个一二。这许多宝贝同时露出来,且在一个人手上,你就不起疑心么?这哪是一个寻常人能得到的?我就担心这后面有一同道,在给咱们下套儿!”

停了一停,他又道:“难不成你以为只有我们知晓这里有宝贝现世?同道们便不会赶来?连你都知晓了的消息,你猜猜同道中会有多少人知晓?”吴师弟道:“师兄,只怕也未必,我去了这些日子,也没见别的同道么。”钱若华看着他摇了摇头,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样。那吴师弟道:“师兄,你也知晓我老实,就请师兄说与我,我也好留意。”钱若华叹道:“如今我身上不济,不能再出头露面去为师门奔波,若是我去,哪怕他不卖与我,我也看得到来了多少同道了。你当同道出现你就要见到么?同道为何要让你见到?人家的修行是白修的?人人皆知是至宝,探宝自然要悄悄去探。你何曾见过别人探宝是大张旗鼓的?那陈老泉的性命可是不能轻动的。他要没了性命,你就有性命之忧。不知有多少同道在暗中看着,你要是现下杀了他,夺了宝贝,我们万虚观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人人都要与我们过不去。”

那吴师弟道:“师兄,你说那是宝贝,那一定是好宝贝,可是若是这好宝贝落入了别的人手中,哪岂不是没有咱们的份了?”钱若华微微一笑:“师弟,你真是太老实了。我只说现下不能伤他性命。一旦这宝贝落入他人之手,咱们立刻就杀了陈老泉,在同道之中大肆宣扬陈老泉是被他人夺宝伤了性命,你说后果会如何?”

吴师弟眼神闪动,显然他不曾想到钱若华所说的情形。钱若华也不再说下去,屋内沉寂,过得一阵,那吴师弟道:“师兄点拨的是。我虽没有在这陈老泉处待许久,但我也知有同道来了,就在暗中窥伺。只不过同道也十分小心,并不与我直接对上。诚然如师兄所言,这些宝贝谁都想要。想来谁都不出手,就是因环伺四周的同道太多,因而谁都不愿抢先下手。”钱若华道:“静观其变罢。”

韩一鸣对那陈老泉也十分好奇,这陈老泉并非同道中人,可那些宝物,却着实是至宝。后两日不见吴师弟有什么异动,心中好奇难耐,索性去那陈老泉处看一看。陈老泉门外不见异常,韩一鸣走到门前,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道:“这些物事,你要多少金子,你自己开个价罢。”韩一鸣一听这声音,不禁大吃一惊,这声音竟是青竹标的!看到蓝龙鳞时,韩一鸣甚而认为这是星辰设的一个局,要引钱若华入局的。若是星辰设局,一定会有青竹标来做局,可是青竹标却与钱若华一般求上门来,莫非自己想的不对?这是另一个同道拿出来的宝物?

只听陈老泉道:“你要真想买这批宝贝,这批宝贝可是价值不菲。小哥,你莫要与我开这个开玩笑,我看你……”青竹标道:“我是个实诚人,我看你也是个实在人,我也诚心要买,你只管开出价来。想来这些宝贝在你这里也有日子了。我买货之人,不问出处。你也不必解说,若是你的,你就告知我所要为几何便可。若不是你的,你是受人之托,那就告知我何时来听信,我会准时前来。咱们说话公公道道,我既有这个诚心,若这些宝贝不是你的,我会给你留下订金,到时前来听信。”

屋内沉寂片刻,片刻之后,陈老泉道:“这位公子,你着实诚心,订金都下这许多。好,那公子,我就开个价了。这些宝贝着实是我的,这个数公子看如何?”他不曾说出数来,却听青竹标道:“就按你的数儿,我这里带了金子来,你看。”过得一阵,那陈老泉叹道:“公子,你果真是有心,当真是要买我的宝贝的。好,那这些宝贝就归公子所有了。”停了一停,又道:“公子,这就算成了?”青竹标道:“那是自然!我单个人来,带了这许多金子来,自然是要成此事的。对了,我还借你一件物事。”不知他将何物交给了陈老泉,陈老泉半晌不语。青竹标道:“你看不懂这其中的玄妙了罢。这是一个如意甲。你带着这许多多金子,没有如意甲防身,只怕……但你要是有了这如意甲,遇上危险,你就打开这个如意甲,就能救得你活命。我带了这许多金子在身上,还能安然至今便是因我有这如意甲之故。人心不古呀,你持重金不可招摇,因此我送你一个如意甲。就是没遇上危难,万万不可打开。”

韩一鸣从未听说过如意甲,但青竹标说起来,显然是宝贝无疑。他行事向来出乎自己的预料,手上到底有些什么宝贝,果真是难以言说明白。一时间更加好奇,禁不住向屋内看去。这一看,连他都吓了一跳。陈老泉的房舍本来就小,此时地上堆了两堆金元宝,小小油灯的映照下金光耀眼。那陈老泉手中拿了个金元宝,韩一鸣眼利,已见那金元宝上有着深深的牙印,想来是陈老泉用牙咬过。此时陈老泉正对着青竹标手中的一个黑色匣子细看,有些将信将疑,半晌道:“你将这宝贝给我么?”看来这就是如意甲了。可明明就是个匣子,怎会叫如意甲?青竹标道:“这是如意宝甲,你将你的手咬破,滴一滴血进去。”

一一一九、暗里

一连数日过去,这日那吴师弟回来,看他脸色神情,便知陈老泉毫不客气又将他拒之门外了。钱若华看他沮丧神情,已知结果,微微摇头。那吴师弟进入屋中,先在椅上坐了片刻,才道:“师弟,我们一定要这些宝物,咱们可否……”他不再说下去,眼睛看着钱若华,待他回答。钱若华轻咳一声,缓缓地道:“师弟,你真真是,唉!莫非你当真以为这些宝物是这陈老泉的?他说的话你就当真了?寻常人终其一生,也不能得见这些宝贝的影子,咱们亏得是修行之人,有师父引导,能见个一二。这许多宝贝同时露出来,且在一个人手上,你就不起疑心么?这哪是一个寻常人能得到的?我就担心这后面有一同道,在给咱们下套儿!”

停了一停,他又道:“难不成你以为只有我们知晓这里有宝贝现世?同道们便不会赶来?连你都知晓了的消息,你猜猜同道中会有多少人知晓?”吴师弟道:“师兄,只怕也未必,我去了这些日子,也没见别的同道么。”钱若华看着他摇了摇头,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样。那吴师弟道:“师兄,你也知晓我老实,就请师兄说与我,我也好留意。”钱若华叹道:“如今我身上不济,不能再出头露面去为师门奔波,若是我去,哪怕他不卖与我,我也看得到来了多少同道了。你当同道出现你就要见到么?同道为何要让你见到?人家的修行是白修的?人人皆知是至宝,探宝自然要悄悄去探。你何曾见过别人探宝是大张旗鼓的?那陈老泉的性命可是不能轻动的。他要没了性命,你就有性命之忧。不知有多少同道在暗中看着,你要是现下杀了他,夺了宝贝,我们万虚观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人人都要与我们过不去。”

那吴师弟道:“师兄,你说那是宝贝,那一定是好宝贝,可是若是这好宝贝落入了别的人手中,哪岂不是没有咱们的份了?”钱若华微微一笑:“师弟,你真是太老实了。我只说现下不能伤他性命。一旦这宝贝落入他人之手,咱们立刻就杀了陈老泉,在同道之中大肆宣扬陈老泉是被他人夺宝伤了性命,你说后果会如何?”

吴师弟眼神闪动,显然他不曾想到钱若华所说的情形。钱若华也不再说下去,屋内沉寂,过得一阵,那吴师弟道:“师兄点拨的是。我虽没有在这陈老泉处待许久,但我也知有同道来了,就在暗中窥伺。只不过同道也十分小心,并不与我直接对上。诚然如师兄所言,这些宝贝谁都想要。想来谁都不出手,就是因环伺四周的同道太多,因而谁都不愿抢先下手。”钱若华道:“静观其变罢。”

韩一鸣对那陈老泉也十分好奇,这陈老泉并非同道中人,可那些宝物,却着实是至宝。后两日不见吴师弟有什么异动,心中好奇难耐,索性去那陈老泉处看一看。陈老泉门外不见异常,韩一鸣走到门前,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道:“这些物事,你要多少金子,你自己开个价罢。”韩一鸣一听这声音,不禁大吃一惊,这声音竟是青竹标的!看到蓝龙鳞时,韩一鸣甚而认为这是星辰设的一个局,要引钱若华入局的。若是星辰设局,一定会有青竹标来做局,可是青竹标却与钱若华一般求上门来,莫非自己想的不对?这是另一个同道拿出来的宝物?

只听陈老泉道:“你要真想买这批宝贝,这批宝贝可是价值不菲。小哥,你莫要与我开这个开玩笑,我看你……”青竹标道:“我是个实诚人,我看你也是个实在人,我也诚心要买,你只管开出价来。想来这些宝贝在你这里也有日子了。我买货之人,不问出处。你也不必解说,若是你的,你就告知我所要为几何便可。若不是你的,你是受人之托,那就告知我何时来听信,我会准时前来。咱们说话公公道道,我既有这个诚心,若这些宝贝不是你的,我会给你留下订金,到时前来听信。”

屋内沉寂片刻,片刻之后,陈老泉道:“这位公子,你着实诚心,订金都下这许多。好,那公子,我就开个价了。这些宝贝着实是我的,这个数公子看如何?”他不曾说出数来,却听青竹标道:“就按你的数儿,我这里带了金子来,你看。”过得一阵,那陈老泉叹道:“公子,你果真是有心,当真是要买我的宝贝的。好,那这些宝贝就归公子所有了。”停了一停,又道:“公子,这就算成了?”青竹标道:“那是自然!我单个人来,带了这许多金子来,自然是要成此事的。对了,我还借你一件物事。”不知他将何物交给了陈老泉,陈老泉半晌不语。青竹标道:“你看不懂这其中的玄妙了罢。这是一个如意甲。你带着这许多多金子,没有如意甲防身,只怕……但你要是有了这如意甲,遇上危险,你就打开这个如意甲,就能救得你活命。我带了这许多金子在身上,还能安然至今便是因我有这如意甲之故。人心不古呀,你持重金不可招摇,因此我送你一个如意甲。就是没遇上危难,万万不可打开。”

韩一鸣从未听说过如意甲,但青竹标说起来,显然是宝贝无疑。他行事向来出乎自己的预料,手上到底有些什么宝贝,果真是难以言说明白。一时间更加好奇,禁不住向屋内看去。这一看,连他都吓了一跳。陈老泉的房舍本来就小,此时地上堆了两堆金元宝,小小油灯的映照下金光耀眼。那陈老泉手中拿了个金元宝,韩一鸣眼利,已见那金元宝上有着深深的牙印,想来是陈老泉用牙咬过。此时陈老泉正对着青竹标手中的一个黑色匣子细看,有些将信将疑,半晌道:“你将这宝贝给我么?”看来这就是如意甲了。可明明就是个匣子,怎会叫如意甲?青竹标道:“这是如意宝甲,你将你的手咬破,滴一滴血进去。”

一一二零、 如意宝甲

陈老泉有些犹豫,青竹标道:“你细细想上一想,你带了这许多金子,没有防身的宝贝,谁来管你的安危?再说了,这么两堆金子,你能拿得走么?”陈老泉一愣,青竹标道:“有了这如意宝甲,你就能将金子都装进去,并且只能你拿得到。只要你一滴血,这宝甲就听你的了,你细细想一想罢。”陈老泉犹豫了片刻道:“你言下之意,这宝甲和金子都给我,可这宝甲原是你的,你给了我,它想必也听你的话。我心中可有些不安。”青竹标笑道:“原来你犹豫是为的这个,我明说与你听罢,这如意宝甲,本是别人的宝贝,后来人家送我的。送我的时候说得再明白不过,这宝甲一生只能有三任主人,在哪一任主人手中,就只听哪一位主人的话。他是第一任主人。我为第二任主人,在我手中,宝甲就只听我的话。我也实话说与你,第一任主人就没有宝贝放在宝甲当中么?有的,我只是第二任主人,我只能拿到我放入其中的物事,只要是我放进去的,我便能拿到。第一任主人放进去的,我是拿不到了。但我知晓宝甲还有第一任主人的宝贝在其中。我是好心,看你这许多金子,怕有人起坏心才将这宝贝也让你用。此物还有一个本事,就是除了它的三任主人之外,别人不能打开,一打开,宝甲就会要了他的性命。我也不是送你,只是借你用上些日子。你本来就放出风声要卖宝贝,如今你宝贝已卖与我了,你拿着这许多金子立刻就隐姓埋名远走他乡罢。新到了别地,换个名字买个宅院,从此衣食无忧。你若还在此间,迟早性命要丧在此间。这世间见钱眼开的人多了,万人有歹人想来谋你的金子,你还活得下来么?”韩一鸣是深知强盗歹人的心性的,也知他们心狠手辣到了哪一步。

青竹标所说不错,陈老泉若真持着这许多黄金,起歹心的强盗歹人多了,他连活下来都难。

但这如意宝甲韩一鸣也不曾听说过。不过青竹标手上的宝物多为星辰给的,他也不知道星辰处有些什么宝物,但这如意宝甲无疑是从星辰处拿来的了,可这如意宝甲真能这样的厉害么?

陈老泉看了看那如意宝甲,又看了看青竹标,显然有些不信,青竹标道:“你信或不信,全由得你。本来是你卖宝贝给我,我已给了你这许多金子,咱们银物两清,互不相欠。你若觉得我给的价格公道,我这里收拾了东西,即刻就要走了。这宝甲我就送你了,就放在你这里,你若觉得不好,不用也罢。但我有言在先,你若是遇上有人来害你的性命,直接打开宝甲,就能保得住你的性命无虞了。”那陈老泉对着地上的两堆金锭看了一阵,蹲下身去,一个个拿起来掂了一掂,这两堆金锭子足有百来个,陈老泉从未见过这许多钱,对着那堆金子心意难定。

青竹标道:“你就放一百个安心,我既然是诚心来买,自然不会用假的金锭子来哄你。你若还是不信,也不怕损坏了金锭,我全都劈开给你看。你看过就信了。”陈老泉抓了几个金锭出来道:“你劈开我看。”青竹标自怀中拿出宿怨定便来,将陈老泉拣出来的金锭都劈开两半,表里如一,陈老泉道:“好,我这就将宝贝给你。”他转身出去,不多时抱了瓦罐进来,将瓦罐交下青竹标。

青竹标将瓦罐底朝天,将其中的物事都倒在桌上,里面宝贝一件不少,青竹标连同砂石一起,将那些宝物都又装回罐中,抱起罐子,对陈老泉说了一句话,转身出了屋子,消失在屋后。

韩一鸣看他离去,对那宝甲着实好奇,禁不住对着那宝甲细看。陈老泉也对着宝甲细看,他将信将疑,待要不信,这两堆金子却难以带走。

青竹标所说本就没错,真若是让歹人知晓他有这许多金子,他性命堪忧。

可看着这宝甲,犹豫再三,终于将地上的金锭拣起来装入宝甲中,他一边拣拾一边往宝甲中放。

地上两堆金锭都装入了宝甲,宝甲依旧是起初那般大。陈老泉装完了金锭,又从其中将金锭一一拿出来,不多时,地上又多了两堆金锭,宝甲依旧如初,并无变化,依旧长不满一尺,并不起眼。

而地上的两堆金子也不多不少,陈老泉装时就数着数,取的时候一个不少。

如此装了又取,取出又装了几回,陈老泉叹道:“果真是个好宝贝。如此一来,我就可以走了,这里没什么可以带走了。”去屋角扯了一块包袝皮来,将宝甲包起,背在背上,出了屋子,只将屋门拉上,也不挂锁,四周看了看一看,背着宝甲扬长而去。

韩一鸣看青竹标离去,十分不解,想了一想,转身向着青竹标离去的方向追去。

他脚程甚快,不多时已见前方青竹标在路边与一人说话。那人一身道袍,正是吴师弟。

韩一鸣一愣,即刻做了个结界,挨近去听他们说话。只听青竹标道:“我却信不过你们。我还有事,也不与你啰嗦了,你有事便请去办事罢,不要挡我的路。”那吴师弟笑道:“兄弟,瞧你这话说的。你好歹也在我们门下作过客。也算是相识,说几句话打什么紧。”韩一鸣立知先前青竹标向陈老泉买宝,这吴师弟也就在左近看到了。

可惜自己没留神,不然断不会让他在旁边听个真切。青竹标也不理他,要从他身边绕过去,连绕了几下,都没能绕过去。

那吴师弟始终在他身前拦着,让他走不过去。青竹标实在不能过去,只得对他道:“好,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说与我听。我在此听着。”那吴师弟笑道:“秦师弟,你看,你已离开了灵山,没了师门,也没有了师长们庇护,可曾想过到我们万虚观来?”

一一二一、算计

青竹标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我可不敢到你们观中去。你们观中着实看我不起。你不是也说过我在你们观中作客么?我在你们观中待了那么多天,也是受了无数冷眼。我就是一个小叫花子,谁对我好,我就对他好。你们对我果真好么?你们自己心知肚明,因此就不要叫我去了。”吴师弟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嘛。那时师弟你是灵山魔道弟子,我们师门中对魔道本就不待见,师弟就不要计较了。再者说了,我师父也还是吩咐我们要好生款待师弟的。我们也没对不住师弟呀!师弟,亏得你入魔道时日短浅,不然我师父是绝不会容你的。如今你与那魔道一刀两断,正好就入我万虚观门下,好歹是正道,且师兄弟们又多,相互照应不是极好么?”

青竹标半晌不语,韩一鸣沉住气听那吴师弟说话,那吴师弟又道:“秦师弟,你想想,灵山本就是魔道,你这样的机灵人,投在灵山果真是明珠暗投。我们万虚观好歹也是正派,你来我们万虚观,我师父一定会好好待你的。”青竹标道:“入你们万虚观也没什么好处,明门正派就果真好么?我看不见得,我还是一个人自在。”说着,想打那吴师弟身边绕过去。那吴师弟伸手一拦,笑道:“青师弟这是不信我的话呀!我是看秦师弟是个聪明人,因此才专来与秦师弟说的。若是秦师弟给我几分薄面,那就请跟我一同回到万虚观去,看看我师父对你是否至诚。”青竹标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道:“算了算了,在你们万虚观吃的冷脸还不够么?我又不是没去过你们万虚观。我还是一个人自在些。”说着按了按背上的小包袝,避开吴师弟的手,向前走去。

那吴师弟眼光落在他身上的小包袝上,道:“且慢,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青竹标惊惶失措回过头来道:“没,没装什么。不过是我的换洗衣裳罢了。”他口中说着没什么,但脸上神情却难以掩饰,韩一鸣一看那吴师弟的眼光便知他之前的长篇大论为的就是青竹标背上的包袱。这包袝大小与陈老泉背上的包袝一般无二,其中就是那如意宝甲。韩一鸣就是没有亲眼看到,也知青竹标是将如意宝甲背在了背上。那如意宝甲中装的就是这吴师弟花了无数心思没有得到的宝物,适才韩一鸣不曾留意这吴师弟是否在左近,现下看来,他先前就盯着青竹标与陈老泉,下来就是来邀请青竹标入他们万虚观。若是青竹标不去,就要动手抢了!

青竹标的修为虽说不算太差,但到底韩一鸣并不曾认真教过这弟子,他的心计如何他心中没底,他的修为就更没底了。但想想自己才入灵山一年的时候不是这些人的对手,青竹标如何会是他们的对手,不禁伸手去握住了剑柄。忽然身上如被重压,仿佛泰山压在了头顶,韩一鸣瞬间便动弹不得。这一下韩一鸣震惊莫明,连头颈都不能转动了,青竹标修为不够,自己又不能帮手,只能看着青竹标被他人算计了!

那吴师弟左右看了看,忽然伸出手来,对着青竹标背上一抓,他的手离青竹标还有三尺,但青竹标背上的包袝已裂了开来,如意宝甲滚落在地。青竹标直扑上去,被他一挥手,跌到一边去了。这一下摔得甚重,青竹标浑身是泥不说,头也擦破了一块。青竹标还未爬起身来已大叫道:“你干什么?抢东西呀!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抢东西呀!”韩一鸣大怒,却是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那吴师弟手一抓,将如意宝甲抓在手中。青竹标大叫道:“你,你,你抢我的东西!”那吴师弟冷笑道:“抢便抢了,那又如何?有本事你来抢回去!”青竹标从地上爬起来,将宿冤宝剑抓在手中,对着吴师弟就砍过去。那吴师弟冷笑道:“就凭你,也想从我手上抢东西?”他手一挥,桃木剑上灵光一闪,对着青竹标直挥过去,直直打在青竹标胸前,青竹标倒在地上,没了声音。那吴师弟将手中的宝甲看了看,笑道:“这可是你自找的!我指了阳光大道你不走,倒要走到死路上去,须怪不得我。”将如意宝甲收入怀中,扬长而去。

韩一鸣这里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去了,转回来看青竹标,只见他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过得一阵,青竹标手脚抽动,在地上长长舒了口气,他还活着。韩一鸣依旧动弹不得,只能定定看着。忽然灵光一闪,一个灰袍人闪了出来,正是元慧。元慧对着青竹标“哎哟”了一声,道:“我来晚了。你这是,你这是怎么了?”青竹标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他,他抢我的东西!我不给,他还打伤了我!”元慧思忖片刻道:“谁?谁抢了你的东西?”青竹标道:“平波门下弟子抢了我的东西,还打伤了我。”韩一鸣不知元慧是何时来的,但却知元慧绝不是凭空闪现,他就在暗中环伺,这一切只怕也是尽收眼底。只是不知他为何这时才闪身出来?

元慧眼珠一转道:“他抢了你的何物?”青竹标眼光闪动,不出声了。元慧道:“来,我先看看他打伤了你哪儿?”他上前一步,青竹标向后蜷了蜷,元慧笑道:“你且放心,我若要对你动手,早便动了,何须等到现下。”说着走到青竹标身边蹲下,青竹标惊道:“走开,不要你的假好心!”元慧牙齿暗咬,却笑道:“你现下受了伤,我不与你计较,我看一看他打的伤我能否治。若是能治,你好了去找他讨要他抢走的物事不也正好么?”青竹标咬着牙关道:“他迟早要回来找我!他打伤了我就能抢了我的东西去么?我的东西岂是这样便能抢走的?哼!”元慧淡淡地道:“他已抢了你的东西,你还指户他能转回来还你?”青竹标恨恨地道:“他,他能开得了我的宝甲?”忽然收住口,不再说下去。元慧奇道:“宝甲?何为宝甲?”青竹标不再说话,只是一手按在胸前,龇牙裂嘴坐了起来。-----------------------------------------------------------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祝大家新春大吉,万事如意。

一一二二、理由

韩一鸣之前便见过元慧的,也知元慧没安好心,但此时忽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元慧也不走近去,看着青竹标站了起来,方道:“他抢了你的宝贝,我意欲为你出个头,随你一同去,把宝贝讨要回来可好?”青竹标犹豫片刻道:“你,你要随我去讨要?”元慧笑道:“你可知他是哪一派的?”青竹标道:“万虚观的,他自己已说了。再说了,他那身衣裳,化成灰我也认得!”元慧道:“你知晓便好!不是我危言恐吓!你曾是灵山弟子,若你还在灵山门下,这万虚观或多或少有点顾忌。你现下已被灵山逐出门墙,真要有什么,灵山可不会出面来护你。没人护你,就没人能帮你出头呀!你当万虚观是好相与的?他们会因你讨上门去就还你宝贝么?”

青竹标默然不语,元慧之言自也是人之常情,他何等聪明,岂会不知。元慧道:“你若与我一同上门去讨要,万虚观或多或少要给我几分面子,或许能要得回来,也说不成!”青竹标眼珠一转,道:“元慧掌门,你替我上门去讨要,我又如何谢你,还你这个人情呢?”元慧笑道:“这不算什么事。你若是入我门下,做我门下弟子,我一派掌门去向万虚观讨要门下弟子的物事,不正是掌门的担当么?”青竹标一愣:“元慧掌门,你是与我开玩笑么?”元慧笑道:“你想一想,你没门没派,我如何能去替你出头讨要。主执公道也不是这么个主执法的。你若入了我门下,我前去讨要,就正好名正言顺,让万虚观无法反驳。你没有同门相助,是不能打万虚观要回你的宝贝来的,到了万虚观手中的宝贝,想要出来,那可是难于登天呀!”

韩一鸣早知元慧包藏祸心,但不曾料到他竟是想将青竹标纳入门下。细细一想,元慧着实厉害,这番话说得似是有情有理,让人心动,可根底里与万虚观却是如出一辙,都是想将青竹标的宝物都收入囊中。只是那吴师弟是动手抢,他却是言语引诱。青竹标犹豫道:“入你们门下?可我买这宝贝想的是去讨我师父欢心,将我重列门墙的!入了你们门下,我岂不是不能再回灵山了?”元慧道:“灵山已将你逐出师门了,你还想着要回去么?”青竹标道:“是呀!我身无分文之时,是入的灵山,虽说灵山也没给我什么好处,但好歹没有饿死我,也没有抛下我。我走的时候,师伯给了我宝甲,说我不是灵山弟子了,但我跟着灵山受了苦难,把他的宝甲给我,也免去些灾劫。我师父虽说没教过我法术,也没正眼看过我,但好歹对我也还过得去。我这人,本事是没有的,义气却有。因此我想再回灵山去。”

元慧思忖片刻,道:“你又是为了何事被逐出门墙的?总有个原由罢!”青竹标道:“我,你又不想帮我,还是不说了罢。”元慧道:“我就是想助你,也要知晓你是为了何事被赶出灵山的。我明白说与你,你就是想回灵山,也要知晓你是做了何事惹得掌门不快,将你赶出灵山的。我若不知晓,也不能帮你呀!”青竹标道:“你着实是想帮我?”元慧笑道:“谁让我与你们韩掌门有一段交情呢?我是真心助你。你一人哪里是万虚观的对手,你要得回你的宝贝来,那就怪了。可我若是不知晓你为何被逐出灵山,我就是满身是手,也帮不了你呀!你若想我助你,就告知我缘故,我才能帮得了你。”

青竹标忽然忸怩起来,半晌方道:“我向灵芯求亲,师父大是不快,就将我逐出了师门。”元慧一愣,想了一想方道:“灵芯?是那灵花修成的女弟子么?”他眼睛将青竹标上下打量,十分不信。青竹标道:“元慧掌门,你也知晓么?我们门中是可以结亲的呀!那我看来看去,与我年貌相当的,就只有灵芯呀!别派的女弟子我又不曾过,没修行过的,师父可不见得会让人家入我们灵山,不能入灵山我的亲事可就没指望了。因此我就与师父提亲了,师父大发雷霆,将我赶出了灵山,说我痴心妄想。”韩一鸣早知青竹标会满口胡言,但万万也不曾料到青竹标说出来的是这事。这事有半真半假,元慧也将信将疑,思忖了片刻道:“你师父就大发雷霆么?”青竹标道:“倒也没当着我的面发脾气,我师父那人城府很深,当时不过大家笑了一笑这事就算过了。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就把我赶出灵山了。对了,后来灵芯就不见了,我不敢去问师父,问的是师伯,师伯说叫我别多问了。再然后,我就被赶出灵山了。”

元慧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青竹标道:“难怪什么?”元慧道:“没什么。对了,你没再见过灵芯么?你不知她去哪儿了么?”青竹标道:“我没再见过她,我想大约是师父将她藏起来了。”停了一停,看了看左右道:“实则有几回我也是觉得她就在我左右的,但我却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师父心眼儿也太小了,难不成他还能管着灵芯一辈子?”

说到这个,可就是胡说八道了!韩一鸣当真是啼笑皆非,这青竹标果真狡猾,连这都拿来胡诌,偏偏还诌得有模有样。可仔细一想,这些事却又都是真事,只是青竹标将它们捏在一起,这事就显得古怪了。元慧眉头微锁,对着青竹标上下打量,要看出点不对来,青竹标只是一脸的不满,道:“我师父那心眼当真是小的,或许就是这些事,对我更不满了。”元慧笑道:“既然如此,你还念着你师父作甚,不如去我派里罢,我一则可以帮你要回你的宝盒,二则么,你也不必去孤身飘零了。我派中也有不少同门,对弟子是极好的。”青竹标面现犹豫,过了片刻道:“虽说我师父对我不算好,却也不算坏。再说了,我师伯们对我是好的。我还是有些舍不得灵山。”

一一二三、

元慧笑道:“这世间只有灵山才能修行么?你也太固执了。依我看来,你哪是舍不得灵山,你是舍不得你的灵芯师妹罢?”青竹标微有些不好意思,嘟囔了两句,元慧笑道:“你若是入了我门下,我倒有法子把你这师妹给你弄到手。”青竹标眼睛一亮,道:“果真么?”立时又摇头道:“我也不想这师妹啦!人家也看不上我!”元慧笑道:“我说我有法子帮你,便是有法子帮你。你信还是不信?”青竹标看着元慧,片刻之后,道:“你有什么法子帮我?”元慧笑道:“我好歹也是一派之长,与你从前的师父平辈论交,你说我有没有法子?”青竹标将信将疑,元慧笑道:“你是信我不过?”青竹标道:“哪有?”他神情却是不信。元慧想了一想道:“那你跟着我,我们先去要回你的宝甲,你也不必入我门下,我若是要回你的宝甲来,你可就信我了?”

青竹标想了一想道:“你真能要回来?”元慧笑道:“你跟着我去,看我如何帮你讨回这个公道。”青竹标眼神闪动,片刻之后道:“可我不能现下就入你门下。”元慧笑道:“行,你跟我去,等我讨回宝甲,你再入我门派也不迟。”青竹标道:“这,”元慧一笑道:“此事将来再说。你先随我去讨回你的宝甲。不过,我说什么,你可不要辩解,不然,我就帮你不上了。”青竹标想了片刻,点了点头道:“那,那就依你所说,咱们先去要回宝甲。”元慧哈哈一笑,转身就走,青竹标跟随其后,向着吴师弟离去的方向而去。

韩一鸣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们去了,一声都发不出来。良久之后,身上渐渐轻松,手脚慢慢能动了,方才动了动。这事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青竹标怎会与元慧混在一处?元慧奸猾,青竹标跟随了他,后果不堪去想。而此时元慧与青竹标早已走得踪影全无了,那吴师弟抢了宝甲,必定去找钱若华,韩一鸣索性又回来。元慧与青竹标一定会来找钱若华,只要跟着钱若华身边,便能看到他们。

回到住处,韩一鸣远远便见钱若华的灵光还在,因此小心翼翼进入屋中,关闭门窗,方才对着钱若华住处静心去看。钱若华果然在屋中,他坐在一张椅上,手里正将那如意宝甲翻来覆去地看,那吴师弟站在一边。钱若华将宝甲看了一阵,口中念了几句,手指摸索宝甲盒盖,一道灵光闪过之后,一切依旧是原样。钱若华道:“这法子也不行,我是没法子打开这个了。”抬头对那吴师弟道:“师弟,你确实看见他把宝物都放入其中了?”那吴师弟道:“我着实看见了。因那小子说这宝甲可以保命,那时我不敢贸然进去。”钱若华道:“师弟所说没错。他既然敢说出这话来,这宝甲想必是有道道儿的。我试过了我所有识得的法子,都不能打开,实在不行,咱们便把这宝甲带回去,让师父来开。”

吴师弟道:“师兄说的是。这回师父面前,就全仰仗师兄美言了。”钱若华笑道:“好说好说。师父对于你这样忠心的弟子,着实是喜欢的,就是同门师兄弟太多,有的时候难免顾此失彼,师弟可不要往心里去。”他又将手里的宝甲摩挲了片刻,道:“那我们这便回去。”韩一鸣四下里张望,不见元慧的影子,而这边吴师弟已收拾包袱背在背上,钱若华待他收拾好了,将要起身,忽然又道:“且慢,这宝甲这样带着出门,只怕要生变。你且告知同门,让他们前来接应。”

那吴师弟如他所说,口中念念有辞,片刻之后,吐了一团灵光出来。那团灵光微弱闪动,片刻之后,逾窗而出不见了。过得一阵,远远的灵光一闪,钱若华道:“咱们走罢。”站起身来,将宝甲背在自己背上,与他一同离去。

韩一鸣知晓钱若华不能打开如意宝甲,但此事有些让他不能明了。青竹标随着元慧本是来寻钱若华的不是的,但却不与钱若华照面,是元慧的主意么?钱若华这一去便与万虚观的同门汇合,那青竹标更难要回如意宝甲。不过却也有一事蹊跷,那吴师弟明明就是动手明抢了,这样抢法与强盗无异,他欺青竹孤身一人不能与万虚观作对么?他就不怕青竹标来找他讨要宝甲?而此时青竹标已不在灵山派,韩一鸣不便出面,只能返回灵山。

返回灵山才三日,已又有同道前来投奔,皆要在灵山修行。韩一鸣自打从明晰口中听到灵山为魔道之后,同道前来,不知是收还是不收。此事他绝不愿出口,便是对着同门师兄,他也说不出口。灵山果真是魔么?他在灵山从未看到什么邪魔外道。这魔与道,到底是如何分的?种种疑问皆只能在心中盘旋,不能出口。便是对着沈若复也不能出口,看师兄们的形状,似是知晓,又似是不知晓。知晓了,他们心地坦然。不知晓,他们更是置身事外。而他知晓了此事,反而是日思夜想,不得其所。

这日早起,沈若复已来告诉他,明晰来访。韩一鸣连忙出来,明晰来得这样早,想必有要事。来到门前,已见明晰坐在茅屋内。明晰转过头来对他道:“师弟,你好闲适呀。”韩一鸣微微一笑道:“师兄一大早便来,不知有何见教?”明晰道:“你这里悠闲让人羡慕,你可知元慧带了你从前的弟子与万虚观吵得不可开交?”韩一鸣“啊”了一声,道:“这却是为何?”此事实未出他意料之外,元慧当日与青竹标一起,就要去寻万虚观的不是的,想到青竹标泼皮无赖的模样,心中不禁一阵快意。明晰道:“师弟,那弟子着实离开灵山了?”韩一鸣道:“是。”明晰道:“现下万虚观在同道中都说尘溪山与灵山同流合污,要与正道过不去呢!”韩一鸣大吃一惊,看着明晰片刻,道:“这,这是从何说起?”

一一二四、来访

明晰叹了口气,道:“我听着这话奇异,特意前来寻你,要问一问真假。”韩一鸣立刻道:“断无此事!”明晰道:“我想着你也不会如此。但道中传得沸沸扬扬,说得有眉有眼。我特意前来告知于你。”韩一鸣一时间想了无数,元慧与青竹标混在一起,自然是要那些宝物的。却不知怎么又将灵山扯了进去,还说得这样言之凿凿。明晰道:“你也不要着急,你那弟子逐出门墙也有日子了,真要往你们身上扯,却也是扯不上的。但这传言于灵山有百害而无一利,我担心,担心再有不测,特意前来,也是想知晓个明白。”韩一鸣叹了口气道:“师兄,我们与元慧师兄本没什么来往,尘溪山也极少前去,这个想必是人人知晓的。再者,唉,不说也罢。”明晰道:“元慧师弟是个极聪明的人,我只不知他为何跟你的弟子搅在了一起,虽说那弟子你早已弃之,与你灵山无关了,但说出去,总不是那么好听。,不要给他人有可趁之机。”

韩一鸣还未说话,门外沈若复已道:“掌门,刘晨星师兄前来拜访。”韩一鸣一听便是一愣,这刘晨星是尘溪山的大师兄,与韩一鸣也算相识,却几乎从未单独前来拜访过,这必定是元慧遣他来的。明晰站起身来道:“师弟,我先回去,他走后,我再来与你说道。”韩一鸣一听这话,便知明晰话未说完,道:“师兄不必回去,此间虽是简陋,但让师兄回避之处,还是有的。”拉开门来对沈若复道:“沈师兄,你先带明晰师兄去别屋喝茶,再让刘晨星师兄进来。”沈若复并不多问,对明晰拱了拱手道:“明晰师兄且随我来。”明晰也不客气,站起身来,随着他出去,沈若复将他安顿在自己屋内,转而去带了刘晨星来见韩一鸣。

韩一鸣远远看着刘晨星大步前来,他依旧是一身灰衣,背上背着宝剑,与从前遇上并无差池。从前只觉这位师兄亲切,也肯为师弟们着想。但如今看见,却是极之小心,刘晨星虽见得不多,但难得这见得不多中还有些事说不清道不明,韩一鸣如何不心中警惕。

沈若复引着刘晨星来到屋内,刘晨星一路上目不暇给,叹为观止,见了韩一鸣,先拱手行礼,才对韩一鸣笑道:“灵山果真是清雅之地,这样的奇异之地,掌门是如何寻到的?”韩一鸣对他颇有芥蒂,只是笑了一笑道:“刘师兄过奖了。”沈若复站在一边,也不离去,韩一鸣知晓这小师兄极为机敏,这不离去,想必就是要听一听二人说话的。于是对刘晨星道:“刘师兄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刘晨星笑道:“掌门太客气了。”四下里看了一看,沈若复何等聪明,一看他神色便对韩一鸣道:“掌门,我还有些小事,就不陪刘师兄说话了。”韩一鸣还未说话,刘晨星已笑道:“沈师弟自便,我与韩掌门长久不见,正好说道说道。”韩一鸣微微一笑,道:“师兄远来,想必有话要说,我洗耳恭听。”刘晨星笑道:“韩掌门太客气了。”停了一停,待沈若复已走出茅屋,方道:“韩掌门,我此番前来,是有一事要请教掌门。我派掌门前些日子在路上偶遇了贵弟子,听说此弟子被逐出了师门,可有此事?”

韩一鸣一听便知他说的是青竹标,想起青竹标在元慧面前的说辞来,看了刘晨星一眼。这刘晨星虽说看上去忠厚,可实在是没甚交往。虽说听到青竹标与元慧说的话,但还是担心自己一句话出口,就让青竹标在那边为难。他不言语,刘晨星却是立知果有此事,笑道:“韩掌门,我痴长些年纪,却也没什么见识,依我看,这弟子与灵山派那是有些格格不入。他被掌门逐出门墙也是意料中事。我也明说了罢,那弟子现下与我派掌门在一起,说起来也是贵派的弃徒,我派掌门派我前来,是想问一问灵山果然逐他出门了么?”韩一鸣微微点头。刘晨星道:“个中缘由能否告知于我?”韩一鸣微微摇头,道:“此乃我派中之事,不便声张。我逐他出灵山也只是因他心存有异,不得不然。”

刘晨星哈哈笑道:“掌门说到这个,我便不能再问了。不过我却有一句话想问掌门,可还会收这个弟子再入灵山?他可是想尽办法要重录灵山门墙呀!”韩一鸣一时愣住,但看见刘晨星的眼神,依旧微微摇头,青竹标离开灵山乃是沈若复的主意,此事当日沈若复便说过不要自己插手。当着刘晨星的面,怎样也不能改口,摇了摇头。刘晨星笑道:“好,那我们尘溪山收了这个弟子,掌门也无异议了?”韩一鸣叹了口气道:“你们要收他入尘溪山?”刘晨星笑道:“他与我派掌门甚是投缘,我派掌门意欲收他入尘溪山,因此特派我来问韩掌门,可否让我们收录。”此时韩一鸣若是改口,刘晨星必定怀疑,元慧之所以让他前来试探,一是真要收青竹标入门,二是看自己作何反应。

韩一鸣一咬牙道:“他已不是我灵山弟子,你们要收便收,与我灵山没有半点干系。”刘晨星笑道:“韩掌门果然快人快语,那我们收下这弟子,掌门并无异议了?”韩一鸣咬着牙关道:“并无异议。”刘晨星笑道:“好,那我就能上复我掌门收下他了。”停了一停,刘晨星又道:“掌门也不要埋怨我师弟见到好弟子便动了心思。实是他离了灵山,就被万虚观弟子欺负,我师弟看他可怜,收他入门,也是免了将来他受欺负。”韩一鸣心思转动,却不出声,刘晨星笑道:“若是韩掌门有异议,我这就回去与掌门说明。”元慧这是要收青竹标入门,韩一鸣如何不在意,但一咬牙,道:“我无异议。”刘晨星笑道:“那就好办得多了。我师弟也是一番好意,还望韩掌门不要往心里去。”停了一停,刘晨星又道:“只不过我有一事想请问掌门,那青竹标所持的宝剑可是灵山的?”

一一二五、抢夺

韩一鸣瞬间明白为何明晰会来问询了,逐出灵山的弟子不能持有灵山的宝剑,紫裳师叔当日就为紫霓宝剑上灵山来讨要过,青竹标携宿怨出灵山,自然有人会来探问。刘晨星看着韩一鸣,要看他如何回答。韩一鸣定了定神道:“师兄,那剑我也说不好是不是灵山的。”刘晨星微微一笑:“师弟何出此言哪?”韩一鸣道:“那剑是他寻到的,不知他打何处寻到。他入灵山之时,从前的灵山早就烟消云散了,我也不知那剑是不是灵山的。”韩一鸣深知此时要是说宿怨宝剑是灵山的灵剑之一,就会坏了青竹标的算盘。青竹标与元慧混在一处虽已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也不知元慧会怎样的利诱青竹标,但事已至此,就得赌上一赌。索性连宿怨宝剑都认为是灵山的。

但他所言,也是实话,宿怨宝剑为青竹标找到的,青竹标入灵山时,从前的灵山已不复存在。刘晨星又是一笑,道:“那掌门果真是心胸宽大了。”韩一鸣自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是说自己能让青竹标带着宝剑离开灵山,淡淡地道:“师兄,非是我的心胸宽大,实则是这剑不便说是灵山的。一来,那剑上不曾刻有灵山二字,二来么,灵山百剑从来便是在灵山的,这剑是外面找到的,我也不能说成就是灵山的。最为紧要的一点,乃是这弟子身无长物,也没什么本事,他离开灵山,便没了衣食。他带剑在身边也是应承过我灵山的,不能为非作歹,只能自己想法子活下去。他又来过灵山呆了这些日子,若真让他空无一物离去,只怕后果堪忧呀。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来。我与他虽不再是师徒,但也曾是师徒,总不好连他唯一仅有之物都不让他带走罢?”

刘晨星点头道:“师弟真是心善。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据说他有一个宝甲,那宝甲是否是灵山之物?”他问得这样详细,自然是要收青竹标入门而不愿落人口实了。韩一鸣问道:“什么宝甲,他有什么宝物么?”刘晨星道:“他有一个宝甲,不知是否也是灵山之物?”韩一鸣摇了摇头道:“师兄,灵山到底有些什么宝贝,我心中是没数的。灵山从前有许多非同一般的宝物,但那已是从前了。我当上灵山掌门时,这些宝物已没了踪影。我未曾见过的物事,我可不能说就是灵山的。”刘晨星道:“多谢掌门赐教了,如此说来我掌门收这弟子入门,韩掌门并无异议了?”虽说青竹标无赖且不入韩一鸣之眼,但此时听到元慧要将他收归门下,韩一鸣心中还是不快。紧咬着牙关,片刻之后方道:“他已不是我的弟子,此事我不会管。”刘晨星笑道:“那就多承掌门海涵了,我这就去回复我派掌门。”说毕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刘晨星离去,韩一鸣立时找了沈若复来,将此事说与他听。沈若复早已听他说过元慧是如何与青竹标搭在一处的,又听了这话,想了一想道:“师弟,你不必放在心上。”韩一鸣道:“青竹标会否就此与元慧联手?”沈若复道:“师弟,此事容我们后说。明晰师兄还在冯师兄处等你。”

韩一鸣心中着实惴惴,转身向冯玉藻处来。冯玉藻的居所离正面的茅屋最远,他的居所向着花田的一面连土墙都没有,此时他柴门大开,正与明晰坐在花田边说话。灵山派在此停驻之后,搭起来的居所都十分简便。韩一鸣屋中不过桌椅床榻,别的师兄也一般无二,听说连师姐们的居所也是同样的清素。冯玉藻的居所比之别的同门更加简素,只一张粗木板桌,两把椅子,连同地上的一张草席,连床榻都没有。韩一鸣少进同门住处,这一进来便有些吃惊。灵山今非昔比,但这样简素也着实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冯玉藻与明晰一同回过头来,冯玉藻站起身来道:“掌门来了。正好我去花田之中看上一看,有劳掌门陪明晰师兄说说话。”桌上一只茶壶,两只茶杯,冯玉藻手从袖中伸出,又拿出一只茶杯来放在桌上,将他的茶杯收了,径直自桌前走下花田去了。明晰也不客气,提起茶壶给韩一鸣沏了一杯茶道:“刘师兄去了?”韩一鸣道:“他回尘溪山去了。”明晰道:“元慧掌门派他来,是为的你的弟子青竹标么?”韩一鸣叹道:“师兄,也是,也不是。”明晰道:“师弟也说上一说,让我听个明白。”韩一鸣道:“据刘师兄所说,这青竹标离开我派后,不知在哪儿寻了些异宝,我猜着元慧掌门必定是看上了这些异宝,因此要收他入门。”

明晰默然片刻,道:“我知晓了。虽说青竹标已不是你灵山弟子,但要收入尘溪山,刘师兄还是前来向你讨要你的允可。”韩一鸣道:“就是这个意思。”明晰微微摇头,韩一鸣道:“师兄,你的意思是我不要允可么?”明晰道:“师弟,事已至此,你允不允可,皆没什么意思了。他真要收你的弟子入门,你不允可,人家也要收的。你允可了,只是看似名正言顺。你不允可,他硬要收入门中,也还是会收的。我是说此事做得太不地道。同道之中原是有个不成文的定规的,这个定规就是,哪一派的弟子离开本派之后,别派绝不会去收录。一来各派都有自己的不传之秘,弟子或多或少是知晓些的,为了避嫌,各派皆不收别派离开师门的弟子入派。二来么,我们遇上了这样的事,都是只有劝好的,去问一问那弟子原来的师门是否还能重录那弟子入门墙,也是同道的意思。当然这样的事也有例外,最大的意外就是灵空师叔,但师叔没入别派呀,师叔是自己开山立派了,不在此列。另一个意外就是谢子敏师兄收了杜超师弟,但谢子敏师兄已四方奔走了百来年,杜超也没离开万虚观,二人师徒只在医术上往来,不算谢师兄夺了万虚观的弟子,反而是谢师兄成就了这弟子。因此就算是平波道长,也不敢真将此事闹大。元慧师弟这事做的,可着实不地道。”

一一二六、书页

韩一鸣道:“说起这事来,刘晨星师兄是亲见,应承要做见证,亲自与平波去说的,过后却不见踪影,让平波上灵山来闹了两回。”明晰道:“刘晨星师兄我也多少有些知晓,他一定没有顺水人情的意思,但他想要向平波说明此事必定先与他掌门说过,他掌门不许,他就不能出来说。”韩一鸣叹了口气,元慧自然是趋吉避凶的,当时事关平波,元慧不欲得罪平波,也在情理之中。明晰等了一阵,不见韩一鸣出声,方慢慢地道:“师弟,我不拿你当外人,有个事,就算是我多心,我也要说与你听。”他郑重其事,韩一鸣点了点头道:“师兄请说。”明晰道:“我担心此事会让平波再次对灵山下手!”韩一鸣看着明晰,明晰道:“师弟,你可曾想过,灵山在他眼中是魔道,别的同道对灵山也垂涎欲滴。就因如此,我不能出手相助,师弟,你不要怪我在灵山危难时没有助你们。实在是我梵山派也有这么我同门,我怎么样也不能将他们置于危难当中。”韩一鸣叹了口气道:“师兄,此事不能怪你。”明晰道:“灵山走到如今也着实不易,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若再因此又让他再对灵山下手,后果,唉,我着实担忧呀!”

韩一鸣叹了口气,明晰肯在这个时节还说到这个份上,足见是顾虑灵山的。平波对灵山本就满是恶意,不得不防。明晰道:“只是我想不透,说起灵山来,人人都道是魔道。可元慧却定要收你从前的弟子入门,这个时节他不怕别人因此说他与魔道勾结?师弟,说起来不怕你恼,灵山如今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惟有他还凑上前来,着实令我想不透。”

明晰告辞而去,韩一鸣满心疑问,找了沈若复来,将明晰的话都说与他听。沈若复听了,叹道:“师弟,明晰师兄所虑不假,此事平波真要扯上了灵山,咱们一定百口莫辩。此事倒要极小心才好。”韩一鸣沉默良久,问沈若复道:“师兄,依你之见,青竹标会不会背弃灵山?”沈若复又叹了口气道:“师弟,这些事当真是很难说个明白的。他真是背弃了灵山咱们也不能问上门去。不过我看星辰对他十分信任。”

韩一鸣定定看着沈若复,良久之后,道:“师兄,你也十分信服星辰,那我可否问一问,你为何信任他?”沈若复说出信任星辰着实令韩一鸣惊异。韩一鸣信服星辰,乃是看他屠龙及他的所作所为。而平日这小儿调皮捣蛋,沈若复不曾见过他屠龙,却也如此信服他,不能令韩一鸣不吃惊。沈若复道:“师弟,这小儿来历古怪,我还不知他来历。但这小儿着实奇异,他的所作所为于灵山并无妨碍,反而是于灵山大大的有利。再者,平波那样怕他,必定有缘故。如他这般,可称之为灵体了。灵体不与咱们为敌,反倒为友,是福非祸呀!”韩一鸣点了点头道:“师兄所说不错,可若有朝一日他离去了,咱们如何是好?”

沈若复摇了摇头道:“师弟,他就是离去,也不会与平波为伍。即便他来灵山是命数使然,当该离去的之时,便会离去。到时他对灵山或许会有几分情面,咱们遇上危难还可以去找他相助,岂不甚好?”韩一鸣不禁点头。

忽然门上三响,冯玉藻走入屋来,对韩一鸣道:“掌门,丁师兄当年有一本册子,乃是我们同门相助写的。不知掌门可见到这本册子?”韩一鸣道:“此为丁师兄的遗物,正在我处。”冯玉藻道:“请掌门借与我看上一看。当日我也写了的,现下想看上一看。”韩一鸣道:“晚些时刻我给师兄送来。”

待得冯玉藻离去,韩一鸣仍旧对沈若复道:“星辰着实是个异数,我从未担心他对灵山不利。但不知底细,心中实在有些不安。可我怎么看,他也是灵山弟子,只是这个灵山弟子着实怪异。这样高的灵力,虽是年幼,但算计心计已十分厉害。唉,不是我说一句不当说的话,当日要有星辰,灵山何至于此呀!”沈若复也喟叹不已,过得一阵,道:“师弟,往事不可再回首。此时再说这些话,也没什么意思了。灵山已然如此,咱们再去回首,徒添伤感!倒是向将来去看,反倒好些。”

沈若复离去后,韩一鸣回到屋中,解开放在屋内的那片门幕,取出丁五那本册子来,翻开看了看。数十不同的字迹,端正、娟秀、飘逸、洒脱林林总总,却看得自己眼中是泪。写这本册子的师兄师姐们大都已寂灭无踪了,而自己却永远记着他们,只要一看到,心中痛苦得难以自抑。忍了一阵,拿起册子来,转身出去。冯玉藻正在屋后的地里培土,看见他来了,擦干净双手走入屋里来。韩一鸣双手捧出那本册子递与冯玉藻道:“师兄,这就是丁师兄的册子。”冯玉藻双手接过来,对韩一鸣道:“掌门,请稍坐,我去洗了手来。”他去洗了手来,翻开一页看了看,又翻开一页,他不出声,韩一鸣也不说话。一直翻了十几页,每一页冯玉藻都细细看过才翻过去,翻到那一页,上面写着三个字“冰灵草”,字迹正是韩一鸣的。冯玉藻细细看了两回,对韩一鸣道:“掌门,请伸出手来。”韩一鸣依言伸出手来,冯玉藻将韩一鸣写的那一页撕了下来,韩一鸣“啊”了一声。这是丁五留在世间最具他习性的物件了,韩一鸣一直好好收着,这时看到冯玉藻抬手就撕,自然心痛。冯玉藻也不言语,只是将那一页纸捏成一团,递在韩一鸣手中,道:“掌门,请握紧这页纸。”韩一鸣大惑不解,却依言紧紧握住,冯玉藻将那本册子收了起来,站在韩一鸣身边,依旧不出声。

一一二七、生长

韩一鸣捏了一阵,看冯玉藻不言语,正要说话,冯玉藻轻声“嘘”了一声,韩一鸣已问到口边的话又止住了。忽然他掌心一点冰凉直刺入肌骨,顺着手臂向心口游去,瞬间已达心口。韩一鸣还未来得及出声,冯玉藻已道:“掌门请松开手来。”韩一鸣依言松开手掌,掌心的那页纸已不成样子,冯玉藻将那团纸拿过去,托于掌上,轻轻摊开,纸中一点冰蓝。韩一鸣瞪大了眼睛,冯玉藻将那张纸全都摊开,一株小小的冰蓝色嫩芽现于纸上。

这株嫩芽十分脆弱,不到两寸长短,全株长满了近乎透明的绒毛。小小嫩芽上有蜷曲着的叶片,皱皱巴巴,另一头则有着两根细小的细根。韩一鸣张口结舌,半晌才问道:“这是,这是冰灵草?”冯玉藻道:“是,这就是冰灵草。”韩一鸣道:“这是我灵山的冰灵草?”冯玉藻道:“掌门说的没错。这就是我们丁师兄从前种的冰灵草。”他并不将那页纸自冰灵草上取下,反倒将那页纸团在冰灵草下方,四处看了看道:“劳烦掌门跟我来。”

他抬脚就走入花田中去,韩一鸣也跟了过去,冯玉藻走到花田边四周看了看,选了一处花草并不繁盛之处,蹲下身来,把冰灵草放在一边,先用手在地上挖了个小小浅坑,双手捧着冰灵草放入浅坑,轻轻将土围在冰灵草四周,只露出寸许左右的草茎。待得四周的土都已培好,他用手指将四周的土都按压实在,对韩一鸣道:“请掌门来浇水。”韩一鸣也不多问,转身去寻了一只茶盏来,去溪边舀了一盏水来浇在冰灵草四周。一盏浇毕,冯玉藻伸手按了按泥土,对韩一鸣道:“请掌门再连浇三盏。”韩一鸣依言连浇了三盏,冯玉藻摸了摸泥土,道:“好了。”韩一鸣道:“需要我每日来浇么?”冯玉藻道:“不必了。日后我浇即可。”韩一鸣道:“冯师兄好生厉害,这也能生长出来。”冯玉藻道:“掌门,这不是我好生厉害,是丁师兄好生厉害。这是丁师兄当日无心插柳,却没想到保存了这些奇花异草。”

韩一鸣大是不解,冯玉藻道:“这也不是我想明白的。此事说来也怪,明晰掌门先前在这里与我说了一阵话就走了。我忽然觉得疲累,就躺在床上合眼睡去。梦中丁师兄对我言道:‘我当日已将灵山许多灵花异草都交与韩掌门收藏,此间甚好,你去向韩掌门要来,就让这些异卉在此生长罢。’他说了这话便消失不见了,我自来也不曾梦见过丁师兄,一下醒来。我仔细想了又想,从前灵山没了我们也没带出什么来,那么此物必定是掌门随身所带。掌门于草木生长一窍不通,走的时候又急切,必定不会是花种草种,那丁师兄所遗之物只会是这本册子了。我才向掌门索要了来。我只知当日同门都写过这本册子,但不知掌门灵力能到哪一步,因此挑了掌门亲写的这篇来一试。唉,丁师兄天性澄澈,当日所为,必定没想到今日。却不料这一来,灵山许多灵物,都被他收藏在了其中,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

韩一鸣道:“冯师兄是要用这个法子来将册子中所有灵山的灵物都,都重新生长出来么?”冯玉藻叹了口气:“掌门,我纵有此心,只怕也没这个本事。”他取出那本册子看了一看,对韩一鸣道:“许多同门早已寂灭了,寂灭的同门写下的灵物,我不知我能否有法子让它们重新生长出来。”他停了片刻,翻开册子,挑了一页出来道:“但也说不成,我们试上一试如何?这是从前司马大师兄写的。”韩一鸣道:“好。”冯玉藻将那页纸撕下,递在韩一鸣手中。韩一鸣愣了一愣道:“我来么?”冯玉藻道:“掌门先试一试。”韩一鸣依言将那页纸捏住,静心等候。

这一等等了许久,他的手中心中并无半点不同,冯玉藻站在一边等了一阵,叹了口气道:“掌门给我,我来试试。”韩一鸣将那页纸交给他,冯玉藻紧紧握住,站在一边。站了一阵,叹道:“我也不成。”他小心翼翼将那页张展开,双手将那页纸抚平,夹回书页中,道:“丁师兄当真是灵力天成,真不知晓他是如何能达到这一步的。”韩一鸣道:“师兄,你还会去让别的灵花灵草也活过来么?”冯玉藻道:“但凡在此间的同门,我都会去试上一试。”他对着紫色花田看了一眼,道:“紫裳师叔,还是太固执了。这紫花虽美,连成一片之后,却让我看到她心中的固执。唉,可惜了紫裳师叔。这里若能种上灵山从前的种种灵花,不比这一色的紫更加好么?”

紫花田随风起伏,韩一鸣静静看着,片刻之后道:“那就有劳冯师兄了。”冯玉藻道:“掌门说的哪里话,这有甚辛苦的。即便此间再不如灵山,我始终想将它尽善尽美。”韩一鸣转身出来,丁五的样子自心底浮现出来,此时方知当日他为何要同门都去相帮写下那些灵花异卉。灵花异卉世所罕有,灵山没了之后,许多灵花异卉便从此绝迹,想起来当真可惜。丁师兄必定是想保留下这些灵异的精魂才让同门都去书写。此时方知当日他的举动中原来有这个长远之计,并不只是为记下灵物,想一想不禁喟叹。走出冯玉藻居住的茅屋,再回过头去,只见长草起伏中,他弯腰给花田松土,仙芝在草丛中跑来跑去的,有的就排成一排站在他脚边看他。这些灵芝也不似从前那般怕人了,想来它们忆知晓冯玉藻不会害它们,都敢站在他的脚边了。当年这些灵芝虽不怕丁五,却也没见它们这样亲热的站在丁五脚边。韩一鸣不禁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灵山的过往早已消散了许多,但却还时不时自他心底升上来,让他感喟。

一一二八、苦楚

过了几日,元慧的结缘帖发来,韩一鸣接了结缘帖,特意将同门都请了来,请他们看过结缘帖,道:“各位师兄师姐,我是否要去尘溪山看他收青竹标入门?”他请来的同门不止从前灵山的师兄师姐,连同灵山在此落脚后收入门墙的弟子也都请了来。几位师姐一如既往的不多言语,只有谭师姐道:“掌门裁定即可。”她们向来与世无争,说了这话,便离去了。师兄却各持己见,陆敬新先道:“有何可去的?元慧这厮欺人太甚!同道之中从没有收别派弟子的先例,便是与同道弃徒有所来往,也都要顾及从前的颜面。哪有这样根本不讲颜面,直接向同道下结缘帖的?这也太欺负人了!”付师兄也道:“这真真就是欺上了我灵山无人了!”韦师兄道:“若元慧不给这个结缘帖,直接收了青竹标,我们也只能干瞪眼!”

冯玉藻道:“诸位师弟听我一言。”灵山弟子中,现今他是最为年长的,一时间众人皆不出声了,只听冯玉藻道:“几位师弟也太急躁,元慧掌门既然派了结缘帖,掌门去与不去,全由掌门。我也知你们气愤,可这个时节,这样气忿只会扰乱掌门心绪,于事无益呀!”他言语平和,并无责怪的意思,灵山众人都叹息不已。韩一鸣本是想听听师兄们的看法,哪知冯玉藻一出声,师兄们都不出声了,叹道:“师兄,你们说我该去么?”

涂师兄道:“掌门,你若是去,我就担心你心中过不去。青竹标虽离开的灵山,但他好歹也曾与我们同门。虽则此人没有半分灵山派的根骨,但他为灵山弟子却是各派所熟知的。此时被元慧收了去,掌门前去观礼,只怕会有些难过。”韩一鸣将结缘帖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一阵,叹了口气道:“说及此事,我还真会想去。元慧掌门派了结缘帖给我,就会派与同道,我若去与不去,同道都是一般看法。且同道皆道我灵山为魔道,那我更要去了。灵山若是魔道,元慧收了魔道弟子,也会令人侧目,我倒真想看上一看元慧如何化解同道的不满。”

待得师兄们都离去,韩一鸣单独请了沈若复来道:“师兄,我决意要去,此间诸事就托付与你了。”沈若复道:“掌门若是要去,那便去。只是要小心。师兄们说得不错,元慧此举着实令人恶心。掌门去了不论看到什么,皆不要往心里去。若这些事就往心里去了,往后将来气愤的事还多着呢。但我有一句话要嘱咐掌门。”韩一鸣道:“师兄请说。”沈若复道:“掌门请记得到了那边,一定要当着众人的面,再将青竹标已不是灵山弟子提及。”韩一鸣略有不解,沈若复道:“掌门,这就是要让同道都知晓,青竹标是离开了灵山,才被元慧收入门下的。若是还在灵山,元慧掌门要收青竹标入门,掌门绝不与他善罢甘休。”韩一鸣道:“好,师兄说的,我记住了。”

沈若复道:“元慧收青竹标入门已成定局。师弟,你说这话,实则是说与平波听的。罗姑还在他手中,只要元慧收了青竹标入门,他就会打罗姑的主意。”韩一鸣叹了口气道:“师兄,这样委曲了嫂子,我心中着实不忍。只可惜我还没那个本事,将嫂子救出来。”沈若复道:“师弟,因此你一定要郑重其事,哪怕当场就让元慧下不台,也在所不惜。实则青竹标就算还在灵山,元慧也会想法子来网罗他。元慧极有野心,所要成之事,必定会想法子做成。他之所图极大,他对灵山一样是觊觎已久。只不过,他离翻手为云覆手雨还差些火候。因此师弟一定要小心,也借此打消了平波的念头。”

韩一鸣也叹了口气,沈若复想了一想,道:“掌门,我随你去。此间诸杂事交与顾师兄要好些。顾师兄成着稳重,不似冯师兄那样太过内敛,却也不似陆师兄那样冲动易怒。”停了一停,又道:“顾师兄的修为今不比昔了,请他坐镇,好过没人来管。”韩一鸣道:“好。那就请师兄随我同去。我本来口拙,说起口齿,只怕全然不会是元慧的对手。若是师兄在,那好得多了。只是师兄,我们还要任嫂子在平波手中么?”沈若复叹道:“师弟,我如何不忧心?但我也明白告诉你,罗姑身怀异术,平波绝不敢亏待了她,只是拘定了她,让她不得自由罢了。”韩一鸣道:“可真让嫂子在那密室之中不见天日,我心中有愧呀!”沈若复道:“师弟,你听我说。”

他自韩一鸣接掌灵山之后,都是唤的掌门,这时忽然唤为师弟,韩一鸣听着极亲切。沈若复道:“师弟,罗姑身为阴阳两界的引路人虽说做了好事无数,积了许多阴德,但她的修为于她自身却是没什么好处的。也因此她才会在一日之间经历一个女子的一生,她来灵山为的是找寻法子能够让她不再受此法的局限。但她来灵山之时,灵山已到末世。师弟,不瞒你说,你我来灵山的时日,都已是灵山的末世。因此她没寻得法子。但她曾对我言道,灵山的山蚑身上有着非凡的灵力,真若能引一股出来,于她是大有好处的。也因此,她愿意去犯这个险。你我为男子,自然不懂男子对自己容颜有多在意,但罗姑之老,不止是容颜,连身躯都老。日复一日这样自幼而少,自少而老,也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其间苦楚,想必已令她苦不堪言,才令她执意要去。平波也想自山蚑引出灵山的灵力,罗姑也想,这想法上,二人倒是一拍即合,因此平波不会为难她。至少不会在灵力未引出时就去为难她,罗姑是我的妻子,我如何不担心?我数次劝她,她却一直与我言道尚早。许多事上,我得佩服她的隐忍坚毅,我不在意她的容颜老去,她也不认为我修为低下。但我不能忍她所受的苦楚,灵山在他人眼中为魔道,在我心中却是正道,我因灵山而长生,罗姑也长生,若无解她苦楚的法子,我得永远看着她就那么痛苦么?那在我们长生的年月中忍耐几年,让灵山得以在世间越来越好,她也不用再受苦,实乃是惠及众人之举,何乐而不为?”

一一二九、明暗

顿了一顿,沈若复道:“师弟,我虽支持你去,但我却另有个想法。”韩一鸣道:“师兄请说。”沈若复道:“师弟先去拜会元慧掌门,若我是师弟,我现下便会去。”韩一鸣一时不能明白他的打算,只是看着他。

沈若复道:“师弟可知,你若是若无其事的去了,我灵山立刻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其余的门派是好相与的?只怕巴不得人人都来砍这一刀。元慧这一来,是给别的派开了个口子,咱们去与不去,别派都会将心思动到灵山来。因此师弟要先去拜会元慧,说明心中的不满。元慧要收下青竹标打算多多,未必对我们灵山就会因收了青竹标而网开一面,掌门要前去说明。一来无论是面上还是背里,都应说明,让元慧掌门知晓我们并非对此事全无异议,只不过青竹标已不是灵山弟子,掌门不便出手而已。”韩一鸣道:“师兄,这话尽可以在元慧就任掌门之日拿到明面上来说,何必要先去说呢?”沈若复道:“这话先行说了,就是投之以仙桃,元慧掌门会报之以琼瑶的。那便是在元慧掌门收弟子时,掌门尽可以去闹他的典礼了。话说回来,元慧掌门收了青竹标去,他本就有些理亏,掌门闹上门去只会有两个结果,一是当场翻脸,我们与尘溪山从此成仇;这二么,就是他从此理亏,或多或少要卖我们几分面子。”韩一鸣一听,便知沈若复打的是后面这个主意,道:“师兄的意思,是我去闹他的典礼,他不会与我们翻脸?卖这几分面子?”沈若复道:“这只是其一,他收青竹标必定有后手,为的是图谋我们灵山。但现下灵山着实不便与他翻脸,真若是翻了脸,得益的却是平波。有青竹标在手,他不会让平波直接对灵山下手,若是平波对灵山下了手,他还有什么好处?”韩一鸣虽知元慧对灵山没安好心,但听沈若复这样一说,计较了一回,问道:“师兄的意思,是我们先与元慧联手?”沈若复道:“师弟,他们不是视我们为魔道么?我就要拉上元慧,少一个明着与咱们作对的,甚而说现下还能帮咱们一把的元慧,难道不是好事么?”韩一鸣道:“师兄所言不错,我明白了,不求他出手相助,但至少不让他对着咱们下手。”沈若复道:“师弟聪明,我的意思师弟已全都知晓了,那便去拜会元慧掌门罢。不过,切记要让他对你求而又求。他敢收青竹标入门,并且派了人来知会,是一定会等着师弟闹上门去的。若是师弟不去兴师问罪,岂不是让他吃准了灵山软弱,从此可以对灵山为所欲为了?”韩一鸣担忧的便是这个,才请了同门前来商议的,这时听沈若复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不禁点头道:“师兄,我便是这个看法。只是元慧也十分狡猾,只怕会见计不售。”沈若复道:“师弟,此事唯师弟能行。对元慧要诱之以利,胁之以武。只要师弟做到这一点,他十之八九会与师弟联手。虽说不能让他与灵山一同与平波敌对,但要他袖手旁观,那还是正中他下怀的。他与平波并无利害冲突,相反平波一定会是他的绊脚石,有人替他出手,他乐见其成。”韩一鸣即刻便动身去往尘溪山,如同往常来尘溪山一般,还是来到尘溪山历代掌门福佑之地。

此地照常不见人影,韩一鸣站了片刻,已见元慧独自前来。来至面前,元慧拱手笑道:“韩师弟远道而来,必有见教,我这做师兄的前来洗耳恭听了。”韩一鸣一拱手道:“元慧掌门,我灵山不曾得罪元慧掌门罢?怎地掌门要收我那不成才的弟子入尘溪山了?”元慧笑道:“韩师弟这是兴师问罪来了。师弟别多想,我只是看这青竹标有几分慧根,又与我有点缘法,这才收他入门的。实则也是不想他为人所欺。”韩一鸣冷冷地道:“掌门莫非不知他从前是我的弟子么?”元慧笑道:“师弟说的没错,但师弟已将他逐出师门了不是么?”韩一鸣道:“掌门,同道之间向来不收别派弟子为徒的,这也是不成文定规了,青竹标虽为我派弃徒,但同道收他,于情于理也是不合的。莫不是元慧掌门想着我灵山今不如昔,因而想对我灵山下手么?”元慧虽早料到韩一鸣会来,但不曾想到他这样尖刺的便来了,对着韩一鸣拱了拱手道:“师弟你想多了,我绝无此意。师弟,我收他入门下,实则是看不过去,你不知晓,我看到平波门人对他百般欺负实在是不平,因而出手相助,好歹我与师弟与算有段交情,怎能眼睁睁看着师弟的弟子吃这样的亏。虽说这弟子已不是灵山弟子,但平波这样做,实在是对着师弟来的。救了他之后,我与他倒十分投缘,我也不曾想得那样多,他既与我有缘,我就破个例,让他入派。师弟若是真想怪罪,师兄甘愿领罪。”韩一鸣道:“他虽是我派弃徒,但好歹也曾是灵山弟子,师兄这样便收他入了门,我灵山哪儿还有脸面再立于世间?掌门也不必说了,是对我灵山心有不满罢?我口拙,也不会说话,但也不能忍得下这口气去,就请掌门划下个道儿来,只要掌门划下道儿来,我灵山就接了!”元慧笑道:“师弟别生气,哪里就至于如此了?别说我不是灵山的对手,就是我是灵山的对手,我也不会对师弟下手的。师弟当我是平波一流么?我虽修为浅薄,但平波那样的人,我还是不屑为伍的。”韩一鸣执意不听,定要元慧

“划下个道儿”来,元慧满脸堆笑道:“师弟,咱们两派之间不至于此,你且听我细说。”他满脸堆笑,韩一鸣直到他说了三次

“你且听我细说”,才勉强道:“你说。”元慧笑道:“师弟,我收这弟子入门,也是替师弟你护着他。你那日没见平波门人是怎么欺负这弟子的,抢了他的东西去。他有何罪?怀璧其罪罢了。我着实有些看不下去,才出手救他的。如今他已不是灵山弟子,又没什么修为,你不便再出手护着他,那我来护着罢。好歹也是看在师弟你的面上我才出手的,若是别派弟子,你看我可会护?”韩一鸣自然知晓就是别派弟子,只要于元慧有利,他一样会抢,哪怕青竹标还在灵山,他也会打青竹标的主意。

但他这样满口的好话,却是顺着自己的意思来的。当下道:“元慧掌门,话不是这样说的。他好歹也曾是我门下弟子,虽说此时已不是灵山弟子了,但我心中着实咽不下这口气去。你请了刘师兄前来问我,当着刘师兄的面,我不便驳你的意思。可我灵山是咽不下这口气去的,灵山弟子被你收了去,我在同道之中还怎么立足?”

一一三零、条件

元慧笑道:“都是我的不是。师弟的难处,我也明白。师弟,我曾拿了你的那把宝剑,这样可好,我将这柄宝剑送还师弟罢。”他手一招,从衣袖中取出一柄淡金色的长剑来,剑刃宽阔,正是鸣渊宝剑。韩一鸣从前用这柄宝剑用惯了,此时看见难免心动。但沈若复的话却也记得牢牢的,只是看了看鸣渊宝剑道:“元慧掌门,我还有剑,我怎能让元慧掌门割爱呢?”毕竟鸣渊宝剑曾救过他的命,这时看见怎会不难过,因而说话带刺。元慧何等聪明,笑了一笑收起宝剑对韩一鸣道:“师弟还是不肯见谅,那就由师弟来告诉我这做师兄的,怎样做才能平息师弟的怒火了。毕竟我结缘帖已发出,这时想要说不收他入门,也有些晚了。”

韩一鸣道:“元慧掌门结缘帖已发,自然不能更改。”元慧听他这话是活络的,担心放下了几分,道:“师弟真是大人大量,我这做师兄的佩服。”韩一鸣道:“可元慧掌门是否想过,你收了我灵山弟子,同道可就会对我灵山多有图谋了。”元慧如何不知,但却作迷惑状道:“师弟,不会罢?”韩一鸣道:“元慧掌门,此事我所说的绝对不会错。我若软弱半分,只怕灵山此时早已为同道瓜分完毕了。元慧掌门,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有两个条件,咱们若是谈妥了,我从前那不成才的弟子就由你收入贵派。若是谈不妥,那就算是你收了他入门,只怕过后也是烦难多多呀!”

元慧收了笑容,看着韩一鸣。他修为不如韩一鸣,同道各派掌门之中,他修为最弱。韩一鸣虽说修行的时刻短,但修为绝对远在他之上,尘溪山中也找不出一个能与韩一鸣修为匹敌的弟子,真要惹恼了他,尘溪山弟子多,他真要下手,尘溪山弟子就要遭殃,防不胜防呀。可要自己即刻便答应了他,却也担心这一答应,后果堪忧。韩一鸣等了他一阵,不见他出声,抬起手来拱了拱道:“元慧掌门既不愿意,那咱们青山绿水走着瞧罢!”元慧哈哈一笑,伸手一拦道:“师弟,你也太性急了,还不容许我思量思量么?我执掌一派,门下弟子这许多,我有担心在所难免。师弟也是掌门,莫非就不能理解我之担忧么?”

停了一停,元慧道:“师弟既然说是两个条件,又不肯收回宝剑去,那就请师弟先说出来,让我做师兄的也细想想,若果真能应下来,你当我做师兄的还不愿应下来么?师弟,不是我说句亲热的话,你的弃徒我收了,我们就宛如一家人了,还那么生分做什么?”韩一鸣道:“好,既然元慧掌门要听,我就说了。第一条,我灵山弟子被尘溪山收了,虽说是弃徒我也不能不心惊。为防有人打我灵山的主意,师兄收徒那天,我可是打上门来的。”这一点元慧早已料到,他敢收青竹标就早就有了准备,但口中却还是道:“如此说来,那日我是不得安宁了。”韩一鸣道:“元慧掌门,我的弃徒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收的么?我灵山还在不在这世间立足?”元慧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师弟见教的是,还是我做师兄的心急了,想的不周到。只不过师弟虽是打上门来,我们私下里还是没嫌隙的罢?”韩一鸣道:“掌门多虑了,若是真要生嫌隙,我哪里今日还会来,直接到那日打上门来便是。”

元慧点了点头道:“那师弟的第二个条件呢?”韩一鸣道:“我灵山走到今日,全拜平波所赐,灵山与万虚观的仇早就结下了,我第二个条件就是若是万虚观前来邀约掌门对灵山不利,掌门不能与万虚观上下联手。若是我向万虚观寻仇,掌门亦不能相助万虚观。”元慧想了一想,笑道:“师弟太高看我了,我哪有平波道长的本事。我这里明说与师弟罢,我尘溪山与万虚观两不相干,他若是来对灵山与师弟下手,我绝不会与他同流。师弟若是向他寻仇,我也只作壁上观。这样一来,师弟放心了罢?”韩一鸣道:“师兄说话可要算话呀!”元慧伸出手来道:“古人折剪为誓,我这里没有剑。这柄剑送还师弟师弟也不要,那我就以它来起誓。”他右手搭在鸣渊宝剑上道:“尘溪山与万虚观两不相干,灵山与万虚观的恩怨我尘溪山绝不插手。若有违此誓,愿灭于此剑下!”韩一鸣道:“师兄发了大誓愿,我只希望师兄如愿作为。我于师兄收弟子那日必来,得罪之处,还请师兄海涵。”说毕拱手为礼,驭剑而去。

不几日,便到了元慧收青竹标入门的日子。韩一鸣带了陆敬新、顾清泉、付师兄与涂师兄同来。来到尘溪山,还在半空中已见下方尘溪山结红挂彩,十分热闹。及至落下地来,已见来了不少同道,这里韩一鸣一落地,已见那边有几人对着这边看来。那几人也是识得的,正是已故陈如风门下四大弟子。谭子超一见韩一鸣立时转头与同门说话,另三人本没看到韩一鸣的,却也立时就对着韩一鸣看来。四人神情怨毒,四双眼睛对着韩一鸣看个不休。韩一鸣心知他们以自己为敌,但当日陈如风之事着实说不清楚,现下也不是解说的时候。再者,自己一心想的是救陈如风,并未多想,更不曾想到他们后面会视自己为敌。如今看来,当日真的是多事之举,早知如此,自己连面都不露。不论如何陈如风都是个寂灭的结果,自己一去,反而让他们以自己为敌,想一想当真是不值。

韩一鸣不出声,陆敬新可有些忍不过,径直走上前去,对着谭子超拱了拱手道:“谭师兄,别来无恙呀!”谭子超楞了陆敬新一眼,勉强拱了拱手道:“有何见教?”陆敬新道:“谭师兄对我派掌门可是十分不满呀!我从前与诸位师兄交好,到了此时也不得不与师兄们说一句,我灵山弟子是以掌门马首是瞻,师兄们若是正要将此事栽在我掌门身上,那我们也不在意与师兄们为敌。”谭子超面色难看,单敬平在一旁道:“陆师弟,你这话是何意?”陆敬新淡淡地道:“师兄这样聪明,何必我明说?”单敬平道:“陆师弟,往日里我们也有几分交情,你这话说的,可就太让我师兄难做了。我对灵山并无敌意,只是对你们那掌门,唉,不说也罢。”

一一三一、债

陆敬新道:“不论我韩师弟为何等样人,他是我灵山掌门。于我无敌意却对我灵山掌门十分敌意,那也是对我有敌意。于你们而言,我灵山掌门是个魔星,可我掌门却是事事都没有做得不妥当的。也是我掌门心思纯良,前来贵派报信反而为你们所敌,真真是笑话。我与你们从前虽是交好,但现下你们视我掌门为敌,便也是视我为敌。既然是敌非友,那从前过往就不必再提了。师兄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便是!”

谭子超脸色变了又变,王青松在一旁道:“陆师弟、谭师兄,今日不是来谈此事的,今日是元慧掌门收弟子,我们前来观礼,好歹也要给元慧掌门几分薄面,就请将此事抛开,只观礼如何?”顾清泉也在这边打圆场:“王师兄说的没错,此事不必在此提起。”转身对着韩一鸣道:“掌门,我们前去观礼罢。”韩一鸣看了谭如风四人,拱了拱手,转身向着尘溪山迎客的弟子走去。

尘溪山迎客的弟子一见他们,立刻上前来,迎了他们将他们带入场中,已见许多同道坐在当地。韩一鸣四周看了一看,不见平波及其门人弟子。陆敬新先看了一看,看到一处桌椅单在一边,便向那边走去。那引路的尘溪山弟子笑道:“灵山的师兄请这边坐,掌门特意给灵山的同道安排了上座。”陆敬新转回头来看着他指的座席,片刻之后转过头来道:“不必,我看那边就很好。”那尘溪山弟子有些犹豫,片刻之后方道:“那边乃是我们掌门的座位。”顾清泉径直道:“那正好。我们就坐那边,这上座么,就留与贵掌门罢。”这一上来便喧宾夺主,不免让人侧目,一时间众人都纷纷向这边看来。

刘晨星连忙赶过来笑道:“韩掌门大驾光临,来来,请上座。”那引客的弟子道:“师兄,韩掌门要坐掌门之位。”刘晨星愣了一愣笑道:“无妨无妨。你就引韩掌门与各位灵山师兄弟去入座好了。”那弟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刘晨星乃是尘溪山的大师兄,他既发了话,那弟子便引着韩一鸣一行来到座前,叫人给他们上了茶,方才离去。

此地离其余门派稍远,陆敬新道:“掌门,他们倒也还算识趣。”韩一鸣知晓元慧叮嘱刘晨星凡事不要与灵山作对,也不说破,只道:“元慧掌门知晓今日我们善者不来,早已有所防备。”顾清泉道:“他若无备,绝不会将结缘帖发到我们手中。”付师兄道:“只是看谭子超的面色,与我们是翻脸成仇了!”涂师兄淡淡地道:“不怕他们!就是打上门来也不怕他们。休说是掌门不曾对他们师父动手,就是掌门真对他们师父下了手,只要找上门来,我们必定针锋相对。”韩一鸣叹了口气道:“此事我也说不分明,也不知如何解说分明。”付师兄道:“掌门不必担忧,这世间非友即敌。掌门不曾对他们的师父下手,那我们一定不会忍这口气。涂师弟说的对,就算是掌门下了手,那又如何?掌门下手,必定有缘故,我反正是站在掌门这边的,谁对掌门不利,我便以他为敌。”

涂师兄道:“于我们并无不满,只不过对掌门不满,那就是对灵山不满么!反正灵山没了之后,这些所谓同道的嘴脸让我恶心透了。从此翻脸也没什么不好!我灵山好的时候,他们人人眼红,当面都交口称赞,艳羡不已。等我灵山落难,人人都变了脸,全来对灵山下手。都想分一杯羹,他们又与平波有甚差别?可有一人出来为我们说只言片语?只有背地里对我们下手的。若真对我们好,何至于那时对我们纷纷下手?”陆清泉道:“师兄说的没错!好在我们还是挺了过来,掌门也不必担心,能随着掌门走到如今,我们对灵山是绝不背弃的!”韩一鸣叹了口气,那边各派都对这边侧目,若是从前,他必定大惑不解。但明晰说得那样清楚之后,他反倒定了心思,不以这些人的眼目为意了。顾清泉道:“他们一直说我们是魔道,我就是不明白了?我们哪里魔了?灵山修行没有一丝一毫损坏他人,于他人不利。哪里魔了?”

付师兄淡淡地道:“师弟,他们向来说事物反常即为妖。灵山太过出色,在灵山修行的弟子只要真的有了灵气,有了悟性,修为往往一日千里。单就这一点,足以令他们眼红了。他们穷其一生都不能望其项背,如何不眼红!我现下明白为何他们一定要置灵山于死地了,这世间聪明人甚多,人人灵性不同,只不过不曾醒悟罢了。有的人一生也不知自己灵性在何?因而就浑浑噩噩走完一生,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但还有人是会领悟自己与众不同之处的,领悟之后,遇上机缘,都会成为灵山弟子。灵山果真难上么?从前我也觉得难上。我便是在灵山脚下徬徨了一月有余才上山的,现下看来,不是我没有灵性,而是我机缘未到。我不知这里坐着这许多人里,有多少是嫉妒之下掩不住的艳羡,而他们入了别的门派,自然没机缘再来灵山来。那毁了灵山才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人人平庸,自然天下太平了。而灵山若还在,往后还有弟子源源不断的来,人数众多的灵山远比他们厉害多了。师长们就是心地太平和了,早些出手,也不至灵山有后来的灭顶之灾!”顾清泉道:“师兄!”付师兄微微一笑:“同道之间的风平浪静本就不是天经地义!反而你争我夺才是常态!师长们就是被师祖庇佑得太久,忘记了这些!我可再也不会忘记,那许多同门分崩离析,灵山险些从此没了!我永远记得!我也不恨背弃的灵山的师兄们,毕竟也是百来年的同行同止,就不说他们太过天真,以致受人挑拨!师兄们背弃灵山,只能说与灵山缘尽于此。那好聚好散!他们离开灵山也寂灭了,我想他们寂灭之前,必定有不少人后悔!但我会牢牢记着,以上种种皆拜面前这些同道所赐!终有一日,我要讨回这笔债来!连同寂灭了的师兄们的债一起讨回来!”

一一三二、说和

忽然那边走来明晰与梵山派弟子,走得近了,明晰止住脚步对同门说了几句,梵山派弟子都收住脚步不再往前,明晰则依旧向前而来。走到面前,明晰先拱了拱手,对着灵山诸人道:“各位师兄师弟,许久不见了。”明晰是韩一鸣敬重的同道中人,先拱手还礼,灵山诸人对明晰也十分敬重,纷纷还礼。明晰看了看四周,对韩一鸣道:“韩掌门,可否借一步说话?”韩一鸣看了看四周,这边只有灵山弟子,其余门派都远远坐在那边并不近来,因而对明晰道:“师兄请这边说话。”与明晰走开几步。明晰眉头微锁,跟着他走到一边,看无人跟来,对他道:“师弟,你今日前来,可是前来寻元慧掌门的不是的?”

他神色严峻,韩一鸣略一思索,并不言语。明晰道:“师弟,你听我这做师兄的一句话好么?”韩一鸣道:“师兄请说。”明晰又看了看左右道:“师弟,元慧掌门这事做的是有些不地道,但请师弟忍耐。”韩一鸣自然是感激他前来提醒的好意的,但那许多话却是不能出口。即便明晰在他心中与灵山同门相似,他依旧不会说出那些话来。明晰道:“师弟,元慧掌门此举于他是大有便利,但于灵山却没甚好处。我向来认为不能损人利己,但当此情形之下,师弟还是要冷静些。他邀约了这许多同道来,便是要让你认了这个栽的。若是我,这口气我也忍不下。但真要打越来,我自然是站在师弟这边。可你看看他邀约来的这些同道,哪个是好相与的?只怕都要跟着他一同来与灵山过不去。”韩一鸣叹了口气,明晰果然心地坦白,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感激他前来提醒,对他道:“师兄请放心,我省得。但我也不能任他鱼肉,我若一声不出,这里这些同道都会视灵山为肥肉,之后会想尽办法的蚕食灵山。不过我会拿捏分寸,不给他们可趁之机。”

明晰舒了口气,看了看那边,道:“师弟,我看谭师兄带着他的同门与你们说话了,似是有什么误会,是否让我替你们和息和息?”韩一鸣本不欲将陈如风死状自己亲眼见过一事告知明晰,但一抬眼,却见那边陈如风的四名弟子对自己虎视眈眈。自己不说他们可不会留情,谁知晓他们是如何在同道中散布自己杀了陈如风的!看那边坐席还空着大半,索性将当日自己前去报信,被他们认为凶手一事说与明晰。

明晰听了并不惊异,直至韩一鸣说完了,才道:“师弟,此事我早已听说。不瞒师弟说,我听说这事正是谭师兄来告知的。他说得言之凿凿,一口咬定是师弟杀了陈如风前辈。我心中虽不相信,却也不能为师弟出言辩解。事关两派的安危,我辩解得不好还会让他们以为我有心与师弟联手欺骗他们。”韩一鸣道:“师兄,为何你不来问我?听了这样的传言,你也不来问我?”明晰叹道:“师弟,我信你。你绝不是他们口中那个心狠手辣害了他们师父的人。只是你也无从辩解,你灵力与我们不同,我没有过灵体分离,也不知那是什么滋味,真要为你辩解,只会适得其反。但你的为人我心里清楚,你虽年轻,但我对你很是敬佩,因此我不必来问你,也知不是你作恶!”

韩一鸣瞬间只觉松了口气,明晰听了陈如风弟子的言语,还能对自己信任如斯,着实出乎了他的预料。这三年来灵山东躲西藏,实则是夹缝中求存,忽然听到明晰这样信任,韩一鸣只觉这几年的辛酸直冲上心头,叹了口气,道:“多谢师兄!”明晰道:“我与谭师兄也是多年交情,我心知此事有误会,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个明白的。他们师长寂灭,心中必定有气,急于解释反而不好。因此我一直没有与你提过这事,这事也有两年多了罢,我是今日看他们还是以你为敌,才来问你的。这样长久的视你如仇,于灵山于他们皆不是一件好事。”韩一鸣未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此事并非自己一人就能左右的。遥遥向着谭子超一行人处看了一看,只见他们对这边也正以目示之,知晓他们对灵山依旧是敌意甚浓,对明晰道:“多谢师兄关照。但我看眼下他们对灵山敌意这样浓,我担心师兄前去解释,反倒适得其反。”

明晰也叹了口气道:“师弟所说没错。实则这想法我有了不是一日两日了。当日他们传来陈如风前辈寂灭的消息时,我就知这其中必有误会,只是我不知端底,没法子替你辩解。也怕解释得不好,适得其反。但这样长久下去,于灵山并无毫益,于他们也没什么好处,我还是想替你们和息和息。”

韩一鸣还未说话,已见元慧同门迎来了黄松涛。黄松涛带着清风、明月随着元慧同门向那边同道聚集处走去,同道都识得黄松涛,因此寒喧不住。忽然黄松涛对着这边看来,他目光冷淡,对着韩一鸣扫了一眼,看见明晰站在一边,略略顿了一顿,转回头去。明晰连忙问韩一鸣:“师弟,是否松风还在你处?”韩一鸣道:“说起他来,我也许久不曾见到了。不过看黄前辈这神情,无名十之八九还是在灵山!”明晰叹道:“他这样跟在你们身后,于灵山并没好处。同道之中对灵山本来就误解多多,再添上个他,无疑是雪上加霜!”

韩一鸣道:“师兄,我也知这个道理,我亲自送他回黄前辈处数回。我在,他就在。只要我离开,他必定会跟着离开。还有一回,那时我灵山还四处奔走,黄前辈前来,我们将无名交与黄前辈与他的两名弟子,就说话间,他就不见了。等黄前辈走了,他就又出现了。我也不明白所以。我对无名绝无私心,灵山已在我肩上,我无力再将他也纳入灵山。可我真不知他为何会跟在我身后,若是我真能探知这个缘由,我一定想法子解了。让他回黄前辈处去。”

一一三三、宝贝

明晰迟疑片刻,道:“师弟,你能否让我见一见松风师弟?”韩一鸣道:“有何不可,只是若是从前,只要师兄想见,我立时便能让师兄见到。只是这些时候以来,我虽知他在灵山,却再没见过他。他的行踪算得上神出鬼没了,非我能预料。”明晰道:“无妨。待我去时能见一见他便好。黄前辈为这弟子也是心悬不已,有些不到之处,师弟也不要放在心上。”韩一鸣叹道:“师兄说的,我俱都知晓。如今我从前的弟子被元慧收入门下,我心中一样不快。只不过此两件事却不可同日而语。元慧师兄是强行将我从前的弟子收入门下的,而我却没有想过要收松风师兄到灵山来。是松风师兄跟在灵山身后,我可没有用什么手段。”

明晰道:“师弟的为人我自然知晓。说起来此事若是让个外人来看,只怕也是说不清的。我是知晓师弟不曾对松风师弟用了什么手段,但外人看起来却不是这么回事。虽说同道中都知晓无名乃是一个天外之人,你与他说话,他全然听不见的。这样的人,你要指使他,那真是难于登天。可师弟,你要知晓,就是这样的人,同道中人对其也是趋之若鹜的。这样的人有着异于常人的所能。你也是知晓松风师弟的,他可全不似是一个疯颠痴呆。依我看来,他的心性显露出来,并不让人意外,但他的异能却是在半锁半开之中。他的心智则是被全锁住了,以致于我们看到他,只觉他是个异数。同道中人多为有见识的,对于异数早就见过无数,对于松风师弟也能看到他的与众不同,何人不想据为己有呢?虽说你不曾这样想,但黄前辈眼中,你也是想据为已有的。因此他将松风不再回他派中的缘故,都归到了你的身上。我想解了你们这段纠缠,因此我怎样也要见他一见。”

韩一鸣道:“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多谢师兄。此事于我灵山全无好处,倒引得黄前辈对灵山也十分不满。实则灵山要是来个极之厉害的弟子,那还值得争上一争,松风师兄这样的,于灵山全无益处,我如何会想方设法要收入门下?若是我找得到法子,早将他送回去了,何至于到如今。”明晰道:“师弟的心思,我大约也能明白。可师弟是否不知松风十分厉害?”韩一鸣道:“松风师兄十分厉害么?我不曾看到。”明晰道:“他厉害与否,我是不曾看到的。但看他能握辟獬宝刀,可知他未凡体。再者,他一个人事不知的人,能四处游走,以至遇上师弟,可见他有他的本事,或是凡人小事不能对他有甚伤损。黄前辈比我们皆有见识,对这样一名弟子宝贝成这样,可知黄前辈是看到了这弟子的未凡之处的。也难怪他视你为敌。还是早些解了这些冤仇的好。”韩一鸣道:“他们看重这弟子,便以为我们也看中?岂不知灵山弟子要入灵山,是要机缘的,若无机缘,再好的弟子,灵山也不要。”

正着说,那边寒喧起来,却是元慧带了两名同门走来,正与同道招呼。韩一鸣与明晰皆不再出声了,看着元慧满脸带笑,一路寒喧过来。韩一鸣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元慧身上那点轻浮没了,倒多了点稳重。不过转念一想,他当掌门也三年有多了,三年虽不长,但他自当上掌门后,便要面对这许多同道,不知不觉中将那点轻浮磨去了。

元慧四周一看,便向这边走来,来到面前,先拱了拱手道:“明晰掌门,许久不见。”明晰拱了拱手道:“多承元慧掌门记挂。”元慧又对着韩一鸣拱了拱手道:“韩掌门亲临寒舍,真让我这里篷壁生辉呀!”韩一鸣淡淡地道:“元慧掌门,我无事不登三宝殿。那青竹标曾是我灵山门下,元慧掌门未经我同意,便想收了去么?我灵山虽下,这口气也是忍不下的。”元慧笑道:“是我做师兄的欠思虑了,不过事已至此,还望师弟给我三分薄面,让我先将此事完了,之后我再向师弟赔罪。”

韩一鸣淡淡地道:“师兄,不如你给我三分薄面,不收我那不成才的弟子入你门下,如何?”元慧咳了一声,笑道:“师弟,你看今日各派都到了,我难以反悔。”韩一鸣道:“那师兄就不要怪我不给你这几分薄面了。”他这里话音未落,跟在元慧身边的两名弟子已道:“韩掌门,我们掌门好说话,我们可不会任着掌门为人所欺!”韩一鸣还未说话,陆敬新已在那边出声:“你们的掌门不容欺负。我们灵山掌门也不容你们欺负!”话音甫落,几名灵山弟子都已赶到韩一鸣身边来。

陆敬新对那两名弟子上下打量了两眼,道:“两位掌门说话,也有你们插嘴的份儿?”那两名弟子将陆敬新看了一眼,道:“没有我们插嘴的份儿,难道就有你插嘴的份儿了?”陆敬新道:“你们不插嘴,我们如何会出声?你不见我们掌门与尘溪山掌门在此间说话有一会儿了,我们谁打断过?”两句话将那汉子说得没了声音,元慧也沉下脸来道:“我与韩掌门说话,你们不必走近来。”那几名弟子听了,依言退开。陆敬新也不再多说。韩一鸣看了看明晰,明晰轻轻摇头,韩一鸣道:“我与元慧掌门说话,几位师兄不必在意。”

陆敬新带了同门走开,元慧笑道:“我这些同门也多为我的师兄,许多时候我都要让他们三分,师兄们也全没把我放在眼里。今日师兄们对韩师弟也不礼貌,看来是我疏于管教了,我过后一定严加管教,多谢师弟不与他们计较。”韩一鸣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不过我这不成才的弟子,还是请元慧掌门高抬贵手罢!”元慧笑道:“师弟,这弟子已是你们灵山的弃徒,说起来都算不得你的弟子了,你就不要太往心里去了。我也可怜他孤苦无依,这才动了收他入门的的念头,师弟就不要太计较了,过后师兄给你赔不是。”

一一三四、怨气

韩一鸣道:“元慧掌门,即便他不是我灵山弟子了,你想要收便收么?你看这里有哪位同道曾收别派弟子到自己派中去?”元慧赔笑道:“师弟,师弟,你且听我说。”韩一鸣道:“师兄不必说了,你将他带出来让我带回灵山。”元慧道:“师弟,你且不要动怒。”他话音未落,旁边已有弟子道:“韩掌门,哪有这样打上门来的?慢说他已不是灵山弟子了,他就是灵山弟子,真要投入我们尘溪山,只怕你韩掌门也拦不住罢。”付师兄道:“掌门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儿么?尘溪山好门风呀!”

付师兄站在一边一直不声不响,忽然来那么一句,弄得那弟子脸上挂不住,元慧也有些尴尬。那弟子脸上挂不住,口中嘟囔道:“那你不也插进来了?”付师兄道:“几位掌门这里说话,我们皆不插嘴,你若不来插嘴,岂会惹得我说出这话来?”元慧对那两名弟子道:“你们前去招呼各位同道罢,让我与韩掌门说说话。”那两名弟子转身离去,元慧道:“师弟,此事就算是做师兄的不是,这里给你赔罪。”对着韩一鸣行了个大礼。韩一鸣侧身避开道:“元慧掌门这么大的礼,我可受不起。只求元慧掌门将弟子还我,我立刻便走!”

元慧本想着与韩一鸣是背地里说好的,他虽会刁难却不会难缠,哪知来了便这样难缠,知晓他绝不是口上答应了这样简单,只怕还要捞些好处才会离去,且当了这里众人,不给他一个台阶下,他也不会离去,心中盘算。忽然一个人走过来道:“韩掌门,别来无恙呀!”正是黄松涛。

黄松涛走近来,先对明晰与元慧拱了拱手,转过来又对韩一鸣拱了拱手,道:“几位掌门这里说私己话,我能否听上一听?”从前黄松涛十分和蔼,如今眼中却有着冷光。韩一鸣知晓他对灵山早已不满,只不过找不到机会罢了,只是拱了拱手,并不言语。元慧笑道:“黄前辈来得正好,也劝一劝韩掌门。这青竹标已不再是灵山弟子,我收入门中也不是强行收录,韩掌门心却是怎么也过不去这道坎,这真令我十分为难。”

黄松涛微微冷笑,转而对韩一鸣道:“韩掌门,那弟子是你逐出门墙的,好歹也给条生路,让他入了尘溪山也不妨。好歹还是你的弃徒,并非你的弟子了,还这么计较么?”韩一鸣一听这话,便知黄松涛等着自己出声,想了一想道:“黄前辈的话,我心中明白。在此我也言明,省了大家说三道四。松风师兄乃是黄前辈的弟子,跟在灵山之后,我灵山还生怕他受了丁点委曲。毕竟也是前辈的弟子,受了惊吓或是受了委曲,我灵山担当不起。当着众人的面,我也请黄前辈早些将他领回。我灵山风雨飘摇,再有什么烦难,都该由我灵山弟子来承担。可若是松风师兄有个闪失,我们真真担当不起!”

黄松涛看见韩一鸣与元慧为难,本是想借题发挥说他抢自己弟子的,哪知韩一鸣不上这个当,反倒将他一军,让他说不出话来,沉下脸来,哼了一声,转身走开。黄松涛这里一走开,清风、明月立刻围了上来,这二人早就有气,黄松涛偏心无名已让他们十分不满,只是对着师父,再有天大的怨气也压在心里。但对了韩一鸣则不然,立刻就围上来喝道:“姓韩的,你这是我们师父说话么?”“我师父对你们灵山颇多回护,你们对我师父却十分不敬。这不是存心与我们过不去么?”

韩一鸣自然知晓二人是迁怒,对无名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找了这个由头是要发在自己身上了。却也不怕他们二人,看了二人一眼道:“二位师兄,你们对松风师兄怨忿已久我是知晓的。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师兄们大可去寻松风师兄出这口冤气,却不要将灵山裹入其中来。本来就是你们门派中事,扯上我灵山,可着着实实是迁怒。杮子捡软的捏么?”二人一下被他当着这许多人揭穿,尤其师父还在一边,这面上哪里还挂得住,都拔出宝剑来对着韩一鸣道:“胡说八道!灵山就这点挑拨离间的本事么?”

他二人剑一出鞘,这边灵山弟子也召出剑来,陆敬新喝道:“你们这是想干什么?”清风明月满腹怨气,一看这边也宝剑出鞘,哪里还忍得住,立刻就大打出手。灵山这边四人也毫不客气,狠狠还击,不过片刻,已打得风生水起。清风明月对无名不满已久,对师父纵容这名不知人事的师弟更是嫉恨之极,当着师父的面,不得不掩饰几分。这个时候灵山弟子一还手,立刻就恶气发作,哪里还忍得住,不顾还当着师父的面,直接就大打出手。

灵山这边四人,那边二人,付师兄与涂师兄先收了手,毕竟四人打二人,不轮结果如何,传出去都不好听。哪知几道灵光直插入来,却是谭子超一伙加入进来。韩一鸣虽知他们对灵山早有动手之意,却不想是这个时候动手。且他们一动手就是四人齐上,顿时变成灵山四人对那边六人。

韩一鸣担心同门吃亏,正要拔剑,已听付师兄道:“掌门不必理会,些许小事,我们应付得过来。”明晰愣了一愣,转而对黄松涛道:“黄前辈,二位高足是否对灵山有些误会,怎么上来便动上了手?”黄松涛早就有心要给韩一鸣一个教训,淡淡地道:“这两名弟子近来火气大,我也管束不得,待我回去好生教训。哎,若是真的伤了灵山弟子,到时我来负责医治。”言下之意就是让他们打,死伤我来担当。明晰叹了口气,飞身进战团去拦阻去了。

元慧松了口气,他早已算好今日韩一鸣一来就会大打出手的,只是不会真打,无非是杀鸡儆猴罢了。哪知半途杀出清风明月来,一下将他的算盘打乱,也因此他的弟子不必与灵山交手,乐得轻松。

一一三五、恼怒

元慧虽是一派掌门,但深知在修为上,自己不能与韩一鸣比。真打起来,自己绝对下风。别看灵山就来了四人,单说韩一鸣一人,尘溪山门下就算来几名弟子一同出手,也不是他的对手。而尘溪山真要数人去对韩一鸣一人,过后也是要为同道诟病的。因此元慧本为了今日也颇花费了些心思。即要让韩一鸣出了气,又不能伤了他,还要让同道知道灵山弟子的不可被他们算计,因此上几名弟子他一直在算计。上多了丢尘溪山的脸,上少了,尘溪山要吃亏,他与同门是几番商议,好不容易才定了下来。

他本着两边都不伤面子,却又要表现出敌对的样子,他的同门也在蓄势待发,忽然杀出清风明月,连带陈如风的弟子都跳了出来,这一下他的同门就不用上前了。元慧松了口气,他的同门也愣住了,三方大打出手,这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韩一鸣这边四人对那边六人,人数上吃了亏,韩一鸣虽知陈如风门下对自己颇为不满已有时日,但这样按捺不住的跳出来,还是出乎了韩一鸣的意料。韩一鸣担心灵山同门吃亏,正想加入进去,却见黄松涛眼中寒光闪烁,手指已捏着剑诀,心知只要自己一动,他就要出手了!黄松涛若是出手,这事更加不可收拾,韩一鸣咬了咬牙,却见明晰手持斩犀剑将打到面前的灵光一一挥开,叫道:“各位师兄弟,且慢动手,先听我一言。”

那边几人明明听得明晰出声,却都充耳不闻,打得不亦乐乎。谭子超一伙自然不会听明晰的劝解,而清风明月只听黄松涛的。韩一鸣绝不制止灵山派动手,灵山派只要一停手,那边六人占了上风绝不会收手。明晰自然知晓不能叫灵山派停手,本就不是灵山派挑起来的事,看黄松涛神气,也知他对弟子与灵山大打出手是支持的。转回头来对元慧道:“元慧掌门,此乃你尘溪山地盘,你就不就中劝解劝解么?”

元慧自然是不想劝解,韩一鸣杀鸡给猴看无所谓杀的是哪一只鸡,他却有所谓。作为一派掌门,只要不伤及自己门下弟子,怎么样都好。因此黄松涛弟子与陈如风弟子跳出来,正好也达到了韩一鸣镇摄同道的目的,还让自己拣了他灵山弟子入门,何乐而不为?因此若不是明晰出声,元慧几乎要抱手作壁上观了。

但明晰出了声,元慧只得出来做和事佬,对着黄松涛笑道:“黄前辈,还请二位师兄不要动手,给我几分薄面可好?”黄松涛哪里将元慧放在眼中,他气闷已久,自己最在意的诛魔弟子在韩一鸣手中已经令他气愤非常,而元慧却捞到了曾经的灵山弟子!听到元慧出声,就差“呸”一声骂出来了。但好歹也是在尘溪山的地盘,再怎么气愤也要给三分颜面。但就这三分颜面,也不是立刻就能给的。先沉着脸不作声,元慧也聪明,对着黄松涛抱拳行礼,笑道:“恳请黄前辈出手相助。”

黄松涛这才咳了一声道:“清风明月,你们不要打了,打坏了尘溪山的物事,岂不是坏了元慧掌门的好日子?”清风明月憋了这么久的火气终于大打出手,哪里是片刻间便能收住手的。黄松涛看两个弟子不收手,也只道:“现下他们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唉!”他虽是叹了口气,却是挑衅。韩一鸣强忍着怒气,这时节自己倒也不怕他,真要动手,未必就不是这老狐狸的对手。只是还有元慧与同道在侧,自己与黄松涛一动手,岂不是给了他们可趁之机?元慧自也想看韩一鸣的好戏,只是他是地主,不得不出声劝阻。因此对黄松涛笑道:“前辈,好歹请二位师兄给我三分薄面,打成这样,我也没法向同道交待呀!”黄松涛看元慧再次开口求情,叹了口气道:“清风明月!你们这是不听师父的话了么?”

清风明月听了这话,不约而同停下手来。而谭子超四人却无人管束,正与灵山弟子大打出手。韩一鸣起先担忧师兄们不过四人,不是六人的对手。这下看来却不然,四位师兄打六位同道亦不露败相,反而打得风生水起,游刃有余。这里的担心才放下一点,元慧已对着谭子超拱了拱手道:“谭师兄给我三分薄面,收手不要再打了!”

谭子超等人哪里听他的,打得越发狠了。这边陆敬新等人一看他们越发嚣张,也不客气了,诸般手段一齐施展出来,场中灵光四射,狠辣异常。韩一鸣看着师兄们还手,心中忽然放松下来。师兄们修为的时刻都比他长,虽说不见得能赢平波,但对付谭子超等人还是轻而易举,毕竟灵山没了之后,他们一路辛苦求存,也是生生自同道的夹击中活下来的。不说修为高深,但打起来绝不吃亏。明晰两边都拦不住,谭子超等是一定要打这一架的。而灵山弟子也是一定要打这一架的,这一架不打,只怕还人有动灵山的心思。而元慧却好整以暇站在一边,显然就是要他们打下去的,自己拉不住,而细看之下,灵山诸人并不会吃亏,索性不拉了也站在一边,看谭子超等人如何收场。

明晰收了手,陆敬新等人可就不客气了。这边四人,起先那边六人,清风明月收手后,那边也是四人。灵山四人对六人尚且不吃亏,这时只对四人了,立刻就占了上风。谭子超虽是陈如风座下大弟子,但对上灵山弟子竟然处在了下风,这一下越发恼怒,更停不住手。明晰叹了口气对韩一鸣道:“师弟,是否咱们一同出手,你拦住灵山同门,我去拦住谭师兄他们?”韩一鸣道:“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只怕我们现下拦不住他们。谭师兄对我不满已久,他硬要认为那事我脱不了干系,我说什么都没用。我也不是没有说过,但他们就将我当成了凶手,我也没法子说明自己不是。我灵山同门因他们的敌意而出手,我想拦也拦不住。且再往下看看,寻个时机再出手罢。”

一一三六、归还

谭子超尚好,王青松与周绍武却有些吃不消了。王青松与周绍武修为皆不弱,王青松四百年修为,周绍武只比他少数十年,当日也是陈如风看好的弟子。因此他们早便商议定了今日要给灵山弟子些颜色看看,若能真的对韩一鸣不利,正好为师父报了仇。灵山虽是重建了,但灵山修为高深的弟子皆寂灭了,所剩下的都是年青弟子。唯一一个修为超过五百年灵山弟子还是个术修,真打起来想必不会吃亏。因此他们信心满满,一上来便出手。哪知这一架才打了一半,已不能如他们的打算了。重建后的灵山弟子皆是年轻弟子,但却十分辣手,与他们这些几百年修为的动起手来,半分不输,反而还渐渐占了上风。才知晓如今的灵山也不是好相与的,真打起来,自己并不占上风。

这一下十分为难,真打下去,自己讨不了好不说,还会输的难看。可不打下去,颜面尽失。且清风明月退下后,这边四人越发落了下风。可真要谭子超出声认输服软,那是万万不能。不止谭子超吃力,其余三人也吃力。王青松等修为不如谭子超,越发吃力,却也同样的不愿开口。韩一鸣没有出声,灵山这边四人自然不会真的打伤他们。韩一鸣刚想出声请师兄们收手,却见谭子超百忙之中向自己看了一眼,这一眼甚是怨毒。若不曾看到这一眼,韩一鸣就叫师兄们收手了。可看到了,到底心中不快,也就不出声。

元慧咳了一声,却也不说话。元慧是巴之不得韩一鸣快走,却是不能催他。明知谭子超这边要人出声相助,元慧却绝不出声。韩一鸣虽与他暗下里商议过了,青竹标就入他门下。可这时若是韩一鸣反悔,势必对双方都没什么好处,因此元慧绝不出声。

明晰看谭子超要输,韩一鸣又不愿出声,索性站出来道:“韩掌门,谭师兄,且请听我一言如何?”韩一鸣看了看明晰,对四位师兄道:“师兄们辛苦了,咱们先听听明晰掌门的说话。”灵山四人听韩一鸣出了声,就势收手。谭子超等正在吃力,看到灵山弟子收手,连忙就坡下驴,也收了手,站过一边。明晰道:“陈如风前辈寂灭着实奇异,但未得真凭实据之前,还是不要动手的好。”周绍武想要说话,谭子超看了他一眼,他生生将到了口边的话吞了回去。

谭子超知晓今日绝对打不过灵山诸人,同道又不能相助,怕师弟再说话又惹起祸来,万事皆要回去商议。因此“哼”了一声道:“明晰掌门,此事今日便不提了。今日乃是元慧掌门的大事,我们师兄弟也是太过着急,才在元慧掌门的地盘大打出手。元慧掌门不怪罪罢?”

只要韩一鸣不与尘溪山过不去,跟谁打成一团,元慧都不会制止。看灵山与陈如风门下打得这样热闹,元慧巴不得这两边打出个结果来,站在一边,眼看着他们收了手,这才笑道:“谭师兄,我要说怪罪,师兄别往心里去。毕竟今日是我的收弟子的好日子,师与灵山派过不去,也着实不给我面子。”谭子超看了韩一鸣一眼,对着元慧一拱手道:“元慧掌门,在贵派打成这样,着实有些过意不去。我们这便收手离开。祝元慧掌门收得一个好弟子呀!”元慧哈哈一笑:“谭师兄说笑了。我不过是看他孤苦才收他到门下的。”周绍武等对着元慧拱了拱手,随着谭子超驭剑而去。

韩一鸣看了元慧一眼,明晰上前来道:“韩师弟也给我两分薄面,先回灵山去罢。在此间无益,不如先回去。”元慧也上来笑道:“韩掌门,我收那弟子,着实是因他被师弟逐出了灵山,孤苦无依,我不忍他为别的同道所欺,这才收他入我门下,还请掌门不要见怪。此时诸位同道都已来到,我说出去的话,也再难收回。请师弟先回灵山去,过后我一定亲来灵山向师弟请罪。”他手一挥,两名弟子自那边跑过来,一名弟子手中托着鸣渊宝剑,另一名弟子托着的托盘上有一个小小的灰布包着的物事。

元慧笑道:“师弟的宝剑,我早有心要还与师弟,怎奈一直凑不上时机。今日正是好时机,师弟用这柄宝剑用得得心应手,就请不要推辞了。另有一物,是我送与师弟的,还请师弟笑纳。”韩一鸣知他一定要将鸣渊宝剑还回来,也不再推辞。取了鸣渊宝剑,陆敬新走上前来取了那个小小布包,韩一鸣已对着明晰一拱手,道:“告辞!”蹑空而去。四位灵山弟子都随他驭剑而去。元慧看着韩一鸣消失在天际,对明晰笑道:“韩师弟这随风而去的法术,真是教人艳羡得很哪!”转身招呼弟子关照同道,设香案,收青竹标为徒。

韩一鸣与灵山同门离开尘溪山回到灵山,先就将鸣渊宝剑放在一边,取了元慧送他的那个小小布包解开来。这灰布解开来,其中包着一片山石。这片山石再寻常不过,色泽灰白,边角也不齐整,竟是随处可见的山石。韩一鸣将山石翻来覆去的细看,不明其妙。且这片山石上也没有灵力灵气,真要扔在地上,只怕谁也不会去拣拾。可元慧却将它郑重其事的包裹了送给自己,必须有他的缘故。

鸣渊宝剑如从前一般闪烁着淡金光华,色泽华丽。韩一鸣轻轻抚摸剑身,指尖下菱纹格微有淡紫华光。这柄剑从前韩一鸣用着得心应手,此时重新回到自己手中,怎的不百感丛生。莫非自己真的能重建灵山?韩一鸣不禁为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环顾现下灵山所在,比之从前的灵山,自然是天壤之别。纵然从前的灵山已烟消云散,韩一鸣仍然要感叹,那是他见过最美的所在。师祖的确是能常人所不能,将灵山建成仙境一般,难怪世间人人眼红!

但看到那片山石,韩一鸣又拿起来细看。元慧送这片山石与他,绝不是凭空来的。可这片山石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元慧绝不会给他一片寻常的石头,可韩一鸣果真看不出这片石头有何特别之处。韩一鸣再将这片石头拿到阳光下细看,这就是一片再寻常不过的石头,他看不出玄妙,难不成他用这片石头来骗人?

一一三七、长大

正细想间,沈若复在一旁道:“师弟看什么物事?这样出神!”韩一鸣将手中的石片递与沈若复道:“师兄,你能从中看出什么来?”沈若复拿在手中细细看了一回,道:“没什么玄妙。”韩一鸣道:“就是这没什么玄妙的石头,是元慧给我的。他郑重其事的送给我,想必不会是寻常的石头,怎奈我就是堪不破这其中之秘!”沈若复对着石头看了片刻道:“师弟,这石头你先收起来。若是其中有与众不同之处,迟早会显现出来。或许这也是要机缘的。”韩一鸣道:“此物就放在师兄处,他日我们参透了再拿出来如何?”沈若复收起石片道:“我听闻我们与陈如风前辈的弟子大打出手了。”

韩一鸣叹道:“他们视我们如仇,看见我眼里都要滴血了,师兄们都护我,自然打了起来。”沈若复道:“只要师兄弟们没事便好!他们真看不顺眼了,桩桩件件皆不会顺眼。哪里理会得了这许多,我们灵山现下没这闲功夫去与他们修好。由他们去罢!”

忽然一个身影打门前跑过,沈若复道:“师弟,你有日子没见星辰了,你去看看他。”韩一鸣道:“他不是刚打门前跑过么?”沈若复道:“你去看看他罢。”韩一鸣起身走出屋子,已见星辰蹲在花田间。走得近了,只听他对着花田道:“你等着,改日我一定引你出来。”韩一鸣四周一望不见人影,于是问道:“星辰,你在与谁说话呢?”

星辰回过头来道:“掌门,我与灵芯说话呢。”难得星辰不是那样的神出鬼没,韩一鸣才见他脚下溪流婉转,紫睡莲浸在水中。灵芯自被平波困住后,就不得出来。若不是将她放在灵山所在,她早已被平波所擒。韩一鸣道:“可惜我不能放她出来。”星辰道:“掌门,我们迟早放她出来呀!”他将溪流中的水用手掬起来浇在睡莲上,浇了几下,站起身来道:“掌门,你随我来。”

他不站起身来倒罢了,一站起身来,韩一鸣猛然发现他高了不少,再不是一个三岁小儿,而是一个少年了。星辰本来粉雕玉琢,数日不见他脸上稚气消散不少,小儿形状也去了不少,显出一个少年的模样来了。星辰小儿时极可爱,成了这小小少年后,剑眉朗目,目似寒星,却是个极英俊的少年。韩一鸣不是没有见过星辰的少年模样,当日屠蓝龙时,他便是一个极英俊的少年。这时虽还不是那时模样,却已经隐隐约约有了当日的影子。

星辰道:“掌门,你随我来。”他说走便走,话音才落,人已蹑空而去。韩一鸣看他已要出灵山结界,不及多问,先就跟了上去。星辰的蹑空法出神入化,韩一鸣全力追赶,也只能远远跟在后面。韩一鸣大声叫他,他却充耳不闻。看他越跑越快,一个小小白点在前方,韩一鸣只能全力追赶。即便星辰的修为深不可测,但在韩一鸣心中,他就是个小儿,哪能让他这样跑在前方?忽然那点白光一闪,失去了踪迹,韩一鸣拼尽全力也跟不上,急得浑身是汗。

又往前赶了一阵,早已没了星辰的踪影,韩一鸣真是生生急出一身汗来。星辰神出鬼没在灵山倒也罢了,真若出来了,谁知晓暗处没有打灵山主意的同道?韩一鸣亲历过被同道争抢,后历被同道追杀,如今再经历青竹标被元慧抢去,深知灵山弟子为别派追逐的目标。从前不觉得灵山弟子有多么与众不同,但如今已知修行进境于同道皆是不能随意进境的,而灵山弟子的出色足以让他们眼红,垂涎,那么将灵山弟子收入门中,就是势在必行。星辰修为再高,也不敌这些同道心思狠毒。况且他一个小儿,哪里知晓世道艰险?

正在四处找寻中,灵光一闪,星辰显出身来,道:“掌门,你随我来。”他伸手拉了韩一鸣衣袖,韩一鸣蹑空法已是快得不可思议,可星辰的蹑空法那真叫风驰电製,转眼间已越过数道山梁。若不是他蹑空法早就有所成,这一下也要头晕眼花了。

星辰拖了他奔了一阵,忽然向下落去。这一下当真是快如闪电,一下便到了地面,韩一鸣刚立稳脚跟,星辰已双指相擦,“啪”的一声轻响,做了个结界。他一对寒星般的眼睛对着外面看,韩一鸣想要问他,话到口边却又收了回去。星辰一直对他都不予解释,只是个小儿时候便如此。如今一个小少年模样,只怕比从前更加精灵古怪。

忽然星辰回过头来道:“掌门,我想要那只白狮,我们今天跟在它后面好不好?”韩一鸣这才知晓他跑这样远为的是白狮,想来白狮不经过此处便是在附近。星辰对白狮喜爱不是一天两天了,以他之能,必定会对白狮用尽手段。韩一鸣对白狮反倒没那么上心,此时他心中想的是元慧会如何拉拢青竹标,对于青竹标,他虽然信任,却也有些担心。

星辰两眼望着别处,韩一鸣心思如电,将元慧的桩桩件件都想了一回。正想到元慧送的那片石头时,星辰道:“掌门不必担心,他不会真的跟元慧走的。”韩一鸣回过头来看着这小儿,他粉雕玉琢的脸庞上有了坚毅神情,一对剑眉斜飞,眼神淡漠,全然不是小儿的神情。韩一鸣道:“你知晓什么?”星辰道:“掌门,你知道那片石头是哪儿来的么?”韩一鸣心中一动,追问道:“你知晓?”星辰道:“我自然知晓,只是现下还用不上。等用得上的时刻,我会告诉掌门。”韩一鸣默然片刻,道:“那阿土呢?青竹标到了元慧门下,阿土会不会也跟着去了?”星辰转回头来道:“掌门,阿土是跟着你的。是你让他跟在青竹标身边,它才去的。你救了阿土,它就永远跟在你身边,听你的话。只要是你说的,它就视为自己该做的。它不会去别人身边的。至于现下不在,定是躲起来了。不然,你叫它试试。”

一一三八、睡

他说得煞有介事,韩一鸣不禁叫了一声:阿土。周遭一切如故。韩一鸣正想说话,忽然脚下泥土松动,片刻之后,阿土一身泥土自脚下钻了出来。韩一鸣瞠目结舌,阿土却欢喜得很,围在他脚下绕圈子,尾巴甩来甩去。韩一鸣蹲下身来,轻轻抚去它身上的泥土,对星辰道:“它是打哪儿钻出来的?”星辰做了个鬼脸,不再说话。

阿土既然来到身边,显然元慧并不能掌控它,韩一鸣或多或少松了口气。然而星辰却静静盯着前方,他如此专注,韩一鸣也不禁向他所看之处看去。那就是一片山野,没什么奇特。韩一鸣盯得眼睛都酸了,正想问星辰,忽然那片山野间腾起了一阵浓雾,浓雾来得极快,转瞬间已弥漫了山野。再过得片刻,浓雾散去,那山野间霍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石洞。那石洞极大,边缘笔直陡峭,向石洞里望去,黑沉沉的。星辰转头对韩一鸣道:“掌门,我要去黑洞之中。”他说走便走,话音一落,韩一鸣已不见他了,而黑洞上方正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向其中落进去。

韩一鸣真拿这小儿没法,说走就走,他跟都跟不上,那黑洞当中黝深之极,韩一鸣哪能不跟着进去。抱起阿土来,就跟着向那个黑洞奔去。奔到黑洞上方,黑洞内没有光亮,星辰也不知到哪儿去了,正想跃进去。怀中抱着的阿土挣扎起来,阿土看上去虽不大,但这一挣扎韩一鸣竟抱它不住,被它挣了开去,只是它跑出几步就不跑了。星辰虽出了结界,而他做的结界却依旧将进韩一鸣与阿土罩在其中。

韩一鸣正要叫阿土,忽然罡风飒然,背上汗毛都竖了起来。韩一鸣回头一看,一道白光正自天边直划过来。阿土越发四周乱蹿,韩一鸣叫了它两声,它只是拼命闪躲。韩一鸣不知所来何物,但看阿土怕成这样,也知来的非比寻常。这下来不及再看阿土,转而去看那个黑洞,想要叫星辰出来一起躲避。他这里才叫了一声,身周都如水一般波动起来,他的声音听上去古怪之极,全然不是平日的声音。

便是这时,他与阿土慢慢后退。韩一鸣愣了一愣,细看那黑洞洞口越来越远,着实是在后退,可他并没有动弹,知晓是星辰所为,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是这片刻间,那道白光已来到面前,越过他与阿土,径直向着黑洞当中落了下去!

瞬间黑洞当中大放华光,那光泽银白中带着微微的淡蓝。韩一鸣捉住了阿土,这时结界又能向前了,韩一鸣抱起阿土,安抚地拍了拍他它的头顶,道:“不怕,我们过去看看。我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阿土被他抱着,不再挣扎,韩一鸣慢慢来到黑洞边缘,往里面看去。

黑洞当中依旧是漆黑如墨,韩一鸣站了片刻,忽然见其中一点莹光亮起,随即点点莹火闪现出来,越来越多,看得久了,才见是小小一团团的莹光,忽明忽暗。但此间不知有多少点莹光,闪耀之间,十分美丽。

莹光越闪越多,渐渐将整个洞都照亮了,韩一鸣这才看见这洞下方竟没有底,不知有多深。而这些莹光却是自上方向下落去。再仔细看黑洞上方,却见上方全是尖锐的石花,有的晶莹剔透,有的莹润如玉。韩一鸣从未见过石花,但这黑洞上方的石花却是一看就知晓是石粹凝结而成。那点点闪烁的莹光便是自石花上落下,向着黑洞当中落去。

忽然莹光之中,一点白光显现出来,莹光有的微蓝,有的微绿,而那点白光却是纯白,因而极之醒目。韩一鸣凝目注视,片刻之后,那点白光越来越大,将莹光都吸附在四周,再过得一会儿,白光竟将黑洞下方占满了。那白光看得久了,韩一鸣转开眼睛,总觉得自己眼要瞎了,但此间出现黑洞后星辰就奔入其中了,即便他修为再高,韩一鸣也不放心,依旧盯着下方细看。

看得一阵,白光中显现一个大物来,卷曲浓密的鬃毛,庞大的身躯,粗壮的四脚,正是白狮。只是从前看见白狮,它腾云驾雾,十分雄壮。这时看见的白狮却是蜷着身体,在莹光中呼呼大睡。果真是呼呼大睡,韩一鸣还能听到白狮发出的鼾声。

韩一鸣早知星辰看中了白狮,想要将白狮收入囊中,跟到这里来,想必是他算计了许久了。忽然星辰在下方现出身来,他慢慢走近白狮。走得近了,白狮身子微微动了一动,上方的韩一鸣不禁捏了一把汗。白狮何等厉害,星辰虽然灵力极高,韩一鸣也还是有些担心。

星辰走到白狮身边蹲下,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了白狮的尾尖。白狮尾尖一甩,从他手下闪了开去。星辰对着那满目的莹光看了片刻,伸出手来,在莹光当中轻轻晃动片刻,一个小小的圆球在莹光中浮现出来。这小小的圆球当中有大半都是莹光,上半部空了,看得出莹光在球中轻晃,如同潮水一般。那个圆球飘到星辰面前,星辰伸手在圆球之上轻轻抚摩片刻,圆球钻入他手心的肌肤,消失不见。星辰站起身来,对着白狮又看了片刻,转身向洞外奔来,不多时已奔到韩一鸣身边对他道:“掌门,我们走。”韩一鸣摸不着头脑,但星辰既然说走,他转身跟着就走。二人风驰电掣般回到灵山。一到灵山,阿土立刻挣扎着跳下地来,四处撒欢去了。星辰则对韩一鸣道:“掌门,来。”他对着韩一鸣招手,韩一鸣走到他身边,他四周看了一看,道:“掌门,我要将白狮带到此地来,掌门允可么?”

韩一鸣知他喜爱白狮许久了,道:“你想将白狮带到此间来,它会来么?”星辰道:“它必定会来。掌门不知,白狮虽是灵兽,却有灵力弱的时候。因此他要睡觉都是在一个地方。”韩鸣福至心灵,道:“今日就是他灵力弱的时候么?”星辰道:“是呀!今日便是白狮灵力最弱的时候。”韩一鸣道:“它睡在何处能让他平安?今日那个地洞之中是什么?”

一一三九、地灵

星辰道:“它要睡在地灵之中,才能平安。”韩一鸣十分意外,星辰却道:“掌门,你看我在此间放出地灵来可好?”他指的是那片紫色花田。这片紫色花田一望无际,如梦幻般美丽,韩一鸣站在期间都觉心旷神怡。此时星辰要将这里放上地灵,是否从此这梦幻一般的美丽从此不复存在?

然而星辰却不待他回答,他伸出手来,片刻之后,他手掌上泛起白光,转眼,一团莹光自他掌心飘了起来。这团莹光即便是在白天,也是极之耀目。莹光依旧如一个圆球,圆球下半部轻轻晃荡,而上半部却是空的,只有些许的莹光在其中闪烁。星辰伸出手指在莹光上轻轻一点,莹光“刷”的一下四散开来,平平铺开,沁入花田。整片花田下方都腾起一片莹光,更加梦幻。

星辰道:“掌门,此地有灵山灵力福佑,地灵也会在此生根的。”韩一鸣道:“何为地灵,你说与我听一听。”星辰道:“地灵便是大地之灵。每月只出现一回,每回不在同一个地方。白狮是灵兽,灵兽也有睡觉的时候,这个时候他是不能落地的。在地灵当中睡下,那就最好。地灵会让它灵力回复。若是有什么想害白狮,只要白狮在地灵当中,都难以接近。因此我把地灵收起一些,带到灵山来,白狮就一定会上门。下回地灵再出现,我就能抢先去破坏地灵,白狮要睡觉,就一定会到灵山来。”

韩一鸣忽然想起夔尊来,他见过夔尊几回,每回都不同,但夔尊那浑身雪白麟片,长尾轻扬站在灵山草地上的模样,却是夔尊最美的模样。韩一鸣也不知到底夔尊是什么样的,夔尊再也不曾出现过,灵山没了之后,夔尊就不再守护灵山弟子了么?

看了看星辰站在一边,韩一鸣禁不住蹲下身来,问他道:“星辰,你知道夔尊么?”星辰转身就跑,他径直跑到溪水边,伸手自溪水中捞了一枝紫睡莲出来,将紫睡莲放在花田中,道:“有了地灵,紫睡莲就不必再浸在水中了。”韩一鸣看到紫睡莲上的符咒已经淡了许多,道:“灵芯何时可以出来?”星辰道:“等这些符咒淡了,她就可以出来了。”韩一鸣道:“你知道夔尊么?”

这回星辰没有跑开,他眼睛看着紫色花田,过了片刻,轻轻点了一下头。韩一鸣道:“那夔尊在何方?”星辰摇了摇头,韩一鸣道:“它不再卫护灵山弟子了么?”星辰道:“夔尊只守护从前的灵山,那是它与灵山的契约。从前的灵山没了,契约也就没了。因此它不会再守护灵山弟子了。”韩一鸣道:“从前的灵山弟子有夔尊守护,如今没有了,只能我们自己守护了。”星辰道:“那就自己守护罢。”他说完便向着一边跑开,韩一鸣错愕片刻,他已跑远了。阿土四周撒欢跑了一阵,慢慢挨近来,它跑到地灵弥漫的花田边站了一阵,伸出一只前脚,踏入了地灵。

瞬间,满地的莹光都流动起来,阿土缩回脚来,后退一步,对着地灵细看。然而无数道白光却从四面八方直奔过来,韩一鸣看得清楚,全是小人小马奔来了。这些灵芝、仙芝来到此间,没有了在灵山的肆无忌惮,它们小心翼翼躲了起来,平日里都看不到。然而此时却都奔出来了,对着地灵奔去,转眼奔入地灵里去了。

星辰道:“它们喜欢地灵,地灵在此,它们就会在四周聚集。”韩一鸣道:“是否在地灵之中,就没人能伤害它们?”星辰道:“掌门说的没错。在地灵当中,就没人能伤害它们。”韩一鸣道:“可你说地灵一月换一个地方,现下这些地灵在此间,下个月不知在何处?”星辰道:“下月也还是在此间,这些地灵是我引回来的,有灵山灵力围绕,再换地方,也还是在此间。”韩一鸣大是意外,星辰却不理他了,径直走到阿土身边蹲下,抱起阿土就往地灵当中扔去。

阿土在空中扭腰,回头对着星辰的手就直咬下来,韩一鸣大惊。星辰手掌伸开,对着阿土一挥,阿土被他阻住,扑不到他身上,直跌入地灵当中去了。他动作快得不可思议,韩一鸣却看得再分明不过。阿土落入地灵当中,愣了片刻,转回头来看看星辰又看了看韩一鸣,撒开四脚,奔入花田去了。

星辰转回头来道:“它一直想要得到灵力,那就让它到地灵里去罢。它就是掌门收伏的,他日一定会成为掌门的守护。到时掌门有了阿土,如虎添翼呢。”韩一鸣道:“你也是想要一个守护,所以要引白狮来么?”星辰道:“掌门,我很喜欢白狮。反正就算我不打它的主意,迟早也有人会打它的主意。”

韩一鸣默然,片刻之后道:“它会真的到灵山来么?”星辰道:“它会来。”韩一鸣道:“可你不是说地灵每月所在之处不同么?你能知晓地灵下月一定在此间出现?”星辰道:“地灵每月所在之地不同,但我拿到地灵之后将之放在灵山。掌门,灵山的灵根可是就在此间。灵根是灵山灵力之始,命脉所在。灵根入地,能汲取天下灵力,我引了地灵来,灵根就能依此将别处的地灵都吸取个干净,白狮无地灵所依,一定会到灵山来。”

韩一鸣道:“灵根能将别处的地灵也汲取过来?”星辰得意一笑,不再回答,跑去逗阿土去了。韩一鸣有个问题想要问他,却是话到口边说不出来。阳光下花田泛着光泽,但有了地灵在下方衬托,这紫色黝深之极,看着心里不禁有些不安。三日之后,明晰来访。灵山对明晰向来友好,因此他一来,便迎了进来。明晰与陆敬新寒喧了几句,便随韩一鸣来到茅屋当中。明晰道:“师弟,你可知元慧让青竹标发了一个毒誓,今生他不会再入灵山。”韩一鸣道:“发誓也能有用么?”明晰道:“这要看如何发了。寻常发誓着实没干什么用,但青竹标这个誓发得与从不同。”

一一四零、先机

韩一鸣不禁问道:“师兄,如何与众不同?”明晰道:“尘溪山有一块地为列位掌门福佑之地,师弟可曾听说过。”韩一鸣道:“我曾听说过。”明晰道:“元慧将青竹标带到福佑之地去,青竹标就在当地发了个誓,今生不能再入灵山,若是入了灵山,灰飞烟灭,永无超生之日。”韩一鸣愣了一愣,道:“师兄,咱们有下一生么?”明晰被他一句话问得愣了,韩一鸣道:“师兄知晓你的上一生是何样么?可曾想过下一世又是怎样?”明晰还真答不上来,愣了片刻,明晰道:“我以为你那弟子虽是离开了灵山,却始终是心向着灵山的,因此我才来告知你。师弟,你那弟子是真被逐出了灵山,还是只是一个障眼法?”

即便明晰对灵山颇为回护,韩一鸣也不能将此事说与明晰,片刻之后方道:“他是真被逐出了灵山。”明晰道:“那你逐他出灵山总有个理由。”韩一鸣道:“师兄,此缘由不足为外人道也,不说也罢。”明晰道:“师弟,你大约是不知晓这个毒誓的厉害之处,元慧借助了他派中所有掌门的灵力,这些灵力附着在了青竹标这个誓言上。不论将来何时青竹标再回灵山,他就会灰飞烟灭的!”

韩一鸣瞬间默然,元慧果然还是厉害,这一出手,就真把青竹标捞过去了。也难怪他一定要收青竹标入门,他有把握让青竹标无法反悔,才将他收入门中的。这一下出乎韩一鸣意料之外,青竹标真的发了那个誓么?他这里心思转动,明晰也不出声,过得一阵,韩一鸣道:“多谢师兄前来告知。”明晰摇了摇头道:“师弟,我另有一件事前来相询。”韩一鸣道:“师兄请问。”明晰道:“我去了从前陈如风前辈派中,与他的弟子细细谈了一谈。他的弟子都一口咬定是你杀了陈如风前辈。师弟,此事你有何解释?”

他两眼看着韩一鸣,韩一鸣盯着明晰看了片刻,明晰神色凝重,却没有怪他的意思。韩一鸣叹了口气道:“师兄,此事我也是说不清的。他们这样认为,那便是如此罢,我无力辩驳。”明晰道:“实则我却有些疑问。师弟,你是何等样人我心中再明白不过了。我之所以来问你,是想你告知我你难以启齿的缘故。同道之中低头不见抬头见,虽说你不辩解了,可背着这样一个名声于你却没有丝毫好处。若你能告知于我,那我也能替你分辩分辩。”韩一鸣看着明晰,明晰又道:“我并无他想,只觉如此下去灵山树敌极多,于灵山并无毫益。你身为一派之长,他们真要对付你,灵山的同门也不能幸免。还是能化解的便化解了罢。”

韩一鸣想了一阵,对明晰道:“师兄,我可以说与师兄听,但请师兄切勿外传。”明晰道:“师弟,我向来就是维护灵山的,这你是知晓的。你放心,我绝不会外传。”韩一鸣犹豫了一阵,还是摇了摇头道:“师兄,我也说不分明。实在是说不分明,他们要误会便由得他们误会罢。我也不想再在此事上争辩。真要来寻我灵山的不是,我认着便是。”明晰叹息不已,告辞而去。韩一鸣心知他心内是真心回护灵山的,但到了这一步,即便明晰去与谭子超说明陈如风非自己所杀,谭子超等也不会相信。那岂不是连累了明晰?

明晰一走,沈若复便来了,沈若复道:“师弟,明晰师兄是为元慧收徒时打架那事来的?”韩一鸣道:“此事我已告知他,我也说不分明。我不欲他扯进来。现下他去与陈如风前辈的弟子说不是我杀的,只会将他们激怒。认为我找明晰师兄出来是为了推拖责任。明晰师兄来,为的是青竹标,他说元慧让青竹标发了一个毒誓,青竹标今生不能再入灵山了。只要他敢再回灵山来,就会灰飞烟灭。”

沈若复“哦”了一声,沉吟片刻道:“师弟,此一着是元慧占了先机的。他对青竹标不放心,自然会想尽办法让他不能再回灵山。由此可见他并不相信青竹标是被灵山逐出门墙的,他一定要青竹标收入派中,只有这个法子能让他放下心来。换了是我,我也如此。只是这样一来,却打破了我从前的算盘,元慧对灵山也是觊觎已久。他不止对灵山动了心思,对别的也动了心思,那片石头,我知晓是何物了。”

韩一鸣道:“那是何物?”沈若复道:“那是平波万虚观法阵的一角。”韩一鸣大吃一惊。沈若复道:“元慧在平波与灵山之间就中取势。无论谁赢,他都会有所斩获,这样的心机着实深沉。”韩一鸣叹了口气道:“他当日一定要收青竹标入门,我只当他是为了要与灵山有所关联,却全然不曾料到这个。”

沈若复道:“我也是意外得知。他向来与万虚观有往来,他与平波也没少见面。不知他何时趁着平波不留神鉴了这么一片石头下来。他送与我们自然是希望我出手与平波过不去了,我们与平波过不去,他就有利可图。能挑动平波与灵山斗上个你死我活,他的好处便来了。举可谓一举两得,元慧果真是心机极深。不过若无这点心机,他当上这个掌门也不能令尘溪山有甚作为。”

韩一鸣叹道:“我虽他心机厉害,却没想到他厉害到了这一步。他深知我恨平波,就中取势着实令我感叹。我一定要极之小心,不可落入他的陷阱当中。”沈若复道:“师弟尽管放心,你作此想法,平波就不会有此打算么?他拉拢元慧,便是化解这一步。他自然还有别的想法,若是能将元慧拉在他一边一同对灵山最好,不能拉拢为友,但也非敌,对他也没坏处。”韩一鸣道:“师兄之言真是拨云见日,我一直觉得元慧不能深交。即便他对我极好,我也总觉得他别有居心。因此也格外小心。”沈若复道:“师弟对于元慧掌门的看法很早就有了,我还记得当年屠龙途中,师弟对我言道,元慧的背后还有一双眼睛。从那之后,我对他就留意非常。”

一一四一、吞

停了一停,沈若复道:“对于元慧,师弟也不必太往心里去。他想要拿到灵山的好处还早着呢,青竹标也不好相与的。真把青竹标的牛脾气惹急了,你看他如何跟元慧闹。”韩一鸣道:“我从前对青竹并没有真当成弟子来看待。毕竟他没有一丝半点像灵山弟子,甚而有些厌恶。可元慧一打他的主意,我心里就非常不开心。这才惊觉,他实是我灵山弟子的。这样被元慧算计我心中着实不甘!”

沈若复道:“师弟,元慧这一手攻了我们个措手不及,但未必他就赢了。一切就看造化罢。平波不是省油的灯,元慧若真威胁到了他,他不会等闲坐视。而青竹标我们得按下性子来等待,才能看到结果。”韩一鸣道:“我担心他抵不住诱惑,最终投向元慧。”沈若复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不会。”韩一鸣道:“师兄这样笃定,所为何来?”沈若复道:“师弟,元慧与青竹标是同一类人。元慧和青竹标都精于算计,这样的人绝不会真正交心,反倒会互相防备。你之前对青竹标虽不屑,可你对他却是至诚,从不掩饰。青竹标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他不以你为敌,是因他明知你看不上他有着种种缘故,而这些缘故都是由他而起,怪不了你。他何时对你不恭敬过?没有罢,在他心里,就是将你当成师父的。哪怕你视他为不成材的弟子,他也不会因此恨你。他这样的聪明人,绝不会与元慧为伍。只是他不能再回灵山倒是有些可惜!”

那次深谈之后,韩一鸣便对那片石片十分在意,只是沈若复道:“未到时机,不宜拿出来过多招摇。”对于青竹标,他也十分担忧,即便沈若复开解过,韩一鸣依旧不由自主的去猜想青竹标是否会与元慧师徒相称,会否将灵山的许多秘密都告知元慧?

而星辰却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常常不知他身在何方,虽说他的修行与众不同,厉害之极,但韩一鸣还真做不到完全不去担心,毕竟他还是一个孩童。地灵在花田之中越长越多,看得见小人小马在其中奔跑,阿土也如到了乐土一般自由。韩一鸣去看过灵芯,紫睡莲上的符咒淡了许多,但真要让灵芯出来,还需时日。

这日清晨韩一鸣一出屋门就见星辰坐在屋外。从不见星辰歇息,似乎他便不需歇息。此时的星辰已不是从前模样,身量长高,粉雕玉琢的面容少了许多孩气,却多了逼人的英气,一对剑眉下眸子如晨星一般闪亮。看见韩一鸣出来,对韩一鸣道:“掌门,今日有地灵出现,掌门随我前去么?”韩一鸣记得他曾说过只要地灵出现,他便会去毁坏,便道:“我随你去。”星辰站起身来道:“掌门请随我来吧。”他飞身而起,一般白光划向天际,韩一鸣连忙跟上去。

星辰如一颗流星般划过天空,韩一鸣拼尽全力追赶也只能跟在后方,不多时已见远远的前方星辰向下落去,连忙也跟着落下去。落下地来,才见此里乃是一片荒野,长草过腰,荒无人烟,却有着飞鸟群群。星辰四周看了看,道:“就是此间。”他伸出手来,手中多了一柄短剑,紫铜斑斓,看上去说不出的眼熟,韩一鸣不禁对着细看。星辰道:“这柄剑是掌门的,就给了我罢。”韩一鸣道:“你何时拿去的?”星辰对他一笑,并不回答,只是环视四周。

韩一鸣拿他无奈,他向来如此,他真不答你,你一定问不出来。星辰四周看了一阵,将手中的短剑抛起来,喝道:“去!”短剑大放光芒,在空中绕了一圈对着一处直落下去。忽然大地震动,地动山摇,韩一鸣险些站立不住,退后两步,星辰已一跃而起对着宝剑落下处而去。韩一鸣见他动作,也跃起来随向着宝剑落下处去,跃得高了,才发现下方地面上有了一道深且宽的砍斫痕迹,泥土翻了开来。这一剑竟有如斯厉害,令韩一鸣大吃一惊。那柄短剑已不见踪影,韩一鸣正游目四顾,忽然手上一紧,星辰的声音在他耳边道:“掌门且随我来。”

韩一鸣被他拖着直直扑向地面,眼看就要撞在地上,眼前一黑,但仅仅片刻,眼前便亮了起来,远远的有了一团莹光,正在慢慢长大。而韩一鸣愣住的却是这眼前一黑一亮他却不是第一次遇上!星辰道:“掌门,这些就是地灵。”韩一鸣看见这莹光与之前见过的一般无二,道:“那你意欲何为?”

星辰道:“自然是搅乱。”他伸出左手来,右手手指在左手上写了几个字,左手捏握成拳送到嘴边一吹,再展开手来,一道白光自他掌心弥漫开来。这白光看似稀薄,片刻之后已溢出他的手掌,星辰嘟起嘴来,对着白光吹了口气,白光已如网般张开,越来越大,对着莹光飘了过去。韩一鸣看着星辰不言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是他么?是他的轮回转世?”星辰目不转睛盯着那片白光,不过片刻,那片白光已变得极大,如同一张被子,将那团莹光包住了。星辰小手开合,白光团团转环,将莹光包在了其中。他忽然张口一吸,白光对着他的直飞过来,转眼已被他吸入腹中。

这一下大出韩一鸣意外,星辰不是说要将地灵毁之么,怎的吸入了腹中?却见星辰脸上透出白光来,他转头对着韩一鸣道:“掌门快带我回灵山去。”就这几个字之间,他的脸已经越来越白,而且是由内里透出来的白。韩一鸣不及说话,两步赶到他身边,将他抱起来,拔腿就跑。星辰手一挥,前方黑暗中透出一线光明来,韩一鸣几步赶到,已见到外面花木扶苏,蹑空出来,回头一看,身后已合上,而他已站在了地面。看星辰依旧越来越白,并且此时他身上的白光是自他胸前发出,韩一鸣看得惊异,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索性招出剑来,御剑直奔灵山而来。

一一四二、妖孽

他正赶路间,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喝道:“何方妖孽!看道爷收了你!”这声音有几分熟悉,韩一鸣不知在哪里听到过。若是星辰此时不是这般,韩一鸣自然会收住脚步看一看。但星辰身上已经透出光来,宛如一团光晕所成,他就不敢耽搁,只飞快向前掠去。那人却直追上来,在他身后跟着。

韩一鸣哪里去管身后这人,星辰已如一团白光在他怀中闪耀,韩一鸣不知端底却也知不妙,要赶紧将星辰带回灵山。虽说他不知晓如何才能解星辰之危,但回到灵山有灵山的灵力支撑是最为要紧的。然而那人却直追过来,韩一鸣再快也没办法将他甩掉。忽然听那人道:“哈,原来是灵山掌门。韩掌门,你可认得我?”韩一鸣充耳不闻,那人道:“韩掌门,你怀中抱的妖孽从何而来?你还是止步让我看上一看罢,不然我可要动手了!”韩一鸣急忙向前赶,忽然背上“啪”地一声炸响,那人已对他动了手。

只是韩一鸣的蓝龙灵盾自体内转出,那人的法术打在了灵盾上。韩一鸣只觉得背上一震,但他急奔当中,哪里顾得上这个。那人喝道:“这是什么邪法?”若不是星辰这样,他一定会回头看一看。这一下加快脚步,御剑飞得更快了。偏生那人不依不饶,直追过来。韩一鸣便是不曾回头也知他追上来了,忽然怀中已经变得隐隐透明的星辰伸出手指来,对着他身后一挥,身后传来一声尖叫,韩一鸣猛然收住脚步回头,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得辰一击得手,立刻就不动了,韩一鸣回头看了片刻不见人影,问他道:“那是何人?你将他怎样了?”星辰皆不出声,他的脸已经变得透明,头发也在渐渐的变透明,似乎他的身体就是一团莹光,韩一鸣束手无策不及多等,御剑直向灵山而去。

一回到灵山,韩一鸣就直奔当日埋下灵根之处而去,他不知如何才能帮得上星辰,因此直奔到当日埋下灵根之处。星辰已经变得坚硬,浑身晶莹透明,连头发都透明无色了。放在地上,宛如一大块宝石凿就。韩一鸣手触之处坚硬冰冷,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小儿变成这般他便束手无策。星辰放在地上并无变化,韩一鸣盯着看了半晌,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冯玉藻的声音道:“掌门,这是星辰么?”韩一鸣回头一看,冯玉藻双手互搓正将满手泥土搓去,两眼对着地上的星辰打量个不休。韩一鸣道:“是。”冯玉藻道:“怎生会变成这个样子?”韩一鸣道:“他吞了地灵,我不能阻止,他就变作这般了。”冯玉藻“哦”了一声道:“他吞了地灵么?难怪我在那边弄花草,忽然觉得所有的灵力都向这边涌来了。”韩一鸣这才发现四周已经围聚了无数地灵,而远处花田的地灵都向这边涌来。

星辰越发晶莹透明,体内的莹光越来越盛,看得韩一鸣心内惊怕。星辰往往出人意料,韩一鸣也不太在意了。可这回实在太吞下地灵着实让韩一鸣吃惊,并且吞了地灵后,他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更加令人心惊。冯玉藻也紧锁眉头道:“也不知这样下去于他是好是坏,看他这样我们却帮不上,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韩一鸣道:“师兄也不曾见过这样么?”冯玉藻道:“掌门呀,这地灵我都是他弄回来才见过一回,他这模样哪里见去?”韩一鸣还未出声,已听到有人道:“韩师弟,元慧前来拜访。”韩一鸣一愣,冯玉藻道:“掌门,他来必定没有好事。”韩一鸣道:“此时前来必有缘故,我与星辰赶回来时,身后有人追赶。”冯玉藻道:“何人?”韩一鸣道:“声音有些耳熟,但急切之间我想不起来。”看了星辰一眼道:“那人是追来要对星辰下手的,被他……”

冯玉藻道:“掌门不宜见他,我在这里与掌门一同守护星辰,请沈师弟去见他罢。”话音甫落沈若复已出现在身边,道:“师兄说的是。我去见他,我少见元慧掌门,这回让我会会元慧掌门,看看这位掌门所为何来。”冯玉藻道:“正是,沈师弟见见元慧掌门也好。”韩一鸣道:“师兄千万小心。”沈若复道:“师弟放心,在灵山我倒要看看他能翻起什么浪来。”

沈若复去了,韩一鸣难以放心,冯玉藻道:“掌门若想看一看,只管细看。星辰就交由我来守着。”韩一鸣道:“无妨,我也不过去,就这里看看。”当下坐下,宁神静气片刻,已看到元慧与沈若复坐在灵山待客的草堂之中。元慧道:“韩掌门何时归来呢?”沈若复笑道:“我派掌门出去拜会一个好友,也不曾与我们说何时归来,元慧掌门若是有急事,不妨告知于我,若是我能替元慧掌门排解的,那我就排解了岂不甚好?”元慧笑道:“沈师弟说的是。只是这事也不是我的事。不过是我担当了前来找寻韩掌门的责任,总要有个交待才是。”沈若复道:“那就难了,我派掌门出门之前也未与我们说去向何方,也不曾说起何日归来,只说拜访完了就归来。我们也无从找去,便是想要与掌门通个声气也难。他不来寻找我们,我们是难以得知他的下落的。要令元慧掌门失望而归了,实是不好意思。”元慧叹了口气,思索片刻道:“韩掌门就不曾回来过么?”沈若复道:“不曾。元慧掌门这是不信我么?”元慧道:“那倒不是。”沈若复道:“可我听着却是不信我,元慧掌门到底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我若是相助的,一定尽力相助。本来元慧掌门与我派掌门交情也好,相互帮助正是该当的,若是我做的对,我派掌门回来一定不会怪罪我的。”元慧看了沈若复片刻道:“好!此事是这样的,今日早些时候,平波道长门人看到韩师弟携一个妖孽御剑飞奔。平波道长的门人弟子说那着实是一个妖孽,全然没有人的形状,还以为是看错了人了,不是韩掌门。可后来细看,果真是韩掌门。他们担心韩掌门被妖孽所伤,追在后方,谁知一个法术打过来,将道长的一名弟子打得神魂俱灭,另一名弟子闪得快却也是重伤。那活着的弟子回到万虚观才说了两句话就寂灭了,平波道长怒气勃发,就要来找灵山的不是。我正好得知了,拦住了道长,说我先来看看,也免得你们二派误会上再添误会,越闹越僵。”

一一四三、取势

沈若复道:“那绝无可能!我派掌门从来就不与妖孽为伍。再者灵山现在就是只管自家瓦上霜的,少与同道交道。连同道都极少来往,妖孽便更加不来往的。莫不是平波道长的门人看错了?”元慧道:“师弟说的是,我也这样想过。但道长那名弟子说得信誓旦旦,令人难以置疑,所以我才来请教。”沈若复道:“此事只怕不是如此,但我们也不能辩说明白,毕竟掌门也不在。不过我灵山弟子是从不与妖孽为伍的,道长想以此为借口前来寻我们的不是,那我们接着便是。想要新仇旧恨一起算也成,反正他也没有少栽赃陷害灵山。”

元慧笑道:“不至于不至于。师弟不要这样激愤,我也是好意。生怕你们两派又打起来,于事无补呀!”沈若复道:“多亏了是师兄前来,要是平波道长现下在此,哪怕我修为差,我也难以忍下这口气。这不是趁我派掌门不在前来寻事么?我灵山就是这么歪派的?”元慧笑道:“师弟真是越说越过了,不至于如此。”沈若复道:“我派掌门不在,许多话我也不好说。能否请师兄带个信。”元慧笑道:“师弟无须客气,有什么话要我带的,只管说来便是。”

沈若复道:“平波道长既然说是我派掌门携妖孽打伤了他门下弟子,那请他不要信口开河,有了实证,咱们再说。即便那弟子寂灭了,法术总是有迹可循的,平波道长若是能找到依据证实是我派掌门所为再来说这话不迟。这红不见白不见的就指定是我派掌门的作为,那我灵山弟子可是不认的。我们两派本就有仇,别以为灵山人少就怕了他。”

元慧叹道:“说起来也就是因为这个,我劝住了道长。据说那弟子寂灭得形影俱无,连一根发丝都不曾留下。这样的法术,也不是韩掌门所长。韩掌门的修为我也有所知晓,更似是贵派的武修,说到法术么,不是我小看了韩掌门,韩掌门志不在此。”沈若复道:“元慧师兄果真是眼光独到。我派掌门就是武修,至于法术么,我与元慧掌门的看法一般无二。”元慧笑道:“幸而韩师弟不在。要是听到我这做师兄的这么说他,不知要怎样生我的气呢?”

沈若复笑道:“元慧师兄多虑了。我派掌门虽是师弟,但心胸却不狭窄,他不擅法术何须遮掩,这是明眼人都看到的事,遮掩不来的。”元慧道:“正是,也因此我也有些疑惑,莫不是什么妖异幻为师弟形状害了平波道长的弟子,栽赃在师弟身上。总之我来探问虽是有些冒昧,总比平波道长到了,双方一语不合就大打出手的好。”沈若复笑道:“多谢元慧师兄,师兄果然一心是向着灵山的。真要是平波道长来了,都未必会等我说出这些话来便要动手了呢。”元慧对着沈若复看了看道:“沈师弟,我与你少打交道,不知师弟擅法术不?”

沈若复道:“承蒙元慧师兄问起,那我也就不得不直说了。我也不擅法术,就是御剑术我学的也不好。至于修为么,元慧师兄具慧眼,想必已看到了,我并没什么道行。我是灵山最没用的弟子,修为低下且不会什么法术。”元慧道:“师弟太过谦逊了,灵山现下虽不似从前那般弟子众多了,但现下的灵山弟子修为皆不俗。可惜了灵山那许多师兄弟呀,若不是正好遇上尊者,灵山也不至如此。”

元慧叹息不已,不久便离去。不论他舌灿莲花还是情真意切,韩一鸣皆觉此人用心险恶。沈若复待元慧离去,立即便来到韩一鸣面前。韩一鸣道:“师兄看了元慧,是何想法?”沈若复道:“元慧掌门聪明伶俐,他要的是就中取势。他与平波似是联手,我却觉得他另有打算。且他也不想得罪灵山。若是有平波出头挑这个大梁,他乐得在一旁得些好处。可若是平波没有得这个好处,他又不曾与灵山敌对,十之八九他会反过来与掌门联手,跟平波过不去。”

韩一鸣道:“打的好如意算盘。”沈若复道:“师弟也不必动气,咱们就当不知他的盘算,冷眼旁观即可。这时节他回去与平波说师弟不在派中,平波绝不会相信,说不定一会儿就会来到,或是他的门下弟子便会来到,反正师弟不在,我们闭门不纳也行。实在不行,我出去见上一见。灵山灵力所在,结界层层,他们未必便能奈何得了我。”韩一鸣道:“青竹标是不能再回灵山来了,我担心他从此会死心踏地跟着元慧了。”沈若复道:“元慧敢收他入门,必有后着,这一回是我棋输一招了。不过我也有了应对的法子,师弟尽管放心,青竹标绝不会与元慧同流。他不过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只要有那么一日,青竹标必定远离元慧,到时元慧也奈何他不得。”韩一鸣听他说得这样笃定,心中担忧去了大半,却也还是有些难以决断。

沈若复道:“师弟就不信我么?”韩一鸣叹道:“师兄,我们一同在灵山也有三年了,我怎会不相信师兄,我不相信的是这世事人心。”沈若复道:“我有一条明路将来会指与青竹标,他必定喜不自胜。他从前着实无赖,但他现下也是开了眼界了,他比你更知晓人心险恶。你与元慧之间,他只会信你。我早说过,他与元慧、钱若华是同样的人,你说他如何与元慧交心?如何会对元慧心悦诚服?更别提与元慧齐心了。他现下防着的就是元慧,他知晓元慧的手段,他防着元慧害他还来不及呢。”

韩一鸣听了叹道:“还是师兄看得清。”沈若复道:“师弟,星辰怎样了?”韩一鸣道:“冯师兄在照料他。这小儿也太厉害了,我担心他以后无法无天,还会有那许多吓人的举动。”沈若复道:“师弟,不要太过担心。从前灵山弟子没什么惊人举动,同道也没因此放过灵山。有星辰只怕别人还不敢欺上门来。”

想起当日星辰出现一举惊退平波,韩一鸣也不禁点了点头。沈若复道:“掌门,若是平波上门来要星辰,掌门可绝不能如了他的愿。”韩一鸣道:“我从未认为他会上门来要星辰。虽说平波视星辰为敌,但若是上门来要星辰,我必不同意。只是我想着他就是要了星辰能做什么呢?他那样害怕星辰,又不是星辰的对手,他真若面对星辰不害怕么?”沈若复道:“就因他害怕,他会想法子毁了星辰。要不就是别人来要,今日元慧前来就是他的投石问路。元慧前来他果真不知晓么?不见得罢。”

一一四四、星辰

韩一鸣道“元慧与他联手,元慧的举动他自然知晓。只是元慧不会与他多说,因而他知之不多。”沈若复道:“平波上门来要人,我们自然是不给的。可若是元慧掌门上门来要人,我们如何回答?顾左右而言它?”韩一鸣愣了一愣,道:“不必。有个无名放在此间,我们就说星辰也是不听招呼的,叫他不来。看他们如何是好。”沈若复不禁道:“师弟这主意果真是好,就算是他们要上门来,一样不能得见其面。星辰也与无名一般奇异,道中诸人便没话说了。有了无名在前,星辰也就没那么怪异了。更要紧的是他们不能说星辰怪异。他本就与从不同。”韩一鸣道:“我只希望星辰早日恢复原状,他着实厉害,却也着实吓人。能吞地灵就有着通天彻地的本事,可我总想知晓,他是谁?他到底是谁,我问过他,他绝不理我。”

沈若复想了片刻道:“师弟是疑心星辰不是我派弟子?”韩一鸣摇了摇头道:“非也!星辰一定是我派弟子。只是他来得奇异,我不能不留心。他这样的修为,别说是我派弟子,只要不为他人所用,都算是我们的运气了。他屠龙的手段我是亲眼所见,只是我一直猜不透他的心思。他人虽小,却是心思难测。你要说是孩童的缘故,那这孩童也太过厉害了,让人不能待之以孩童。我灵山经不起损折了,因此我对他也越发好奇。他之所为皆是他能掌控的,但我们却不能掌控。若说我不担心,那绝无可能。”

韩一鸣停了片刻道:“总是我本事不济,嫂子在万虚观我一直没法子救她出来,反而要让青竹标迎合平波送去不少奇异珍宝。真与万虚观打上一架,我又不敢。并非是我怕平波,我怕的是平波来寻灵山的不是。灵山现下才安顿下来,我不愿同门再颠沛流离,东躲左藏。”沈若复叹道:“师弟,你说起这个来,那我就与你明说。罗姑在万虚观,你不必太过忧心。她真要想走,必定可以离开。平波真要与她对上,未必是她的对手。她留在万虚观另有缘故。她是阴阳两界的引路人,天生的灵体,真想离开万虚观绝不是难事,平波的手段也困她不住。我与她夫妻的时间虽不长,但我对她的知晓远胜你想象。当日她去之时就与我说过的,她真想离开,平波绝难留下她,她前去万虚观有她的打算,并非单为灵山的事去的。此事你就不要太往心里去了,她在万虚观已经立足站定,此时真退出来,就前功尽弃了。我若不是对她的打算了如指掌,怎会肯让她去?她是我的发妻,我肯让她去,必定是留有退路的。”

韩一鸣叹了口气道:“师兄既然如此笃定,那我便不多说了。只是星辰,还请师兄也替我看上一看,这小儿我着实有些摸不准。若是灵山从前,摸不准也没什么妨碍,毕竟师长们都在。我着实没有担当一派的能耐,但事已至此,我不可推托,就一定要为同门担起责任来。”沈若复道:“师弟,你没有在掌门秘书上看过星辰么?”一句话提醒了韩一鸣,道:“师兄说的是,我看看掌门秘书。”

沈若复早借了他的掌门秘书来看,听他说要看,取出书来,翻开一页道:“我却看到过,师弟看看。”韩一鸣看他递过来的掌门秘书,沈若复翻开的一页上,赫然写着:星辰,灵山弟子,配剑开天。韩一鸣将书接在手中,细细看了一回,往前翻了两页,有着灵山落脚于花田的记录,有着碧玉竹的位置,第四代掌门之下写着自己的名字。往后翻了翻,依旧是一片空白。

韩一鸣默然不语,沈若复道:“师弟,星辰必定是灵山弟子。”韩一鸣缓缓地道:“我从未怀疑他不是灵山弟子,但他却让我心惊。以他的修为可以助于灵山有很大的帮助,可每每他出手,都出乎我的意料。我没什么见识,所见的修道之中人,以他的灵力为最高。就如屠龙,若是旁人,屠龙之后必定担心后果。而他却若无其事,毫不在意。他着实对我有着救命之恩,若无他的蓝龙灵盾,我只怕早就被平波所害。这样的弟子,我不该疑他。“

沈若复道:“师弟不疑他便好。”韩一鸣叹道:“只有一点让我有些不安心。他不似师兄师姐们,师兄师姐们我从不担心,我唯一的担心的,就是平波遇上我们落了单的师兄师姐会下狠手。师兄师姐们与青竹标不同,绝不会与平波或元慧伙同,那就会为他们所害。而星晨则是手狠得让我心惊。即便我知晓不该疑他,可看看他的作为,我也极难不往心里去,极难不去想一想后果。”

两人默默无语,片刻之后,沈若复道:“师弟且放宽心些,这小儿还真的与众不同。若是他日他真引来了祸患,你再担心不迟。就我看来,他天真是天真,所作所为却不是全无目的,也还没有给灵山带来祸患,不妨静观其变。其实就我看来,师弟大可不必这样紧张。有这个小儿四处惹事,同道也有几分戒惧,不敢轻易惹上门来。依我所看,还没有哪位同道能是星辰的对手。实则还有最大的一个好处,他是个小儿,即便如今他长成小童了,也还是小。真若是惹了什么麻烦,有同道找上门来,掌门只须说会严加管教即可。同道也不好意思与他一般见识。反倒给了掌门极大的腾挪。”

韩一鸣所担心的平波来灵山索要星辰并未出现,而星辰自那日变成透明后,过了两日,开始周身长出石头来。韩一鸣看到那玉雪般可爱的小儿变成石像,心中也很可惜。灵山同门皆来看了一回,都是叹息不已。冯玉藻道:“掌门就将他交与我好生照拂罢。”韩一鸣道:“不知他还会否醒来?”沈若复道:“不论是否醒来,也只能等待。毕竟我们无能为力。只是他也太胆大了,怎地就吞了地灵,然后将自己弄成了这般!”

一一四五、因果

韩一鸣道:“我也不知他作何想法,这小儿的打算我向来便不明白。”沈若复道:“他的事,只怕除却他自身,无人能明白。他要强吞了地灵,想必也有所打算的。只是事出意外,我们也不知他的打算,就只能听之任之。”韩一鸣道:“先便如此罢。我只是想不明白,他吞了地灵于他有何好处?莫非从此地灵在他体内,白狮便会来找他么?”

沈若复不知白狮一事,立刻就问:“什么白狮?”韩一鸣将星辰喜爱碧眼白狮,几次前去探看之事说与他听。沈若复沉吟片刻道:“碧眼白狮,我似是在何处看到过。”仔细思索,片刻之后对星辰的石像看了一眼道:“我一时想不起来了。此事就先放在一边,等待将来再说。倒是他的石像先照拂好才是。我倒宁可相信这也是他必经之路,只有等待才会有结果。”

话虽如此,韩一鸣却有些坐卧不宁。平波果真没来,而韩一鸣却十分警惕。当日平波没来,再来之时便是灵山的灭顶之灾,如今平波不来,韩一鸣心里如何能轻松起来。但平波没来,明晰却来了两回。一次是为的黄松涛与无名。明晰前去拜访黄松涛,说起无名,黄松涛满腹怨气,直指灵山抢了他的弟子。明晰本是为了解开两派之间的误会而去,说起无名之事,他也是知晓的,并且知晓无名一定是藏匿在灵山。只是这藏匿是无名自己藏匿的,与灵山诸人无关。但时刻久了,黄松涛不能将这弟子收回派中,又失却了辟獬宝刀,弟子们因他偏心无名,也各有怨言,黄松涛自然找人迁怒。这怒火就烧到了灵山头上。

另一次为的是陈如风寂灭一事,明晰到陈如风派中去,陈如风门下四大弟子一口咬定韩一鸣是害他们师父的凶手,不论明晰说什么皆听不入耳。明晰对于灵空师叔的弟子门人视如同门,本想去解开两派的误会,但却不能开解。只能抱憾而归,来到韩一鸣处,只是无限叹息。韩一鸣道:“多谢师兄好意。这些事解不了也是人之常情。”明晰叹道:“师弟心胸宽广,自不将这些事放在意中。只是我已得知谭子超师兄与平波道长联手,我担心他们不日就要不利于灵山,这才劝解。唉,陡劳无功呀!”

韩一鸣道:“师兄心地厚道想要化解这段误会,却不知此事他们已认定是我做的,绝不会善罢甘休。迟早有一日他们会找上灵山来。上回在尘溪山就与我撕破脸了,这时不来,不过是想着打不过灵山罢了。要是灵山真的差了,他们绝不会这样忍气吞声,早就与我们见个你死我活了。”明晰也叹息,半晌道:“师弟,就算我过于操心罢。我终不愿他们都误会灵山。灵空师叔的一世心血只剩下你们了,我终不愿你们因种种误会以致后路越来越艰难。只要我能尽一分力,让他们解除误会,我都不吝惜。”

一句话说得韩一鸣半晌不语,明晰这样坦白的心地让他感动,却也让他警醒。师祖建立的灵山繁华就那么付之东流,灵山众人苦撑了这许久,这时听明晰说出来,韩一鸣心头酸痛。想想这三年来的种咱,若以一个外人的眼光来看,灵山是凄惨到了极点。虽说有了一席落脚,但总让人有风雨飘摇之感。

明晰临去之前,对韩一鸣道:“师弟,但凡有要我相助的,只管来找我便是。我一定鼎力相助。”韩一鸣目送他离去,转回头来,看着身后廖落的几所茅屋,灵山当年的盛景在眼前滑过,忽然觉得悲伤得难以自持。

忽然听沈若复的声音道:“师弟,你被明晰师兄触动情肠了?”韩一鸣回头,沈若复已来到身边。韩一鸣道:“师兄,我甚少想起当日灵山的盛景来。但今日明晰师兄来了,我想起当日来,有些难以自持。”沈若复道:“不论他看灵山是怎样的可惜,我们一定不能同他一样回想过去。师弟,只有往前看,我们才能站稳。明晰师兄的来意我心里都清楚。明晰师兄的确是一个心地纯善的好人。只是师弟,我担心你因他的到来,心地柔软,将来遇上这些同道会手下留情。”

韩一鸣回过头来看着沈若复,沈若复道:“师弟,灵山不被容于同道已是定局。我们与这些同道迟早有一天会对上,会成仇。明晰师兄实则是在救他们的性命。说难听点,我灵山曾经那样令人瞩目、令人眼红,现下是落魄到了极点,那我们反而不在意了。这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要再打一回,我们绝对不怕。再差还能差到哪儿去?反而黄松涛投鼠忌器,不敢真与我们放对,他还念着无名呢。真要不念了,也不会气这样。至于陈如风前辈的弟子,不是我小看他们,真要打起来,他们必输无疑。打完了他们还能活着,只能说我灵山同门心地仁慈。明晰师兄就是看到了这点,才想化解这段恩怨的。至于他信不信,没什么要紧,他只想不让陈如风前辈的弟子从此死在灵山手上。”

沈若复停了一停道:“不是我小看陈如风前辈的弟子,他们的修为真是灵山的对手?真要是灵山的对手还会等到如今?就是因他们知晓他们不是灵山对手,因而不敢真正上门来挑衅,只敢在灵山人少时出手。你当陈前辈的弟子是良善之辈?”韩一鸣默不出声。沈若复说的有理,真若是灵山的对手,他们认定了自己杀了他们的师父,早就找灵山的晦气来了。停了一停,韩一鸣道:“只是如今我还是想不明白陈如风前辈怎么就会那样寂灭了!反倒是惹事生非的平波活着。”沈若复道:“师弟,凡事有果必有因,有因必有果。陈如风前辈招惹

了什么祸患我不知道,但我知晓一点,他从前必定做过什么事不利于灵山。只是我们不知晓罢了。”

一一四六、理由

韩一鸣怔了一怔,看着沈若复。沈若复道:“你我入门皆晚,灵山的繁盛我们皆没有赶上,那我们不知的事便还有许多。陈如风前辈在你我眼中皆是个极好的长辈,可他真的如此么?果真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么,这真是谁也说不上。他做了也不会声张。因此你要说他无辜,我倒觉得未必。说不定哪一天你就忽然知晓了这其中的过往。此事他们真要赖在你身上,我们也没法子,反正他们目前也没法子对灵山下手。我看他们也未必想投入平波门下,做平波的弟子。那就不要往心里去,你只记好,明晰师兄是在救他们的命。灵山现下同门不多,除了新收进来的这些弟子外,从前的同门哪一个是手软的?只是心存良善不愿对同道下手罢了。可就我而言,看到了宪心仁厚的师兄师姐们一个个寂灭,我心里的那点良善也随时可以抹去。良善绝不是在同道中存活的理由,反倒是狠辣才能存活下去。”

沈若复的话让韩一鸣想了好些天,不得不佩服这位师兄想的比他深远得多。从前总觉得莫明其妙的事听了他的话,有些明白了。许多事自己不曾看到,而师兄却已看到了。黄松涛前辈还在意无名么?到了这一步,想必也不在意了,他在意的是辟獬宝刀在无名手中。无名跟在灵山之后不回他派中,他也没法子让这弟子回去,但他想将辟獬宝刀拿回。那毕竟是他派中先辈留下的宝刀,在他手中丢失,他有着莫大的责任。

可若是将辟獬宝刀送回去呢?送回去黄松涛就不会再戒怀灵山么?未必!送回去后,黄松涛必定还是怨恨灵山。韩一鸣此时已明白他与无名是没有师徒缘法的,无名这么些年来在黄松涛处,全然没有弟子的样子。并且以他人事不知的模样,他必定没有以黄松涛为师。而黄松涛却是将这诛魔弟子当掌门一般精心教导的,也难怪,四名诛魔弟子中出了三位掌门,明晰与元慧都各有所长,带着派中弟子修行,有了明晰这样的诛魔弟子珠玉在前,黄松涛自然也想自己的诛魔弟子会出色。只是这世间的事往往出人意料,无名便应了这话。

韩一鸣对谭子超他们的恨意也淡然处之了,恨了这样久,韩一鸣一直觉得自己冤枉。但沈若复的话却让他令有了看法。自己能看到他的寂灭必定有着缘故,若是让沈师兄说对了,那这内疚也就慢慢散去了。许多事自己不能知晓,也许永远都不会知晓了,但却不代表未曾有过。

自此之后韩一鸣心思转变,从前都认为这些同道是友非敌,但就沈若复说了这些之后,韩一鸣已知他们是敌非友。说来也怪,自从想明白了这一点后,他心中的担忧一下去了不少。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这晶清晨,韩一鸣才起身已有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起身出来一看,只见花田当中那新入灵山的弟子静心涤尘道:“真奇怪,这小童也着实奇怪。”另一个也是新入门不久的弟子游龙子道:“他们本就怪异,现下这样咱们也要见怪不怪了。”韩一鸣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只见花田里坐着童子青石。

这青石自来到灵山就极少露面,也少与人说话,倒是与星辰还玩得开心。韩一鸣自他到灵山后就不再见到他了。此时他坐在花田里,正用手抚摸变为了石头的星辰。他的手上全是泥土,星辰这几日身上的灵光渐淡,有了石头的模样。韩一鸣看了也吃了一惊,忽然听冯玉藻的声音道:“掌门不要担心,他与星辰素来玩的好。”冯玉藻不知何时来到身边,几名弟子听到韩一鸣声音,立刻闪开半边,恭敬地道:“掌门。”韩一鸣对冯玉藻道:“师兄,这果真不要紧么?”冯玉藻道:“我也说不好,我觉得星辰虽为石身,但灵力尚在。只是我们没法子解了他的石身,便只能等待。”

韩一鸣看了看青石,他来到灵山后长得更壮了,虽说平日不见他,但这时见到他,也觉得他壮了。身上的衣裳却还是从前的衣裳,冯玉藻道:“掌门看这青石可要收入派中?”韩一鸣道:“收他入门有这样要紧么?”冯玉藻道:“于灵山没什么要紧,但他长久居住灵山,我担心时日久了,会有人上来挑事。这童子又不知事,到时还不知给掌门带来怎样的烦难。”韩一鸣默默不语,师兄看世事总是深远得多。停了一停道:“师兄,我不愿强收他入门。他从前的师父对他极狠,除去割血,对他并不好。他来的时候就很不情愿,或许是想到从前师父对他的不好。”

冯玉藻道:“此事极好办。掌门不必担心,让我来问一问他。”他对着青石招了招手,道:“青石,你来。”青石回头看了一眼,起身向着这边跑过来。韩一鸣想要说话,却又忍住了。青石跑到他们面前,看着他们。冯玉藻道:“青石,你来到灵山也这么久了,你可想以后就在灵山,做灵山的弟子?”青石看了看韩一鸣,又看了看冯玉藻,想了一想道:“做灵山弟子有什么好处?”冯玉藻道:“没什么好处,只是你从此可以住在此间。”青石又想了一想道:“那你要叫我做什么?你,你会不会割我的血?”冯玉藻道:“我们不会割你的血。”青石道:“果真?”冯玉藻道:“当真。”青石点了点头道:“好呀,那我就做你们灵山的弟子啦。”

韩一鸣愣在当地,他这样轻易就答应了!冯玉藻道:“好呀,你想做谁的弟子?”青石看了看韩一鸣又看了看冯玉藻道:“你不会割我的血,那我就做你的弟子好啦!”韩一鸣震惊之余看了看冯玉藻,冯玉藻道:“那好吧,你就做我的弟子。”童子看了看冯玉藻道:“我看你天天都在种花,我跟你种花。”冯玉藻道:“好呀,要做我的弟子,你知道要怎么做么?”

一一四七、为了记念

青石二话不说,趴在地上叩了三个头,抬起头来道:“师父。”他倒精乖,韩一鸣忍不住想笑。冯玉藻道:“你别急,我问问掌门。”韩一鸣道:“师兄愿意收下他就收下罢。”冯玉藻道:“掌

门收下你了,你要给掌门叩九个头。”青石对着韩一鸣看了一眼,道:“师父,他明明比你小很多,你却要听他的,我真是想不明白。”冯玉藻道:“这是我派掌门,本事比我大得多了,所以我要听他的。不止我,你也要听掌门的。”青石皱起眉头不说话了,韩一鸣知他一直疑心是自己害了他那割血的师父,便不说话。冯玉藻道:“你要做我的弟子,是要拜过我派掌门的。”青石对着韩一鸣看了片刻,嘟着嘴过来给韩一鸣叩了九个头,韩一鸣点了点头道:“师兄多费心了。”看了看星辰,依旧是石头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这日晚间,韩一鸣已入睡,却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一下醒来,仔细一听,果真有一串脚步声向着那边去了。韩一鸣也不出门,静心一看,却是青石,他拿了一个碗捧着一碗水跑到星辰的石像前坐下,小声道:“你什么时候醒来?我等你好些天了。你醒来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他来到灵山,就是跟星辰最好,平日里不见他形影,这时看他坐在星辰面前,忽然有些心酸。青石坐了一阵,把碗放在星辰面前道:“你常常跟我说你渴了想喝水,我舀了水来给你喝,你喝吧,要是喝完了不够,我再给你去舀。”

星辰的石像一动不动,青石坐了一阵叹了口气道:“我现在也是灵山弟子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和我一起玩呢?你要记得我,不要把我忘记了。这世间除了你,就是我现在的师父对我最好啦。”韩一鸣不料这个看似鲁莽的青石却对星辰十分关切,看他坐在那边孤独的身影有些不忍,站起身来,拉开屋门正想走过去,忽然听沈若复的声音小声道:“师弟别去。”韩一鸣循身回头,沈若复站在一边轻轻摇头。韩一鸣轻轻走到他身边,沈若复道:“师弟别管。青石与星辰玩得好,他不是第一回夜里来看他。我们不要打扰。他在别派眼中是一个难得的宝贝,但在灵山,我们又不割他的血,他便只是一个寻常弟子,与星晨相得,是他在灵山立足的缘故。”

韩一鸣轻轻点头:“师兄说的是,就算是我灵山收留了他罢。让他也有个立足之地,以他这样特异,到了别的派还真不知能活多久。”二人不说话了,只在黑暗中看着青石,青石伸手把星辰石像上的灰土拂去,道:“你们说的掌门我觉得也还好,也不坏,没拉我去割血。但是我还是喜欢你和我师父。你不要睡了,醒来陪我玩吧。你睡了以后,没人陪我玩了。我真寂寞。”灵山一干人等皆已成年,而青石还是个童子,与他们无话可说,自然孤寂。

忽然那边脚步声响,一人直奔过来,那人长发披散,衣裳不整正是无名。无名手中持着辟獬宝刀,跑到青石身边,手一挥,一刀就向星辰的石像砍去。韩一鸣与沈若复都大吃一惊,韩一鸣手一挥,鸣渊宝剑光华一闪,向着无名掠去,却晚了一步,无名一刀已砍在石像上。石像无声无息掉了一角下来。韩一鸣已飞奔过来,将无名拦住。

无名“呵呵”傻笑,转身就跑。韩一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被劈坏的石像,又气又急,蹲下身来看石像,只见青石双手去捧了那掉下来的一角复又放在石像上,用手捧着,眼睛四处乱瞟。他手不敢离开石像,韩一鸣道:“你是找你师父么?我来捧着,你去找如何?”双手捧了那一角,青石看了他片刻,自手腕下解下一段线绳向着石像套来。

那线绳在他手中,不过三寸长短,但他手伸到石像面前,那线绳却大了数倍,轻松便将星辰的石像箍住了。黑暗之中,韩一鸣也看到那线绳就是青石手腕上那段绳子。色泽乌黑,石像被他绳索箍住,就如同没有砍破一般。青石打了个哈欠,拍了拍石像道:“我要回去睡觉啦,你早点醒来,我等着你一起去玩呢。”

他站起身来,转身跑回去了,韩一鸣慢慢松开手来,星辰的石像被那段绳索箍住了,居然并不裂开。再寻找无名,早不知他跑到何处去了。韩一鸣站了一阵,回屋里来。他一进屋便觉得疲累不堪,这些日子来并不劳累,而他却疲累得说不出话来。沈若复也回屋歇息了,韩一鸣向床上倒下,片刻之后已昏睡过去。

忽然耳边人有轻声说话,韩一鸣浑身无力,却挣扎着向声音来处望去。看不清说话的人,甚而什么都看不清。韩一鸣想要站起身来,却是动弹不得。远远的一点白光向着他飘来,片刻之后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道:“我可否归来?”这个声音他从未听过,但听在耳中却是说不出的熟悉。至于到底是怎样的熟悉,他也说不明白,只是这声音让他觉得并不害怕,反而有点心定。那声音又在他耳边道:“我可否归来?”韩一鸣道:“谁,是谁?是星辰么?”

那声音没了,韩一鸣道:“是谁?你是我灵山弟子么?”那声音道:“是。”韩一鸣虽知自己在梦中,却是头脑清醒,道:“你若是我灵山弟子,就请速速归来。你若不是,我绝不许你来!”那声音寂然,韩一鸣一下惊醒过来,坐起身来,浑身是汗。

自他来到灵山之后,梦中所见皆会在日后实现。韩一鸣坐在床边,将这个梦细细想了几回,始终心里不安,兼看到天边已有了亮光,起身走出屋来。这个时节他需要找到沈若复说上一说,可站在门口看向沈若复住的茅屋,还是黑沉沉的,他还在歇息。韩一鸣忽然听到“噼啪”声响,循声望去,早见那边有了一点火光。韩一鸣连忙向着火光走去,那点火光看似不远,赶过去才知不近。并且走近了,那不是一点火光,而是一炉炭火,正在熊熊燃烧.--------------------------------------------------------------------------------------------------七十周年记念,一定要更。并且,推荐一部漫画给大家《那年那兔那些事儿》。动漫也好,漫画也好。喜欢战争的没脑子,忘记战争的没良心!

一一四八、如今

令韩一鸣惊异的却是那炉炭火边架着一具铁砧、两柄铁锤、一具夹剪及满满的一桶清水。炭火中正烧着一根铁棍,韩一鸣惊奇之余对那铁棍细看了两眼,忽然发现那铁棍一侧开刃,竟然是辟獬宝刀!身后有脚步声,韩一鸣回过头来,无名不知从哪儿找了一只桶,拎了一桶水来放在铁砧边。他对韩一鸣看都不看,径自走到火炉前,用夹剪将辟獬宝刀自火中抽出来,放在铁砧上,拎起身边的铁锤,对着辟獬宝刀便砸下去。

“当”的一声巨响,无名手中的铁锤已砸在了辟獬了宝刀上。韩一鸣目瞪口呆中,铁锤裂成四瓣,无名拎起另一柄铁锤,对着宝刀又砸下去。又一声巨响中,铁锤再裂开来。无名将手中的锤柄扔下,将一桶水烧在炉火上,“嗞嗞”声中,炉火熄灭,只余一阵烟雾。无名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也就是片刻之间,他扔下了手中的夹剪,抓起辟獬宝刀,向前奔去。

韩一鸣愣愣站着,无名大出他意料之外,辟獬宝刀乃是黄松涛派内之宝,这要是被他弄坏了,黄松涛一定视灵山为大敌。可转念一想,如今黄松涛已将灵山归为大敌了,就算无名回去,他对灵山也是厌恶之极,绝对敌视,可见他已撑不住了。那索性由得无名去,再者,无名岂是旁人能够干涉得了的?

无名转眼跑得不见踪影了,韩一鸣回过身来,已见师兄师姐们都自茅屋中走了出来。他们并不走近来,只是远远看着。沈若复道:“师弟,无名这是做什么?”韩一鸣道:“无名不是曾将辟獬宝刀的另一边开了刃么?难不成他对辟獬宝刀不满,要另行打制?”沈若复道:“由得他去罢。他本来就是天外来的人,咱们也没法子叫得住他。他派中那刀我们也挨不了边,要毁要留,可全在他手上。实则这事,咱们管不了。反正黄松涛前辈一定恨灵山入骨了,多添上点恨也没什么。”

韩一鸣道:“师兄师姐们都被惊醒了。还是回去歇息罢。”无名那两锤敲下去声震天野,难以不醒来。韩一鸣走到星辰的石像前看了看,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忽然收住脚步蹲下身来。他转身之时,眼角瞥到一丝红色,立刻蹲下身来查看。蹲下身来后,那抹红色却没了踪影,韩一鸣四周看了一周,此处除去如丝碧草,便是紫色花海,再没有了那抹红色。

沈若复见他蹲下身来,也过来细看,看了片刻道:“师弟,你找寻什么?”韩一鸣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想来是我看花眼啦。”沈若复道:“天还未亮,师弟去歇息罢。”韩一鸣站起身来,却听沈若复道:“这,这是如何勒上的?”

此时天色昏暗,但花田之中有着若有若无的地灵微光,无名的炭火已被他烧灭,却未全灭,还有炭块有着暗火。沈若复所指之处还是清楚能看到,韩一鸣蹲下身去顺着沈若复所指之处看去,却见他指的是星辰的石像。石像上有了一道勒痕,微微凹进去。韩一鸣伸手轻轻抚过勒痕,着实是凹进去了。而那凹痕中有着一道线绳,色泽很深。韩一鸣仔细看了片刻,脑中灵光一闪,这是青石勒上的那条线绳!

沈若复道:“这个,这个莫非是青石手上那道线绳?”他心思较为细腻,一看就认了出来。韩一鸣道:“是么?我只记得这个是青石勒上的,却没留神是否他手上的那一道缰绳。”沈若复道:“青石也是说不出来的古怪,我当日看他手上那线绳颜色深旧,似乎有些血迹,只是我不好说出来。”韩一鸣道:“我知晓了。”

这就是青石手上的线绳,青石是灵体,他的血乃是利器,因此才总是被那道人收入门下不停割血。他手上的线绳曾是浸满了血的,那日韩一鸣不留神,今日看来,就是那段绳索了。忽然那道线绳上有红光自一头向着另一头闪过,韩一鸣不禁伸手摸了摸石像。手才触到线绳,指头上一阵刺痛,连忙收回手来,向手上一看,手指上已多了一道伤口。

星辰与青石一直玩得很好,青石留在灵山便是因了星辰。韩一鸣不禁四处看了看,无名早就没踪影了,若不是无名那一刀,星辰也不会裂开。沈若复道:“师弟,你找青石么?”韩一鸣摇了摇头道:“师兄,无名呢?”沈若复道:“无名?他向来神出鬼没,谁知晓他这会儿又跑到哪儿去了。对了,他到底要将辟獬宝刀怎样?这要是弄坏了,黄松涛前辈不是又要会多恨一重么?”

韩一鸣道:“那倒没所谓了。反正这回我也看明白了,无名回去了他也恨灵山,无名不回去,他同样恨灵山,那便让他恨罢。我从前还想把无名送回去,免除误会。现下看来,这误会是没办法免除了,那就将无名留在灵山罢。这些天没有平波的消息,我心中有些不安,却说不出来是什么。”沈若复道:“师弟不必担忧,平波现下忙着将灵山的山蚑分开,正在紧要关头,不得空来与师弟纠缠。”韩一鸣知晓平波一定会想法子将灵莘分开,他花了那样大的力气才把灵莘抢到手中,绝对是有所图谋的。但听到沈若复说将灵莘分开,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担忧,道:“他将灵莘分开了,对灵山是否有损?”

沈若复道:“这可不好说。但据我看来,他想要分开还很难。我灵山师祖的心血,是那样简单就能被他破去的么?”韩一鸣不语,沈若复道:“师弟你想说从前灵山结界被破么?那是因司马凌逸心有私念才导致的。师祖的用心良苦,但是弟子多了,很难都是一样的想法。其实我想现下的灵山才是牢不可破的。师兄师姐们自不必说了,能一同走到如今的,今后也不会变了。而后来入灵山的,已知灵山破落了还肯来,我也十分感谢。灵山最落魄的时刻已经过去,现下是休养生息,将来一定只会比现下好。到时,他们更不会离开。”

一一四九、刺血(上)

韩一鸣道:“师兄,灵山还能如从前那般辉煌么?”沈若复道:“师弟,你不想灵山如从前那样么?”韩一鸣道:“我自然是想的。灵山如从前那般辉煌才是给平波最重的一击,他不就是想毁了灵山么?我如何不想灵山如前,我只担心我没有师祖那样的本事。”沈若复默了片刻道:“师弟,我们都没有师祖那样的本事,但灵山现下还有弟子不是么?我们一起,总不会太差。”

与沈若复说过话后,韩一鸣心里安定了些。然而两日之后,青石闹着来韩一鸣,要韩一鸣带他去看星辰。韩一鸣十分奇异,他明明知晓星辰变成了石像却一定要自己带他去看,这不是十分奇异么?然而青石平日连影都不现,这日却在他身边闹个不停。

韩一鸣着实有些吃不消这童子的闹法,满地打滚、又哭又闹还撒泼。冯玉藻哄了许久也哄不走,要将他带走,他就抱着韩一鸣的腿不走。冯玉藻修为也不差了,但对了这无赖般的童子却是没办法施展。韩一鸣被他闹得烦躁不堪,只得道:“好,我带你去。”

听了这话,青石爬起身来就说:“那我们现下就去。”韩一鸣将他没法,道:“你带路还是我带路?”青石道:“我带我带。”说着拔腿就跑。韩一鸣跟在后面向着星辰的石像走来。青石跑到星辰的石像面前站住,韩一鸣走近前去,青石伸手拂去石像上的泥土水珠道:“你不是说我带他来,我带了。你看。”

韩一鸣听着这话就说不出的怪异,走近去先看了看星辰的石像,对青石道:“谁让你带我来的?是他么?”青石点了点头:“他昨天晚上告诉我,要我带你过来。”韩一鸣心中一动,他从前也有过梦中听到师长们说话的时刻,莫非青石也与自己一样能听到,不禁对着青石细看。

青石却不看他,转身去取了一片物事向他递来,道:“掌门你自己割血。”韩一鸣十分意外,青石手中托着的是一片石刀,看上去并不锋利。可这石刀韩一鸣觉得有些眼熟,想起从前谢子敏师兄的石刀来,莫非这也是谢师兄的?可青石又是从何处得来?再加上他叫自己刺血,自己就要刺么?他也太古怪了。青石就站在旁边看着他,韩一鸣将那片石刀翻来翻去看了片刻,在石刀刀背上果然看见一个“谢”字。这就是谢子敏师兄的石刀,这小儿从何处得来?先问他道:“你从哪儿拿来的?”青石道:“我今天早晨醒来它就在我床头呀。”

韩一鸣四周一望

,这些天来灵山一直没有外人来过。韩一鸣总觉自己就算是睡着了,也有一只眼睛是睁着的。这还真是拜平波所赐,两年多来不能安睡,只能小心戒备,以至于到了如今韩一鸣依旧异常惊醒。白天若有人来他一定知晓,但就算是晚间一样没人来过,韩一鸣不能明白这石刀从何而来,紫裳师叔从前一定不会有谢师兄的石刀。可是要问青石却一定问不出来,将石刀收起道:“这东西一定不能在你的手上,我怕你割了手,你去玩罢。”青石立刻就坐倒在地,大叫大嚷起来。

韩一鸣转身回来,同门看青石那边大叫大嚷,韩一鸣又自那边过来,皆不会过去询问。不必问,这一定是掌门没让小儿如意,因此小儿胡闹了。韩一鸣将石刀收在屋内出来,青石早已爬起身来一溜烟跑了。

晚间韩一鸣取出掌门秘书来看,掌门秘书到如今他能看到四页了,灵山的毁灭在上面就只有一行字。韩一鸣细看这行字,简洁得不能再简洁了,后面却是灵山师兄师姐们的死,与灵山的崩塌,实在是不能轻松看下去。看了没多久,困倦起来,将书合上,倒在床上合衣睡去。

睡梦中,觉得有人在小声说话。韩一鸣想要醒来却醒不过来,听说话声不止一人,再仔细听了一阵,却是两个人。但这二人说什么,他却怎么也听不明白。过得一阵,说话声没了,韩一鸣觉得耳边清静了,又沉沉睡去。而这一回却不知怎的,一直在半睡半醒中。觉得身边有人走动,韩一鸣却是醒不过来。

他甚而感觉到有人的衣角扫过自己的手脚,却是怎样也不能醒来。而那怪异的感觉却是一直都在,仿佛身边一直有个人在来往。自从灵山在此立足后,韩一鸣还没有过这样怪异的感觉。直觉得有人,却是怎样都不能醒来,想要说话却也说不出来。手脚都沉甸甸的,仿佛压上了大石,动一动都不能。

忽然有个声音在身边道:“那我就割了?”另一个声音道:“嗯。”这两句话听得再清楚不过,就在他耳边说的,韩一鸣想要出声却出不了声,想要动却是身不由己,就那么沉沉睡着。忽然胸前一痛,如同被针刺一般,韩一鸣直跳起来。一下醒来,天已大亮,屋门半掩,身边并没有人,但胸口却还有那针刺般的痛楚。

韩一鸣伸手按了按胸口,微微一点刺痛,解开衣裳一看,胸口上有着一个小小的血点。那梦是真的?就在转眼间,那一点血点没了,胸前连个点都没留下。韩一鸣按了按那个血点处,连刺痛也没了。这真是怪事,韩一鸣有些疑惑青石,但青石几乎没什么修为,绝不能悄然挨近而不惊动他。但石刀却是在他手上发现的,且同门师兄师姐们绝不会这样偷偷挨近来。韩一鸣起身往青石的住处来。青石与冯玉藻住在同一间茅屋内,冯玉藻起得早,已在门前花田里培土,看见韩一鸣过来,直起身来道:“师弟,你是寻我么?”韩一鸣摇了摇头道:“师兄,青石何在?”冯玉藻道:“他还未起身呢。”韩一鸣径直走入屋中,已见青石手脚四边摊开,摊成个大字,正在床上睡得鼾声四起。听他的鼾声他睡得极香,走近几步他也还是原样,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韩一鸣有些吃不准,正在想间,冯玉藻走入屋来道:“师弟,你这是怎么了?”韩一鸣道:“师兄,他一直睡着没动过?”

一一五零、刺血(中)

冯玉藻道:“他不曾动弹过。这小儿睡着了真是打雷都不会醒,并且睡着了鼾声极大,吵得我反倒睡不着。不过也无妨,我将他拘定住了,倒也吵不着我。”转而对韩一鸣道:“师弟,你来,我给你看样物事。”韩一鸣随他出来,冯玉藻在他屋前开了一小片花田出来,这片花田与别的花田不同,上面始终笼罩着浓雾,冯玉藻将韩一鸣拉到浓雾前道:“师弟,你看。”

他手一挥,浓雾散去,地上长满了奇形怪状的花草。

这些花草韩一鸣从未见过,便是灵山从前异花异草甚多,韩一鸣也不曾见过。有的草上长满尖刺,有的草在地上扭动,有的草则挥着长鞭。韩一鸣道:“师兄,你哪儿寻来这许多奇花异草?这些花草我从未见过,便是从前灵山,我也没有见过。”冯玉藻道:“这是我从前四方奔走时收的。那时只是觉得奇异便收了种子来,这些种子我是随身带的。从前灵山上着实没有这些花草。这些花草有的有毒,有的能将附近的花草全都弄死,还有的连活着从它身边走过的飞禽走兽皆不放过。师祖在灵山有那么多奇花异草,因此我不能种这些,不然那些就活不下来。”

韩一鸣细看那些花草,果真是满地扭动,互相厮扯。看了片刻,问道:“师兄种这个,是想卫护如今的灵山么?”冯玉藻道:“师弟说的没错。我将这些花草种出来,就是为的给灵山多一道防护。从前师祖的结界我们都以为牢不可破,结界一破我灵山同门惨遭屠戮。我到了这里就想过,此事不能再来一次,我也没什么本事,那就借助这些奇花异草罢。”韩一鸣道:“师兄担心的是,我也担心。”冯玉藻道:“师弟,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我觉得这些天太太平了,太平得我有些不敢相信。或许自从灵山被毁那日起,我就没有了从前那安定的心绪。现下的灵山再经不起一次折腾了。再来一次,就是灵山从这世间抹去,我们全都死去。我没有师弟这样肩挑一派的本事,我就尽我所能,为灵山加上一道锁罢。至少将来来毁灭灵山要多一道手脚。”

冯玉藻蹲下去把一株撕扯旁边花草的草从旁边花草上解下来,韩一鸣默无语,他也觉得这些的天的太平实在是诡异,师兄也这么认为,那这些天就真是诡异了。韩一鸣抬头看了看天,天空碧蓝,如他在灵山时一样的碧蓝,没有一丝云影。可是他的心里却怎么也安宁不下来,再看到花田之中仅几座茅屋,从前灵山那许多师兄师姐的样子就会浮现出来。虽然他已不能明白的记得他们模样,尤其是师姐们,只觉得个个都是清逸出尘。但这时忽然都想了起来,韩一鸣紧咬牙关,真若是有危难来临,不论如何一定要挺过去才好。

这日晚间,韩一鸣与沈若复说了自己的担忧。沈若复道:“师弟不必过虑,真有那么一天,我们一定不会束手就擒。从前没有束手就擒过,将来也不会有。灵山弟子已走到了这一步,还怕他们?”虽说有沈若复的安慰,韩一鸣心里却总是不安。直至沈若复回屋去了,韩一鸣躺在床上,心里都沉甸甸的。

若是平日,他心里有这许多事,一定会翻来覆去睡不着。可这日他却是没一会儿便睡着了,睡梦中那两个声音再次出现。一个声音说:“还要么?”另一个声音说:“是呀,我不能等了。”依旧是那日晚间他听到的两个声音。韩一鸣想要醒来,却是怎样也醒不过来。身子又如被大石压住,连动一动皆不能。手脚全然不似自己的,麻木无知觉。

而他却感到有人走到了自己身边,衣角在自己手脚上拂过。韩一鸣觉得这真是怪异到了极点,他明明就醒着,却是不能睁眼,亦不能动弹。一个冰凉的物事在他胸口点了一点,后面那个声音道:“不是这里。”先前那个声音道:“不是么?那是哪里?”不听有人出声,但几乎是片刻间,韩一鸣已觉自己额头上刺痛。

这一下也如利针直刺,且随着这一下刺痛,韩一鸣手脚能动,一下坐了起来。屋门半天,门外依旧没人,韩一鸣一摸额头,手指上一道血印。这是真的!不知是谁半夜里偷偷来刺他的血!韩一鸣两步走到门前,门外一片静谥,并没有人影。天空中一轮圆月,圆月之下花田泛着地灵的莹光,偶尔能见仙芝跑出来,却是片刻间就跑入花田去了。

仙芝从前在灵山就不常在人前出现,如今出现得更少,白天是绝看不到它们的踪影了。韩一鸣不知是否灵山崩塌将它们吓成了这样,越发胆小了。但看见它们努力躲在花田中绝不出来,当真是说不出的不安和心酸。

向青石与冯玉藻住的茅屋看了一眼,韩一鸣向着那边走去。他有些信不过青石。青石与灵山同门全然不同,他来灵山来得晚,且那日韩一鸣在他手上看到了石刀。那石刀从何而来不得而知,而自那石刀出现之后,韩一鸣就被刺了两回。虽说都不重,也不似要他性命的模样,但能这样悄无声息走到他身边刺血,真要他的性命亦不是什么难事。

尚未走到门前,韩一鸣已觉不对,不知有什么向他扑来,韩一鸣飞快闪开,蹑空而起。只见一条粗大的藤蔓自身边闪过,那藤蔓之上全是尖刺,月光下也看得分明。这要是被打中了,非皮开肉绽不可。而白日所见的那有着撕扯别的花朵的枝条无声无息就自下方上来拉扯他的衣角。韩一鸣虽不知这枝条有多么厉害,但也不愿真被扯住,撩起袍角闪开。定睛再看时,那门外本来短小的奇花异草已长得十分高大,将冯玉藻所住的屋子拦在了后方。韩一鸣正要过去倒也不难,但青石的修为却如同没有一般,要无声无息且不惊动这些奇花异草过去,想必是难以办到。

一一五一、刺血(下)

韩一鸣百思不得其解,若不是青石,还能是谁?回到屋内,这一晚再睡不着。天边有了微光,走出茅屋来,四周静谥非常,清晨的浓雾将花田掩去大半,越发美丽。可是韩一鸣心中却一直不安。纵是沈师兄那日开解了他,他也觉得不安。再向冯玉藻与青石所住的茅屋看去,那些藤蔓不见了踪影,门前空荡荡的。韩一鸣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在看他,回头一看,身后并无人影,而再转过身来,却有一个轻灵的人影自眼角一闪便不见了踪影。韩一鸣蹑空而起,下方依旧没有人影,师兄师姐们都还未起身,那但个身影却是他亲眼所见。

站了一阵,天边有了微光,韩一鸣仍看不到那个身影。刚想转身走开,冯玉藻的茅屋门开了,冯玉藻走出屋来,他先弯腰看了看门前那片奇花异草,转身抄起墙角的一个木桶向着溪边走去。在溪边打了水回来,冯玉藻却不将水浇在花草上,而是抬起手来,将手指咬开,让鲜血滴入桶中,片刻之后拎起桶来晃了晃,才将那桶水浇在了花草上。

韩一鸣怔怔看着,冯师兄是用他的血在浇那些花草么?忽然冯玉藻抬起头来道:“师弟,你起得好早。”韩一鸣落下地来道:“师兄,你这是……”冯玉藻道:“这个法子本是我灵山不用的,但我细想过,用上了无非我麻烦些。可真要有人想要再如从前一般突破结界进入灵山就难了。这些花草本来奇异,却不会分人,我以我的灵力浇灌它们,再过些日子,它们就有了灵山的灵力,对灵山同门不会有害,但别的人可就难以越过它们了。”

韩一鸣看了看冯玉藻的右手,冯玉藻道:“师弟,我已几百岁了。终有一日我会寂灭,但灵山不会。做为师兄,我有些对你不住。修为不高,法术也不成。那许多出色的师兄师弟都寂灭了,让我夜夜如虫蚀骨。因此我想了这个法子,本想将它们养大了再告诉你。你担当灵山这许多事,我不愿你再分心了。师弟既已看到了,那便算是我与师弟说过了。这些花草过些时候便会有我的灵力,便可种植山下了。我以我的灵力供养他们,但愿在我的寂灭之前能将他们养成灵山的守护。从前灵山有夔尊也没能保住灵山,如今灵山没有守护,我就想自己守护。若是我的灵力能得以护卫灵山,让将来的灵山弟子不再受灭顶之苦。”

冯玉藻又拎了一桶水来浇在那些花草上,对韩一鸣道:“师弟,你今日起得这样早,又站在我门前,莫非是有什么事么?”韩一鸣道:“师兄,青石可在屋中?他可是还睡着?”冯玉藻道:“是呀!他年轻贪睡,你听听,还打鼾呢。”韩一鸣静下心来,果然听到鼾声,只是不大。冯玉藻道:“师弟是找他么,我去叫他起身。”韩一鸣拦住冯玉藻道:“师兄,我不是叫他,我只是想知晓他一晚上都不曾离开过你的屋子么?”冯玉藻本在伺弄那些花草,听了这话直起身来道:“师弟,他有什么不妥么?”

韩一鸣道:“我在他手上看到了一把石刀,而这石刀我从前是在谢子敏师兄手上看见过。不知他从何处得来。”冯玉藻道:“这可就奇怪了,谢师兄寂灭之时不在灵山,且他下灵山时刻已久,他的物事随身携带,就算是后来给人,也该是在那杜超手中。青石是从何处得来的?”韩一鸣道:“我也想不透。而我更加想不透的是自见了这把石刀起,一连两个晚上,皆有人来刺我的血。”冯玉藻大吃一惊:“刺血?”

韩一鸣道:“正是,上一次是刺的我心口的血。这一次便是今晚,刺的是我额头的血。我若不是抹到血迹,我也不信。”他伸出手来,先前他手抹额头后手上有血迹,并未擦拭便追了出来,但这时伸出手来,手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韩一鸣对着自己的手,不知说什么才好。冯玉藻道:“师弟,你从不说谎,这事我信你。你疑心这事与青石脱不了干系我也明白。我不回护他,下一个晚间我与你同住,这样他来也瞒不过我。”

冯玉藻的毫不怀疑令韩一鸣十分感激,当下便道好。但在后一天夜间,韩一鸣照样被刺血,而本来说要与他长谈的冯玉藻却困了,在榻上昏睡不睡。韩一鸣依旧是一动也不能动,清醒当中顶门刺痛,待得挣扎起来什么都不曾看到。只是这回冯玉藻被他叫醒后看到了他头顶冒出的血珠,然而二人出得门来,皎皎月光之下,灵山静谥非常。

韩一鸣一身冷汗,而冯玉藻震惊莫明,立即便往他的茅屋而去。推开屋门,青石睡得正香。冯玉藻去推醒青石,青石揉了揉眼坐起身来,嘟囔道:“师父这大晚上的叫我,有事么?”冯玉藻四周看了一看,又将青石的双手展开来看了一看,不见异样,对他道:“哦,没事,你睡罢。”青石大惑不解,依言睡下,没一会儿又睡熟了。

而韩一鸣却站在屋外,四方看顾。这回没错了,头顶顶门刺痛依旧。而他连是谁下手的都不知晓,按理来说灵山之上没有外人,师兄师姐们皆不会这样走到他身边对他下手。这还真是令他想不通了。冯玉藻四周看了一回,也不见有什么不妥,对他道:“师弟,这事着实古怪,得要想个法子才好。”韩一鸣道:“师兄且去安歇,容我想上一想。”冯玉藻道:“我如何能安枕,灵山之上再没外人,新来的弟子修为不济,如何能到你身边对你下手?可我们同门一路过来,谁又会对你下手?这可真是让人不安。”

韩一鸣道:“他刺我三回,每次都见血,他要我的血么?若是同门,必定有一个要我的血的理由。若不是同门,他理当下手杀我。我身上的蓝龙灵盾,是这样好下手的么?”冯玉藻道:“是呀,师弟说的没错。若是真要对你下手,你身上蓝龙灵盾岂是能轻易穿透的。可这人却屡屡得手,当真令人意外。要不明日我问一问同门,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韩一鸣摇头道:“师兄不必如此,他真要动手,天塌下来也要动。只是我有疑惑不能解,这并不是想害我性命,只是刺血,到底为何刺血?”

一一五二、枯

两人在花田中坐着,无了睡意。看着天边隐约有了一丝白光,冯玉藻起身去浇花草,韩一鸣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不是青石又会是谁呢?果真不是青石?每次看到青石睡得香甜,都觉得自己疑心错了人,可这灵山之上,还有谁会下手呢?

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道:“师兄。”这个声音久未响起,却是灵芯的声音。韩一鸣一激灵,站起身来,向着紫睡莲所在而去。灵芯被星辰放在了溪水中,韩一鸣来到溪边,长草下灵芯的灵体浸于溪水中。当日灵芯被平波的拒定法拒住,紫睡莲上三道字符。此时看去,三道字符依旧还在,而花苞却绽开了一线。韩一鸣道:“灵芯,你是想我帮你么?我怎样帮你?”

灵芯的声音道:“师兄,把我放在花田里。”韩一鸣愣了一愣,猛然想起来花田里现下全是地灵,只怕能帮得上灵芯。四下里看了看,看见有一处莹光最盛,拿着紫睡莲走过去放在花田中。忽然冯玉藻的声音道:“师弟,让我看看。”

他擦着双手过来,对着灵芯的灵体看了片刻,道:“师弟,我来看看能不能将这字符剥去。”韩一鸣道:“不会伤到灵芯么?”冯玉藻道:“师弟,这字符边已焦了,有字符的花瓣都已坏了。但它却能困住灵芯师妹。真要将灵芯师妹这样放着,她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被平波将灵魄吸走,要么就是如这花瓣一般坏了。这法咒的确厉害,这些日子灵山有地灵,灵芯师妹才挣开了那么一点儿,若不将她剥出来,很快她就会寂灭。”

韩一鸣道:“那师兄你准备如何将她剥出来?”冯玉藻仔细看了看道:“灵芯师妹出来必须要有灵体承载,我先找个灵体来承载她。她本身的灵体不能要了。可这灵体一时半会儿间还真不好找。但我也没太多时刻去找,这得要快了。”

冯玉藻思索之际,韩一鸣对着灵芯细看。忽然冯玉藻道:“师弟,这便好。”韩一鸣莫名其妙,冯玉藻道:“师弟伸出手来。”韩一鸣伸出右手,冯玉藻道:“便是这个。”他右手虎口上腾起点点金光,韩一鸣恍然大悟:“流金。”当日流金爬到他的手背上便不曾出来,不知这时它可能飞起来了?

片刻之间,流金便自他手背上立了起来,黑翅如旧,微有金光。冯玉藻道:“师弟,你把你的手放在花苞边。”韩一鸣将手放在花苞边,冯玉藻双手互搓,片刻之后伸出手来,他的手指已是一片通红,在花苞上摸索片刻,两根手指一撕,已将花苞撕开一片。花苞上噼啪作响,灵芯的尖叫响彻云端,冯玉藻道:“师妹,你忍着些,不撕开了你出不来。”那花苞看似轻柔无限,韩一鸣看着都觉得一触即坏,但冯玉藻手指触及,却闪烁火光。

灵芯痛苦的尖叫让人觉得不忍卒听,但冯玉藻的手却不停。饶是他不停手,也只撕开了极小的一缝。冯玉藻额头渗出汗珠,他手到之处腾起火花,手指已变黑。好不容易撕开小口,冯玉藻一抬头,韩一鸣连忙将手凑近些,片刻之后一只雪白透明的小手伸了出来,小手在空中抓了片刻,韩一鸣刚想伸手,冯玉藻已道:“师弟不要碰到灵芯师妹,她现下虚弱之极,一碰便寂灭了。”韩一鸣连忙将手掌上的蝴蝶对着那只小手凑去。

那只小手触到蝴蝶,伸手抓住蝴蝶翅膀,紧接着一个小小的头钻了出来。灵芯已变得雪白透明,只有一对眼睛是紫色,头脸脖颈都只是混沌一片了。她攀住蝴蝶翅膀,冯玉藻道:“师弟慢慢将手移开,要慢。”韩一鸣依言将手慢慢移开,灵芯半个身子从花苞里脱了出来,她只有头和一只手了,拖着扁扁的身子,被韩一鸣移开后身子挂在空中。

这里才移开,紫睡莲已化为一团焰火。冯玉藻扔下紫睡莲,他的一只右手已经完全黑焦。灵芯痛苦的嚎叫令人如同尖刺,直刺入人心。流金半歪着身子,扑腾着翅膀飞了一圈,灵芯整个身子缠在流金上,流金飞不远,径直落在花田中,韩一鸣要过去看,冯玉藻左手握住右手道:“师弟,别去。”

冯玉藻跪倒在地,他的右手由手指开始变黑、干枯,韩一鸣惊惶失措,他没有谢师兄的回春妙手,看着冯玉藻的右手变黑,急得没有办法。忽然一个声音在他心底道:“拘定法。”韩一鸣哪里还管得上这声音从何而来,伸出手来一把抓住冯玉藻的右手手腕,飞快念了一个拘定法,白光一闪,冯玉藻的右手手腕上箍上了一道,冯玉藻手上的黑枯已到手腕,却不再向下。冯玉藻已痛得脸色苍白,满头是汗,紧咬牙关忍了一阵道:“平波这法咒着实厉害,要不是师弟你出手制住,我这条命都要交待在他的手上。”

他的右手手掌已经枯焦,韩一鸣道:“师兄,还有别的法子能解么?”冯玉藻摇了摇头道:“师弟,这是没别的法子可解的。平波这一手厉害之极,我用一只手换得灵芯师妹脱离他的掌握,还是划得来的。灵芯师妹被他拒定,时刻久了灵力受损,我们若是再帮不上,她会被平波所摄,灵力被平波汲取。”韩一鸣向着灵芯落下之处看去,花田一片沉寂。冯玉藻道:“这时不要动她,她灵体受损,受伤甚重。等过了三日,看她的形状再想法子。”冯玉藻一直跪倒在地,韩一鸣搀他起身,忽然见师兄师姐们都已站在一边。想来灵芯的尖叫惊动了这许多人,因此都出来看究竟了。彭师姐跑过来对着冯玉藻的手看了看,道:“师兄,你忍着些,我看我能不能救你。”她双手发出白光,对着冯玉藻的枯手按上去,冯玉藻满头是汗,闪身避开道:“千万别碰。现下掌门将平波的灵力拘定了,暂且无碍。你若是被这灵力波及,可就是两人受害了。”彭师姐愣了一愣,冯玉藻道:“不必管我,替我浇我的花,这几日我是不能浇了。”

一一五三、同住

韩一鸣呆呆站在当地,不知该做什么好,忽然衣袖有人拉了拉。韩一鸣低头一看,青石拉他衣角,对他道:“你随我来。”韩一鸣想要说:“你师父如今正在受难,我如何能离去。”青石却已放开他的衣袖向着一花田中走去,韩一鸣心中一动,青石也着实奇异,想起他手中拿着谢子敏的石刀,对沈若复道:“师兄来助我,我去去便来。”

这边几人围着冯玉藻想法子,韩一鸣随着青石走到花田中。说来也怪,青石带着他一走,花田中就弥漫起浓雾,他们所过之处被浓雾围绕,很快就看不到冯玉藻等人了,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青石收住脚步道:“掌门,你要割我的血么?”韩一鸣莫明其妙,道:“我怎会割你的血?”青石道:“若是我的血能救我师父,你会割我的血么?”

他神情惊怕,韩一鸣叹了口气道:“你血能不能救你师父我不知晓,我也不会割你的血。你师父也不会愿意割你的血的。”青石点了点头道:“掌门,我很害怕,有人对我说,割你的血就能救我师父。”韩一鸣愣了一愣,道:“谁说的?”青石摇了摇头,他的眼中满是惧怕,韩一鸣道:“你如何听见的。”青石道:“我心里听见的,现下还有,你要听听么?”

韩一鸣背上汗毛倒竖,看着青石,青石神情惶恐,道:“来了来了,又来了。”韩一鸣侧耳倾听,并没有声响。青石却是脸色泛白,慢慢向后缩去,缩了几步,倒在地上,浑身抽动。韩一鸣大吃一惊,蹲下去扶起青石来,却见青石两眼翻白,用力掐他人中,片刻之后青石醒了过来。一醒过来,青石就跳起来说:“掌门,他的确说我的血可以救我师父呀。”韩一鸣看着他心底升起一丝异样,这与从前的自己何其相似?旁人听不到,看不到,自己却能听到看到。想起大师伯来,当日大师伯就算是听不到看不到,也不曾怀疑过自己。

青石一脸的惊魂未定,韩一鸣看了看身周已全是浓雾,对他道:“你不要怕,你告诉我,你是怎的听见声音的?”青石道:“就是适才在我心里说话的。你,你要刺我的血么?”韩一鸣道:“我不刺你的血。你的血能不能救你师父,我不能断定。”青石点了点头,韩一鸣道:“我有事要问你,你前两日给我看的石刀,是打哪儿来的?”青石道:“就是我睡醒来就在我床头的。”韩一鸣自然是信他的,想了一想道:“你有没有拿它来割过血?”青石道:“没有,你看。”他自怀中又摸了一把石刀出来。

这柄石刀比之前韩一鸣所见的石刀略大,韩一鸣不意他居然又摸了一把出来,沉吟片刻道:“给我看一看。”青石将石刀递与他,韩一鸣将石刀翻来覆去看了一回,果然在刀的一侧看到一个“谢”字。韩一鸣还未开言,青石又拿了一把出来道:“还有,这个也是的。”这也是谢师兄的。可是谢师兄到底有几把石刀,怎的石刀都到了青石手上?这到底是告诉自己,他是与众不同的,还是另有别的预示?

他翻来覆去看了看那柄石刀,青石站在一边。这时他倒老实了,韩一鸣道:“你说那声音说的是割我的血就能你师父么,那我倒真的愿意割血救他。”韩一鸣总觉得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背后指使这些,就算自己拼尽了全力,依旧看不见这人。而青石只不过是受人指使罢了,且他并不知晓自己受人指使。但指使他的这个人是谁?韩一鸣想起那不知所以的刺痛来,道:“我若是刺血,要刺何处?”青石满脸恐惧,摇头道:“我不知晓。”韩一鸣道:“那好,你与我同住一屋,若是真要你刺我的血,你便来刺罢。只要能救你师父,我愿意你来刺血。”

二人再走回冯玉藻处,冯玉藻已被师兄们送回茅屋歇息了。韩一鸣前去看他,他的一只右手手掌已枯成了骨爪,与灵骨的骨爪没甚区别。他这时脸色好了许多,沈若昨正在一边看他的手,看见韩一鸣进来,道:“师弟,平波这符咒可真毒辣,这要如何是好?”

韩一鸣道:“这是他万虚观的法阵,可惜了师兄的一只手。我也不知如何能解。”冯玉藻道:“师弟就别把这事往心里去了,真若是我一只手能换回灵芯师妹,那这只手没了也就没了罢。好歹换回了灵芯师妹,不算亏。”韩一鸣道:“师兄这些天就好生歇息,青石便到我屋内去与我作伴罢,也省了他来打扰师兄,让师兄不得好生安歇。”

冯玉藻道:“师弟,这,这怕是不妥。”韩一鸣道:“师兄不必担心,该来的总是要来,我躲是躲不过去的。若是真能对灵山有好处,那我绝不皱眉。若是对灵山没有好处,我一人承担也好过大家一起陷于其中。”

那夜,青石与韩一鸣同住一屋,韩一鸣将青石的竹榻搬到了自己住的茅屋内。青石心无城府,天黑没多久已呵欠连天,困得眼都睁不开。韩一鸣催他去睡,他立刻便去睡了。几乎是沾榻便睡熟,不多时,他已鼾声四起睡得香甜无比。韩一鸣却是怎样也睡不着,说是对青石防备不如说是他一直在等待那个时刻的来临。

然而眼睁睁看着玉兔斜西都没有人来,韩一鸣守了大半夜,一直精神熠熠,看着天边有了微光,忽然困倦难忍,合眼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到耳边有声音道:“这就刺么?”这个声音十分熟悉,正是青石的。另一个声音“嗯”了一声。韩一鸣只觉胸口一凉,他的衣服被摊开了,一个冰凉的手指点在他的心口,青石的声音又问道:“就刺这里?”另一个声音又“嗯”了一声。紧接着心口刺痛,韩一鸣想要出声却出不了声,想要动弹却是动弹不得。全身都不听使唤,而那刺痛却直往心里去,似乎不会止歇。

一一五四、割心

这真是怪异极了。韩一鸣觉得自己清醒之极,奈何却是不能动弹,连眼皮都撑不起来。不知是何物刺入了自己的胸口,并且一直往里刺去,痛得他浑身是汗。忽然那刺入心口的物事搅了一搅,韩一鸣只觉钻心疼痛,疼得几乎虚脱。然而便是痛成这样,他也睁不开眼来,只能一动不动躺着,任其作为。

忽然青石的声音道:“你不是说要心头血么?这是要刺他的心?”那声音“嗯”了一声,韩一鸣只觉那尖刺直刺入自己心上去,这痛比之之前他所承受过的痛都要强得多了,瞬间韩一鸣已是手脚瘫软,浑身冒汗,痛得要大叫一声。只是他虽是叫了,却没有声音。只有青石的声音道:“还是不对,要不你来刺?”那声音道:“你刺。”青石道:“那我再试一回。”又是一阵巨痛,痛得韩一鸣喘不过气来,片刻之后,他已晕了过去。

醒来天色已是大亮,韩一鸣依旧觉得心口刺痛,连动一动手脚都要半晌方才能动弹。那边榻上的青石已不见了,韩一鸣坐起身来,一动心口就痛得难当。韩一鸣解开衣裳一看,痛处并无异样,而便是这一动,他也觉得心口阵阵抽痛。这真是青石所为么?他在榻上坐了片刻走出门来,远远的便见青石跟在彭师姐身后给冯玉藻的花草浇水,似乎昨晚的一切与他无关。可那声音明明便是他的。

忽然听沈若复的声音道:“师弟,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你佝偻着身子,是身上不好么?”韩一鸣这才发现自己左手回缩护在胸前,右手扶墙出来。顿了一顿道:“师兄,我的脸色很难看么?”沈若复道:“你脸是灰白色,师弟,你可别是病了!”韩一鸣对他是无话不说的,停了一停,道:“师兄,你来,我有件怪事要说与你听。”

沈若复对他上下打量,道:“师弟,你别急,慢慢说来。”韩一鸣道:“青石进了灵山之后,我这里便怪事不断。师兄,我总觉得他在于我不利。”沈若复对他看了一看,伸手扶他坐下道:“师弟,他对你做了什么?”韩一鸣不意沈若复这样警觉,抬头来看沈若复。沈若复道:“你脸色从未这样难看,而你又这样郑重其事,莫非是他对你做了什么?”韩一鸣道:“他刺我的血。”沈若复难以置信,韩一鸣看他神情,问道:“师兄,你不信么?”沈若复叹道:“师弟,非是我不信,而是我不能明白他为何要刺你的血?他刺血必定是有原故的,若不能知晓这个原故,此事只怕是难以防范。”

韩一鸣亦知是这个道理,道:“师兄,我不算修为太低了,可他刺我的血时,我竟然不能动弹。似乎死了一般,却又知晓得清楚明白。”沈若复道:“师弟,你可有问过他?”韩一鸣道:“我自然问过。他与我从前一般,许多事说不清道不明。”沈若复道:“你可是被他刺了,让我看看,刺在了何处?”韩一鸣解开胸口衣襟道:“他刺了我的心口,他若是不刺我的心口,我不会痛成这样。可他刺完之后,我却看不到伤口。”

沈若复却是脸色大变,对他道:“师弟,我扶你去躺着!”他伸手扶起韩一鸣将他扶回茅屋,送他到榻边躺下,道:“师弟,你不要起身,我去去便来。”他快步出去,韩一鸣心口的疼痛让他脆弱之极,似乎自来他也没有这样过。便是小时生病,也不曾这样脆弱过。一动不动躺了一阵,沈若复返回屋来,道:“师弟,青石还是什么都不知晓,我问过他了。”停了一停,沈若复道:“师弟,你看不到你的伤口么?”

韩一鸣这会儿略觉得好些,半坐起身来道:“师兄,我看不到,你这是不信我么?”沈若复道:“师弟,你误会了,我不是不信你。我绝对相信你说的话,但我不明白是什么缘故你看不到你的伤口。而我却看得再清楚不过!”韩一鸣一下楞住,沈若复看到了?他能看得到?

如同回答他心中的疑问,沈若复道:“是的,师弟,我看到了。我看得再清楚不过。你先躺下,你这个伤得养一养的。别硬撑。你心上缺了一片,我看得很明白,因此你今日尤其虚弱。你不要动,好生躺着,不会有什么事的。就算是灵山有事,还有我们这些做师兄的呢。我只是奇怪,谁能对你下这样的手?谁能将你的心割去一片,而让你依旧活着?”

韩一鸣也不信这是青石能下的手了,青石虽是有灵,却未必真能做这样的事。真要按沈若复所说自己心上缺了一片,青石一定做不了。忽然想起青石的声音说:“那我再试上一回。”再试上一回,不是他又是谁?这时他不禁有点后悔,青石虽是他和星辰一起带到灵山来的,可真说到青石的过往,他一无所知。青竹标跟他们走了一路,他在掌门秘书上看到了青竹标,他无疑是灵山弟子,青竹标也没有令他失望。可是青石,却是让他现在痛苦不堪且摸不着头脑。

沈若复道:“你看不到不要紧,我有法子让你看到。”他站起身来出去,韩一鸣躺在床上连喘息都觉得胸口疼痛,只能一动不动等着。过了片刻沈若复返回屋内,在韩一鸣榻边站住,对韩一鸣道:“师兄,你认真看,静心看。”他手中拿了一面铜镜,慢慢翻转过来,将铜镜对着韩一鸣照来。韩一鸣已见那铜镜上盈盈碧水,沈若复拿来的是无色无相宝镜。

盯着铜镜看了片刻,碧水隐去,铜镜上显现出他的形容来,又过片刻显现出他的心来,果真缺了一角。韩一鸣盯着铜镜,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实在不能明白,他有蓝龙灵盾,连半波不能奈何的蓝龙灵盾,却被青石轻易就刺血、割心,也真是不知是哪里出了有差错。

沈若复道:“师弟,此事非小,不能轻纵。因此我要惩戒青石。”韩一鸣道:“师兄,你先将铜镜放好,我有话要对你说。”沈若复出去依旧将无色无相宝镜放入灵山地下,返回屋内对韩一鸣道:“师弟,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也不急于这时便说。你的伤最重,但你能活着,只会慢慢好起来,若是不紧急,咱们过后再说罢。我且去处惩了青石。”韩一鸣道:“且慢,师兄,你听我说。若真是他做的,那他所为何事?他的修为对灵山会不会有损害?”沈若复道:“师弟,你的意思,你怀疑是另有他人?”韩一鸣道:“我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他真能做这事么?能割我的心,而令我活着,这世间有几个人能做到?”

一一五五、救(一)

沈若复默然,片刻之后道:“那我先去问一问他,师弟你别管我用什么法子问,然后想法子救师弟。总不能任师弟这样下去。我只是担心,这样轻而易举就能将师弟的心割去一片,那这人还有什么做不到的?”韩一鸣道:“师兄说的没错,我还有蓝龙灵盾护身,他还能轻易割去,那他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只怕这世间他无所不能了。”正说着青石蹦入屋来,他一身泥土,手里握着一匹小马,小马四蹄挣扎,韩一鸣连忙看他另一只手。他另一只手中捏着一个小人,也是扭来扭去。还没等韩一鸣与沈若复出声,青石已将小人小马送到他面前来道:“掌门,这个可以治你的伤,你吃了它们。”

沈若复道:“谁告诉你这个可以治掌门的伤的?你怎么知道掌门受伤了?是你伤的么?”青石后退一步看着沈若复,他眼神惊恐,韩一鸣忍不住道:“师兄别急。”沈若复道:“好,青石,你听我说,掌门受伤这事,你是如何知道的?我也是才刚知晓的。我还没往外说,你就知晓了,你是如何知晓的?”青石看了看韩一鸣,小声道:“我心里有个人对我说的。”沈若复道:“莫非这人还让你拿灵芝来救掌门?不是你伤的么?”青石连连后退,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一迗连声道:“不是我伤的,不是我伤的!是他告诉我这个可以救掌门,我特意去抓来的。”

沈若复看着青石,他满脸的恐惧,绝非作伪。看了看他手中扭动身子的小人小马,先把他手中的小人小马拿过来,拿出门外放了,转回来道:“青石,你先出去玩罢,让掌门好好歇歇。”青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韩一鸣,转身出去了。沈若复道:“师弟,若是灵芝能救你的性命,你可愿服食?”韩一鸣道:“我只觉得此事还没了。我不愿伤灵芝性命。”沈若复叹道:“师弟,现下说不起这个了。我虽不知是谁在刺你的血,割你的心。但我想要救你的性命,你若是真有个意外,灵山就散了。”

韩一鸣道:“师兄,此言差矣。我真若是迈不过这一道坎,灵山自有你们撑起来。我绝不信走到这一步,灵山还会散。我反倒相信如果真到这一步了,灵山反倒众志成城。”沈若复叹息:“师弟,还是想法子治了你的病要紧。”韩一鸣叹了口气,忽然见门外青石的身影一闪,看了看沈若复,对着门外道:“青石,你来。”

他气息微弱,声音也不高,青石却是即刻便进来了。他小心翼翼看了沈若复一眼,韩一鸣勉强抬起手来招了招,道:“来,来,我有话问你。”青石慢慢挨近来,韩一鸣道:“师兄,你先出去,我来问问他。”沈若复叹了口气,走出门外。

韩一鸣勉力支撑起身子来,忍着心口剧痛,问青石道:“青石,你可曾见过那个在你心里说话的人?”青石摇了摇头,道:“我从来不曾见过。”韩一鸣道:“那,你就那么相信他?”青石半晌方道:“我也不知为什么,我听到这个声音起先是害怕,但很快就不怕了。掌门,我不敢害你的。我,我,他也不会害你。”韩一鸣道:“你怎的知晓他不会害我?”青石道:“他真不会害你。我知道的,但我说不出来。”韩一鸣道:“说不出来?你不要担心,只管说出来。”青石站了片刻,道:“我,我,掌门,我真的不会害你,他也不会害你!”

说完这话,青石转身奔出去了,韩一鸣无力躺下。过得一阵,沈若复走入屋来,对韩一鸣道:“师弟,你这伤只怕是没人能治,要不真的吃一个灵芝罢。”韩一鸣摇了摇头道:“我接它们回来之时答应过它们,永不伤害它们,让他们在灵山安心住下。我怎能去吃它们?”沈若复道:“师弟,你的好心我明白。可若是不吃仙芝,只怕你不能复原。”韩一鸣道:“师兄,如若因为要救我的命,而让它们送命,岂不是太过不公。它们也修行了千年才有人形。”沈若复无奈,道:“师弟,那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沈若复这一去,却是天快黑才回来,同时进来的还有几位师兄还有新进门的几名弟子。韩一鸣本就没将自己受伤之事说与别的师兄们,这时看他带了师兄们进来,正想挣扎着坐起来,陆敬新已道:“掌门师弟,我们叫你一声掌门,是敬你为灵山,为我们用尽了心力。但你也是师弟,出了这样的事,你怎能不让我们知晓?”

罗师兄与肖师兄过来一人一边搀起韩一鸣便往外走。韩一鸣道:“师兄,我没事。”沈若复道:“师弟,你别出声,别出声。”此时天色已黑,地灵放出微微幽光,几位师兄将他挽搀到花田深处平平放下,沈若复道:“师兄们且去歇息,我来守着。”韩一鸣想要说话,沈若复却道:“师弟,你不要出声。此事我说了算,你再说话,我要封你的口了。我修为虽不济,但封口还是能封的。”韩一鸣还未说话,沈若复已指着他的咽喉道:“封。”禁了他的声音。师兄们带着新入门的弟子走开,一人行近来。

走近了却见白衫黑发,面容姣好,却是彭师姐。沈若复道:“有劳师姐了。”彭师姐道:“师弟也请离开,让我来给掌门治伤罢。”沈若复起身离去,彭师姐在韩一鸣身边坐下,先拿出一个小小的软枕头,扶起韩一鸣的头来,将软枕垫在他的头下。然后对韩一鸣道:“掌门,我会定住你,你不要担心。”韩一鸣想要说话,却是不能出声,也不能动弹,只能看着她。彭师姐双手互错,掌中白光闪烁,她闭目瞑神片刻,睁开眼来,韩一鸣除却头与手指能动外,身子已不能动弹。

彭师姐先将韩一鸣的衣裳解开,坦露出胸口来,然后她静静坐了片刻,吐了一团莹光出来。彭师姐将那团莹光引至韩一鸣胸前,纤指点在韩一鸣心口,莹光在韩一鸣身上飘飘荡荡,最终落在他心口,没入他的身躯。

一一五七、灵血

灵山的女弟子向来少言语,彭师姐说完这话便告辞离去。韩一鸣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看见花田中小人小马隐约显现,轻轻走近去。向来小人小马虽不怕他,但见他走近来还是要跑开的。但这回韩一鸣走近去它们却不跑开了,只是回头看他一眼,又往前走。韩一鸣没走几步,就见脚下竟有无数小人小马都涌向一处,索性也随着他们走。走得一阵,四周有了浓雾,而小人小马越来越多,韩一鸣也随着它们向前走。再走得片刻,前方浓雾散去,花草四散开来,中间围着的小人小马,都望着一处。此时韩一鸣脚下已全是小人小马,他已若不蹑空,再向前走必定会踩到它们。因此他收住脚步,不再往前。

小人小马越聚越多,过得一阵,此间挤得满满的。忽然一点莹光腾起,紧接着又是一点。韩一鸣仔细看着才见这点莹光都从小人小马口中吐出,不过片刻,这些莹光如萤火虫一般起伏明灭,都向中间聚成一团。忽然小人小马对着韩一鸣看来,韩一鸣愣了一愣,却见所有的小人小马都对他看来。一对对小如芥子的眼睛都对着他看,韩一鸣还未明白过来,小人们都向他奔来,奔到他脚下,在他脚下“叽叽”连声。韩一鸣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就踩到了它们,紧接着小人爬上他的衣襟,拉扯他的衣襟,韩一鸣恍然:“你们要我去哪儿?”

看它们拉扯了一阵,他前方的小人闪开一条道来,韩一鸣慢慢向前走去。他走一步,前面的小人小马就闪开一步,韩一鸣一步步走上前去,直到走到莹光汇聚之处。那莹光汇集的处,一片晶莹的莹光当中包裹着那片火红的花瓣。韩一鸣走到花瓣前,小人小人便不再闪开。它们聚拢在他脚前,“叽叽”声不绝于耳。韩一鸣不识得那是何种奇花,且只有一片花瓣难以辨识,看了片刻蹲下身来问小人小马:“我能做什么?”

一个小人伸出冰凉的小手去推韩一鸣的手,韩一鸣抬起右手来,问它们:“你们是要我把手放在花上?”小人们一对对小眼睛看着他,对他的左右手都看了看,一起摇头,都去推他的左手。韩一鸣道:“是左手?”抬起手来,小人们一起点头,韩一鸣向着花瓣轻轻伸出手去。那些莹光在他手边散开,韩一鸣手挨近花瓣,却不敢触碰。又向小人们看了一眼,只见它们一起摇头。韩一鸣收回手来,道:“那我要如何是好?”

一个小人走到他的左手边,摸了摸他的手指,将他的手指都摸过了,反复摸他的食指。两个小人不知打哪里抬了一根尖刺过来,韩一鸣顿时明白小人要刺他的血,伸手自两个小人身上拿起那根尖刺,先摸了摸刺尖,坚硬且尖锐。他道:“你们要我的血的对么?”小人们鸦雀无声,都看着他。韩一鸣伸出食指道:“是这个手指么?”小人们依旧不出声,韩一鸣用尖刺扎破自己的手指,将带血的手指向着花瓣上按去。

手指一按那片花瓣上,花瓣就变成了金色,小人都围拢在花瓣边,韩一鸣收回手来,对着那花瓣看了片刻,问小人道:“还要么?”小人们理也不理他。韩一鸣站起身回来,走在路上,他对着自己的手指细看,食指上连伤痕都没有。忽然韩一鸣收住了脚步,青石蹲在一处,又在小声说话。

青石声音极小,韩一鸣收住了脚步便听清了他说的什么。只听他道:“你早点醒来呀,你不醒来都没人陪我玩。我天天都来看你,就是盼你醒来。你不在我很害怕。虽然师父没有怪我,但我很害怕。要是掌门哪天死了我怎么办?真的是我害的他么?我没有想害他,我也不太明白这些。你要是醒来了,我就不那么害怕了。对了,你知道么,我师父的手变枯了。我怕师父会死,但是我又不知该怎么做。对了,他们都说我的血是灵血,是不是我把血涂在你身上,你就会活回来?那我每天都来涂。”

韩一鸣吃了一惊,他也担当过这样误解,立刻向青石走去。还未走到跟前,已见青石拿一片石刀割开自己的手指,将血涂在他面前的石像上,那石像就是星辰所化。走得近了,韩一鸣已见星辰的石像上有了几个血指印。韩一鸣走近去,青石已抬起头来,看见他来,站起身来想要躲开。韩一鸣道:“青石,你很怕我么?”

青石收住脚步,半晌方点了点头。韩一鸣在星辰的石像前坐下,对青石招了招手道:“来,你坐。”青石小心翼翼在他身边坐下,韩一鸣道:“我才入灵山时也如你一般,有许多事说不清楚。我觉得师长们对我怀疑多多,师兄师姐们对我也是另眼相看。后来我才知晓,他们从未不信我。正相反,他们很信我。只是有许多事,我看到的与他们看到的不同,我无从解释起,因此稍有误会。你也与我一般,我们从未不信你。”青石看着他,半晌道:“掌门你也这样过?”韩一鸣道:“我那时的经历比你还要离奇,而那时灵山的同门近百人,比现在多了许多,我也如你一般觉得难以立足。”

一句话对了青石的心思,青石低下头去。韩一鸣道:“你不要担心,许多事你将来就会明白的。”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星辰石像头顶,道:“我也想他早些回来。”他手指拂过石像,石像粗糙,这石像上已长出了青苔。韩一鸣伸手将杂草拂开,忽然手指指尖剧痛,收回手来,只见手指上一道伤口,再看石像,石像上有一点微光,凑近了看,却是一粒尖锐透明的砂粒,如一粒粗盐般杂在石中。忽然韩一鸣觉得石像的眼睛动了一动,禁不住定睛细看,却又并无异样。转头问青石:“你梦到过他么?”青石点了点头,韩一鸣又道:“你梦见了他是怎样的?”青石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梦见过他。”韩一鸣道:“他一定会回来的,你就等着罢。”却听青石道:“他,他眼睛动了!”韩一鸣立刻转头看向石像,石像依旧如从前一般,并无差异。青石也看到了,可见并非自己看错。韩一鸣盯着石像问青石道:“你从前曾看到他的眼睛动么?”星辰变成石像之后,青石常常在他面前,因此韩一鸣问他。青石道:“我从前不曾看到呀。哎,又不动了。我希望他早些醒来呀。我一直以为他是睡着了,总有一天会醒来。”

一一五、莫测

韩一鸣道:“我也认为他是睡着了,能早些醒来才好。”两人坐在一边盯着石像细看,直坐下金乌西坠,看得眼皮发酸,却再没有见到石像的眼睛动一动。韩一鸣看看天色暗下来了,站起身来对青石道:“你不回去歇息么?”青石道:“我不,我要这里看着他。我觉得他晚间会醒来。”韩一鸣道:“你饿么?”青石摇了摇头,韩一鸣道:“那我先回去,他要是醒了,你就来叫我。”青石头也不回地道:“好。”

虽说白天一直到日近头顶才醒来,这日晚间韩一鸣却是片刻间便觉得疲倦不堪,回屋不久就睡了过去。然而月过中天,他却醒了,自床上坐起来,轻飘飘就出了屋子,向着石像所在而去。韩一鸣觉得奇异的是自己虽说是醒了,却觉得似在梦中。可要说在梦中却是无比清醒。连同长草上的露水的那点点凉意都清楚明白的感受到了。

月光如水,月光之下花田之中的地灵如迷雾般弥漫开来,而迷雾当中却有着一团亮光。韩一鸣不由自主的向着那团亮光而去,走得近了,已见那团亮光之前睡着青石。青石睡得极香,微有鼾声,而那团亮光却是星辰的石像发出。石像已不再是石像模样,而是晶莹剔透,像极了星辰吞下地灵之时。韩一鸣走上前去,石像光芒闪烁,韩一鸣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沉在水底一般低沉,对石像道:“你还不醒来么?”

石像光泽流泻,韩一鸣又听自己的声音道:“你要怎样才能醒来?”忽然心底里星辰的声音道:“摸我的右手。”韩一鸣伸出手来,轻轻在石像头上抚摸片刻。其实石像此时已没了石头的模样,但韩一鸣的手顺而向下,已触到了石像的右手。那是星辰的小小手掌,韩一鸣手触到时,石像手心向下,手背向上。韩一鸣触到石像的小手掌,先触摸手背,然后转而触摸手心。忽然一道热流自心底涌出直奔韩一鸣触摸石像的手掌,韩一鸣吃惊,想要缩回手来,却是缩不回来,手掌被吸附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韩一鸣大吃一惊,想要出声却是了不了声,石像的小小手掌上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吸力,韩一鸣心头的热流不停向涌向石像,石像发出璀璨光芒,耀人眼目。韩一鸣抽不回手来,甚而动弹不得,正在急切间,身后脚步声响,直奔而来。韩一鸣转回头去,已见一人长发飘飘,衣襟披散,正是无名。无名两眼泛着蓝光,手持着辟獬宝刀,直奔过来,双手举起辟獬宝刀,对着自己狠狠砍来!

韩一鸣大吃一惊,来不及闪躲,辟獬宝刀已自他身边掠过,砍在了石像上。韩一鸣目瞪口呆,这一刀擦着他的手掌边砍下,火花四溅中,石像被砍出一道深深的印迹来。韩一鸣想要伸另一只手去拦无名,却是抬不起手来。无名对着石像傻笑不止,笑了几声,拖着辟獬宝刀转身就走。韩一鸣手掌吸附在石像上,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最后不见了踪影。

石像虽被宝刀砍中,却依旧吸附韩一鸣自心底涌出的力量,过得一阵,韩一鸣渐渐觉得身上虚软,坐倒在石像边。而青石依旧躺在石像边睡得香甜无比,似乎身周一切与他无关。坐了不知多久,一个声音在韩一鸣心里数道:一,二,三。

韩一鸣听到“三”忽然困倦起来,拼命想要清醒却是清醒不过来。明知有异,却是不能自主。和,眼皮酸涩,片刻之后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先看到的是上方的茅屋顶,他依旧睡在茅屋之内。韩一鸣一翻身坐起来,身上也不觉酸软,立刻出门来看,已见天边有了曙光,晓光清冷中浓雾弥漫。灵山同门的茅屋都还掩着门,想来都还未起身。他向着石像所在走去,脚到之处,浓雾散开,待他走过,浓雾又弥漫过来。

石像前睡着青石,韩一鸣走到他身边蹲下,伸手推了推他,青石睁开眼来。韩一鸣道:“外头风凉露冷,你睡在这里小心生病。”青石摇了摇头道:“我不冷。”他看了看石像道:“掌门,我梦到他对我说,他要醒来了。”韩一鸣道:“是么?你还梦到什么?”青石道:“没有了。他只说了这句话你就来推醒我了。”韩一鸣对着石像看了一眼,忽然看见石像上一道深深的印迹,与梦中无名砍的一模一样。而之前在石像上看到的几个血指印依旧如新。韩一鸣道:“这是你的指印么?”青石道:“不是呀,掌门。咦,这是你的指印。”

韩一鸣愣了一愣,青石道:“掌门,你看这指印比我的长呀,你看你看。”他伸出手来,对指印比了上去。虽说青石已是少年,粗手大脚,但他的手指依旧没有过这指印细长。韩一鸣慢慢走上前去,伸出手掌对着指印比上去,一比之下,严丝合缝。青石道:“看,我就说是掌门的指印吧。”韩一鸣对着那指印细看,他真不知自己何时来印上了这几个血指印。

青石道:“掌门,这也是你砍的么?”他的手指着那道深深的印迹,韩一鸣道:“不是我。我不会砍的。”韩一鸣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对那几道血指印依旧困惑,忽然青石道:“啊,来了来了,又来了!”他声音微微颤抖,说不出的恐惧,韩一鸣扭头看他,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灵骨穿透迷雾,正缓缓走来。

青石怕得发抖,身子向后缩去。韩一鸣道:“青石,这是灵山我的师父,你的师祖。”青石壮着胆向灵骨看了一眼,看韩一鸣毫不害怕,胆也壮了些,道:“师祖?师祖怎么会是骨架。”韩一鸣道:“我师父是为了灵山才变成这样的。他不会害你的。”灵骨走近来,灵骨身上已经长了绿苔,腿骨上贴着当年杜超给的灵符。只是灵符的字符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杜超寂灭后他的法术便失灵了,因此韩一鸣看到师父的脚骨少了一段。然而灵骨持着的碧水宝剑却依旧寒光闪闪。

一一五九、醒

韩一鸣道:“师父。”灵骨径直走到他的面前,空洞的眼眶对上韩一鸣,片刻之后转身走到石像身边,静静站着。韩一鸣道:“师父,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心里不安,其实又有什么不安的呢?有师父在,有我们在,灵山总是能守住的。”他转而看了看石像道:“星辰,你何时醒来?早日醒来罢。”

忽然青石道:“他,他眼睛动了!”韩一鸣立刻看向石像的眼睛,盯着看了片刻,石像的眼睛一动不动,向着青石看了一眼,青石缩了缩脖颈道:“我看到了的。”韩一鸣道:“我知你看到了,也知你不曾说谎。”对着石像看了片刻,伸手在血指印上比了比,在石像头顶轻轻抚摸了一下。待得他的手移开,石像头顶上赫然多了一道血指印。青石“啊”了一声,伸手指着那道血指印,韩一鸣已看到那道血指印,立刻收回手来向手上看去。他的手指上并无伤痕,也没有血迹。韩一鸣想了一想,又伸出手来在星辰的石像上轻轻抚摸。

这一下韩一鸣发现了,只要他抚摸石像头顶,就会有一道血指印出现,而他抚摸石像别的部位却不会有血指印出现出现。韩一鸣细心数了一数,石像上已经有了六道血指印,看了片刻,依旧伸出手来,对着石像头顶轻轻抚摸,不过片刻,石像头顶又多了三道血指印。有了九道血指印后,韩一鸣再抚摸石像就没有血指印再多出来了。

青石定定的看着他和星辰的石像,韩一鸣则伸手在石像上轻轻抚摸,石像头顶不再有血指印出现,韩一鸣心中疑惑,手却依旧在石像上摩挲个不住。忽然心头一点热涌出,直到手指指尖,韩一鸣觉得全身力量都向指尖涌来,而指尖却被吸附在星辰石像上。青石“啊”了一声,不再出声,韩一鸣想要转头去看他,却是转不动头。他全身都僵住了,连眼睛都不能动了。但眼光所到之处却见身周涌起了浓浓白雾,将自己、青石和石像都裹住了。

石像上一道光芒闪过,星辰乌若点漆的眼眸显现出来,他乌黑的眼眸轻轻一转光辉闪耀,韩一鸣只觉得眼前道道亮光,耳中轰响不绝,而全身力量自指尖涌出,站立不住,过得片刻已晕倒在地。

待得他醒来,已躺在屋内榻上,沈若复在一旁呼出口气来道:“师弟,你终于醒来了。”韩一鸣一下坐起身来,回想起星辰的眼眸,问沈若复道:“星辰呢?”沈若复道:“师弟,你放心,星辰昨天晚上就醒来了。现下就在门外跟青石玩呢。”韩一鸣松了口气,沈若复道:“你饿么?你昏迷了三日,一动不动,把我们吓坏了。”韩一鸣愣了一愣:“三日?”沈若复道:“是呀,你昏迷了三日了,一直醒不过来的样子,很是令我们担忧。现下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呀。”他已昏迷了三日!韩一鸣道:“我要见见星辰。”沈若复道:“师弟,你这时就要见他么?我去叫他。”沈若复出云了,韩一鸣自榻上下来,活动手脚并无不适。伸出手来看看自己的手掌,也不见伤痕。扭头看见鸣渊宝剑放在一边,手指一动,“铮”的一声响,鸣渊宝剑已脱鞘出现在手边。韩一鸣伸手握住剑柄提起宝剑,还是那样的合手,并无异样。可他却是昏迷了三日,这次昏迷与星辰必定有着脱不开的干系,韩一鸣心里万千疑问,就等着星辰前来了。

忽然沈若复的声音道:“师弟,你这是做什么?”韩一鸣回头一看,沈若复站在门前,两眼盯着他手中的鸣渊宝剑。韩一鸣将宝剑插回鞘中道:“我只是想看一看这几日昏迷我是否力气不继,师兄别误会。”沈若复松了口气:“我以为你要教训星辰呢。星辰固然是淘气顽皮,却也不至于让你动剑教训他。”韩一鸣道:“我只是有疑问要问他。我不曾想过要动剑教训他,他再淘气,也不至于让我动剑。他呢?”

沈若复道:“哎,这小儿又不知跑哪儿去了?这一回来就撒野去了,青石也不见踪影,难说他们又跑去玩了。一会儿我看见他再帮你叫来。”韩一鸣道:“我出去走走,师兄不必跟来,我已好了,没事的。”忽然想起一事来,转身拿了青霜宝剑递与沈若复道:“师兄,这柄剑还是师兄用罢,我的鸣渊剑已回来了。”沈若复接过宝剑,韩一鸣已转身出了茅屋向着原来星辰的石像所在地而去。

茅屋外阳光明亮,虽说花田中有地灵笼罩总是雾气弥漫,但上方的天却是蓝得令人心旷神怡。远远的已经见青石与星辰在花田中奔跑,韩一鸣驻足看了片刻,星辰小小的身影一如从前,青石正与他玩得开心。韩一鸣看见星辰真不知说什么才好,他还有一件事挂在心头,且将星辰放在一边,向着原先星辰石像所在而去。来到原先星辰石像所在,只见四周空空,韩一鸣四周望了一望,忽然身边星辰的声音道:“掌门找我么?”

韩一鸣低头一看,他不知何时来到身边,偏着头站在一边看着自己。韩一鸣蹲下身来道:“你可还好?”星辰笑了:“掌门,我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么?”韩一鸣摸了摸他的头道:“你可知灵骨在哪儿?”星辰点了点头,韩一鸣道:“你带我去看看灵骨好么?”星辰转身就跑,跑了几步回身招手,韩一鸣连忙跟上去。星辰专门挑韩一鸣不知晓的小路行走,走了一阵,浓雾将他们笼罩起来,韩一鸣只能直视前方三步,再往前什么都看不到了。而星辰身上发出光晕直透迷雾,韩一鸣虽在浓雾当中,却一直都能看到他。又走了一会儿,星辰停下脚步,迷雾之中灵骨兀自站立,一动不动站着。韩一鸣先看了看灵骨腿骨上已褪色了的符咒,转而看灵骨的臂骨,臂骨上一道深蓝色的龙筋缠绕,韩一鸣再看灵骨的脚骨,却真的缺了一根。

一一六零、愉快

韩一鸣道:“星辰,你可知灵骨的脚骨去哪儿了?”星辰点了点头,韩一鸣道:“那你告诉我去哪儿了。”星辰道:“今晚掌门便会看到的。掌门,我有一个地方急着要去,但我要请掌门随我同去。”韩一鸣道:“好,你要去哪儿?”星辰道:“掌门带上宝剑我们就走。”韩一鸣默念御剑术,迷雾之中两道光华闪过,鸣渊宝剑破雾而来,横在他面前。韩一鸣将鸣渊宝剑背在背上,星辰已飘然而起,向上方直升上去。

韩一鸣御剑直追上去,星辰一如从前一般,忽然如流星一般向天际而去。韩一鸣不敢大意,既然星辰说要带剑,那就一定有要用剑之处。虽说鸣渊宝剑用起来与青霜剑一般并无二致,但韩一鸣却觉比用青霜剑用起来要得心应手。毕竟这是他上灵山所用的第一把宝剑,在韩一鸣心中格外不同。

星辰的身形在前方一闪,已消失了。韩一鸣赶上去四周看看,忽然听星辰的声音道:“掌门,往左走。”韩一鸣依言向左走,才走开,一道寒光从他先前站的地方直划而过。韩一鸣虽是走开了,都觉得那寒光刮得自己脸上微有刺痛。想要看看是什么,而茫茫天幕之上却并无异样。星辰忽然出现,伸手拉了他的左手道:“掌门随我来。”他这会儿倒不往前跑了,只是向左边走去。

韩一鸣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星辰忽然停住了脚步,韩一鸣也连忙收住脚步,片刻之后,一道火光自二人前面划过,韩一鸣只觉面上热辣辣的,不敢贸然开口,只看了星辰一眼,不知他把自己带到这里来,所为何事?实则韩一鸣的护身灵盾已自身后转了出来,但那火光来得太快,灵盾转出来火光已消失了。

星辰看了看左右,对韩一鸣道:“掌门,一会儿你看见什么都不要惊慌,只要它不来寻你的不是,你都不要出手。让我来对付它。”韩一鸣听他说的郑重,问道:“好。只不过你要告诉我是什么?”星辰微微一笑:“掌门很快便会看到了,小心些就好了。”他执意不说,韩一鸣还真拿他没办法,他一向就拿这小儿没法子的。

星辰伸出小手来道:“掌门,我们走。”他牵了韩一鸣的手,飞速向前奔去。韩一鸣的御剑术已十分出色,但被星辰一拉,依旧觉得他快得不可思议,如电光石火一般直向前奔。穿过层层云雾,前方深蓝色的天幕上有了一线亮光,星辰径直向着亮光直奔过去。

那光亮看着极远,在星辰脚下却是片刻便到。韩一鸣已看到那光亮到了面前在下方地上。星辰拉着他落下地来。一落在地上,韩一鸣便嗅到一股甜香,浑身舒泰,不禁多嗅了几下。这香味入鼻,令他心情舒爽,脸上也多了笑容。

然而脚下却是软绵绵的,走起来甚是费劲,韩一鸣四周看了看,他目光不到,四周便是漆黑。而他所看之处,却随着他目光亮了起来。这一亮起来,只见四周全是奇异从未见过的花草。灵山之上的奇花异卉已极多,但这里的奇花异卉比之灵山只会更多更加眩目。红粉黄白紫的花儿都不算稀罕,这里的花儿却是不同深浅的绿色、蓝色、深灰、铁青色,甚而有一朵漆黑的花儿,除却花蕊如同白玉,整花竟漆黑如墨。

韩一鸣只觉脚下越走越软,越来越难走,可偏偏身上却十分舒服,甚而觉得轻飘飘的,若不是他记着星辰要他小心,他几乎要放声大笑了。越往前走,心情越发愉快,韩一鸣几乎记不得从前有过这样开心的时刻没?不由得在心里盼望接着向前走去。

随着他越向前走,前方的花草也越来越奇异。仙芝修成了人形本已够奇怪了,而这里的花草却修成了各种各样的形体,只是它们与仙芝的不同在于,仙芝怕人,它们却不怕。有着芬芳馥郁气息的花草在他身边缭绕,有的形如美女,从发丝到脚底,没有一处不美。有的是极可爱的飞禽走兽,但身上的毛发如同丝缎一般光滑轻柔,还有的就是一朵异卉,却妖娆万分。但无一例外的是它们都让他心情愉快,美不胜收。韩一鸣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忽然脚下一沉,竟再也不能向前,韩一鸣低头一看,并无什么物事绊住了脚,而自己的脚却抬不越来了。正在奇异间,星辰的声音在耳边道:“掌门。”他的声音尖利,十分刺耳,与他平日里的声音全然两样,韩一鸣正要回头,忽然听星辰厉声喝道:“破!”

瞬间繁花似锦褪去,韩一鸣这才发现自己已站在了万丈深渊的前方,再往前一步,自己就会跌下去。虽说韩一鸣有御剑术,但是那深渊看着只觉有一股吸力在其中,就只看了一眼,都觉得头晕目眩。星辰道:“掌门,这是无尽深渊,只要落了进去,就会一直往下坠去。就算你会御剑术,也不能挣脱。”

韩一鸣只觉一头冷汗,他本来走得轻松愉快,殊不知在这轻松愉快之后却是差一点就落入深渊。慢慢后退了几步,回过头来,只见星辰在站一边看着他。看他转过身来了,星辰道:“掌门一定要跟在我身后,不要走在我前方。盯着我的背影,不要看四周,此处有许多结界,容易迷路的,我也要极之小心才好,掌门若是不跟着我,我又没有留神,掌门会走错路,然后我就找不到掌门了。”韩一鸣道:“好。”星辰继续向前走去,韩一鸣这回不敢再四处张望,跟在星辰身后向前走去。他不四处张望,那些美丽花草便没了踪影,那沁人心脾的香味也没了。跟着星辰走了一阵,前方星辰站住了,韩一鸣也收住脚步。星辰道:“掌门,就是这里了。”韩一鸣道:“我能看四周了么?”星辰道:“能了。”韩一鸣抬起头来,只见四周一片虚空,他们竟站在了虚空当中。虽说身子没有往下落,但韩一鸣看到这虚空,禁不住有些摇晃。星辰道:“掌门,你看。”他伸出小手向前一指,他不指韩一鸣看不到,他一指之下,韩一鸣看见前方出现了一团光晕,明亮耀眼,光晕当中宝光流动。

一一六一、鬼鸟

星辰道:“掌门,鸣渊宝剑护主,你将宝剑拿在手上。我做几个结界。”他小小的手伸出来做了几个手势,韩一鸣已觉眼前明暗不定。星辰道:“掌门,我做什么你都不能动。我们前方还有三步就是虚空,落下去就从此再也不能上来了。切记。掌门只要看着就好,不要加入进来,就算看我落了下风,你也不能出手。”韩一鸣道:“那不成。”星辰道:“若是我都落了下风,你加进来就能赢么?”韩一鸣不禁气闷,星辰这明明就是视他的修行如无物,可他却无从辩驳,他的修行与星辰的不能相比。星辰道:“掌门,你听我的没错的。我不想困你,我若真的困住你,那我要你相助之时,你是帮不了我的。”韩一鸣正想问:“你既不要我帮手,那带我来所为何事?”一听这话,不再接着问,只道:“你到底要做何事?”星辰道:“掌门不多时便能见的,不必着急。掌门记好我说的话,只要我脸上一放红光,掌门就持剑守在我身边就可。那时我有三个时辰是不能动的,我相信今日来的可不止我一人,我若不能动了,自然有人出来害我。只是出来的人不会多,能走到这里来的人也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

韩一鸣道:“你不会又变成石像罢?”星辰微微一笑:“不会。掌门放心,我绝不会再变成石像那样。掌门只要记得,我一定会赢,一定能拿到我想要的物事,为我仗剑守护便可。掌门若是与我一同出手,受了伤害,可就没人能守护我了。”韩一鸣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星辰微微一笑,伸出手来,他的手上已多了一柄短剑,正是那柄古色斑斓的短剑。韩一鸣莫明出汗,星辰动剑,来者一定不凡。

那团光晕在前方流动,韩一鸣握着鸣渊宝剑,两眼紧紧盯着星辰。忽然一声清越的鸣叫,韩一鸣循声对着来声处望去。光晕中有什么在环绕,韩一鸣眯了眼睛看了一阵都不曾看清,那光泽实在太明亮,让他看不清楚。忽然星辰道:“掌门把手举在眼前,透过手掌看,便能看得到。”韩一鸣连忙举起左手放在面前,果然透过手掌看见那光晕当中有一只有着美丽红色的长长尾羽的鸟儿在盘旋飞翔。

忽然两道金光对着韩一鸣射来,韩一鸣凝神细看,却是一对金色的眼睛对他看了过来。那对金色的眼睛长在一个人头上,而这个人头却长在一条细细的长颈上。长颈上满是色泽斑斓的羽毛,这鸟儿的头,竟然是人头!韩一鸣屏住呼吸,那对眼睛对他看了一眼,又转开了。而另有两道银光对着他照了过来。韩一鸣赫然发现又一个人头对他看了一眼,这个人头与先前那个一般无二,唯一不同之处便是眼睛的颜色不同。

这个银色眼睛的人头也长在一条细长的颈上,这是那鸟儿的另一个头!韩一鸣深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再向那鸟儿看去,只见那银色的眼睛对着自己看了一眼,也转了开去。就在韩一鸣轻轻舒了口气时,一声清越的鸣叫,那鸟儿如同开屏的孔雀一般,出现在了星辰身边。只是孔雀开屏的是尾羽,而这鸟儿开屏的却是它的头,它有着数条长颈,每条长颈上都长着一个人头。这些人头都一模一样,五官俱全,并且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眼睛,每个头上的眼睛色泽都不同。

韩一鸣目瞪口呆,这鸟儿身上的羽毛如火一般艳红,身子不大,尾羽上光泽流泻,但那细细长颈与长颈上人头却十分妖异。虽说韩一鸣不是初次见数个头的灵异兽,但头为人头的却是这回才见过。那些人头的颜色也与常人不同,透着邪异。

那些眼睛中也没有瞳仁,眼睛就是一个色泽,对着这边看时,韩一鸣不禁自心底涌上一阵恐惧。星辰道:“掌门别怕,它看不到你的。它只看得到死人,它收无主魂魄。掌门魂魄俱全,它就看不到你。”韩一鸣看那些空空的眼睛对着这边,禁不住问道:“果真看不到么?”星辰道:“好罢,看得到。只不过掌门不是它想要的。它能看得到,却不会留意。”韩一鸣道:“这是什么?”

星辰道:“鬼鸟。”韩一鸣道:“你要杀它?”星辰道:“是呀,它身上有我要的东西。若不是要它,我干嘛到此间来。”韩一鸣道:“杀了它会有什么?”星辰道:“掌门过后便知晓了。看我取它。”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葫芦来,用手指在小葫芦上弹了弹,将小葫芦口上的塞子拔开,把小葫芦放在前方。他动作轻快,小葫芦放在前方三步处,人已跑开,径直跑回韩一鸣身前来站着。韩一鸣看看星辰,再看了看那个葫芦,忽然心底里不安起来。片刻之后,那个葫芦里飘出一点绿火来,那点绿火一飘出来,就变大了,色泽变浅。片刻之后,那点绿火转而对着星辰飘来,飘到星辰身边,绕着星辰转个不停。

便是这时,一阵凄厉的呼号响起,似是人许多人围着星辰说什么,有的声音高亢,有的低沉,有的轻缓,有的激昂。韩一鸣细心分辨,却怎样也听不清。忽然一声清越鸣叫,鬼鸟双翅展开对着星辰直飞过来,它来得极快,双翅一振便已到了星辰身边。这鬼鸟在虚空之上看不出大小,来到面前才发现它着实巨大,韩一鸣自己不及它的一条头颈那么长,星辰则只有它头颈的一半不到。鬼鸟在星辰头顶盘旋两圈,韩一鸣只觉它双翅振动带着强风,吹得自己站立都有些不稳,但星辰交待了不能动,他只能仗剑站在一边,任凭衣裳被风吹得四方飘动,自己却一动也不动。鬼鸟的一个头向下探来,那空洞的眼睛挨近了,韩一鸣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而更可怕的是它张开了口,口中无牙,却是一片血红,对着下方吸来。

一一六二、游魂

一阵凄厉的呼号又响了起来,仍旧是许多人的声音,有高有低,有的是喃喃低语,有的是高声训斥,并且不是同一个声音。韩一鸣仔细倾听,只觉这声音全是男子声音,有的年轻有的年老,说的事情似乎都很清楚,不是零乱的只言片语,但汇在一起韩一鸣却怎样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那团绿火向着鬼鸟的血口飘去,而韩一鸣只觉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忽然一句话被他听了个明白,一个声音说:“他杀的我!”

这个他是谁?是星辰?韩一鸣冷汗渗出,真的是星辰杀的么?他何时杀的人?忽然对着星辰看去,这小儿身上全是谜,连他的到来都是谜,可自己却偏偏问不出什么来。一道火光自眼前闪过,韩一鸣回过身来,星辰已高高跃在空中,手持着短剑对着那个张了血口的头颈而去。就在韩一鸣抬头看时,星辰手一挥,一道血光闪过,那个头颈被他斩了下来。一道火焰自右至左对着星辰烧来,星辰身影倏忽消失。韩一鸣大惊,却见前方现出星辰来。韩一鸣舒了口气,却见几道光焰对着星辰而来,鬼鸟的八个头颅一起向着星辰来了。

韩一鸣提着宝剑呆呆看着星辰,他小小的身影在八个头颅重重交叠中穿来穿去,有如鬼魅般神出鬼没。鬼鸟虽是八个头颅,但相互间顾却有缝隙,星辰自那些缝隙当中来去自如。忽然韩一鸣觉得一股热气冲着自己而来,抬头看时,八个头颅都在跟星辰纠缠,而脚边却多了那个被星辰斩下来的头颅。那头颅与还长在颈上没甚区别,眼睛依旧是空洞般,但韩一鸣却见那头颅上方有一朵莲花正在轻轻旋转,将那颗头颅罩得严严实实。

便是同时,星辰身周闪现出几朵莲花来,那是他的护身灵力,几朵莲花凭空出现,围着他小小的身躯转个不停。韩一鸣不知如何助他,忽然想起初次下灵山,在路上遇上的灵虫来。那时是静心看看到了灵虫的幻影,自己找到了灵虫原本存在的头颈才破去了灵虫的蜃阵,这里的鬼鸟有九个头,莫非也是幻影?自己能不能找到鬼鸟真正的头?

他立刻清心,片刻之后,对着鬼鸟看去。这一看不禁毛骨悚然,鬼鸟那许多头不是幻影,皆为实实在在的头,韩一鸣毛骨悚然的是天空中飘着十数个人影,虽已是影子,却看得再分明不过,都是人形,只是他们身上破破烂烂,有的只有半边身子,有的脸孔上烂得不成样子

,还有的是骨架,个个形如厉鬼,正在四处飘浮。

这许多骨架都对着韩一鸣飘来,韩一鸣怔怔看着。就算他再傻,也知道这是游魂。他们来自何方,星辰带着这许多流魂他从不知晓,现下看见,如何不惊?而那些游魂游至韩一鸣头顶,就围在他的头顶盘旋。韩一鸣被星辰的结界所笼罩,游魂透不入来,但它们的声音却透了进来,尖锐啸叫当中,无数声音嘈吵,韩一鸣怔怔看着上言的游魂。因为这许多声音中,有一个声音他听得再清楚不过,那个声音反反复复只说着一句话:“他杀的我!”

而那边星辰下手极快,已将鬼鸟的另一个头砍了下来。新砍下来的头颅被他莲花灵力封住,滚到韩一鸣脚边来。鬼鸟没了头的两条长颈却喷出火焰来,亏得此间一片虚空,没什么花草树木,因而未曾烧起来。星辰身形快得无以形容,倏忽这里出现,转眼却又在那边,但六个头颅毕竟还是太多,他身影无论在停方出现,都会有一个头颅在等他。星辰手中的短剑已幻出七色彩光,仿佛他手中的不是宝剑,而是一段耀眼之极的光芒,看上去明亮得令人眼盲。

比之星辰屠龙,斩杀鬼鸟似乎容易得多。鬼鸟并没有坚硬的龙鳞,也没有尖牙利齿,它有的只是道道火焰。纵使鬼鸟有许多头,星辰在其中穿来插去如入无人之境。忽然他手一挥,又一个头颅掉了下来,星辰手指一弹,一朵莲花在头颅上方绽开,紧接着,头颅向着韩一鸣脚下滚来。

有九个头的鬼鸟失去了三个头颅,越发不是星辰的对手。星辰如同流星,忽上忽下,似左实右,鬼鸟的头颅居然快不过他,再失去两个头颅,鬼鸟已处于无法翻身的下风。鬼鸟似也知晓不能再与星辰斗下去,它双翅展开,用力向下一振便向来处转身。韩一鸣便是站在结界当中,也觉如被重压,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连站立在当地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星辰一跃而起,快若追风,与鬼鸟一同向前而去。他动作快得不可思议,转眼已到了鬼鸟身边,鬼鸟还剩四个头,一直对着星辰张开了血口。四张口中喷出青色火焰。星辰身影消失,眨眼间在另一边出现,手起剑落,一个头颅又被他斩了下来。只剩三个头的鬼鸟仓惶逃蹿,星辰却紧追其后,避开鬼鸟的头,又斩了两个头下来。

鬼鸟只剩下一个头,星辰也不再追击,转身回来。韩一鸣看着满地乱滚的头颅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星辰对着鬼鸟一挥手,韩一鸣眼睁睁看着鬼鸟双翅如被捆绑一般收了起来,徒劳在空中挣扎,却是不能前进半步。

星辰来到韩一鸣身边,先拾起地上的小葫芦,轻敲葫芦底,本来四处飘荡的游魂皆被吸入葫芦当中。他盖上葫芦,然后对韩一鸣道:“掌门,看我脸上放出红光,便护卫我罢。”韩一鸣道:“星辰,那些游魂自何处而来?是你杀的么?”星辰宛如不曾听到,先将满地的头颅都堆成一堆,然后将那不能向前飞的鬼鸟招了回来,他手到之处如同有着无尽的法力,鬼鸟被捆成一团扔在那堆头颅当中。

他伸出手来,手掌中一团白色火焰,对着鬼鸟伸过去,转瞬间白色的火苗便将鬼鸟吞没了。韩一鸣怔怔看着他,这个小儿在他眼中极之可怕。虽说他的作为并未于灵山不利,可却十分可怕,那些游魂到底是怎么来的?

一一六三、长大

片刻之后,白色火苗熄灭,鬼鸟不复存在,而火苗熄灭之处多了一块晶莹剔透有如宝石的物事。星辰将那团物事拾在手中,双手合握,片刻之后,一道青烟从他合握的小手中升起。星辰低头吸了一口。便是这片刻间,星辰脸上放出红光,韩一鸣一愣,心中有再多的疑问都压了下去,提剑守在他的身边。

星辰双眸微眯,头垂了下去。韩一鸣四周环视不见人影,看了星辰一眼,心头的不安越发浓了,这小儿真的太令人意外了,要小心才是。正想着,忽然一道绿光闪过,韩一鸣背上“当”的一声响,灵盾已替它挡了一招。回过头一看,一人玄色道袍,身形瘦长,正是平波。韩一鸣一见平波,那真是新仇旧恨涌心头。手一挥,鸣渊宝剑幻出道道剑光,对着平波斩去。

平波身影一闪,手中的黑桃木剑幻化为无数柄迎着鸣渊宝剑的剑光斩来。片刻之后,两柄剑的剑光都在空中撞碎,韩一鸣提起剑来,正要用如影追风剑,已听平波道:“切慢动手,听我一言。”韩一鸣冷冷地道:“我与你无甚可说,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灵山与你不共戴天!”

平波冷笑道:“小兔崽子,你当我怕你了不成?若是平日,哪怕打破天,我也奉陪到底。只不过今日不同,我不是来寻你的晦气的。我是要杀了这个魔头,你站过一边,让我杀了他。”他手中的桃木剑一摆,直指星辰。韩一鸣道:“你想杀便杀,我想拦便拦。休说他还是我灵山弟子,他就算不是,我想拦,你一样不能下手!”平波哈哈大笑:“小兔崽子,你还真拿你自己当回事,你可知他是谁?”

韩一鸣冷冷地道:“他是我灵山弟子,岂能容你下手?”平波冷笑道:“他是千年才出一个的魔尊,现下他的封印还未解完,等他解完了,就是生灵涂炭。你赶紧让开,让我结果了他。”韩一鸣道:“你说是魔尊就是魔尊么?你随意诬指我也要当真么?魔尊是你说是便是的?那我还说是你魔呢?”平波不意韩一鸣反应这样快,愣了一愣,恨道:“小兔崽子,你赶紧让开,不然道爷连你一起打!”韩一鸣淡淡地道:“那你便打罢,反正又不是没打过。我才上灵山,你不就对我动过手么?

一句话噎得平波说不出话来,平波大怒,喝道:“给你三分颜面,你倒当了真了!真是不识好歹!”两人口上各不相让,手上也是招数变幻。平波的黑桃木剑幻出道道灵光,韩一鸣手持鸣渊宝剑也是半步不退,他手挥宝剑,将星辰拦在身后。他本身有护身灵盾,平波的灵光打在灵盾上便化为乌有。星辰本有护身灵力,韩一鸣记得他的护身灵力是莲花,此时他的护身灵力不现出来,韩一鸣自然小心之极。

平波口中虽不让分毫,但使上了全力也不能越过韩一鸣去杀他背后的星辰,不禁心下焦燥,手势变得越发快了。而韩一鸣却是十分小心,虽说他不怕平波,但平波这时已状若疯狂,他脸色阴沉,而他的黑桃木剑却明亮之极,道道灵光都直冲星辰而去。星辰的奇异绝不能让韩一鸣撒手不管,万事皆要问清楚,明白了其来龙去脉方能决断。何况星辰是灵山弟子,灵山能存活到今日与星辰也有关。若是听了平波的话便将星辰杀死,只会是平波最开心。因此无论平波说什么,韩一鸣也不退半步。

韩一鸣久不用鸣渊宝剑,再用时也不觉得生疏,依旧如从前那般顺手。只是越往后去,越觉得趁手,灵光也越来越变化多端,且光泽也比从前明亮得多。平波的凶焰渐渐被压住不能上手,而他却是越来越顺手,打得平波步步后退。平波的灵力与鸣渊宝剑的剑光撞在一起,被荡得无影无踪,而鸣渊宝剑的剑光却道道对着平波而去。再过得片刻,平波已处在下风。平波心知今日无法再杀星辰,长叹一声,收了黑桃木剑,飞速离去。

平波如一点流星向着来处去了,韩一鸣却是不敢追击,只是几道灵光直追而去,消失在天边。转回身来,星辰依旧双手合握,脸上红光未消。韩一鸣看着这小儿,真不知如何是好?平波所说固然耸人听闻,但星辰所为也的确让人心惊。可星辰到底是灵山弟子,不论如何韩一鸣也不会仅因平波几句话就对其下手,可心中着实矛盾。

忽然星辰睁开眼来,他目如点漆,对着韩一鸣看了看,又低下头去,韩一鸣看着这小儿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却说不出来这怪异出自何处。正在细想间,自星辰的合起来的双手中,又升起一道青烟,星辰低头将青烟吸入鼻中,脸上再次放出红光。韩一鸣四周看了一看,这回真没人来了,便是平波也走得无影无踪,此间便只有他与星辰,他仗剑守护,星辰依旧双手合握,浮在空中。

过得一阵,星辰睁开眼来,摊开双手,双手中只遗一团木屑。韩一鸣虽没什么见识,却也知晓此为木屑,星辰对着韩一鸣笑了:“掌门,我们回去罢。”他这一笑,韩一鸣知晓哪儿不对了,星辰长大了!之前他一直是个小儿,这一笑却已是一个英俊少年。只是他的身形尚小,与孩童无异。

韩一鸣怔怔看着星辰,星辰却得意非凡,对韩一鸣道:“掌门,你看我长大了罢?”韩一鸣道:“是,你长大了。”星辰道:“还会长呢。”韩一鸣道:“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星辰道:“掌门,我知晓你想问些的为何事。鬼鸟是灵物,它的魂魄用灵火炼过,所生之物叫灵魄,纯净之极,能让我迅速长大。我着实要迅速长大,因此我将鬼鸟炼成灵魄。其次掌门想问那些游魂么?”韩一鸣道:“那些流魂说是你杀了他们?你杀的么?”星辰道:“是呀!他们是我杀的。不过掌门不必担心,他们都是害人之辈,若不是他们害人,我怎会下手?”韩一鸣道:“你何时杀的?”星辰看了他片刻道:“掌门,这些人死了许久了,是在掌门接掌灵山之前被我杀的。我因之后还有用,将他们的流魂收集起来,因此掌门才得已看见。”

一一六四、长大

他神色自若,韩一鸣却不知说什么好,过了片刻道:“你还会对他们做些什么?”星辰道:“灵山很快便会用上这些游魂,我杀他们还因他们曾对灵山同门下手。掌门迟早会知晓,不必为他们叫屈。”韩一鸣道:“若真是害人无数,又害过我灵山同门,那死未尝不是好事。我未执掌灵山之前,你招惹是非我还真不能管你。但如今我是灵山掌门,我须得为同门着想,你若是再去招惹是非,须得先告知于我。”

星辰微微一笑:“掌门,我哪件事未曾告诉你?我有事不都是请掌门与我同来的么?”韩一鸣语塞,星辰笑道:“我在此间的事已完,掌门我们回灵山去罢。”韩一鸣道:“星辰,你不会于灵山不利罢?”星辰转过头来,脸上神色严峻,道:“掌门,我有何举动是于灵山不利的么?”韩一鸣道:“不曾。”星辰道:“掌门,我绝不会对灵山不利。灵山是我的家,我怎会于它不利?相反,我要灵山于我之手恢复昔日光辉。”

韩一鸣默然无语,灵山要再现昔日辉煌何等之难,可星辰却不给他细想的时机,道:“掌门,我们回去罢,回去还有许多事要做的。”韩一鸣道:“不论你做何事,都要先告知于我。”星辰道:“那是当然。掌门,我不论做什么事都会叫上你。”韩一鸣道:“却又不必如此。”星辰道:“掌门便不要推却了。我请掌门随我同行是因我要掌门相助,掌门正好适逢其会,不也能知晓我做了些什么事么?”

回到灵山,星辰对韩一鸣道:“掌门,我今日要睡在花田中,请掌门为我守护。”韩一鸣道:“你又要做什么?”星辰道:“这是我最后请掌门为我守卫了,我睡醒这一觉后就好了。”韩一鸣觉得此事说不出来的怪异,但却难以拒绝,道:“好,那你睡罢。”星辰在花田中睡下,不多时已沉沉睡去,韩一鸣在他身边坐下,守护在他身边。

天色早已暗了,星辰躺在花田中,韩一鸣看着他的面容,他已有了一个英俊少年的脸容,只是身形尚小,看上去还是一个孩童。这与他吸入的那些烟有关么?那到底是什么?那些游魂又是什么?真是十恶不赦么?以星辰的手段,下手必定狠而且快。他说那些游魂还可堪用,可要如何用呢?罗姑不是阴阳两界的引路人么?韩一鸣一直以为游魂也是要转世投胎的,只唯有星辰告诉他,有的游魂是不能转世的,要任其所用。

那些人到底对灵山做了些什么?以至于让星辰拒禁了他们,让他们不得往生?忽然星辰身上微光闪烁,地灵的光泽都黯淡下来,只有他身上的光泽依旧是十分明亮,甚而如同一颗明珠宝石般熠熠生辉。韩一鸣盯着他看了一阵,不见异样,他依旧睡得很沉。实则灵山有结界,有碧玉竹守护,平安之极。可他却要自己守在一边,韩一鸣叹了口气。忽然手上微凉,低头一看,一匹小马正站在他身边,伸出小舌头舔他的手指。韩一鸣抬起手来,小马一惊,跑开两步,却又跑回来,一对小眼睛看着他,十分可怜。韩一鸣本不敢让其舔手指,收回手来,小马两个小小前蹄踏上他的衣襟,向上走来,还是要舔他手指。韩一鸣正想说话,忽然听星辰的声音道:“掌门,他们在灵山,你就让他们舔罢,他们不会跑离灵山,也就没有性命之忧了。”

韩一鸣转回身来,不知何时星辰已经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他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韩一鸣忽然发现星辰身形长大,坐起来与自己一般高矮了。韩一鸣怔怔看着星辰,星辰已不再是一个小童,而是一个与自己年貌相当的英俊少年。星辰道:“掌门,你不识得我了么?”韩一鸣道:“你长大了?”星辰道:“是呀,我长大了。”停了一停,他道:“我不能再慢慢长大,没有那许多时刻了。”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他身上的白衣随着他的身形长大,十分趁身,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道:“针线还是一如从前一般好,一名弟子只须一身白衣便能穿至寂灭。”

他神色自若,韩一鸣却是片刻间回不过神来,这小儿着实诡异,平波说他为魔尊,他果真是么?如同听到了韩一鸣心中所想,星辰道:“掌门若有疑问,只管去秘书上查看即可。”韩一鸣叹了口气,若是连想的什么都能为他所知,那真不知将来还有何事是他不知的了。星辰转回头来道:“掌门,请将从前那本写有灵山异花奇卉的册子给我。”韩一鸣道:“你要了作甚?”星辰道:“那些灵花异卉于灵山大有好处,它们的灵力能让灵山重见天日。”韩一鸣取出册子,向星辰递过去。

星辰接过册子来,翻了几页,忽然将其中一页撕下,韩一鸣一愣,伸手便去夺书。这本书当日是灵山同门所书,如今所余不过数人,这本册子虽不是掌门秘书,但韩一鸣一样珍视。星辰居然将其撕下,怎不令韩一鸣气愤?星辰身形飘忽,韩一鸣一抓之下,居然抓了个空。明明看着自己抓到了,但却是手中空空。而便是这片刻之间,星辰已将那本册子揣入怀中,将手中扯下的那页纸捏成了一团,双手合握,然后将手向韩一鸣伸来,道:“掌门,你吹口气。”韩一鸣愣了一愣,却立刻明白,对着他合握的双手吹了口气,星辰道:“掌门帮我在地上挖个土坑。”韩一鸣立时蹲下身去,在地上挖了一个土坑。星辰也蹲下身来,手掌摊开,掌心的白纸已化为一堆碎屑,他将碎屑全都倒入土坑当中,用土掩埋好,还在土上踩了几脚。韩一鸣道:“你这是要让它长出来么?”星辰道:“这册子上是我灵山的灵木,由灵山的同门灵力凝结书写。草木有灵,灵山虽已毁去,但不少有灵气的草木都留在册子当中。这一株上灵力最强,种下去当能长出来。”-------------------------------------------------------------祝书友们:新年大吉,万事如意。

一一六五、灵花

韩一鸣有些半信半疑,盯着那个被星辰踩实的土坑,忽然见一只小芽自坑中冒了出来。韩一鸣犹恐自己眼睛花了,盯着看了半天,着实是一只嫩芽。韩一鸣转而对星辰道:“这其中排所有的花都能长出来么?有一株恨天高可能再长出来?”他记得其中记有恨天高,若是真能长出来,那白樱师叔还能回来么?星辰道:“你说的是那株灵花,修成人形的。那若是还有碎片,养几百年也许能养出个结果来。若没有碎片了,就不行了。”韩一鸣道:“可别的灵花你能让其再长,那株便不行么?”

星辰道:“这本册子中所写的灵花灵木中,有许多是混杂了那些灵花灵木的灵根的,也就是将它们的灵根磨入了墨中。而那株恨天高的灵根并未在其中。书写时,写者的灵力与灵花灵木混为一体,这本册子自然就有了灵气。只有这样的灵花灵木方能再生,而那株恨天高以及修为人形的灵花灵草,都没有灵根混入墨中,也就不能再生。”韩一鸣怔怔看着星辰,想起的却是丁五,原来丁师兄当日要同门相助书写,有着这样意思。难怪他总是准备好了笔墨等着同门前去,也不在意是哪一位同门书写。翻开册子,册子中五花八门的字迹令韩一鸣瞬间眼中酸胀,合上册子,韩一鸣看向远方,半晌回过头来道:“那这其中所有的有灵根入墨的花草都能生长出来么?”

星辰道:“那得看时辰,有的很快便能生长,有的还要时刻。它们在这本册子中,也是活的,自册子中取出,也要按四季时节,它们生发而来。”他随手翻动册子,忽然在其中一页停住,将那一页对着韩一鸣送来道:“掌门,你看看这页。”韩一鸣对着那一页看去,那是一副兰花,并无异样,星辰道:“这是碧落花,白玉般的花叶,墨色的花朵。碧落花现下便能种了。”随着他的话语,纸上的碧落花轻轻摆动,如同活了一般。韩一鸣看着旁边的题字,干净有力,已不能辨别是哪一位师兄的字迹了。星辰将那一页撕下,接连撕了几次,撕成碎片,对韩一鸣道:“掌门再帮我挖个坑。”韩一鸣立刻蹲下身在一边挖了个小小土坑,星辰将那些碎纸都扔入坑中,对韩一鸣道:“掌门,你来唾吐一下。”

韩一鸣对着其中唾吐了一下,只见碎纸在坑底团成一团,星辰飞快将泥土掩回坑中,待得填满,对韩一鸣道:“这些灵花也全不相似,碧落花便是不能踩的,其茎细脆,泥土踩实了难以生长出来。”韩一鸣怔怔看着星辰,不知到底如何搭言。星辰的作为看在眼中令他有些说不出的不安,虽说他的举动于灵山并无不妥,但韩一鸣心中却是说不出的异样。

碧落花并未即刻长出来,星辰自去寻青石去了。韩一鸣伤心的是白樱师叔不能恢复,想来白樱师叔已修成人形,因此谁也不曾想到她还会化为乌有。若是早知她也会有化为乌有的一天,就该用的灵根入墨,从而留下她来,如今也能让她再次生长。星辰的长大并非让灵山同门觉得异样,反而人人识得,就连新入门的那几名弟子也识得。从前青石跟在他身后跑,他长大之后,青石依旧跟在他身后。

两日之后的晚间,韩一鸣半夜被惊醒过来。灵山如今再平静不过,但却被惊醒了来,睁开眼坐起来,说不出哪里异样,坐了片刻,才发现自己是被隐隐约约的火光惊醒的。

出得门来,远远的有火光闪现,韩一鸣连忙赶过去。虽看着不远,可真赶过去却不近,赶到了已见那里垒了一个烘炉,旁边放了一只风箱,还有一个铁砧。一个健壮的男子不停的在旁边劈木柴,并且拾起柴来往烘炉里扔进去。星辰与青石在一边看着,星辰还好,青石一副睡眼惺松、东倒西歪的模样。那男子却是无名,他平日疯疯癫癫,这时却看不出疯状。

韩一鸣看了片刻,叫了无名一声。无名一如既往的充耳不闻,韩一鸣看看那烘炉、风箱与铁砧,真不知他是打哪儿弄来的。知晓问不出结果来,转过来问星辰:“星辰,他这是要所为何来?”星辰道:“掌门,他要打铁呀。”看无名的作为也知他是要打铁,韩一鸣想知晓的是他要打铁做什么?这些物事又是打何处来的。又问道:“他要打铁做什么?”

星辰道:“无名自有他的打算,我们也难以插手,索性看着他做就好。”韩一鸣并不信星辰所言,以他对星辰的知晓,这小儿一定知晓许多自己不能知晓的事。他能在自己之先来到无名身边,已是他先知先觉了。可他偏偏不说,自己也拿他没法。韩一鸣四周看了一看,别的同门都没有出来,青石已经眼皮垂下开始打瞌睡了,再看星辰,他一对寒星般的眸子盯着无名,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知晓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便也在一旁坐下。

无名将不知自何处砍来的木柴劈开码好,居然码得十分齐整。他将碎柴都扔入烘炉中去,看看火大了,抱了一抱森木柴投入炉中,自顾拉扯风箱,火苗随着他的风箱时高时低,炉火也慢慢的由红色显现出青色。眼看着火焰越来越高,无名又扔了一抱木柴入炉中,转身从地上捧了一块石头也投入了炉中。那块石头投入炉中,火花四溅,火焰立时就低了下去。韩一鸣忍不住问星辰道:“那是石头?他烧石头做何用处?”星辰道:“掌门,那不是石头,那是一块神木石。乃是木头,他拿来烧了锻铁的。”韩一鸣盯着那块神木石看了片刻,那石头没有入炉之前,韩一鸣都不曾留神,投入炉中之后,也只是一块青黑色的石头,看不出异样。

一一六六、锻打

无名将堆成堆的木柴都扔入炉中,最后一块木柴抛入炉中后,他在风箱边坐倒,将风箱拉得呼呼作响。被木柴堆压住的火苗随着他拉风箱又慢慢自木柴堆中冒了出来,拉了一阵,火势已是极大,木柴烧得“噼啪”作响,韩一鸣以为他要开始锻铁了,哪知无名却往地上一倒,呼呼睡去。

韩一鸣着实不能明白无名要做什么,看了看星辰,星辰阖目打坐,青石早已蜷在地上睡得香甜无比。韩一鸣坐了一阵,看看火苗将木柴燃尽无名也不起身,站起身来想要离开。忽然无名一跃而起,对着烘炉看了看,转身又打地上摸起一条约一尺长短的木柴投入其中。那段木柴投入烘炉中的一个铸铁模子里,不过片刻已化为一泓明亮的铁水。原来那不是木柴,而是一段生铁。

无名不知打哪儿摸了一柄锻铁的大锤来,一手拄着大锤对着生铁“呵呵”傻笑。韩一鸣定定看着无名,星辰则如老僧入定一般合上了双眼。那泓铁水色泽明亮,无名看了一阵,用铁夹将模子夹了起来,倒在铁砧上,铁水四处流淌,韩一鸣盯着一串铁水向着地上淌来,忽然无名拎起地上的桶来,将桶中的水对着铁砧上倒下去。“滋滋”声响中,铁水凝成一块。无名将桶扔下,提起大锤来,对着那凝成一块的铁块就砸下去。

那铁水虽凝成了一块,被无名锤打了数十下,方才慢慢变硬。无名又砸了几锤,将铁锤扔在一边,提起地上的水桶,去那边溪边打了一桶水来放在铁砧边,将那块已硬了的铁扔在水桶中,一道白烟升起,“滋滋”声响中,铁块冷了。无名用铁夹将那块铁块又夹了起来,扔入烘炉中,站在一旁等待。

过得一阵,他又将烘炉中的铁水倒出来,浇下一桶水,再锤打了数十下,打了一桶水来,将锤打过的铁块扔入其中。周而复始,就这样锻打,韩一鸣看不出其妙,而无名却孜孜不倦。星辰时不时看他一眼,一声不出,到天边有了一抹鱼肚白,他起身离去。无名将铁块扔在地上,拎了一桶水来浇在烘炉上,熄了火炉,也转身离去。青石则依旧在原地睡得鼾声四起。

韩一鸣走到无名扔下的铁块旁蹲下身子,对着那块铁块看了片刻,伸出手去想拿起铁块来看,忽然手臂上一紧,却是星辰拉住了他,星辰道:“掌门怎的如此冒失?这铁块看上去虽不烫,但却要小心。”他伸手在一边扯了几根草叶扔在铁块上,转眼已化为青烟。韩一鸣吓了一跳,道:“我只道它已凉了,却还是这般热。”星辰道:“掌门,这块铁已锻成这般,其中必定火热。不可手摸,我来做个结界,也妨同门碰触。”他右手伸出,双指轻擦,“啪”一声响,已做了个结界。

韩一鸣道:“无名会锻铁,难怪他将辟獬宝刀开了刃。”星辰道:“那是他天生的本事,也是他的伏藏。”韩一鸣道:“你是如何知晓的?”星辰道:“掌门,此是我不能说出的。我虽知晓却不能说出。连同你身上的伏藏我也看得一清二楚,却是不能说出。”韩一鸣道:“曾有人说我身上的伏藏我只用了十成的二、三成,此话可当真?”星辰点了点头道:“没错。”韩一鸣道:“那青石也有付藏了?”星辰道;“他是天生的异体,却不是伏藏。”

过得一阵,星辰道:“掌门不是要看无名锻的铁么,这时能看了。”韩一鸣伸手到铁块上方,手掌张开,不觉得热气熏手了,伸手拿起铁块。这铁块原本便不大,如一根木柴一般。但拿起来却异常沉重,韩一鸣拿在手中还觉微温。拿起来方才见这铁块上花纹缠绕,仔细看一看,那花纹也十分美丽,星星点点在铁块当中闪烁,有如深夜繁星一般。韩一鸣道:“这是什么铁?”星辰道:“这是阴铁。也不知无名打哪儿弄来的。”

韩一鸣道:“阴铁?我从未听说过。”星辰道:“这铁只在极寒之地才有。也并非寻常火能锻得动的,因此无名用的是神木石锻烧。这还早着呢,等锻到后面,这些黑色的杂质都会为火锻去,剩下的才是阴铁。”韩一鸣眉头皱起道:“那锻到后来,岂不是剩不下多少?”星辰看了一看道:“掌门所说不错。等锻完了,大约也就有手指那么大一块。”韩一鸣道:“那拿来做何用处?就这么一点,也不够用呀。”

星辰道:“他的事,谁知晓?”他虽是笑着说不知晓,韩一鸣却觉他知晓。只是星辰却不接这个碴,道:“掌门,我想要那头狮子,你陪我去找它么?”韩一鸣道:“那碧眼白狮么?你还想着呢?”星辰道:“是呀。我想着这头白狮许久了,想必它也要找我。只不过我并未留下让它找寻的踪迹,我们去找它罢。”

他说走便走,一如小儿时一般快捷,韩一鸣连忙跟上去。转眼星辰的身影已在天边,韩一鸣直追上去。韩一鸣的蹑空术已经相当不错,星辰的蹑空术却是出神入化,说他是御风飞行也不为过了。紧追其后,依旧跟不上他的脚步。

星辰远远的站住了,韩一鸣赶上前去,只见他对着下方细看。下方乃是莽莽群山,雾气缭绕,星辰看了片刻笑道:“掌门,你果真不要那白狮?”韩一鸣道:“我没本事降服它,自然不能要。”星辰道:“好,那我要了。”

他飞速向下坠去,韩一鸣也跟着向下坠去,穿过白雾,已见下方一面明镜似的湖泊。落到地面,星辰已在四处张望。这湖边白雾如烟,长着长长的芦苇,水鸭在湖中嬉戏,十分安宁。韩一鸣忽觉心中宁静,自他上了灵山,再没这样宁静过。见识过灵山美景后,这样的景致与之相比,那真不算什么。可他站在湖边,心中便是宁静之极,十分舒适。

一一六七、白狮

星辰道:“真会挑地方。白狮挑的这地方,正和我心意。灵山将来也要有这么一片净土,心烦时前去清静清静。”他弯下腰来,抓起一把土在手心捏了片刻,松开手让土顺着指缝落下,双手拍了一拍,道:“掌门,你站远些,就是白狮来咬我,你也不要动手。”韩一鸣听了这话,禁不住指尖一动,鸣渊宝剑瞬间脱鞘而出,浮在他手边。星辰道:“掌门不必如此紧张,白狮不会伤我的。”

韩一鸣也不出声,手持鸣渊宝剑退开几步。星辰回头看了看,道:“掌门将剑收了,不要亮剑。双手捂住耳朵。”韩一鸣愣了一愣,收了鸣渊宝剑,抬起双手捂住耳朵。星辰微微一笑,张口大喝一声,韩一鸣耳际轰响,有如虎啸龙吟,身上不禁微微发抖。浓雾如潮水般退去,碧波当中走出一头浑身雪白的狮子来。

白狮眼中碧焰升腾,一步步走近星辰,它踏足波上,却不溅起浪花。行到离星辰两丈远近,白狮驻足,与星辰面对面站着。韩一鸣牢牢盯着白狮,白狮站了片刻,张开大口对着星辰就是一声长长狮吼。韩一鸣只觉腥风扑面而来,耳中轰响不绝,眼前发黑,白狮一吼竟让他有些站立不住。

星辰宁立于白狮面前,白衫翩飞、面带笑容,白狮的吼声于他如同无物。韩一鸣也佩服他的宁定,过得片刻,星辰伸出手来,他掌上一团雪光,明亮之极。他将这一团雪光对着白狮伸过去。白狮又是一声狂吼,饶是韩一鸣的修为今非昔比,也觉得这一声狂吼令人心惊肉跳。星辰一动不动,面上神情纹风不动,衣角也只轻轻拂动,伸向白狮的手依旧向前。

白狮一对冰冷的碧眼看着星辰,星辰手指在那团雪光上轻轻一弹,雪光碎得如星光一般,撒了满地。这下韩一鸣看出来了,星辰手里捧着的这团雪光那是地灵。韩一鸣从前只见过地灵飘飘荡荡,这样凝成一团还从未见过。忽然星辰大喝一声,韩一鸣只觉耳中如雷滚过,轰响阵阵了,眼前发黑,身上辣辣作痛,脚下不禁后退了两步。

片刻之后眼前恢复光明,星辰依旧凝立于白狮之前。白狮的头颅向星辰逼近,星辰伸出手来,他出手极慢,但出手后却快得不可思议,转眼他的手已按在白狮脑门。白狮又是一声狂吼,四足向后,却是不能向前半步。星辰另一手轻轻抚摸白狮的鬃毛,一道白光自他心底亮起,整个人都熠熠生光,光芒越来越亮,不可直视,韩一鸣不得不将头偏开。

白狮挥起巨掌向星辰拍去,韩一鸣虽是偏开了头也看得再清楚不过,若不是星辰提醒在先,韩一鸣已要出手。虽知白狮乃是灵物,但却不能坐视它对星辰下手。白狮的巨掌拍在星辰身上,轻易便透过了星辰身躯。韩一鸣愣了一愣,星辰的身形竟变得飘渺起来,直如无物,让白狮的巨掌透体而过。

然而白狮巨掌拍过后,星辰微微一笑,口唇轻动,身形立时又清晰起来,他轻轻抚摸白狮的鬃毛,修长的手指发出白光,顺着白狮的鬃毛直滑到狮背上。他的手在白狮鬃毛里轻抚了片刻,白狮碧眼中有了一点火光,只是这点火光是碧色的,看上去十分诡异。星辰眼中透出对白狮的喜爱,手指依旧轻抚白狮的鬃毛。忽然白狮头颈一扭,自星辰手下滑开,又转过头来,对着星辰张开大口嘶吼。

这一声嘶吼吼得大地震动,韩一鸣身上如被重重抽打,头皮发麻,耳里一下没了声音,而眼前却阵阵发黑,险些站立不住。星辰却一动不动,他的手掌始终按在白狮头上,白狮头颈一缩,退开一步,对着星辰直冲过去。星辰瞬间消失,白狮却自星辰所立的方位冲了过来。白狮跑了几步,不见星辰,四周望了望,对着韩一鸣看来。

白狮的碧眼中火苗闪动,向人望来时格外阴森。碧眼中没有丝毫波动,火苗如同鬼火,让人心生寒意。忽然白狮对着韩一鸣一声长吼,韩一鸣只觉心底如同被重重击打,身上辣辣作痛,耳鼓也阵阵刺痛,眼前发黑。但星辰的嘱咐令他不能出手,只能站在一边。过得一阵韩一鸣身上不再痛了,再看向白狮,白狮已转过身去,向着天边奔去。

忽然白狮背上现出星辰来,他骑在白狮背上,随着白狮向天边而去。他显出身来,白狮立时查觉,只是星辰在它背上,它挥爪拍不到。狮吼星辰也不怕,白狮发足狂奔,不过片刻又已奔了回来。星辰骑在白狮背上安如泰山,一手轻抚白狮的后颈。白狮忽然人立起来,片刻之后一双前足复又落下,落下的瞬间,双足上生出火焰,眨眼间已向上漫延开来。

韩一鸣大惊,那火焰已将星辰淹没。但只是片刻,火焰沿着星辰向上烧去,星辰微笑,却毫发无伤。过得片刻,星辰自白狮背上下来,揽住狮颈,将头凑到狮耳边。纵是相距不近,韩一鸣依旧听到星辰对白狮小声说话,只是说了什么都一个字也听不明。只有星辰身上的火焰与白狮身上的灯火焰依旧熊熊燃烧。片刻之后,星辰立起身来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他伸出手来,掌心一朵小小莲花闪烁白光。白狮甩动头尾,低吼了一声,将头伸到星辰面前来。

星辰轻抚狮头,道:“那块神石呢?我要那块神石。”白狮翻身就向下而去,瞬间已消失了踪影。星辰转过头来对韩一鸣道:“掌门,我有坐骑了。白狮就是我的坐骑。”韩一鸣道:“你对它说了什么?”星辰道:“它要地灵,我许诺灵山的地灵都归它所有。我视它如同伴,任它在灵山随我一起修行。”

韩一鸣看向白狮,白狮并无变化,一对碧眼中亦无波澜。星辰则欢天喜地的跨上白狮,转头到韩一鸣道:“掌门,你要和我一同骑白狮回灵山么?”不知为何,韩一鸣并不愿意与星辰同乘白狮回灵山去,摇了摇头道:“不必,你们先回去,我御剑回去便好。”他手指一动,鸣渊宝剑已浮到手边。星辰道:“好,那我们先回去了。”他轻拍白狮头颅,白狮弓身一跃,如一道白光划过天空,已远远落在天边,当真快捷无双。韩一鸣眨眼间,星辰和白狮已消失在天边。

一一六八、渔利

在原地站了片刻,韩一鸣御剑回去。这一路上,他心里什么都没想,却又什么都想了。星辰自从石像变回人后,变了许多。韩一鸣说不上来何处变了,他内心极之不安。是有些害么?是。怕的什么?是怕星辰再去闯祸,然后去为他善后?却也不是。星辰即便是去闯祸,也能自行善后。那难道是担心灵山同门?实则灵山到了这一步,除了新入门的同门外,师兄师姐们都厉害之极,绝不怕人暗中下手。难不成是害怕星辰这样大的本事,将灵山掌门夺去?有那么一阵,韩一鸣几乎要以为自己着实怕是这个了。可一想到自己从前在灵山只是一名弟子,无拘无束的日子,实在是心向往之。不用担当掌门的重任,是多么轻松呀。可是自己到底怕是什么呢?

回到灵山,已见白狮卧在花田中酣睡,同门都在一旁围观。师兄们挨得近些,都是探究神色,毕竟白狮也是神兽,师兄们都不挨近。而新入门的同门则远远的站着,满脸艳羡,对着白狮指指点点。星辰早就跑得影子都不见了,与之一同不见了的,乃是青石。

韩一鸣落下地来,在原地站了一站,转身回屋内去了。不多时沈若复进得屋来道:“师弟,你看看这个。”他双手合捧,来至桌前,将手中之物放在桌上,却是几片石角。韩一鸣道:“师兄,这是何物?何处来的?有那么要紧么?”沈若复道:“今日清晨我清扫屋内还未曾看到,但就是白狮来前,我回到屋中,便在屋内看到了这些石角。散放在我桌内的桌上,我问过同门,并无人进出我的屋子。”停了一停,沈若复道:“师弟,你不觉得这些石角分外眼熟么?我们曾见过的。”韩一鸣愣了一愣。沈若复取出一片石片向韩一鸣递来,道:“师弟,你看看。”

这片石头韩一鸣却是识得的,乃是元慧收青竹标入派时送与韩一鸣的。韩一鸣拿起沈若复堆在桌上的石角来与石片放在一起,果然石头的纹路肌理类似。用手指细细抚摩,也不差分毫。可见元慧送来的这片石片与沈若复摊在桌上的石角同出一石。

韩一鸣看了片刻道:“师兄所见不错。这些碎石与当时元慧所赠的石片相似,只是我却有些不明白了,难道这些碎石也是元慧送来的?可他怎能随意出入灵山?”沈若复道:“这些碎石并非元慧送来,若我没看错,乃是我的妻子送来的。”罗姑,韩一鸣愣了一愣。沈若复道:“我妻子与我传递话语、传递物事不必一定要亲到。这是去万虚观前亲口与我说的。这些石片我也仔细看过,师弟可看出什么来?”韩一鸣愣了一愣,对着这堆碎石细看,片刻之后缓缓摇头。沈若复道:“我细心看过,这些石头虽不是什么宝贝,却也不是寻常的石头。师弟,这些石头,只怕是平波万虚观那个大法阵上凿下来的。”

韩一鸣一凛,拿起一片碎石来细看。片刻之后道:“嫂子传来这些石头,是破了平波的法阵么?”沈若复道:“这事我还有想不明白之处。我妻子虽然与我传递物事、言语再方便不过了,但她是被平波囚禁在那个法阵之下的,与杨四妹一同被囚。且我妻子的灵力与我们不同,不以武力取胜,真要穿破平波的法阵出来偷凿法阵的石头,只怕是难上加难。平波将我妻子囚于那法阵之下,必定有拘定她行踪的法子。因此这石头还不是她所凿,她只是传递过来。而我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停了一停,沈若复对韩一鸣道:“师弟可知我说的是何事?”韩一鸣道:“元慧给我这片石头,意欲何为?”沈若复道:“正是。元慧着实古怪。看似与万虚观往来甚多,却偷凿平波的法阵,可他与我们又不是志同道合,夺我派弟子时,毫不手软。”韩一鸣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沈若复道:“正是。”

韩一鸣道:“元慧想要在灵山与万虚观的争夺当中得到好处,因此两边下手。果然是好心计!”沈若复道:“他有他的打算,我们也有我们的打算。不论他作何打算,只要是于灵山有利的,我们来者不拒。于灵山不利的,我们置之不理便可。”韩一鸣道:“他如此精于算计,我只担心我不是他的对手。”沈若复道:“师弟宅心仁厚,对他这样的奸狡之辈自然十分警惕。不过据我看来,眼目下他还未能算计得手,惧他何来?再者,他真要算计上门来,我绝不会容他随心所欲。我灵山弟子虽说不爱算计,却不是不会算计。果真要他才是会算计的么?”

沈若复将那堆碎石看了一看道:“说起来我灵山如今也没什么好算计的了。元慧之所以算计,算计的乃是平波。他对平波不满,抑或是对平波的作为不满,因此眼目下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至少是偏向灵山的,因此师弟不必担心。再者,青竹标在元慧身边或多或少对我们还是一步好棋。”

说起青竹标,韩一鸣叹了口气道:“师兄,我心里觉得很是对他不起。我并没怎么教过他,却让他到元慧派中去了。万一元慧对他下手,岂不是害了他?”沈若复微微一笑:“师弟,青竹标不会中元慧的计的。他生来就是那种与人勾心斗角的人,不会轻易为元慧所迷惑,你不必担心。他与元慧,真真叫势均力敌。他的狡猾,不在元慧之下。他比元慧更加精明。”韩一鸣迟疑了片刻,道:“师兄,虽说这弟子我当时并不看在眼中。但如今他在元慧门下,我反倒很在意他的安危。虽说他发过毒誓了,但我还是担心元慧会对他不利。”沈若复道:“师弟不必这样担忧,青竹标身上有元慧想要的东西,元慧还不会于他不利。他要对青竹标不利,那是他自青竹标身上再榨取不到好处了,方会如此。元慧想要灵山与万虚观争斗,自其中得到好处,那是不必言说的。只要这争斗一日未完,青竹标的可用之处就多了。而青竹标是我精挑细选的,他天生就会见风使舵,渔利其中。”

一一六九、呼唤

韩一鸣叹了口气,沈若复道:“师弟,你可知平波近来为何少来与灵山过不去了?”韩一鸣摇了摇头,道:“我很是担心,我自己算计不够,平波又精于算计。我担心他在背地里动作,很快要于灵山不利。”沈若复淡淡地道:“他精于算计不假。只不过他现下没时间来算计灵山,你当平波是吃素的?他现下有两件大事在忙。一件我们都知晓的,他在对灵山的山蚑下功夫。只要灵山山蚑身上的奥秘没被他参透,他都不会再来灵山寻衅。因灵山山蚑只要还是原状,平波就难以将灵山置于死地。二么,就是元慧了,元慧的野望已昭然若揭,平波岂会看不明白。他现下要防的乃是元慧。”韩一鸣恍然大悟:“师兄,这些时候平波没来寻我们的不是,就是因元慧?”沈若复道:“正是。”停了一停,沈若复道:“师弟,灵山近来会有许多变化,你做为一派掌门,必定要参与其中。这些变化是在派内出现,与外派无关,因此我派外之事我一直关注,却未与你说过。趁着这会儿你问起,我都说与你听。”他停下来,双手掌心相对,左手指尖轻贴右手掌根,右手指尖贴着左手掌根,掌中空虚,合而成圆,片刻之后双手一拍,韩一鸣只觉眼前暗了一暗,沈若复已做了一个结界。

沈若复道:“非是我要背着这许多同门,实是有的话不能让他们听到,会令他们心神不安。师兄们都各有自己的事,而新入门的弟子没甚修为,因此这些话他们听到了,只会给他们带来不便。”韩一鸣道:“师兄请说。”沈若复道:“元慧抢青竹标,为的是要知晓灵山的许多秘密。青竹标机灵,又是灵山弟子,许多同道中人都以为青竹标有着灵山出色的法术,要是将青竹标纳入派中,必定可以窥探灵山的不传之秘。其实不然,青竹标只学了两个最简单的法术,而他修的是心修。他的心修十分厉害,虽是我传的,但与我不同。别人想要通过他窥探灵山门径,那全然是妄想。而青竹标十分聪明,他会将自己立于各派争夺的顶端,却不会让他们得手。即便是元慧收了他,也不会自他处得到什么好处。元慧的用心,他看得很明白,绝不会上当。”韩一鸣点了点头,沈若复所说不错,可这样对青竹标是否太不公平?

沈若复如同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道:“师弟,有的人天生来就是勾心斗角的。青竹标便是如此。你让他与你一般专心修行,他可做不到。但你若是让他去与人勾心斗角,他一定出类拔萃。青竹标的与众不同便在此间。”韩一鸣道:“我担心元慧不能得手,会对他不利。”沈若复笑道:“你太小看你这名弟子了。”晚间星辰与青石一同出现,星辰未长大之前,青石如兄长一般爱护他。

如今星辰长大,出尘飘逸,面貌俊美,青石也一如既往跟在后面。只是从前小心翼翼的关怀变做了十足的钦佩。

星辰将青石支使得团团转,青石也心甘情愿。转眼又见星辰指挥着青石四处拣拾石头,韩一鸣忍不住问他道:“你这是做什么?”星辰笑道:“掌门要看个热闹么?晚间无名会在此间锻铁,我们要看热闹呢。”韩一鸣道:“无名锻铁你便要堆起这么一个石堆来么?”星辰道:“我是不需,但是青石却一定要有这个石堆不可。他又不会蹑空法。”韩一鸣意外,道:“青石便需这个石堆么?”星辰道:“掌门晚间也来么?”他并不回答,韩一鸣道:“好,我也来看。”这日天还未黑,无名便出现了。

他身上的衣裳已脏得不成样子,连脸上都有几道黑灰。虽说不是才见时那样的肮脏,却已是极脏了。

无名手里提着辟獬宝刀,四处劈砍,幸而灵山也没弟子也不多,从前的师兄师姐们对无名早就视若无睹了。

新进的灵山弟子对无名也失去了兴趣,毕竟他就是这样一个疯子,围起来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无名四周疯跑了一阵,

“呵呵”傻笑。青石站在星辰身边道:“他看起来真怪。”星辰道:“别怕,你站到那个石堆上去。”即便星辰瞬间长大,青石也丝毫不变,他立时便站到了石堆上去,问星辰道:“是这里么?”星辰道:“是呀,你别下来,不论怎样都别下来。”韩一鸣意外于他俩间的关切。

不过想一想,从前星辰只是一个孩童时,青石就跟在他身后。如今他长大了,青石还是跟在他身后。

无名在四周乱了一阵,天边已没了霞光。韩一鸣已觉身上微有凉意,忽然一声呼唤传来:“松风,松风,你真不记得师父了么?”这正是黄松涛的声音。

韩一鸣愣了一愣,黄松涛沉寂多日了,这时才出声么?却听沈若复道:“终于来寻无名了。”无名却不理会黄松涛的呼唤,他正忙于将茅屋那边堆了一个大大的石堆。

韩一鸣正在意外间,脚边已有小人小马跑过,它们头也不回,径直跑向那石堆上去了。

韩一鸣愣了一愣,连小人小马都逃到那石堆上去,无名到底要做什么?

风声中黄松涛的声音依旧呼唤无名:“松风,松风,为师来寻你了,你且出来。”无名对黄松涛的呼唤充耳不闻,他堆好小人小马跑上去的石堆之后,又堆了一个石台。

韩一鸣忽然向着茅屋那边看去,无名堆这么些个石堆,他们都站上去了,难不成他要将此地变成一片火海?

那茅屋内的同门又如何?就在他细想间,星辰的声音道:“掌门不必担心,无名自有分数。”韩一鸣心内忐忑,星辰已道:“掌门来,我们站在一起看。”他已立于一个石堆之上,夜风将他的白衫扬起,身长玉立的星辰双手负在身后,正看着无名。

青石转头来看着韩一鸣,这时的青石脸上的神情孩子一般。他们对于黄松涛呼唤无名的声音不予理会。

而黄松涛却是声声不歇,一直呼唤无名,如同父亲呼唤自己的儿女一般恳切。

-------------------------------------------------------------------------祝各位:元宵节快乐,新年新气象。

一一七零、灵血

无名忙了一阵,不知打哪儿拿了一块石头出来置于空地当中。他自怀中取出来一个纸包,那纸包当中透出光来,无名将那纸包打开,光亮直射出来,韩一鸣赫然发现那纸当中包着的竟是一团火。星辰转头来对韩一鸣道:“掌门站到高处来。”韩一鸣走到星辰所立的石堆上,无名已将那纸包翻转过来,那团火光轻轻飘荡,自纸上下落,落在地上,只是微弱的一点。无名伸手将那点火光托起,置于之前他拿出来的那块石头上,另一手拿出一根短棍,在石头上磨了起来。

他在石头上磨一下,就带出一串火花,韩一鸣愣了一愣,这是钻燧取火么?可是他明明有一团火光呀。而无名却是一刻不停的往下磨,不知道磨了多少下,那团火光一亮,如同一跳,大了一圈。韩一鸣禁不住道:“这是何意?”星辰道:“掌门,无名的那团火光叫神火种。是天火落地后留下的火种。”韩一鸣道:“他这是要将神火种变大么?”星辰道:“这是点燃神火。神火不是谁都能点亮的,且要用相应的神石来打磨才能点燃。”韩一鸣不禁对着神火下方的神石细看,可不论怎么看,也不看出奇异之处,那神石就是乌沉沉的,并不起眼。

而无名却对着那块神石一直磨个不住,他手中的短棍也是乌沉沉的,看着不起眼,韩一鸣本不识得这许多奇异之物,但到了灵山之后,偏就见到了这样多的奇异之物,因此也不再问。星辰却似看透了他的心思,道:“无名手上的那条石条,叫火燧石。这石头倒也不少,便是我们这一路走来,我就见过不少。但它却十分挑神石,不是相应的神石,是不能引神火的。”韩一鸣“哦”了一声,对着那条火燧石看了片刻,道:“这是从何而来的?无名身上怎的有这许多奇异之物?”

星辰道:“无名的本事就是能找到这些不起眼的奇异之物。掌门是担心他是自黄松涛前辈处取得的奇异之物罢?这我也说不好。就算果真是自黄松涛前辈处取得的,我们也不知晓。但我能说就算是自他在黄松涛前辈处就有了这些物事,黄松涛前辈也不会知晓。无名本就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得了这些东西也不会拿出来示人。便是今日掌门也才看到。他在黄松涛前辈处若不将宝物出示,谁能得知他有这许多?”

无名一下又一下打磨着手中的火燧石,不知打磨了多少下,那团火光又一亮,又大了一圈。黄松涛的呼唤声声不歇,似乎他今夜就知晓无名与平日不同,特来呼唤一般。而黄松涛自起始就不曾唤过灵山派的人名,韩一鸣知晓他面上还对灵山派留了几分情面,心中早就恨透了灵山派。他视如珍宝的弟子一直在灵山派,不论他想什么子都不肯回去,他如何还会对灵山心怀感激?韩一鸣倒也不以黄松涛的愤怒为意,无名着实有些与众不同之处,黄松涛并未看走眼,他对无名也是无比耐心,寄予了无数期翼。无名果真没有让他看走眼,只是待得无名的与众不同显现,却与他无关了。

不论黄松涛再怎样呼唤无名,无名皆充耳不闻。黄松涛视无名如子侄,即便是不曾听到清风明月的话,韩一鸣也知晓黄松涛是有意要栽培无名,以便将来以掌门之位相传的。黄松涛此举是看着明晰与元惠而来的,而无名却与他们全不相似。如今无名不肯回去,他本身对黄松涛的心思就一无所知,连黄松涛取的名都不认,惟有黄松涛放之不下。实则韩一鸣认为黄松涛已有些死心,只是辟獬宝刀还在灵山,他心中不能放下罢了。若是有朝一日无名不再要那柄刀了,韩一鸣倒愿意将其送还。

忽然星辰的声音道:“掌门真是好心。直可惜这事掌门再好心也难以扭转了,他心里就是对灵山不满的,你就是将灵山送与他,他一样恨你。”韩一鸣默然,星辰的话不错,到了如今就算是无名即刻回到黄松涛身边,黄松涛对灵山的恨意只会越发浓重。如同听到了星辰的话一般,黄松涛的呼唤也越来越恳切:“松风,你就果真不愿意跟师父一起回去么?还有那么多师兄弟望着你,你也无动于衷么?”

无名便是无动于衷,他似乎听不到黄松涛的呼唤,只顾低头用火燧石在那块石头上打磨。便是星辰不出声,韩一鸣也知晓这块神石乃是与这火燧石相对应的神石了。若是星辰不说这是神石,韩一鸣站在面前也认不出来。这与他曾经见过的宝物完全两样,这块石头平凡至极,并无惹眼之处。若无火燧石在上面打磨引得那神火慢慢变大,这就是块随处可见的石块,平凡至极。

青石忽然问星辰道:“不要割我的血吧?”韩一鸣不禁向他看去,青石一脸的担心,右手不由自主的抚摸左手曾被割得鲜血淋漓的手腕。韩一鸣道:“不割你的血。”青石看了他一眼,转而去看星辰,星辰道:“你害怕么?”青石道:“我怕。我从前的师父每次割我都说不痛,但过后我都痛得要死,有几回割得我手都要断了。”星辰道:“你那师父也太没德行,你的血那么灵,割成这样他都成不了事,可见他道行低微。若是换了我,只要刺你三滴血我便能成事。”青石不禁问道:“是么?”星辰道:“那是自然。你不信么?”

青石不作声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到了这一步韩一鸣已看出星辰是想刺青石的血了。而青石则因从前的道人师父太过缺德,道行又低,割得他血都要流干了。韩一鸣绝不怀疑星辰说的三滴血便能成事,只是青石心有余悸,所以害怕之极。韩一鸣收青石入门时说过绝不割他的血,因此绝不出声。韩一鸣收他入门时根本不曾想过他的血能于灵山有助,而此时看来,星辰是一定会刺他的血的,只是不知是何时下手罢了。

一一七一、神火

星辰道:“你不要怕,我才不是你从前的师父那样,他们只想利用你。但我可不会,我们的掌门也不会。就算灵山非要你的血不可,我也不会动手的。”青石看了他片刻道:“果真么?”星辰道:“你不信我么?”青石点了点头道:“我信。”星辰道:“那不就好了。把你割成那样,他们也真下得去手。”青石道:“很痛,并且割血之后我觉得很冷。好多天都缓不过来,连吃饭都没力。”星辰道:“你不用害怕,掌门还会教你几招法术,让这些坏人以后没法打得过你,就不能抓了你割你的血。”青石大是开心,转头来看韩一鸣道:“果真么,掌门?”韩一鸣道:“等我有空,一定教你两招。”星辰虽未说明,但韩一鸣已明白他是不会逼青石刺血的,但若是青石自己心甘情愿刺血,那就不算破了灵山收他入门的誓言。

星辰的心思向来就难以猜测,韩一鸣自认看不明白他的心思,自他孩童时起,就觉得他的心思远远出乎自己的意料。看似是心机深重,却又似是天性使然的单纯。青石进入灵山之时韩一鸣着实是看其可怜,身有灵血而任人宰割,想着收入灵山他也少受些苦楚。可不曾料到这里还有个星辰等着,青石与星辰向来要好,听着星辰说出割血,韩一鸣忽然觉得这是星辰等了许久才说出来的心里话。青石默然一阵,对星辰道:“你要我割血么?”星辰道:“你会为了灵山而割血么?”青石看了他片刻道:“你若真的要我割血,我,我就割。”

星辰道:“割血那么痛,你还是不要割了罢。”青石却道:“我是说真的,我把你当我的好友,如果你真要我割血,我会让你割的。”星辰道:“我也是说真话,割血那么痛,不要割了。你的血很灵的,最多不过用针尖在手指上刺一下,滴两滴血足够用了。把你割成那样,可见你从前的师父修为有多差。”青石松了口气,他天真之极,神情放松,道:“我就知晓你是逗我玩的,不会真割我的。”星辰道:“我从来不打别人身上好宝贝的主意。你的血就是你身上的好宝贝,别人打你的主意我可不会。”青石也认真的道:“你也说我的血很灵,我们这样好的朋友,有朝一日你要我的血,你就告诉我,我一定会给你的。”韩一鸣一听便知青石的血刺定了,只不知是何时要刺。星辰笑道:“我知道啦,你不用担心,有掌门在这里,别人打主意也不能打到你身上。”

青石看着无名道:“这是叫他么?”黄松涛的声音依旧传来,并不止歇。星辰道:“随他去。”青石不再问了,站在原地看着无名。无名依旧用火燧石打磨神石,此时他将那一点神火引在了火燧石上,随着他的打磨,神火一次次明亮,火焰在跳动中变得越来越大,一直打磨到了深夜,本来如一豆大小的火焰已变为两手合在一起般大小。

无名浑身汗湿,站起身来将衣裳脱下,将火燧石收起,两手捧着那团火焰走到一边,从地上摸了一根木条起来,将神火放在其上,再小心翼翼将那根木条放在地上。神火在木条上跳动了几下,渐渐变小,片刻之后转而熄灭。韩一鸣不禁“啊”了一声,无名辛苦半夜的神火就这么熄灭了?

忽然身边一点火光一闪,低头一看,自己所站的石堆边有了一点火花,随即又有一点火花闪现,片刻之后,火花一点接一点闪烁起来,向着远处延伸开去,连花田中都有火花闪动。韩一鸣愣了一愣,忽然听星辰的声音道:“掌门不必担心,神火只要我等肉体凡胎避开就可,花田中的灵花异卉不会被神火所焚。”韩一鸣转回头来看着他,半晌道:“星辰,你果真如我们一般是肉体凡胎么?”星辰道:“我与掌门并无不同,掌门灵力强大,我也是天生灵力强大,但我还是肉体凡胎。”韩一鸣叹了口气,星辰道:“掌门的灵力从何而来可以说得明白么?”韩一鸣道:“我说不明白。”星辰道:“我现下说不明白,但将来我一定能说明白。到时我一定告知掌门我的灵力从何而来。”

青石看看星辰又看看他,一声不出。无名却径自去花丛中拎了一只铁砧来,将火燧石放于铁砧之上。他另一只手拿了一只铁锤等着,片刻之后火燧石上火光一点显现出来。那点火光微弱如豆,但闪动一次,火苗就变大一圈。闪动得一阵,韩一鸣已见花田中的点点神火黯淡下去,而火燧石上的神火却直越来越大。韩一鸣已然明白这是将满地的神火都收到火燧石上去了,只是这神火为何满地皆是却是不明白。

无名不知打哪儿摸了一只大桶,打了一桶水来放在铁砧边。这神火与寻常的火不同,并非火红色,色泽极淡,甚而看着有些微冷。而黄松涛的呼唤依旧在耳边回荡,韩一鸣忽然想道:“莫非他知晓今晚无名有所动作方才来唤的?”可此事着实难以问个明白。韩一鸣绝不会在此时去与黄松涛面对面碰上,而无名却是不能问的,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无名站了片刻,伸手自怀中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石块放于铁砧上,举起铁锤就对着那块石块砸下去。“当”地一声,火光四溅,韩一鸣瞬间明白那不是石块,那就是一块铁石。无名手中的大锤砸在铁砧上,不过几下,那铁石已变扁。无名收住手,将火燧石放置于铁石之上,用夹剪翻动,过得片刻,他再次提起大锤来捶打铁石,铁石被锤一下就变得红一些,等他锤上了三五十下,已变得如明灯一般。神火并不是熊熊火焰,但那块铁石却在神火的锻烧与大锤的捶打之中变得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明亮。再捶打片刻,那块铁石已被捶成扁扁的一张,无名用夹剪夹了翻动,弯成一团,反复捶打。

一一七二、宝刀

黄松涛依旧呼唤无名,没有丝毫恼意,反倒是添上了许多关切。韩一鸣知晓他此时极力忍耐,他对灵山的满已经让他不能再有丝毫客气。韩一鸣为了让无名回到黄松涛派中也想过不少办法,只是不能奏效。灵山在此落脚后,无名便不再回去。黄松涛失望之极,自然迁怒灵山。早知如此,当日不如不要帮黄松涛。反正出尽百宝无名也不回去,黄松涛自然要恨上灵山。可是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以黄松涛的修为把自己的所有指望都放在无名身上令人摇头。这世间有什么是能指望他人来替自己做好的呢?尤其是无名这样一个无知无觉的弟子。清风明月果真不如无名么?对师父的忠心他们比无名可是要强多了。

星辰的声音道:“掌门,无名的非凡之处岂是寻常弟子可比的?黄松涛比他的弟子们可是有眼光多了。他就算不收无名入派,无名也会有那么多人来抢着收录。只是若不是那个有缘人,都与黄松涛一般,与无名只算有缘,却注定无果。”韩一鸣禁不住问道:“我与无名可算有缘?”星辰笑道:“那是自然。”韩一鸣又道:“可会有果?”星辰微微摇头,韩一鸣道:“我可不打算勉强他,若他与我派无缘,那就这么着罢。他日与他有因果的人来了,他要离开,我绝不阻拦。”星辰笑道:“也要拦得住呀,你看看黄松涛前辈,已是声声泣血了,可如何拦得住?他连半分都不动容。”

无名依旧对着那一块铁石锻打,并不顾及风声中对自己声声呼唤的黄松涛。韩一鸣道:“我并非是对无名有着算计,他这样无知无觉,我就算对他有什么算计也算计不了他。我只不想因了他树敌众多。依我看黄松涛前辈今日要是唤不回他去,明日就会与灵山撒破面皮,带着他的弟子前来与灵山过不去。”星辰道:“掌门所言极是,但无名若真是不愿随他回去,咱们也勉强不得。就算他寻上门来也无济于事。咱们把无名放在他眼前,无名也不会随他回去的。掌门,依我之见,他恨已恨上了,不如掌门便将无名列为灵山弟子罢。灵山有他一个不多,又与黄松涛早就不睦,索性直接将他收为灵山弟子罢。”

韩一鸣愣了一愣,星辰又道:“若不收下他,他又总不回去都呆在灵山。别人也当你收了他了,那还不如爽快收了进来。”韩一鸣道:“收与不收还是不同,若是真收了,就给他们借口了。”星辰道:“掌门,又没让你告知他人,你收就是了。收在你门下,要不就我来收。别人问你你不答便是。据我看来,只要无名在灵山,你答什么都不是。至于借口,他们又不是没找过,真心与灵山过不去,迟早有借口打上门来。只不过现下他们还在打上门来前的勾心斗角中,大家还没均分好处,因此没有打上门罢了。”

星辰眼眸中光泽闪动,韩一鸣禁不个住问道:“你如何得知他们还没均分?”星辰道:“有青竹标在元慧处,这好处就不好均分。”韩一鸣道:“你能告知我你是怎样知晓他们的所想所思的么?”星辰道:“掌门,灵山就算是倒霉到了如今也还是有无数令人眼馋的宝贝。比如这块花田,这花田中多少灵花异卉呀,人人皆想要。难不成平波便不想要么?元慧就不眼红么?为何他们都沉默不语。只因他们知晓今日的灵山不再是从前的灵山了,要在灵山仅存的弟子当中找到打开灵山结界的法子是绝无可能了,那便要另想法子上来。元慧为何一定要收青竹标为弟子?他就想在青竹标身上找到打开灵山结界的法子。仅此一点,平波就会心存不满。平波始终认为当日毁掉灵山他功劳最大,那么好处也该分得最多。可灵山的好处是他拿不到的,灵山一毁,所有令人眼红的灵物都化为乌有,平波意颇不忿却无可奈何。他的七环宝镜又为掌门破去,他不能再窥探灵山,因此他与元慧都想再对灵山动手,以期得到更大的好处。只不过他们皆不愿出来打头阵,现今的灵山已过了危难时刻,他真要上门来灵山也不怕,大不了同归于尽。可元慧却会因此拣拾许多好处,平波绝不愿如此。可若是元慧首当其冲来为难灵山,平波就会坐收渔利,元慧同样不愿。这就是他们胶着的缘故。但这胶着不会长久,毕竟他们还是想铲除灵山,把能收到手的好处都收到手,我倒还真想看看他们谁会先来下手。”

星辰神态自如,韩一鸣看了他片刻,从前就看不清这小儿的来历,如今更加看不清了。他不仅修为高得不可思议,也聪慧得令人意外。忽然想起青竹标来,那个顽劣不堪的弟子在他面前几乎是伏首帖耳。从前觉得星辰令自己觉得不可思议,现下看来,似乎只有自己才为他吃惊,青竹标比自己更加明白他似的。连同沈若复对星辰也没什么疑问。韩一鸣忽然不寒而栗,是否有许多事只是自己不知晓?

忽然脚边溅起一串火花,无名不知扔了什么到他的脚下。韩一鸣想要后退半步,星辰却蹲下手来,他一手中捧着一捧莹光,将脚下照亮,只见一块黑红的铁块正迅速褪去红色。韩一鸣向无名看了一眼,他依旧挥汗如雨锻打铁块。星辰道:“这块打成了?”韩一鸣不懂锻打,道:“我看不懂。”也蹲下来,伸出手去。星辰伸手拦住道:“掌门别碰,这要是烫了手,能把手骨都烫化。才锻打出来,不能碰的。”韩一鸣收回手来,星辰已站起身来道:“明日下午掌门再来此处看看,到了那时就不烫手了。”

韩一鸣道:“这么一块锻来做甚?”星辰道:“一块自然小了些,但是多锻几块就不算少啦。无名这是要铸剑呀!掌门不知晓么?”韩一鸣愣了一愣,是呀,这样锻打,除了铸剑别无他解。火光中无名依旧锻打一块铁块,韩一鸣忽然想起无名手中的辟獬宝刀来,那如同一条铁棍却有着四大灵剑之名的宝剑。如同听到了韩一鸣的心声一般,无名转身从草丛中摸出辟獬宝刀来径直就扔进了火堆。韩一鸣“啊”了一声:“那是辟獬宝刀呀,他扔到火里做什么?”星辰道:“他扔入火中自有他的道理,掌门仔细看便好。”

一一七三、弯曲

他说得轻描淡写,韩一鸣却眉头皱起。虽说灵山今不比昔,但灵山弟子都有灵剑,对于辟獬宝刀他们也视为寻常事物。但这宝刀却是黄松涛派中的至宝,黄松涛对无名不舍不弃有一半的缘故便是为了此刀。无名拿来锻打,谁知又要锻打成什么模样。真若损坏了辟獬宝刀,黄松涛必定切齿痛恨灵山派。可转念一想黄松涛如今对灵山派已痛恨之极,若是辟獬宝刀不在灵山,黄松涛的仇恨或许会少些。灵山对无名并不似别的弟子那般关切,一是无名不知世事,二便是因黄松涛痛恨灵山之故。黄松涛对辟獬这般着紧,无名可全无所谓。

过得一阵无名将辟獬宝刀自炉火中拿出来放在铁砧上,举起大锤便对着宝刀砸下去。韩一鸣“啊”了一声,无名的大锤已砸在宝刀之上,他一连对着宝刀砸了十几锤,然后又将宝刀提起来扔入火炉中。韩一鸣知晓无法与无名说明这宝刀乃是黄松涛的至宝,无名也不会听自己的劝阻,但看到宝刀被砸,还是说不出的担忧。

无名继续锻打铁块,他又将锻打出一个小小铁块来,也扔在脚下,却径直拣拾之前扔在韩一鸣脚边的铁块去又扔入火中反复锻打。韩一鸣越发摸不着头脑了,看了星辰一眼,他正饶有兴味看着无名,青石已经坐在星辰脚边点着头瞌睡。两个铁块在无名手中如同面团,被他折叠砸打,几次反复,无名将两个铁块锻打在了一起。那团铁块也因多次锻打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易弯折。韩一鸣心道:“百炼钢为绕指柔果然是有道理的。”

无名打铁十分枯燥,青石早就滑倒在地呼呼大睡,但韩一鸣与星辰却看得津津有味。将那铁块打了数次之后,无名将铁块扔入火炉当中,拿出辟獬宝刀来,再次锤打,这回锤打之下,辟獬宝刀刀身渐渐弯曲。韩一鸣惊异无已,辟獬宝刀单听名字已是锋利之极。想那獬是何物,皮坚角利,能将其斩杀的宝刀是何等神物,怎的无名居然能将其锻打弯曲了?

但转念一想,无名从前就将辟獬宝刀刀脊开了刃,那锻打得弯曲也不算什么了。便是这时,黄松涛的声音高亢起来:“松风,松风,你果真不出来么?”韩一鸣知晓黄松涛忍耐已久,今日忽然到来,莫非与无名今夜的异动有关?正想间,已听到黄松涛的声音道:“灵山掌门,黄松涛前来拜访,请掌门出来相见。”韩一鸣略一迟疑,星辰已抬起手来,手指相擦,“啪”一声轻响,已做了个结界。星辰道:“掌门不必去见,咱们看他锻铁,看看他锻出个什么来。”韩一鸣道:“是否无名锻打宝刀惊动了黄前辈?”

星辰道:“掌门说的没错。这宝刀在他派中已久,就算他不能唤醒宝刀的灵力,千年的灵力相互浸染会让他今夜坐卧不安。况且这样锻打,不论无名是否能打出个宝贝来,必定先损伤宝刀,宝刀有灵,他们就必然得知。因此赶来阻拦。掌门与他相见也不能让无名住手,掌门拦不住无名,他更拦不住。见了还要被他非难,不如不见。”韩一鸣道:“黄前辈绝不会容许无名锻打宝刀,绝不会回去。”星辰道:“掌门就醒观其变罢,同门还有那么多人,谁看不下去了谁出面。”

黄松涛的声音依旧道:“韩掌门,黄松涛前来拜访,请掌门出来相见。”韩一鸣心有不安,但星辰所言有理,可避而不见也不是法子,就让黄松涛这样在山门外站着么?忽然那边茅屋开了,走出沈若复来,沈若复四周看了看,此时灵山同门俱都醒了,连同青石都醒了,都站在门前张望。星辰道:“就让他们去见罢,掌门,这些人能不见就不见了。他们要见掌门也无非是想刁难掌门罢了,这无名可是不会按掌门之意出来见面的。掌门出面反倒不好。”

无名依旧对着宝刀锻打不休,对黄松涛的呼唤置若罔闻。韩一鸣却已无心再细看他,转而盯着沈若复。他身处结界之内,但对于结界之外的声音却听得再清楚不过。只听沈若复道:“黄前辈,掌门不在派内,待掌门归来到贵派回访罢。”黄松涛道:“我今日有要事,定要到灵山来,请让我进来。若不让我进入灵山,我事情紧急,可就顾不得那么多了。”言下之意,若是灵山不让他入内,他就要打进来了。

韩一鸣还未出声,星辰已道:“那就让他进来罢。”如同听到了星辰的声音,沈若复道:“前辈有急事么,那且稍候,我们打开结界,前辈进来说罢。”陆敬新取出宝剑来,在宝剑上轻轻一弹,一道灵光破空而去,片刻之后,黄松涛的身影显现出来。

黄松涛将在场众人看了一眼,道:“你们掌门果真不在派中?”沈若复道:“黄前辈有何要事?可否说与我听?掌门不在派中好几日了,黄前辈不信那便进来看一看。若有什么话,我也可以替前辈传给掌门的。”黄松涛哼了一声,先对着四周看了片刻。

实则韩一鸣、星辰与无名所立之处离黄松涛便很近,但黄松涛看不透星辰的结界,四周看了一回也无所获,只得对沈若复道:“你们掌门去向何方?”沈若复道:“黄前辈,我派掌门外出是不必告知我们的,因此我们也不知晓。”黄松涛道:“那松风呢?”沈若复道:“松风师兄神出鬼没,我们也不能得知他在何方。只不过十天半月看见松风师兄一回,他又不与我们说话,也极少让我们走近他身边。别说我们不敢高攀,便是有心想要攀一攀松风师兄,他也不会给我们机会。”

这倒也是实话,无名本就难测,别说灵山弟子,便是黄松涛也难以近他的身。只是黄松涛今日有备而来,并不以这话为意,反而道:“我也知我这弟子着实让你们灵山派费心了,你们唤出他来,我今日便带他离去。从今往后不会再到灵山来叨扰。”他对着灵山众人拱了拱手,沈若刚道:“黄前辈,”黄松涛已道:“我知你们灵山也有寻人的法子,你们也不曾拘禁我这不成才的弟子。他在你们派中打扰的时日已久,我也十分过意不去,还请你们唤出他来,我这便带他告辞。他日你们掌门归来,我再亲自来道谢。”

一一七四、不甘

听了这话,韩一鸣已知黄松涛是铁了心要带无名走了。今日若交不出无名来,只怕他不会离去。却听沈若复道:“黄前辈,松风师兄向来行踪不定。别说我们了,便是我们掌门也不能唤师兄前来。上回前辈也是眼睁睁看着我们好不容易找了松风师兄出来交与前辈,却片刻之间师兄便脱身而去,连怎么脱身的都不知晓。我们着实没有这个本事能唤出师兄来。”黄松涛道:“是么?”他神色森冷,韩一鸣心知不妙,道:“师兄小心!”沈若复却听不到他的声音,只道:“前辈不信我们也没法子。”黄松涛道:“那我得罪了。”他手一伸,一道火焰自掌中冒了出来套向沈若复身上。沈若复哪里是黄松涛的对手,脚步一动,手臂已被黄松涛的火焰缠住。

黄松涛道:“对你不住啦,既然你不能唤出松风来,那么我就请你随我到我派中去作客。等你们掌门带了松风来换你罢。”他这里一动手,灵山众人都围了上来,新入门弟子自然不便开口,但陆敬新、顾清泉及众师兄都道:“前辈有话好说,怎么动手抓我们同门师兄弟?”黄松涛道:“我这也是逼不得已。既然你们不愿意放松风回来,我便带一名灵山弟子回去。待韩掌门回来了带松风来换人罢。”陆敬新道:“这可不成,松风师兄是自己跑到我们派中来的,黄前辈自己没法唤他回去,却跑来抓我的师弟,是否是看我灵山好欺负,因此上门来欺负?”黄松涛冷笑一声:“你们灵山弟子皆于辈份上低我,也胆敢来质问我么?”

顾清泉道:“黄前辈要说我们质问,那便算我们质问罢。辈份高也不是前辈为非作歹的理由呀!黄松辈若是来寻松风师兄,那只管唤他便是,若是前来找碴,我们修为不济却也不怕。想要带了我师弟离去,那是万万不能的。莫说我师弟与松风师兄来灵山无关,就算是有所关联,前辈想要带走他亦要与掌门先说过,得掌门允可方能带走。若是人人都如前辈这样指着一事就来带走灵山弟子,那灵山岂不是早便被瓜分得一干二净了。”

黄松涛冷笑一声,拖了沈若复便走。韩一鸣大是焦急,绝不可任黄松涛带了沈师兄离去,怎奈星辰的结界自己出不去,不论他怎样走都走不出结界去。韩一鸣转过头来对星辰道:“你让我出去。”星辰看都不看他,淡淡地道:“掌门稍安勿躁。”话音未落,一道灵光破空而来,那灵光直砍向黄松涛身上,黄松涛手掌一扬,一道灵盾将灵光挡住冷笑道:“这不是动上手了么?”灵山众人面面相觑,只见浓雾之中,灵骨缓缓行来,灵骨手骨中持着碧水宝剑,碧水宝剑上灵光流溢。

灵骨径直对着黄松涛与沈若复行来,黄松涛手中多了一柄剑,他左手中的一道灵焰扣着沈若复,右手中的剑剑尖前指,直对着灵骨。韩一鸣略略松了口气,却听星辰道:“原来他用的剑都跟辟獬相似。”韩一鸣对着黄松涛手上一看,果真黄松涛手中的宝剑与辟獬一般长直,只是辟獬是两面开刃,而黄松涛手中的剑却只有一面开了刃,另一面依旧是厚厚的刀背模样。灵骨手骨中持着的碧水宝剑对着黄松涛一挥,黄松涛怒道:“你们灵山派也太没道理了,连对长辈都要动手么?”他话音未落,陆敬新已道:“好教前辈得知,这是我们灵山从前的五师叔,并非我们这些后辈弟子。我们无这样的修为,亦无这样的本事。”

黄松涛怒道:“难怪人家说你们灵山邪魔外道,乃是魔道。我只不信,今日见了,才知传言无错。识相的速速将这法术收了,也免得我动手。”顾清泉道:“前辈,这果真不是我们的法术,这是我师父。”黄松涛冷笑道:“别说一具骨架,就是你师父亲自来了我也不怕!”他口中说话,手下却也不慢,手中的剑对着灵骨一挥,一道灵光与碧水宝剑的灵光相碰,灵力四散开来,落了满地。而灵骨的左手手骨却对着沈若复直插过去,在沈若复手臂上一划,几片碎骨落下地来,在地上弹动片刻聚回灵骨脚骨上。随着灵骨的指骨划过,沈若复手臂上的灵焰被划断,沈若复见机立时退开。黄松涛大怒:“什么邪魔外道,也敢来与我动手?”他手中的剑一挥,一道灵光幻化为数道,对着灵骨劈来。灵骨却在瞬息之间将碧水剑连连挥舞,大开大合,将黄松涛的来势打散,且灵骨动作快得不可思议,数道灵光之外,黄松涛身周已亮起数道剑光,黄松涛身上衣裳被剑光所割,瞬间开了数道破口。

黄松涛怒不可扼,手中的长剑挥舞,道道灵光对着灵骨打去。他的每一道剑光都不同,有的是一道寒光,有的如闪电般闪烁,还有的则是一柄小小宝剑飞快转动,但每一道灵光都直对着灵骨而去。灵骨手骨挥动,但灵光来得太多,转眼已有几道打在了骨架上。黄松涛的修为不可谓不厚,几道灵光打在灵骨上都留下了痕迹。虽说灵骨只是骨架,并不会疼痛,韩一鸣却一直视其为师父。即便他心中已知师父神魂已灭,只留了灵骨来护卫灵山,他依旧视其为当年有血有肉的赵浩洋。转头对星辰道:“你让我出去!”

星辰道:“掌门不能出去。掌门请放心,灵骨有蓝龙筋缠绕,打也打不碎的。”韩一鸣吼道:“不行!你放我出去!”星辰道:“掌门快看。”韩一鸣扭头一看,灵骨本来空洞的眼眶中亮起了两簇绿色火苗,继而灵骨全身都升起绿色焰苗,黄松涛的灵光打上去片刻便变得无影无踪。而灵骨碧水宝剑上幻出的道道灵光却逼得黄松涛手忙脚乱。赵浩洋当年在世是武修,招式繁多,灵力又高。化为灵骨后,所有的招式都化繁为简,没了从前那出众的招式反而灵力凝聚,只一柄碧水宝剑纵横挥舞便逼得黄松涛不得不后退。转眼黄松涛便已在下风,黄松涛心有不甘,却是不能再待下去,大声叫道:“松风松风,你就果真不认师父了么?”

一一七五、横祸

黄松涛为了无名没有少与灵山派来往,从前是忍气吞声,即便人人都对灵山派下手,他也没有落井下石,还邀请过灵山派到他派中小住。虽说韩一鸣也知晓他为的就是无名,但在灵山被各派追剿之时能这样的,还真就只有黄松涛一人。因此韩一鸣看他倒没有愤恨,只是觉得他太过执着,再看到无名对他全无师徒情谊,不禁为其唏嘘。此时黄松涛大声呼唤无名,而无名充耳不闻,埋头锻打手中的辟獬宝刀,越发让韩一鸣得不忍。

灵骨再挥出道道灵光,黄松涛已处于下风,黄松涛长叹一声:“松风,你可要记得师父呀。”他飞速遁去,转眼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灵骨收住招式,转身慢慢走开。韩一鸣这才松了口气,黄松涛若是打坏了灵骨,韩一鸣过后必定寻他有个说法。赵浩洋虽成了灵骨,但韩一鸣眼中他永远是自己的师父,那个有血有肉的师父。因此若是黄松涛伤了灵骨,过后韩一鸣定会前去找黄松涛。只是韩一鸣也不愿师父伤了黄松涛,不说他们从前相识,只说众派都对灵山不利时,他始终没对灵山有什么不利,还收留了灵山那么些时候,韩一鸣便有些不忍。即便今日黄松涛寻上门来意欲掳了沈若复前去,韩一鸣依旧不忍心。

就因黄松涛太在意无名,他对灵山几乎是予取予求,他的弟子对于他偏心无名也非常不满。韩一鸣深知他为无名所困。实则韩一鸣看得分明,像无名这样的弟子,不论在哪一派都不会认师长。也不会以一派的兴荣为念,他本就是个无知无识的人,绝不会因黄松涛视他为亲传弟子便视黄松涛为师长。这样的弟子若是在灵山,韩一鸣绝不会以他为意。他愿在派内便在派内,不愿在派内离去了,便由得他离去。他不理会同门,自然更不会理会他人,不须在意。可黄松涛却恰恰看不透这一点,因而被他所困。

灵山同门都回屋去了,无名锻打得浑身是汗,但辟獬宝刀却只是弯曲并无改变。又打了一阵,神火渐黯,无名将手中的铁锤扔在一边,将那两块铁块扔在花田当中,提了辟獬宝刀向着花田尽头走去了。星辰拇指与中指相擦,“啪”的一声轻响,结界已破。此时灵山同门都已回屋歇息去了,只有韩一鸣与星辰还立在原地,还有就是青石蜷在一边睡得无比香甜。

经黄松涛这一闹,韩一鸣全无睡意。星辰看了他一眼道:“掌门还不去歇息?”韩一鸣道:“你先去歇息吧。”星辰道:“掌门也去歇息,这几日无名是再不会锻铁了。他挑日子的。掌门不去歇息我可要去歇息了。”他对着地上的青石看了看,伸出手掌来,掌心中浮起一朵小小白莲,星辰将手对着青石一挥,青石身周亮起点点莹光,星辰转身离去。

青石睡得香甜,韩一鸣返回屋内,虽是睡不着却还是躺在床上。黄松涛临去时的无可奈何令他感叹,倒是怎生想个法子将无名送回去才好?韩一鸣也不愿再将无名留在派中。无名与灵山弟子也从无往来,连灵山弟子的招呼他都不听。若不是听到黄松涛对无名的呼唤,韩一鸣还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甚而觉得将无名留在派中于灵山只有好处。可看到黄松涛之后,不禁恻然,心意改变。黄松涛虽是一派之长,但太过在意这名弟子却着实可怜。既然无名于灵山无用,不如想法子送还给他。

想了一夜,直到看见天边亮起白光,门外已有灵山弟子的声息。有的同门早起的已起身了,韩一鸣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忽然门外有人道:“师弟师弟!”这声音十分急迫,却是冯玉藻的,韩一鸣翻身坐起来,赶到门前拉开门来,只见冯玉藻站在门外,见他开了门,拉了他道:“来,你随我来!”

冯玉藻向来镇定,此时却十分急迫,韩一鸣随他出来,他已向着花田中走去。韩一鸣跟在身后道:“师兄,有事么?”冯玉藻道:“师弟只管随我来便是。”韩一鸣不再问他,只跟着他向前走去,走了一阵,脚下有浓雾卷了过来,越往前走雾越浓,再走得片刻,已身处浓雾之中,周遭的一切已看不分明了。冯玉藻背心亮起梵心蜡火,韩一鸣随着他走了一阵,忽然眼前浓雾散去,他们已在了小山岗上。他们已自灵山的结界当中走了出来,冯玉藻道:“师弟,你看。”

他伸手指着一处,韩一鸣已见那里有一人倒在地上,看上去有几分眼熟。韩一鸣愣了一愣,冯玉藻道:“师弟,你不要用手,走近看看便好了。”韩一鸣走近去一看,这人衣裳上有着数处破口,韩一鸣心中一动,对着他头脸看去,居然是黄松涛!韩一鸣怔了一怔,冯玉藻已道:“我清晨出来就看见了,我叫了几声都不应,我近前看了一看,怕是寂灭了。”韩一鸣愣了一愣道:“寂灭不是肉身会消失么?”冯玉藻道:“有的门派也不会肉身消失的,黄前辈的门派想必就是不会消失的。”韩一鸣唤道:“黄前辈。”黄松涛一动不动,再凑近些,已见他的脸色铁灰,韩一鸣道:“师兄,我顾不得了,这是死在灵山门前呀。”他伸出手来轻推黄松涛,黄松涛随手倒向一边,果然已死了。

韩一鸣对着黄松涛看了片刻道:“怎生是好?”冯玉藻道:“他昨夜才到灵山来寻无名,今日清晨便倒毙于灵山结界之外,这真是飞来横祸呀。”韩一鸣想起陈如风死后他的弟子与自己过不去,也道:“他倒毙于此,他的门人弟子不会到灵山来寻事么?”冯玉藻道:“怎会不来,说不定现下已在来的路上。他是一派之长,他寂灭门人弟子必定会知晓。尤其是他的亲传弟子必定会知道,不论是灵光寂灭还是别的什么法子,他的门人弟子不会不知,并且会循迹而来,不论如何,灵山也难以独善其身,掌门担心么?”韩一鸣对着黄松涛细细看了看道:“事已至此,担心何用,我倒在想如何应对他的弟子。只怕还有人会因此而大做文章,兴师动众到灵山来对灵山不利。”

一一七六、破局

冯玉藻道:“不论如何,掌门先回派中去大家商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来的总是要来,没有借口还要来跟灵山过不去呢,何况如今有了借口,更会寻上门来。同门有几位新收进来的弟子,并无修为,入灵山时刻也短,他们若是怕事便让他们离去罢。灵山弟子不是那样好当的。”韩一鸣道:“师兄所言极是,我们先回去。”

入了结界,韩一鸣即刻便将同门都叫到了门前,将黄松涛寂灭于灵山派结界外一事说了个清楚,沈若复道:“师弟,速发白帖给他门派弟子,让他们来料理后事。此事我们本已说不明白,若是隐瞒不说,只怕又是一层罪名。”韩一鸣道:“好。”韦师兄道:“我去发。”韩一鸣对新入门的弟子道:“只要黄前辈的弟子接到白帖,我灵山便没有了安宁之日,我担心你们为别有用心之人所害,若要离去可尽快离去。”

灵山新入门的弟子都向韩一鸣看来,那新入门的弟子将岸道:“掌门此言差矣,我们是灵山弟子,灵山有难我们怎会离去?既然来到灵山,便不会因危难而离去。”其余几名弟子也道:“正是这样,我们绝不会就这样离灵山而去。来时便想好了,既入灵山便为灵山弟子,别人来寻不是我们也不怕。”韩一鸣意外,沈若复道:“那好,不过我有言在先,你们就好生在意自己的安危,不要给他人可趁之机。凡事让我们来担当,你们就不要与他们为敌。”那静心涤尘道:“师叔是怕我们出意外么?我可不怕。未入灵山之前我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也没少见这些脾气暴躁的同道,真要打便打呗,我可不怕他们。”沈若复道:“你们若是被他们所暗算,只会令掌门更加为难。灵山虽不怕他们,但能不遭受的暗算最好也不要遭受了。”韩一鸣道:“沈师兄说的极是。”那将岸还要说话,冯玉藻道:“来来来,你们都随我去查看结界,同道来前先查看一回,不让他们有隙可钻。”

他一出声,这几名新进弟子都同他前去,韩一鸣叹了口气,他果真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想法。原先以为他们不过是一时兴起来的灵山,如今看来他们却是思虑深远,愿与灵山共存亡。沈若复道:“师弟,你意外么?我看这几名弟子不禁想起当年的灵山来。能有这份骨气的弟子,真正是我灵山弟子。”

韩一鸣定了定神道:“若他们无惧,我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要来的总归是要来。我日夜防备的就是平波与元慧,但我不曾想到他们还未出手,黄松涛前辈就死在灵山山门外,的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沈若复道:“这也没什么,总会破局,这便是破局。元慧与平波都难以破局,忙于算计,如今黄松涛前辈寂灭,他们必定高兴,很快便会寻上门来。”韩一鸣也淡淡地道:“无妨,虽说如今灵山不比从前,也没有那许多师尊为护卫,但也绝不惧他们前来滋事。”

忽然见天空光芒闪动,似是道道强光出现在天际。韩一鸣一凛,却见肖谓恒跑近来道:“师弟不必担心,我们在做灵山结界,如今灵山人少,我们得多做结界,要做到能随心所欲才好。”他看了看沈若复道:“外派之人我们不必保护,但灵山是我们如今的根本,我与韦师兄和涂师兄相商我们做一个结界,这结界交由沈师弟来管,沈师弟若是觉得不妙,只要将手捏成拳连捏三下,灵山结界立时便能将外派他人与灵山弟子分开。沈师弟,你伸出右手来。”

他伸出手来,沈若复也伸出手掌,肖谓恒在他掌心写了个字,道:“此事就由师弟来掌管。”韩一鸣忽然觉得师兄们也是用心良苦,沈师兄是心修,无比聪明,但灵力却低,真要是打起来了,都会将他拦在身后,由他来掌管这个结界却是再好不过。沈若复道:“我连捏拳三次,同门就都会与外派弟子隔开么?”肖谓恒道:“正是,这个结界乃是我们三人心血所成。只要我们活着,结界就不会消失。”停了一停,他道:“新入门的弟子想必还要再给他们画几个字,他们修为不足,画几个字以防他们被外派弟子所伤。”他说毕便转身离去,韩一鸣也镇定心神。事已至此,担忧无益,师兄师姐们也早有防备,那便顺其自然。

果然过不多久,已有声音自风中传来:“清风明月前来拜见,请灵山掌门让我们入内相见。”正是清风明月的声音,韩一鸣与沈若复对望一眼,沈若复道:“师弟,放他们进来罢。终于来了。”韩一鸣招来鸣渊宝剑放出引路符,不多时,清风明月自浓雾当中走出。韩一鸣将鸣渊剑背在背上,那二人走到韩一鸣面前,对他抱拳施礼,清风先道:“我们收到贵派的传信便来了,我师父在何处?”韩一鸣道:“请稍等,我请冯师兄来带二位师兄去看一看。”

冯玉藻自茅屋出来,对韩一鸣道:“师弟,我带他们前去。”韩一鸣担心清风明月会对冯玉藻不利,道:“我也随同前去。”沈若复要去,冯玉藻已道:“沈师弟就不必去了,只怕还会有同道前来,还需沈师弟在此守候。”沈若复不禁着急,韩一鸣道:“冯师兄说的正是我的心思,我陪同前去,此间请沈师弟守候。”沈若复自然是怕他们与清风明月一语不和动起手来才要跟去,但韩一鸣却不愿他去。清风明月的修为不见得多厉害,但沈若复是心修,真要动起手来,他必定吃亏。

冯玉藻引着他们自早晨出去的方位直走出去,清风明月一路上都不言语,韩一鸣也冯玉藻也不出声。行走于浓雾当中韩一鸣格外小心,黄松涛死得不明不白,纵是灵山唤了他的弟子来,韩一鸣也分外小心。但这两名弟子却没甚举动,只是随着他们一同穿出浓雾,来到黄松涛倒毙之地。

黄松涛就倒闭在灵山迷雾之外,四人走出迷雾,也就走出了灵山的结界。看见黄松涛的尸身时,清风明月都定住脚步,片刻之后急步走上前去,在黄松涛身旁跪了下来。韩一鸣与冯玉藻都收住脚步不走近去,那二人没有哭天抢地,但的确是神情悲怆,落泪不止。

一一七七、平静

二人将黄松涛细细看了一回,磕了几个头。清风站起身来,转身向韩一鸣走来,他先对韩一鸣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才问道:“韩掌门,你们何时见到我师父的?”韩一鸣道:“我们见到尊师时便给你们发了消息。我冯师兄见黄前辈仙去便来唤我了。”清风转向冯玉藻道:“冯师兄,你见到我师父时,我师父便已遇害么?”换了是他人,必定以为清风这是话中有话。但冯玉藻却认真答道:“师弟说的不错。我早晨起来给花草浇水,走出来就看到前辈倒在此间,我叫了两声不见动静,凑进一看,却已仙去了。我即刻便去找掌门说了此事,掌门也同来看过。我们也不敢挪动前辈,只能请你们前来看过,要怎样挪动还要等你们来定夺。”

清风明月对着冯玉藻先行了个礼,道:“多谢冯师兄相助。我们意欲将我师父收敛,然后带回派中去,请韩掌门与冯师兄回避。”韩一鸣与冯玉藻对望一眼,冯玉藻道:“掌门师弟,我们退开几步任他们收拾罢。”韩一鸣跟着冯玉藻退了几步,白雾弥漫过来,将清风明月都隐了去。待得眼前白雾腾起,冯玉藻道:“师弟不必担心,他们弄好了自然会叫我们。”韩一鸣道:“我们不能看他们举动么?”冯玉藻道:“不看前辈大敛是同道中不成文的约定。无妨在此间等着便是。”

过得一阵,清风明月的声音传来:“冯师兄请出来说话。”韩一鸣与冯玉藻一同走出,清风与明月两人手中各提了一个包裹,地上黄松涛的尸身已没了踪影,韩一鸣也唏嘘不已。清风明月对着韩一鸣拱了拱手道:“多谢韩掌门。”二人起御剑离去。

他们来得极快,去得平静,也没有愤怒神态,似乎这事他们早就料到一般,反倒令韩一鸣十分意外。站了片刻看他们去了,对冯玉藻道:“师兄,你看他们这是怎么回事,没有上门来闹,也不哭泣,莫非是我想错了么?”冯玉藻道:“此事也当真蹊跷,他们也着实让我摸不清头脑。我还当他们要在此间痛哭呢,却连眼泪都不怎么掉。这黄前辈也不是那大奸大恶之辈呀,不至于让门人弟子这样的不待见。”

韩一鸣却想起当日清风明月对黄松涛放任无名的不满,那时清风明月的话在他心底活了过来,那对黄松涛的偏心无名是何等的忿恨。黄松涛偏心无名是人人皆知的,而清风明月的不满就不知有几人知晓了。冯玉藻看他出神,也不多说,过了片刻方道:“师弟,我们回去罢。”此时清风明月早便离去了。韩一鸣道:“好,我们回去。”

其实此时灵山如临大敌,人人都守在茅屋前的空场上等待他们回来。一看见韩一鸣与冯玉藻回来,沈若复松了口气道:“好了,回来了。”陆敬新道:“怎么,黄前辈的弟子呢?”韩一鸣道:“他们已离去了。”顾清泉道:“何时再来?”韩一鸣摇头道:“我也不知。”顾清泉道:“他们?”冯玉藻道:“没有与我们争执,只是收敛了黄前辈便离去了。”沈若复道:“也没有问起辟獬?”韩一鸣道:“不曾问过,他们只问了问我们是如何见到黄前辈的,之后便没问过别的了,也不曾问昨晚之事。似乎他们不知昨晚黄前辈到灵山来了。”

沈若复眉头皱起,片刻之后道:“啊,那没事了,师兄师姐们先去歇息罢。”转而对将岸等才入灵山的弟子道:“你们也去歇息。”他则转过身来对韩一鸣道:“师弟,到我茅屋来,我刚沏了茶,有事想与师弟说上一说。”

韩一鸣来到沈若复的茅屋内,沈若复道:“师弟,你不觉得清风明月十分怪异么?”韩一鸣道:“我也知晓此事蹊跷。但我不曾料到他们一声不出便离去。我着实不能明白他们的打算。辟獬宝刀不要,我能理解,无名不带回派中,我也能明白。但黄松涛是他们的师父,就这么寂灭了,他们也不过问我便有些难以明白了。”

沈若复道:“黄松涛前辈派中最出色的便是无名了,倒是清风明月我看着寻常。”韩一鸣道:“师兄,你也这样看么?”沈若复道:“正是,我着实是这样看的。清风明月便是寻常弟子,不会有什么出色之处,亦不能挑起一派的重担,倒是无名,若是他有知觉,必定会成为一派之长。虽说他不知人事,但依我看来他自成一派,黄前辈是颇有眼力的。他看不中清风明月与我看不中二人是一般无二的。一派之长,可以大奸大恶,可以光明正大,但绝不能平凡无为。因此黄前辈是不愿意立这类弟子为掌门的。而这正是清风明月对其不满之处,想来这二人对掌门之位也不在心上,我们在黄前辈派中居住时,我曾仔细留心过,这二人对黄前辈的话并无违背,对师长也是极尊重的,那此二人不会是杀黄前辈的兄手。他们只是来理丧的。”韩一鸣听沈若复这样一说,愣在了一边,半晌方道:“师兄的意思,是黄前辈或许是被他的弟子所杀?”沈若复道:“师弟,你不要这样善良,我看见清风明月,的确是有些看不懂的。黄前辈偏心无名人人皆知,可他们也太过镇定了。当然没有在灵山闹起来对灵山是好事,但师弟,你不觉得奇怪么?至少黄前辈的死,是对了他们的心思的。从此再没人偏心无名了,不是么?”韩一鸣默然无语,沈若复说的是真的么?他是明明听见过清风明月对师父偏心无名的不满的,难道他们对黄松涛的不满就到了连师父的死都不追究么?

沉默了片刻,韩一鸣道:“莫非他们就不会到灵山来滋事了?”沈若复道:“这有些说不准。他们不来有许多缘故,要回去派内整肃,要去确认掌门。在我看来,黄前辈是没有确认掌门的,就算是有意,这掌门也意属无名。清风明月是绝不会让掌门之位落入无名之手的,这时他们应当是在确立掌门。换了是我,也是先确立了掌门,过后再来灵山滋事的。黄前辈的弟子没甚出色的,但也不见得就愿意无掌派之人。若无掌派,无人主事不说,还会令派中弟子流失或是争斗,因此他们赶着回去倒也不出我的意料。只不过有了新掌门后,他们来不来滋事却是不好言说。”

一一七八、阻拦

韩一鸣道:“若是当场不说话,过后来滋事,我灵山也可不认。”沈若复道:“师弟所说是正理,但师弟要知晓,滋事便是没有缘由也能滋,却不一定要有因由才会来滋事。因此依我看来,他们迟早来滋事,若只是他们前来,师弟也不必在意。黄前辈派中本平庸的弟子多,便是都打上门来,我灵山也是不怕的。”

韩一鸣沉默片刻,道:“师兄,我是否要到他派中去看上一看?”沈若复仔细盘算片刻道:“可以去看上一看。”停了一停道:“或是让别的师兄前去?”韩一鸣道:“我去不好?”沈若复道:“师弟去是最好的,黄前辈是掌门,他寂灭了师弟前去他派中吊唁乃是再好不过的。我只是担心师弟去了被他门下弟子刁难。毕竟黄前辈寂灭得不清不楚,若是真有个意外,师弟你去也是说不清不楚的。”韩一鸣道:“我倒不这样想,反正都说不清楚了,不如我去。他派中弟子也没甚出色的,若不是我的对手,我去无妨。”

沈若复道:“他派中倒是没什么出色的师兄弟,我只有一个问题,若是师弟去了,他们问起黄前辈寂灭的缘故,师弟如何对答?清风明月没有在此间问起,可不见得师弟去了,他们不问。”韩一鸣道:“此事亦在我预料当中,实话实说便是。我不知晓的,我也不会随口乱说。他们信或不信,都于我没有太大的妨碍。他们若是信了,我平安回来。他们若是不信,无非两派从此不再往来。但我绝没有要骗他们的心思,也没有要以他们为敌的打算。”沈若复道:“既然如此,那我陪师弟去走一遭,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二人离开灵山直往黄松涛门派所在而去,实则灵山派诸人对黄松涛门派所在十分熟悉,韩一鸣与沈若复也算是轻车熟路了。沈若复的御剑术越来越纯熟,虽说不若韩一鸣那般快捷,却也不差许多了。韩一鸣十分意外,忽然想起这位师兄是心修,想必他参透了许多智知二障,因而连法术也大有进展。韩一鸣只须稍稍慢些他便能追上了,且十分平稳。

眼看黄松涛门派就在前方,韩一鸣正要与沈若复一同落下地去,忽然一个声音道:“师弟且留步。”这声音竟是明晰的,韩一鸣一愣,回头一看,一道寒光破空而来,转眼已来到跟前,明晰伸手拦住二人道:“跟我走。”韩一鸣与沈若复看他甚是焦急,也不多问,明晰带了二人离开黄松涛门派所在径直往梵山派而去,明晰驭剑也是出神入化,不多时忆将他们带到梵山派,径直带到一间石屋内。

明晰先将他们带入屋内,道:“你们稍事歇息,我即刻便来。”他转身出去,韩一鸣与沈若复对望一眼,明晰向来沉稳,就梵山派与灵山派的渊源,二人也不认为明晰会对灵山不利。不多时明晰回来,他一进来便关上了石屋屋门,伸出手来做了个结界道:“二位师弟,你们是要赶去黄松涛前辈派中么?”韩一鸣道:“正是。黄前辈寂灭,我们前去凭吊。”明晰道:“好在我抢先一步拦住了你们,我若是晚了一步,还不知晓会有什么事。”

韩一鸣还未出声,沈若复已道:“明晰师兄,你听说了什么?”明晰道:“黄松涛前辈寂灭已传遍了,但你知是何人传出来的么?”韩一鸣道:“清风明月。”明晰摇头道:“非也,是元慧掌门传出来的。”韩一鸣愣了一愣:“清风明月将此事告诉了元慧?”明晰道:“我也不知。只是这话传得还十分蹊跷,说是黄前辈寂灭于灵山。我一听就觉奇怪,若是寂灭于灵山,怎会是他传出话来?若果真是寂灭于灵山,不是清风明月传出话来便该是灵山传讯呀。怎么说也不该是他来传讯。而我来之时已看到各派都来了,连平波道长都带了无数弟子来了。我担心你们吃亏就特意来阻拦你们。”

明晰还是一如从前对灵山十分关心,韩一鸣叹了口气,将黄松涛寂灭前后都说与明晰听,但他未将明晰锻打辟獬宝剑说出来。明晰道:“师弟,你要小心,灵山本身就是众矢之的,松风又跟你们同在灵山,即便是他不理你们,你们也脱不了干系。可要千万小心才是。”韩一鸣道:“师兄对松风也是知晓的,本就是天外之人,谁也不理的。但灵山还真说不明,并且他手上还有辟獬宝刀,灵山更发脱不了干系。”明晰想了片刻道:“我知晓灵山是不会对黄前辈下手的,但师弟你们果真不知是何人对黄前辈下了手么?”韩一鸣与沈若复都道:“着实不知,就因不知才要小心应对。”

明晰沉默片刻道:“二位师弟,你们不要再往前去了。”韩一鸣道:“师兄,我们也只想上去看一看。毕竟这事得来蹊跷,而那清风明月更加蹊跷,我心中十分想不明白,才要去看上一看的。”将清风明月一声不问,只是收敛了黄松涛尸身便离开说与明晰听。明晰沉吟,想了一阵道:“此事的是怪异的。但也没什么想不明白的,黄前辈偏心松风人人皆知,他的弟子因他偏心而失望也在所难免。但你们要知晓,他派中现下没有师长,这许多同道前去都是各有所图的。灵山再凑上前去不会有好结果。毕竟你们也说不明白黄前辈寂灭的缘故。有人要安在灵山头上你们也无从辩解。”

沈若复道:“可是灵山也不能一无所知呀!”明晰道:“沈师弟所言极是。但若我是灵山掌门,我绝不会前去。目下各派在黄前辈处,要么黄前辈的弟子中选出一位掌门来,人人认可。但我看极难。黄前辈门下弟子便是清风明月修为最高,他们可难堪掌门重担。别的弟子就更不必提了,我看不出有谁能担当他派的掌门。而这一派要是没了掌门,派中的一切就会被别有用心的同道瓜分,灵山当年不就是如此么?那时灵山可还有丁师兄呢,还有师长们在,但别人处心积虑灵山就难以应付了,何况他派中现下并无师长。就算是选出一位掌门来,只怕也是傀儡。若是手中有了这傀儡,对灵山大是不利。”

一一七九、出来

韩一鸣瞬间便听懂了,道:“师兄之意是我们现下就回去小心防备?”明晰道:“不是么?不该小心防备么?”沈若复道:“若是我们不去黄前辈派中会不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这个电动机?”这也正是韩一鸣的担心。明晰摇头道:“你们不去必然会有别人用心之人剑指灵山,但这比之你们小心防备算得了什么呢?他们剑指灵山也是要来与灵山过不去的,你们在或不在,这个黑锅灵山都背定了!那不如赶紧回去小心防备,早防备早好呀。”韩一鸣与沈若复都立时醒悟,起身道:“多谢师兄指教,我们这便回去。”明晰道:“望你们多加小心,山雨欲来风满楼呀!”

二人赶回灵山,落下地来看见灵山一切如昔,心中才安定下来。明晰的话着实犀利,二人一路上都心神不安,回到灵山方才定下心来。一回到派中,韩一鸣便将同门都招集了过来,实则灵山人人都知晓黄松涛寂灭灵山难逃干系,因此人人心中都有防备。便连那新入派没多久的弟子也小心非常,韩一鸣看他们新入派不久,这些日子也没有师兄师姐前去教导他们,担心之极。那几名新入门的弟子却道:“掌门不必担心,我们既入灵山,他们前来挑衅我们不怕。灵山肯收下我们我们已觉是难得的机会,至于修行,那与不是时刻便能学会的。若是渡过这个难关,我们的修为便会大有长进,因此我们也不怕。”

韩一鸣叹道:“若是渡过了这个难关,我之所知,一定会尽力告知你们,希望你们于修为上能有进境。”待这些弟子离去,韩一鸣才发现星辰却没有在此间,此时与平日不同,一定要找到星辰,与他先打个招呼。

他这里才想到这个,已见青石跑来,跑到他面前,青石止住了脚步,对他道:“掌门且随我来。”他少有来找寻韩一鸣,韩一鸣道:“青石,何事?”青石转身就走,韩一鸣跟他一起向花田走去。青石跳过小溪,蹲下身来,将脚边的一丛花草拂开,韩一鸣也蹲下身来,却见那花草当中有一着一团紫色光晕。

青石用手指碰了碰那团紫色光晕,那光晕微微一颤,大了一圈。韩一鸣也伸手轻轻触碰那团光晕,那光晕又大了一圈,这下看得分明,这光晕当中有了一个人影,他立时明白过来:灵芯。韩一鸣不懂花草,但冯玉藻却懂,韩一鸣连忙对青石道:“快去请你师父来看。”青石去了,韩一鸣轻轻又触碰了一下,光晕又大一圈,这回看得分明了,其中那个人影果然有几分似灵芯。

灵芯受伤之后是寄生于星辰身上,此时能脱离星辰了,想必平波的符咒已解。韩一鸣也不敢再碰了,只能蹲在原地等候。不多时冯玉藻赶了过来,他蹲下身来对着灵芯看了片刻,对韩一鸣道:“掌门,请你以血滴于其上。”他递过一根尖刺,韩一鸣刺中指出血,将血滴于紫色光晕上。血一滴上去瞬间便被吸入光晕中,冯玉藻道:“换手指再滴,要三次,要三根手指。”韩一鸣按冯玉藻所言,再刺开两个手指,将血滴在其上,都是瞬间便被吸入光晕当中。

片刻之后,紫色光晕中有了一团血红,再过得片刻血红变为明亮白光,光芒耀眼,令人侧目。那光芒过得一阵消失无踪,冯玉藻看了片刻后对韩一鸣道:“掌门以剑将其斩开。”韩一鸣愣了一愣道:“剑斩?不会伤及灵芯么?”冯玉藻道:“不会。”韩一鸣召来鸣渊宝剑,对着紫色光晕轻轻一划。

紫光应手而开,其中空无一物,韩一鸣与冯玉藻对望一眼,忽然听身后灵芯的声音道:“啊,终于出来了,好闷呀。”二人回头一看,灵芯从天而降,就站在他们身后。韩一鸣愣了一愣,灵芯道:“我终于出来了!那妖道真狠!”她伸出双手来,她的双手上还有着几点清晰的符咒痕迹,但已很淡。

韩一鸣还未说话,灵芯对着自己看了一看,她身上裹着一身白纱,灵芯道:“还是我原来好看。”她身形旋转,片刻之后身上的白纱层层更变,又是一身紫衣,依旧露着一条臂膀。她自顾在小溪边临流照影,对韩一鸣与冯玉藻全不在意。看了片刻后,她伸出手来,对着远处招了招:“来呀,你来呀!”

韩一鸣与冯玉藻都对着她招唤处看去,片刻之后一个小小黑点飞来,飞得近了,韩一鸣已见那是一只黑色蝴蝶,翅膀上有着两个白点。蝴蝶飞到灵芯手边,灵芯伸出手来,它便在灵芯手上停下。韩一鸣道:“这是碎玉么?”灵芯道:“是呀。差点也没了。”碎玉比之从前小了许多,但翅膀扇动依旧能看到黑色中幻出光华。灵芯转过头来对韩一鸣道:“流金呢?”

韩一鸣伸出手来,他的虎口还有流金的烙印,灵芯看了一眼,道:“还是你带着吧。”韩一鸣看她面上有了血色,不再是一片惨白,不知是好是坏,向冯玉藻看了一眼。冯玉藻道:“灵芯师妹,你的灵体呢?将你的灵体交与我。”

灵芯道:“我的灵体已毁了。”韩一鸣是亲眼看着冯玉藻为了将灵芯自被平波所困的灵体中救出的,为此冯玉藻还枯了一只手。冯玉藻道:“交与我,不然我无法保护你。”灵芯立了片刻,伸出手来,纤纤玉掌中升起一株小小嫩苗。这株嫩苗青翠欲滴,但苗尖却有着一抹紫色。冯玉藻自她掌上将嫩苗取走,道:“我将你的灵体种下,这样你生长得快。你灵力受损,若不是掌门灵血助你,你是难以恢复的。望你多加小心,你灵力不如从前了,小心翼翼方能平安。”灵芯颇为不乐,却也无可奈何,一闪身不见了踪影。

冯玉藻道:“早两****便看见她了,此间有仙芝灵力,她要恢复人形也快。因此我一直等着,但她的灵力受损,若只靠她自身,还得有个几十年才能恢复人形。好在星辰告诉我可以用掌门的灵力令她恢复人形。掌门的灵力乃是天成,就算她是灵花,得了掌门灵血对她也是大有俾益。只是这些时候她不能如从前那般对世事无所畏惧。现下的她敌不过平波弟子,好在她交出了灵体,灵山方能保护她。”

一一八零、修为

韩一鸣道:“星辰呢?”冯玉藻四周望了一望道:“我早晨还看见他呢,这时却不知去了哪儿。掌门要找他何事?”韩一鸣道:“黄松涛一事不知他知晓了么?我想找他问一问。”冯玉藻道:“掌门不必问了,他必定知晓。灵山的事,他没有不知的。”韩一鸣四处张望,却不见星辰的踪影,连青石也不知去何方了。

冯玉藻道:“师弟不必担心,星辰就在左近。紧急关头他必定会出现,师弟就去忙别的事罢。我看见他了一定让他来找寻师弟。”韩一鸣叹了口气道:“师兄,星辰是我灵山的同门么?”冯玉藻转回身来看着韩一鸣道:“师弟,你怀疑他不是灵山弟子?”韩一鸣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怀疑他是否灵山弟子,他根本就是灵山弟子。但他的修为的确太高,甚至比从前呢我们的师尊还要高,这不能不令我有所思虑。”冯玉藻道:“星辰便是灵山弟子,但的确不能以修为来定辈份。师弟,灵山的每一位师兄弟的修为都与他们自己所学有关,还有就是师长们的传道有关。择选掌门的时候,师弟也亲眼所见,明明是一句话,弟子听到的全然不同。这便是领悟。师弟,你也是一位修为与众不同的弟子。我们灵山之前还没有你这样的弟子的,那时弟子中以司马大师兄的修为为最高。我们看见司马大师兄,都艳羡无比。”

说起了陈年往事,冯玉藻叹息,片刻之后道:“但我们看见师弟你的修为后,大师兄的修为就不能让我们眼花缭乱了。因此我们对星辰的修为并不好奇,也全无怀疑。他身上的灵光的确是灵山弟子才有,而他的修为就如同你的修为一样令人震惊。师弟,我们修行了几百,看到你一蹴而就,那份羡慕与无奈你是不能体会的。或许你现在能理会我们当日所想了,但你就是灵山弟子呀,后来还当成了我们的掌门。那星辰与你根本就是一般无二的,真的一般无二。他就是灵山弟子的!”

当日晚间,灵山派外就传来了同道的声音。这个声音传来的时候,灵山众人已要准备歇息,这个声音传进来,道:“灵山掌门,元慧前来拜访。”韩一鸣心道:“终于来了。”他对于元慧打头阵并不在意料之外,其实自元慧将青竹标收入派中后,韩一鸣就觉得他终于揭开了重重面纱,走到了前方,与平波一般无二了。韩一鸣微微一笑道:“请元慧掌门进来。”沈若复道:“师弟,你看他会站在哪一边?”韩一鸣道:“当中,就中取势。两边得利。”沈若复道:“正是,元慧就是这样的。”

不多时元慧缓步而来,他一身灰衣走来,身后竟无人跟随。韩一鸣心道:“他居然一人前来?不带黄松涛前辈门下?”如同听到了他的心声,沈若复在旁边小声道:“一人前来好谈事呀!他也好,咱们也好。”元慧来到韩一鸣面前,对着韩一鸣拱了拱手,四周望了一望笑道:“灵山着实清幽,是别派不能比的。师弟挑的风水宝地呀!”

韩一鸣淡淡地道:“什么风水宝地,实则是别处不能存身,才到的此间。若是我们灵山还能在原来之处立足,怎的会到此间来?”话一出口,韩一鸣也愣了一愣,不知今日自己怎的如此尖利?元慧微微一笑道:“师弟善开玩笑。不知我对灵山是十分艳羡呀!”

他四周打量了一下,对韩一鸣道:“师弟,我有几句话要与你说。”沈若复知他之意,对韩一鸣道:“师弟,我去看看冯师兄。”转身对元慧施了一礼离去。元慧看四周无人了,对韩一鸣道:“此间说话不妨事罢?”韩一鸣道:“师兄有话请讲。灵山弟子从不偷听,何况派中人人有事,不会前来打扰的。”

元慧笑道:“那好,我可就有话便说了。师弟,你希望我站在哪一边?”韩一鸣一愣,元慧道:“我明白说罢,今日一早平波道长便传来消息,约我在黄松涛前辈处相见。我去了,黄松涛前辈已然寂灭,就寂灭于灵山之下。他派中弟子义愤填膺,想要到灵山派来讨个公道。平波道长已同道为他们讨这个公道了,问我是否也同来。我指了一事回避,就往师弟这里来了。师弟,你想要我站在哪一边?”

韩一鸣看着元慧,元慧所说的事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意外的不是平波出来挑头,而是元慧居然来向自己说明,并且问自己站在哪一边。想了一想,道:“师兄想站在哪一边?”元慧笑道:“我心中是向着灵山的。我也知晓黄前辈在灵山下寂灭与灵山无干,但我人微言轻,便是磨破了嘴皮只怕也没人相信,因此我也十分为难。不过若是师弟想要站在灵山这边,我是定会站在灵山这边的。”他面上带着微笑,韩一鸣却笑不起来,元慧虽未开口,但言下之意已再清楚不过:“师弟,你拿什么好处来给我让我站在你这边?”

韩一鸣倒不惧他来索要好处,开口索要好处无非是个真小人罢了,不怕他开口索要,就怕他不开口索要背地里更狠的算计。看了元慧片刻,韩一鸣道:“师兄,灵山今不如昔了,实在没什么能帮得上师兄的。”元慧笑道:“师弟,灵山还是灵山。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罢了,灵山的灵力、与众不同是不因搬迁而改变的。不是么?”

这倒也是实话,只是韩一鸣却不能轻易答应他,元慧看似和善,实际算计得厉害。黄松涛倒毙于灵山门外,灵山更要小心。韩一鸣道:“师兄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把心中所想说出来。我与同门相商,若是可以答应我绝不推辞。”元慧想了一想道:“师弟,不是做师兄的说你。你不是灵山掌门么?好歹也是一派之长,该你作主的,你作主便是。若是事事都由同门相商处置,那你这掌门可当得不太顺呀!”

一一八一、来客

韩一鸣微微一笑:“师兄,各派不同。灵山不是我一人的灵山,灵山所有,包括一草一木,皆是灵山同门共有,我若要答应什么,也要他们一同答应。因此师兄先将所需说与我,我商议之后定会给师兄一个回复。”元慧眉头微皱,片刻笑道:“师弟,你觉得你还有这么些时刻么?”韩一鸣一愣,元慧道:“平波道长可是很快便会来到,我不过先来了一步罢了,你不会觉得你还会有时间与同门商议罢!”

韩一鸣愣了一愣,对元慧道:“平波来便来。他要说什么我大约也能猜到,师兄特意先到灵山来,想必提出来的提议都不会平凡。我是一定要与同门商议的,其实师兄不是一直与平波商议么?尽管接着商议,而我们之间的商议却是可以晚些时候再达成的。”元慧愣了一愣,对韩一鸣笑道:“师弟,你果真不在意平波道长前来灵山挑衅么?”韩一鸣微微一笑:“他到灵山挑衅又不是今日才有的事。我灵山从前不就毁在他的手中么?难道那时不叫挑衅?当日我不曾怕过他,如今我也同样不怕。他若真要对灵山下手,便是打得灵山粉碎,他也会下手。不是我在意便能左右的。”

停了一停,元慧道:“师弟还记得我给你的那角石块么?”韩一鸣道:“记得。我收着呢。”元慧道:“我今日再给师弟一角。师弟说的也有道理,那许多事是要慢慢来商议的。那这事可以过后再提。不过我现下却是不能再在此间呆下去了,平波道长只怕片刻就要来到门前,我须得不与他遇上,过后再来。”他伸出手向韩一鸣来,掌心又是一角石块。

韩一鸣接过石块道:“多谢师兄,我定当好生保存。我请冯师兄送元慧师兄出去,必定不与平波撞个面对面。多谢师兄前来示警。”他话音刚落,便已听到风中传来清风明月的声音:“灵山掌门,清风明月前来拜访!”韩一鸣也不作声,走出门来,先请沈若复带了元慧去找冯玉藻,这才对陆敬新道:“师兄,平波来了。”

陆敬新笑道:“他迟早要来,来便来呗,我们灵山还怕他什么?”元慧随了冯玉藻向花田当中走去,茅屋后转出一个人来,身形修长、容貌俊美异常正是星辰。韩一鸣忽然收住脚步,看向星辰,他星眸明亮,面带笑容,身后跟着灵芯。看见韩一鸣,星辰道:“掌门不必担心,若是平波前来滋事,我们绝不怕他。”星辰的修为深不可测,韩一鸣还记得他将平波惊走,定了定心神道:“好。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见见平波?”

星辰不屑地道:“他有什么可见的?我才懒得见他。我带灵芯去避一避,但平波若是敢对灵山下手,我定不会放过他。”他与灵芯走开,韩一鸣定了定心神,向着花田看了一眼,冯玉藻与元慧早已走得不见踪影了,韩一鸣对陆敬新道:“师兄,放他们进来吧。”

陆敬新放出引路符去,不一会儿,浓雾深处走出清风明月来,二人都着了素服,二人身后跟着数人,当头那人正是平波。但平波身后的四人,却是陈如风门下四大弟子。韩一鸣微微一笑,对陆敬新道:“这是都来了,是想来灭我灵山么?”陆敬新道:“他们等了这许多日了,寻到这个机会岂不会来?反正如今我们说什么都不会有好结果,那我们也小心些。师弟,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真要打起来,咱们可不能慢了。”

旁人韩一鸣不及细看,平波却是他一直盯着的。他已有日子没见平波了,此时看见,平波与从前也没什么两样,一样的神情厌恶,神情刁钻。他们来至韩一鸣面前,清风明月对韩一鸣拱了拱手道:“韩掌门,我们师兄弟前来是有几句话想要请教。”韩一鸣淡淡地道:“黄前辈的后事可料理完毕了?”清风明月道:“本是等待韩掌门到我派来谈上一谈的,韩一鸣也未来,因此只能我们前来灵山请教。”

韩一鸣淡淡地道:“我本是要去贵派的,可后来一想,贵派的师兄弟定会到灵山来,因此我改变了主意,在此恭候。”他的话是清风明月所不曾想到的,因此二人都有些意外,互相看了一眼。但二人也不笨,道:“多谢韩掌门。”韩一鸣转而向陈如风门下弟子看去,他们神情肃穆,一声不出看着他。清风明月回头看了看,对韩一鸣道:“谭师兄他们也是有话要来请教韩掌门,我们便结伴一起来了。”韩一鸣“哦”了一声,谭子超等都对韩一鸣拱了拱手。虽是拱手,神情却十分倨傲。韩一鸣也只点了点头。

平波手拈胡须对着韩一鸣,眼中怨毒甚深。韩一鸣两眼盯着他,丝毫不退。清风明月道:“我们二派都没了师长,平波道长与我们的师长是一辈的,因此我们特请了平波道长同来,韩掌门不介意罢?”韩一鸣两眼看着平波,平波也对着他细看,片刻之后,平波冷笑一声:“姓韩的,你们灵山是这样的没大没小么?”

韩一鸣道:“灵山并不欢迎你前来,你若觉得我灵山对你不恭,你大可不来。你若是将自我灵山抢去的物事还我,我或许还会尊敬你两分,眼下可不要指望我尊敬你。”自从看破了平波的怨毒后,韩一鸣越发看不起此人。因此就算是他找上门来,他也神情冷淡,绝不出口招呼。

平波脸色一变,从前韩一鸣对他虽不客气,但尚无言语不恭,今番却是绝对的言语不客气,直接不给脸面。平波大怒,韩一鸣却接着道:“这本就不是你派中的之事,也与你派无关。你横插一手,要管这闲事,那我便可翻脸。我不是从前的各位师长,看在师太的面上给你留几分薄面。我便是翻脸无情之人,冲着你毁我灵山,抢压我灵山至宝,我便会翻脸。你若觉得我对你不恭,那也是你自找的。”韩一鸣两眼直视着平波,即便平波即刻动手他也没所谓。平波大怒,正想要出言指责,清风明月道:“韩掌门,道长不过是陪我们罢来,韩掌门有事冲着我们来,不要对着道长去。”

一一八二、问话

韩一鸣道:“你们可以请他同来,我灵山可不欢迎他。我可忘不了灵山毁在他手上!若不是随同你们同来,你们以为他能进我灵山?”平波待要发火,却是发不出来,韩一鸣这些话是对清风明月而说。待要不发火,却是又忍不住。只是他若发火,此间必定大打出手,那后来的话都不必说了。他跟随前来便是有所图谋的,因此忍了一忍,哼了一声将头转开。

话一出口,韩一鸣只觉心头大快。平波却被他言语堵得心头大恨,若是平日定要出手教训他了,但今日他不得不忍耐,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兔崽子当真是不知好歹!”韩一鸣冷笑一声,转而对清风明月道:“二位师兄是否还有话要来灵山相询?”清风看了看明月道:“韩掌门所说不错,我们对师父寂灭还有许多事不知,特来请掌门指点。”

他们的话倒不出韩一鸣意料之外,韩一鸣道:“那为何你们收敛前辈时不问?”明月道:“那时太过悲伤,未曾想起来有何话要问的。现下先师的后事已办得了七成,方来打扰掌门,望掌门勿怪。”韩一鸣道:“不怪。二位师兄有什么话就请明说罢。”

清风道:“掌门快人快语,那好,我们只想知晓为何我师父会于寂灭于灵山结界之外?”韩一鸣道:“我也想知晓。想必我冯师兄已与二位师兄说明过尊师寂灭之时我灵山众人皆不知晓,若不是因我冯师兄要照料灵山的草木,一路查看过去,我们也不能得知尊师寂灭了。”明月道:“即便掌门这样说,我们也还是要问。我师父在灵山结界外寂灭,灵山是怎么样都要给个说法的。若是一句话不知晓便能交待过去,那以后灵山是不是可以为所欲为了?”忽然沈若复出现,淡淡地道:“灵山所能知晓的自然是灵山结界之内的事物,若是灵山结界之外的事都要来找灵山要个说法,那灵山所管也太宽了吧!”

沈若复回过头来问韩一鸣道:“掌门,我灵山现下还不管这世间所有的同道罢?”韩一鸣淡淡地道:“我灵山只管我灵山,灵山之外的事物我们一概不管。”这话一出口,陈如风门下弟子面色都变得难看。他们本来面色就不好看,韩一鸣对他们今日上灵山所为何来也是心知肚明。只是韩一鸣这话说得却没什么错,他们也难以反驳。

清风明月顿了一了顿道:“掌门所说固然没错,但我师父也是在灵山结界外寂灭,此事与别的不同,因此我们前来相询,还望掌门指点一二。”二人对着韩一鸣拱了拱手。韩一鸣道:“我们所知俱已说明。尊师寂灭之时我们并不在面前,因而许多事我们也不知晓。”清风明月道:“那我师父寂灭之前是在灵山罢?”韩一鸣倒也不隐瞒,道:“尊师是来过灵山,其后离去。”明月道:“还请掌门明示,我师父到灵山所为何来?”韩一鸣淡淡地道:“尊师到灵山自然为了松风师兄。只不过松风师兄不仅不听尊师呼唤,我灵山弟子也呼唤不得。说起这个事来,我倒想起来了。尊师到灵山来呼唤松风师兄,松风不予理睬,尊师还对我沈师兄下手,要掳沈师兄到贵派中去。我一向对黄前辈是钦佩之极的,但尊师这样,倒让我十分意外。这松风师兄不随尊师同去,就迁怒于我师兄,也太牵强了。”

清风明月面色不豫,他们只知师父寂灭于灵山结界之外,对于师父到灵山来找寻无名也不怀疑,但说到掳沈若复,二人却不信,也不愿相信。韩一鸣看他们的神色自然知晓他们不相信,本来二人昨夜也不在灵山,再说掳沈若复一事,怎么说来也是黄松涛的不是,清风明月不置信也不在意料之外。

片刻之后,清风道:“我师父已经寂灭,还请韩掌门口下留德。”韩一鸣道:“你们不信我也不勉强。但着实尊师昨日晚间是前来灵山了,没能把松风师兄带走,也没能掳走我派的沈师兄。”明月道:“我师父前来找寻松风,松风却不回来,贵派是否是将松风扣押了?”韩一鸣还未说话,陆敬新已跳了起来:“你说的是人话么?你们自己派中松风是个什么样子你们不知晓么?少跟我有的没的!松风是我们能扣押的?你们为啥没能将他拘在派中?”

清风对明月道:“师弟别着急,我这不是好好问着话么?你这样说我还如何问?”转而对韩一鸣道:“请掌门勿怪。”韩一鸣道:“不怪。我师兄说话太直,望你也不要怪。不过说来这松风师兄本就是天外来的人,你们拘不住,我们也勉强不得。想必师兄还记得当日我们将松风师兄请到尊师面前时二位师兄也在,他还生生自二位师兄面前消失,这可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了。实则松风师兄是不为人左右的,二位师兄若不是信,请自行呼唤便知。”

明月道:“呼唤自然是不能了,但灵山灵力与众不同,或许就是灵山能够勉强他呢?”陆敬新抢着截道:“你勉强松风给我看上一看,让我也好生学学!省了他在灵山神出鬼没!又不是灵山弟子,在此这样自由,当真当我灵山没人么?巴不得你们赶紧带走,省了三天两头来寻灵山的不是!我们灵山真是倒了大霉了,连你们派内的事也要寻上我们了。好生照料他还不落个好,真真是无语!”

清风明白被他一语噎住,两人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些事与平波无关,他插不上嘴。且韩一鸣摆明了未将他的长辈身份放在眼中,真要闹得僵了,韩一鸣当场大打出手也不为怪,毕竟在灵山地盘,灵山说什么便是什么。

只听谭子超咳了一声道:“韩掌门,我们今日前来也是有事要请教。还请韩掌门不吝赐教。”韩一鸣淡淡地道:“几位师兄前来便是想问原来尊师寂灭一事,此事我于许久之前便已说得再清楚不过了,我只是梦见。我也早早到贵派通知,不知几位师兄还什么不明之处要来询问?”

一一八三、关联

单敬平道:“韩掌门,话虽是这样说,但我师父到底是寂灭了,我师父寂灭这事只怕掌门脱不了干系。我就奇怪了,一派派的掌门寂灭怎么都与灵山有关?即便与灵山无关,灵山也说不清道不明。因此韩掌门也不要怪罪我们,那是我的师父,不得不问。”他言语虽十分客气,但话语却不客气。韩一鸣还未出声,顾清泉已道:“单师兄,你这样说便不对了。尊师与我们灵山素来交好,因此他寂灭了便要来寻我们灵山的不是么?是不是太过牵强?这世间总有人死去都在灵山之外,若都是我们灵山派见过的,是不是都要上门来寻不是?别把这事跟我派掌门扯在一起。我掌门那时梦到了这场景因此来知会,你们可不要想栽在他头上。”

谭子超沉思之间,王青松已道:“我谭师兄可没这样说,单师兄也未曾这样说过。不过我却是有一个问题要请教韩掌门,不知韩掌门可否让我问一个问题?”陆敬新知晓王青松出声便是让谭子超与单敬平留有余地,便也站出来道:“王师兄有话请说,但凡是我派掌门能答复的,想必我派掌门都不会推辞。不过就怕我掌门说了实话,也难以让你们相信。”王青松道:“怎会?只要韩掌门说出来,我们必定会认真聆听。”

停了一停,王青松道:“实则我的问题也极简单。我也不问黄前辈寂灭,也不好说我师父寂灭。毕竟这引起事都不在我面前出现。但有一个问题我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按韩掌门的说法,这些事都与韩掌门无关。但为何我师父寂灭、黄前辈寂灭都与灵山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

韩一鸣对着王青松看了一眼,这王青松之前一语不发,问出这话来,倒真让韩一鸣对他仔细打量了两眼。王青松道:“这着实让我们想不通,这或多或少的关联都与灵山有关。我们也没法子解释,也没法子说明这些事果真与灵山无关。我师父寂灭是韩掌门看到,黄前辈寂灭于灵山结界之外,松风着实是在灵山不错吧?这些关联从何而来,还请掌门解惑。”

王青松向来不起眼,韩一鸣只见过谭子超和单敬平出声,这王青松与周绍武只跟在二人身后,从来就不出声。韩一鸣从未将此二人放在心上,但这时这王青松说出话来却十分厉害。韩一鸣还未出声,沈若复已道:“王师兄这是何意?”王青松道:“着实是不能明白,所以特请韩掌门指点迷津。”沈若复道:“指点迷津呢,却也说不上。贵派要将这些事与灵山扯在一起,我灵山也没法子。但我灵山却要说这事与我们无关。黄前辈是寂灭于灵山结界之外,因此我说与灵山无关。万一是他人嫁祸灵山特意所为呢?我灵山真要对同道下手,绝不会在灵山左近。这个道理想必诸位也能明白。而陈如风前辈之事已过去了那样久,我只能说陈前辈是在贵派寂灭的,贵派难怪就没有结界么?我们掌门那时修为可还不能轻易就进入贵派的结界而不惊动贵派弟子。唉,怪只怪我掌门一时好心,想着赶去知会以保全陈如风前辈,却忘记了避嫌。早知如此,我们是怎么样也不会到贵派去知会的。”

谭子超想要出声,沈若复却接着道:“至于松风师兄,真要麻烦哪位师兄唤他出来,带他离去。我灵山照料了他这些时候,不落一个好字,还背上了抢夺之名,我们向哪里诉冤情去。请哪位师兄唤他离去罢,自从他跟到我们派中,我们真是满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说起无名,也是人人有气。灵山弟子早欲将其送回黄松涛派中,但黄松涛派中却没人能唤得他回去。从前黄松涛唤他不应,如今黄松涛寂灭了,不知谁还能唤得他应。清风明月自然也是知晓的,二人也极之无奈。若只是无名倒也罢了,清风明月向来不将他当成同门师兄弟同,固然有嫉妒在其中,却也是无奈。但无名还拿了黄松涛派中的辟獬宝刀,因此清风明月不如视之如无物。无名可以不回派中,但辟獬宝刀却不能流落于派外,无论如何也要拿回来。

韩一鸣自然也是知晓这个缘故的。他曾听过清风明月对无名的不满,知晓这二人对无名并无同门之谊,却不尽是无名的缘故。这二人看似只是厌恶无名的无知无觉,实则有着深藏不露的嫉妒。黄松涛对无名的爱护与关切便是二人嫉妒的根源,只不过这嫉妒他们自身也不一定知晓,韩一鸣却看了出来。看到二人此时的情形,自然也知晓他们请平波同来的含义了。

平波与这些事都无关联,唯一让他来到此间的原故便是他辈份大,这两个门派都要让他来主持公道。他们的师长都已经寂灭,真要上灵山来理论有些气不足,就算是真的动手了,他们也不是灵山弟子的对手。除却新入门的几名弟子,灵山从前的弟子都是自灭顶之灾中走过来的,便是那脾气温和的冯玉藻,真要动起手来,只怕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些寻常弟子如何是灵山众人的对手?请了平波来,方才有了点底气。

但灵山从头到尾便不愿意灵山参与其中,因此早早便将平波撇开了。韩一鸣时不时看平波一眼,平波面色颇难看,想来他自有打算,只是被灵山撇开在一边,一时间还没有办法插手。听到这里,平波冷冷开了口:“一句说不清便想撇个干净么?”

沈若复看了平波一眼,正要说话,韩一鸣已插上来道:“你如何得知我们是撇个干净?你怎的知晓我们要撇干净?莫非你在当场?”平波被他噎了一下,想要骂这小子,但韩一鸣向来便不在意他骂的,也当面给过他难堪的,这时骂他只怕会于自己的打算不利。因此忍了忍,只道:“你休要胡说,我怎的会在场?”韩一鸣淡淡地道:“又不是你派中之事,与你无关,难不成不在场都可以信口胡说的么?”

一一八四、分化

平波大怒,想要发作却只是冷笑一声便忍住了。韩一鸣也未说错,他发作不起来,只得闭嘴不言。沈若复微微一笑,韩一鸣也不是从前那般言语不能了,说出话来有一句是一句,虽不是利嘴,但却直插平波要害,令他不能自圆其说。本来还担心平波横插一手,但现下韩一鸣这话一说,平波是不能再言语了。不论是黄松涛寂灭还是陈如风寂灭都与他无关,他也不在当场,甚而也与他无关,因此他的话的确可以算为是不在场的信口胡说。

平波不再言语,谭子超便有些坐不住了。今日这样的机会于他们而言也是极之难得,岂能轻易放过?陈如风寂灭后,他们想要与灵山派理论却是理论不过,真要打起来,他们也没有必胜的把握。灵山就是只有如今这些弟子,他们也一样没有必胜把握,因此这事才长久的搁置。这回随着前来,乃是觉得三派合在了一起来问灵山,胜算大些。哪知平波才说了两句话便被韩一鸣逼住不再言语了。谭子超站起身来道:“韩掌门,你这话说得有失偏颇。”

韩一鸣看了谭子超一眼道:“谭师兄是想说他是为贵派主持公道么?何时贵派的公道要他来主持了?”沈若复听了这话,转过头来对韩一鸣看了两眼,有些意外。谭子超却被韩一鸣一句话逼到了角落道:“道长不是为我派来主持公道的,只是路见不平罢了。”韩一鸣道:“原来还能这样路见不平的。我似乎有些不明白了,当日的灵山被他逼上门来的时候,倒没有哪位同道出来为我们主持公道,以至于他还抢了我灵山之物据为已有,从此我也不信有人能主持所谓的公道。但如今各派事事都拉扯上他,这样的人能主持公道?他对灵山本就有着别样的心思,真能主持公道么?”

平波正想说话,韩一鸣转头看了他一眼道:“是否要我将你的别样心思说与同道听上一听?虽说此事已时过境迁,但说上一说想必还是有许多同道愿意听的。”平波顿时不语,韩一鸣转而对谭子超道:“谭师兄,不是我对贵派不敬。贵派真觉得是我杀了陈前辈,只管来寻我的不是便可,不必拉扯上这许多人。想要怎么说道,我一定奉陪。但拉扯上了这许多人,就不要怪我不理会了。”

谭子超面色沉郁,韩一鸣这样说来,平波就不能再替他们出头了。平波也十分不快,他好不容易寻了这个时机到灵山来,原可以就此大做文章的,怎奈韩一鸣一改从前的模样,出口便将他逼住了,而他竟不能反制,因此极之不快。

韩一鸣未料这话说出来竟将数人都按住了,想了一想,索性先对谭子超道:“谭师兄,陈如风前辈从前对我们灵山弟子也极好,你若是真心疑我,大可以来问我。只要是你问,我知无不言。但若是带了他人来……”他眼睛向平波看了一眼,淡淡地道:“就不要怪我却之不恭了。就算几位师兄认定尊师是我灵山弟子所害,要与我们争斗,也不必将他人搅进来。以免我们争得你死我活,他人渔利呀!”

平波脸色着实难看,但却是难以出口。韩一鸣字字指的都是他,而他却因从前过往被这小子看破而不得不忍气吞声。虽说那是陈年旧事,但真要揭破了,他也颜面无光。谭子超与几位师弟对视片刻,站起身来对韩一鸣一拱手道:“好,有韩掌门的话,那我们便先行离去。过后再来请教。”陆敬新陪着四人送出灵山去。

沈若复转而看向清风明月,韩一鸣对二人道:“二位师兄,尊师我们也是极之尊敬的,松风师兄我们也着实没有办法唤来。尊师的事灵山已无力回天,但松风师兄的事咱们还是先想法子了结。二位师兄看有什么法子就说出来,灵山也巴不得松风师兄早些回贵派去。”

清风明月听了这话,沉吟不语,沈若复道:“二位师兄是受贵派师兄弟委派而来,那我派掌门也说明了,尊师的事着实与我们灵山无关。但因尊师寂灭于灵山结界之外,我们也很是震惊,只能想办法找明真相,以便二位师兄给贵派的师兄弟一个交待。二位师兄你们意下如何?”清风明月看了看韩一鸣,韩一鸣道:“黄前辈之事还要认真从头说起。我灵山也不愿背这个黑锅,更不愿意让人趁机暗算。二位师兄若是真想找寻尊师寂灭的原因,就请独自前来,我们一起想法子查找。但若是带了他人来压制我灵山,那可不要怪我们翻脸不认人。”

韩一鸣这里才说完,平波已冷笑一声道:“小子,你这话哄得谁来?你灵山弟子如今虽是不多,但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了?他们修为不济,来了怕你们暗下黑手,这才邀请我同来。你灵山又是什么好人了?”

韩一鸣看了平波一眼,转而对清风明月道:“二位师兄仔细想一想,我灵山是被谁所害的?若我们真有心要对同道下手,绝不会在灵山门外下手。真要动手的话,哪里不行?至于平波,他还霸占着我灵山的宝物呢。我师兄的妻子在他手中,被他囚于暗室,我灵山的山蚑被他所夺,藏在他的法阵当中。这样的人,你们要信么?”

平波脸色一变,韩一鸣已转过头来道:“你做都做了,还怕我说?你哪有到灵山来理论的资格?想要与我们理论,先将我灵山的人物都还来。”平波冷笑道:“你这小兔崽子胡说八道!我哪里有你灵山的人物?你休想将此事栽在我头上。”韩一鸣冷冷地道:“我果真胡说八道么?师兄,你不向他要人?”

沈若复与韩一鸣向来配合默契,今日这师弟与往日不同他也不多问,直接对平波道:“道长,我的发妻在贵派叨扰有日子了,若是无不便,便请将她放回罢。”平波大怒,沈若复道:“我还顾着道长有三分颜面,因此不将道长你法阵内的密室公诸于众。若是道长要不认,那我也就没这层顾虑了。要不要我将道长法阵的密屋公诸于众呀?”

平波楞了一楞,他自然不愿意将法阵的密室公诸于众,但却不再言语。他自然也知晓沈若复与罗姑为夫妇,虽然罗姑被囚于万虚观的法阵密室内,法阵严密。但平波相信这二人必定有着法阵也不能截断的消息往来。此时他还有件要紧事已接近紧要关头,不能平地生波,因此也不愿与沈若复争执,只是冷笑了一声道:“胡说八道,这就是胡说八道!”

一一八五、触类旁通

沈若复却放他不过,只道:“我是否胡说八道不是道长说了算的。我倒是有心要跟道长理论此事,掌门,我且去取一件物事来。我灵山弟子向来不胡说,我拿了物证来给道长看。”韩一鸣道:“师兄且去取来。”沈若复转身而离去。

实则韩一鸣并不知沈若复要去拿何等物事来,但沈若复这般笃定,韩一鸣便让去取。毕竟他与罗姑为夫妻,必定有着不为他人所知的关联。平波想要说话,韩一鸣却一直盯着他,只要他一开口,韩一鸣便要毫不客气的将他对灵山的嫉恨说出来,平波权衡再三,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清风明月却有些不快,他们请了平波来便是要请平波来为他们出头的。其实他们也不能证实黄松涛是为灵山所害,只是黄松涛寂灭于灵山结界之外令他们一心以为师父的寂灭与灵山有脱不开的干系。而谭子超等人先行离去,平波这厢不再开言,令二人十分被动。停了一停,清风明月道:“韩掌门所言可当真?”韩一鸣道:“二位师兄,我既为一派之长,这事二位师兄既然找到灵山头上,我便当与二位师兄一同来想法子查找黄前辈寂灭的缘故。若是将来查明与灵山有关了,我灵山自然不会推卸责任。但若是与我灵山无关,还望二位师兄冤有头,债有主,前去寻找便好,不要拉我灵山当垫背。”

停了一停,他看了灵山一眼道:“我灵山虽没有了师长,却也不是任人鱼肉之辈。真要动起手来,我们也没所谓。反正无非是大家一起两败俱伤,我们虽然人少,却也不怕同道上门来挑衅。”清风明月互望一眼,道:“有掌门这话,我们便先告辞,先回去料理我师父的后事,之后再来请见掌门。”韩一鸣拱了拱手道:“好,灵山恭候二位师兄到来。”顾清泉引了二人离去,只余平波立在当地。

韩一鸣对平波看了一眼,还未开言,忽然眼前一阵浓雾,但身后却依旧明朗,回头一看,沈若复走了出来,他手握成拳,已将灵山弟子与各派都分隔开来。平波被他的法术拦在了灵山结界之外。

沈若复站在韩一鸣身边,二人看着茫茫大雾一声不出。站了一阵,同门已慢慢散开,只有他与韩一鸣依旧站在原地。不多时浓雾散去,平波的身影早已不知所踪。沈若复道:“这道灵符还真有用,我担心平波于师弟不利,因此先动了手。”韩一鸣道:“好。”沈若复看了他片刻道:“师弟,你变了许多。”

韩一鸣道:“是么?我没觉着。”沈若复道:“实则师弟早便不是从前了。只是今日言辞犀利更甚往日。似是想通了什么。”韩一鸣道:“我只觉此事便当如此处理。”沈若复道:“很对。”他对韩一鸣看了看,道:“师弟,你知我师父从前与我说过一句什么话么?”韩一鸣道:“大师伯说了什么话?”沈若复道:“当日师弟跟随五师叔武修,我着实想不明白。虽说师弟的灵力极高,可我更觉得师弟心修会更加有进境。于是我去问师父,为何不让你继续修心?师父对我言道:师弟就是修心的。天下这许多修行的法门师弟都会一一涉猎。之所以先去武修,是那时师弟之力在武修上。他日定会在心修上出类拔萃。心修并不是我这样才叫心修的,我要全心全意,方能有所进境。师弟却是触类旁通,一通百通的那一类。”

韩一鸣怔怔看着沈若复。沈若复道:“我从未以为我师父说话不切实际,如今看来,师父看得真远。”韩一鸣默然,沈若复道:“从前师弟难与平波针锋相对让我很是焦急。或许很多同道认为师弟太过软弱,我却从不认为师弟软弱。师弟只是年轻,还有话不便出口罢了,也叫面皮薄。时日久了,自然就会发作了。尤其有平波这样一个没事总要以灵山为敌的敌人,师弟是绝不愿在他面前输个一分半分的。”韩一鸣道:“我自从看破了他的过往,看破了他的妄念后,我就不再会让他了。知晓了前因后果,自然就不怕他了。”

沈若复道:“我们从不认为灵山怕他。至于从前师长们总是让着他,也是因了情面。但师长们还是太善良了。同道之中也是人善被人欺的。”停了一停,沈若复道:“不过今日师弟一席话,将谭师兄等人退去,又让清风明月与平波分道扬镳,的确是十分利害。”韩一鸣道:“他们无非是怕我不说真话,才想到一处去,请了平波同来。可平波是我的死敌,你既然带了他们同来,别想从我口中得到一个字。”沈若复道:“正是,分别出击,好过有平波在侧。”

韩一鸣忽然道:“师兄,你可曾想过,陈如风前辈说不好真是我杀的。”沈若复并不吃惊,淡淡地道:“陈年旧事了,提它作什么。”韩一鸣道:“还是要提的,虽则此事我并不多想,但偶尔想起来,也觉得他们前来寻我,就算不是我杀的,也与我有脱不开的干系。”

沈若复对他看了片刻,道:“师弟,若真是你杀的,你欲如何?”一句话问得韩一鸣愣了一愣,沈若复道:“你欲如何?”韩一鸣默然半晌方道:“我不欲如何。我不知该如何?”沈若复道:“若是我,我绝不会去想陈如风前辈是不是我杀的。我宁可去想一想陈如风前辈若是我杀的,我该如何面对他的弟子门人?毕竟你是一派之长,这些人你迟早要去对上。而是否真是你所杀并不那么紧要。师弟,我相信即便不是你杀的,这事迟早也会找到你头上。”

韩一鸣停了片刻,道:“师弟,可若真是我杀的呢?”沈若复道:“师弟,此事你就不必再想了。不是你杀的,你要从此事里脱身出来,但若真是你杀的,你也要从此事里脱身出来,不是么?我灵山掌门是不能被他们所挟迫的。”停了一停,他看了韩一鸣一眼,道:“师弟,若真是你杀的,你必然有杀他的理由。即便这理由你现下不知,将来却必定知晓。”韩一鸣道:“我其实一直觉得是我杀的,只是我想不明白我为何要杀他。他对我并无不利,对灵山也不似平波一般狠,因此我想不明白我为何要杀他。若他是平波,我杀便杀了,他的弟子找上门来我也这样答复。可他不是,我便有些犹豫。实则师兄也知晓的,我并非是怕他们。我想要知晓因由,知晓了因由,我便有了底气。不知因由,我着实不知用什么样的面目的来面对他的弟子?”

一一八六、相见

沈若复道:“师弟,若真是你杀的,你也有底气么?”韩一鸣道:“师兄,若真是我杀的,此事也必有我不知晓的缘由。虽说看上去是我理亏,但我是不会任由他人用此来拿捏我的。灵山绝不能任人拿捏。”沈若复道:“若真是你杀的,你怎样去面对他的弟子?”韩一鸣道:“我真没想过这个,我只想知晓此事的缘起。知晓了之后我才会想出法子来面对他的弟子。”沈若复道:“是否找不到缘由你便没法应付?师弟,你可曾想过,你找到缘由不知是何时的事,这是要机缘的。但他的弟子却已找上门来,我只担心你没有这么多时刻。”

韩一鸣默然,沈若复接着道:“师弟还是想一想这两个门派怎么分而化之罢。”韩一鸣道:“他们定会找上门来。师兄提醒得没错,只不过还有一人比他们更加让我难以应对,我想先下手为强。”沈若复道:“元慧掌门么?”韩一鸣道:“正是。他找上门来,可见他要就中取势。虽对我灵山无益,但他还未与平波同气连声。比之清风明月、陈如风前辈门下弟子,元慧可更加让我担心。他现下还想着捞好处,那我可要先去寻他。我宁可先去寻他,就算他就中取势,也比他靠向平波要好得多。”

沈若复道:“师弟,你可要去找找青竹标?他不是就在元慧门下么?不过,你多加小心。元慧收了青竹标入派就是要对灵山有所图谋的,你与青竹标见上一见,看看他怎么说。”韩一鸣道:“我不去见青竹标。我去见元慧罢,他在等着我。”沈若复道:“也好,你迟早也要见元慧,他已亲自来拜访过你,你去拜访他也是人之常情。不必担心,你只要想好了便去。”

韩一鸣想了片刻道:“师兄所说没错。只不过元慧提出苛刻的条件来,我该如何是好?”沈若复道:“师弟,此事你迟早要面对。纵算你觉得元慧所提出的条件你轻易不能答应,或是你可以答应,你都自行作主。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对元慧而言,他想要的东西都是他派中所无而灵山所有的。但凡他向你要什么,你只要想想青竹标,想想你的鸣渊宝剑,你便知晓该如何答他了。这些我们都帮你不上了。毕竟你才是灵山掌门,这是掌门要担当的。不过,我相信一点,你绝不会轻易答应他有损灵山的条件。至于许多身外之物,不必看得这样重。别人的宝物,你能说就是你的么?”韩一鸣略一迟疑,摇了摇头。

沈若复道:“是呀。宝物几乎都是永不改变的,不论何人持有,它皆是宝物。但持有宝物的人却从来都在变换当中。并且,很多宝物是认主的,你就算将它送与了别人,它依旧是你的。因为它不认新主。”韩一鸣一恍然大悟,道:“多谢师兄指教,我这便去见元慧掌门。”

韩一鸣说走便走,他于元慧处往来也不是一次二次了,蹑空而去,直奔尘溪山历代师祖福佑之地。哪知来到福佑之地,早有一人在等候他。却不是元慧,而是尘溪山的大师兄刘晨星,刘晨星对韩一鸣道:“韩掌门,我派掌门一早便吩咐说你会到此间来,特意让我来此间等候。”韩一鸣道:“请带我去见你们掌门,或是请你们掌门到此间来相见。”

刘晨星道:“请韩掌门在此间稍候,我派掌门正在会客,见客完毕,即刻便会来见掌门。”韩一鸣道:“好。我在此间等候。”停了一停,道:“你们掌门见的是平波么?”刘晨星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韩掌门。平波道长来了好一会儿了,我掌门正与平波掌门说话,怠慢韩掌门了。”韩一鸣淡淡地道:“无妨,我就在此间等候。”平波前来见元慧早在韩一鸣意料当中,以元慧的聪明,他一定会就中取势。

刘晨星对着韩一鸣看了片刻,道:“韩掌门可想见一见青竹标?”韩一鸣转回头来,刘晨星道:“我想他原是灵山弟子,虽被收入了我派中,不知掌门可想见上一见?”韩一鸣不明刘晨星的用意,但想了一想道:“我还能见到他么?”刘晨星道:“见一面罢了,不相干的。韩掌门若是想见,我便去叫他来。”韩一鸣想了一想道:“还是不见了罢。”刘晨星道:“全凭掌门的意思。”停了一停,他道:“青竹标在派中与我派弟子倒也和谐,还请韩掌门放心。”

韩一鸣心中一动,却只是点了点头道:“虽说他已不是我派弟子,但还是多谢师兄照拂了。”

刘晨星欲言又止,忽然对韩一鸣道:“我且去唤了他来,想必掌门还是想见一见他的。”若论韩一鸣私心,他是想见一见青竹标的。但刘晨星提出来,他反倒有了戒心,对刘晨星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师兄,不见也罢。”刘晨星看着韩一鸣道:“掌门这是怎么说?”韩一鸣淡淡地道:“他入了贵派,已不是我门下弟子了。我不想再见他。”刘晨星叹道:“唉,说起此事来,我也是难以自处。我派掌门此事做的,着实有些让我为难。”

韩一鸣心中一动,只淡淡地道:“青竹标也曾在我派中呆了这些时候,纵算是我没有教他些什么,但他另投了贵派,让我感慨颇多。我若是怪他呢,我着实没有尽到师长之责,心里过意不去。我若不怪他呢,却不是我的本心,我着实是对他有着怨恨的。想必他听到我来了,也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唉,索性不见罢。许多事原也不是他一人之过,便不说了。但愿他在你们派中能够好好修行。或许过些年再见,这点怨恨便没了。”刘晨星也叹了口气道:“韩师弟,你着实心地慈软。有你这样的掌门,真是青竹标前世修来的福气。”

一一八七、条件

他转而说了几句客套话,韩一鸣只是淡淡应对。过得一阵,已见元慧远远走来,他面带微笑,来到韩一鸣面前笑道:“真是不好意思,让韩掌门久候了。”韩一鸣道:“无妨,元慧掌门和平波谈完了?”他这样直接说出来,令元慧怔了一怔,转而对刘晨星笑道:“师兄,韩掌门越来越通透了。”韩一鸣淡淡地道:“平波在我灵山没能说得上话,因此离开灵山便到贵派来了,动作还真是快呀。”元慧道:“师弟,我们到派中去说。站在此间太过怠慢了。”

刘晨星对韩一鸣道:“我是专在此替我派掌门迎接韩掌门,现下掌门也腾出空来了,我便不跟过去了。韩掌门,请。”韩一鸣也不与他客气,径自跟了元慧便走。元慧边走边笑道:“我也没料到平波道长这样快便来了。师弟在灵山没给道长留面子么?他火气极大。”韩一鸣道:“不曾。没什么面子要留的。他这是想尽办法来我灵山找事,找着时机对我灵山不利,我还要对他客气?”

元慧笑道:“平波道长说是相助黄前辈和陈前辈,二位前辈死得不明不白,又都与灵山有所牵连他才出面的。”韩一鸣自然知晓平波是因自己将他闪在一边不理,想要与自己理论时沈若复又将他送出了灵山而不愤,但只淡淡地道:“不必他出面,我灵山也不卖这个面子。若是能证实二位前辈是我灵山所害,这二派的弟子只管找上门来便是,灵山绝不推托。不必与他有所牵扯!”

停了一停,韩一鸣道:“虽说他们的师长寂灭与我灵山并无关联,但他们有疑问我灵山也有。再者,我们也想将其中不能弄明白的之处弄个明白。可若是他们硬要与平波牵扯,那就别指望我灵山能与他们一同来找寻其中的疑惑,那便不要与平波有甚往来。反正这些不明我灵山也不急于找到答案,不急于一时。”

元慧笑道:“师弟说的甚是。唉,这本来也与平波道长无关,也不必牵扯上道长。”韩一鸣微微一笑,他前来寻元慧便是要元慧不与平波掺合此事,元慧是等待灵山给予好处。韩一鸣这样一说,以元慧的聪明必然知晓自己的意思:他若是再与平波混为一堂,灵山便不会再与他有往来,他所期待的好处也没了。因此元慧说出这话来,正是韩一鸣所来的目的。也淡淡一笑道:“是呀,本来与道长便无牵扯,各派的事各派自行处理。我灵山的事绝不会听凭他人指手划脚。”元慧笑道:“师弟所说不错。”

停了一停,元慧又笑道:“师弟此来想必还有别的话要与我说。”韩一鸣道:“元慧掌门所说不错,我想问一问元慧掌门先前来我灵山未说出的话到底是何话?现下我在贵派,再无第三人知晓,师兄可否直言相告?”

元慧微微一笑,道:“韩师弟,你是来问我有何条件的么?”韩一鸣平素与他生分,但这时却道:“师兄肯到灵山来,必定是想与我灵山联手的。那师兄想要我灵山给予师兄什么方便呢?”他肯叫声师兄,自然是亲近之意了。元慧看了他半晌,道:“我说出来师弟会允可么?”韩一鸣知晓此时再说回派去问一问,元慧绝不会答应了。而来之前沈若复已与他明白说过此事就全由他来作主,想必再回派中去商议也没用了。且元慧虽说是与灵山联手,但他必定也向平波要过好处。以他的性情,就中取势才是他,若不就中取势,就不是元慧了。若说来尘溪山的路上,韩一鸣还不知怎么面对元慧,那么到了这时,他已经有了主意。元慧不就是想就中取势么,自己偏不让他有就中取势的机会。想要自灵山得到好处,便要站在灵山这边。他若是想自平波处得到好处,那就去找平波好了。

韩一鸣道:“师兄不说出来,我也不知能否答应。”元慧笑道:“我担心我说出来了,师弟又应承不下来,因此犹豫。”韩一鸣道:“师兄只管说出来。我若是能答应师兄,便答应了,若是非我所能答允,我也去想法子说服灵山的师兄师姐们。”元慧笑道:“好,那我便说出来了。我要我尘溪山与灵山灵力相通,我派有能的弟子可以到灵山去修行,我派若有危机,可到灵山避难。不知师弟可否答允?”

韩一鸣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想到元慧提出这个要求来。在来的路上,韩一鸣想过许多,元慧会索要什么,灵山的灵剑?灵山的灵剑没有比鸣渊更令他想要的了。他将鸣渊宝剑送了回来,这回再要回去也不在意料之外。但他却万万没料到元慧提出来的这个要求却与宝剑无关,但足以令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久久不语,元慧也不催促,只是淡淡地道:“师弟,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你看如何?”韩一鸣心念电转,此时他没有了再回灵山去与沈若复相商的打算。就算自己回到灵山,最终结果也是要自己来承担的。师兄师姐们听了这样的要求也只会让自己作主,沈若复已说得明白,不论他们的结论如何,最终都是自己要去面对。

元慧淡淡地道:“师弟,我尘溪山与灵山灵力相通之后,灵山的师兄弟们也能到我派中来呀!就算是有强敌逼上门来,也可以到我派来躲蔽。绝非只是灵山对我派开放,而我派不许灵山师兄弟前来。说得明白些,就是我们从此有了兄弟之谊。灵山遇上难处我们出会出手相助,岂不比灵山孤独苦撑要好?再者,我们也能来助灵山的师兄弟呀。这于灵山是真有益处的。你仔细想想。”

韩一鸣默然,元慧说得好听,但真若灵山有难,他一定不会出现。元慧也不催促,只是等候。韩一鸣实在是难以决定,若是让元慧派中师兄弟到灵山修行,谁知还会有什么事。忽然一个声音在他心内道:“给他划定地方。灵山也不是任他随处走动的。”这个声音十分熟悉,韩一鸣不是初次听到。是呀,划定了地方,他们也不是能在灵山随意走动的。这样一来,元慧的要求达到了,只要将地方划定,灵山也不会为此所限。

一一八八、铸剑

这句话直接点醒了韩一鸣,他看了看元慧道:“师兄,这个条件我可以答应,但我得划定个地方,贵派弟子到灵山来便在划定的地盘修行,如何?”他这话倒是没出乎元慧意料之外,只是元慧并不曾立时答应,故作为难。韩一鸣已知自己所说若是不合他的心意,他立时便会不认的。他未曾立时回绝,可见自己所说正如了他的意。

只是韩一鸣的意思并不止此,他道:“且师兄也要将贵派划一块地方给我灵山同门前来修行。”韩一鸣自然知晓只要自己提出这个要求,元慧便会在他派中划出一块地方给灵山弟子。他派中的修为灵山看不上,但灵山的种种皆是元慧想要的,韩一鸣之所以提出这要求,乃是为的看看元慧会给灵山一块什么地方,按着元慧给灵山的地盘来将灵山划出一块来给元慧。还有便是想着若是有朝一日灵山再逢大难,同门有个飞快离去的去处。

元慧面现犹豫之色,韩一鸣也不催促,只是定定看着元慧。他猛然发觉从未清楚的看过元慧,纵是元慧修行比自己高百年,他也绝不是那些数百年近千年修为的同道的对手。而他平衡之道让尘溪山在同道之中立住了,就值得自己仔细研究一番。元慧自然事事都为尘溪山打算,而灵山的事事也要自己打算,不如就学一学他。

他忽然明白了,对元慧的厌恶也就去了几分。纵算是自己看不上元慧的有些做法,但却可以学一学他。师长们已不在了,灵山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学一学元慧的做法有何不可?他那令自己不齿的做法自然不必学,但现下看来,只要对灵山有利,自己便该去做。

他不出声催促,元慧沉吟片刻,笑道:“我尘溪山并无特别出色之处,师弟不嫌弃?”韩一鸣微微一笑:“师兄过谦了。各派都有所长,灵山也要多学学各派的长处。因此我想师兄既然有意灵山互通往来,那请师兄也给灵山一个学习的时机,学一学师兄派中的长处。师兄若是允可,我回去便想法子与师兄一同建这个通灵之地。”

停了一停,元慧笑道:“师弟好爽快,那便依师弟的。”韩一鸣伸出手来道:“师兄,我们订个约。”元慧笑道:“好,只不过我还有一件物事要请师弟帮助。”韩一鸣道:“师兄且说出来。”元慧道:“灵山的灵剑向来是我十分羡慕的。”韩一鸣闻弦歌而知其意,道:“师兄还想要鸣渊宝剑?”元慧笑道:“那是师弟的宝剑,我不想要。我想要的,是另一把灵山的宝剑。”

他面带微笑,韩一鸣有些不明白了,想了一想道:“鸣渊宝剑是我的宝剑,虽说灵山从前灵剑甚多,但只有鸣渊宝剑算是我的宝剑,师弟想要的话,我能做主。别的宝剑都是灵山同门的宝剑。我不能作主。”停了一停,韩一鸣道:“包括青竹标身上的灵剑,宿冤,也不是我能作主的。因此师兄要是要别的宝剑,我不能作主,还请师兄体谅。”

他提起青竹标与宿冤剑,元慧微微顿了一顿,片刻之后方笑道:“师弟对我收青竹标入门还有些不开心。这也是人之常情。他的宝剑我也不能作主,师弟若是想要收回去的话,改日我送到灵山来如何?”韩一鸣淡淡地道:“不必了。”他连青竹标都收入派中,绝不会让青竹标将宿冤送回灵山来。

元慧也不再提这事,只道:“师弟,你听我说。你灵山弟子的灵剑,我是不要的。灵剑认主,已经认了主的灵剑,我要来无用。我想要的,乃是灵山一柄无主的灵剑。”韩一鸣道:“灵山的灵剑皆有主,师兄这打算只怕要落空了。”元慧微微一笑:“师弟,灵山有无名,这柄无主的灵剑迟早会铸造出来,我就要这柄灵剑。”韩一鸣怔怔看着元慧,元慧笑道:“不是么,无名在灵山,他的灵力就是铸剑。我不要灵山现有的灵剑,我要无名将来铸出来的灵剑。”韩一鸣犹豫道:“无名不是灵山弟子,只怕我帮不上师兄。”

元慧淡淡一笑:“师弟,无名是不是灵山弟子已无关紧要了。黄松涛前辈已寂灭,他派中弟子能唤得元慧回去么?”韩一鸣默然,元慧所说没错,黄松涛派中弟子并不出色,因此才请了平波同来灵山。连黄松涛都唤不回无名去,他门下弟子更难以唤其回去。但此时韩一鸣要问的绝不是此事,他定了定神,对元慧道:“师兄如何得知无名要铸剑?”元慧微微一笑:“师弟,能打磨得了辟獬宝刀的无名,其与众不同之处就在铸剑上。且,我还看到一事。”

他停了一停,笑道:“不怕师弟你说师兄我说梦话,黄前辈寂灭的那夜,我在梦中看到了无名铸剑。实则无名不是要铸剑,而是他已在灵山铸剑。不知我说的对否?”韩一鸣怔怔看着元慧,这一下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元慧笑道:“你是一派之长,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晓罢?”

韩一鸣半晌方道:“我着实不知他要做什么?我只知那日晚间他在派中闹了半夜。”因不知元慧是否看到了自己,韩一鸣思忖之后,没有打算说出事实来,只是避重就轻说了一句。元慧道:“他的灵力便是铸剑!这一点无庸置疑了,虽则他拿着的辟獬宝刀令许多同道眼红,但你我却知,那也不算什么。你有灵剑,我也有灵剑,而我们的灵剑果真就好么?我看不见得。以无名的灵性,他手中的辟獬宝刀若是完美,他怎会还要铸剑?”

停了一停,元慧道:“师弟,你不会是以为无名果真无知无觉罢?”韩一鸣自然从未认为无名无知无觉,但听元慧说出来,不禁想听听他要说些什么,便道:“师兄,我无暇顾及他。我灵山之事已够我烦心了,他跟随在灵山,我只要他不出意外便好。至于他的与众不同,我果真无力顾及。”元慧笑道:“师弟所说甚是。灵山这许多事足够你担忧了。唉,只是我没法替你照料无名,别说我了,你们唤他,他也不应。可见世人难以左右此人,连他的师父与他皆没这个缘法,这真真强求不来。”

一一八九、干系

他叹息不已,韩一鸣索性道:“还请师兄指教。”元慧道:“师弟愿意听,那我便细细说上一说,莫非你不曾发现诛魔弟子皆与众不同么?”韩一鸣默然,元慧继续道:“明晰师兄,你、我的不同不必细说了,我们皆成了各派的掌门。那无名的不同在于何处呢?我仔细想过,他无知无觉并不是事事无知无觉,他初见辟獬宝刀便将其开了刃,从此拿在手中。可见他并不是黄前辈的弟子,他与黄前辈无师徒缘法,他与黄前辈的缘法只在辟獬宝刀上。因此拿了辟獬宝刀之后,他与黄前辈的缘份便尽了。至于之后他在黄前辈派中,乃是黄前辈的意思。诛魔弟子,没有哪一派不想纳入派中,便是黄前辈亦不能免俗。我不知无名在黄前辈派中多少年,但屠龙之时,是他与黄前辈缘分尽了之时,所以他带着辟獬宝刀离开了。我仔细看过辟獬宝刀,若不是独具慧眼,谁也认不出来那是一柄灵刀。他独独识得,且能开刃,可见他的不凡之处在于识兵刃与打磨之上。若是黄前辈那时便知晓了这一点,任无名离去,他不会寂灭。我觉得他之所以寂灭,与无名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韩一鸣默然不语,元慧说出这话来,细细一想,着实有几分道理。黄松涛于灵山门外寂灭着实与无名有关。若不是无名,他不会寂灭于灵山之外,而灵山也不会牵涉进来。元慧止住话语看着韩一鸣,韩一鸣叹道:“师兄这样说,倒令我茅塞顿开。”

元慧笑道:“师弟心地坦白,因此想不到这许多,也是人之常情。”韩一鸣道:“那依师兄之言,黄前辈是寂灭与灵山无关了?”元慧微微一笑,并不言语。韩一鸣知晓他不会轻易说出这话来,只叹道:“黄前辈从前对灵山也是照顾有加,我也一直想将无名送回黄前辈派中去,只是不得其法。他也不听我的招唤,那时我都没想到是他与黄前辈的缘份尽了。”元慧笑道:“师弟,他离开黄掌门处,便是因他与黄掌门的缘法已尽。之后他与灵山反倒有了缘法,因此才在一起的。说起来此事也着实令人意外。若我是黄前辈,我也舍不得,何况还有镇派宝刀在他手中。但若是我,绝不会勉强,总比赔上自己的性命要划算。他这样寂灭,一派弟子可就任人鱼肉了。”

韩一鸣轻轻摇头,元慧所说没错,当日灵山被毁时,他最担心的便是灵山弟子为人所害。而如今黄松涛的寂灭就让他派中弟子面临着许多怀有异心的同道。虽说韩一鸣从未有过要将黄松涛门下弟子纳入灵山派的打算,但他也知晓,这许多弟子从此让各派掌门觊觎。

元慧道:“我对他派中弟子倒没什么打算,据我看来师弟也没打算。灵山本就挑弟子,若是没有机缘,没那个灵力,也难入灵山。但别派便不是这般了。这许多弟子没有了师父,自身难保呀。师弟,这修行之人果真就出世离群,万事不萦怀么?未必。师弟应是最知晓其中甘苦的了。”

韩一鸣叹息,停了一停,元慧道:“但师弟你与我不同,虽则你从不认为无名是灵山弟子,但我却觉得无名便是灵山弟子。不止无名到了灵山,他将辟獬宝刀也带到了灵山,不论你认与不认,在他人看来,黄前辈寂灭了,你得了最大的好处。”韩一鸣也不辩解,事到如今,在他人眼中,果真是如此了。

元慧笑道:“师弟,你放心,我在此事上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韩一鸣知晓他说了这么些,为的就是那柄宝剑,元慧说站在自己这边不过是客气罢了,他能两不相帮便已极之难得了。不偏不倚的他是要自灵山分一杯羹的。定了定神道:“师兄,你看辟獬宝刀如何?”元慧笑道:“辟獬宝刀是好,但我并不想要。那是无名的,如同鸣渊宝剑是你的,我拿来无用。我要的是一柄属于我自己的一柄宝剑。”

停了一停,元慧道:“谭子超师兄也来寻过我。”韩一鸣看了他片刻,道:“请师兄细说。”元慧道:“谭师兄来了,便直指师弟是他的弑师仇人,想请我助他一起到师弟面前来讨个公道。我想这是师弟与他派中之事,我不是很好插手,且我与师弟的交情也好。这事又有许多奇异之处,一时间难以分辨,因此我未曾答应。”韩一鸣想了一想还未说话,元慧道:“谭子超之意,我若是愿意为他师父出头,他会给与尘溪山派相应的好处。”

谭子超的举动并非出乎韩一鸣预料,虽说韩一鸣从未想借此机会对他派中子弟染指,但谭子超来寻到元慧说此事,足见他还会去找寻他人说此事。而元慧说了这许多话,便是告知自己他与灵山共同进退是挡住了很多利诱的。而元慧也不想与灵山从此交恶,毕竟真要将灵山视如魔道,翻脸成仇,对尘溪山绝无益处。从前觉得元慧难当掌门大任,如今看来,他这掌门当的不错。至少他派中安宁,事事顺遂。平安无事,便是他的本事。

想了片刻,韩一鸣道:“贵派之事,自然是由师兄定夺。只不过师兄想要无名的宝剑我却是有点难以下决断,非是我不愿意交与师兄。一来我不识得宝剑,二来么,这宝剑是无名的,我也不能支派于他,他若是不愿给师兄,我也勉强不得。”元慧笑道:“师弟,无名炼剑只会炼一柄么,他不给我的我不要,他给我的我才要,这样你总放心了罢。”韩一鸣道:“虽说无名没甚知觉,但我也不能让人说我灵山欺侮了他。如今要给我灵山栽上恶名,真是信手拈来。”

元慧笑道:“师弟心细,不过此事便你知我知便可,我不会往外说的。”韩一鸣道:“好。”站起身来道:“师兄若无他话,我先回去了。”元慧笑道:“我就不虚留师弟了,你我两派要灵气相通,咱们见面的机会便多了。”

一一九零、鸿门宴

回到灵山,韩一鸣便将与元慧相见的桩桩件件都说与了沈若复。沈若复听到他同意与尘溪山灵气相通,道:“此事元慧想了许久罢?必定是心心念念了许久才说出来的。”韩一鸣道:“虽说尘溪山的修行也十分出色,但我并不觊觎他们的修为。我想的乃是万一他日再遇上平波上门来寻衅,我们能借这条路迅速离去。不至于连个退路都没。”沈若复笑道:“师弟真是想得深远。但师弟可曾想过,若是平日时我们与元慧往来无碍,到了归要关头,元慧将此灵力中断,我们不能借他的道,此路来要何用?”

韩一鸣愣了一愣,他果真不曾想到。沈若复道:“我并非是责怪师弟,我只是说出来让师弟不可寄望此人。他也十分狡猾,万一真到那一步,只怕借道我们便要付出比以往更多的好处。”韩一鸣道:“师兄说的是。还是师兄考虑周全。”沈若复道:“答应了他也不怕。只怕他有这个打算很久了,这回你不答应,下回他也会找寻机会让你答应的。只是到了那时,他的条件会更加苛刻,会令你更加为难。那不如现下答应了,不会被他算计个干净。”

停了一停,韩一鸣道:“师兄,我总觉得刘师兄有许多未说出来的话。”沈若复想了一想道:“不必担心,我们静观其变。我对刘晨星师兄并不详熟,我且去问一问年长的师兄们,谁对他知晓多些,须得要知晓他是怎样的人,我们才好有应对的法子。”

忽然门上轻轻一弹,陆敬新已走入门来,他手中拿着一封书信对韩一鸣道:“掌门请看看此信。”韩一鸣接过来道:“哪里来的信?”陆敬新道:“谭子超送来的。”韩一鸣拆开书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谭子超及同门邀他前往派中一叙。

韩一鸣看毕,将信递与沈若复道:“师兄看一看。”沈若复道:“不必看了,鸿门宴来了。师弟意下如何?”韩一鸣道:“我倒也不怕,去便去罢。这鸿门宴迟早要来,他不能在灵山达到目的,自然是要将我叫到他派中去了。”沈若复道:“我们虽不怕他们,但师弟你切不可中他们的圈套。这样,我随你同去。”韩一鸣摇了摇头道:“师兄不必陪我同去,师兄应当去与刘晨星师兄见上一见,看看他有什么要对你说。”

沈若复道:“你是想我去见刘晨星?”韩一鸣道:“师兄聪明,与他相见即便他许多话不说出来,师兄也能知晓。而谭子超师兄的邀请便让我去罢。”陆敬新道:“沈师弟也不必担心,我陪掌门同去。若是不够,同门之中能陪掌门同去的不少。只要与师兄弟们说了此事,都会陪师弟同去。”韩一鸣摇了摇头道:“不必师兄师姐们陪我同去,我一人去罢。他们即便是他们想要害我,我也不惧。”陆敬新急道:“不可,这本来便是鸿门宴,掌门可绝不能一人去。百万一中了他们的暗算。”忽然门外走入一人来道:“我陪掌门同去。”

这人与韩一鸣年纪面如冠玉,剑眉之下目如寒星,一袭白衣穿在身上再适合不过,却是星辰。几日不见,星辰又长大了。沈若复笑道:“你要是陪掌门去,那再好也不过了。”转过头来对韩一鸣道:“师弟,他随你同去,就这么定了。你一人去我们也不放心。纵算你修为高,有他在侧,我们要放心许多。”星辰转而问韩一鸣道:“掌门我们何时去?”

沈若复不给韩一鸣细想的时机,星辰更不待他回答。韩一鸣看了星辰一眼,星辰向来便与别的同门不相似,他若是真的打定了主意,那天塌下来也不会改变。眼下他说了要随自己同去,就绝不会让自己独自前去。他本来不愿意带同门前去是因同门虽修为不错,但若真因自己被谭子超暗算,那自己怎样也不忍。可是以星辰的灵力,谁能暗算得了他?他随同前去,自己不必担心他的安危。想了一想对星辰道:“我们明日前去。”

星辰道:“掌门,不如我们现下便去罢。”韩一鸣愣了一愣,星辰道:“明日去不如今日去。去得晚了他们还会先找上门来,不如我们先去。况且,明日会有明日的事,不如今日去罢。”他的面孔浮上一丝笑意来,孩童时的星辰便是粉雕玉琢,如今长成了一个英俊异常的少年,他的笑容有如晴空朗朗,韩一鸣对他看了片刻道:“那,现下便去罢。”

星辰笑道:“好呀,我随掌门前去。”他不似从前那般说走便走,而是站在原地看着韩一鸣。沈若复道:“且慢,待我先通告他们。”星辰道:“不必啦,想必他们已经在等候掌门前去了。我们这样去便可。”沈若复愣了一愣,韩一鸣道:“是,走罢。”他蹑空而去,星辰跟在身后,片刻之间,两人已离开灵山向着陈如风门派所在地而去。

陈如风门派所在从前韩一鸣来过,这时再来也算是驾轻就熟,不多时已看到陈如风门派所在。此间似是一坐村庄,远远望去,还能看到他门下弟子往来行走。韩一鸣深深吸了口气,他未知会陈如风门下弟子便来了,不知他们看见他会否惊讶。

他看了一眼星辰,却见星辰面带微笑,对着那片房舍细看,见他看过来,笑道:“这个法阵掌门不是初次相见罢?”他伸出手来,双指相擦,“啪”地一声轻响,一个符咒显现出来,依旧是二、三个字组成,每个字都由他不识得的几个小字组成。符咒轻轻旋转,但有一个字符却是残缺不全。韩一鸣清楚记得,这个符咒,就是那晚被青霜宝剑所劈开的!

星辰笑道:“灵山也做这样的一个镇守符如何?”韩一鸣愣了一愣,道:“我不会符咒,师长们的修为,我还没有领悟。”星辰笑道:“掌门,我会。只不过所需时日稍长。说起来他这个镇守符也不是一人完成的,是数代掌门一起完成的。咱们灵山也做一个,回去便做。我们也有会符咒的同门呀,一定比这个做的还要好。”

一一九一、报仇

韩一鸣向他看了一眼,却见他对着那符咒细看。忽然他伸出手来,手心一朵小小的白莲绽开,他转过头来对韩一鸣笑道:“掌门不要急于进去。且给我点时刻。”韩一鸣奇道:“你要做什么?”星辰笑道:“掌门虽是置之死地而来,但也不能全没有妨备。若是他们对掌门下毒手,掌门就要听之任之么?”韩一鸣不意他这样细心,道:“那你要如何?”

星辰道:“我有护身灵力,掌门只有灵盾,是防护不周的。那我做几个记号。”他手中的白莲往前一送,随风飘洒,化为数瓣花瓣,向着灵符飘去,片刻间不见了踪影。韩一鸣道:“你这是。”星辰道:“掌门且伸出手来。”韩一鸣依言伸出手来,星辰伸出手指,在他的掌心写了几笔,韩一鸣竟看不出来是何字,星辰道:“若是他们讲道理,不来为难掌门,那掌门平安出来便好。可我却不认为他们会放过掌门。他们的修为自然不是掌门的对手,他派中就没有出色的弟子。但还是要小心防备。越是没有出色的弟子,越要小心防备。”停了一停,他道:“他派中弟子虽不出色,但这个法阵却是极之厉害,数代掌门的法力不可小视。即便这法阵已经残破,依旧有着困住掌门的灵力。不过这法阵是数代掌门所为,每位掌门修为不同,连接处就会有破绽。”

他不必再说韩一鸣也知道,他在这些连接处下了灵力抑或是他的符咒,为的就是不让自己被这个法阵所困。其实韩一鸣来前就知来了说不好就要大打出手,因此他绝不愿意带沈若复同来。这位师兄虽是聪明,但再打起来,他必定弱势。而别的师兄他也不愿带来,纵算他们的修为不错,他也难以全不在意。而星辰却不同,他灵力之高,绝不怕这些人的暗算,只看他幼时屠蓝龙便知。陈如风门下弟子即便全上来,也不会比蓝龙厉害,自己二人必定能够全身而退。

星辰随手一掂,指尖星屑闪烁,他伸手在韩一鸣额头上轻轻一按,韩一鸣只觉眉心一凉,他已收回手去,道:“掌门,我不随你进去,我便在此间等候。”他来之前可未说他不进去,韩一鸣愣了一愣。非是以为星辰临阵逃脱,而是意外。星辰素来沉稳,孩童时便不令人担心,何况如今已长大。韩一鸣道:“那你在此间等候罢,我进去了。”星辰道:“掌门不必担心,需我出现时,我立时便会来到掌门身边。”

韩一鸣落下地来,向着陈如风门派所在行去,走了片刻,回过头来看了一看,星辰形影不见,亦无人跟来。韩一鸣放下心来,径直向前走去,忽然前方一道金光,已隐约看见法阵光芒,韩一鸣脚尖刚过法阵,已见道道金光直向法阵中心去了。韩一鸣收住脚步,立在原地,等候陈如风的弟子前来。

转眼已有数名陈如风弟子直奔过来,韩一鸣不识得这些弟子,他们径直奔到他面前来对他上下打量。其中一名弟子想是曾经见过韩一鸣,拔出宝剑叫道:“这是我们的大仇来了。师父就是为他所害,师兄弟们,上啊!”他挥剑就砍,一道灵光对着韩一鸣砍来。韩一鸣双手垂下并不动弹,“呼”的一声,护身灵盾自他背后转出来,将这道灵光拦住了。那一剑砍在灵盾上纹风不动,那弟子手中的宝剑却“噼啪”一声,掉落于地断为两截。

经了这一下,韩一鸣已知这些弟子修为皆平平。那灵盾上中了这一剑连个痕迹也无,只有两截断剑断在地上。那弟子愣了一愣,叫道:“上啊!师兄弟们,杀了这小子给师父报仇呀!”另几名弟子也提剑上来对着韩一鸣便砍,站得远的都是灵光闪烁,转眼已打到眼前,站得近的直接就把兵刃对着韩一鸣身上招呼过来,韩一鸣的蓝龙灵盾如同一道屏障,将他们的攻击全都拦住了。

一时间别的弟子也不敢再上来,但将他团团围在其中。韩一鸣四周看了一看,道:“我前来拜访你们谭师兄,请速去通传。”那几名弟子依旧不动,韩一鸣道:“你们不为我通传,我可要自行进去了。”一名弟子看了看四周,转身飞奔而去。韩一鸣立于当地一动不动,蓝龙灵盾早已缩回,但四周环围的弟子依旧不敢上来先行动手。

片刻之后,有二人匆匆自那边过来,当头一人正是单敬平,而随着单敬平前来的正是在灵山言语咄咄逼人的王青松。二人来得极快,转眼已来到面前,单敬平先拱了拱手,四周看了一眼道:“灵山掌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呀,请匆怪责。”王青松随着单敬平拱了拱手,也四周看了一下,道:“韩掌门只是一人前来么?”韩一鸣道:“贵派邀我前来,我已来了,还要带别的同门么?亏得我是一人来了,要是再来几个同门,这不得打起来么?灵山弟子虽少,但真打起来手可不软。”

王青松道:“我这里给韩掌门赔个不是。师弟们糊涂,韩掌门肚量大便不要与他们计较了。虽则掌门来得突然,但我师兄已在等候要与掌门好好详谈了。请掌门随我来罢。”韩一鸣还未出言,先前对他动手的陈如风门人都已围了上来,他们都手执兵刃,愤愤不平。王青松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退开了去?”一名弟子道:“王师兄,这杀师大仇来了,我们怎能放过?你不便动手便让我们来!”王青松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都退开去!韩掌门来便是前来说明此事的,你们还不让开?”

那几名弟子犹自不肯离去,单敬平对着那几名弟子挥手喝道:“还不退下!”那几名弟子悻悻看着韩一鸣,终还是退了开去。单敬平引了韩一鸣向着派内走去,边走边道:“韩掌门不要与我派师弟们计较。韩掌门怎的一人前来?”

一一九二、了断

这话先前王青松便问过一回,此时单敬平再问,若是从前韩一鸣定会以为他是赤诚,但如今却知他是想探自己的虚实,若是自己一人来,他们想要动手便不会再有顾虑。只道:“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不惯带着同门到别派去拜访。师兄不要嫌我简陋便好。”单敬平笑道:“我还当是灵山的师兄弟们对我们有气不来了。”韩一鸣忽然发现眼角一点红光闪过,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只见那边一道红光直向着陈如风派中而去。跟在他身后的王青松却不见了。

单敬平道:“韩掌门请随我来。”韩一鸣随着他向前走去,几步之后,脚下道道红光闪烁。韩一鸣心中戒备,此时他已知今日凶险之极,自己来到此间无异于送上门来,他们绝不会放自己离去。这王青松不在了,不是去招集同门,便是去布局去了。但既来之则安之,这些事迟早会来,但他并不惧怕。只要不在灵山,自己就没有了那许多顾虑。

单敬平引着韩一鸣径直走入派中去,韩一鸣从前来过,此时越往里走,越觉得脚下红光闪烁。而单敬平神色自如,韩一鸣自也不多说,只是跟随在他身后径直走去。这一路都未再遇上陈如风门下弟子。单敬平不言不语,而韩一鸣也不言语,忽然单敬平转回头来道:“韩掌门,这边请。”

他侧身让开,韩一鸣已见前方立了数人,除王青松外,陈如风门下三位大弟子都到齐了,还有几位看服色也是陈如风门下弟子。但他们皆是面前肃穆,一身白衣,一张香案上两边点了两支白蜡,当中供着陈如风的灵位与一只香炉。韩一鸣先走上前去,拿起陈如风灵位边的三柱香来,在烛火点燃了,对着陈如风的灵位拜了三拜。

忽然背上一声巨响,韩一鸣只觉背上一震,不用回头也知陈如风的弟子对自己下手了,只是打在了蓝龙灵盾上不能打了入来。韩一鸣也不回头,将手中的香在香炉中插好,这才转过身来。只见身后几名陈如风的弟子都持了兵刃站在身后,谭子超虽未持兵刃,单敬平与周绍武都持了兵刃。不问亦知是他们在身后出了手,只是他们的修为不能穿透蓝龙灵盾,因此出手无功。韩一鸣将他们看一眼,也不多问,只是向谭子超看去。谭子超意外他这样平静,顿了一顿想要开口,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瞬间无人说话,谭子超不出言,他的同门也不便开口了,但都暗自戒备,手中持着的兵刃都对着韩一鸣。韩一鸣站了片刻,道:“谭师兄,早先在灵山你曾有话要问我。如今我来贵派,便是等候贵派询问的。我如约而来,师兄有话不妨问来,只要是我能答师兄的,我定如实回答。”

谭子超对四周的同门看了一眼,道:“既然掌门快人快语,那我便也不绕圈子了,还请师弟如实告知我师父是怎样死的?”那一瞬间,许多话涌到韩一鸣嘴边,韩一鸣皆忍住了。若不是他们背后下手,韩一鸣还不知该如何回答。但他们已然背后下手,今日已不能平安离去,他们已认定了是自己杀的陈如风,绝不会任由自己离去。微微一笑,道:“谭师兄,我要说的话早已说过,今日再说一回你便会信么?”

谭子超道:“韩掌门,你肯孤身到我派中来,可见你并不惧怕我们。诚然,能害我师父的同道,修为上必定高于我们。韩掌门虽年轻,但修为是不弱的。若是旁的事,我们必定要看在同道的面子上让韩掌门几分。唯独此事,我们不能不追究。今日韩掌门来了,就将实话说出来罢。”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韩一鸣知晓不论自己说什么,他们都会动手,只淡淡地道:“谭师兄,你们既已将我视为杀师大仇,我再说别的亦无济于事了。我肯来此,乃是因我尊敬陈前辈,特来祭拜。我还未开言各位师兄就已动了手,莫非因我说了什么就不肯动手么?”单敬平微微点头道:“韩掌门快人快语,那今日之事咱们就手上了断罢。”他手招出宝剑来,对韩一鸣道:“韩掌门,你也不必对我们手下留情,将你的修为都使出来罢。我们已是不共戴天之仇,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们死,我们也不与你讲什么规矩了,韩掌门就不要怪我们倚多为胜了。”

他话音未毕,数道剑光已打到韩一鸣面前。却是陈如风门下弟子都对着韩一鸣动上了手。他们的修为虽不高,但都同仇敌忾,早就蓄势待发,一听这位师兄说完,立刻便动上了手。一道蓝光闪过,蓝龙灵盾自韩一鸣背后转了出来,将他们的灵力都拦住了。陈如风门下弟子的灵力不足,不能穿透灵盾,而韩一鸣也一动不动,只是看着谭子超。

谭子超不随众人出手,他盘膝凌空,双目微闭,手指轻掐,眉心亮起一点灵光。他那眉心那点灵光浅浅向外透出千丝万缕的红光。陈如风弟子的灵力不能穿透韩一鸣的蓝龙灵盾,但他们却并不住手,还有弟子大声道:“他再有灵盾又如何?我们决意要为师父报仇,一起上呀!不论谁杀了他,都是为师报仇了!”还有的弟子道:“就算是豁出我的性命不要,我也要杀了他,师父对我们那样好,怎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寂灭了?还是他下的手。不报此仇枉为人了!”他们七嘴八舌,手上动作也快,说话间,已无数道灵光打在了韩一鸣的灵盾上。

韩一鸣静静站立不动,陈如风的这许多弟子当中,他就只看谭子超。陈如风的这些弟子的修为对韩一鸣而言,当真不算什么。而陈如风的大弟子谭子超在那边作法,虽还未见效果,但韩一鸣却是最小心此人。至于陈如风弟子的灵光打得他的灵盾颤动不已,韩一鸣却根本不放在心上。

一一九三、灵盾

谭子超对韩一鸣视如无睹,对他的师弟们动手也视如不见。他的眼中泛起了碧光,眉心的灵光越来越强,韩一鸣知晓,若是出手,必定是他最狠。他若不出手,就是在想法子破去自己的灵盾。再不济也要将自己的灵盾削弱,让他的同门有机会来重创自己。

蓝龙灵盾坚固异常,陈如风弟子的道道灵光打在上面纹丝不动。韩一鸣看着灵盾外几近疯狂的陈如风弟子,说不出是悲凉还是愤怒,可想到那夜,心底的那点歉疚直翻上来,韩一鸣还记得陈如风眼中灵光寂然下去的样子。纵是隔了这许久了,他全力想要凝聚自己的灵力一搏的样子还在自己心头,怎样也忘记不了。就因此,他总觉得对不起陈如风的弟子,不愿意真正对他们下手。陈如风门下弟子并不出色,这许多弟子并没有一个能打动蓝龙灵盾,韩一鸣也不忍对他们出手。

直到如今,韩一鸣也想不通为何自己那夜会动手?虽然他知晓此事一定有自己不明白的原故,那夜动手的也不是自己。但他依旧仔细想过此事。陈如风从未对他作过恶,便是人人动手抢灵山弟子时,他也未对自己下过手,他也对灵山弟子并没有像别的门派那样下过毒手,因此若是那夜死的是别的门派掌门,韩一鸣绝不会如此的难过。

蓝龙灵盾外灵光闪烁不住,陈如风门下弟子已将他围在了其中,他们手持兵刃将毕生修为都对着韩一鸣使了出来。而蓝龙灵盾牢固异常,纵是他们一同出手,都没能撼动蓝龙灵盾半分。忽然心头响起星辰的声音道:“掌门今日可别手软,他们约了平波来同掌门过不去。平波已到了。”韩一鸣愣得一愣,星辰的声音又道:“派内之事就全凭掌门之意来处理。至于平波,掌门就交与我罢。”

韩一鸣愣了一愣,虽说陈如风弟子去邀约平波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听星辰这样说,还是有些意外。忽然谭子超张开口大喝一声,如同响了个霹雳,韩一鸣只觉身周火辣辣的,却听他的同门都道:“师兄,快,那灵盾裂了!”

韩一鸣还来不及看蓝龙灵盾,手指已一动,鸣渊宝剑飞出鞘来,落在他手中。韩一鸣握住鸣渊宝剑,宝剑已泛起淡淡金光,弥蕤怨灵在宝剑当中发出幽鸣,一道流光自剑格直游到剑尖。此时不知星辰在外面是何等模样,莫非他今日在外面要与平波大打出手么?若真是与平波打大出手,是否万事自此不同从前了?今日之事绝难善了,韩一鸣来前便已想过陈如风的弟子绝不会对自己手下停情,但也未曾料到自己一来到他们便动手。但到了这一步,想要不动手离去已不能。只是想到陈如风当日也算对自己不错,对他的弟子动手,心中还有些不忍。再者就是不知星辰在外面如何,是否已与平波打大出手?虽说星辰的灵力他亲眼见过,但想到他要独对平波,依旧还是有些担忧。

他提了宝剑在蓝龙灵盾后方一动不动,陈如风门人都拼尽全力要将蓝龙灵盾砸开。他们极想手刃这个仇人,为师傅报仇,但蓝龙灵盾何等坚固,任他们的法力如狂风暴雨打上去,也难动分毫。就连先前有人说的“灵盾裂了”也只是他们自以为是,蓝龙灵盾依旧牢不可破,带着幽幽蓝光将韩一鸣笼罩在了灵盾的后方。

他迟迟不动手,陈如风门下的年轻弟子都道:“这小子理亏,因而不敢与我们动手。不要轻纵了他,杀了他为师父报仇!”而年长的弟子都一声不吭,拼尽全力想要打破蓝龙灵盾。只是那蓝龙灵盾牢固异常,无数灵光打在上面,要么无声无息消弥,要么就是炸出声响,最多不过打得灵盾颤动,不能真正将灵盾打破。韩一鸣看着他们,觉得可怜又可笑又有些敬佩。也能明白他们心中所想,自己何尝不想为师长们报仇,可真要找上门去,却是不由得想到灵山诸位同门。纵然同门有与他一同寂灭为师报仇的打算,他也没打算将他们都带到这条路上去。于他而言,自己寂灭了,同门也要活下去。灵山一定要传下去。纵然是那犹如梦似幻的美景已然消失永不再现,那许多灵物已不能再有,灵山也一定要传承下去,因为灵山终会出现一位如师祖一般出色的弟子,将其重振。

也因此看到陈如风的这许多弟子,心中感触良多。今日不动手,是绝不能平安离去了。星辰说不定在外面与平波也是大打出手,不能望其来相助。而陈如风门下弟子就他看来也果真平凡,就是他们全都扑上来韩一鸣也不惧。但一动手必有死伤,非自己所愿,到底是陈如风的门下弟子,陈如风当日没有于灵山不利的举动,真要对他的弟子下手,韩一鸣犹豫再三。

只是韩一鸣的犹豫在陈如风门下弟子眼中,却是软弱可欺。他们纷纷道:“他就是凭了这道灵盾,只要打破这道灵盾看他还能如何!”

他们同心协力,手势变换,口中念念有辞,使上了毕生修为。蓝龙灵盾的韩一鸣提着鸣渊宝剑静静看着谭子超。陈如风门下弟子修为皆不出色,这许多弟子韩一鸣皆不放在眼中,但谭子超却令他格外小心。谭子超的修为也不会比他的同门高到了哪里去,但随着他的手势变幻,一个红色的法阵已隐隐浮现出来。先前谭子超的一声大喝,韩一鸣已觉身周都火辣辣的,那时法阵还只出现了几处,还未连在一起。这时已隐隐连在了一起。

韩一鸣也不知何时该对谭子超下手,他从未遇上过法阵,实则他便没见过几个法阵,除去平波万虚观那个法阵与陈如风门派所在的这个法阵外,他没见过别的法阵,自然也不知道何时出手最好。忽然想到星辰,星辰也未告诉他何时出手。正在犹豫间,星辰的声音已在他心底道:“掌门且再等一等。给我些时刻。”

一一九四、迟早

韩一鸣定了心思,星辰让他等必定有他的缘故。轻轻提起鸣渊宝剑来看了看,蓝龙灵盾外陈如风的弟子正用力想要打破蓝龙灵盾进来,忽然看见他提剑起来,都叫起来:“他要动手了!他要动手了!”韩一鸣看了一看鸣渊剑,又抬起头来看向谭子超。

谭子超依旧浮在空中,他整个泛出莹光,眉心的红光已沁入下方的法阵当中,韩一鸣虽不精通法术,却也知晓这些对自己动手的弟子都不算难缠,难缠的是这个法阵。而谭子超却还没有立时驾驭这个法阵的能力,或许是他的修为不够,也或许是这个法阵他之前就未驱使过,所以他这时来与法阵灵力相通,想要用这个法阵来打败自己。

在来此间之前,韩一鸣一直想的是不要与陈如风的弟子过不去,毕竟他从前对自己不错,纵算是他们要说要骂,他也忍了。毕竟陈如风是死了,韩一鸣还是有难免的愧疚的,他从不曾想过对陈如风动手,若是他与陈如风一同遇上强敌,他是不会让陈如风独对强敌的。而他却清楚的记得那日陈如风两眼之中红光亮起,伸手向后抓去,胸前却插着青霜宝剑的一幕来。

这一幕他一直想忘记,自那晚后就再没想过,这时想起来,右手也跟着痛了起来。陈如风倒地后墙上浮现出一柄利刃来,他伸手去抓,而就在他伸手出去的瞬间,青霜宝剑已将他截为两断!陈如风的灵气扶摇直上,是自己一口灵气喷过去,将他的灵力冲散,荡得无影无踪,陈如风才真正寂灭。

随着这些过往一一想起,韩一鸣的右手变得漆黑,有如被火苗舔过一般。韩一鸣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手,这就是当日他杀陈如风时被陈如风灵力所伤。韩一鸣一直隐藏这个伤痕,后来伤痕慢慢淡去,全然淡去后,韩一鸣就不再把这个放上心上了。今日这伤痕又显现出来,将那一夜的从前过往都带了出来。

灵盾之外,陈如风的弟子也都盯着他的右手,悲愤莫明,那黑色的形状就是陈如风灵焰的形状,派中弟子无人不知。这一下人人愤慨之极,都道:“往日相见,他都装得无辜,可他却正是凶手!今日万不可放他离去。”韩一鸣听得再明白不过,捏紧了鸣渊宝剑的剑柄,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无益了。只是星辰要他等待时刻必有缘故,韩一鸣也就仔细思索用什么招数来对陈如风的弟子。陈如风的弟子虽多,但修为却着实不出色,经不住韩一鸣动手的,真动起手来,必定会死伤一堆。韩一鸣还是不愿意伤损陈如风的弟子,即便是这样群殴,他人少打他们人多,一样不想伤他的弟子。

忽然心底一个声音轻笑:“掌门今日是难以善了的。下手再轻,许多结果早就注定是不能挽回的。今日便是你死我活,还犹豫这许多?”这个声音就是之前他听到过的,却是星辰的声音。韩一鸣给这话一语点醒,手捏紧了鸣渊宝剑的剑柄,心中尽管煎熬,但已明白这一日迟早到来,陈如风的弟子绝不会放自己活着离去,想要不动手全身而退已是妄想。自己寂灭无关紧要,但灵山同门必定会重走今日自己所经之路,一一死在他们手中。是的,灵山是魔道,这些所谓的同道绝不会放过,而他们跟灵山也谈不上同道!

韩一鸣向谭子超看了一眼,现下他已全身发出微微的红光,连眼中都泛起了红光,显然是将自己全身的修为都提了起来。忽然觉得无比轻蔑,自己站了这许久,他还未能将修为提到最佳么?那凭什么要自己寂灭于此?修行若也是弱肉强食,灵山必定是强的一面。忽然明白就因灵山太强,所以尽管与世无争,只注修行的灵山还是成了他们眼中的魔道,才会毁于一旦!他们担心的是有朝一日灵山会对他们下手,诸位师长们再与世无争,再一心修道,在他们眼里都是威胁,因此才会有那么多人想要毁了灵山。

星辰的声音轻声道:“掌门终于明白了。只有掌门想明白了,灵山方有了一线活路。”他的声音轻微,韩一鸣眼前闪过的却是灵山从前的师长们,瞬间悲愤莫名,一挥鸣渊宝剑道:“都上来罢,既然要与我拼个死活,那就都上来罢!”

比韩一鸣更加悲愤的是陈如风的弟子,于他们而言,韩一鸣是杀师大仇,居然上门来了还这样嚣张,简直是门派的奇耻大辱。他们屡屡想要杀了此人,以他的死来祭奠师父却一直未能如愿。便是约了平波到灵山去也没能杀掉韩一鸣成为了他们的心病,不想这时韩一鸣却上门来了,岂可再放过。因而一拥而上,巴不得将他置之于死地。实则他们也思虑良久,考虑周全,想过韩一鸣不来,却没料到他这样便来了。

韩一鸣瞬间想通了,手里持着的鸣渊宝剑亮了起来,弥蕤怨灵在宝剑中游动,单等他出手一击。韩一鸣看了谭子超一眼,忽然听陈如风的一名弟子道:“他的灵盾十分坚固,打不破呀,这可如何是好?”韩一鸣对他看去,这人面目并不熟悉。陈如风门下弟子他在屠龙途中也见过,还能记得的也就是谭子超四人。实则若不是陈如风突然寂灭,他也不识得这陈如风的这四名弟子。至于别的弟子,韩一鸣就更加记不得了。从前觉得他们视自己为敌是他们的误会,今日想明白了,绝非误会,迟早与他们有今日的对诀。

忽然蓝龙灵盾没了,陈如风门下弟子都愣了一愣,停下手来。韩一鸣将他们看了一遍,道:“怎么停手了?不是要杀我么?”一名弟子道:“小心小心,此人狡猾!他的蓝龙灵盾没了,谁知道又有什么奇异的招式?大家小心!”韩一鸣看了谭子超一眼,他依旧浮在空中,身周泛着淡淡红色,眼中的红色越来越浓。韩一鸣自然知晓他是在催动法阵要与自己为敌,只是若是临敌了还要花这许多时刻催动法阵,不是自己找死么?

一一九五、报仇

陈如风门下弟子愣得一愣,重新又催动法力,顿时灵光闪动,都对着韩一鸣打来。韩一鸣一挥鸣渊宝剑,弥蕤怨灵发出尖啸,一道灵光自鸣渊宝剑当中溢出,带着尖啸绕场盘旋一周后散了开去。屋顶早就掀没了,连同四面墙壁和四周的房屋都不知往何处去了,瞬间场中众人都头晕目眩,修为不济的已倒在地上手脚抽动。只有谭子超依旧浮在空中不动,他并无变化,似乎对于眼前的种种都看不到。

韩一鸣冷冷看着他们,他们与自己为敌,只有死路一条。这也是韩一鸣久久不愿动手的缘故,他缓缓向着谭子超走去,走到谭子超面前,谭子超依旧一动不动,韩一鸣道:“还要杀我么?”谭子超听而不闻,韩一鸣定了一定,忽然星辰的声音在他心底道:“掌门,他已寂灭了。”韩一鸣大吃一惊,对着谭子超看去。他依旧一动不动,他身上泛出来的光芒依旧。韩一鸣伸出手来轻轻推了谭子超一下,随着他手,谭子超变为透明,消失无踪。

而那团红光却还在,韩一鸣刚看过去,只见脚下的法阵旋转起来,一重重字符都对着他压来。韩一鸣虽不识得厉害,但他极敏捷,鸣渊宝剑一挥,将逼到面前的字符击得粉碎。只是压来的字符甚多,一个字符跟着一个字符压过来,起先韩一鸣挥动鸣渊宝剑轻易就将字符都荡开了,但数个字符过后,韩一鸣渐觉字符压得越来越重,甚而撞在鸣渊宝剑上都觉得手被撞得隐隐作痛。挥开的字符有无数灵光飞溅,蓝龙灵盾闪现出来,将飞溅过来的灵光都拦住了。

只是那字符却源源不断,越来越多。韩一鸣心生走意,但一动步,才发现自己脚下早已被法阵所困,双脚一动都动不了。就是想蹑空离去也不能,蹑空法似乎没了作用,不能让自己腾空不说,渐渐觉得连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到了这时,韩一鸣才知道这法阵的厉害。自己就算是陷在这法阵当中了,那许多字符还在一个个向自己飞来,越来越沉重,再挥剑数十次,已觉手酸吃力,而那字符撞上来的力道却越来越大,被挥散后的灵力撞在灵盾上的声响也越来越大,甚而发出“噼啪”声响。韩一鸣不知星辰在外面如何了,他即说平波来了,想必也是一场大打出手,因此并不指望星辰前来相助。

而字符却来得越来越多,韩一鸣不能闪躲,只能挥动鸣渊宝剑将字符撞得粉碎。只是越到后面,手上越觉酸软无力,而字符却是越来越沉重,甚而撞上来只撞得他手臂酸麻,连剑柄都越来越握不住了。韩一鸣四周一望,陈如风的弟子身影都渐渐淡去,他们都寂灭了。陈如风的弟子若不是寂灭是绝不会离去的,但自己却也离不开这个法阵。

这时方才明白为何陈如风的弟子明知不敌也要找自己报仇,他们就是拼了一死来报师门大仇的,谭子超是用他自己全身的灵力激发了这个法阵,他们不敌自己,但自己却破不去这个法阵,因此自己也要被困死在此间。这是最不得已的报仇方法,却也是他们报仇的决心。

韩一鸣微有些不忍,陈如风的弟子虽修为不济,但他们的决心让他感慨。抬头看了一看,源源不断的字符向着他压来,韩一鸣虽有蓝龙灵盾,时刻久了也觉得应接不暇。忽然觉得手上湿润,原来是握剑的手虎口被震裂,血流了满手。忽然星辰的声音道:“掌门不要滴血下来,双手持剑。”韩一鸣双手持剑,左手衣袖将剑柄包住,不让鲜血滴落。

他双手持剑挥动,渐渐的连左手也麻木了,灵盾转动之间,总有字符直透进来,韩一鸣每挥一剑都觉得双手发麻,掌心辣辣作痛,没想到陈如风门下弟子虽不出色,但这个符阵却让自己动弹不得,若是今日星辰不来,他岂不是要被活活困死于其间?

忽然头顶一亮,明光闪处,星辰闪身出现,他手中持着一柄光芒闪烁的短剑,他一出现便对韩一鸣道:“掌门,你稍等,我这就将这个阵法破去。”他提起短剑一挥,一道灵光在韩一鸣肢下炸开,韩一鸣只觉脚下一震,已裂开一条缝,那条缝当中灵光流动。星辰又一剑挥出,将另一边划开一道。他动作迅捷,连挥数剑之后,韩一鸣身周的法阵已被他破开数道,这下韩一鸣方才看到下方的法阵一直转动,转动之时,灵光游动。

星辰手一挥,数朵白莲护身灵力出现,围着他轻轻旋转,那重重压下来的字符都不能穿透他的灵力,不能近其身。他微笑而来,走到韩一鸣身边,护身灵力连韩一鸣也护了进来。韩一鸣松了口气,眼看着字符不能打到自己面前,才觉手再也提不起来,酸麻之极,收了鸣渊宝剑,站在一边喘息。星辰短剑一挥,一声尖啸,一道白光闪过,已将灵阵斩开了一处。他剑光到处,灵光不再闪动。韩一鸣赫然看见他所斩之处露出一道灵光来,而那道灵光十分眼熟,色泽清冷,竟似是青霜宝剑的灵力。每一柄宝剑的灵力都不相似,韩一鸣就用过两柄宝剑,因此记得再清楚不过。

忽然想起那似梦非梦的夜晚来,星辰如今在法阵下手之处,便是那时破去这个法阵之处。韩一鸣万万没料到青霜宝剑的灵力能留到如今,纵是这样的法阵也没能让当时的灵力消散,静静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星辰则一连斩了数十剑,方才收手,他剑光到处,青霜宝剑的灵力显现出来,随着青霜剑灵力露出,字符也越来越少。忽然星辰手一挥,朵朵白莲灵力出现,四方八面而去,落在法阵上,法阵不再转动,灵光也渐渐变暗。星辰伸出手来对韩一鸣道:“掌门,借你的灵力一用。”韩一鸣不明所以,星辰已收起短剑,手指送入口中一咬,他的指尖溢出白色,韩一鸣愣了一愣。他将白色在另一手掌心一抹,将那只手对着韩一鸣伸过来道:“快。”韩一鸣也将两只手指送入口中一咬,指尖溢出血来,将血滴于他手中。星辰手指在掌中一搅,飞快在掌心写了几笔,再取出短剑来,将手掌在剑身上一按,将短剑扔出,短剑如流矢般直飞出去,落在一处,瞬间剑身上腾起光芒,如水银泻地,顺着法阵的四散开来。片刻之后,法阵已被短剑所散发出来的灵力所充斥,灵力散去,不止字符没了,连法阵亦没了。

一一九六、问

星辰道:“掌门,若无当日之功,今日要破去他这个法阵还得大费手脚。”韩一鸣道:“可是那晚并非是我……”忽然叹了口气,如今再说这话,还有何意义?忽然一道灵光闪过,蓝龙灵盾转出,将灵光拦住,一人直插进来,咬牙切齿地喝道:“姓韩的,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屠我派满门,我与你不共戴天!就算作鬼,我也不会放过你!”却是王青松。他睚眦尽裂直扑进来。星辰冷淡相对,韩一鸣拦住星辰道:“别伤他。”星辰微微摇头,但已收回手来。

王青松四周环视片刻,手中的长剑对着韩一鸣直指过来,喝道:“向来我认为你是一派掌门,入门时间又晚,全然没有许多修道多年的同道那样的戾气,同门说起我师父为你所害我都极力为你开脱。可今日方知是我错了,师兄弟们果真没有看错你。既然你已对我师门大开杀戒,想必我你也是不会放过的。纵算你的修为高我许多,我今日也要与你拼上一拼,哪怕拼了这条命。”韩一鸣微微叹息,王青松面上悲愤莫明,转而看向星辰,他并不认得星辰,但冷笑一声道:“你还带了帮手前来,那便一起上来罢。我派祖传的法阵已毁于你手,我派也只剩下了我一人。但纵算是只有我一人,我亦不惧你们,只是死我也要死个明白。”他又将眼睛望向韩一鸣,道:“我师父是你杀的么?”

韩一鸣静静看着他,王青松道:“我师父是你害的么?回答我!”星辰伸了个懒腰道:“磨磨叽叽,要打便打,说什么废话!”王青松不理星辰,只道:“姓韩的,你敢答我一句么?”星辰对韩一鸣道:“此人修为稀松平常,他们的法阵已破。掌门,我先出去了。”他说走便走,话音一落,人已不见了。

此间又只剩了韩一鸣与王青松,王青松咬牙切齿,两眼死死盯着韩一鸣,手中长剑捏了又捏,道:“姓韩的,我师父是不是你杀的?”韩一鸣默然无语,王青松道:“我的同门已死在了你的手中罢?韩掌门,你果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韩一鸣顿了一顿,道:“你要报仇尽管上来便是。”王青松道:“你还未回答我,韩掌门,你敢做便要敢当!莫非你敢做,不敢当么?”

韩一鸣叹了口气,道:“就算是我做的,你要报仇就尽管上来。”王青松仰天打了个哈哈道:“韩掌门,何谓就算?你就坦白告诉我罢,是与不是?若是你替他人担当了过错,也请你明白说出来,让我死也死个明白。我王青松修为不济,但也知要找寻苦主。若不是你,我自然先去寻他,报得了此仇再来寻你。还请你不要虚言伪饰,就直说无妨罢!直言告知,方是汉子所为!”

韩一鸣道:“我要说不是我杀的,你信么?”王青松道:“你说的是真话?韩掌门,事已至此你还要骗我么?既然不是你杀的,为何你的灵力会留在我派的法阵之上?”他四周环顾,摇了摇头道:“我派法阵已被破去,我没法给你看了。你一直不知为何我们都知晓师父为你所害么?你的灵力就在我派的法阵上,这你总不能说我冤枉了你罢。我也知我必定死在你的手上,死就死了,我的同门已经都死在了你的手上,我的师父更是早两年便死了。我也要步他们的后尘。到了这一步,韩掌门都不敢说句实话么?”

他四周看了一看道:“你灵山的同门已不在此间,我就只想要一句实话,让我死也死得瞑目。”韩一鸣叹道:“既然师兄这样说,那我也说句实话。灵力是我的不假,可着实不是我来对尊师下手的。陈前辈在我心中也是十分尊敬的,我绝不会对他下手。连同那位同门,皆不是我下的手。但师兄尽可以把这笔帐算在我的头上,我绝不推脱。”王青松冷笑一声,并不相信,但却也不再问了,静默片刻,身上隐隐泛出青光。

韩一鸣看着他身上泛起的青光,叹了口气。陈如风门下弟子作法时都要等候这样长久么?那真遇上厉害的,岂不是束手就死?星辰离去便是将此事交与自己来了结的,陈如风的弟子已只剩下这一名了,但已不能容他活着离去。鸣渊宝剑着实比别的宝剑都要厉害,鸣渊的怨灵绕室一圈,已将陈如风的弟子灭了个干净,只剩下这先前离去的王青松。韩一鸣如今想要收手已是不能,从前陈如风寂灭一事他还能说与自己无关,如今陈如风的弟子全都寂灭,连同法阵亦被破去,他已没有了后退的时机。王青松只要活着离去,必定会纠集同道前来与自己过不去,这个时节真的不能心软了。

只是真要动手杀陈如风的弟子,也非韩一鸣所愿,看着王青松身上的青光,韩一鸣心中也自难过。片刻之后王青松睁开眼来,韩一鸣忽然问道:“我如何才能收了蓝龙灵盾?”他这话问的是星辰。看见王青松手中的宝剑灵光闪烁,韩一鸣忽然想收了蓝龙灵盾,让他的法术能够近身。王青松面上的悲愤之色令韩一鸣不安,他也有师长被害的过往,如今都不知除了平波外还能找谁去报这个仇。因此韩一鸣想要收了蓝龙灵盾,即便王青松不是自己的对手,也愿让他出了这口怨气。

片刻之后,星辰的声音在心中道:“我已替掌门收起了灵盾。”韩一鸣抬起头来,向王青松看去。王青松手势一变,数道灵光已打到韩一鸣面前。韩一鸣没了灵盾防护,鸣渊宝剑一挥,将王青松打到面前的灵光荡得踪影全无,王青松担起宝剑,左手握住剑刃一抹,剑刃两边多了血色,他持剑直扑过来,剑刃上泛起血光,他已恶狠狠扑到了韩一鸣面前,一剑对着韩一鸣头上挥来。

一一九七、灭

他手一动,剑刃上已传来尖啸,瞬间韩一鸣已觉四面八方都是重重剑影,忽然手上微微刺痛,低头一看,身上衣裳已割开数处,手上已被割开了一道,渗出血来。而那剑影还层层扑上来。韩一鸣心下叹息,提起鸣渊宝剑来,四方挥舞,一声鸣叫之后,数道剑光透过,王青松的剑光被鸣渊宝剑荡了个干净,宝剑断为两截。而王青松脸色青白,已跌坐在地上。他一手抬起来按着胸口,他胸前虽看不到伤口,但他的脸色却已惨白得没了人色。

他对着韩一鸣道:“韩掌门,我还是要问你一句,我师父是否是你所害?我一生的修为都在这柄剑上。剑在人在,剑断人亡。如今我灵剑已毁,我即刻便会寂灭。你不必敷衍我了。你只要答我,是否真的是你?我事事看着都不像是你,但我派祖传的法阵却有你的灵气。因此我就想知晓:果真是你么?”

他的脸上发出青光,韩一鸣知晓他寂灭再即,叹了口气道:“是我。”王青松无奈笑道:“是你,果真是你!我们果真没有冤枉你!”他话音一落,整个人变得透明,转瞬间已消失不见了。随着他消失,地上的两截灵剑也没了,韩一鸣愣愣站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纵算韩一鸣知晓今日前来绝无善果,但没想到的是陈如风的弟子如此平常,经不住鸣渊宝剑的灵力,而他们的灵力却又不能穿透蓝龙灵盾打到他身上。此时他们一一寂灭,韩一鸣只觉满心凄凉,不知是哭是笑。他虽心软,却也没有心软到愿意为此舍命。在你死我活的之间,还是自己的性命要紧!

法阵的光芒黯淡下去,韩一鸣再也看不到字符,那法阵上方的房屋也一间间黯淡下来,韩一鸣看了片刻,才发现法阵上方的房屋本也是灵光闪烁的。此时灵光褪去,房屋显现出本相来,就是寻常的屋舍,而陈如风的弟子是一个都不见了。站在当地,韩一鸣只觉心中郁塞。原来这些逼上门来要自己去死的人都寂灭了,他不仅没有丝毫快感,反而还满是失落与伤心。

忽然星辰出现,他四周望了片刻,对韩一鸣道:“掌门,我们回去罢。”他语气轻松,与平常一般无二,甚而看不出来他心绪波动。韩一鸣忽然觉得星辰无比可怕,他居然毫不动容!停了一停,问他道:“平波来过么?”星辰道:“来了。”韩一鸣道:“他未曾近来?”星辰道:“他想到派中来着,他还带了他门下弟子和几个门派的弟子同来。只不过,对了,最后这位剑与人合的弟子,就是前来迎接他的。不过我让他走不出来,同时我做了个结界,将这里全都遮住了。平波没能看破我的结界,一时半会儿不会在这里出现。掌门若没别的事了,咱们便走罢。早些离去,平波还会再来。此间的结界太大维持不久的,还是早些离去的好!”

韩一鸣四周看了一看,此时那法阵早已没有了灵光,陈如风的弟子也都已寂灭得烟消云散,且是在自己手上了结,心中实在闷得难过。星辰道:“掌门也不必难过了,他们寂灭是有缘故的。平波还会再来,我们速速离去。掌门将来便知,他们的寂灭是自寻死路。”韩一鸣道:“他们是在我手上寂灭的,我也不是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灵山早就被诟病为魔道了,我一力不想污了师长们的留下的好名声。可事到如今,还是这般!”星辰冷笑道:“他们诬灵山为魔,可就是因灵山从前心慈手软才导致毁灭。掌门多虑了,就算掌门再慈悲些,对他们手下留情,事事忍让,他们也绝不会感动分毫,而视掌门为同道的。于他们而言,灵山的成就,灵山同门的修为是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他们嫉妒。你以为他们修行的时日短么,都是百年以上!而掌门入灵山不过三年,就已如此厉害,他们怎会不眼红?若不诬灵山为魔,他们那道可也修得丢人了!”韩一鸣看着星辰,道:“你知晓些什么?“

星辰道:“灵山的桩桩件件,我没有不知晓的。”韩一鸣道:“可我却不能尽知。”星辰道:“掌门是想我说与掌门听么?不如掌门自看。掌门不也都慢慢看到许多了么?我非不能说,我只是我所说出来的,会十分偏颇,以至于让掌门将错就错。”停了一停,他道:“走罢,这结界快要消失了,平波也要来了,纵是掌门心中不忍,事已到此,已于事补。回灵山再说。反正平波迟早也会寻上门来。”他看了看已消失的法阵,冷笑:“将来掌门知晓了曾经的过往,就不会再说他们无辜了。”

韩一鸣看了星辰片刻,道:“你知晓些什么?就不能说与我么?”星辰淡淡一笑道:“不如掌门慢慢往后看,再往后看,掌门会知晓一切的。”韩一鸣知晓他若不想说自己也问不出来,星辰又道:“我们快走,结界迟早散去。”

他说走便走,韩一鸣也跟随而去,不多时已回到灵山。这里才落下地来,陆敬新已出现在前方,他对韩一鸣道:“掌门终于回来了,有客来访,沈师弟正在招呼呢,掌门去看一看。”星辰已走得不见踪影,陆敬新道:“掌门才离去,刘师兄就来了,来了好一会儿了。说是要等掌门来,有要事与掌门相商。”

韩一鸣加快了脚步,刘晨星前来,是元慧指使么?元慧有什么事要他来转达?来到屋前,已听沈若复的声音道:“刘师兄真是太客气了。”韩一鸣不知他们正说到什么事,不便立时进去,在门前站了一站,已听到沈若复的声音在门内道:“掌门师弟回来了,来来来,刘师兄专门来找掌门师弟,已经等候多时了。”

韩一鸣走入门内,只见刘晨星坐在一边,沈若复站起身来道:“掌门师弟回来了。”刘晨星也站起身来,韩一鸣道:“刘师兄久等了。不知元慧掌门请刘师兄传什么话来?”刘晨星微微一笑却不言语,沈若复心领神会,道:“师弟,你同刘师兄说话,我还有事。”告辞出去了。

一一九八、密谈

刘晨星对韩一鸣道:“韩掌门,我派掌门特让我来与韩掌门相商两派通灵一事。”韩一鸣道:“此事我还不曾选好地址,待我选好地方,请你们掌门与师兄同来看如何?”刘晨星道:“韩,韩师弟,我可能唤你一声师弟?”韩一鸣看他神情有些说不出来的奇异,虽说讨厌元慧,对刘晨星也有些许不满。但这不满全是因当日他答应了做证,到该出面做证时,他却悄然无踪,这不能不令韩一鸣心怀不满。

但他既然说起此事,韩一鸣便道:“师兄请便,我不在意的。”刘晨星道:“我知晓师弟是有些怪我当日不能出面为灵山做证,杜师弟不是灵山强收为徒的。他是自行投在谢子敏师兄处学艺的。但是我没能在诸位掌门面前说明此事,师弟是有些怪我的。”他如此坦白,韩一鸣反倒平静了,只是叹了口气道:“师兄,这一切都过去了,不用再提了。我已不愿再去回想过往了。此事也过去多年了,师兄真不必记在心中了。”

刘晨星道:“师弟,我当日被掌门留在派中不得外出。此事过后我就没能与师弟说明,心中一直不安。我也知晓此时再来与师弟说什么都有些晚了,但还是要说明。就算师弟怨恨我,我也要说明。”韩一鸣自然知晓他是被元慧禁足,元慧就中取势已许久了,那时还不愿与灵山结盟,自然不愿意他出来说明此事。叹了口气道:“师兄,此事就让它随风而逝罢。灵山早已不是昔日的灵山了,我们也不是从前的灵山弟子了。”

他说这事,是因他今日才将陈如风这段公案了结,心中着实是浑浑噩噩,从前不论如何,他也不会去对这些法力不如他,修为不如他的同道下手。而今日,虽说他是被逼的,若无星辰相助,也会死在那个法阵当中。但如今是他回来了,陈如风门下全都寂灭,是他的缘故么?是的,虽然是他们先下手,但他们也寂灭了个干干净净,这个门派从此不再存在。随着这个门派逝去的,还有韩一鸣心中的平静。

从前灵山再被人逼入绝境,韩一鸣除了愤怒、悲凉之外,还有劫后余生的平静与不屈。纵是被同道害了又害,灵山也活下来了,甚而重起炉灶。韩一鸣本意是即便人人要灵山从此消失,我也要让灵山重新在世间立于天地,干干净净的立于天地之间。不害同道,仅凭灵山的灵力与同门的努力,灵山也是能立于世间的。可是陈如风门派的逝去,却恰恰是与之相违背的,韩一鸣心头难以平静。

刘晨星却道:“师弟,你可永是灵山弟子,没有分别。”韩一鸣那许多话不能说出来,只能叹息。刘晨星道:“师弟,我想找个能与你说几句话的地方。”他停了一停,方道:“有的话,着实不便在此地言说。”韩一鸣意外,立时想起他派中的福佑之地来,对着刘晨星看了片刻,不知他会说什么来,元慧已要与灵山灵气互通了,还有什么是要在别人听不到之处才能言说的?但刘晨星说得郑重,他也不便立时便拒绝,想了一想道:“我灵山可没有贵派那样的福佑之地,且到哪里去说呢?”

忽然听星辰的声音道:“掌门到埋有灵山印信之处去说,只要在那里做一个结界,就算是元慧站在旁边,只要你们存心不让他听,他也不能听到你们所说的话。结界我替掌门做好,掌门只需过去便好。”韩一鸣略有些意外,但星辰从前并不插手这些事,这时出声想必有他的缘故。遂对刘晨星道:“师兄且随我来,我有一处,在眼间说话即便元慧掌门立于身边,只要不想让他听到,他也不能听到。”

刘晨星站起身来道:“请师弟带我前去。”韩一鸣带了他走出门来,已见星辰在碧玉竹竹林边,韩一鸣这才惊见碧玉竹已经早已比人高了许多,竹林中浓雾弥漫,竹叶晶莹剔透绿得沁人心脾,遂对刘晨星道:“灵山还没有如贵派一样的历代掌门福佑之地,但那里是我灵山灵气所钟,在其间说话,师兄可以百无禁忌。”刘晨星对着碧玉竹竹林看了看,道:“灵山灵气所钟么,好。”他走到竹林前站立片刻,走入竹林当中。

韩一鸣跟在他身后,走入竹林中。身周忽然安静了,灵山虽然同道不能独自前来,同门也十分安静,但总有着风声过耳,绿叶招展的声音。但一走入竹林,这些声息全都没了。刘晨星站定身形,四周看了一看,韩一鸣回头看去,星辰的身影早就不见了。刘晨星道:“韩师弟,你所说的便是此间罢?”韩一鸣道:“正是。”刘晨星道:“韩师弟,在我说话之前,我要请你许一诺给我。”韩一鸣道:“师兄请说。”刘晨星道:“师弟,我与你说的话,你不能说与第三人知晓,便是你知我知,不知你可做得到。”

他神情郑重,韩一鸣想了一想道:“师兄,你知晓我才疏学浅,许多事我都要与我沈师兄相商的,你今日要说的事,我也不能说与他么?”刘晨星道:“定要说与他么?”韩一鸣道:“师兄,我不愿骗你,你要在此间与我说话,可想而知你要与我说的话有多么要紧。我更不敢轻易决定。与其我背了你说与我沈师兄,或是我没有说过给他,却行差踏错,那不如我现下便不要答应。”刘晨星默然片刻,道:“定要说与他么?”

韩一鸣叹了口气道:“师兄,我并不聪明,虽说灵山有许多事要我一肩自担。但我并不如元慧师兄那样聪慧,借助沈师兄的慧眼,也能看得远些。师兄要与我说的事这样审慎,想必极之重要,若是不能为师兄看得长远些,我就怕害了师兄。”刘晨星叹了口气,站在原地再三思索,韩一鸣想了一想道:“师兄有什么担忧?”刘晨星叹道:“我着实担忧。”韩一鸣道:“若是师兄所说的事只与我有关,与灵山无关,那师兄与我

一一九九、起誓

韩一鸣叹了口气道:“师兄,我并不聪明,虽说灵山有许多事要我一肩自担。但我并不如元慧师兄那样聪慧,借助沈师兄的慧眼,也能看得远些。师兄要与我说的事这样审慎,想必极之重要,若是不能为师兄看得长远些,我就怕害了师兄。”刘晨星叹了口气,站在原地再三思索,韩一鸣想了一想道:“师兄有什么担忧?”刘晨星叹道:“我着实担忧。”韩一鸣道:“若是师兄所说的事只与我有关,与灵山无关,那师兄与我说便可,我绝不说与他人。但若师兄所说之事与灵山相关,我却不能独自作主,师兄担忧的话,不如我请沈师兄来此,由师兄说与说与沈师兄听,如何?”

刘晨星犹豫再三,韩一鸣也不催促,良久,刘晨星叹道:“好,就请沈师弟来罢。”韩一鸣还未动身,星辰的声音已道:“掌门静候即可。”他一直就在结界之外,这结界便是他所造,韩一鸣心中一动,不知是否要将他也唤来,忽然听他的声音在心内道:“掌门,我便不参与此事了,也不要说与他。”

片刻之后,沈若复来到,他进了结界,韩一鸣道:“师兄,刘师兄有话要对我们说,因此特意请了师兄前来。”沈若复对着刘晨星拱了拱手道:“师兄请道其详。”刘晨星面色犹豫,片刻之后方道:“我要先对二位师弟说一句话。这话可不止关乎我一人的性命,因此我要二位师弟先立一个死誓方能说出来。”他伸出左手来,右手食指送入口中一咬,在掌心画了一个字符,他的左手直送到二人面前来道:“二位师弟若是愿意立誓,那请先立誓罢。”

韩一鸣愣了一愣,沈若复却是立时便将右手食指送入口中一咬,将手指在他掌心的字符上按去,韩一鸣看沈若复毫不犹豫,便也依沈若复的法子而为,将带着血珠的右手食指按在了刘晨星掌心的字符上。刘晨星掌中一亮,一点碧火凭空出现,转而分为三缕,一缕缠在了刘晨星腕上,另两缕各在韩一鸣与沈若复腕上各自弯了一道。片刻之后没入三人肌肤,再也看不到了。韩一鸣虽对此举不解,但看沈若复连眉头都不皱,知晓他对于刘晨星的举动是心知肚明的,也是也不多问。

刘晨星对着手腕看了一看道:“此乃重誓。此誓就我们三人得知,结了此誓,我们三人便为同盟,进则共进,退则同退。且我们三人之间有了此誓,只要是三人共商之事都不能外泄,只要其中有人想要外泄,这个誓言就会自骨而起,令其痛苦不堪。也是个约束之意。”沈若复道:“我只有一句话想要请教师兄,此誓可有消除的时候?”刘晨星道:“师弟问得好,此誓并无消除的时刻。并非单是对二位师弟如此,连我也要受这誓言的约束。也非我不信任二位师弟,实是我要说的事极之为难,我担心二位师弟不小心泄露,特此立下此誓。连我也一并受这个约束,不知二位师弟可有异议?”

沈若复道:“师兄,我既然问都不问便与师兄约定,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师兄的人品我信得过。”刘晨星叹道:“沈师弟,多谢你了。”转而对韩一鸣道:“韩师弟是一派之长,忍辱负重多年,许多事都咽下了。因此我就不问了。”韩一鸣愣了一愣,道:“多谢师兄信任。”

刘晨星道:“打哪里说起呢?就自谢子敏师兄的事说起罢。”韩一鸣没想到他还想着这事,愣了一愣。刘晨星道:“当日谢子敏师兄与杜超师弟之事,我是亲历。那****曾对师弟说他日平波道长到灵山来挑事时,我必定出来公道执言,说明杜超师弟并非是背师投靠,仅仅是翘首歧黄痴迷,看了谢师兄的修为后,为之倾倒,特意前去学习的。他日学成之后,杜师兄还是会回平波门下的。但我却没能守住这个诺言。实则当日我是想到灵山来的,但就在我出门之前,我派掌门将我唤去,令我守在派内。我向掌门说明了事情的原委,也说了我对师弟们的承诺。掌门却对我道:‘师兄,我新接掌本派,派中许多事都要仰仗师兄相助,此事我去向平波道长说明,师兄就留在派中罢。’执意不许我去灵山,我想着掌门替我去解释也好,哪知后来才知掌门没有就此事为灵山说一句话。让丁师兄被平波道长为难了一场。”

说起前尘往事,韩一鸣与沈若复对望一眼,各自心下叹息。韩一鸣道:“此事早已过去了,师兄就不要提了。”刘晨星道:“师弟大度,因而不提。可我心里,却总是过不去。虽说灵山被毁与此事无关,但此事的确成了我的心病。或许成为心病之后,我对我派掌门就有些说不出口的看法了。再往后,我对于掌门的许多做法就非常担忧了。按理来说,掌门所为理当是光大门派,让同门修为精进。可是我却觉得我派掌门太过于热心同道之中的争权夺利了,这样的事多了,我自然有些心惊。平波道长与灵山之间有着许多不能为外人所道之事,我们这些同道只能从中化解,而不是两边得利。而我派掌门现下便是两边得利,我担心我派危矣。”

刘晨星这样的开门见山倒令韩一鸣有些意外,沈若复叹道:“师兄用心良苦。”刘晨星道:“我并非对掌门有异议,只是许多事,当真是不说也罢。”韩一鸣道:“只是我灵山如今只余这些弟子,纵有新同门入派,却也入派时日太短,修为浅薄,难以成事呀。”刘晨星黯然,片刻之后道:“师弟,我也明说,我与平波道长并非同道中人。便是我师父所在日,与平波道长也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呀。这样的利益牵扯,于我派并没有好处。诚然平波道长能给予我派许多好处。但这些好处要来也没甚用,不是我不识时务,平波道长的许多做法与我派根本就是背道而驰。”

沈若复忽然道:“可师兄可曾想过,灵山在许多同道眼中是魔道。师兄不怕惹火烧身么?”刘晨星叹了口气道:“此事我也想过,我并不能左右他人所想,那便要说个明白。灵山果真的魔道么?我看未必。我师父当年对灵山师长是极敬佩的,我也修行数百年了,灵山是怎样的我不知晓么?好就算退一步说灵山是魔道。那我请求二位师弟给我一个允诺,我派中弟子不与平波道长同道的,将来也不会来为难灵山。二位师弟将来请给我们这些不愿参与同道争权夺利的弟子一条活路。”韩一鸣道:“师兄言重了。”刘晨星道:“我绝没有言重,我是为了同门活路来求二位的,此事上我能保证的就是不愿与掌门和平波道长同流的师兄弟,还请灵山给条活路。师弟,许多事你或许觉得我这位做师兄的对不起我那掌门师弟,可我着实只想我的同门活下来。灵山师兄弟们不多了,但真要与平波道长一拼,我们虽不是二派弟子,但定会丧生其间。我仅求师兄弟们的一条活路,别无他求。二位师弟以为如何?”

一二零零、同门

韩一鸣默然无语,沈若复却道:“师兄言重了。元慧掌门聪明机灵,定不会令同门丧命其间的。”刘晨星轻轻摇头,沈若复接着道:“师兄,并非是我有意推托,师兄仔细想上一想。同门还在,他方能是一派之长,同门都逝去,他是不是一派之长又有什么紧要?”刘晨星道:“师弟,我也明白若想要光大门派,必定要做忍心人,成忍心事。同门皆逝去,他还可以招收同门,而与我一同修行的师兄弟却再也不可得了。我着实不忍心。”停了一停,刘晨星道:“既然我们已经立过誓了,有一件事,我可就要说与二位听了。”

沈若复道:“师兄请说。”刘晨星道:“我派中原有一位师弟,名唤李雪峰。晚我一百三十多年入派修行。二位师弟对我李雪峰师弟想必是不识得的,李雪峰师弟极少离开门派,屠龙之时我师父留他在派中镇守,因此师弟没见过也不为怪。从前他的修为进境甚慢,但心地却十分正直,为人也十分耿直。我师父还在之日就对我说过,李雪峰师弟这一生进境慢乃是因他处于迷关,难以突破。若是他突破迷关,必定修为大成,将为我派的肱股。而李雪峰师弟五年前就已有参透迷关的先兆。他的修为在短短的时刻内大有进益,几乎比从前厉害了数倍。现任掌门接任后,我想起师父的话,特意找了个时刻与掌门师弟说了此事,心想着掌门又多了一个厉害的师兄相助。但我万万不曾料到,两个月后,李师弟便寂灭了。”

韩一鸣与沈若复对望一眼,沈若复道:“师兄的意思是李雪峰师兄寂灭,与元慧掌门有关联?”刘晨星道:“李雪峰师兄从前的修为比沈师弟高不了多少,沈师弟不要见怪,我并非对沈师弟的修为看不上眼。我只想说明此事的特异之处。”沈若复道:“不怪。还请师兄继续说下去。”刘晨星道:“李雪峰师弟从前修为就如沈师弟一般,就是同门当中说起来,也没把他的修为当一回事,但他是早于元慧进入我派的。容我这样来说罢,若是没有元慧入派,我派的掌门,我师父意属于他。就我看来,师父的确很有远见,掌门须要有赤诚之心,须得心底无私。至于法术修为上稍差,总有我们这些同门师兄弟来相助,不至于让他独力难支。师父之所以未提及此事,只是要待他参透迷关罢了,此事我师父并未说与过他人,也从未对李师弟多加提点,派中就只有我知晓此事。后因元慧师弟入派,诛魔弟子与众不同,他也的确聪明伶俐,师父便意属他接掌我派。此事师父还特意问过我,因我从未将师父对李师弟看法透露给同门,因此师父放了心。其实于我而言,掌门是谁无关紧要,只要他能为我派同门着想便好。之后我将李雪峰师兄的事透露给元慧掌门,乃是我的过错。我想着同门之中多有能够出力的师兄弟掌门师弟也能省些心力,但没想到此举铸成大错,我如今悔之晚矣!”

韩一鸣与沈若复对望一眼,沈若复对刘晨星道:“不知是不是我听错了,师兄的意思是李雪峰师兄是被元慧掌门所害?虽说我并不识得李雪峰师兄,但听师兄这样说,李雪峰师兄聪明过人,元慧掌门接掌了贵派后,师兄将李雪峰师兄荐与元慧掌门,本意是希望二人联手,将贵派发扬光大。但元慧掌门却与师兄所想不同,不仅没有与李雪峰师兄联手,还将李雪峰师兄害了?”

刘晨星道:“沈师弟没听错。我正是此意。”韩一鸣道:“师兄有什么凭据么?”刘晨星道:“我并无凭据。若是有凭有据我早便与他翻脸了。我也不曾误会我派掌门,我对于一派掌门也没有执念。当掌门是好事么?绝非好事!一派掌门是定要将同门师兄弟担在肩上的,这其中之苦,韩掌门想必再清楚不过了。我入派早,早就看过师父为了参透迷关所花费的心力。为了同门能在同道之中存身所花的功夫。虽说修行靠自身,但真若是一介散人,倒又不必有这么多烦难了。派别本是修行之人最不应拘泥的,但大家一同修道,为的是步入迷津时能有人从旁指点,纵算无人指点,也有人可以让自己参透迷关。但只要聚在一起,烦心事便来了。其中最烦恼的,不过一派之长。我能明白掌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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