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藏遗梦 - xp1024.com
《道藏遗梦》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一章落雪

空忘峰。

低矮的老松下,模样清隽的年轻人静静地坐在树根处。

崖边稍稍有些倾斜,再有一步之距便是深不见底的天堑,他却视若无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出神。

已是进了隆冬时节,风携着落雪飘摇而来,他一身稍厚的白底蓝边的长衣被融雪浸湿了些许。

这里少有人来,俨然成了他的私人小憩之处。

‘咯吱’

是厚厚的积雪被踩踏的声音。

他回过神来,听这沉稳的步子不急不缓,便知来人身份。

慕轻云微微侧首,道:“师兄。”

来人年纪看着要比慕轻云大上些许,约莫二十出头,背负一柄流光盈盈的长剑,亦是蓝白相间的长衣,只是比他多些细碎点缀。

“咱们自小一块长大,但凡有心事你便会到此独坐,相比珺儿那丫头,找你可容易多了。”

来人边说着边在他身旁坐下。

慕轻云听出来了,来人这话明面上没什么特别,实则是说他比小师妹柳珺儿年长,却一样叫人担心。

淡然一笑,他也不作答,再次望向远方。

陪着慕轻云坐了一会儿,商陆英开口道:“是昨夜又梦到那云海巨山了?”

慕轻云摇了摇头,垂眼沉吟了片刻,道:“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陌生,却又熟悉,直到现在心绪还有些烦乱,说不清究竟是何感觉。”

商陆英一笑,饶有兴致地道:“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慕轻云‘啧’了一声,又道:“你想说什么。”

“师弟,你也长大啦。”商陆英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

慕轻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眼中自是鄙夷,道了句‘有点像是楚师姐’。

一听‘楚师姐’这三字,他立刻重重咳了几声,道:“师父常说,万事万物应天道而生,遵天道而存。天道中蕴藏诸般玄奇,非众生能勘破。一梦由心生,一梦由无生,若要深究便会发现其意之广博浩大。或如世传那般是前生前世所经之事,所见之景象;或是一个无因无果的巧合,无所以,便不明所以,当不必介怀。”

“不必介怀?”慕轻云目光定定,看着他重复了一遍。见商陆英点头,便道:“若你一个梦连着半年,我看你介不介怀。”

商陆英讪讪一笑,道:“我自是知晓这其中必不寻常,但身为兄长怎能不宽慰你。其实我也经常会梦到一人......”

慕轻云抬手打断他接下来的话,道:“或许珺儿可以帮忙走一趟生息峰。”

“别!”商陆英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不听便不听,怎能使毒计害我。若是真叫珺儿去了,那我必然再无希望,与其托她倒不如我亲自开口。”

“望我们有幸等到那天。”慕轻云说着,仰了仰头,目光在厚厚的云层游移不定。

“我等一生追的是通天彻地的法力,寻的是不死不老的长生。可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真正法力圆满飞升上界。天道之下自有定数,有人能一夜间悟道超脱,有人却穷尽寿元都踏不进仙途一步。若我注定与长生无缘,那么我以往、眼下、将来,所追求的都是得不到的,那我耗费的这一生是否值得?”

商陆英点了点头,道:“你所思虑的我明白,也曾问过师父。她对我说,天道自有定数,可天道也有变数,我们修道之人求的就是这个变数。事在人为,天道酬勤,与其喈喈空叹倒不如在这条已然踏上的路痛痛快快走下去,将来的事又有谁能窥测到。”说罢,他低声笑了笑,若有所感的叹了一声,“至少我们能比常人多活百年,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慕轻云听他语气沉沉,便转头向他看去。

“你我虽自小相伴长大,却不知我的身世,今日便和你说说罢。我本是广安城一个镖局家的孩子,虽说不得富贵,倒也衣食无忧。可就因为父亲接下的一趟镖......时至今日,我全家七口人,包括随镖的护卫共十三人,他们惨死在我眼前的景象依然历历在目,就如跗骨之蛆......”

......

天色渐暗,风雪也急了些。

望见远处几座大殿挂上了灯笼,久坐崖边的两人这才意识到时候不早了。

“四师弟的饭菜怕是备好了,还是快些回去罢。”商陆英有些急切,暗道自己不该竟也忘了时间。

“急什么,饭菜上桌他们会自己先吃的。”慕轻云伸手拂去沾在衣上的落雪,不在意的说道。

商陆英看着他,道:“师父今日回来,你莫不是忘了。”

慕轻云的动作微微顿了顿,下意识看向商陆英,后者立刻皱眉给他一个确认的眼神。

他轻轻哼笑一声,“没有,快走罢,别迟了。”

“你果然忘记了!”

二人顺着积雪的山路匆匆下去。

他们都未携带法宝,只得步行回去。

太崇门贵为道门大派,自现任掌门继位后更是发展迅猛,俨然隐隐有了道门第一的苗头。门中历来皆是一正四副五位门主共同执掌门派,只是到了现任太虚真人继位后,大权逐渐收拢其下,其他四位门主唯有钟玄峰的杨唯慎还握有部分权势。

主门即掌门一脉居中后方的九重峰,其他四门分别在东向钟玄峰,南向承明峰,西向生息峰,北向觉微峰。各峰有各自掌管的范围,除一些关系到整个门派的事情外,平日里少有往来。

空忘峰便是属觉微峰一脉范围。

他们很快穿过了峰下一片雪松林,通过跨越山沟的窄桥,走到了宽阔的石路上。顺着曲回转折,渐渐升起的石路快步而行,不多时,便见到了一条三折石阶,石阶之上便是他们觉微峰一脉所居之处了。

登上石阶就瞧见正后方一座宽敞的黑瓦白墙的屋子,构造略显气派,匾上刻有遒劲三字——觉微堂,觉微峰会客之地。

堂前分有两条青石路,左通门中居所,右通饭堂及后山。

一路疾步走来,饶是修道之人体质强健也会疲累。

商陆英等慕轻云稍稍喘匀,紧接着朝饭堂而去。

长桌上摆放着五道菜肴,有素有荤,品相偏清淡,许是刚上桌,还冒着些许热气。

相貌清秀的小姑娘兴怏怏地伏着身子,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在桌上画着圈。

她的右侧是个稍大些的少年,神色透着阴沉,眉眼冷冽。

“师父,菜齐了。”

将最后一道蒸鱼摆好,从厨房里出来的面容憨厚的少年向主位上的人恭敬地说道。

“坐罢。”

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那是一位美貌惊人的女子,高髻长发,身着云纹刺绣的阔袖蓝带白袍。虽不作艳丽装扮,依然容貌风华。

她此刻正闭目养神,纤细白嫩的手指轻缓地扣着长桌。

少年应了一声,坐在了小姑娘与冷漠少年的中间,他们对面的长凳空无一人。

不急不缓的敲打声回荡在空旷的饭堂里,渐渐凝结出一层压抑的气氛。

门被推开了,风雪当先涌了进来。

待商陆英将饭堂的门关好,二人来到萧胤真身侧,齐齐躬身行礼。

将二人打量了一番,目光在呼吸急促的慕轻云身上顿了顿,萧胤真微微颔首,他们便赶紧入座。

待他们坐定,萧胤真看着慕轻云,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外出两年,你大师兄和三师弟自然不用说,就连你四师弟和五师妹都有长进,怎么你还是老样子。”

“师父,二师弟体质天生特殊,本难以修炼,能引气入体也全凭多年刻苦修炼,即便您不在的时候他也不曾偷懒半分,您就别责备他了。”商陆英连忙说道。

“是呀是呀,这怪不得二师兄,师父你就不要为难他了。”小师妹柳珺儿也出声维护慕轻云。

萧胤真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我自是知道他体质特殊。只是看他气喘吁吁的,难免为他担忧。”

“师父教训的是,徒儿定当刻苦修炼,绝不愧对师父苦心。”慕轻云朝萧胤真起身作揖,平和地说道。

萧胤真满意的收回了略有深意的目光,道:“坐罢。”,随即又微微环视了众人一眼,道:“起筷罢,饭菜要凉了。”

随着饭菜入肚,气氛也算渐渐融开。

商陆英向萧胤真问道:“师父此次回来,不知能待多久。”

“问道大会临近,我身有门主之责,短期内都不会离开了。”

萧胤真饮了一口清茶,又接着说道:“这次的问道大会将在五佛顶举行,佛门清净地,想来不会邀请过多的门派。近年来各门派佳学高徒辈出,特别是与我太崇门齐名当世的五佛寺、苍鸾派以及百音斋、冲阳谷更是人才济济。我虽不要求你们去争个多好的排名,但大会本身的目的你们也知晓,点透了无非就是门派间的攀比较量,所以到时可别让为师脸上挂不住才是。”

“师父放心,我等定会全力以赴。”商陆英坚决地说道。

萧胤真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便道:“提及苍鸾派,为师本想回来前先将一件东西交还给云琅真人,奈何掌门真人催得紧。你们谁愿意替我走一趟?”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二章夜谈

“啊!可以出山!师父,我我我!”柳珺儿当先蹦起来,欣喜地朝萧胤真叫道。

萧胤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任由她自己手舞足蹈了好一阵。见师父笑而不语,柳珺儿立马安静下来,怯生生的看着她。

“小丫头,你觉得我会答应么。”萧胤真冷笑一声,“你从小就会给我添麻烦,若让你去,那我乃至整个觉微峰的脸面算是要丢尽了。”

“可以让大师兄陪我去!”柳珺儿不服气地说道。

商陆英一听连忙摆手,道:“九重峰那边又指派我任务了,再过一日便要和承明峰的师兄一道下山了。”

“呀,大师兄你还真受门中青睐呢,只怕日后掌门之位也是能争上一争的!”柳珺儿笑道。

闻言,商陆英立刻瞪了她一眼,道:“我迟早要被你这张嘴害了。”

“那么还有谁呢?”萧胤真笑吟吟地问道,目光却直接落到了正埋头吃饭的慕轻云身上,其他几人也随着朝他看去。

觉微峰门下只有五个弟子,其中三弟子易寒性子孤僻,阴郁寡言。四弟子楚璜木讷憨实,眼下只有慕轻云一人能独担此事了。

真是麻烦,暗自叹了口气,慕轻云放下筷子,向萧胤真问道:“师父,非是弟子不愿,只是想着问道大会之时,您亲自交给云琅真人不是更好么。”

“你莫非不知她乃一派掌门,怎会亲自参加呢。”

“可惜弟子修为低微,只怕万一半路被人劫了去会有损师父颜面,又导致我太崇门与苍鸾派徒生过节,所以即便交给苍鸾派的长辈也比指望我更合适罢。”

“眼下云琅真人急用,距问道大会尚有数月,你却让我等着?师门任命,你却一再推脱?怎么,是对我心有不满,还是觉得我这个做师父的已经管不了你了?”

慕轻云知她这是怕自己再找借口推辞而故意说重,其他几人都望着他不敢说话,而商陆英想要为他辩解,却被她一摆手打断了。

“无需多言,若是真丢失了为师也不会怪罪于你,后日就与你大师兄一道下山罢。”

“是......”

......

......

深冬,天黑得很早。

萧胤真并不是太过注重规矩的人,即便继任副门主也少理事务,因喜欢外出游玩,时常不在门中,故而所收弟子也不过五人。纵然如此,她还是将慕轻云与商陆英二人罚去清扫觉微峰上的积雪,这个处罚惹得柳珺儿一阵惊呼。要知道,偌大的觉微峰大大小小道路数十条,处处落雪,一时间如何清扫得干净。无奈之下小姑娘只得叫上其他两人帮他们一齐动手,五人各自负责一片区域。

夜空像是蒙着一层黑雾,却泛着暗暗的红色,不见半点星辰,唯有一轮清冷寒月。

慕轻云将白灯笼挂在松枝上,拿着长杆扫帚开始将道路上的冰雪扫到路边。

觉微峰上随处可见染着翠色的大石和低矮的老松,他权当赏景散步,不知过了多久,负责的地方已经清扫的差不多了。

忽然,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转身。

灯笼里的烛火在摇曳,使得周围重影晃动,一抹白影在他身后翩然落下。

慕轻云似是不知,依旧接着干活。

“怎么,不欢迎为师么?”萧胤真负手缓步走到他身边。

慕轻云无奈地放下扫帚,朝她行了一礼,“弟子恭迎师父。”

萧胤真‘嗯’了声,道:“看你这不情愿的样子,莫不是还在生气。”

慕轻云抬头,脸上已经挂起笑容,道:“弟子不敢。”

“呵。”萧胤真看他那敷衍的样子,冷笑一声,道:“就该好好整治你。”

“那您也不能这么欺负我罢?”慕轻云苦笑着晃了晃头。

萧胤真双眼微微眯起,道:“你这凉薄性子,整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欺负起来特别有意思呢。”

“太崇门距苍鸾派所在的昆仑雪域遥遥相隔,纵然是我片刻不停的御剑赶路,起码也需一月之久,于我而言这惩罚还真重。”慕轻云叹了口气,接着问道:“还请师父点明弟子究竟哪里惹您不高兴,就让我死个瞑目罢。”

“自己想去罢。”萧胤真斜了他一眼,并将手中一物抛给了他。

是一个细口的白瓶子,他接住后看了一眼便收入怀中。垂眸沉吟了片刻,再次动身清扫起积雪。

萧胤真徐步在后,眺望着峰外浩瀚的月夜。

师徒二人各有思虑,就这么自然的沉默下来。

忽地,一阵凌冽的寒风袭来,将崖边一株老松枝上的积雪卷落。

轻微的响动打断了萧胤真的思绪,她再次开口道:“先前陆英跟我提到你这半年来又开始做那场梦了。”

“嗯。隔了那么多年,我以为不会再梦到。”慕轻云低声说道,“并且昨夜又是个令我很不舒服的新梦。”

“这陆英也提到了。”

沉吟片刻,萧胤真叹了口气,道:“纵然是我也毫无办法,那些安神助眠的法子都让你一一试遍,除非......”

“除非?”慕轻云转身望向她。

“妙颜宗有一件宝物,名唤‘枕游仙’。据说此宝妙用无穷,其一便是可窥视人的梦境,自虚无中推演前世,重现过往一生。且不说是否真的有用,妙颜宗乃魔门大派,所修之法皆是控心之术,极为难缠,想要取来枕游仙便是一件困难之事。”

“啊......”慕轻云颇为失落地点了点头。

“多思无益,顺其自然。天道之下,万事万物的存在皆有意义,既然现下无法解决,我们便耐心等待。”萧胤真道。

慕轻云略微收拾了下心情,将心中的烦闷强行压了下去,含笑应了声‘是’。

“修炼还顺利么,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要说异常......”慕轻云轻轻皱起双眉,摇了摇头,抬手伸向萧胤真。

掌心中,一抹晶莹的蓝色火焰腾然而起,在刹那间照亮了这一方昏暗的雪夜。这是他自身真元,如水晶一般剔透澄净,点点细亮的萤光围绕着真元轻缓浮动。

萧胤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道真元,低声道:“这真元的奇妙炫丽暂且不说。修为越低者,真元越是浑浊,若非其中蕴含的法力孱弱,否则我还真以为你的修为快要赶上我了。”

就在这时,萧胤真轻快的说了声‘收起。’话才出口,慕轻云已将真元收回体内,显然他也察觉到了什么。

萧胤真看了他一眼,道:“比我还谨慎。”

“习惯了。”

一道身影飞快而来,脚步落在雪上只留下一层浅薄的印子,可见修为必然不弱。

“师兄,出了什么事,怎么如此匆忙。”慕轻云疑惑地问道。

商陆英茫然地四下看了看,道:“师父也在啊,我打扫完后就想着过来看看师弟要不要帮忙,突然察觉到一股修为与我相差无几的真元气息,以为是有人深夜造访,就赶过来了。”

慕轻云笑道:“你未免也太谨慎了,纵然有人闯入我觉微峰,不是还有师父在么。刚才是我向师父请教一些修炼上的事,师父特意放出一点真元为我演示而已。”

“啊,原来如此。”商陆英略微尴尬地笑道:“咱们觉微峰地广人少,我自然要多留意些了。”

见慕轻云作出解释,萧胤真也适时开口道:“行了,夜深了,都回去吧。明日好好准备一下,后天便一同下山罢。”随后,她又看向慕轻云,道:“自你年幼来到太崇门便没踏出一步,关于世俗的事要多向你师兄请教。”

“是。”慕轻云行礼应下。

商陆英也笑道:“请师父放心。”

“去罢。我再四处走走,人老了,觉少。”萧胤真说着便迈出了步子。

商陆英不由笑道:“师父才貌天下无双,纵然年纪大了些,但容貌依旧看着年轻,怎么会老呢?哈哈。”

萧胤真步子猛地顿了顿,慕轻云也用异样的眼神看向他。

“嗯?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商陆英迟疑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人终究不能面面俱佳罢了。”慕轻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道:你在这方面还真不如珺儿那张笨嘴,日后真要向楚师姐表明心意,只怕少不得要替你操碎心。

想罢,折身而去。

商陆英望了望师父快步离去的身影,又思索了一番,还是想不通自己的话有什么失误,急忙朝慕轻云追去。

“师弟你什么意思,怎么感觉你很同情我似的,你想说什么啊!”

“走吧,去看看珺儿他们完事了没有,天寒地冻的,真是难为他们了。”

......

......

赋剑居,觉微峰弟子所住之处。

由大大小小的院落组成,大院落有三间房屋,小院落则是一间,但更宽敞些。一条蜿蜒的碎石小道将各个院落串连,偶尔可见墙角处一片绿茵几根细竹,或许是整个觉微峰的弟子只有五人,就显得环境较为清幽静雅。

慕轻云几人各住一个小院落,平日里无事就聚在他的院落里一起喝茶聊天,只因他的院落被装扮的更雅致些。

一株白梅在院落的墙边静静盛开,似是迎接他的到来,几片飘落的梅瓣乘着寒风轻轻落到他的肩上。

慕轻云是在一处密林深山中被萧胤真发现的,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为什么会在这深山腹地中,遗弃?又或者其他。而这株梅树是萧胤真栽下的,原本只是一根细小的梅枝,就插在包裹慕轻云的华丽布料上。

现在梅树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些了,树下是丈余长的水池,是他用后山捡来的石头砌成的,荷花早已枯萎,剩下几尾黑白花纹的鱼儿在缓缓游动。他将一枚红色的丹药扔进水里,丹药顷刻就消融了。

他还记得水池砌好的第一个冬天,鱼儿全都冻死了。后来萧胤真从外面给他带回了这几条罕见的鱼儿,并给了他一瓶丹药,这种丹药颇为奇特,入冬后每天早晚放一颗便能保证水温适宜鱼儿存活。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三章神秘

清晨,天色朦胧,大雪依旧。

在南面有一块宽敞的平地,是觉微峰弟子每日晨修练剑的地方,被柳珺儿赐名为空地。

三柄皓光朗朗的长剑正在半空游走,随着下方的人以剑指御使,飞舞间连挡带刺,勾起劲风阵阵,看着极是凶险。

三人修炼起来十分认真,就连平日里片刻都闲不下来的柳珺儿此刻也一心沉浸在剑法中。

慕轻云站在他们后方远处,眼里露出了几分赞许,已经许久没过来看他们修炼了,看来各自都有不小的进步。

细细观望了一阵,大致已看出了些许。

易寒的修为是三人中最高的,剑招虽气势也较为凌厉强横,却杀心太重,故而收放无度,若就此下去只怕招式未成,身心先一步沦废。

楚璜则太过中规中矩,不知变通,若是与人对敌必会陷入手足无措的地步。

至于珺儿嘛,不出所料。天性使然,剑招灵动繁杂而不乱,攻守无章却能互补互辅。这等天赋,师父果然慧眼如炬,只是剑法太过幻变,不仅真元多耗,久了亦容易扰乱自身心念。

就在慕轻云暗自点评之时,三人都将各自剑招练罢,以真元控剑的剑指一引,长剑自行落入剑鞘中。

柳珺儿天性活泼好动,眼睛也尖,转身时立马发现了站在边上的慕轻云,随即高声叫道:“二师兄你来啦!”

慕轻云微微一笑,朝他们走了过去。

易寒依旧神色阴郁,没有说话,只是向他稍稍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位三师弟的性格,笑着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楚璜则小步跑到慕轻云身前,恭敬地行了个礼,道:“二师兄好。”

慕轻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说了多少次,咱们觉微峰就几个人,这么客气反而生疏。”

“是。”楚璜一脸憨厚地笑了笑。

“二师兄你今天怎么过来了。莫非是因为师父回来了,你不敢偷懒了?”柳珺儿‘咯咯’地戏笑起慕轻云。

慕轻云轻轻捏住她粉嫩的小脸,低声道:“死丫头,口无遮拦,从小到大给我们捅出多少麻烦了?早知道就趁着你小的时候从绝归崖扔下去。”

柳珺儿拍掉他的手,揉了揉脸,扬着小脑袋说道:“哈,你们最疼我了,才舍不得把我扔掉呢。”

慕轻云白了她一眼,随后叹道:“你们的修为和剑招都有精进,真是让我羡慕呀。”

“咦?师兄你看出来了呀。”

“我虽比不上你们,但活了这么些年,眼力劲还是有的。”慕轻云没好气地说道。

“说起年纪,今早大师兄还和我们说了昨晚的事情。哈哈哈,大师兄什么都好,就是嘴太笨了。”

“你看他平日里处理起门派事务,那叫一个伶牙俐齿,他不是嘴笨,是有选择的嘴笨。”

“我又想起上次他遇到生息峰的楚颜岚师姐,愣着头地跑过去,一直傻笑都说不清几句话,弄得人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丢人。”一直沉默的易寒也忍不住吐出一句。

“就是呀,那时我都觉得脸上无光。”柳珺儿忿忿说道。

楚璜挠了挠头,唯唯诺诺地说道:“你们别这么说大师兄,感觉挺可怜的,早早地就被师父派去扫雪了。”

“我这叫恨子不成龙!”

“嗯?”慕轻云不由惊得双目圆睁,不可思议地朝她瞪去。

易寒的眉头一敛,楚璜也是吓了一跳。

柳珺儿也自知口误,连连摆手,慌忙解释道:“不是、我是想说......啊、恨兄不争气!”

“你这到底是什么嘴!”慕轻云惊异道。

“我只是一时嘴快!呀,师父来了!”

天空中,一道粗骇的蓝光朝着空地直直冲来。

光辉耀眼,气势浩大!

细细一看,这长光竟是由数十道剑光组成,此乃太崇门至高无上的御剑奇术,身化剑光!

不过眨眼之间,剑光纷纷坠地,激起阵阵风浪,搅得四周飞雪滚滚。

在那光团之中一道风姿绰约的修长身影渐渐显现。

四人连忙上前行礼拜见。

‘嗯’萧胤真应了一声,看向慕轻云,道:“随我走一趟。”

“不知师父是要带我去何处。”慕轻云问道。

“到时便知。”

萧胤真伸手化出几缕蓝盈盈的光线围绕在他周身,后者只觉身体立时动弹不得。

下一刻,一柱蓝光冲天而起,几息后二人消失在茫茫雪空。

......

......

清澈的蓝光在云层中急速掠过,拖出了一条长长残光。

因真元护持,周遭风雪的呼啸声极为低弱。

下方峰群渐渐陌生。

慕轻云疑惑地看向萧胤真,不过他清楚就算自己再三询问,她恐怕也不一定会说明。

不多时,蓝光在一片幽深的山谷中落下。

眼前是一片广阔平坦的空地。周围密密的古树参天,杂草都能掩没至膝盖处,根本空不出一条能来去的路。

奇怪的是,漫天大雪竟半点都落不到空地上。

一个发须斑白的老者正坐在藤椅上打盹,粗衣布鞋看起来不太整洁,身旁的矮桌却放着一套精致名贵的茶具。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来了,老者浓厚的灰白眉毛略微抖了抖,缓缓睁开眼睛。

萧胤真当先朝老者行礼:“萧胤真携弟子慕轻云拜见余诃子师叔。”。

闻言,慕轻云心头一惊,却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在萧胤真之下行俯首跪拜之礼。

老者双目惺忪,望了慕轻云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

只见他双手翻飞,不停掐捏印诀,十指变化的速度灵活飞快,怎像个垂暮老朽。

空旷的地面悄无声息地渐渐显露出真容,而此时慕轻云尚低头急思。

萧胤真称其为师叔,那便是师祖一辈的人物。据传早在数百年前正邪之战后,双方损伤惨重,上两辈更是近乎灭绝,今日怎么轻易就得见一位?萧胤真带他到此又是有什么重大之事?

正在他思绪止不住的扩散时,萧胤真的声音传入了耳中,“起来吧。”

连忙站起,慕轻云顿时再吃一惊。

一面高逾数丈的巨大的石洞赫然跃入眼中。

两扇封口石门刻有朱红如血的繁丽图案,莫名的气息如海浪般扑面而来,压得他呼吸都急促起来。

石洞两侧各有一尊巨型兽雕,只稍稍一瞥,一股恐惧感就弥漫了全身,他没敢再细看。

石门缓缓开启,漆黑的洞内没有一点光亮。

“有劳师叔。”萧胤真向老者行了一礼,随后示意慕轻云跟着自己。

二人刚迈入洞穴,两扇石门便带着厚重的响动缓缓关起。

虽然慕轻云没打算动身,萧胤真还是伸手拦在他身前,似乎在等什么。

漆黑中隐隐传来细微的声响。

紧接着,洞穴内的石壁上有昏暗的火光次第燃起,一盏盏做工精致的铜座油灯映照着往下延伸的石阶路。

“走吧。”萧胤真收回了手,当先走下。

......

石阶似乎很长,走了一阵也依旧望不见底。

慕轻云满腹疑惑,却还是愿意等着。

一股淡淡的香味始终缠绕着他,似是清雅的花香,闻之着实身心舒适。

望着萧胤真柔顺如水的长发,他的心里不禁有些莫名的意动,逐渐强烈的好奇心促使他将手伸了过去。

一缕头发突然被人撩起,纵是萧胤真百年心境也不禁一怔。

她猛然回首。

只见身后慕轻云正捧起来轻轻一嗅,随后皱了皱眉,喃喃道:“似乎不是。”接着他放下长发,转身走向一盏油灯,全然没注意到萧胤真的惊愕神色。

“你做什么。”萧胤真眸子微微眯起,冷声问道。

听她语气森寒,慕轻云立时惊觉自己举止不妥,讪讪一笑,道:“自刚才便闻到一股特别沁人的香味,我以为是师父,没想到源头是这些油灯。”

萧胤真静静地看着他的双眼,直把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片刻后,见他不似说谎,这才收回目光,稍作平复后便道:“灯芯乃乌木山的不断丝制成,灯油则是南海鲛灵所炼出的。”

“原来如此,不断丝是乌木山独产,拉扯不断极为坚韧,焚之无烟可出异香”慕轻云轻轻点头,回想起自己在书中看见过这两种东西,“而传说鲛油稠而不固,一滴可燃数天不灭,着实神奇。只是我记得提炼之法甚是残酷,是以弱火慢慢烘烤尚是活体的鲛灵所得......”

“知道的还不少。不过我太崇门所用鲛油都是管事房前往南海向当地渔民购得,从未杀过一条。”

萧胤真继续往前走着,或许也是没了耐心,步子不觉加快了些。

“据说鲛灵性情凶淫,好食人血肉。在水中游似飞鸟,力如虎牛,普通人竟也能将之捕杀?”慕轻云惊讶道。

萧胤真停下脚步,转头向他看来,缓缓道:“人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为了私欲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做,不是么。”

慕轻云见她双眼盯着自己,不由苦笑道:“弟子刚才的确是无心之举,师父您就别再生气了。”

萧胤真冷冷地‘哼’了一声。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四章明妄

没过多久,石阶路出现了一个平台,往左侧分出了一条甬道。

“师父,到了么?”慕轻云问道。

“还要再下两层。”

从这起,每十层石阶便有一个平台,并分出一条道路,二人很快就来到了萧胤真所说的那层。

顺着甬道走了一段距离,二人在一扇石门前停住。

萧胤真双手浮现蓝光,连连变幻了几个手诀,石门上的图案蓝光一闪,便缓缓升了起来。

“这些石门都是以金铁石打造,若不配合各自刻下的法诀是永远打开不了的。”萧胤真顺口说道。

“那若是强行破坏呢?”慕轻云问道。

“我耗费许久时间,光是这扇门我便打入了数百道禁制,十二个法阵。连我自身都无法强行打破,你觉得你的问题是否值得一问?”萧胤真不悦地说道。

“那换成是余诃子师祖的话?”慕轻云继续问道。

萧胤真看了他一眼,道:“即便是他,依然难以打破,况且只要有人一碰石门,我便能有感应了。”

“这些禁制如此厉害,难不成您的修为已经超过了余诃子师祖?”慕轻云诧异道。

“所谓法阵,本是推演天道变化而衍生,其中便蕴含着天道之力。虽与布阵之人的修为有很大关系,但这些法阵相辅相成,相生相持,威力增长何止数倍。再加上诸般秘术禁制加固,纵是强大如余诃子,面对天道之力依然相形见绌。”萧胤真肃容说道:“你要记住,修为再高,高不过我们的本源——天道,也就是自然之道,生养万物之道。”

这一席话令慕轻云心有明悟。

密室中,各色光芒将室内映照得明亮,已经到了有些晃眼的地步。

略微适应了些,慕轻云看见大半个密室里都摆放着各种熠熠生辉的器物。或是兵刃,或是衣裙,或是药材,哪怕是一个造型简易的玉盘上都有彩色波光流动。

“师父,这天下间的宝物怕是都被你搜集了吧......”

慕轻云不可置信地说道,下一刻他的双眼便被正中间一个圆形石台所吸引住。

萧胤真见他少有的这般失态,颇为得意,仰首道:“你以为我常年在外就只顾着游玩么。”

说着,她率先走向石台。

石台上悬浮着五柄带鞘长剑,每一柄都光辉流转,透着强大的气息,未出剑鞘便能感受到锐利的锋芒。

“这便是带你来的目的,自己选一柄吧。”

闻言,慕轻云惊喜万分,快步上前仔细端详起来。他的佩剑一直是门中分发的弟子剑,品质并不算高。

这五柄剑做工精细,气息浩大,虽比不上萧胤真灵品的仙剑,但在瑜品法宝中也是少有的上品。如今竟让他自选一柄,饶是他性子淡薄,也不禁动容。

不过欣喜之余,他又想到了什么,便转头问道:“莫非大师兄所说在外出时偶然得到的‘烬空真阳’,其实是得自此处?”

“有时我还真不希望你如此机敏。”萧胤真白了他一眼,说道:“不错,我原本收集了六柄上乘瑜品仙剑,其中一柄便是‘烬空真阳’。”

“那为何......”

“这覆宝洞乃门中禁地之一,专门存放宝物,五位门主各有一间用来放置各峰之物。最底两层则是门派千年来传承的宝物和秘术,即便是我也不能轻易进入。你们弟子一辈是无权得知此地存在的,除非修为与品性都得到师门认可,才有机会被带入这里。当然,就其他几门来说,弟子近百难免人多口杂,几乎很少有被带来自行选择的,多是师门直接赐下。我觉微峰虽然人少,但规矩还是要守的,故而你大师兄对这里的事情不能提及一字,你也一样。”

待她说完,慕轻云立马问道:“那其他还有什么禁地?”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萧胤真瞟了他一眼,道:“若是不选便走吧。”

“选。”

慕轻云转头继续挑选起来。

身后萧胤真静静地在原地耐心等待。

片刻之后,他终于选罢,伸手一指,道了声‘这柄’。

萧胤真手一招,仙剑便飘落手中,转而递向他。

接过仙剑,他拔出剑身,再次仔细端详,剑身细长明亮,轻重恰到好处,握在手中心绪竟莫名地就平静下来。

“此剑名为明妄破心,乃是一位前辈高人耗费近百年的时间所造。虽不及我的‘霜梅映雪’,但比之其他五柄品质要更上一层。”萧胤真为他讲解道。

“大师兄的眼力可不比我差,为何他没选择此剑呢。”他疑惑地问道。

“‘烬空真阳’乃凤栖山火灵石所铸,施展间热浪灼人,更能配合他的剑法。他对‘明妄破心’的确更为中意,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或许是想留给你们一个更好的选择罢了。”

......

......

出了密室,慕轻云问道:“师父,可否让我看看你的‘霜梅映雪’。”

萧胤真不解,也没作些许犹豫便广袖一挥,耀眼的蓝光乍然一现,一柄长剑凭空出现悬浮在她身前。

长剑通体雪白,周遭流动着丝丝白光星点,几折浅浅的银色梅枝细纹从剑柄处一直延伸到剑鞘末端,点点霜花在那些梅枝上时隐时现,在它出现的刹那间整个甬道温度骤降,寒意入骨。

‘霜梅映雪’,她的本命法宝,乃她尚是弟子一辈时遇大机缘所得。

数年之后正邪之间的新仇旧怨终于在顷刻间爆发,那时她凭借高深的修为和此强大的法宝独战魔门成名已久的三大高手而斩之其二,此战令她声名远扬。之后随着大战的持续她的威名也愈发高盛,不仅修为在弟子一辈中几无敌手,容貌更是冠绝当世,倾慕者不计其数,因此也得了个‘九霄清绝仙’的美名。

正邪之战后,道门和魔门的老一辈人物近乎死绝,是这千年来最为惨烈的一战,存活下来的都纷纷隐世休养,弟子一辈便接任了权位。

她身登上觉微峰门主之位,余下同门或是成为门中长老,或是在觉微峰所辖的其他地方潜心修炼。

而少部分自知修为难有进境,选择了外出游历,享受余下岁月。

再说她将‘霜梅映雪’现出后,问道:“你想做什么。”

慕轻云笑而不答,将仙剑‘明妄破心’拔出,体内真元徐徐涌入其中,随后慢慢朝‘霜梅映雪’刺去。

萧胤真见状也不阻拦,反而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还未触及‘霜梅映雪’剑鞘,刺骨的寒意已然从‘明妄破心’传入了慕轻云手心,下一刻便传递到了全身。他不由猛地打了个寒颤,再朝自己的仙剑看去,剑尖处竟生了一层薄冰!

他连忙将自己的仙剑收回,心道:待我将此剑祭炼成本命法宝后,必然会比现在强大数倍,那时不知能否抵挡住‘霜梅映雪’的寒意片刻。

萧胤真曾提到过‘霜梅映雪’乃极为珍稀的雪晶精魄打造,又得道行通天的高人融入一丝天道之力,其蕴含的寒气更是可怕。

眼下师父没有催动它的真正威力,绝大部分寒气也被剑鞘抑制,若被全力施展的话,只怕方圆十里内都要被冻住。

“天真。”

萧胤真罕见地轻声笑了起来。

刹那间就仿佛幽兰悄开,昙花盛现......美得令人无法移目。

......

......

洞穴的石门缓缓开启,萧胤真冷着脸当先走出,慕轻云神色有些尴尬,提着‘明妄破心’跟在后面。

余诃子衣袖一挥,巨洞消失的无影无踪。

“弟子谢过师叔。”萧胤真尽量让面色缓和些,朝他行了一礼。

“没别的事就去吧。”余诃子点点头,声音听着甚是祥和。他端起小巧的梅子青茶盏饮了一口,接着又靠着藤椅闭目养神,看起来似乎与寻常年事过高的老人并无多少区别。

萧胤真转头看向慕轻云,语气颇为严厉地道:“走。”,话音未落,她却轻轻皱了下眉头。

刚闭上眼睛的余诃子褶皱的眼皮也睁开了一丝,静静看向慕轻云。

他此时正望着远方一座高耸的山峰,神情似乎有些困惑。

萧胤真刚要开口,余诃子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慕轻云身侧,后者却没有半点感觉。

“那座山峰可是咱们太崇门最高的了,不过离门派甚远便没有取个名字。”

平和的声音传入慕轻云耳中,他却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向余诃子行礼,“弟子一时出神,不知师祖在旁,还望师祖恕罪。”

余诃子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臂,将他的身子扶正,笑道:“我不过是个苟存的老头子,一时死不掉罢了,不值得你们这么敬畏。”许是知道自己这话让他难以答复,便接着道:“人老了,每天枯坐在这,偶尔也想和小辈们说说话。看你神色有异,倒让我有些好奇。”

“回师祖,弟子只是偶然瞧见那座山峰,心里忽然无端的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不免多看了几眼。或许是还从未见过如此高遥的山峰,心有畏惧吧。”慕轻云答道。

“许是在洞中待得久了,出来后一时反而不太适应罢了。”萧胤真不悦地说道,“行了,别磨蹭了。”

“啊......”慕轻云应了一声。

“多有打扰还望师叔恕罪”萧胤真又向余诃子再行一礼。

余诃子笑着说了声‘去吧’。

目送二人离去,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山峰,回到藤椅上接着打盹。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五章起行

二人回到觉微峰,萧胤真简单嘱咐了几句便先行离去。

而慕轻云则碰巧在回赋剑居的路上遇到了商陆英。

见到慕轻云手中‘明妄破心’,他先是一愣,随即便欣慰地笑了起来,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师弟终于也进入覆宝洞了。”

“嗯,修为低弱,师父不太放心,便破例让我提前取剑,算是多几分自保之力。”

商陆英正色道:“修道之人虽强于常人,但依然要万分小心。世间凶险,人心难测,有危险的可并不只有魔门。”

慕轻云来了兴趣,道:“怎么,听你语气,似乎遇到过什么事。”

“是遇到过好多。”商陆英叹道。

“我先回房把剑放好,待会饭后没事的话,仔细和我说说。”

“也好。”

......

......

慕轻云的小院落背阴的地方有一张白石圆桌,配着四个作为凳子的平滑石墩,在旁边放着一把小马扎,那是老实憨厚的楚璜专用。

现下隆冬大雪,自然不适合在外面坐着,二人便待在房中。

慕轻云为自己倒了杯茶,等待着商陆英的故事。而商陆英早就把自己的杯子摆好,却见他没有为自己添茶的意思,不由气道:“待客的礼数呢!”

慕轻云双手拢在腿上,捧着茶杯观赏着门外雪景,神情悠闲,头也不回地道:“要喝自己倒。”

商陆英忍下气,指了指他,自己动手倒了杯茶。

他的房间布置简单。

正中一桌四椅,左边一铺一柜,右边则是三个书架,满满当当的摆放着书籍竹简,地上更是堆了几摞,足有半人高。

慕轻云平日里最大的喜好便是看书,觉微峰上除了萧胤真的藏书外他都看遍了,也多亏商陆英外出时经常给他带回一些书籍。从诗经词曲、九州山水到花草药材、山野传闻他都不挑剔,不过最喜欢的还是那些记载着各种离奇古怪的事件和描绘传闻中远古妖兽之类的东西。

......

下午的时间都在闲谈中度过,吃过晚饭天就已经擦黑了。

一想到明日就要离开,心里不免有些忐忑。毕竟在太崇门生活了十多年,在他眼中这里就是整个世界了,一时间心绪无法平静,他索性冒着风雪四处走走。

雪小了些,零零落落地飘下来。

没有灯火照明,幸而道路上又积了层雪,也避免了过于湿滑。

缓步于浩瀚苍穹之下,思绪也随着扩散开来。

他不禁回想起灯火昏暗的甬道里,仿若明月破云而起的笑颜。

他不由一笑,心想:师父那样没有顾忌的笑容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然而,他又想到在那之后,因为有先前的无意冒犯,自己呆愣的样子又惹了萧胤真不悦,回去的路上他都不敢说半个字。

现在一想,还是自己的心境欠缺磨炼,或许到外面走走,去经历些事,也并非坏事。

走了许久也是该回去了,今夜过后他就要离开了。

......

......

次日一早,慕轻云推门而出。

他头戴半掌大小的白色蓝丝云气纹发冠,身穿绣有蓝色窃曲纹的长衣白靴,又以白色锦绳将‘明妄破心’系在背上,着实俊逸非凡。

本来他还听从商陆英的话,准备了个包袱。只是碍于麻烦,况且又不能连同靴子一齐装下,便又放弃了。换洗的衣服到时去买就行了,他从萧胤真那可是得了似乎足够用三个月的盘缠。

出峰的路口,萧胤真与商陆英已在等候,柳珺儿等其他三人自然也在。

柳珺儿跑来,失落地说道:“啊,二师兄你也要走了,以后都没人陪我玩了。”

“不是还有易寒和楚璜么,再说你平日里一个人也玩得挺起劲的。”慕轻云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

“他们两都是闷葫芦,哪有你好玩呀。哎?二师兄你什么时候换了佩剑,哇!好像很贵重的样子!能不能让我看看。”

这时,萧胤真提着柳珺儿的衣领将她稍稍拉开,将一封信递给慕轻云,道:“东西连同信一起装着,到时一并交给云琅就行。”

慕轻云应下,接过信来收入怀中。

商陆英看了看他,道:“包袱呢?”

“不用了,怪麻烦的。”慕轻云不在意地说道。

商陆英点点头,道:“准备好了就走吧。”

慕轻云转头看向萧胤真。

萧胤真皱了下眉,颇有些不耐烦的道:“怎么。”

“师父您不说点路上小心之类的吗?”他疑惑道。

萧胤真斜了他一眼,道:“对你没必要。”

“好吧。”

也没指望她会说什么,只是即将离开难免心绪繁杂,便随口问问缓解一下。

二人顺着山路石阶走下,身后柳珺儿还在高声提醒他们注意安全,身旁的楚璜和易寒亦是紧紧注视着他们。

忽的,慕轻云回首望去,飞雪凌空,这个熟悉的地方随着他的远去逐渐模糊。

......

......

太崇门出山路口。

四周老树林立,偶见几只小猴抓着树稍上的藤蔓甩荡嬉戏,路边即便是凛冬也依旧枝繁叶茂的树下有块覆雪的大青石。

一个与慕轻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正站在上面用树枝引诱着树上猴儿,他面容清秀,身形瘦长,透着一股书生气,嘴上却叼着根草,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

“岳师弟,今日来得甚早啊。”商陆英走过去向他打了个招呼。

“是商师兄啊,我还以为是其他两人呢。”年轻人转过身来,随后看了看商陆英身旁的慕轻云,道:“这位莫非就是慕轻云师兄?”

商陆英点点头,道:“是的。”

“你就是商师兄经常提到的那个博学多识的慕师兄啊,久仰久仰,我叫岳长歌,钟玄峰的弟子。”岳长歌说着,扔了树枝跳下大石走向二人。

“岳师兄客气,我不过是闲时无事可做,唯有读书解闷罢了,可担不起博学多识这几个字。”慕轻云摇头说道。

商陆英‘哈哈’一笑,对他道:“岳师弟乃钟玄峰岳门主之子,年纪轻轻一身修为在咱们一辈中已是佼佼者。”

“哎,什么佼佼者。”岳长歌摆了摆手,苦闷道:“门中遍地卧虎藏龙,且不说商师兄你的修为在太崇门是数一数二,就连那些长老弟子比我强的都多了去。”

正在他二人互相谦虚之时,又有两人踏雪而来。

一个俊朗清逸,举止谦逊有礼、一个样貌普通,笑起来颇有些爽朗,似是个极易走近的人。

商陆英向他们打了个招呼后,便向慕轻云简单介绍了下。前者是主门九重峰门人曾青崖,乃当今掌门得意弟子之一,与慕轻云一样在师门中排行第二;后者是生息峰大弟子罗池。

“曾师兄,罗师兄。”慕轻云向二人一一拱手。

“慕师弟初次下山,路上有什么不明之处尽管开口,咱们同门之间互相多个照应。”曾青崖笑道。

“多谢曾师兄。”

曾青崖点点头,随即朝众人道:“那咱们启程罢。”

论修为,曾青崖与商陆英不相伯仲;论地位,九重峰乃是太崇主门,自然要高于觉微峰,故而此行是由曾青崖带领。

众人纷纷召出自身法宝。

太崇门以无上剑道立派,门人自然以剑修为主。此次出行几人皆是各门得意弟子,本命法宝自然不差,每柄仙剑皆是瑜品上乘。

与人的资质相同,法宝之间也有优劣差异。虽皆称为仙剑,但品质从上到下分为灵、瑜、清三种,每种又有上、中、下三个品级。

或许是商陆英早有和其他三人提过慕轻云修为的事情,故而他们见到二人同乘一剑后只是多看两眼,并无询问。

值得一提的是岳长歌的仙剑‘紫刹’,比之其他人,不仅做工还是颜色要更显华丽,蓝色的剑穗还绣有紫色的奇花图案。

‘烬空真阳’,商陆英的本命法宝,剑身刻有朱红纹路,泛着浅浅一层透明红焰,踩踏上去却无半点温热之感。

御物飞行是所有道门必学之法,可驱使法宝载人而飞,因颇为耗费真元,故而修为越强,坚持的时间才能越长。

慕轻云虽觉得有些丢人,但自知不便在人前显露修为,才厚颜搭乘上商陆英的仙剑。

四道剑光冲天而起,很快就飞离了太崇门的范围。

半空中,慕轻云向商陆英问道:“还不知你们此行是去何处。”

“无极观你知道吧?”商陆英问道。

“嗯。我记得是咱们兖州境内盖竹山的一个小门派,与我太崇门素来交好。”慕轻云答道。

“数日前,无极观惨遭灭门,已经确定是魔门所为。门中收到消息后立即让两位长老前往调查,前日他们来信请门中加派弟子一同追查。”商陆英说道,“据说整个门派都被秘术拘魂放血,极有可能是生鬼岭。”

慕轻云疑惑道:“百年前一战后,生鬼岭远逃漠北,自那之后再无踏足中土的消息,为何突然出现在相距遥遥的无极观,犯下如此引人耳目的恶行?”

曾青崖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这也是我们所要追查的事,魔门行事不能以常理推断,但近来不止兖州,其他地方也相继出现魔门踪迹,只怕他们要开始有大动作了。”

“所以慕师弟你一个人定要多加小心,如若真遇上魔门千万不可轻易涉险。”罗池顺势说道。

“是,多谢罗师兄提点。”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六章只身

灌南镇是太崇山五里外的小镇。

太崇门一行人步行进了镇子后立马惹起不小的哄乱。

罗池苦笑道:“下次说什么也不穿这身衣服了,太过显眼。”,他似乎不喜欢被注视的感觉。

岳长歌理了理衣襟,仰头傲然说道:“你不觉得被他们崇敬的眼神望着,有种难以言明的畅快感吗。”

曾青崖笑道:“他们敬重的是门派的威名,你可别太往脸上贴金了。”

“但是师兄你想想,我们年轻一辈可是肩负着门派的未来啊,换句话说我们也是门派的一部分,自然能分摊到他们的尊敬了。”岳长歌解释道。

商陆英不由笑道:“你这是什么歪理,就你这没个正形的样儿还能担得起门派的未来。”

“哈,别的不说,就凭我玉树临风的气质,广阔如天地且从不与你计较的胸怀,足可称得上是前途无量的好少年,怎么就担不起门派的未来?”岳长歌背着手,摇头晃脑的说道。随即他又贼贼一笑,道:“说起来,商师兄你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呢?”

商陆英疑惑地道:“嗯?此话何意啊。”

“哼哼。”岳长歌向罗池做了个请的手势。

罗池顿时明了,笑道:“自那日后,楚师妹时常有意无意的提到某人,似乎对某人起了几分兴趣,不知某人对以后的事有什么打算呢。”

闻言,商陆英顿时双眼发亮,半喜半疑地道:“罗师弟莫不是故意捉弄愚兄?”

“哈哈哈,师弟怎敢诓骗师兄,听几位师妹提过,确有此事。”

“你看,你的未来多半是有希望了,接下来我们就听听你二师弟对此抱什么态度呢?”说着,岳长歌转而看向慕轻云,可原本一直跟在几人身后的慕轻云此时却不见了踪影。

“咦?慕师弟呢?”他惊讶道。

其余几人也立刻站住脚步,商陆英担忧道:“莫不是街上人多,稍不注意跟散了?”

曾青崖却是一笑,道:“在那呢。”

只见慕轻云站在一个小摊前,翻看着几本书籍。

摊主笑嘻嘻地看着,不时说上两句,几人走过去时,他刚好放下一本看似有些年头的书籍。

“慕师弟,这些书没有中意的?”曾青崖问道。

慕轻云点点头,道:“见到书摊不由就走过去了,耽误了大家些许时间,还请见谅。”

“无妨,反正过了正午我们才离开。”

......

......

悦客楼是这镇上最大的酒楼,装潢还颇有些气派。

大堂几乎坐满了人,大多是些外来的客人和四处奔波走商的。

小二认得他们的打扮,连忙低头哈腰,将他们迎到二楼雅间。

将干净的桌子擦拭一遍,倒上茶,这才问道:“几位仙长,不知要上些什么菜。”

曾青崖看向几人,未等他人开口,岳长歌抢先道:“我来我来。”,他一口气报出了好几个菜肴,听起来在吃食方面也很有研究,之后他又向慕轻云问道:“不知慕师弟的口味偏重还是偏淡呀。”

“我随意就行。”慕轻云客气地笑道。

“啊,那再上盘凉鸡,记得去皮,蘸水里碎椒和辣椒面重些。”

“好好,几位仙长稍等啊!”小二记下后又确认一遍,这才连忙退了出去。

慕轻云笑道:“常听说我们道门备受常人敬仰,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敬仰是一定的,毕竟在他们眼中我们就是活神仙。”岳长歌饮了口茶,接着道:“不过同样的,道门也是他们眼中的金山银山。这些人,见你的时候客客气气,那架势恨不得来个三叩九拜,但是心里指不定在盘算着如何狠狠地宰你一刀。”

“嗯?”慕轻云听得有些茫然。

“这是世俗里黑话。比如说一盘菜,卖给普通人是正常价格,卖给我们却是高价,因为在他们看来我们很富有,以为我们平日里灵芝老参当饭吃,琼浆玉露当水喝。”

“他们真敢这样?”

“不然呢?你拉得下脸来跟他就这几个钱吵一架吗。”岳长歌噘着嘴叹道:“唉,有钱的是门中长辈,就算是我爹,除非外出执行任务,否则一个子儿都不会给我。”

商陆英笑道:“在门派里吃穿不愁,给你也用不上啊。”

“我留着出来的时候挥霍呀。”

“行了,还门派未来呢,这种事也值得抱怨。”曾青崖笑着摆了摆手,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慕师弟,除了免不了的饭食和住宿外,其他东西如果不是必要的,能不买便不买,在这繁乱俗世中钱财散去可比你想象得更快。”

“而且要多加小心一些骗人的手段。”罗池接着开始跟他举些常见的例子来说明。

大多数需要注意的地方商陆英早就嘱咐过他多次了,此时他也不好打断,便耐心听着。

谈话间,饭菜很快上桌了。

酥香软骨鸭,烤羊片,蒜蓉油菜,凉翠笋丝,清蒸白腹鱼,八宝甜汤,还有特意给慕轻云点的去皮凉鸡。

“动筷吧。”

“对对,赶紧吃吧,大家同门师兄弟,我就不客气啦!”

......

......

灌南镇外。

商陆英向慕轻云嘱咐妥当后也该离开了,毕竟已经延迟了半日功夫。

慕轻云朝众人行了一礼,道:“有劳众位师兄了。”

“慕师弟客气了,那我们就先行一步,日后有空再聚,你路上多加小心。”。

与慕轻云一一道别后,四人御剑而去。

看着他们远去,慕轻云长舒了口气,剑指一挥,背上‘明妄破心’‘呛啷’出鞘。

真元催动下,剑身浮现起一层如烟似雾的灰色,轻盈飘忽,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好似一点微风就能吹散。

他还尚未将之祭炼,不过只要以真元小心控制,御剑飞行是并无问题的。

因为某些原因,他一直隐藏着修为,即便对亲如兄弟的商陆英也不曾透露半点。

许久没有御剑飞行过,此刻心中跃跃欲试,稳稳地踏在剑身,真元一摧,仙剑便朝着空中急速而去。

风雪迎面袭来,下方山河地域飞掠而过,一股畅快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

......

再说觉微峰上。

柳珺儿一脚踢倒了楚璜为她堆起的雪人,随即命令道:“再来!”。

楚璜连忙应了一声,又开始滚起雪球。

易寒在不远处靠着一棵老松,阴沉的双眼带着不屑静静看着,似乎觉得二人甚是幼稚。

雪人堆好了,柳珺儿没有急着破坏,伸手一指不远处,吩咐道:“去,给我捡两根树枝来。”

楚璜挠着后脑勺,腼腆地道:“师妹要树枝干嘛。”

“你管我呢,让你去你就去!”

“哦!师妹别生气,我这就去!”

萧胤真不知何时静悄悄地站在柳珺儿身后,俯视着尚未发现她的小姑娘,目露凶光,突然一把揪住柳珺儿俏丽的脸蛋。

“呀!”小姑娘吓了一跳,“师父你又捏我的脸,二师兄说这样脸会大的!”

萧胤真冷笑,低声缓缓地道:“你的脸已经够大了,都是这张厚厚的皮给撑出来的。”说着,捏住她的脸轻轻晃了晃。

“呀,师父疼,快松手!”,修皙的手明明没使上劲,柳珺儿还是作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

“你平日里就是这么欺负你四师兄的?”

“我哪有欺负他,我们明明是在一起玩!”柳珺儿大声辩解。

这时楚璜抱着树枝急忙跑了过来,替柳珺儿求情,“师、师父,师妹是在和我玩呢!您错怪她了,您快松手吧,师妹看起来好疼的样子!”

“啧,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啊。”萧胤真失望地摇摇头,道:“你真是够没骨气的,被她这么使唤连个声都不敢出。”。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放开了柳珺儿的脸,不料,却被她猛地一把抱住。

“你做什么。”萧胤真皱眉问道。

“师父一走就是两年,不知徒弟多想你呀。哎......师父身上总是香香的,特别好闻。”小姑娘将头抵在她的纤细的腰身处撒娇道。

萧胤真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行了,放手吧,你的脾性我岂能不知,是想讨什么好处。”

“嘿嘿,师父你看啊,论修为弟子可比二师兄高多了,在众位师兄中也是最讨您喜欢的了。”柳珺儿仰起头认真的说着,正巧迎上萧胤真略带嫌弃的目光,她故作没见,移开了目光,一脸乖巧地继续说道:“您连二师兄都能给那么好的法宝,不如也给我一件吧。弟子我天资聪慧、冰雪聪明,若是再有上品法宝相助,将来能参加道门大会了,定能力压群英,高居榜首,为师父争光长脸!”

“说完了?”

“暂时就想到这么多。”

“做梦。”

“偏心!明明二师兄修为那么低,你却给他了!”柳珺儿嘟着小嘴气道。

“那你就当我是真的偏心吧,你还抱着偏心的我做什么,撒手吧。”萧胤真讥讽的笑着。

柳珺儿当即‘哼’了一声把手放开,随后,她又小声问道:“师父,你会想二师兄吗。”

“为什么这么问。”萧胤真颇有些疑惑。

柳珺儿歪着脑袋,一脸天真的说道:“因为你经常和他眉来眼去的啊。”

萧胤真顿时惊怒道:“你这叫什么话!”

“咦?是我看错了吗,师父你为什么发火了?”柳珺儿似是不解,话音未落便像小鸡一样,被萧胤真提着衣领挂到了松树一截断裂的粗枝上。

“哎?师父你这是干什么,你快放我下来,脖子里凉飕飕的!”她惊声呼道。

萧胤真眯着双眼,冷笑道:“你这张嘴是要好好管管了。”,随后她朝一脸慌乱的楚璜和站在远处看戏的易寒高声道:“晚饭前谁也不许把她放下来!”

“师、师父......”

“闭嘴!”

“啊!师父欺负人!等二师兄回来我要告诉他让他替我报仇!”

萧胤真不再理她,易寒冷冷地说了句‘自作自受’,跟随萧胤真离开。

峰顶只余下还在大喊大叫的柳珺儿和站在一旁担忧,却不敢违背师父的楚璜。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七章雪域

朝阳初升,天地间云气泛着金色的光晕。

浩浩荡荡蜿蜒开去的山脉上有着许多尖锐突起的灰色山体,覆着皑皑白雪。遥遥望去如浪涛般激荡而起,仿佛远古凶兽的獠牙,一股苍劲狰狂的气势在刹那间扑面而来。

凉风徐徐,慕轻云站在一处断层边,眺望着昆仑雪域目所能及的范围。

此地地处偏远,终年积雪不化,不曾想竟是这般晴空浮云,冬阳和煦之景。

远方一处层层隆起的高崖上,他见到了些许闪动的光亮,依稀可辨的几座高楼。

那里便是苍鸾派了吧。

修为一般是以真元来估摸,为了避免日后引起一些麻烦,他自然没有御剑,决定徒步走去。脚下的路起伏平缓,积雪很厚也很硬实,不像外界那样松软,一踩整只脚都能陷进去。

花了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终于来到了昆仑雪域,因为山外有很多吸引他的东西,不觉就耽误出了大半个月。只要将书信交给云琅真人,他的任务就全部完成,最早下午,最迟明日就能回去了。

“没想到俗世中会有那么多新奇事物,我得先好好游玩一番再回太崇门。不,这样时间太赶了,离问道大会的时间不长了,虽然照旧没我什么事,但还是要去露个面的......那就先回去禀报师父罢。”

做好了打算,他又加快了些许步伐,现在时辰尚早,能赶在午饭前离开苍鸾派就更好了,毕竟不是自家门派,他可不愿久留。

就在这时,前方隐隐传来了连连震动,紧接着是一声未脱稚气的惊叫。

前面出事了?他连忙飞快的跑去。

宽阔的湖面结着厚厚的寒冰,泛着微微的冰蓝色,本该是美如明镜,此时却被撞破了个大窟窿。

一个身如长蛇的怪物从窟窿中直起身子,阔口里喷吐着黑亮的信子。

硕大的身子前,是个跌倒在冰面的小姑娘,此刻已是吓得止不住浑身轻颤。

怪物似乎已是饥饿难耐,身子一窜,张着乌黑的大嘴就朝小姑娘吞去!

幸好小姑娘早它一步,在无意间惊慌爬起,连滚带滑地堪堪躲过。怪物扑了个空,直接把冰面再撞出一个窟窿,身子没入水里。

几滴冰冷的水溅在她脸上,她连忙再次爬起朝着湖外跑去,却没注意到,晶莹的冰面下巨大的阴影仰首冲来!

她脚下冰面猛地炸开,巨大的力道将她娇小的身子掀起半空,即便不是随着碎裂的冰块落入水里,只怕在厚厚的冰面上也是要摔断几根骨头的!

然而,那张乌黑的大口已经等待着她落下时袭去。

凶险万分!

一道身影飞踏而来,双手立时接住了即将被吞食的小姑娘。

距离不过咫尺,慕轻云能清晰的闻到那口中的腥臭,他双脚奋力蹬在一块寒冰上,冰块砸向怪物口中的同时身子也借力退落后方。

抱着小姑娘跑到地面,慕轻云微微舒了口气,低头一看,怀中的小姑娘似乎还未反应过来,抬着头,泪光闪闪的眼睛呆愣愣地望着他。

将她放在一块无雪的石头上,他连忙问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小姑娘显然惊魂未定,尚有些木讷之态。

慕轻云打量她几眼,是个长相极为可爱的小姑娘,看起来也乖巧,便笑道:“你是苍鸾派的弟子?”。见她点头,又道:“我叫慕轻云,是太崇门弟子,奉命来苍鸾派拜见云琅真人。”

“啊......我叫周倩瑜,见过慕师兄。”小姑娘很守规矩,当即就要起身行礼,左脚刚落地面便疼得吸了口凉气。

“怎么了。”慕轻云关切道。

“脚好疼......”周倩瑜声音有些哽咽,就快要哭了出来。

慕轻云想了想,轻声询问:“别哭,师兄给你看看好吗。”

待小姑娘点头应允后,他蹲下身子将她的脚抬起,在脚踝处轻轻握了握,他大致已经清楚了,将她的脚小心放下,道:“许是先前崴到了,没事的,我这就带你回苍鸾派治疗。”

没等小姑娘说话,身后却传来了一阵响动。

慕轻云回头看去,却是那只怪物又冒了出来,拳头大的四只黄色蛇目正盯着二人。

周倩瑜吓得赶紧抓住他的手臂,慕轻云转头笑了笑,站起身来道:“别怕,它应该只能在水里活动。”,后者连忙摇了摇头,道:“听师姐们说它会上岸的!”

“那我们快些离开吧。”

“嗯!”

慕轻云将小姑娘抱起,抬脚便要向前跑去,哪知那怪物身子一蹿,竟从水里扑了出来,巨大的身躯立时拦住了他。

怪物的样子在此刻完全显露出来,巨大扁平的脑袋,腮边生有两扇尖锐硬骨的鱼鳍;身子长而粗,布满了细密的黑斑黄鳞,在阳光下闪烁晶亮,下半身腹部生有十来条粗短的对足,有着似鱼的尾鳍。

“你这是不想放过我们了?”

慕轻云双眼微微眯了些,这里离苍鸾派已是不远了,他想尽可能的避免动手。

似乎作为回应,那怪物竖起身子,对足在地上扒拉,开始向他缓缓逼近,那样子着实恶心。

他皱了皱眉,身子朝一跃,飞快地朝右边移去。这怪物的体型庞大,在地面的话想必速度不快,只需拉开一段距离就可以甩脱它了。可出乎意料,这怪物足生尖刺,在地面也能稳稳当当地爬行,它猛然加快速度,上身一冲又再次挡在慕轻云身前。

这次它没有停顿,头一转就朝他们张口咬去!

‘嘭!’

一道蓝光骤然而现,怪物尚未反应便一头撞了上去,沉闷的响声过后蓝光散去,不知何时出鞘的‘明妄破心’悬浮在慕轻云身前。再看那怪物收回身子,有些摇摇晃晃,似乎这一下把它给撞得有些晕了。

他趁机御剑落在脚下,刚踏上剑身便‘唰’的一下冲了出去。

怪物来不及阻拦,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远去,不由愤恨的嘶吼起来。

......

飞出一段距离后,慕轻云真元牵引‘明妄破心’回鞘,随即将周倩瑜轻轻放下,道:“手有些酸了,还是用背的轻松些。”

伏在他的背上,周倩瑜好奇地问道:“师兄为什么不直接御剑去呢?”

“因为师兄修为太低了,真元不足以长时间御剑,到时候飞到半路咱们掉下来可就惨了。”

“咯咯,那样的话我们就成肉饼子了。”小姑娘忍不住笑了起来。

慕轻云侧头看着她开心的笑颜,不由也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容,想了想,道:“周师妹多大了。”

“再有两个月就八岁了。”

“是吗。师兄有个师妹,比你大了一岁。”慕轻云笑着道,“她小的时候我和大师兄也经常像这样背着她满山跑,她最喜欢骑在脖子上去摘果子,经常把我们累得半死,自己却还意犹未尽。”

周倩瑜听着他的回忆,明亮的眼睛不觉睁大了些,忙问道:“那位师姐叫什么名字呀。”

“她叫柳珺儿,你以后若是遇上可要离她远些。”

“为什么呢?”

“因为她现在学坏了,整天调皮捣蛋,欺负我们,说话又恶毒,有时还会打人。倩瑜是个好孩子,千万不能跟她说话,不然也会变得和她一样可怕。”慕轻云添油加醋的说道,不觉竟感觉有些畅快,似乎积郁的怨气终于吐泄出来了。

周倩瑜却不知他这是在开玩笑,脑子里顿时勾勒出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小恶魔的样子,连忙摇头答应。

说话间,一条长长的青石坡路出现在了眼前。

“最顶上就是我们门派了,师兄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一下。”周倩瑜指着高崖说道。

“不用,咱们继续走吧。”慕轻云轻轻托了托她的身子,顺着坡路往上走去。

......

......

苍鸾派,正道五大宗之一。

立派至今已有千年之久,与太崇门历风雨而不倒,经岁月而不衰,也因此两派私交甚好,常有往来。

坡路之上有两名女弟子执剑看守,在她们看到慕轻云背上的周倩瑜后,明显吃了一惊。

“庄师姐、裴师姐!”周倩瑜还离着一段距离便朝她们挥起小手。

其中一人朝另一人说了几句,随后快步走了过来。

“倩瑜师妹,你怎么......”

“庄师姐,我遇上水兽了,是慕师兄救了我。”周倩瑜笑吟吟地说道,此刻再提及怪物,就好像全然忘了那时的凶险。

“你又偷偷跑出去玩?”庄师姐惊怒之余还是关切道:“没受伤吧?”

“脚崴了......”小姑娘顿时可怜兮兮的说道。

“你啊!”庄师姐接过周倩瑜,向慕轻云道:“多谢这位师兄,看师兄穿着似乎是太崇门来客?”

慕轻云一笑,道:“师姐客气了,在下太崇门萧胤真门主座下弟子,慕轻云。”

“啊,还请慕师兄稍等。”

庄师姐抱着周倩瑜走向另一名裴姓弟子,将周倩瑜交给她后低声嘱咐了几句,随后那个弟子便带着周倩瑜离开了。

庄师姐再次来到慕轻云身前,行了一礼,道:“倩瑜这孩子常偷偷跑出去玩,这次想必又是去冰湖捉鱼了,若不是有慕师兄出手相救,只怕凶多吉少。”

“确实再晚一步就危险了。不过我见那湖面结了冰,怎么还能捕鱼呢?”慕轻云对此倒有些好奇。

“不怕师兄笑话,冰湖里的鱼甚是美味,为了诱捕我们会在湖面上开凿几个小洞,以落香根引钓。”庄师姐浅浅一笑。

“原来如此。落香根乃昆仑独产,细叶无花,独根可达臂长,能止痛治湿病,烘焙后散异香,没想到还能用以捕鱼。”

“慕师兄见识广博,没想到对落香根竟了解颇深。”

“庄师姐谬赞了。”

说话间,有三名弟子快步走出,其中两个直接御剑而去,剩下一人走向了慕轻云和庄师姐。

“大师姐。”庄师姐见到来人,连忙行礼。

来人笑着回了句‘庄师妹辛苦了。’,随即朝慕轻云行礼,举止不卑不亢,道:“让师兄久等了,请随我来。”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八章苍鸾

这个容貌秀美的女子名叫柳夕月,从刚才庄师姐的称呼来看,极有可能是这苍鸾派大弟子。

她带着慕轻云走在一条宽阔的白石路上。

此路直通前方,路面布满了形象各异的浮雕,或是奇兽腾云,或是仙人降魔,或是山川河海,每一幅都精致到令人不觉注目。

在半腰处则分出斜路,各自通向左右并列的巨大黄玉雕刻的鸾鸟神像,神像雕琢栩栩如生,仰首展翅间透着一股浩大的气息,令人不禁想到似在一声鸣啼后它们便会振羽而飞。

石路尽头矗立着两座似楼似塔的建筑,上层有条红栏的木拱桥相接,塔楼之后则是巨大无比的莲池。

池子中央升起一面宽广的石台,石台高大,正前方修出一条五层一折的三折石阶通向上首恢弘的殿宇,而石台下又延伸出四条精雕细琢的石桥通向四方。

苍鸾派建筑皆是白墙翠顶,又因坐落高崖,到处轻烟缥缈,仿佛铺就了一层似有若无的轻纱,如临九霄云海之中,真几分出尘的韵味。

穿过塔楼,二人顺着直通石台的主路朝殿宇走去。

大殿内部摆设简雅,看起来极为宽敞,两侧放了几株盆景,中路各有四把红木高背文椅,两椅间放着一张四方茶几。

宽长的主座上一个美艳的女子正在等待。

“师尊,太崇门的客人到了。”柳夕月恭敬地向云琅真人行了一礼。

“太崇门萧胤真门主座下弟子慕轻云,拜见云琅掌门。”

慕轻云也适时上前拜见。

“萧胤真的弟子,来我苍鸾派所为何事。”云琅真人语气平缓,略显清冷。

“奉师命带信将一物归还。”说着,慕轻云从怀中取出书信,并交给身旁的柳夕月,后者快步上前,转交给云琅真人后退到一旁。

云琅真人并未取出物件,而是将信打开细细看着,慕轻云也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几眼。

天下道门以太崇、苍鸾、百音、五佛、冲阳为首。

云琅真人能担得起掌门一职自然修为奇高,据说相较年岁比她大上一轮的太崇掌门——太虚真人也不弱多少。再论她的容貌虽比之冠绝天下的萧胤真有所不及,却也是少有的美人,配着一身素雅的青纹白袍气质更显清冷出尘。

将信叠好放下,她目光微抬,不知为何,慕轻云忽然觉得那柳眉细目间莫名的多了几分逼人的锐气。

“你师父的书信依旧字句风趣啊......我与她一别数年,不知她是否安好。”

“多谢云琅掌门关心,师父一切安好。”慕轻云微微俯身答道

“啧。”

大殿内刹那间更显静寂。

慕轻云惊讶地朝她望去,只见其柳眉微皱,那啧嘴声明显带着几分嫌恶。

而一直垂首恭敬的柳夕月也浮起了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一向清逸绝俗的师父竟会作出如此有失风雅的举动。

“师父......”她迟疑地出了声,却被云琅真人抬手打断。

“慕师侄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夕月你先带他去客房歇息吧。”

柳夕月不敢多说,立刻应了声‘是’。

慕轻云连忙道:“多谢云琅掌门好意,不过既然信已送到,弟子也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云琅真人望着他,道:“来去如此匆忙,莫非是尚有重要之事?”

“掌门误会了。只因弟子初次下山,心中挂念恩师与同门,所以想尽快赶回去。况且问道大会将近,也该早做准备才是。”慕轻云早想好借口,立刻答道。

“师侄有此情义,你师父想必也会深感欣慰。”云琅真人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师侄对大会如此上心,看来定能取个好名次了。”

“实不相瞒,弟子修为低微,因体质特殊,空耗了多年也始终难有寸进,还不够参加大会的资格。”慕轻云仔细答道。

闻言,云琅真人好奇道:“为体现隆重,问道大会对参加的弟子修为要求并不算高。师侄既然能力敌水妖救人,怎么连个资格都没有,这倒让我有些诧异了。”

慕轻云心中暗道一声‘失算’,口头上只能归于侥幸。

云琅真人罕见的浮现一丝笑意,道:“我与你师父相识百年,她的确跟我提到过你体质特异,虽能引气入体却难留住半成灵气。我一直对此事颇为好奇,自身也略通一些医理,今日正好相见,且过来让我帮你看看。”

“这......弟子身份低微,怎敢劳烦云琅真人屈尊诊治,这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会有损您的颜面。”慕轻云推脱道。

“关心后辈何谈有损颜面?你莫不是觉得我不够资格。”云琅真人语气转冷,缓缓说道。

“弟子不敢。”慕轻云连忙说道,见云琅真人静静地望着他,心知恐怕逃避不了,只得硬着头皮朝她走去。

另一边,柳夕月虽憋了满腹的话却不敢开口,只好站在原地等着。

云琅真人示意他将左手抬起,接着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了上去。

指腹有些冰凉,慕轻云立时察觉到一股强横的真元徐徐钻入手腕处,随后分散开来像小蛇般在身体各处游走。

慕轻云心中忐忑,云琅真人必然会察觉到他浑厚的真元,到时该如何解释呢?杂乱的思绪渐渐占据了他的头脑,不由地回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苦恼于修为毫无进展的他突然昏昏睡去,脑海中闪现过数不清的画面,醒来时又全然忘记,唯有一道金色符箓留存在脑海里。

那些古朴的文字他从未见过,却好像天生就能明白一样,读不出来却懂得意思,他随即照着描绘出来交给萧胤真,萧胤真查遍所有藏书也找不到相似的文字。这件事情太过玄奇,一旦泄露只怕会招来大祸,萧胤真只得把有关物品尽数焚毁,并嘱咐他将此事隐瞒不提。

也是自这时起,他开始每夜梦见了同一个地方。

茫茫云海,金光璀璨的遥远巨山。

后来,慕轻云从符箓中感悟到一篇心法,他思量数日,决定改修此法。

萧胤真得知他的想法后一时难以决断,心法乃修道之根基。这样贸然废去已有根基的太崇玄心道,轻则损身伤神,重则暗生隐患甚至再不能修炼。只是慕轻云心意已决,若修为无法再近一步,那与废人又有何不同,背着萧胤真散去了一身太崇功法。

因他修为太浅,幸而散功之后,休养了数日便已无大碍。之后他便开始修习这篇无名功法,没想到竟能顺利修炼,为此萧胤真特地为他在一处隐蔽的地方布下阵法,这样他修炼时真元的气息就不会散发出去。

纵然每天修炼的时间不多,但修为依然突飞猛进,之后随着境界的攀升,修为增长的速度又逐渐慢了下来。

他隐隐觉得,这篇功法尚不完整,绝非一篇单纯的凝练真元之法。

此刻,他尽量将呼吸压的轻缓,表面上勉强保持着轻松,心里却开始大骂起云琅真人多管闲事。

真元事小,他可以暂时搪塞过去,但以云琅真人的道行绝对能分辨出真元所蕴含的气息绝非太崇门功法所修出,这便是大问题了,眼下只能尽快脱身赶回太崇门,让萧胤真来处理此事了。

时间过得极为缓慢,大殿里静得可怕。

半晌,云琅真人将手收回,看起来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慕轻云见她没有提及任何事,看来是侥幸逃过一劫,缓了缓心绪,笑道:“有劳云琅掌门。”

云琅真人摆了摆手,道:“闻所未闻,甚是古怪,便是我也无能为力,一切随缘去罢。”

话里虽听不出异样,但慕轻云却心头猛地一跳,因为她此刻正盯着他的双眼,分明告诉他,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

慕轻云不知她藏有哪种心思,只能顺着说道:“多谢掌门,师父也常是如此宽慰弟子。”

“行了。夕月你带他下去歇息。”

“掌门好意弟子心领了,只是如刚才所说......”

慕轻云还未说完,云琅真人便道:“你师父在信中提到,让你不必回去了,到时跟随我门下一齐前往五佛顶。”

“啊?”慕轻云惊讶之余,显然不太相信。

云琅真人将信打开,折了几折,只留下适才所言的一段话,反复看了几遍,他也忍不住‘啧’了一声,心中怒道:尽给我找麻烦!

“我苍鸾派皆是女子,留你月余自然不妥。但你师父既然开了口,我也不好拒绝,若就此任由你离去,路上出了意外反倒成了我的过失。”云琅真人语气逐渐森寒,声音也压低了些:“正如我所说,我门中皆是女子,你给我好生自重,若有不便之处望你见谅了。”

慕轻云终于体会到世人常说的‘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万事难’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还请掌门放心,弟子自有分寸。”

云琅真人坐直身子,挥手道:“退下吧。”

......

出了大殿,柳夕月带着他去往客居。

一路上往来的苍鸾派弟子都以惊讶和好奇的目光朝他看去,弄得他心生尴尬,手脚拘束,连番埋怨萧胤真让他留下。

在一处僻静清幽的院落停下,柳夕月向他说道:“慕师兄这段时间就在此居住,寒舍简陋还望师兄不要见怪。”

“不敢,有劳柳师姐了。”慕轻云笑了笑,纵有万般无奈也只得认下。

“那我就先离开了,离午膳还有些时候,师兄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四处走走,不过你尚不熟悉这里,可别绕远了。”柳夕月笑道。

慕轻云给她的印象还算不错,有些话不说想必他也明白。

“嗯,那柳师姐慢走。”

这是间独居,想是有人时常打扫着,看起来十分干净整洁,微微的还有些淡雅的清香。

将‘明妄破心’取下,他坐到床边回想着殿里发生的事情,这云琅真人究竟在做着什么打算。

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的身上,随着身子渐暖,也生出了几分懒意,此刻又是一阵清爽的风吹进,当下更是舒服的无心再去多想。

既来之则安之,深吸了口气,决定出去走走,此行就当是来苍鸾派游玩吧。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九章远事

苍鸾派范围极大,前半部分皆是正殿及许多偏殿。

巨大的莲池几乎占据了全部地面,往来便从架起的白石小桥上通过,这些石桥有宽有窄,贴着池面交错纵横,看着却不杂乱。

在苍鸾派内无处不透着精致二字,便是石桥也雕花琢叶,用心到了细微处。

站在一处桥边,慕轻云望着脚下莲池,不禁暗自感叹苍鸾派的奇丽风景比比皆是。

这池水泛着晶莹的冰蓝色,翠绿的圆叶上躺着素白的莲花,朦胧缥缈轻烟飘荡在水面,亦被映上了一层水蓝。

太崇门虽雄峰险峻,群嶂争霄,纳尽千般壮阔之景的山水乃世间罕见,可相比这奇景异象却反而普通了。

此处,恍若世外仙境。

无意间,他看到莲叶下钻出了几尾鱼,不禁轻咦了声。

尖头细身长尾,黑白条纹纠缠交织,这不正是萧胤真数年前带回给他的鱼儿吗,莫非就是出自苍鸾派?

“这阴阳鱼是我昆仑雪域独有,原本生长于龙渊潭中,百年前龙渊潭生变,待掌门赶到时仅有数条勉强存活,便被带了回来。”

或许是他太过入迷,立时被突兀的声音惊了一下。

不知何时边上来了三个人,不得不说,苍鸾派不愧是道门宝地,门中弟子的容貌皆是不差。

“三位师姐有礼。”慕轻云向她们拱手行礼,后者也一同回礼。

“师兄想必就是慕轻云慕师兄了。”方才为他作介绍的女弟子笑道。

“师姐怎么会知道?”慕轻云疑道。

“一位太崇门来的男弟子会在苍鸾派驻留一段时日,这个消息已经传开了。”另一人说道,“因为除特殊缘由外,我苍鸾派一向是不留外客,所以现在大家都很好奇这件事。”

“这样啊......”慕轻云点点头,“还不知诸位师姐名字。”

“倒是我们失礼了。我是云晔长老座下弟子林清澜,她是我师妹薛小音。”最先说话的女子介绍道,剩下一人则是云霞长老弟子何秀心。

苍鸾派虽门中皆是女子,地处又是偏远雪域,但并非隐世独存,平日里与其他门派也互有往来,故而对于别派男子并不会少见多怪。

四人驻足桥边闲谈,期间有几名路过的女弟子加入笑说了几句,随后便离开了。

池中鱼儿嬉戏,激起了水花。

慕轻云忽然想到林清澜先前提到的龙渊潭,便趁了个空,问道:“方才师姐所说的龙渊潭生变,阴阳鱼近乎死绝,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林清澜想了想,正要开口却被一阵悠扬钟声打断。

“到午膳的时间了,慕师兄不如与我们一同前往访香轩用饭,到时再与你细说,正好也带你熟悉一下门中的路。”

“我一个外人多有不便......”慕轻云迟疑道。

薛小音掩嘴轻笑两声,道:“没想到慕师兄还怕生呢。”

正说着,前方桥上快步走来一人。

待她走近,林清澜三人连忙向来人齐齐行礼,“大师姐。”

“林师妹、薛师妹还有何师妹都在啊。”柳夕月笑道。

慕轻云见三人对她很是尊敬,心道看来这位苍鸾派大弟子在门中也是威望甚高。

“我正找慕师兄呢,正好大家都在,那便一起去吧。”柳夕月浅笑着说道。

薛小音也笑道:“大师姐都这么说了,慕师兄就别推辞了,你不可能要一直饿着吧。”

......

访香轩占地极大,是配有回字形长廊,正中空心露天的三层楼,苍鸾派弟子用膳的地方。

外围寒梅雪竹掩映,天井中水池假山添趣。

苍鸾派弟子在几大道门中是最少的,一方面是历来不收男子,另一方面是挑选弟子十分严谨,这也是能长久稳坐道门上流的原因之一。

刚入访香轩,林清澜三人就被同门师妹邀去同坐,她们推脱不过便去了。

柳夕月则顾及慕轻云,谢绝了众多好意后,带着他挑了二楼一间无人之处,这让慕轻云稍稍松了口气。

受人瞩目的感觉对他来说并不舒服,

干净雅致的屋里放着一张四位圆桌,已经摆上了四菜一汤。

二人刚刚坐定还没起筷,只听得外面有些喧闹。

“看来是璇玉师妹来了。”柳夕月望向门口,笑着说道。

慕轻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多时便见一个少女走了进来。

她个子稍小些,穿着一身青纹的长摆白衣,腰身处有垂至膝间的青色束带微微收紧,展现出她纤细轻柔的体态。

这是个极美的少女,不是萧胤真那种外型达到极致的美,而是一种纯然清灵的美。同样的,她的容貌也是世所罕见,只是年龄尚小,看起来约莫有个十六岁左右。

外面还络绎不绝地传来热情的招呼声。

似乎是习惯了,她站在门口逐一向对方问好,这冗长的过程中她始终带着笑容,那是没有丝毫杂质的开心的笑容。让慕轻云更为注意的是她一双明亮的眼睛,澄澈如莲池中的清水,仿佛能涤净世间一切污秽。

许久之后,她终于进了屋里。

“师妹快坐吧,饭菜都要凉了。”柳夕月笑叹了一声,为她先斟了杯茶。

“谢谢大师姐!”她挨着柳夕月坐下,这时才发现慕轻云的存在,她略微有些吃惊的‘咦’了声,连忙起身行礼道:“先前没注意到这位师兄,失礼之处还请勿怪!”。

“言重了,倒是我该赔礼才是。”慕轻云也回礼说道,眼前的少女看着岁数就比他小,再称师姐就不合适了,同时他不经意的又看向了少女的眼睛,十分漂亮的眼睛。

“师妹你还不知道慕师兄的事情么?”柳夕月问道,见少女摇了摇头,便介绍道:“慕师兄乃太崇门萧胤真门主弟子,因一些缘由会留在门中一段时日,问道大会时再与我们一同离开。”

“原来如此。”少女随即朝慕轻云道:“在下舞璇玉,见过慕师兄。”

苍鸾派的饭菜清淡偏甜,虽不太合慕轻云以往略重的口味,不过却格外好吃。

在三人放下筷子时,林清澜忽然走了进来。

向柳夕月及舞璇玉问好后,对慕轻云说道:“慕师兄万分抱歉,我们有事要离开了,先前所说之事就只能劳烦柳师姐了。”

“嗯?是何事。”柳夕月问道。

“是关于龙渊潭的事情。”林清澜答道,这时,门外的薛小音喊了她一声,她不好意思地道:“那我就先走啦。”

待她走后,柳夕月歉意的看向慕轻云,道:“关于龙渊潭之事一时半会不好说清,若是师兄不介意的话,可否等我先把手上的事务处理完再与你细说。”

慕轻云笑道:“我只是心中好奇随便问问。柳师姐身为苍鸾派大弟子,又深得云琅掌门器重,少有空暇,这些我是清楚的,所以柳师姐不用太在意我,否则我也会感觉不太自在。”

“慕师兄这么说我就稍微放心,怠慢了师兄甚是不好意思。”

这时舞璇玉笑道:“师姐有事就去忙吧,我待会没什么事,可以替你向慕师兄说说。”

“如此甚好,那就交给师妹了。”

目送柳夕月离去,舞璇玉伸了个懒腰,道:“吃饱了可不能一直坐着,今天难得出了太阳,慕师兄想四处转转吗。”

“也好。”慕轻云答应道。

......

从访香轩出来,二人顺着旁边一条人少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雪域寒冷的气候不适宜普通植物的生存,即便是梅花竹子等耐寒之物也甚少,多半植于院落。

一路上山体、石块几乎都结了层冰,至于景色,除了寥寥几棵老松外就只剩下一些颜色暗黄的‘枯草’了。

“雪域常年大雪,很少会像今日这样暖阳晴空的,积了千年的冰雪可不是几个时辰的太阳就能消融。在师兄看来这里的景色一定不如外面的青山绿水那么秀丽多姿吧。”舞璇玉笑着问道。

慕轻云抬眼环顾,说道:“我倒觉得各有妙处,这里的景色虽少了鲜活,却有一种避身俗尘的味道,让人不禁觉得身心飘逸。”

“看来师兄也是喜欢清静呢。”她闭目轻轻吸了口气,似乎也极为享受那份宁静,开始向他说道:“这昆仑雪域并非传说中的昆仑仙山,但依旧让外界的人感觉神秘。雪域很大,有许多常人难以攀登的高山,龙渊潭便是在西北方一座雪山上。”

“自异变之后那里就被划为了禁地,我也只是在路过时见过一次,听师姐们说龙渊潭潭口不大,内部却极深极大,据说从山顶一直贯通到了山腹。”

慕轻云听得惊诧,不可置信地道:“这恐怕只是讹传吧,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该有多深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舞璇玉认真地说道:“我曾在门中一卷古籍上看到,龙渊潭是千年前一位仙人关押妖龙的地方。那位仙人为防止妖龙再次为祸人间,便已无上法力打通雪山,引仙界的玄元重水将妖龙镇压潭底。重水何时干涸,妖龙何时才能脱困,而那时我们苍鸾派立派还不足一年。”

“难不成记载此事的苍鸾派前辈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慕轻云对此并不太相信。

舞璇玉摇头,道:“据古籍上记载,目睹此事的是我们的开派祖师凤霄真人的一位老友。他本是来恭贺祖师立派之喜,路过雪山时恰巧见到了此事。仙人、龙族,二者即便在上古也难得一遇,他又惊又喜,悄悄靠近,结果被妖龙四散的龙息伤到,勉强支撑到苍鸾派,将整个经过告知祖师后便爆体身亡。”

慕轻云的步子又慢了些,目光一直落在脚下,显然是在思索。

舞璇玉没有打扰他,跟随着他的步子,同时也回忆着古籍中的详细记载。

“我想对此事舞师妹也有不少疑惑吧。”慕轻云忽然开口说道。

“确实。”舞璇玉正在沉思,对于他的突然打断并不在意,冲他一笑,道:“不如慕师兄先说说你的疑惑吧。”

“让我最在意的有三点。其一,既然是老友临死告知,凤霄真人及其他人就没打算去查探真假么。其二,若龙渊潭里的水真是玄元重水,那些阴阳鱼又是怎么存活了那么多年呢,关于玄元重水我在书中见过记载,汇聚在仙界混沌境中,每一滴都重有千斤。其三,百年前异变,云琅真人前去查探,之后便划为禁地,却只字未提又是因为什么。”

“师兄所想与我相同。”舞璇玉笑道,“其实我经常想去看看的,只是又不敢违反门规禁令。”

“或许云琅真人还布下了诸多法阵禁制,你破不开,也怕被察觉到。”慕轻云笑道。

舞璇玉开心地笑了起来,道:“慕师兄真聪明。”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十章缘由

屋中烛火摇影,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雪了。

慕轻云将窗子关上,暗自感叹这雪域的气候变化真快,忽然间就冷了下来。

在外界,即便是隆冬,慕轻云就算只穿两件单薄的衣服也不会觉得多冷,可雪域一旦落了雪,气候会变得极冷,纵然修道之人体魄强健也耐不住。

柳夕月不愧身为大弟子,心思周到,在晚饭后就给慕轻云送来了一件御寒的披风。披风依旧是独特的白底青纹,直领对襟,阔袖长摆,看起来极是轻薄。

不用想也知道,苍鸾派是不会备有男服的,为此慕轻云苦恼了好一阵,在柳夕月走后才关门穿上。

不得不说这件披风用料必然不凡,刚穿上便立时觉得全身上下暖意流淌。

闲坐无事,又不想顶风冒雪的出门挨冻,他打算洗漱完,再喝杯热茶便睡下。

‘笃笃笃’

三次不急不缓的扣门声传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过来,他只得起身去开门。

门开了,他却愣住,来人负手踱步走了进来,同时说道:“还不把门关上。”

他连忙关上门,随即朝她行礼,道:“云琅掌门深夜造访不知是何事?”

云琅真人拂衣坐下,看着他,缓缓道:“听说你一下午都和璇玉待在一起?”

“是。”慕轻云迟疑地点了点头,道:“因为心中好奇龙渊潭的传闻,便向舞师妹打听。”

“龙渊潭是我门中禁地,你又是如何得知。”云琅真人目光泛冷,锐利如剑。

“是因为师父数年前带回几尾和莲池中一样的鱼给我,今日一见才知道是出自龙渊潭里的阴阳鱼,然后又听说百年前龙渊潭生变,所以才起了兴趣。”

云琅真人却听得瞪起了眼睛,诧异道:“她竟然背着我抓走几条鱼?”

“啊?”

慕轻云愣了,原来那几条鱼是萧胤真偷的,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萧真人竟还会做出这种事?!

云琅真人深深吸气,将恼火强行压了下去。

“恩师一向清高自持,想必不会做出这种事,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慕轻云替萧胤真解释道。

云琅真人冷声道:“此事不要再提!”

“是。”慕轻云苦笑着赶紧应道。

或许是还在生气,云琅真人坐在长凳上一言不发,慕轻云站在面前等着她说明来意。

沉默了半晌,她终于开口,道:“想不通你师父为什么让你留下?”

“是啊。”慕轻云点点头。

“你的事她的确和我说过。”云琅抬眼看向他,“我指的是你们隐瞒的所有东西。”

慕轻云一愣,诧异之余却没有急着去相信,继续等她下文。

也不管他是否相信,云琅接着道:“那时她急匆匆地来找我,从未见过她神色那般严肃。”

“那掌门觉得,我这怪异之事究竟是何缘故?”慕轻云问道。

云琅摇了摇头,道:“早上我探查了一番,你体内真元浑厚精粹,似乎蕴含着一种包罗万象的玄妙之感,并且我渡入的真元刚一接触到,差点就被强行吸纳。关于这点你师父也和我说过,今日一试果真匪夷所思。”

“那师父为何没告诉我?”

“因为她不希望你堕入邪道。”云琅认真地说道:“你师父曾说,你自小聪慧过人,心性深沉,有时面对你会有种不安的陌生感。你的所思所想她大多也捉摸不透。自古以来,但凡才智超群之人,往往会不甘于循规蹈矩。在这世间有许多吸人真元夺人修为的功法,与你真元自行吸纳外力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而这其中大部分都是轻则伤人性命,重则魂魄溃散的邪法,所以在你道心凝练之前,她想尽量避免你接触这些东西。”

“原来如此。”慕轻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云琅继续说道:“她让你留下来,无非是想让我多些时间仔细为你看看。说实话,我不觉得需要做什么,因为我可以肯定,你修炼的那篇功法对你没有危害。再结合种种情况,也许可以换句话说,那就是天运福缘。”

慕轻云双眼微微眯起,低声道:“真的是所谓的天运福缘么,为什么自从这篇功法出现后,我就开始每晚都做着一个同样的梦。一想到那个梦境,心里就有种无端的强烈迫切,说不清到底是想要去探求什么,还是去追寻什么。”

云琅看了看他,语气微微缓和了些,道:“这就是需要解决的问题,但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我和你师父是做不到任何对你有用的帮助,唯有静观其变,等待某个契机。”

“看来事情又回归了起点,不过既然您说没有危害,那我也稍微安心了些。”慕轻云笑了笑。

“这么多年了,能做的想必你师父都做了,我也没什么需要多说的,夜深了,早些歇息吧。”云琅起身准备离开了。

“劳烦掌门亲自前来,弟子拜谢掌门。”说着,慕轻云深深行了一礼。

云琅看了他一眼,道:“无心的客套就免了,以后离璇玉远些就算是谢我了。”

说道最后,眼中的威胁之意显露无遗。

慕轻云无奈地笑道:“我对舞师妹并无非分之想,还请掌门放心......”

“最好如此。”云琅并不相信他所言,顿了顿又仔细打量了他几眼,神色有些怪异,道:“我明日会吩咐下去,给你重新做一件披风。”

说着,她在慕轻云尴尬地笑容中,走出了屋子。

关上房门,他的笑容在顷刻间敛去,右手中真元透体,如晶莹的蓝色火焰徐徐升起。

“真的是福缘么......”

......

乌云低穹,大雪茫茫,整个昆仑雪域仿佛只剩下纯净的白色。

苍鸾派,千观楼。

香炉飘出徐徐轻烟,淡淡的熏香味弥漫在整个书楼中。

慕轻云将书卷放下,轻轻按了按眉心,又再次翻阅起来。

在他身边,一个小姑娘蜷缩着身子在席子上酣睡。

轻微平缓的呼吸声忽然顿了顿,原来是小姑娘咂了砸嘴。

慕轻云轻轻地为她拢了拢身上的薄毯,每次看见她就不由地想起小师妹柳珺儿。一个乖巧,一个顽皮,年纪相仿,性格却截然不同。她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在几乎每天都要来找他玩耍,为此柳夕月不知说过她几次。

平日里书楼最上层少有弟子,他自从发现后每天都来待着,当然,除了看书这个喜好外,也有无事可做的原因。

‘噔噔噔’

是急促的上楼声。

心中好奇,慕轻云转头向楼梯口看去,很快就见一名女弟子小步跑了上来。

她转眼就发现了慕轻云,便朝他快步走来,稍作喘息后说道:“慕师兄,掌门真人请你到鸾游殿一趟。”

“请问云琅掌门叫我所为何事?”慕轻云放下书卷问道,身旁的周倩瑜也被吵醒了,揉着眼睛,似乎还处于蒙眬状态。

“具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关于西北方的妖兽异乱。”

慕轻云心中疑惑,但见她神情有些急躁,也不再多问。转头对周倩瑜道:“云琅掌门叫我过去一趟,倩瑜你先回去吧。”

“嗯,那慕师兄待会见。”小姑娘点了点头。

......

鸾游殿中,除了云琅真人外,还有几名弟子。

慕轻云快步走了进去,当先向她行了一礼,道:“不知云琅掌门唤弟子前来有何吩咐。”

说话间,他余光略微扫了一眼,那几名弟子里站着柳夕月和舞璇玉。

云琅真人看向柳夕月,后者会意,向慕轻云道:“片刻之前,外出巡逻的弟子来报,说西北方有妖兽群聚,数量众多,所以我们准备外出查探。”

“你整日留在门中想必也是待闷了,正好,就同夕月她们去一趟。”云琅真人说道。

“这......”慕轻云不由苦笑起来,道:“此事听起来可能会有凶险,云琅掌门是知道的,弟子修为低微,万一出了事岂不是平白给诸位师姐添麻烦么。”

“无妨,夕月会照顾好你的。”云琅真人看了他一眼,语气强硬似乎不容他再有拒绝。

“是......”慕轻云只得应下,心道:唉,怎么和师父一个德行,净会给我找麻烦,寄人篱下的滋味真是难受。

从他进来后,舞璇玉就一直注视着他,明亮的眼睛里带着易懂的好奇。

随众人走出大殿,慕轻云暗自叹了口气,朝众人道:“各位师姐稍等,我这就回去取剑。”

片刻之后,他来到了屋子里,将‘明妄破心’系好在背。

一想到那书籍还没看完,外面又天寒地冻,在他拉开门的时候,不由轻声说了句‘真是麻烦。’抬眼时,他不由愣了一下。

舞璇玉正站在门外,环顾着小院。

“慕师兄。”她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看来她并没听见那声抱怨,他点了点头,问道:“舞师妹你怎么来了,柳师姐她们呢?”

“大师姐她们先赶去了,吩咐我等你一起,所以我就跟来啦,免得你再折回去。”舞璇玉说着便召出了仙剑,道:“那咱们也快走吧。”

踏上仙剑,她见慕轻云走到身旁,便问道:“师兄怎么了?”

“那个,舞师妹,我修为太低,无法长时间御剑,只能劳烦你带我一程了。”他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话舞璇玉露出了些许为难之色,慕轻云心道:你只需随便找个借口拒绝,我绝对二话不说,这样就可以不用去了。

哪知,她没有犹豫太久,只是略微考虑了下便道:“那师兄站稳了。”

“啊......”

期望落空,他暗自叹了口气,踏上剑身后端。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十一章妖乱

茫茫落雪中,耀眼的青光一闪而过,留下逐渐消散的长长残影。

正是舞璇玉御剑带着慕轻云往妖兽聚集的地点飞去。

慕轻云望着她的背影,暗道:这位舞师妹年纪不大,修为却极为高深,先前还没想起她就是那个被誉为道门中百年难出一个的旷世奇才,难怪云琅真人对她如此关注。

正在他暗自观察时,舞璇玉微微侧头,道:“已经快要到了,慕师兄还好吗?”

“嗯,还好。”他点了点头。

闻言,舞璇玉一笑,道:“我起初还担心御剑太快,慕师兄会站不稳呢。”

“幸好我腿脚比较灵活,勉强能站稳,不过还是有些害怕。”他立刻作出紧张的语气说道,光顾着惊讶她的修为,竟然忘了这点纰漏。

“哈哈,师兄放心吧,我御剑之术并不差的,即便你掉下去我也能在落地之前将你救起。”

“你这样一说我反而更加不安了。”

下方隐约传来了响动,慕轻云低头看去。

只见地面上一群浑身白毛的东西正向着前方一座雪山奔跑,它们似人非人,虽然看着身躯很高大,动作却相当灵活的闪避着地面突起的石块。

舞璇玉也早就发现了,道:“这些是雪猿,天生力大,很少会聚在一起行动。”

“它们看起来只是比普通猿猴体型要大些,是普通妖兽吗?”慕轻云问道。

“嗯,不过虽然是普通妖兽,但皮肉极厚,修为太低的弟子是没办法单独斩杀的。”舞璇玉说道。

刚说完,她飞快地看了慕轻云一眼,又连忙接着道:“昆仑雪域极大,自古就生存着数量和种类极多的妖兽。在它们遍布在雪域内,因为还算有些灵智,极少有敢靠近苍鸾派范围的,所以我们彼此的关系算是互不侵犯的邻里吧,哈哈。”

“那袭击周师妹的水妖便是少部分敢靠近苍鸾派的?”慕轻云问道。

“那水妖很早之前就出现了,我也见过一次,看上去的确有些......怪异,但是似乎很胆小,见到外出巡逻的师姐们会立刻躲入水里。师兄你或许不知道,整个雪域的地下都是水,想要抓捕难于登天,并且它只是偶尔上岸在远离门派的周边游荡,我们也就没有过多理会。听到它突然大发凶性时,说实话我都有些不相信。”

慕轻云想了想,道:“或许它是见周师妹一个人,所以才暴露本性吧。”

“也许吧。”舞璇玉笑道。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一座雪山外。

仙剑悬浮在山腰处,再往下看去,那几只雪猿开始手脚并用,速度极快地攀爬着雪山。

忽然,一个小雪球打在了慕轻云头上,疼得他连忙揉了揉头顶,朝上方看去。

山顶处的崖口,柳夕月朝他们压了压手,随后指了指山体上那些凸起的石块,做了个走路的动作。

“师姐的意思是让我们不要御剑,利用这些垫脚石上去。”舞璇玉说道。

柳夕月这么吩咐自然有其想法,慕轻云看了看四周,雪山表面陡峭,没有能走的路,看来只得如此了。

仙剑贴近山壁,二人先后跳上一块能站稳的石头上。

“慕师兄你需要帮忙吗?”舞璇玉关心道。

慕轻云笑道:“没关系的,我只是修为低,还不至于连几块石头都踩不着。”

舞璇玉点了点头,当先跃上了左上方的一块石头,随即看着慕轻云,似乎在等他。慕轻云知道她的好意,也不再犹豫,轻身跳了上去。

见他身手不差,舞璇玉也就放心了,二人一前一后开始踩着错乱的石头往山顶而去。

修道之人常年受天地灵气淬炼,身体各方面都要远超常人,一路跳到山顶并没有费多少时间。

二人刚上来,柳夕月便示意他们不要发出响动,另外几个女弟子则伏在一个缺口,往下看着。

慕轻云与舞璇玉也凑了过去,只见顶峰向内凹陷下去,宽阔的地面聚满了数百只妖兽,其中大部分慕轻云闻所未闻。

难闻的腥臭味笼罩了整个顶峰,经风不散。

“这些妖兽聚集在此没有立刻过,究竟是何缘由我们尚不清楚。”柳夕月低声道,“先前我们御剑上来,差点被发现,所以让你们徒步上来,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其实这里离苍鸾派甚远,即便聚集了许多妖兽,也没必要这么紧张吧。”慕轻云问道。

“各类妖兽之间基本很难相处,却突然大量聚集在一起,必然有蹊跷,不调查清楚实在让人不安。”柳夕月沉声说道,“耐心等等吧,希望它们能尽快散去。”

一个豁口处,那几只雪猿终于爬了上来,它们的五官似乎都要挤在一起了,黑皮褶皱的脸上长着朝天鼻,地包天的嘴巴翻出两根獠牙,甚是丑陋。

它们纵起的身子刚落下便引起了一阵骚动,原来是其中一只雪猿踩到了一条灰白毛色的狼尾巴上,痛得狼直接一甩头咬在它粗壮的手臂上。

“吼!”

雪猿扯住狼头将它砸了出去,直接掀飞了许多妖兽,它自己的皮肉也被狼口撕扯下了一大块。

暴乱就这样轻易地开始了。

就像野火燎原,妖兽们瞬间开始互相撕咬起来,凹陷的顶峰犹如困兽的笼子,一时间肉飞血溅,极是惨烈!

不知是场面太过残忍,还是被血腥味与体臭味的交织熏到,在场的几人都纷纷掩住口鼻转过了身子。

“我们还是暂时离开吧!”舞璇玉说道。

其他几人连忙点头同意,而就在这时,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紧接着地面裂缝炸开,石块溅起!

原来是一个巨兽的身子被两个雪猿抡了过来,狠狠砸在了几人藏身的石崖上,随着猛烈的巨响,石崖轰然坍塌,他们来不及稳住身子,便随着石块落了下来!

慕轻云暗道一声‘晦气’,顾不得藏拙了,踩踏间,身子连连躲闪石块,稳稳地落到地面,真元运转催动‘明妄破心’倏然出鞘,悬浮在他身前。与此同时身后却接连发出了两声痛叫,他侧身一看,却是两个女弟子被石块打到,一人吐血倒地,一人的双腿直接被压在了巨石下!

“齐师妹!龚师妹!”柳夕月惊叫着快步赶去,舞璇玉和另外一名弟子也慌忙查看她们伤势。

这时,妖兽之间的厮杀骤然停止,一双双嗜血的眼睛紧紧盯着几人,或许是没料到突然出现了几个人类,一时间没有扑过来的意图。

短暂地沉寂过后,几只最近的妖兽终于吼叫一声朝慕轻云冲来!

只见‘明妄破心’随着他剑指刺出,犹如蛟龙游走,瞬间斩杀了那几个弱小的妖兽。

族类被杀,兽群里开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呜咽声,它们朝着几人缓缓逼近。

真是麻烦......

慕轻云指引‘明妄破心’游走在周围,警惕地退到了几人身前,头也不转地沉声问道:“她们怎么了。”

“齐师妹勉强能站起来,龚师妹已经昏过去了......”柳夕月咬着唇,心里十分自责,这两位师妹至今几乎没有经历过什么困难,定然是石崖突然坍塌让她们慌了神,下落时她应该要注意她们的。

慕轻云看了一眼豁口处,几只体型庞大的妖兽似乎刻意守在那里,他双眼微微眯起,道:“准备好了,你们一人带一个从那边的豁口处离开,不要往上飞。”

“慕师兄你......”舞璇玉感觉到了他周身真元鼓荡发出的强大气息,一时间着实诧异。

“有什么事离开了再说吧,你们先走不用担心我。”

柳夕月看了看他,便扶起昏迷中的龚师妹,召出仙剑落于脚边,道:“多谢慕师兄。”,说着,她让另一名弟子带上了齐师妹。

乌泱泱的兽群已经逼近。

见她们准备好了,慕轻云轻吸了口气,自脚下一缕缕晶莹的蓝色流光开始飞旋而起,强大的真元灌入,令身前的‘明妄破心’微微震动起来,身侧一道巨大的蓝色剑光在他身侧渐渐显现,带着浩大的气息直指豁口处。

似乎被剑光散发出的威势吓到,兽群立马停了下来。

机会来了!

“走!”

随着一声轻喝,慕轻云左手剑指一刺,剑光携着凌厉的气势冲向豁口,同时他右手猛地拍向‘明妄破心’,巨大的玄金色八卦图案凭空出现,霎时间朝着兽群推去,一时间金气四溢,风浪卷尘,竟将整个兽群硬生生震退了数米!

震玄罡!

无名功法中莫名其妙出现的一个秘术,以慕轻云的修为本不能发挥如此大的威力,所以他将真元强行压满‘明妄破心’,借了仙剑本身的威力,这样做固然能将‘震玄罡’的威力提升不少,可若是经常这么用也是极伤仙剑的。他眼见兽群已经躁动,随时会强行冲来,为了多争取些时间,才不得已这么做。

再说那道剑光是他用了将近三分之一的真元凝聚而成,其威力自然不是这些普通妖兽所能抵挡,所过之处地面被气劲硬生生划出了裂痕,直接将挡在豁口前的妖兽绞成了碎块!

而在剑光飞出之时,两道剑光没有半分迟疑,紧跟其后,瞬间冲出了豁口。

凝聚剑光又接着使出了秘术,光是这二者就一口气消耗了近半的真元。

微微转头,他看向身后的女子。

舞璇玉冲他一笑,道:“师兄是我苍鸾派的客人,虽然知道师兄独自应付也没什么问题,不过心里过意不去。”

“多谢师妹好意,只是我顾虑的是柳师姐她们又要御剑,又要照顾受伤的弟子,你若不在,万一路上有妖兽袭击她们就麻烦了,你路上似乎说过还有一些会飞的妖兽呢。”

“师兄你尽可以放心,柳师姐可是很厉害的。”

就在二人说话间,慕轻云震退的兽群终于被他惹怒了,纷纷狂叫着朝二人冲来。

峰头就像黑云压顶一般,‘隆隆’之声震响。

“那我们也走吧。”面对暴怒奔来的兽群,舞璇玉没有丝毫惧怕,语气如常。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十二章危难

一蓝一青两道光芒暴起,二人仙剑飞舞,双手捏动印诀。

刹那间狂风呼啸,飞雪走石!

“剑出山河!”

“赤光灵鸾焰!”

随着二人声音,山顶立时隆隆震动,地面猛然破裂,数道剑光纷纷而起,剧烈的冲击力竟将兽群掀飞半空!紧接着便是滚滚青光火焰汹涌袭去,炙热的气浪瞬间将周围的积雪坚冰消融,刹那间哀嚎惨叫之声响彻云霄!

二人周身真元护体,抵御着灼热。

此招一出,慕轻云对舞璇玉的修为又有些模糊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比商陆英更高。

没想到我一直是坐井观天,看来不能再继续松懈了,这样想着,他不由看向舞璇玉,这个比他还小上几岁的女子。

此刻,舞璇玉细眉紧蹙,低着头,紧抿着唇,神色似乎有些痛苦。

“舞师妹你怎么了。”慕轻云连忙问道。

听到慕轻云带着关心的询问,她抬起头,明亮清澈的双眼定定地望着他,低声道:“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耳边还回荡着那些惨嚎声,她只感觉有种难以言明的闷重感觉,深深地愧疚与自责爬满了心头。

“我们只要逼退它们,直接御剑飞走就行了......为什么我没去考虑这么做的后果......”她紧咬着唇。

慕轻云一怔,缓缓转头看去.

遍地焦黑的残尸,青色的火焰还在燃烧,刺鼻的味道此刻格外明显,忽然不忍再看一眼。

“我们的确有失分寸。”他点点头,“回去吧。”

舞璇玉神情低落,低低地应了一声。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之时,不安的感觉忽然袭上心头。

“嗷!”

宛如雷霆炸响耳中!

二人尚未反应过来,一个庞大的黑影已经从他们背后的山壁上跳了下来。

石飞地裂!

那东西重重地砸在地面,那种浑身散发的恐怖气息,惊得慕轻云心头一颤!

眼前的妖兽体型巨大,足足有十来米!

尖长的耳朵,丑陋的面孔,浑身脏乱的长长白毛,粗硕的双臂直接垂到地下。它刚刚落地,巨大的手掌就朝二人狠狠拍打下来!

“是雪猿王!”舞璇玉惊呼一声,立时拉着慕轻云的手臂往后退去。

在刺耳的破空声中,手掌猛地摔下,地面瞬间向着四方破出一个龟裂的大坑,足见它力量之恐怖!

“雪猿王虽不是高等妖兽,但生性凶暴,皮肉坚硬如玄铁加上力量奇大,想在此将它斩杀极为困难,我们就此回去吧。”舞璇玉说着踏上仙剑,向着发疯似扑来地雪猿王打出五道强力地剑光。

剑光分别向着它的双手双脚与腹部打去,刚触及它的身体便顿时溃散,不过强横的力量也震得它身躯缓了缓。

趁此机会慕轻云踏上仙剑,随舞璇玉御剑而起。

他微微松了口气,心道:以后说什么都不跟随她们出来了。

“师兄小心!”

就在这时,舞璇玉的声音却让他心头一紧!

雪猿王竟然从豁口处高高跃起,庞大的身躯像山一般朝着二人压了下来!

它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火红的双眼凶光煞煞,血盆大口中有着狂乱外翻的尖锐獠牙!

坠落的身躯已经临近,纵然加快御剑速度也逃不出它挥舞的手臂,二人各自运转真元施展手段保命。

蓝色的光芒刚刚护住周身,雪猿王两条臂膀已经凶狠地砸了下来。

“嘭!”

半空中,晃眼的红色光晕扩散开来,映亮了整个灰蒙蒙的苍穹。

横飞的血肉从高空中洒落而下,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两柄失去光辉的仙剑。

洁白的雪地落红点点,这一方旷野在刹那间又归于寂静。

......

......

苍鸾派

柳夕月刚将龚师妹交给前来迎接的弟子,突然就听到了一阵巨响,紧接着便看到天边泛起鲜艳的红光。

她飞身于塔楼之上眺望远方,依旧不见舞璇玉与慕轻云的身影,自从看见红光后,她心中便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快步进入鸾游殿,此时云琅真人正等待着她们。

“弟子拜见师尊!”。

见她白衣染血,神色有异,云琅真人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如此慌张。”

柳夕月快速将事情说了一遍,末了,焦急地说道:“妖兽数量虽多,但以二人的修为绝不会出什么事,至少舞师妹一个人就能解决。可是直到现在都不见他们踪迹,偏偏那个方向又起异况,弟子想请师尊派请位长老与我一同前往。”

“事不宜迟,你带两名弟子先去,我会吩咐云阙长老马上过去。”云琅真人立刻说道。

慕轻云不提,舞璇玉可是她最寄厚望的弟子,万万不能有个闪失。

......

......

寒风呼啸,飞雪乱撒。

一望无际的雪地上印着深浅交杂的脚印。

慕轻云头发散乱,浑身血迹,提着两柄仙剑,背上驮着昏迷不醒的舞璇玉,就好像孤魂野鬼一般迈着虚浮无力的脚步缓缓行进。

大雪迷眼,此时他已经分不清方向。

在这天寒地冻中,漫说是身子重伤虚弱的舞璇玉,就连他也不可能一直等待苍鸾派来人,更何况极有可能还会有妖兽向着那座雪山聚集,眼下只能暂且找个避身之处。

只是在这雪原中哪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他听苍鸾派弟子说过在雪域里需要注意的一些事情,此刻他必须保持清醒,不能停下。

或许是命不该绝,他见到了不远处一座巨大的雪山脚下有个天然的洞穴。

他忍着周身刺骨的冰冷,慢慢挪去。

洞穴很深,没走多远路便拐朝了一边,越往里走越是黑暗,不过却是躲避风雪极好的地方。

借着‘明妄破心’变得微弱的光辉,慕轻云来到了洞穴尽头,他感觉脚下有些松软,低头看去地面竟垫了一层厚厚的枯草还有一些树木的干枝。

看来此处是某种动物或妖兽栖息之所,没有臭气和脏物倒还算干净,希望别出什么事吧......

修道之人能引动天地五行之力来施展法术,慕轻云主修剑术,无名功法中记载的五行法术似乎全部都极为强大,故而对修为的要求甚高,慕轻云只学会了最基础的五行术。

他将舞璇玉放下,随后拨拢了一堆草在上面放了几根干枝,右手两指一搓,一个小火苗跳动起来。

随着草堆上的火焰燃起,洞穴里也渐渐暖了起来。

“这些干草燃烧竟不起浓烟,倒是又一个幸运之事,否则这个地方也要被熏得待不了了。”慕轻云靠着石壁在舞璇玉身边缓缓坐了下来。

看着那张依旧美丽动人的脸庞,他回想起那时的情形。

雪猿王在落下之时,情况危急本是顾不得彼此了,舞璇玉却在施法之时又分出了许多真元为他加固了一层。二人都没想到,那雪猿王竟会突然自爆内丹,想要和他们玉石俱焚,正因舞璇玉的真元,慕轻云伤得不算太重,她却直接昏了过去。

若是换作修为再稍差一些的人,只怕在那威力无比的自爆中很难活下来。

“看来,我算是欠了你一个人情了。”慕轻云叹了口气,“依我现在的状况很难御剑,咱们只有等着了。”

低头看了看云琅真人吩咐门人为他特地赶制的绀青色披风,大片的血迹已经在风中干透了,他脱下来盖在舞璇玉的身上,她此时重伤,身子极为虚弱千万不能再受寒加重状况。

......

在妖兽聚集的那座雪山上,一个白纹青袍,年约四旬的美妇人眉头紧皱,站在豁口远远看着下方。

柳夕月快步来到其身旁,恭敬地说道:“启禀云阙长老,这些妖兽的确是死于舞师妹的青鸾真火。”

云阙长老点点头,道:“还记得我们来时山下那些尸块么”,说着她看了眼那个一圈圈断裂开来的大坑和豁口边两个巨大的脚印,道:“你看见的红光应该是妖兽内丹自爆引发的,若我没猜错,他们必然受到波及,甚至直接承受了那么强大的威力。”

“雪地上的确能依稀分辨出他们坠落的印子,只是他们为何不见了。”柳夕月担忧地说道。

“或许是无法御剑,便躲到了某处,雪这么大不消多长时间就能把他们的行踪盖去,我们只能仔细搜寻了。”

云阙长老口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暗自思量:来时掌门和我提过那个叫慕轻云的弟子,依照他二人的修为,纵然承受了雪猿王自爆也不太可能轻易身亡。至于他们失踪,也不太可能是妖兽所为,毕竟雪域中还没有灵智全开,会连法宝一起掠去的高等妖兽。此次妖兽群聚细想之下有诸多蹊跷,很可能是暗中有人为之,他们要么是醒后躲起来了,要么......

不远处,一座高高的山峰上伫立着一个身影。

他一直静静地观望着雪山上的情况,瘦如枯骨的身子丝毫不惧寒风的冷冽,肥大的白衣被吹塞得胀鼓,似乎就快要飞走了。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十三章独处

眼皮尚有沉重,耳边似乎传来轻微的响动。

‘噼啪’

是什么发出了清脆的响动。

模糊地暗光钻入了眼缝,那是好像是一簇腾燃的火堆,很暖和。

舞璇玉悠悠醒来,无力地打量着四周,这个地方黑乎乎的,也很窄。

她强挣扎着要坐起,两只手连忙扶住了她的身子,转头看去是慕轻云,她疑惑地道:“慕师兄?这里是......”

“你终于醒了,看来师父给我的丹药还是挺有效果的。”

将她扶着靠在石壁上,慕轻云显然松了口气,接着道:“雪猿王自爆,我们坠落山下。你伤得很重,我醒来时你还在昏迷,所以就先带着你找个落脚处躲避风雪。”

“原来是这样。”舞璇玉点点头,“多谢师兄了。”

“该是我感谢你才是,若非你顾及我,定然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舞璇玉没说什么,低头莞尔一笑,此时身子还很虚弱,这柔弱的样子让慕轻云心中不由牵起一丝悸动。

而她这时才见到身上盖着的披风,忙道:“师兄你怎么把披风给我了,你快些穿上,不然着凉了。”

“这洞穴七绕八拐,风吹不进来,况且有这堆火就够暖和了,无需担心我。”慕轻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怕她再纠结这件事,接着道:“现在我真元也恢复了些,可以御剑带你回去,就怕以你的状况无法持到苍鸾派。”

舞璇玉看着披风,略微想了想,道:“师兄可以先将我留下,你到了苍鸾派让大师姐来接我就行。”

“这个我也想过,只是我见到地上这些枯草铺成的窝,担心这是某些妖兽的巢穴,我这一走岂不是将你置于危险之中。”慕轻云说道。

洞穴内部窄小,因为被他搀扶起来后,他似乎没多想就顺势坐在了旁边,二人此刻离得很近。

火光中,他的俊逸的面容近在咫尺,目光坚定,神情透着严肃和认真。

舞璇玉垂首,低声道:“是我拖累师兄了。”

见她这样,慕轻云无奈地一笑,道:“拖累二字未免也太沉重,只是现下肚子有些饿罢了,其他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呀。”

“谢谢师兄。”她勉强笑了笑。

二人没再说话,静静地坐着,各怀心事。

慕轻云此刻清晰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他知道那香味来源于舞璇玉,仿佛是清雅的兰香,无端地让人又感觉到其中似乎又带着些许温润的感觉。

不禁回想起那次在覆宝洞里,不由自主地托起萧胤真的长发,她当时惊诧的样子,此刻想来倒让他不觉一笑。

察觉到他望着火堆出神,忽然就笑了一下,舞璇玉转过头看向他,好奇地问道:“看师兄的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啊?”他愣了一下,随即讪讪一笑,道:“只是想起了在太崇门里的一些事情。”

舞璇玉依旧好奇的等待着下文。

“额......”他想了想,心里暗道一声:珺儿啊,师兄再次真诚地向你道歉、

“我有个小师妹叫柳珺儿,年纪跟周倩瑜周师妹差不多,自小没大没小,口无遮拦,经常给我们惹麻烦。有一次我和大师兄撇下他们偷偷在西面的塘子里钓鱼,那天运气不错,没过多久就一人钓上了一条,收拾干净后就准备升火烤鱼,结果发现升火的炭忘了带过来,只得去找燃起来火烟味小的木料。”

“那天烤出来的鱼特别香,我们一人一条刚咬下去,嘴里就辣得要命,自然就想要找水喝。这时候珺儿和楚璜正巧来了,手里还端着两碗茶水,我们那时候顾不得想太多接过来就喝了下去,结果发现那是辣椒水!简直痛苦极了。珺儿抓起一条鱼,把手里一个麻藤果的汁水滴在鱼上,得意的跟我们说让你们吃鱼不带我,我很生气,后果自负吧。”

“那麻藤果是野果,汁水只要一滴就能让人嘴里又辣又麻,她不知背着我们涂抹了多少在鱼肉上,反正那三天里我和大师兄嘴肿得跟那两条鱼一样,连师父都看不下去了,严禁我们对着她,说是大清早看见两只妖怪太影响心情,吃饭的时候都让我们端着碗去墙角蹲着。”

听他说到这里,舞璇玉一时忍不住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两只妖怪......墙角蹲着......哈哈,慕师兄你们太可怜了,哈、咳咳咳!”似乎笑得呛到了,舞璇玉弓着身子开始咳嗽起来。

慕轻云赶紧轻轻抚着她的背,说道:“当心牵扯到内伤。”

好一半天她才顺过气来,勉强直起身子,不知是咳得太厉害还是内伤发作,白皙的脸颊甚是通红。

“谢谢师兄。”她语气很轻,似乎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将手收回,慕轻云道:“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出去看看。”

说着,他就往外走去。

舞璇玉靠着石壁,背上还依稀留存着被他轻抚时的异样感觉,她垂眸看着那件染血的披风,忍不住伸出纤细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滑动。

洞内的影子随着火光摇动,她的双眸亦被映照的更加明亮。

......

......

此时,苍鸾派大殿里。

云琅真人柳眉紧蹙,听着下方柳夕月的汇报。

她们一直找到了这个时辰才回来,然而结果依旧令她失望,虽然她已经有了接受最坏消息的准备。

柳夕月说完后,云阙长老摆了摆手,道:“辛苦了这么久你们也累了,先退下吧,明日一早召集弟子继续搜寻。”

闻言,柳夕月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最后却只答了声‘是’。

云琅真人见她神情低落,便开口道:“夕月,你是我自小看着长大,此事怪不得你,切莫想得太多过于自责,好好休息去吧。”

“是,师父......”

待所有弟子退下后,云琅真人看向云阙长老,道:“云阙师姐请讲。”

“在妖兽聚集的雪山上,我隐隐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之后忙着搜寻便暂时没去多想,在回来时我突然想起我在意的,是那些妖兽的尸体散发出来的气味。”

“气味?”

“是,当时峰顶弥漫着浓烈的焦臭一时很难散去,毕竟连皮带毛燃烧自然是恶臭的,后来我才明白那不单单是焦臭,其中还带着轻微的腐臭。”

云琅真人立时想到了什么,眉梢一挑,“也就是说......”

“尸臭。”云阙长老一口咬定,“极有可能是生鬼岭。”

“近年来各大魔门暗中活动,其中以生鬼岭最为显眼,他们一向疯狂无常理,敢来我昆仑雪域生事也并非不可能。现在还不清楚他们到底有何图谋,只能多加防备,静观其变。不过就他们这些年在九州各处犯下的恶行,看来真如传言所说的,想尽快增长实力去争魔门第一的位子。”

云阙长老极为担忧地闭目长叹了一声,“眼下我就怕他们二人是被劫了去,生鬼岭手段的残忍你我都是亲眼见过。”

闻言,云琅真人坐不住了,眉头紧锁,来回踱步。

她需要考虑的不单单是二人的性命。

“只希望事情没有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咱们要尽早做几手准备了。”

......

......

洞穴中,慕轻云很快就折回来了。

“看样子已经是夜深,不过雪也变小了。”他笑道。

舞璇玉叹了口气,道:“不知大师姐她们是否还在寻找我们,她心地善良,从小就很照顾我们,现在也一定很自责。”

慕轻云笑了笑,不知该说些什么。

舞璇玉也自知他不好接自己的话,便又轻松地笑道:“慕师兄似乎给我服过药,现在稍微有些体力了,明日一早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慕轻云点点头,在另一侧坐下,道:“师父给了我些丹药,我嫌麻烦出山时就只带了一瓶,万幸一直带着身上。”

“说起来,我真是想不通师兄为什么要隐瞒修为呢?”舞璇玉终究问出了在心里憋着许久的疑惑,“其实在来雪山的路上我就感觉到了,只是没想到师兄修为如此高深。”

慕轻云看了她一眼,笑容淡了下去,道:“舞师妹,并非我不信任你。之所以隐瞒,就是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恕我不能告诉你。”

对于他毫不犹豫地回绝,舞璇玉依旧神色如常,笑道:“我明白了,以后我不会再提此事,谢谢师兄。”

“谢我做什么。”慕轻云不解地笑道。

“因为你没有编个借口或是撒个谎来糊弄我呀。”

“就因为这个?”

“我想这应该算是师兄没有太过提防着我啊。”

慕轻云笑着摇了摇头,转了话题,道:“估摸着离天明还有些时间,你再睡会吧。”

“嗯。”舞璇玉点点头,“师兄你也休息会儿吧,我们都待了这么久,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说实话慕轻云也有些疲惫了,应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舞璇玉睁开眼睛,悄悄地朝他望去,他的呼吸很平缓像是已经睡着了。

火势也小了一些,洞穴里不再那么闷热。

她扶着石壁小心翼翼地朝他走去,将手里的披风慢慢靠近,想要为他盖上。

“呀!”

洞穴地面昏暗,她一时没注意,脚就被几根枯草绊住,虚弱的身子就这么直直向他倾倒下去。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十四章牵魂

身子被重物砸得生疼,慕轻云立时从睡梦中惊醒!

睁眼一看,不知为何舞璇玉伏在身上,她神色惊惶,怔愣着一动不动。

她的身子看着很纤柔,却出奇的丰盈。

温雪软玉,暗香浮动。

手足无措的不止慕轻云,舞璇玉此刻脑子乱成一片,只觉得脸上灼热,心‘砰砰砰’跳得极快,连耳边都能听到它的跳动声。

“舞......师妹?”慕轻云勉强静下心来,叫了她一声。

“啊!”

被他的声音惊吓,终于回过神来,她赶紧爬起,慌张地挥着手,“我、我只是想给你盖上衣服!不小心摔倒了!”

看见她手里的披风,慕轻云放心一笑,道:“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呢。”

重新在稍远的地方坐下后,舞璇玉垂首低声道:“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无妨。”慕轻云笑了笑,不禁又想起刚才她睁大眼睛,惊慌无措的样子,心中暗道:世人所说的美若天仙,倾国倾城便是如此了吧。

就这样,二人没了睡意,沉默着一直等到了天亮。

经过接连几日的大雪,今日雪域又转晴了,只是飘着少许雪花。

再次见到暖阳,恍若隔了许久的时光,慕轻云深深吸了口气。

在他身后,舞璇玉也慢慢走了出来,她抬头迎向刺眼的阳光,不禁笑了起来。

“我们回去吧。”慕轻云笑道。

“嗯!”舞璇玉重重地点了下头,看起来极为开心。

慕轻云召出仙剑,想了想不敢放她站在身后。舞璇玉虽有些害羞,但也明白自己的身子状况,便站在了前面,有意无意地与他拉开了些许距离。

御剑升空,慕轻云按照舞璇玉指引的方位向着苍鸾派飞去。

......

仙剑在空中急速飞掠。

没多久,舞璇玉忽然指着下方一座高耸的雪山,道:“师兄你看,那就是龙渊潭了。”

慕轻云心中好奇,便停住了仙剑往下看去。

“咦?记得上次我见到时,潭水明明是黑色的呀......”舞璇玉疑惑地自语了一句。

巨大的雪山顶上仿佛生了只独目,那一汪米浆色的潭水在周围翘起的黑岩中分外明显。

舞璇玉回首,见他神色有些异样,望着龙渊潭半天不动,不禁问道:“慕师兄,你怎么了......”

“抱歉一时出了神,舞师妹,我们可以下去看看么?”慕轻云问道。

“可以......”舞璇玉迟疑地点点头。

得到她的同意,慕轻云立刻御剑朝潭边落下。

蹲下身子,将手伸入了水中,潭水很冷,除了颜色浑浊,并没有任何异样。

“既然是被划为禁地,为何没有设置任何禁制呢?”慕轻云好奇地问道。

“不,禁制是有的。上次我路过时见到潭水是乌黑之色,并且四周都有青色的符篆隐现。”舞璇玉认真地说道。

慕轻云看向她,见她神色少有的严峻,站起身子,目光又落向潭水。

“会不会是苍鸾派的长辈已经将潭水净化,所以就撤了禁制?”

“或许吧,只是这样的话应该也会告知我们的。”

“嗯?”慕轻云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臭味?”

“臭味?”舞璇玉听他忽然这么问,连忙轻嗅了几下,摇摇头,道:“没有啊。”

“好像有什么东西腐烂了一样。”

慕轻云开始环顾四周,想要寻找臭味的源头,下一刻,他的目光在一块峭壁上愕然而止。

“你是何人!”慕轻云惊诧地问道。

随着他的声音,舞璇玉连忙跟着看去,只见那峭壁上伏着一个人,披头散发,一双圆鼓鼓的眼睛正悄然盯着他们,脸瘦长得吓人!

“桀桀桀,真是出乎意料,没想到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发现了。”那人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尖细地笑声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被他那毫无生气的眼睛盯着,慕轻云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他再次问道:“阁下并非苍鸾派的人吧。”

“你看起来也不是苍鸾派的人吧......嘿嘿嘿......”那人爬起来跪着,伸长了脖子狠狠地吸了口气,肥大如戏服一样的白衣随着他的动作,空荡荡的晃着。瘦得只有一层皮包骨头的上身暴露出来,双眼痉挛似的往上翻着,口中不停喃喃着:“好精纯的真元......好味道、两个人都是好味道。”

见他如此病态的模样,慕轻云和舞璇玉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不能久留。

仙剑悄悄落在脚下。

慕轻云猛地一把搂住舞璇玉,踏上仙剑就朝外飞去!

“桀桀桀!下来!”

尖锐刺耳的声音突然叫响,紧接着就是一股无形的力道飞伸而出,眨眼间就缠住了二人,力道极大,直接将二人扯回,重重地摔倒了地上!

山顶外的‘明妄破心’失去真元控制,掉落山底。

那人纵身跳下,带着极为兴奋地神情,双手双脚扒拉着跑了过来。

“苍鸾派的女弟子,太崇门的男弟子......先选谁!先选谁!”

他在二人之间来回横移,就像个癫狂的怪物。

慕轻云警惕地盯着他,撑起身子,一把握住舞璇玉柔软的手,将她拉到身边。

“原来是对小情人么......哈哈哈!那就照旧!女的!女的先来!”那人怪笑起来,双手连连拍打地面。

舞璇玉心头一颤,虽不知会发生什么,却有一种非常强烈的不安,她立刻拔出仙剑戒备。

那人往前凑着身子,慢慢爬着,小声地说道:“被雪猿王的自爆震伤还没好吧?别激动、别激动,我只是想扒光你的衣服,把你那滑溜溜的皮一条一条的撕下来,然后再好好安慰你......嘿嘿。”

慕轻云站起身,挡在舞璇玉身前,高声说道:“阁下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是谁,来苍鸾派有何目的。”

‘猎物’被他遮挡住,那人的面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也站了起来,散乱的头发间双眼阴冷。

“反正都是死路一条,问那么多干嘛。”

轻声细语的同时,他的手却猛地朝慕轻云一爪挥去!

单凭轻松将他们拉回的力道,不用想都知道他的修为比二人高出太多!

慕轻云连忙双手一转,聚起一面蓝色光幕抵挡。

浓郁黑气化作的鬼面打在光幕上,轻易就击溃了他的防御,强大的力量将他的身子震得倒飞出去!

慕轻云似乎早已料到抵挡不住,在飞出的一瞬间,真元化作十多道剑光朝着那怪人射去!

“你是要先和我玩吗!!!”怪人疯狂地笑了起来,仿佛吼叫一般说道,剑光凌厉,他却浑然不惧,直接挥舞着大袖将之一一绞碎。

“震玄罡!”

慕轻云在他打碎剑光的同时稳住身子,双手结印向前狠狠推去!

舞璇玉不愧是苍鸾派的得意弟子,在玄金色八卦图案出现时,没有半分迟疑,掌心汇聚真元压向地面,一边身子撑起,一边向后退去。

此时怪人背对悬崖,看见八卦图案立时怪笑一声,脚下黑气腾起,化作尖锥迎了上去。

八卦与尖锥碰撞一起,二人以真元维持就这么僵持起来。

怪人尚显轻松,而慕轻云已是拼尽了全力,雪猿王的自爆他也受了内伤,此刻真元所剩不多,后劲难续,八卦已被逼得渐渐后退,隐隐生出了细小裂痕。

舞璇玉退到他身边,双手泛着青光捏作剑印,真元涌入八卦中。

怪人冷笑连连,双掌翻动,周身黑气一股脑涌向尖锥,力量顿时徒增不少,直接将八卦打裂,朝二人疾冲而去!

他故意没有急着打破八卦,此刻尖锥煞气腾腾,距离已容不得他们躲避,舞璇玉双手欲要结印抵挡,哪知却被慕轻云突然一掌推向后方!

“慕师兄!”舞璇玉惊叫一声,却来不及再上前了。

“噗!”

黑气崩散,慕轻云犹如被千斤巨石砸中,身体骤然飞出,一口鲜血洒向空中。

“慕师兄!”

舞璇玉连忙跑向一动不动的慕轻云,怪人却踩踏黑雾,先她一步抓起慕轻云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情郎被我抓住,是不是很紧张啊?别害怕,很快就轮到你了。”

“你快放开他!”舞璇玉怒声道,手里仙剑直指怪人,慕轻云在他手上,万不可轻举妄动。

他对此视若无睹,将慕轻云提起闻了闻,咧嘴笑道:“我就觉得奇怪了,那小美人修为在你之上,反而是你察觉到了我。原来修炼的不是太崇门的功法,真元如此精粹,简直令人胃口大开!不过,你还不能死呢,相比较我对你的功法更感兴趣,是直接拘魂还是慢慢折磨你呢......”

“牵魂引!”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高喊。

只见数道剑光疾驰而来,舞璇玉不禁欣喜万分!

“师妹!你没事吧!”柳夕月高声问道。

“师姐我没事,可是慕师兄在他手上!”舞璇玉顾不得重逢之喜,焦急地说道。

望着苍鸾派来人,牵魂引双眼微微眯起,笑容敛去不少。

“我道是谁叫我呢,原来是苍鸾派八大长老之一的云阙真人。”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十五章龙渊

“你来我昆仑雪域生事,真当我苍鸾派治不了你么,还不速速放下我门中客人!”

云阙长老领柳夕月等弟子落在舞璇玉身边。

“嘿嘿,光顾着这小家伙的美味,一时竟疏忽了。”牵魂引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挪步。

柳夕月等弟子快步围住他,执剑戒备。

牵魂引环视了一眼,不屑地笑道:“云阙,你我修为虽然在伯仲之间,即便再加上几个小姑娘,只怕也留不住我吧?”

云阙长老周身青气环绕,冷冷地说道:“活的不敢说,死的是可以留下。”

“那不如留两个死的吧。”牵魂引提着慕轻云晃了晃,随后看向舞璇玉,道:“你说呢,舍不舍得你的小情人呐?”。

舞璇玉心急,正要张口,被柳夕月使了个眼色拦住。

云阙长老带着讥讽语气说道:“你怎么说也是成名百年的人物,竟然会拿一个小辈作威胁,这要是传出去,你生鬼岭还有什么脸面去争魔门第一的位子。”

“正如你所说,我活了百年,你这话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一句废话。我魔门行事可不像你们正道这些伪君子,能用的手段绝对不会含糊。”他圆鼓鼓的双眼看了一眼慕轻云,咧嘴一笑,“毕竟保命要紧,你说呢......”

“放下他,我可以放你离开。”云阙长老浑身真元一敛,道:“若你不答应,那便把命留下,反正一切罪过都在于你生鬼岭,纵然他死了责任也不在我苍鸾派。不过我还是倾向于他活着,毕竟要应付他师父萧胤真可是很头疼的。”

“萧胤真。”牵魂引听到这个名字,乌黑的眼袋不自然一跳,随即又看着云阙长老扯出笑脸,道:“且不说他是否真是觉微峰的弟子,就算是又如何,你当我怕了萧胤真么?!”。

云阙长老不屑地一笑,道:“你敢赌一把么?他可是萧胤真最疼爱的弟子,奉命来我苍鸾派,若是死在你这个魔门的手里,以萧胤真的脾气......直接杀入你生鬼岭也不无可能,纵然灭不了你们整个门派,但你们所需要承担的后果。”说到这,她目光突然变得锐利,“你所需要承担的后果,不用我多言吧。”

一张蜡黄的脸不由自主地出现在脑海,他呼吸骤然一促。

云阙长老察觉到了他这细微的失态,看向几名弟子,道:“你们都让开。”

“长老!”

“让开。”

一名弟子刚张口就被云阙长老打断。

牵魂引深吸了口气,眼神阴冷,朝她缓缓点着头,“今日算我失误了,咱们后会有期。”

“奉劝你最好走得越远越好,再敢踏入我昆仑雪域一步,必留你性命。”云阙长老冷哼一声。

“我不过是顺路来玩玩罢了,不用紧张,就送你们个小惊喜消消气吧,桀桀桀!。”

刺耳的笑声中,牵魂引周身浓浓黑气大盛,将慕轻云随手一扔,化作黑雾飞遁而去。

云阙长老大袖一挥,立马将黑气驱散,却忽然惊叫一声‘不好!’,下一刻行如闪电,冲到龙渊潭边。

望着平静无波的水面,怔在原地。

......

身子仿佛化作了一片雪花。

自九霄之上飘摇而下,缓慢、悠远,没有尽头。

忽然,刺眼的光芒轻易穿透眼皮,令他一阵眩晕。

又是梦么......

周围云海茫茫无边无际,他似乎又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眼前一黑,再次重见光明时,他出现在一处悬崖边。

翡翠般的岩石将崖边围了半圈,足间云气舒卷,时聚时散,缓缓流动。

一株盛开粉白花瓣的桃树下,身着墨绿色长摆大氅的男子靠着青岩,白皙修长的双指捏着一只白玉小盏。

仙风袭来,桃花纷乱,慕轻云看不清他的脸。

“快了。”

他的背影很熟悉,他的声音也很熟悉,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仿佛,一直深深刻印在他的脑海中。

“什么快了,你是谁!”慕轻云大声问道。

“快了。”

他再次说了一遍,声音轻缓带着笑意。

“你究竟是谁!”慕轻云很焦急,一种从未有过的迫切感促使他向着他跑去。

他依然在那,他却跑不脱原地。

“他们都在等你,我们都在等你。”

他缓缓转过身子,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模糊。

“你究竟......!”

火辣辣的疼痛瞬间灼烧在鼻腔中,慕轻云猛地睁开眼睛!

他此刻正置身无尽的水中,不断地往下坠落,寒冷的水呛进了口鼻。

无法呼吸的感觉原来是这么恐怖。

他双手将半张脸都给紧紧捂住,望着上方的光亮越来越远,越来越暗。

惊慌、挣扎,一切都显得那么徒劳无力。

耳边似乎传来了谁的声音

在低声吟唱

‘砰!’

歌声愕然而止。

在他窒息地快要失去知觉时,身子重重摔落在坚硬的地面,连一声疼痛的呻吟都发不出来。

“你终于来看我了么......”

黑暗中传来低低地叹息声。

他缓缓闭上眼睛。

......

......

云琅真人站在龙渊潭边,盯着浑浊的水面,神色沉沉。

舞璇玉已被柳夕月强行带回去,此时只剩下云琅真人和云阙长老。

“都怪我一时大意,慕轻云才落入水中,请掌门责罚。”云阙长老躬身请罪。

云琅真人摆了摆手,道:“这也不能全怪了你,那牵魂引定然不知龙渊潭个中详细才敢将他掷入。若非我一时兴起,让他一同过来调查兽乱,也不会出了这些事,责任由我承担。”

“掌门!”

“不必多言,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搞清这小子到底死了没有,另外就是这龙渊潭水,为何又变了色。”

“传闻玄元重水出于混沌,乃仙界独有之物。先前我以真元遁入,起初并无事发生,岂料没过多久真元突然消散,根本无法弄清究竟是何缘故。”

云琅真人转身看向她,道:“我百年前将龙渊潭划为禁地,关于此地的传说也是那时才被人找到。在此之前少有人来,你也没见过异变之前龙渊潭的样子。”

她望了望天空,先前还暖日晴空,不知何时又被灰云盖住,一丝沉闷的压抑悄然弥漫。

“传说或许是真的。”

“什么?”云阙长老惊诧万分,“这龙渊潭中真的困有龙族?”。

云琅真人既没有确定,亦没有否定,接着道:“关于龙渊潭的传闻,在我继位之初,翻阅只有历任掌门才能打开的那些秘卷时,就偶然见到了。只是近千年,门中历代几乎都没有什么关于龙渊潭的事,我刚刚继任需要忙的事情甚多,也就当成一个趣闻没有在意,不过后来也去过一次。那时的龙渊潭极为清澈,水底黑乎乎的像是泥沙堆积。而那些阴阳鱼十分漂亮,我不免多看了一会,结果发现,水底根本不是泥沙,而是另一层水。”

“当巡逻弟子来告知我龙渊潭异变时,我心中就隐隐感觉不对,那些贵重的秘卷怎会单独开出一篇来记载一个莫须有的传闻。我思忖之后便独自前来,那时龙渊潭的水已经变得全黑,周围都是阴阳鱼的尸体,我连忙捡起一条查探,发现这些鱼竟是被一股凶煞的妖气逼死。”

“水底隐隐传来‘隆隆’的声音,我不敢逗留,带着幸存的鱼飞出山外等待。良久之后龙渊潭除了水质全部变黑,其他再无异样,光凭着那些妖气和水底的响动我无法断定是否真的镇压着龙族,但这些事绝对不能外传出去,特别是四方海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云阙长老的脸色也变得沉重,云琅真人担忧的事情她岂会不懂。

“眼下不论生死,必须尽快将慕轻云带出来,龙渊潭的事决不能被外人留意。”

“的确要想办法找到他,萧胤真的为人我能保证,看在我的面子上她绝不会因为这个意外而迁怒整个门派,所以龙渊潭即便被她知道了也不用担心。就怕此事被那位太虚真人知道,他若想闹大,就很难善了了。”

“照掌门所说,这潭水分有两层,清水在上,重水在下,二者的确难以相融。清水或许是落下的雨雪积蓄出来,可那些阴阳鱼又是怎么回事?”云阙长老问道。

云琅真人摇头,说道:“世间万物造化神奇,并非事事都能探出个缘由。”顿了顿,她道:“如今这潭水再次异变,却无任何妖气,反而隐隐有一股祥瑞之气,这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真元触到重水后,并非被消磨殆尽,而是立即消散,我们不能贸然潜入,眼下该如何是好。”

云琅真人深吸了口气,道:“他落水多久了。”

“小半个时辰了。”

“重水落物不浮,守在这也无能为力,先回去吧。我要修书一封,让云曦师姐赶往太崇门交予萧胤真。”

“掌门......”云阙长老迟疑地叫了她一声,“慕轻云落水是牵魂引所为,这是事实,不如......”

“云阙师姐。”云琅真人口气立马转冷,盯着她缓缓说道:“我们不是魔道,假的不可能永远都成为真的。记着,不论后果如何,我一力承担。”

“是我失言了......”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十六章妖心

不知过了多久,慕轻云终于悠悠醒来。

他躺在地面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撑起身子坐着。

四周很暗,空间很狭窄,似乎是龙渊潭底部的洞穴,很潮湿也很闷。

在他环视之时,似乎被什么东西吓到,惊呼中,身子下意识猛地向后一仰!

暗处,两点血红的光芒忽然亮起。

慌乱中,他连忙定睛看去,却发现那是一双眼睛,隐于散乱长发中的眼睛。

依稀可辨认出是个女子,四根粗骇的铁索自四面的顶端垂下,镌刻着明黄色的符文,缠满了她的上身和双手,又再次分出没入地下。

她跪着,极长的头发流泄在地,遮住了面容。

“你......”

慕轻云脑海中立时想到了舞璇玉给他讲过的传说,一时间惊诧的不知所措。

“你在害怕。”

她的声音很慢,很轻,仿佛透着无尽的幽深,如她的眼睛一般......毫无生气。

“你是谁。”

半晌的沉默之后,她再次问道。

似是被这份平静所感染,见她能说话,慕轻云倒是松了半口气,迟疑地说道:“我只是一个失足落下的路人......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见她没有任何反应,慕轻云试探着问道:“传闻这龙渊潭里困着一条妖龙,没想到竟然会是个普通女子。”

“龙渊潭......妖龙......”说着最后两字时,铁索发出轻微的响动,她眼中的红芒黯淡了些。

是她垂下了眸子,梦呓似的不断重复着。

缓缓地,她抬眼看来,轻声道:“一个被奸恶之人蒙骗,受绝情之人镇压的女人,竟成了妖龙......”

那是一种何等悲凉的语气......

心如死灰。

他从未见过如此凄哀的神情,心头仿佛被什么轻轻揪了下。

一丝无端的悸动与难受。

他低头思忖,又略带怀疑地看了看她,低声自语道:“莫非真相并不是全如传闻所说。”

站起身来,慕轻云望了望洞顶,只有一个出口并且离地面很高。

只要恢复些修为,跳上去并非难事,只是笔直深长的洞道内部灌满了水,他在坠落时尝试过以真元隔绝,却根本行不通,那么又该如何穿过。

女子留意到了他的愁色。

“那些是玄元重水,可消去道法真元,只有大法力之人才能抗拒,以你的道行是无法出去的。”

慕轻云看向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道:“看你这情况,想来也是没有脱困的办法。”

女子不语,忽地凄然一笑,“若非这铁索缚身,区区重水怎能阻我。可是,出去了又能如何......千年岁月,事湮人非,没有意义了......”

她果然有办法!慕轻云为之大喜。

接着他的神情变成了吃惊,退后几步,诧异地说道:“千年?你活了上千年?这怎么可能......莫非、莫非你是上界仙人?!”

女子默然不语。

“可据苍鸾派的记载,这龙渊潭乃是一位仙人为囚禁妖龙而设,你既非妖龙,又是何人?你刚才说的绝情之人是那个仙人吗、这辛秘的真相又是什么。”慕轻云继续问道。

一连串提问,得到的依旧是沉默。

他没有急着再问,坐了下来,自顾自的将苍鸾派记载的传说全部说给她听。

她一言不发,目光动也不动的望着地面,不知是在听着还是在出神。

慕轻云简单说了一遍,依旧得不到半点反应,只得静静等待。

良久,她终于眨了下眼睛,低低地笑了一声。

“我曾以为,我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也是他最重要的。”

“那时,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他真的能狠心......轻易地将我弃入这孤寂的深渊中。”

“你想知道真相......”

她抬起头,红眸灼灼如烈焰。

“我与他相恋百年,对他一直千依百顺,他不喜欢的事情,我不做,他不喜欢的样子,我都改。可到头来,他宁愿轻信阴毒之人拙劣的谎言,也不愿听我半字解释,没有丝毫愧疚,将我弃如敝履草芥。这残躯上的四灵镇妖索是我送予他的,这封住深渊的玄元重水是我们一同寻到的,昔日的真心相待,却成了囚禁我的手段。”

“我一直等着他,在这千年的时光中我的真元已经消磨殆尽,现在,心底那份卑微的期盼也早已泯灭了。”

“你想知道的真相便是如此。”

慕轻云低声问道:“他就没来看过你一眼么?”

她望着慕轻云,眼神空洞,仿佛透过了他的脸庞,望向了遥远的地方。

“或许他已经死了很久。”

“死了?”慕轻云惊讶道:“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现在的你有意中人么。”她不答反而出人意料的给出这个问题。

慕轻云一愣,不知她为何会有这种问题。

不知怎的,他双眉微微皱起。

倒是女子似是有些疲累,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便轻轻闭上了眼睛。

......

......

苍鸾派中,舞璇玉抱膝坐在一处高崖边,出神地望着蓝白相融,广阔无垠的雪域。

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放在她肩上,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大师姐......”舞璇玉眼眶有些红润。

“本是抽空去看你,谁知你却不在。”柳夕月俯下身子,怜惜地为她拂去发上雪花,道:“变天了,你伤势未好,别在这待着。”

舞璇玉强颜一笑,轻声问道:“龚师姐她们如何了。”

“医治及时,休养些时日就好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再次望向远方。

“你在责怪自己吗?”柳夕月叹了口气,“你们时常说我总把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现在怎么你也这样了。”

她摇了摇头,将脸埋于双臂中,道:“其实我明白,我和他都有过错,只是我宁愿被打伤的是自己,被抓住的是自己。他救了我,却被扔进了连师父也束手无策的重水里,这一切只怪我无能为力。”

“当时云阙长老也在,连她都没能救下慕轻云,这并非我们的责任,你又何必作茧自缚呢......”

......

......

龙渊潭。

慕轻云坐在地上,望着上方像是凝固着落不下来的重水,又饥又渴着实难熬。

半晌后,他疑惑地问道:“这重水为什么不落下来呢?”

许久之后,昏暗中传来女子幽幽的声音。

“因为要留我的命永受折磨,地洞被他设下了一层隔绝外物的禁制。”

慕轻云无奈地笑了一声,道:“隔绝外物。这就奇怪了,连重水都落不下来,怎么我反倒就落下来了?”

又是无人答话。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突然沉默的状况,心中暗道:你到底还瞒骗了我多少东西。

恐怕,苍鸾派现在已经断定我身亡了吧,若再拖下去,只怕云琅真人会把死讯传到觉微峰,那帮家伙应该会很伤心吧。

念及于此,他有些坐不住了,在这地方吸纳不了天地灵气,也没个天材地宝之类的,根本无法修炼。

“你想出去。”

女子的声音再次这么突兀地响起。

“当然了,我不可能就这么待在这等死吧。”慕轻云没好气地说道。

“我倒希望你能待着......一起死去。”

女子的呢喃声虽轻微,在这狭窄的地洞中却听得分明。

慕轻云快步来到她身前,蹲了下来,笑道:“仙女前辈,先前你说有出去之法,能不能告诉我?”

“为什么。”女子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笑脸,淡漠的眼里似有些恍惚之色。

“因为我想你一定是个好人。”慕轻云随便编了个借口,他没指望女子会轻易告诉他,否则先前他就直接问了。

见她又沉默了,慕轻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好奇地摸了摸眼前如臂粗的铁索,哪知他的手刚触碰到铁索,两条金色的光线就从手指间飞快的延伸出去。

不消几息的时间,四条铁索竟变得金光奕奕,透明的符文在表面隐现流动,哪还有先前普通的样子。

“这......”

“你做什么,这样贸然触碰四灵镇妖索会触发它绞杀生灵的禁制!”女子忽然也慌张了起来。

见一直死气沉沉的女子此刻都神态大变,慕轻云也慌了。

“快运转真元随我念动法咒平息它!”女子惊声叫道。

慕轻云有些迟疑,体内真元所剩无几,传闻若属实的话,这仙人的法宝岂是他能控制,刚要说明便听到女子已经出声施令。

“快结尊宝青莲印!”

道家印诀千变万化,道门的基础除了剑法便是印诀,幸亏他根基很稳,此刻也不敢再犹豫了,抱着拼一拼的念头,连忙双手结印,随声趋和着女子口述的法诀。

要控制这仙家法宝,真元消耗极快,不过随着他手印不断变换,念动那些拗口的法咒,铁索上的金光真的渐渐淡去。

铁索再次变得暗淡无光,接着就是一阵眩晕袭来,他身子顿时瘫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

四根铁索不仅归于平常,还齐刷刷的脱落了下来......

“你骗......!”

慕轻云话未说完就被她一把狠狠掐住了脖子。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十七章敖娫

她力量极大,慕轻云刚刚耗光真元正是虚弱,根本挣脱不了。

似乎一直等待着这一刻,突如其来的变故不过在眨眼之间。

红眸充斥着极度的狂乱暴戾,还有仿佛把他活生生撕成碎片也难消一分的恨意!

渐渐地窒息中的慕轻云已经是双眼圆瞪,脑门青筋暴起,脸上开始泛起密密的小红斑,面色也憋得发紫......充血的眼睛一点点艰难地移向女子,触碰到了那凄厉疯狂的双眸。

忽然,那只手松开了,他的身子立时瘫软下来,蜷缩在地大口喘息。

而她的疯狂不知是又深藏到了何处,取而代之的则是冷冽之态......

没有再看慕轻云一眼,双手撑着地试图站起来,可纵然强大如她,千年没有动弹过的双腿已是不灵便了。

试了许久也动不得一分,她身子歪坐到地上,将双腿搬移向前,掌中流光熠熠,开始慢慢摩挲着腿脚。

再说慕轻云感觉稍稍顺过气后,勉力支撑身子挪动着远离她,回想起先前的情形仍惊魂未定。

他差点就死了。

这个女子莫非是被囚禁千年,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昏暗的地洞内寂静的可怕,压抑的气氛似乎就快要凝固了,谁也不知下一刻她是否会再次暴起伤人。

时间缓慢流逝,在她的治愈下,那双腿逐渐有了知觉。

慕轻云萎靡地望着她,心中期盼着天降奇迹,让她的双腿永远动不了,就这么继续废下去。

事与愿违。

她停下双手,双腿一曲,就缓缓站了起来。

此时他才发现,她的体型很高,也很协调,没有半点违和之感。

宽大的袖子下伸出两根手指朝着地上那堆铁索轻轻一划,只听得一阵‘哗啦’声,粗重的铁索寸寸断裂。

一件能束缚她千年的仙家法宝竟这么轻易就被毁去!

接着她抬掌一翻,一面锦绣的海浪花纹小幡凭空而现。

“引。”

随着这淡淡一字,积蓄在洞道内的没有半点晃动的玄元重水突然旋转起来,自中心漩涡处飞下,一股脑地涌进幡中。

如此轻描淡写的手段却着实神奇,不一会那巨量的重水竟全部被这小小的幢幡吸纳得不剩一滴!

收了小幡,女子转过身子,乱发遮掩的双眸带着刺骨的森寒。

“我与你无冤无仇,不幸掉落至此,又受你欺骗解开仙索,也算有恩于你。”慕轻云似乎随时都可能昏过去,双眼迷离无力,“为何,要对我痛下杀手......”

女子走到他身边,竟小心翼翼地将他拥入怀中。

“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耳边传来她轻柔的声音,慕轻云却感觉仿佛置身于九幽地狱之中,浓重的恐惧在这一刻蔓延全身。

女子再次站起,抓着他的衣领,不见有什么动作,脚下凭空汇聚出一层云气,就这么腾空飞了上去。

如此手段,她真的是神仙么......

眨眼间二人就出了龙渊潭,慕轻云被随意扔在地上。

女子悬浮半空,闭目展开双臂,任由凛冽寒风扑打,比身躯还长的暗紫色头发在狂风中飒飒飞舞。

她似乎在享受久违的一切。

慕轻云无心细看,悄无声息地开始盘膝打坐,在警惕着女子之余,开始一点点吸纳天地灵气。

身处山顶,目前的情况根本逃脱不了,必须尽快设法离开女子,否则时刻都有性命之虞。他怕女子察觉,不敢大肆汇聚灵气,但要炼出供他召唤掉落山下的仙剑,并且能全力御剑回归苍鸾派的真元,只怕一时半会是达不到的。

可是,他却没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理解到女子的强大。

稍稍专注体内灵气的一瞬间,她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没有任何防备,直接被她抬脚踹倒。

而她此时也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暗紫色的长发垂落在地,自两鬓梳出一缕于脑后编成了一绺,以一枚样式古朴的白色兽面镂空玉饰固定;高挑修长的身子穿着一袭华贵的紫白相间长裙,长袖露肩、宽带束腰,前裙摆及地微微露出了白色的绣鞋尖,后裙摆则曳地约十尺,顿显妍姿曼妙至极。

仙姿玉色,绝代的风华!

她俯身蹲下,笑靥嫣然惊心。

“我好看么。”

她的脸近在咫尺,纵是被困千年,依旧肤似雪玉,气若幽兰,竟沾染不上半点尘埃。

慕轻云错愕,连忙向后避开她。

“你就这么怕我么。”

她依旧笑着,低下身子半跪着缓缓跟进。

“你既已脱困,自当去找那些狠毒绝情之人复仇,为何还要为难我一个下界修士。”慕轻云心底也升起怒意,大不了就是死而已,一味这般惧她又能如何!

见他忽然面起愤色,女子反而笑得更加狂妄。

“是该复仇,只是还不到时候。”

她目光冷冽又一次掐住他的脖子,却并未用上几分力气。另一只手泛起金红交织的光团,光团周围流光转动,有着锁链似的长条图案,她将光团轻轻压向慕轻云胸口。

“啊——!”

犹如锥心之痛,慕轻云承受不住惨叫起来。

光团没入他的身体,女子站起身来望向南方。

绝美的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她说道:“接下来有许多事情要去处理了,不久之后我会再来找你的。只是无聊之时也许会动用这锥心咒来解解闷,个中滋味你就慢慢体会吧,虽然我的修为被消磨得只有当年千分之一,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替你解除的,甚至能不能看见这咒印还是个问题。”

话音刚落,只见她周身立时紫光冲天,刺得人双眼难睁。

乌云遮住了天光,狂风怒号间细雪纷乱。

猛然间,仿佛远古蛮荒的气息顿时爆发开来,吓得人肝胆惊颤!

“本尊叫敖娫,好好记着。”

一条浑身黑鳞油亮、闪动紫芒的庞然大物破开金光,眨眼间就飞入了天际。

“敖娫......龙族......”

慕轻云怔愣在地,惊骇得已无法去思考什么,望着渐渐消失云中的黑影,不断喃喃着。

“回到太崇门以后,我再也不出来了......”

......

......

鸾游殿中,云琅真人一手重重拍在桌上。

“你说什么!雪域外两个村子、两百多条人命!就这么被悄无声息的屠杀干净,如此重大之事为何现在才发现!”

云阙长老上前连忙安抚云琅真人,她身侧的云晔长老也赶紧向下方几名弟子追问道:“你将事情详细说一遍。”

为首的那名弟子一脸苦色,说道:“请掌门真人息怒!今日本是外出采办的日子,弟子等人从康寿城回来之时,想起还有一样干货忘了购买,若再折回去太过费时,便打算去附近的村子里问问。可没想到的是在村子里走了许久也不见一个人影,弟子等人心生疑惑便御剑到上空俯瞰,一眼就瞧见了村外一处空地上堆积着大量尸体。我等连忙前去查看,发现那些尸体皆是残肢断体,在这寒冬时节还恶臭熏天,想来......已有十多日了。”

“说下去!”

云琅真人脸色甚是难看,厉声命令。

“是!”那名弟子接着说道:“那些尸体腐烂严重,但还能辨认出许多像是被刀割、烫烙和捶打的痕迹。行凶者手段残忍,想来定不是一般山匪所为。我们将货物放置好便分头御剑赶往周围其他村子,第二处被屠杀的村子离着不远,场面同样触目惊心,残杀的手法也一致。”

“因为门中采办东西是一月一次,而且那两处村子是在雪域之外的地界,就连其他村子和康寿城的百姓都不知道此事,所以直到今日才发现......”

她说完便又退下一步,云阙长老向云琅真人道:“掌门,这的确怪不得她们,我们深处雪域腹地,除了采办货物外基本不踏足外界,这行凶者定是看准了这点才有胆子做出此等恶行。”

云琅真人深吸了口气,问道:“众位师姐师妹有何看法。”

“此事与生鬼岭绝对脱不了干系。我一直就在想,牵魂引来我苍鸾派究竟意欲何为,现在想来,他一个成名百年的魔道高手,屠村之事定然是交给了手下,自己则是在雪域内监视我们门人是否有外出的动向,确保事情顺利进行。”

“云湘师姐所言甚有道理,只是我想他在雪域内绝非监视那么简单。”云晔长老说道。

云阙长老等人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生鬼岭,自然是生鬼岭。”云琅真人银牙紧咬,向那名弟子问道:“那些尸体中可有首级。”

那弟子立马答道:“有。”

“可是没了眼皮牙齿,眉心有黑色火焰图案,头顶开了九个小洞?”

“头顶弟子倒没细看,不过其他地方正如掌门所说。”那名弟子诧异地答道。

“残虐活躯,积怨取煞之法?!”云霞长老不由惊出了声。

云湘长老也是狠狠一拂袖,怒道:“竟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施用此恶毒之法,当我苍鸾派好欺负么!”

云琅真人冷冷的双眼眯起,平静的有些吓人。

就在这时,一个弟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似乎见鬼了一样。

“发生何事,竟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云阙长老当先问道,近日里接连出事,云琅真人现在可是怒火中烧,轻易不能触犯。

“他、他回来了!”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十八章归来

望着浑身脏乱的慕轻云,云琅真人和一众长老无不惊疑困惑。

“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云阙长老站在他身前,不可置信地问道。

“在水中弟子差点窒息而死,万幸那龙渊潭底部是个落不下水的地洞,弟子才得以保住性命。不能吸纳灵气,也不敢贸然洑水离开,不知独自待了多久。就在大约两个时辰前,那些重水忽然消失了,弟子就借着洞道表面那些坑洼攀爬了出来,花了些时间凝练出真元,便回来了。”

慕轻云没有提及关于敖娫的事,若是告诉她们那免不了又是一大堆问题,更加麻烦,反正她们不知也并没有什么坏处。

眼下又饥又渴,疲累不堪,他只想去好好休息。

“忽然消失?”云琅真人身子不由向前倾了倾,不可思议地问道。

慕轻云故作茫然,道:“怎么云琅掌门不知道么?我还以为是苍鸾派哪位前辈所为。”

“你出来之后可有发现什么?”云琅真人再次问道。

“异常......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我还纳闷,怎么也没人来接我。”

“那龙渊潭底呢!”

云阙真人一直担忧着这件事,先前听慕轻云的话,似乎什么都没有,这反而让她更难接受。

“我当时也很害怕,毕竟那个传说被描述得那般细致,结果仔细查看了一番,那里除了一堆断裂的铁索外再没有其他东西,还没我住的那间屋子大,连条裂缝都没有。”

“什么铁索?”云琅真人连忙问道。

慕轻云比划了下,道:“这么粗,似乎是用来捆绑东西的,但是都断成一截一截的了。不瞒各位长辈,我怀疑那个传说是真的,不说这潭底为何会有铁索,单是玄元重水的来历各位长辈都应该清楚。”

云琅真人和几位长老都没再接着问话。

几人相互交换了下眼色,云琅真人点点头,道:“你受此磨难是我的过失,回来就好,你师父那里我也算能有个交代了。想必你现在也累了,我让弟子带你去访香轩吃点东西,过后你就自行去休息吧。至于你那身衣服,先将就一下普通的弟子服,我会命人尽快赶制几件男用的送过去。”

“多谢云琅掌门。”慕轻云向众人行礼后,跟随一名弟子出去了。

待他离去,云琅真人当即向云阙、云湘两位长老吩咐道:“劳烦二位师姐马上去龙渊潭一趟,回来之后再作相谈。”

“是!”

二人不敢迟疑,快步走出了大殿。

......

再说慕轻云来到访香轩,那位弟子挑了个雅间请他稍等片刻,随后便去后厨让人给他做吃的。

不一会儿,简单的饭菜就上桌了,几杯茶水可填补不了饥饿感,他顾不得多说,风卷残云似地吃了起来。

正吃着,只听见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慕师兄!”

柳夕月不知何时来到,慕轻云却吓得被青菜上的油汁呛到,不停咳了起来。

好一阵才缓过来,喝了口茶,鼻腔里还辣乎乎的。

“柳师姐你怎么来了。”他擦了擦嘴,问道。

柳夕月还在端详着他,脸上还存着几分惊喜的笑容,道:“我在访香轩外碰到张师妹,今日本该轮到她看守鸾游殿的,我好奇之下叫住了她,这才得知你回来了。”叹了口气,她接着道:“我们都以为你......出事了,都不敢跟倩瑜那丫头说,掌门也吩咐严禁提及你的事,这才把她瞒了下来。而璇玉师妹一直待在云崖不肯离开,我也是刚从那里过来,她此刻还在自责着。”

“啊......”慕轻云点点头,“我吃完就去找她。”

“不急,你回来就好了。”

柳夕月也终是放心了,考虑到自己在慕轻云吃饭肯会不自在,简单问了下他的伤势,得知没事后便走了。

不多时,他将一碗饭两盘菜都吃的个干净,饮了几口茶便去了后厨。

......

......

高崖翘首,迎着风雪巍峨屹立。

少女坐在崖口,任由点点冰冷打在脸上,动也不动,就那样落寞地看着远方。

思绪随着风飘摇而去,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将她拉开,独自承受黑锥强大威力的背影。

她不曾为他落下一滴泪,却打心底感觉那么难受。

如柳夕月所想,她现在正深深地自责,二人相识虽短,却已有几分交情。

若非铁石心肠,任谁亲眼目睹朋友为救自己而死,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慕师兄,对不起......”

她低声呢喃。

“嗯?什么对不起。”

身后突兀的声音传来,她猛然转头,只见一个男子正疑惑地看着她。

“你......!”

舞璇玉怔住了。

“我听柳师姐说你在这里就过来了,看你这么内疚,我反倒不好意思了。”慕轻云在她身边坐下,将油纸包着的几块点心递给她。

心里的懊悔似乎在这一刻被冲淡,竟不顾慕轻云身上脏臭,猛地抱住了他,伏在他怀里喜极而泣。

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这时他也不好说什么,一手捧着点心,一手抬起,尴尬地笑着。

良久之后,慕轻云扭着的腰肢都酸了,他只得讪讪一笑,道:“舞师妹,那个......点心凉了。”

“啊、我、我一时情急,不知怎么就、就......失礼之处还请慕师兄见谅!”

少女那娇柔的身子轻轻一颤,连忙松开他,开始不停辩解着,美得纯净如清风明月的脸上通红一片。

“无妨,见舞师妹如此关心我,我也是很高兴的。”

慕轻云这话算是把气氛缓和了些,只是舞璇玉神色还有些慌乱,低着头,眼睛转向另一边游移不定。

“给。”慕轻云将点心递给她,道:“听柳师姐说,你回来后心里记挂着我的安危,都没怎么吃过东西,所以就给你带了点。”

“那你呢。”舞璇玉又有些担忧起来,“对了师兄你才刚回来,一定又累又饿,还是你吃吧,吃完就去休息。对了,师兄你的伤势,唔......”

话未说完,就被一块点心塞到了嘴里。

“行了,你看我不是生龙活虎的嘛。我已经吃过了,你快吃,吃完就回去吧,外边风大又冷,别加重了伤病。”

见他安然回来,又经他这么一闹,舞璇玉的心情也开朗了不少。

微有薄怒的瞪了一眼笑起来的慕轻云,又不好将填满口中的点心取出,只得转过头用手掩着嘴慢慢咀嚼。

少女脖子纤细,吃东西自然也不会大口吞咽,差点就被噎着。

“喏,把这些也吃了。”慕轻云将剩下的递给她。

她接过点心,站起身来,道:“忽然觉得有些冷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慕轻云一笑,道:“我也觉着难受,想回房好好梳洗一下。”

二人走下云崖后就分头离开了。

回到房中,床上已经放着一套干净的衣衫,浴桶中水温正好。

躺进温热的水里,慕轻云长长舒了口气,顿时全身都放松下来。

“传说仙人长生不死,躯体经仙灵之气淬炼洗涤。不仅无需饮水食饭,且无汗无便不沾烟尘,衣服脏了一个仙法就能立刻干净整洁,真是叫人羡慕啊。”

接着他不由想起了敖娫,那个乖戾凶狠的龙女,自己可是差点就死在了她的手里。

念及于此,他不由低头一看,胸口的心脏位置多了一个黑色的图案,九条锁链对称相交成一个圆形。

“是了,这件事又该如何解决呢......”他轻轻一拍脑袋,“先前不该将敖娫的事隐瞒下来,不然就能顺势让云琅真人帮我看看能不能解了。现在还不知这是什么法术,不能贸然推给那个魔道之人。”

“啊——真是倒霉,怎么遇上了这么个疯婆子。本去太崇门送信的云曦长老又折回来了,现在只能等问道大会结束,回到太崇门后让师父解决吧,反正也不到一个月了。”

......

......

经过了三日的调理,慕轻云的伤痛已经痊愈,真元恢复之余更浑厚了不少。

‘明妄破心’损伤轻微,被云湘长老取走了两日,还回时崭新如初,她并非炼器师,想来为此耗费了不少真元。

生活又回归了宁静。

在等待问道大会的时日里,慕轻云照旧每天早晚修炼,剩余的时间都在千观楼阅览书籍,身边除了黏人的周倩瑜外,还多了偶尔过来小坐的舞璇玉与柳夕月。

舞璇玉在苍鸾派的名气甚大,即便是柳夕月这个大师姐都压不过她。

放眼天下道门中的年轻一辈,她不论容品性还是资质都少有能比肩的,姿容更是难出其右,故而一举一动备受瞩目,所到之处不一会就能聚来众多弟子。慕轻云也从中听说她对谁都能热情亲近,平日里门中弟子有什么困难,多半会去找她商量求助,而她总是很开心的答应,并快速妥善的去解决掉,从未露出过丝毫不耐之色。

或许这就是她独特的吸引力和受一众师姐妹们信赖的能力吧。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十九章终离

清晨,天色未明。

鸾游殿内已聚集了十来人,慕轻云也自然在列。

他一身特制的青色薄纱白纹的长衣,内着青纹白衫白靴,比以往多了几分飘逸儒雅之气。

云琅真人缓缓扫视下方派选的弟子,点了点头。

“五佛寺乃当今释家第一大寺,向来是不参与道门任何活动,如今破例举行并加入大会比试,亦是有崭露峥嵘之意。因此,此次问道大会邀请的皆是声望实力上等的门派,虽不强求你们非要占得首席,但也别弱了我苍鸾派的名声。”说罢,她微微侧首,“话就不多说了,有劳云曦、云湘二位长老带领弟子启程吧。”

随苍鸾派众人走出大殿,一个小小的身影早已在殿外等候。

柳夕月拍拍她的脑袋,笑道:“倩瑜,今日起得这么早,是来给我们送行的吗。”

“嗯。”小姑娘点点头,乖巧地道:“祝各位师姐力压群英,得胜芳头。”

众弟子都纷纷笑着称谢。

两位长老也相视一眼,道:“我们在山门口等着,别耽搁太久。”说罢,便当先离去。

小姑娘跑到慕轻云身前,怯生生地说道:“慕师兄以后还会来和倩瑜玩么。”

“当然。”慕轻云蹲下身子,笑道:“如果倩瑜以后去了太崇门也可以来觉微峰找师兄,师兄带你去捉鸟捕鱼。”

听到捕鱼,身后的舞璇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由笑出了声。

“那一言为定哦。”

小姑娘满目期待,向他伸出了小手,他也伸出手,二人小指拉钩,算是说定了。

山门前,二位长老见他们来了,便召出仙剑。

慕轻云有些犹豫,虽然队伍中二位长老和舞璇玉、柳夕月都知道他修为不低,也被云琅真人吩咐过要紧口保密。但其他弟子尚不知晓,就怕到时各派相会,人多口杂难免会泄露。

“师兄。”舞璇玉突然叫了他一声。

“啊?”慕轻云看向她,“怎么了舞师妹。”

舞璇玉用眼睛示意了一下自己仙剑后端,道:“师兄再不上来我们可要走啰。”

他愣了愣,随即歉意的一笑,踏上了她的仙剑。

柳夕月眉头轻轻皱了下,略有深意地看着。

其余弟子则纷纷侧目,似乎对二人这般显眼的举动颇为惊讶。

十多道青光冲天而起,慕轻云的雪域之行算是告一段落了。

......

......

暖阳高照,晴空浮云。

原来外界已不再是寒冷的冬季。

地面逐渐变得鲜翠的山水与依旧冰天雪地的雪域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舞璇玉的长发在风中舞动,她的头发似乎长了些,几丝发梢轻轻撩拨到了慕轻云鼻尖。

隐隐的是馨甜的香气。

在他们身边,一个女弟子忽然轻‘咦’了声,发出惊讶地声音。

“常师姐怎么了?”舞璇玉问道。

“璇玉师妹,这是......‘画影照月’?”

女弟子看着她脚下仙剑问道,这话一出,其他弟子也不禁转过了头。

慕轻云此时也才注意到舞璇玉换了新的仙剑。

此剑通体明亮如镜,剑身不时隐现出漆黑古朴的纹路,随着她的真元催动,周围有片片黑雾绽放消散,似低落在水中而化开的浓墨一样赏心悦目。

慕轻云叹道:“我曾听师父提过,‘画影照月’一直为云琅真人收藏,甚少现于人前。威力浩大乃天下罕有的上乘灵品仙剑之一,与她的‘霜梅映雪’不相上下。舞师妹你竟能得此宝物,修为必是又精进不少,真叫人艳羡。”

“掌门可是最疼璇玉师妹的。”

“是呀是呀,不过璇玉师妹资质奇高,能得此宝物也在情理。”

柳夕月见众位师妹交头接耳,笑道:“你们就知道羡慕,要是你们可以像璇玉师妹这样,资质卓绝还能静下心来勤修苦练,那么他日修为高升,掌门自然也会赐予重宝的。”

一名弟子朝她做了个鬼脸,道:“大师姐你三年前就得了‘白凤听泉’,自然不在意了。”

舞璇玉轻声一笑,微微侧首对慕轻云道:“被雪猿王自爆时,我一时疏忽导致原先的仙剑受到重创,难以修复。此次问道大会关乎门派声望,而门中的其他仙剑大部分也定下了人选,剩余的我一时挑不出适合的,师父这才将‘画影照月’赐下,倒算是因祸得福吧,只是以我目前的修为还无法完全动用出它的威力。说来师兄的‘明妄破心’其实品质已经不差了,此等瑜品上乘的仙剑若能重铸强化一番,定然能达到灵品。”

“想要重铸不仅需要珍奇材料,还要精通炼器之法,道行高深之人的长久祭炼,谈何容易啊。”

舞璇玉想了想,道:“的确有些困难,传说上古时三界灵气浓郁,天材地宝遍地都是。只是人界随着众生的恶念俗欲不断加深,灵气逐渐稀薄,不仅修炼变得愈发困难,也少有珍宝奇物出现了。”

“不过,事在人为,这九州大地上还藏有许多好东西呢,我会帮师兄多多留意着。”

慕轻云不以为意地笑笑。

.......

.......

与此同时。

太崇门——觉微峰。

觉微堂前,萧胤真负手而立,商陆英在下首静候。

不多时,柳珺儿等人也相继到来。

“师父我们准备好啦!”

柳珺儿极为开心,这是他们第一次参加问道大会,而且不久后就能见到想念多日的慕轻云了。

“届时,你最好别给我丢人现眼。”萧胤真颇为嫌弃地瞧了她一眼,向众人说道:“今次由陈千锋和姜知行两位执事长老带领你们前往五佛顶,路上给我好好遵从你们大师兄的安排,去吧。”

“那师父保重,我们就走了。”商陆英向她行了一礼。

柳珺儿却忽然跑到她身前,一双大眼睛闪亮着狡黠的光芒。

“师父我想和你说句悄悄话。”

萧胤真本不想理会她,但那粉嘟嘟的小脸看着煞是可爱,便俯下身子。

柳珺儿笑嘻嘻地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她还没听完就直接揪着她的衣领抛向商陆英。

“赶紧带着滚,完事就不用带回来了!”

抱着柳珺儿,商陆英向萧胤真躬了躬身,叫上易寒和楚璜便急忙离开了。

路上他生气地将柳珺儿放下,道:“你怎么每天都敢惹师父生气,也亏得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然早把你扔出山外了,你到底说了什么。”

柳珺儿一蹦一跳的走到了前面,说道:“我跟师父说,让她再克制一下相思之情,我们很快就带着二师兄回来了。”

闻言,众人不由一阵冷汗,不知柳珺儿是吃了熊心豹胆么,他们一人为师、一人为徒,于情于理都是不可能的事,这种禁忌她怎敢拿来随意说笑。

看来须得管管她了,商陆英有些担心,她若再这样逾矩只怕师父不会再容忍了。

.......

.......

数日后,苍鸾派一行十九人浩浩荡荡来到了一个镇子外。

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远远的他们便落下地面,顺平坦的土路走向镇子。

这里地貌让人感觉甚是舒适,绿意葱葱的地面有些崎岖,但起伏不大。

一边是规划有序的旷野田地,一边则是依着连绵不断的低矮山丘的宽阔河道。

原本他们是没打算在此停留,只是御剑上空,见下方镇子顺着河道而建,清澈的河面上还有零零落落的几只小船来往,这清新宁静的景色让这一众看惯冰山雪原的少女们不禁驻足,向二位长老请求逗留至用过午饭再启程。

从雪域出来,众人除了去城中吃饭住宿外,几乎都是御剑赶路,还没有好好游玩一番,此刻她们甚是高兴,刚落地不一会儿,就三三两两地跑开了。

看着这群正是年少天真的弟子在草地花丛间嬉笑打闹,二位长老也只是笑着摇摇头,任由她们去了。

慕轻云见得多了,自然没她们那般欣喜,独自顺着路边漫步。

“啊!”

一个女弟子忽然发出一声轻呼。

“谢师妹怎么了。”柳夕月连忙朝她跑过去。

只见她脚边的小草轻轻摆动,似乎被什么东西拨开了。

那个谢师妹似乎没有受到太大惊吓,竟然好奇地追着那东西。

那东西像是很害怕,快速地在草地里东躲西钻,而这时众弟子都围了上来,它终于被逼上了土路。

那东西很像蜈蚣,只是身子两侧长满了细长的脚,怕是有十多对,全身褐黄色,背上有排珠子一样的红点,很快就钻进了另一边的草地。

“这是什么东西呀,好难看。”

“好像是蜈蚣?只是比咱们雪域的飞雪蜈蚣脚长些。”

众弟子议论纷纷,舞璇玉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她转身想询问长老,却正好瞧见慕轻云在笑。

她走到他身边,道:“师兄,难道你认得这东西?”

他点点头,道:“嗯,这叫蚰蜒。”

“蚰蜒?我还以为是蜈蚣呢。”一个弟子说道。

慕轻云笑道:“这东西在山林中很常见,一般都躲在腐叶朽木较多的阴暗潮湿的地方,晚上才出来觅食。”

“那这只怎么会在草地里呢?”

“凡事总有例外嘛,兴许是它出来散步迷了路也说不准。”

众弟子被他逗得纷纷笑了起来,接着又散开去搜寻其他有趣的东西了。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二十章不明

这镇子沿河而建,外围很长,内部也很大。

这里虽是土路但也算干净,两旁的房屋都是民居小院,转了小半圈也看不到酒楼客栈之类。

他们一行人人佩剑,皆是样貌出众、穿着讲究。

镇民们都悄悄观望,没一个敢靠近的。

苍鸾派长老身份尊崇,这些弟子又皆是女性,从雪域出来,不论是订宿还是点菜之类的事情自然是落到了慕轻云身上。

此时,他很自觉地走向一个路过的年轻人。

“这位大哥,能否打扰一下。”

年轻人早就注意到了他们,远远地就靠到了路边,低着头想要尽快走过他们,被慕轻云叫住后,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怎......怎么了。”他飞快地看了眼慕轻云,见他相貌清隽,气质飘逸,而身后那群细皮白肉的女子也是长得漂亮,比镇上最好看的李绣儿还要好看。

特别是站在他身边的少女,更是清丽出尘,像仙女一样。

黝黑的脸很明显泛起了些许红润。

慕轻云礼貌地笑了笑,道:“请问这镇子上有歇息吃饭的地方么?”

“镇中心有一个大客栈,你们多往里走些很快就能瞧见了。”

似乎怕生,他很显然有些拘束,眼睛总是偷偷瞟向慕轻云身边的舞璇玉靴前,又快速移开。

“啊,多谢这位大哥。”

年轻人支支吾吾地‘嗯’了声,头也不抬地快步离开。

这样子反倒让慕轻云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对身边的舞璇玉笑道:“看来这里真的少有外人来,镇民淳朴都很怕生。”

舞璇玉歪着脑袋似乎在回想什么,看着他道:“说起来初见师兄时,你也是一副很拘谨的样子,我当时以为你肯定性子腼腆,还想着多和你说说话,好让你开朗些呢。”

“我那时很拘谨么?”慕轻云疑道。

“对啊,我印象中就是这样。”舞璇玉认真地说道。

“啊......可能是我长得比较老实吧。”

“师兄你又在开玩笑了”舞璇玉白了他一眼,“为什么你整天都是一副懒淡的神情,却能突然一句话就令人捧腹呢?”

“行了,走吧。”慕轻云摆摆手,道:“若是不熟之人,我可就不是这么和善的了。”

舞璇玉扬起脑袋,道:“是是是,师兄对我们最好了。”

“其实和你们在一起很轻松,很愉快。说句托大的话,感觉你和倩瑜、珺儿就像我的妹妹一样。”

慕轻云笑说着,拍了拍她的头。

......

青曲客栈,是这镇上唯一供外来人吃饭住宿的地方。

望着眼前不算很大的二层小楼,他们感到有些匪夷所思,这就是那个年轻人口中的‘大客栈’?

客栈里不见人影,摆着四套桌凳,柜台右边靠墙有一条两折楼梯通往二楼。

“有人吗。”

慕轻云在柜台前高喊一声,半晌听不见回答。

柳夕月走来,道:“慕师兄,要不我们还是走吧,此地距离上梁城不远,应该在午时末赶到那里。”

慕轻云看向云曦、云湘二位长老,问道:“那二位长老的意思是。”

“我们只负责保护你们安全,这些事情你们自己商量。”云曦长老说道。

慕轻云也算在外游历过一段时间,加之自身也能称得上学识广博,这数日里俨然成了个小头目,他对众人说道:“那各位师姐我们就离开吧。”刚说完,遂见几位弟子有些不情愿的抱怨了几句,他又道:“九州内处处皆是秀丽山水,这里的景色只能算是普通。据说五佛顶的风光多姿乃世间少有,待我们提前赶到就能空出时间好好游览一番。”

“好吧,就依慕师兄所言。”姓谢的弟子当先说道。

众人走出了客栈。

云曦长老望着前方的柳夕月,低声道:“夕月的天赋品质都好,就是这性子终究过于温顺,这么多年来虽得弟子们尊重却威望不足,此次出行就这么轻易地被个外人夺了主位。”

“是啊,这孩子从小就宽厚不争,身为门中大弟子却不刻意树威立势,日后真掌管了门派只怕也坐不安稳。”

“得空该好好提点一下她了。”

“不过,我更看好璇玉。这孩子外柔内刚,不论是资质还是声望都已然压过了夕月,心思灵慧,品性也极佳,加以培养一番定然是个明智的选择。”

“那也得她愿意去争才行。云琅师妹可是丝毫没有更换夕月的意思,现在多说也无济,顺其自然罢。”

......

......

上梁城,地处陆路要道,又辖江临海,九州最繁荣的城之一。

灰白色的高大城楼竖着飘扬的旗帜,银甲红衣的士兵昂首持枪,纵然正午烈日高悬,依旧没有丝毫懈怠之色。

人多易生事,苍鸾派的弟子们在城外就蒙上了洁白的面纱。

城内大道笔直,小路交错,各类商贩摊位紧凑,路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纵然是蒙了面纱,但一行人依然显眼引目。

“这城里人怎么如此之多......”

“这般吵闹头都快疼了。”

“哎呀,我差点被踩到!”

众弟子连连低声抱怨,云曦长老摇了摇头,随后示意她们靠拢些,双手一分,在周围布下一圈看不见的真元屏障。

现在正是用饭时间,走了几条街,家家酒楼都爆满,根本订不到雅间,被商贩游客之流占据的大堂即便有空座,这些素爱干净的女弟子只怕也不愿意。

来到一个稍显僻静的街角处,慕轻云停住了脚步,转身对她们说道:“诸位就在此歇息会儿吧,街上人多,我先独自去看看。”

“我随慕师兄一起去吧,两个人找要快些。”柳夕月看了一眼舞璇玉,当即说道。

慕轻云点点头,道:“也好。”

舞璇玉稍稍犹豫了下,似乎也想说什么,却见二人已并肩离去。

......

向路人询问后,二人来到了城西。

这里多是私人住宅,行人自然是少了些,他们走了一阵也没发现什么酒楼。

柳夕月回头看了看,疑惑地道:“怎么还不见那个老婆婆说的百膳楼,莫不是我们走错路了?”

慕轻云摇了摇头,道:“应该是没走错,照她说的过了衣铺就只有一条大道,走一段距离就能看见了,我们再找人问问吧。”

“哎呀、”

柳夕月刚转身,手却打到了什么硬物,微微有些疼痛。

不知何时,一个小男孩站在了二人身后。

宽大的衣服似乎缝补过很多次,依旧有些破口子,清洗得都褪了颜色。

他五官清秀,皮肤很白,光着颗脑袋像个小沙弥。

更令人在意的是他一直看着慕轻云的眼睛,平静无波还愈发让人觉得深邃。

“这位小弟你没事吧,疼不疼!”

柳夕月连忙蹲下,歉意地用手指轻轻抚了抚他发红的额头,明明是很重的一下,他却没有哭闹,似乎感觉不到丁点疼痛。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关心,小僧无事。”

小男孩双手合十向她微微躬身,随后再次看向慕轻云。

是个小和尚?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我似乎不曾见过他啊。

慕轻云心中疑惑,也蹲下身子,道:“小师傅是有话要和我说么?”

小和尚不答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后,他摇摇头,道:“小僧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慕轻云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糊涂了。

“我与施主的缘分未到,日后自会再见。”

说罢,他口宣佛号朝二人行了一礼,转身便走了。

慕轻云和柳夕月站起身来,相视一眼,都觉得这小和尚甚是奇怪。

“你跑哪去啦!师父酒都喝完了,走走走,咱们再去骗点!”

远处跑来了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头,花白的头发像杂草一样乱糟糟,披着污迹斑斑的破烂道袍。

他不由分说,拉起小和尚就跑开。

......

终于找到了百膳楼,这里的生意没有那么火爆,却也坐了不少人。

询问之后,这里并没有雅间,不过二楼没有人,倒是清静。

柳夕月立刻去通知其他人。

这一路上慕轻云对她们的口味有了大致的了解,五菜一汤每样做三份,点好后他就上了二楼等候。

不一会儿,柳夕月领着众人走进了酒楼。

照旧是二位长老一桌,其余弟子分坐两桌。

慕轻云在柳夕月身边坐下,舞璇玉则在柳夕月另一边坐下。

以往她应该是坐在慕轻云旁边才对呀,柳夕月颇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也没过多的在意。这二人平日里走得近,自那些事情后,对慕轻云更亲近不少,她生性纯真大方,一些无意之举自然容易令人产生误会,门派里已生出了些闲言碎语,现在适当拉开些距离也好。

这也是她抢在舞璇玉之前提出和慕轻云同去的缘故。

众人正愉快的吃喝着,楼下忽然传来了一道颇有些严厉的声音。

“出告示了啊,掌柜的赶紧去门口贴上。”

“哎呦,林捕头来啦,怎么又出告示了,别说又是那种案子吧?”

“还真就是那种案子!”

慕轻云的位子靠着正中天井的栏杆,他微微歪着身子朝下看去。

在掌柜的面前站着一群捕快,掌柜的正好从为首的那人手里接过一张低劣的画纸。

“好好贴着,这次可是包家三少爷的儿子。”

“包家?这些贼人也太胆大了!包老爷当年可是朝廷二品大员,如今包家大少和二少在朝中也颇有权势,怎么连他的宝贝孙子都敢偷了去!”

“可不是么,行了,我们还要继续巡逻分发告示,走了!”

掌柜的连忙客气地说道:“这都快到未时了,林捕头你们都还没吃饭吧,不如今儿就在我这吃了。”

林捕头想了想,转头问道:“手里单子还剩多少?”

“不多了,地方也只剩两条街。”一人答道。

“行,吃完再去吧。”

掌柜的连忙将几人引上了二楼。

那林捕头见到慕轻云等人后,愣了一下,随即便和其他人捕快坐了下来。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二十一章幽冥

这几位到底是职位在身,酒楼不敢怠慢,饭菜很快就上桌了。

林捕头将筷子往桌上点了点,道:“赶紧吃,待会事情还多着呢。”

一个年轻的捕快夹了块肉,随即又苦闷地说道:“平日里都闲着没事,这回可好,这盗娃的案子是一件接着一件,忙得气儿都喘不上一口了。”

另一人说道:“你才刚进衙门多久,这就叫苦啦?咱们上梁城也就这些年安稳些,你问问林捕头,前些年我们可是经常一宿一宿的熬夜呢。”

林捕头大口嚼着菜,冲年轻捕头道:“城里现在繁荣,有重兵把守着,你小子算是赶上时候了。”

“唉,我这是赶上倒霉的时候了。你们也知道我婆娘刚生下娃,老娘又得了病,现在丢孩子的案子也是连着来,还好有邻里帮衬着,不然我两头顾着非忙疯不可。”年轻捕快叹道。

“说来这伙贼人不管是婴儿还是半大的小孩都会偷,可得让你婆娘小心看着了。”

“我现在就担心这个呀!”

林捕头皱着浓眉,道:“我记得你娃娃是前两个月生的?”

“啊,怎么了。”

“我听黄师爷说,被偷的那些娃娃都是七月中生的。”

“听着咋这么邪乎呢。”年轻捕快耸了耸肩头说道。

“邪乎?你忘了被盗的那些人家,院里和门口都撒了纸钱吗,还有更邪乎的呐。”林捕头稍稍压低了声音,道:“自从接连几家孩子被偷,城里家家户户都极为小心。包家更是请了几个武林高手来守夜,可孩子还是悄无声息地被偷了,那些高手也是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那还是一样啊,肯定就是迷药了。”一人说道。

林捕头瞪了他一眼,年纪最大的捕快也不悦地说道:“你没见头儿还没说完吗,闭嘴听着。”

“今早包家报案后没多久,打更的老张就来了,你们猜怎么着,他说他昨夜看见长舌头的谢老爷了......”

“什么长舌头的谢老爷?”年轻捕快疑惑道。

“白无常!”

林捕头说出这个名字后连忙扭头‘呸’了两声。

“头儿你这是做什么?”

年长的老捕快也跟着‘呸’了两声,对其他几人道:“提到这类事儿我们都得这么做,这些老祖宗传下来的说法都是有意义的,你们可记住了,干我们这行更是要注意这些禁忌。”

林捕头又接着开口。

“老张说昨夜巡街,路过包家门口发现大门没关好,他就过去想要提醒一下。刚走到门口就隐隐地听到里面什么响动,像是有人在笑。他顺着门缝看去,正好瞧见一个穿着白衣服带着高帽子的人影,手上还拿着哭丧棒。他当时还以为是包家请的那几个武林高手,这时候身子不小心碰到了门,那门就发出了声音,白衣人慢慢扭过身子,脸又长又白,两只眼睛跟红灯笼一样,舌头都耷拉到胸口,当时就把老张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

“不会这么邪气吧......老张一把年纪,是不是眼花了?”

“你还别说,这案子本身就够邪了,到现在别说半个脚印都没发现,这包家可是把房门窗户都上了两把锁,早上醒来门窗依旧锁着,床上的娃娃就不翼而飞了。”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一旁慕轻云及苍鸾派的人都在听着,以修道者的耳力,纵然他们压低了声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师妹,如何。”云曦长老看向对面的云湘长老。

云湘长老点了点头,道:“既然碰上了便处理一下吧。”随即,她便将柳夕月唤到身前。

没了柳夕月遮挡,慕轻云看向斜对面的林捕头们时,目光不可避免地触及到了舞璇玉,只见她低着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舞师妹。”他轻轻喊了一声。

“啊?”舞璇玉回了神,道:“师、怎么了慕师兄?”

他笑道:“见你心神不宁,便喊你一声。”

“嗯......只是在想些事情。”舞璇玉朝他一笑。

他点点头,目光再次移向林捕头。

舞璇玉轻轻看他一眼,微微垂了下头,转而也看向那边。

这时柳夕月来到了林捕头身边,向他拱了拱手,道:“这位差大哥,方才听你们说的事情颇为怪异,可否把其中详细告知于我。”

林捕头素来脾气暴躁,正为案子毫无进展而憋了一肚子闷气。

但见她容貌美丽,亦自有一番气度,当下也不好发火,只是略带不悦地道:“我们官府追查的案子,岂是你们这些江湖人能过问的,快走开!”

柳夕月笑容不改,道:“我等自昆仑雪域而来,乃道门苍鸾派的弟子,那边座上是我门中两位长辈,她们对此事颇感兴趣,便命我前来询问,不知这位差大哥能否破例告知。”

“苍、苍鸾!”

林捕头等人立时站了起来,在他们世俗之人眼里,道门中人皆是神仙之辈,而苍鸾派可是道门大派,不论眼前女子身份是否属实,他们都不敢有任何怠慢之举。

柳夕月伸手一划,一条青色的火线立时凭空而现,林捕头几人刹那间就被灼热的气息逼得连忙后退,随着她再次划过火线又消失无踪。

林捕头哪还敢再有怀疑,连忙跪地叩首,身后几人也随着跪下不敢抬头。

“林某方才有眼无珠,言语上冒犯了上仙,还望上仙莫要怪罪!”

“诸位多礼了,快些起来吧。”柳夕月笑着上前将林捕头扶起。

被眼中的活神仙扶起,林捕头魁梧的身躯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可谓是又惊又怕。

收回手,柳夕月再次道:“若林捕头方便......”

“方便!方便!”林捕头怎还敢拒绝,不等她说完便当即应道。

柳夕月点点头,领着他们来到云曦二位长老跟前。

云曦长老温和地一笑,请他们入座,此刻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哪敢真的坐下,连连摆手称‘不敢’。

“正如弟子所说,我二人对诸位方才议论之事甚是好奇,只是其中应该还有未提及之处,可否请诸位细说一下。”

林捕头当下也不敢迟疑,将整个事情毫无保留地一股脑说了出来。

二位长老静静地听他说着,时而对视一眼,待他说完,先前的猜测也基本能确定了。

“所以,你确认了现在城中只剩五个未成年的七月生的孩童了?”云曦长老问道。

“是,算算时间,这时候每家应该都已有士兵把守着了,一般贼人是根本无法得手的。”林捕头肯定的说道。

云湘长老笑道:“能否将这五家的位置告诉我们?”

“能、能。”林捕头连忙点头,即便他不说,依那五家现在重兵看守的情形,她们也能轻易认出。

“因我等一时兴起,打扰了诸位用膳,实在过意不去,账就由我们付了吧。”云曦长老说着便站了起来,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了。

林捕头连忙道:“怎敢让上仙破费!”随即他看向身边的捕快,道:“还愣着作甚,赶紧去连同众位上仙的账一齐结了!”

“不必。”

云曦长老说着便领着众位弟子下了楼。

掌柜的是个精明人,一直听着楼上的动静,此刻见‘众仙’下来,连忙上前拜见。

慕轻云将一锭银子递给他,道:“连着他们的一起结了。”这些钱都是云曦长老赐的,一路上的杂事都交给了他,自然不会由他来承担开销。

掌柜的连忙推辞,执意不收,他便将银子放在柜台离开了酒楼。

“慕师侄。”

刚走出来云曦长老便示意他过去。

“云曦长老有何吩咐。”慕轻云问道。

“今日我们就在城里住下。”

“明白。”

慕轻云心里清楚,没有多问。

......

听竹居与其说是客栈,倒不如说是专供权贵歇息的地方。

这里客房类型很多,有财大气粗的苍鸾派长老在,慕轻云直接订了两个相连的大院子和一个两间雅居的小院子。

每个大院子里都有个三层的小阁楼,一层三间客房,这类院子很少有人会订下,掌柜的颇为高兴,就少算了他们些钱。

待收拾妥当后,慕轻云随其他弟子们来到了二位长老居住的小院。

云曦长老知道他们现在定然是满腹疑惑,也不废话直接向他们说明了原因。

“那捕头说的事你们也都听到了。我苍鸾派乃正道大派,立派至今一直受世俗众生敬仰,存世之道、立世之威除实力强大外,亦脱不了历来除恶扬正之善举。遇上了这些为祸一方之事,自然要尽己所能去管管,况且此事我与云湘长老都认为是魔门所为。”

“魔门?”

闻言,柳夕月和舞璇玉都没有多少意外,其余弟子则显然有些吃惊。

“二位长老所指是沧州炼幽岛的生死殿?”柳夕月问道。

云湘长老点点头,道:“其实这上梁城外再有一里便是沧州境了。生死殿信奉幽冥地狱,一直狂热于相仿传说中的阴司,历任殿主承阎罗煞之名,手下判官孟婆皆是世间少有的高手、又有修为能与我等相抗衡的黑白无常及牛头马面。他们历来行事怪异,不可以常理揣测,这城中丢失的孩童皆是七月所生,在凡人看来虽有些邪气,不过只要八字不是纯阴便没什么特别。只是在生死殿眼里,但凡跟有不吉寓意沾点边的事他们都有兴趣,并且普通人又怎能在封锁的屋子来去自如呢。”

“所以他们盗走孩童的理由仅仅是因为七月有个中元节?”一个弟子问道。

云曦长老饮了口茶,道:“近年来魔门蠢蠢欲动,为壮大实力而暗流遍布九州,在这各家争抢图谋的时期,他们绝不会做无用之功。”

“也就是说这些孩子有特别的用处?”

慕轻云这时也开了口:“或许,这些孩子还有没被发现的相同之处。”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你们去调查了,我们的目的只是斩杀在此作恶的魔门,至于能否查出什么,对现在来说都不重要。”

“五个地点你们分头行事,最迟酉时中就要回来。”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二十二章佩卿

找了个借口,慕轻云脱离了苍鸾派的队伍。

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对弟子们的即兴小测罢了,他一个太崇门的弟子不参与又有何妨,况且不论有没有发现都无关紧要,因为到最后都是二位长老的事,何苦去费神呢。

困在苍鸾派许久,难得有了自在的空闲,他索性在远离其他弟子的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走过路过的客观瞧一瞧嘞,各类稀奇的小玩意儿嘞——。”

慕轻云循着声音来到了一个高声吆喝着的摊位前。

“嘿,客官瞧瞧,要买点什么呐。”

“先看看。”慕轻云笑了笑。

这摊位上摆满了各种东西,像是雕刻动物的木坠子,能翻面的小鼓,花纹繁丽的摆件等等。

这上梁城里小玩意儿还真不少,离问道大会尚有一月,眼下多则半月就能赶到五佛顶了,现在得空正好挑几样东西送他们。

看了片刻他也没挑出什么,便问道:“有没有小巧些的方便携带。”

小贩阅人无数,一眼就从他身上衣服的用料判断出他出身不凡,见他犹豫着目光来回扫视,便道:“客官要是不喜欢这些的话,这边儿还有。”

说着,他从摊子下面取出个包裹就地打开。

里面多是各类精巧的饰物,还有一些半个巴掌大,竹编木雕的小玩意儿。

慕轻云随手拿起个竹编小鸟,细细看了看,倒是做得精细。

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他终于选好了,一个描画的精致木簪,三条草编的银花手链,还有几个竹编木雕的动物。

“我挑出来的这些都要了。”

肥羊!

小贩脑袋里立刻蹦出二字,脸上都乐开了花,连忙取了一块布给他包上。

“谢谢客官,一共十八两!”

慕轻云冷下脸来,道:“你当我好骗么?”

小贩愣了下,连忙道:“瞧您说的,我哪敢啊!您瞧,这簪子上用的可是赤砂和金漆啊,还有这手链上的花丝儿,真银拉的呀!”

“那也不至于这么高的价。”慕轻云皱着眉头说道,“你卖东西赚钱是理所当然的,但别太贪心了。”

“这价已经不高了,您看这包都包起来了,这样,算您十五两吧!”

“既然你不诚心做我的生意,那就再打开好了,偌大的上梁城可不止你一个卖这些的。”

说着慕轻云转身就走。

“哎,客官、客官!”

“十两,十两成不成啊!”

听到身后小贩急切的声音,慕轻云一笑,回到了摊子前。

“七两,我不跟你浪费时间。”

“这、”小贩都傻眼了,先前这人连单个的价都没问就说都要了,他还以为碰上人傻钱多的主了,没想到压价这么狠!不过这些东西一天也卖不出几件,要不......赚的少点就少点吧?

犹豫半天他终于松了口,道:“成,七两就七两!”

提着东西,慕轻云总感觉格外舒畅,眼见时候尚早,不如去哪坐坐。

正想着,他不小心就撞到前方路人的身上。

是个光脑袋的汉子,虎背熊腰的,像是个走江湖的好手。

“走路不长眼啊?”汉子怒冲冲地瞪了他一眼。

“抱歉,在下一时分神了。”慕轻云歉意地笑了笑。

汉子说了声‘小心点’,接着又转过了头,却没有走动的意思,伸着油亮的脑袋看着前头,嘴里还嘟喃着‘真漂亮’。

慕轻云刚要绕开,忽然发现周围的行人也都基本不动了,和大汉一样在观望着什么。

他好奇地向大汉问道:“这位大哥,出什么事了?”

大汉看了看他,低声道:“李家少爷又要闹事了,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姑娘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央忽然有一道尖细的声音叫了起来。

“看什么看,等着挨打吗!还不赶紧给本少爷散了!”

话音刚落,人群就开始躁动起来,大汉朝慕轻云说了句‘别看了,小心惹祸上身’,之后就随着一些行人绕道走开了。

现下除了几个胆子大想看戏的,大部分人都赶紧离开了,道路顿时松了不少。

慕轻云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看清里面的情况。

只见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捻着嘴角的痣毛‘嘿嘿’笑着,几个家仆打扮的人包围住了他面前的女子。

那女子背对着慕轻云,看不见她的容貌。

但是那纤柔婀娜的背影就透着一股妖娆动人的气息。

“在下李二春,家父是这台州知府,方才只因从未见过像姑娘这么美丽的女子,一时情急......嘿嘿,才拦下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今日烈日灼人,万一晒伤了姑娘可不得了,不如随我到私宅乘凉赏花,小坐一番......我可比这烈日更懂怜香惜玉,清风雅韵呢。”

名叫李二春的男子自认潇洒地捻开折扇,笑眯眯地走向了那个女子。

女子没有丝毫惊慌的样子,反而抬手掩嘴,轻轻笑了起来。

李二春和几个家仆似乎是看得呆住了,皆是一副神魂荡漾的丑样。

“奴家多谢公子垂眼,只是公子相貌实在难以入眼,请恕我不能接受这番美意。”

女子声音轻柔软润,恍如天籁仙音,只一句话就令周遭闻者似是堕入深潭,沉醉而不能自拔。

“你、你竟然说我丑!”

李二春最忌讳别人提他的样子,受此激怒立时精神一振,大叫着伸手就要上前抓她。

女子轻笑着,步子轻盈,连连后退,直退到慕轻云跟前,身子一旋就躲到了他后面。

“公子,可否帮帮奴家。”

身后传来她漫不经心的声音,明明二人隔有一点距离,却感觉仿佛是在耳边响起的轻声细语。

李二春大步上前,拿扇子指着慕轻云,怒道:“哪来的小白脸,快给本公子滚开!”

慕轻云懒得理会这人,转身看向她。

不料,竟又是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

长发梳理得柔顺亮泽,以一枚黑簪斜斜的挽了缕发髻;

一身绣着红艳绮花,像是丝绸质地的黑裳,似衣似裙,白滑如玉的小腿在双层衣摆的衩口间时隐时现;脚踝纤细,穿着绣红花的黑鞋。

她冲他浅浅一笑。

然而,他看看她,奇怪地说道:“姑娘,以你的身手应该不需要帮忙吧,怎么还要牵连我呢。”

女子笑容依旧柔媚,眼里倒是泛起一丝好奇,细细打量了他一眼。

“呵呵,倒是我眼拙了。”

她轻笑着衣袖一挥,那李二春竟就像轻飘飘的纸张倒飞了出去。

几个家仆尚是茫然地看着摔在地上的主子,在他的痛叫声中愣了几息才想起跑去搀扶。

慕轻云看了看扶着腰杆的李二春,朝女子拱手行了一礼,道:“方才见姑娘步法灵动,想来应是道门中人了。”

“算是吧。”女子掩面一笑,又道:“不知公子又是哪处仙门的高徒呢。”

“在下太崇门弟子慕轻云,未请教师姐身份。”

“呵呵,据我所知,太崇门弟子乃是白衣蓝纹,师弟莫不是欺负师姐我见识浅薄?不过看师弟背上佩剑做工精细,想必是以法术遮掩了其光芒吧。”

一般道门的同辈弟子之间,除非年纪相差较大,否则皆是要称对方为师兄师姐,再则只有关系亲近熟识的才会不加姓氏,这女子年纪明明与他相仿,又是初识,却倒是不客气。

慕轻云笑了笑,道:“这位师姐误会了,在下的确师承太崇门,只是因某些原因,弟子服破烂的不能再穿罢了。”

“原来如此。”女子伸手轻轻捋了下垂在脸庞的长发,道:“我叫苏佩卿,是淮州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弟子。”

二人的对话清清楚楚传到了李二春耳里,他一肚子怒火在顷刻间就凉成了冰水,现在哪还敢吐半个字,以为二人没注意连忙招呼着家仆跑了。

慕轻云看着几人狼狈逃窜的身影,鄙夷地摇了摇头。

“既然闹剧结束,那在下就告辞了。”

“怎么,师弟不愿和我多说会儿话么?”苏佩卿浅笑着说道,藏蕴风情的水眸望着他的眼睛。

他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烈日当空,街上行人也多,我准备找个地方坐会儿。”

“这个时辰确实过于闷热。”苏佩卿仰头望去,那纤细的脖颈在阳光和黑衣的衬托下更显雪白,“我倒是知道有个好去处,环境清幽雅致,师弟若是不嫌弃便与我去坐坐吧。”

他有些犹豫。

苏佩卿看着他笑道:“师弟可是道门大派的弟子,莫非还怕师姐把你卖了不成?”

“这倒不至于。”他沉吟了一番,随即笑道:“那就有劳苏师姐了。”

......

镜湖小筑地处偏僻,环境优美清静,深受许多文人权贵的青睐。

二人随下人来到坐落竹林的雅间。

屋内立有画屏遮挡,陈设简雅,靠着屋后的地上支着一张放有茶具的矮几和四块软垫。

苏佩卿似乎是常客,直接将屋后的门打开,葱翠鲜绿的竹林立时映入眼帘。

这时,两个下人也陆续端进了小炉、清水和几碟点心。

苏佩卿邀慕轻云对坐下来,随后开始煮水。

竹林随风‘唦唦’而动,屋里也飘进了清新的空气。

心神顿时清朗,慕轻云倒有几分庆幸自己选择跟着她来了。

不论是选地的眼光,还是娴熟的茶艺,都能轻易看出苏佩卿是个甚为讲究之人。

将翠绿小杯轻巧地放到慕轻云身前,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似乎是等待他的品鉴。

慕轻云笑着,捧起轻轻闻了闻,吹拂着浅抿了一口。

“茶好,意境也好。”

“不知师姐,是否也算得上好呢?”

“嗯......都好、都好。”

“师弟莫不是怕姐姐难堪,才故意出此违心之言吧。”

苏佩卿巧笑嫣然,说不尽的风情万种。

“怎敢呢。苏师姐天姿风华确是世间罕见,不论才情,单是容貌能相比者就寥寥无几。”

苏佩卿身子前倾伏在了案几,歪着脑袋,以手撑着脸颊,似乎起了些许兴趣。

“哦?不知师弟所指是哪几位呢?”

“一是家师萧胤真,二是苍鸾舞璇玉......”说到这,慕轻云不自然地顿了顿,没再往下例数。

“师弟似乎还未说完呢。”

“那人不提也罢。”

“呵呵,看来那人对师弟来说有些特别呀。”接着,她又直起了身子,笑容微微敛了些,说道:“没想到师弟竟是清绝仙的弟子,真是失敬了。”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二十三章再遇

傍晚时分,慕轻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向苏佩卿告辞离去。

出门没走多远他就找到了三个苍鸾派的弟子,交谈几句后就与她们一同回到听竹居。

小院内,柳夕月等几人似乎也是刚到,不多时其他弟子也陆续到齐。

众弟子聚在一起互相询问所得。

结果如慕轻云所料,她们皆是全无进展,对此云曦长老亦是没有在意,不过她们对城内的吃食和新奇的玩意儿倒是不一会儿就品论起来。

晚饭时,他只随便吃了几口,与苏佩卿闲聊一下午,光是茶点就填饱了肚子。

饭后,云曦长老将众人叫至身前,她神色严肃了些,开始交代今晚的事情。

末了,她又再次嘱咐道:“我和云湘长老会时刻关注每个地点的动静,若那白无常再次现身,最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示意我们。他修为极高又是生死殿有地位的人物,留着终究是个祸害,若是有可能我和云湘长老会趁此机会将之斩杀。你们切不可大意冲动,尽量收敛气息,一切听从我挑出的领队指挥,明白么。”

“是,弟子谨遵长老吩咐。”

众弟子齐声答道。

见二位长老都没有要交代的事情,柳夕月便道:“那弟子们这就去准备了。”

“嗯,你们下去,亥时再出发。”

回到自己房内,慕轻云无奈地叹了口气,云曦长老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当先就将他挑出带了个队,现在只能盼着白无常别出现在他那边就好。

坐在床上,目光落到旁边的布包上,他想了想,便将它打开。

“一时兴起就买了不少,嗯......在苍鸾派也算受了柳夕月和舞璇玉不少照顾,不如就拿两样给她们好了。”

决定后,他从中取出一个竹鸢和一串手链就出去了。

来到二楼,他走到末尾的房间前,四处张望了一下,便轻轻敲门。

房门打开了,柳夕月见是慕轻云有些意外,笑道:“原来是慕师兄,是有什么事么?”

“没事,只是先前路过一个小摊见有些小玩意儿,便顺手买了些打算送给你们。”慕轻云笑道。

“啊......慕师兄何必如此客气呢,让慕师兄破费真是过意不去,不如进来喝杯茶吧?”柳夕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了。”他说着,将那个竹鸢递给了她,道:“我也不会挑东西,只是见着不错的就买下来,这个算是答谢柳师姐这些时日的照顾了。”

柳夕月接过竹鸢,捧在手里细细打量,看起来是颇为喜欢。

“这小鸟做得精细,双眼是用小黑豆子做的吧,呵呵,多谢慕师兄了。”

“那我就不打扰柳师姐了。”

说着,慕轻云转身要离开,这瞬间他似乎见到楼口处晃过去一片白色衣角。

刚要走去,柳夕月却叫住了他。

“慕师兄想必也给璇玉师妹准备了礼物吧?”

慕轻云点点头,道:“这个自然,在苍鸾派里也只有你们几位能称得上是朋友。”

“的确,璇玉师妹平日和你算是......”

说到这,她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在慕轻云疑惑地眼神里,她又恍然大悟似地轻声笑了出来。

“看来是我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慕轻云大惑不解,不知她这是何缘故,道:“柳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一时失态,慕师兄请见谅,我就不耽误你去找璇玉师妹了,她可是最喜欢这些小巧可爱的东西。”

“啊......”

舞璇玉的房间在三楼,慕轻云敲了好一阵房门都不见动静。

可能是她出去了,那待会再找个机会送她吧。

想罢,他就回房了。

......

时间很快就到了亥时。

慕轻云来到二位长老的小院,只见院子里舞璇玉早已等候着了。

“舞师妹,你这么早就来了。”慕轻云笑着向她走去。

舞璇玉见到他,笑了笑,道:“方才无事就在外面走走,不过刚到一会儿。”

“对了舞师妹,我......”

他话还未说完,只听‘咯吱’的声响打断了他。

二位长老走了过来,慕轻云只得作罢,在她师门长辈面前送出终究不妥,反正又不是马上就要告别,再等等好了。

待弟子到齐,云曦长老又简单说了几句,之后众人依照事先的安排,分作五队前往各自藏守的地点。

来到城东的一处宅院不远处,正如林捕头所说,院子周围都布下了持枪士兵,许是因为包老爷的缘故,案子被朝廷极为重视,他们都不敢有丝毫懈怠。

慕轻云对两名弟子道:“我去上面盯着,周围就有劳二位师姐,尽量躲在我能注意到的地方,若有发现及时示意,我好做安排。”

“嗯,好。”

“那慕师兄就多费神了。”

说罢,三人分头藏匿。

慕轻云在一处较为隐蔽的阴暗屋顶处静静等待,他所留心的仅是屋顶、院内和那些士兵了。

......

初春的夜寒冷刺骨。

下方的士兵纵然体魄强健也经不住钻入衣甲的冷意,他们在原地活动身子,偶尔低声说会儿话,先前戒备森严的气氛一时间就松了下来。

此时已经夜深,白日里人还满为患的大街小道都变得空荡荡。除了四面高墙上挂着的红灯笼,就剩下城门口两个木架支着的铁盆燃着火光,暗夜像是一层厚重的布,包裹住了偌大的上梁城。

阴冷与寂静交织着。

一直靠坐在两角屋檐间等待,慕轻云腰都酸了,他望向下方两个女弟子,只见黑暗处一人看着天空发呆,一人干脆就地打坐,显然她们也闲不住了。

怕是子时都要过了,怎么还没动静,莫非是他们有所察觉了?但似乎也是有可能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晃眼的白衣。

不过若真是这样也好,无惊无险的坐一晚上总比和魔道拼个你死我活好多了,反正明日怎么着都会继续前往五佛顶。

寒风轻轻吹拂而过,一丝浅浅淡淡却足以撩拨人心的香味钻进了他鼻中。

不知是从何处乘风飘来的花瓣贴在了他的脸庞。

未等他抹掉,一只雪白纤细的手已经为他轻轻摘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他不由惊声叫道。

所幸他声音不大,没有惊动到下方的人。

苏佩卿不知何时坐在了身边,红唇带着几分柔媚的浅笑,盈盈如水的眸里似乎是些许得意与狡黠的味道。

“吓到了?”

“这是自然的!”慕轻云皱眉说道。这大晚上的突然来这么一出谁不会被吓到,好一阵,‘咚咚’猛跳的心脏才算着缓下来。

他看了看她紧挨着自己的身子,问道:“不知苏师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有小半个时辰了吧。”

她描有绛红色的眼影,眼角微微勾勒起来,突显着她冷艳的美丽,此刻却歪着脑袋扳算手指,反倒添了些许纯真的韵味。

慕轻云不由想到了舞璇玉,接着,他又诧异地问道:“小半个时辰?我竟没有丝毫察觉,师姐是在诓骗我么。”

她慵懒地伸出一直蜷着的双腿,黑亮长摆中微微露出的一段小腿和脚踝,洁白如玉藕。

“你一直盯着那边,自然是没发现我了。”她语气像是有些埋怨,随即又神色认真地问道:“下面官兵把守,你这好一半天就坐在这儿等着,莫非近来城中传遍了的采花大盗就是你了?”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你发现了。”慕轻云冷冷地看着她。

“啊、不料竟身处如此险境,那我是该立刻逃走......还是听天由命,任君惩处呢?”

“还有第三个选择,若你愿替我引开下首卫兵,我便多掳一个俊俏男子送你当作谢礼。”

见他如此严肃的配合,她不禁又笑了出来。

“原来师弟竟是个有趣的人。”

“苏师姐又为何在此?这夜深人静的,若是出来散步可不会爬这么高吧。”

苏佩卿美目流光,道:“在师弟眼里我这么像个坏人么?”

慕轻云一笑,道:“只是好奇而已。”

“那姐姐也不骗你了,听闻这城中每晚都有婴孩被盗,最近两天尤为频繁,我总觉得某些地方不对劲,既然一时睡不着便出来转转罢了。那师弟呢,夜黑风高,不知你在此干坐着又是为何?”

“如此看来苏师姐目的和我是一样的了。我记得下午与师姐说过,我此行是和苍鸾派的弟子一同前往五佛顶。”慕轻云笑看着她,接着道:“今早听到此事后,长老怀疑是生死殿的人所为,便命我等今夜分作五处看守。”

苏佩卿不解地问道:“生死殿我倒是知道,你们为何会怀疑他们?”

慕轻云见她似乎不知其中详情,就将几条线索告诉了她。

“原来如此。”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慕轻云眼睛的余光突然感觉到一点亮光,他下意识地看去。

远处,火光冲天。

“起火了?”他惊讶地说道。

话音未落,只见城内又是接连着三处地方升腾起熊熊烈火。

“怎么回事。”他隐隐察觉到不对劲,立时站起身来。

下首士兵也望见了火光,他们开始躁动起来。

苏佩卿双眼微微眯起,低声道:“真是拙劣的手法,不过怕是会意外的有用呢。”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二十四章心思

烈烈火光将天空映得发红。

尖叫与哭喊声惊醒了整个上梁城。

城楼上撞起了大钟,在宅院外看守的士兵听到钟声,立刻朝着起火的地方赶去。

一般火情是不会以大钟警示的,想来那些地方定是富商权贵之流所在。

大火烧得蹊跷,慕轻云示意两位弟子继续看守原地,能被选派参加问道大会的又岂是木讷之人,她们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见到他身边素未谋面的女子不免有些疑惑。

苏佩卿笑着抬手朝她们摆了摆,算是打个招呼,下一刻她目光就定住了。

“师弟你看。”

她轻轻碰了下慕轻云,那个方向扬了下头。

慕轻云顺着她目光看去,密密麻麻的黄钱白纸在夜空中纷飞。

不知何时,那个院子里悄无声息地立着一抹白影。

两名弟子因为苏佩卿,还在望着他们,慕轻云趁机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随后向其中一人指了指房屋,示意她赶紧去禀报。那名弟子会意,依照长老吩咐她不敢御剑,连忙轻手轻脚地离开。

安排好另一名弟子后,他再次看向院里。

“那就是白无常么?”

白衣白靴,头顶高帽,手臂搭着长纸哭丧棒,像极了民间所说的无常阴差。

只是他站在房门前,天色昏暗又有房檐遮挡,无法看清他的长相,于黑暗中似喜似哀,阴恻恻的笑着。

他抬手一招,便微微听到那门上有什么东西发出了清脆声响,接着就缓缓打开了。

“御使真元开锁,难怪......”慕轻云顿时明了。

苏佩卿手指缠弄着头发,仰头略显鄙夷地一笑:“生死殿就是麻烦,穿的跟唱戏一样,行事处处都想彰显他们怪异。”

慕轻云看了她一眼,道:“听苏师姐语气,像是和生死殿有些过节似的。”

“道门和魔门何时没有过节?”她巧笑着贴近他,道:“看师弟这样子,想必也定是秉着除魔卫道的宗旨,一旦发现魔门便会立即为民除害的正气君子了。”

“该怎么说呢,纵然出身道门大派,我也只想做个避身事外的闲散懒人而已。若是遇到魔门之人,是杀是放也该视情况而定。正邪两道从古至今就互不相容,可历来道门弟子数以十万乃至百万计,真正对魔门心怀仇恨的又有几人呢,说到底不过是各自立场不同,争斗在所难免罢了。”

只见苏佩卿听得脸色渐沉,一双眸子凛冽如刀。

“哦?师弟可知你此言足以称得上是叛祖离宗了。魔门向来作恶多端、丧尽天良,师弟身为正道弟子,非但不以正道斩妖除魔的宗旨为己任,还想着避身事外,真叫人大失所望。”

“呃......”慕轻云这才想起她也是道门弟子,便解释道:“其实不知为何,与苏师姐相处总是感觉很轻松不用顾忌太多,所以就一时失言了。我观苏师姐言行举止应是个洒脱豁达之人,不像大多数道门弟子那般古板严谨,甚至还以为你我所见会略有相同呢。”

话刚说完,他便见苏佩卿目光移落,原来是那白无常出来了。

他手中提着一个孩童,身后房门又自行关闭锁起。

苏佩卿见他脚步下红光阵阵荡开,便道:“他准备离开了,苍鸾派长老此刻只怕是无暇顾及这边了。”

“这是为何?”慕轻云问道。

“每任黑白无常都是血缘至亲,自小悖伦理双修,从来都是形影不离,想必苍鸾派的人此时已被黑无常及其手下拖住了。啊,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当今生死殿的黑白无常可不止只有一对。”

“不止一对?可是......”

慕轻云话未说完,只见一道红芒冲天而起直奔城外,他尚未做出反应,就被似乎早有准备的苏佩卿抓住手腕追去。

地面上,留下的那名弟子见他们二话不说就跟随而去,此时也不必隐藏,连忙御剑跟去。

苏佩卿带着慕轻云御真元而行,各门道法皆有不同。太崇门和苍鸾派以剑为主,法门自然是御剑飞行,而像苏佩卿是直接依靠真元凝形,此法比之御剑要灵活简便许多,只是更耗真元。

她周身流光环绕,脚下凝聚着轻纱似的漆黑雾浪。

雾浪中丝丝红光隐现,流动间汇聚成了一朵朵眨眼间又消散的妖艳红花虚影,与她黑衣上绣着的是一个模样。

这漆黑与血红的交织,竟会是如此瑰丽。

此刻,她在这夜幕里越发妖魅,也越发神秘。

黑雾一直压得很低,与红光保持着远远地距离,或许是心系那些孩子,眼下苏佩卿也顾不得会被白无常察觉。

“慕师兄!”

身后传来一声急呼,是那名女弟子全力追了上来。

慕轻云看了一眼苏佩卿,便朝她轻声喊道:“陈师妹,跟随白无常就先交给我们,你赶紧回去通报长老让她们抽身赶过来,一定不要弄错了方向!”

女弟子犹豫了下,便应道:“那慕师兄多加小心!”说完便向着来路折返而去。

苏佩卿与他并肩而立,见他脸色不好,便笑道:“师弟看起来好像有些不情愿的样子,此时怕是在心里责骂姐姐,不经同意就拉扯着你追来吧。”

“你们一个个怎么都喜欢给我找些麻烦事做呢......”

“魔门作恶自当要管,怎么能叫麻烦事呢?还请师弟慎言。”

见她总拿这些理由来压自己,慕轻云当下也不再开口,静静地望着远远那点红光。

苏佩卿见他干脆不说话,便轻笑着将身子贴着他,语气娇媚,像是哄孩子似的:“都怪我不好,又惹师弟生气了,姐姐在这向你赔个不是,只要师弟能消气,要打要骂都由着你还不成嘛......”

她温软的身子幽香淡淡,慕轻云一时间竟有些心猿意马,不禁想将她柔弱无骨的身子紧紧抱住......不知怎么,忽然有股清凉的寒意自丹田处蔓延到全身,他身子一抖,立时反应过来,连忙与她拉开了一道间隙。

“行了,我不生气,你也别再这么毫无顾忌地靠着我啊,感觉总有些怪怪的。另外,我先前可是有先让白无常得手,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他们先前劫走的孩子的打算。来的本该是苍鸾派长老才对,你倒好,二话不说抓着我就跟来了,我现在烦的就是这点。”

她掩嘴轻笑起来,明眸睐去,蕴水流波。

“呵呵,师弟,我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不论哪方面......”

.......

上梁城内已经止住了火势的蔓延,百姓们的惊慌动乱也总算平息了下来,现在正与官兵合力取水灭火。

夜空中,三道青色剑光落下,昏暗的小巷里顿时鲜血四溅。

恰时,陈姓弟子匆忙赶回,一眼就望见于城池之上,踏剑凌空的柳夕月及舞璇玉,她们正俯视下方,搜寻着残存的生死殿门人。

“大师姐!”

陈姓弟子连忙御剑来到二人身边。

“陈师妹,怎么如此慌张。”柳夕月见她神情焦急,立刻问道。

“二位长老呢!”她顾不得解释,慕轻云与那陌生女子追踪白无常,若是半路放弃了还好,否则一直追下去实在叫人担忧。

“城中突起大火,百姓慌乱,我等发觉事情不对,立即破门将几个保护的孩童带去听竹居安置。而生死殿的手下趁机四处作恶,我们便开始铲除。李师妹赶来通报长老说你们那边白无常现身,二位长老正要赶去,却被突然出现的黑无常拦下。一番打斗后,黑无常重伤以秘术暗算云曦长老,现在云湘长老已经追着他去了城外。云曦长老正在小院里抑毒疗伤,她叮嘱我们不要去管白无常,先将城中生死殿门人清除。”

柳夕月见她着急,便快速将这边的事情说了一遍。

舞璇玉向她看守的地点眺望了一眼,问道:“陈师姐你这般着急究竟出了什么事,慕师兄呢?”

“慕师兄追着白无常去了!”

“什么?”柳夕月惊诧道,“长老不是吩咐了不能轻举妄动么!他怎敢独自去追白无常,先前黑无常与二位长老斗法,一时之间也不落下风。今晚变故连连,黑白无常定然早就察觉到了我们,他这一去只怕凶多吉少!”

舞璇玉神情严峻,当即问道:“慕师兄往哪个方向去了?”

“往西北方向去了,当时他们走的突然,慕师兄似乎是被他身边的女子给拽走的。”

“什么女子?”

“是个从未见过的女子,一身黑衣,极为妖娆美丽。”

舞璇玉顾不得其他,在二人说话间便御剑往陈姓弟子所指方位赶去。

柳夕月根本阻拦不及,恼怒之下只得让陈姓弟子赶紧回去禀报云曦长老,自己和舞璇玉先赶过去,若是云湘长老回来让她立刻前往援助。

......

却说那白无常一路疾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片广袤的密林前落下。

一把纸钱抛洒在天,提着那个孩童缓步走进了林子。

慕轻云远远地就瞧清了他的动作,疑道:“他这是做什么?”

苏佩卿白了他一眼,道:“生死殿和生鬼岭都是出疯子的地方,我若是能明白他们的想法,那你怕是需要警惕我了。”

“总感觉这一路跟随太过顺利,那白无常真的就没发现我们么?”

“你觉得呢?”

白无常进了密林后,苏佩卿也不再压制速度,说话间,便来到了他先前落下的地方。

她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纸钱,深吸了口气,说道:“走吧,现在要多留神了。”

“你还想继续跟进去?”慕轻云诧异道。

苏佩卿道:“这是自然。”

“据说那白无常修为极高,路上他随时可以转头对付咱们,却一直拖到现在,想必林子里就是他们聚集之地,我可不愿冒这个险。”

“所以你宁愿选择等?”

“是。在雪域内不到三天时间我差点死了三次,所以这种明摆着有凶险的事情,我断然不想再去触碰。你或许又要用正派弟子亦或是贪生怕死之类的话来斥责我,但不管你说什么,我只会选择等苍鸾派长老过来,若是有必要我马上御剑就走。”

慕轻云认真的说道。

苏佩卿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良久,长长叹了口气。

“你意愿已决,我不会再说什么,这林子我一人进去便是。”

语气很平淡,没有失望或鄙夷。

慕轻云皱着眉头问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她摇摇头,走进了林子。

“我等修道之人大多都是孤儿,幸有师门依靠才能存活至今。而他们一觉醒来再不能见到家人,被带到陌生的地方,往后等待他们的又是怎样难以想象的可怕事情。往日的美好被毫无防备的摧毁,幼小的身躯被无情地抛进他们所不知的阴暗世界......对这些无辜的孩子来说,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加残酷的。”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二十五章难逃

密林很暗,苏佩卿在旺盛的杂草间蹚过,根本无法看清脚下的路。

地面堆积了厚厚的腐叶断枝,泥土的潮湿腥味尤为明显。

月光被层叠的树叶筛滤,碎成了零散。

她不敢泄露一点真元,只能借着微弱天光来寻找白无常的足迹,不知是幸运,还是暗藏的凶险,每隔一段距离,密不见底的杂草上总会落有些许纸钱。

他这究竟是装神弄鬼的习惯,还是故意引诱呢......苏佩卿此时反而不太能确定了。

但不论如何,她都要做好自投罗网的准备,远离了那些纸钱,在更加黑暗的地方顺着纸钱指引缓缓行进。

不知走了多久,她已有些不能忍受了,只是一想到心中的猜测,又冷着那美艳的脸继续往前。

生死殿,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寂静黑暗的林子里,不仅有着需要时刻戒备,行事如鬼魅的白无常,还有那些萦绕在耳边,‘窸窸窣窣’的细碎响动。

她极爱干净,精致的鞋子在松软的地上走了这么久,不知黏了多少稀土枯叶。

衣摆下的小腿与裸露的脚踝不知被乱草刮过多少次,隐隐还能感觉到脚背一些小虫跳动时的触碰感。

这才是让她最感觉毛骨悚然的事情。

林子看着很广阔,却在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尽头,不远处就是出口了。

她隐隐地听到了前方水流的声音。

马上要走出树林了,为何直到这里都不见白无常踪迹,莫非他只是为了甩掉我们才进林子......不,一路上都有纸钱引路,以他的修为和性格,即便认出了我的来路,也断不会做这种费时费力的事情,或许答案就在林子外了。

她全神警惕着四周,小心翼翼地向林子外走去。

水流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湍急,没想到这树林外竟是一条宽阔的河流。

不远处的河岸边站着几个面容狰狞如鬼,衣着异常破烂的人。

他们身后停靠着三只小船,她一眼就瞧见了船上横七竖八的捆着许多孩子。

那些孩子似乎都昏迷了,她隐于树后,没有轻举妄动。

鬼面烂衣,的确是生死殿的门人,而他白无常又在哪里。

苏佩卿感觉这偌大的密林在此时变得更加阴暗可怕,白无常恐怕就隐身在某一个角落,静静地盯着她。

自身后涌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她身子猛地蹿出林外,与此同时,伸手朝方才躲藏的地方挥去。

发髻上的黑簪瞬间飞射而去!

‘叮’

一道红光在黑暗中亮起,瞬间将黑簪弹了回来。

苏佩卿五指一旋,簪子落到手掌上方,缓缓悬浮着。

“嘿嘿嘿......”

隐于暗中的白影从林子里走了出来,他瘦脸长舌,低眉笑眼;头顶高帽‘一见升天’,手持哭丧短棒,赫然就是生死殿的白无常。

“不愧是玉影夫人的得意弟子。”

苏佩卿故作惊讶道:“原来无常大人认得我,真叫小女子深感荣幸。”

“正道苍鸾舞璇玉,魔门妙颜苏佩卿。妙颜宗魅惑之术冠绝奇法,皆传你灵心巧目,能懂天下人心,深得玉影夫人厚望。作为下任宗主,又有谁不认识苏姑娘呢?”白无常笑嘻嘻地赞道,长舌垂在胸前,不见嘴动,说话却十分清晰。

“能得无常大人高赞,小女子惭愧万分。佩卿生来资质愚笨,师父才会多加教导,在同门众多姐妹中根本不值一提,这宗主之说,不过是有心人以讹传讹罢了。”

“苏姑娘不必自谦,也无需担心。妙颜宗与我生死殿算是厮抬厮敬的关系,姑娘也知道眼下是特殊时期,只要你不做出什么逾矩之事,我是不会为难你的。”

“多谢无常大人,小女子偶然路过上梁城,听闻接连几天发生孩童被盗之事,不曾想竟是无常大人所为,心下好奇便跟了过来。正如大人所说,妙颜宗与生死殿交好,无常大人亦算是佩卿长辈,想来即便是被发现也没什么关系,不过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冒犯倒是说不上,只是觉得苏姑娘一路紧随,恐怕并非担心这些孩童的死活,好奇的是这些他们的用处吧。”

白无常惨白如粉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嘴角扬着许久都没有半点抖动,仿佛天生就是这样,若不是那细长的眼里隐有精光闪动,只怕还让人以为是张面具。

苏佩卿轻笑一声,道:“既然无常大人这么快就点明,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如大人说的,现在对各大魔门是个重要时期,不论阴谋阳谋,大家各行其道。可据我所知,不止这上梁城,还有其他三州六城也有婴孩失踪,生死殿此次大费周章,要做之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妙颜宗弟子遍布九州,消息当真灵通,不过,看来你们并没有发现关健的地方。”

“哦?莫非我们是错漏了什么,还请无常大人点明。”

白无常摇摇哭丧棒,道:“不觉得这个问题是多余的么。”

苏佩卿微微歪起脑袋,颇有些天真地说道:“万一无常大人愿意告诉我呢?”

“识人断心苏佩卿......”白无常笑得那双精光小眼都快被眼缝吞没了,“的确可以告诉你一点,我抓的这些小家伙只是花肥而已。”

“花肥?”她心头一跳,隐隐已经明白。

白无常‘嘿嘿’一笑,道:“苏姑娘若有兴趣,可以随你朋友一同去看看。”边说着,他边将头转向了林子某处......

在苏佩卿现身之时,那几个生死殿的门人便围了过来,只是没有白无常命令,不敢擅动。

此刻听出白无常意有所指,话音未落,他们就飞快地冲进林子里。

下一刻,漆黑不见五指的密林里蓝光闪动,红芒四起。

白无常突见到那晶莹剔透的蓝光,双眼猛地一眯,不由低声道:“这真元好生奇特......”

苏佩卿似乎也注意到了那真元的异样,按理说即便白无常这等修为也凝炼不出如此澄澈的真元。

......

慕轻云藏在暗中听着半天,不料白无常一早就发现了他,生死殿几个门人身手极快,眼下逃离不及只得硬拼了。

他手持‘明妄破心’朝当先向他而来的鬼面人斩去。

仙剑锋芒逼人,鬼面人不敢硬抗连忙退身躲避,在他之后又有四个飞身而起,朝慕轻云抓来。

四方敌攻,慕轻云纵身一跃,跳至他们上方,手中仙剑挥舞,化出数道剑光冲去。

五个鬼面人双手红光灼灼,勾指成爪,纷纷打碎剑光,未等他落地站稳,他们又冲了过来。

鬼面人虽修为不高,奈何他以一战五,一时无路脱身也斩杀不掉。

几人攻势凶猛,林子外又有白无常虎视眈眈,再加上个似敌非友的苏佩卿,万万不可久战!

想罢,他抬手便是一个‘震玄罡’。

在这黑暗中,八卦图案的金光格外耀眼,瞬间刺得五个鬼面人闭了眼睛。

自龙渊潭脱险之后,慕轻云也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修为开始突飞猛进,真元足足暴涨许多。许是修为高出他们不少,距离又很近,这一次的‘震玄罡’虽未蓄力,却也直接震的三个鬼面人连连退后。

不等其他两个鬼面人睁眼,他一手凝聚真元,狠狠拍在左边鬼面人心口,同时反手一剑割破剩下一人的喉咙。

幸亏有‘震玄罡’刺眼光芒的意外之喜,否则他可不会这般轻松得手。

在觉微峰时,他经常和商陆英二人单以剑法比试,甚至偶尔还能偷偷用真元与萧胤真过上几招,与人打斗的经验他是有的,杀人却还是头一次。感受到温热的鲜血喷洒到衣服上,从未发现竟有如此浓重的腥味钻入鼻中,他不禁皱起眉头,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跑,眼下机会稍纵即逝,容不得他多做犹豫。

余下三个鬼面人见同伴被杀,周身立时暴起血光,扑向逃走的慕轻云。

“行了,停手吧。”

一声令下,三个鬼面人立刻折回。

“废物终究是废物。”白无常笑嘻嘻地说了一句,只是语气各位森寒,令跟前三个浑身一颤。接着他转头看向一直没有动作的苏佩卿,道:“不过没伤着苏姑娘的朋友,苏姑娘也该放心了。”

苏佩卿掩嘴一笑,道:“无常大人哪里话,我与这人不过萍水相逢,巧合之下才聚在一起,他的死活与我又有何干系,我不过是对他有些兴趣罢了。”

“哦?在魔门中仰慕苏姑娘之人怕有万数,而其中代天宗的少宗主翳野,不论样貌还是才智就几乎无人能比,没想到一向眼光甚高的苏姑娘却对个正道弟子动了凡心,这若是传出去,只怕会惊掉无数人的耳目吧。”

“无常大人误会了,我对他的兴趣可不在男女之事上。只是话说回来,无常大人一路引我们前来,为何就这么轻易放过了那个道门弟子呢?”

白无常‘嘿嘿’一笑,精明的目光转向密林。

“想必无常大人还有事情要忙,我便不久做打扰了,他日相见再与大人好好畅谈一番。”

苏佩卿不知他是何心思,眼下再待着恐怕也套不出什么,未免生出变故不如就此离去为好。

白无常看了她一眼,继续望着密林。

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苏佩卿脚下黑浪涌现,正欲离开之际,忽然听到林中隐隐传来铁索拖动的声音。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躯自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皮肤黝黑,五官粗犷,一身被撑得胀鼓鼓的黑衣,头顶高帽‘时辰已到’,在他手中拖着一条长长铁索,另一端则是被捆了个结实的慕轻云。

苏佩卿见他嘴角有一丝血迹,不过呼吸匀畅,看来并没有受重伤。

“黑哥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人家等得都不耐烦了。”

白无常撒娇似地扑到黑无常怀里。

别说慕轻云目瞪口呆,就连对他们的传闻熟知的苏佩卿愣住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般令人毛骨悚然的场面。

黑无常厚重的手掌拍了拍白无常后背,连道几声‘没事’,随后一双虎目看向苏佩卿。

“妙颜宗的人为何在此。”

“她想知道咱们抓走这些孩子的目的。”白无常离开了他的怀里,吩咐那三个鬼面人将慕轻云带到船上。

苏佩卿似乎有些好奇,问道:“无常大人怎么还留着这个道门弟子啊。”

“当然是一并带回去了,至于有没有用到时再说。那么,苏姑娘是否有兴趣到生死殿游玩一番呢?我保证你随时可以离开。”白无常笑眯眯的眼睛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正被拖走的慕轻云。

苏佩卿歪着脑袋沉吟起来。

片刻之后,她笑道:“好吧,我也一直很好奇生死殿究竟是什么样子,如此我便随二位无常大人走一趟,不过白无常大人,你可一定要保证我的安全才是。”

“嘿嘿嘿,这是自然,苏姑娘在妙颜宗的地位非同小可,你若出了事,玉影夫人那边我们就不好交代了。”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二十六章暗凶

河流很急,三个鬼面人分别驶一只船。

前两船都是上梁城及周围村落抓来的孩童,后一船则载着黑白无常,苏佩卿及慕轻云在中间那只。

浑身被铁索紧箍,慕轻云只能直挺挺的躺在船板上。

他静静地望着天空出神,这浩瀚星夜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苏佩卿坐在他头边,掏出一块洁白的手绢,为他仔细擦去嘴角血迹,见他不为所动,不由淡然一笑。

“师弟,看来你又生我的气了。”

慕轻云没有说话,依旧望着那轮月亮。

良久,才开了口:“事已至此,生气又有何用。若要怪,只怪我一时糊涂,跟着你进了林子。”

苏佩卿俯下身子,美艳的脸遮挡了他眼前的星月。

“所以,你是被我的话所触动了,不过究竟是担心那些孩子,还是担心我呢?”

慕轻云看着她柔媚的眸子,说道:“我在想你那些义正言辞,比我还像个正道弟子的话。”

“呵呵,那些啊,不过是在逗你玩而已,怎么样,我很会骗人吧。”

“妙颜宗,魔门大派,你接近我究竟是何目的呢?”

“既然说到这,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可以。”

苏佩卿又将头压低了些,二人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我妙颜宗的魅惑之术想来你也有几分了解,我自小修炼至今也算有个小成,只差一步便能参悟到不视而惑心之境界。即便修为与我相等之人也少有能抵挡住我媚术的,可在你面前我却完全成了一个稍有姿色的普通女子,这又是为何?”

闻言,慕轻云倒是有些奇怪地道:“......你对我施展过媚术么。”

苏佩卿直起了身子,静静俯视着他,轻声说道:“你说呢,唯一起了作用的时候,是在带你来的路上,但也只是一瞬间。”

慕轻云稍作回想,便记起那时的确有一刻突然就心神恍惚,差点去抱住她,但是突然就有一股清凉将他激醒,此刻仔细一想,那应该是他奇特的真元自行运转将媚术破解了。

苏佩卿注意到了他神色的变化,问道:“你似乎明白了其中缘由。”

“不,我只是想起了那时候的情形,难怪像是被勾了魂一样,原来是中了你的媚术。至于原因,我连你什么时候施展过媚术都察觉不到,又怎会知晓呢。”慕轻云微微一笑,说道。

苏佩卿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落到现在这个的处境也是与我有关,你不愿说我也不再问,总有一天我会弄个清楚的。”

“希望我有幸能活到那天吧,不过你接近我就只是因为此事?”

“妙颜宗以《神女观心诀》此上古奇术立派,我苦苦修行二十余载,一身法力傲视同辈,却始终拿不下你一个道门弟子,个中稀奇怪异,对我而言难道还不算重要么?”她眸子里透着危险的气息,妖娆的笑容也尽带杀机。

慕轻云笑了笑,道:“兴许我只是个特例而已,此时处境对你也构不成威胁了,你何必再为此烦恼。”

苏佩卿对于他的‘宽慰’不为所动,不过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其实姐姐倒是有些中意你的,可惜正邪不两立,但若是师弟愿意为我脱离道门,姐姐也未尝不可考虑。呵呵......那时你在房檐下说的话,倒让我不禁有些意动,只是一旦踏入这个立场,带上这个印记,很多事便由不得自己了,纵想置身事外,到头来也不过是奢望......”

她细腻的指腹轻轻滑弄着他的脸颊,神色似乎渐渐陷入了迷茫,语气幽幽像是感慨良深。

“我说你能别把我当成猫狗一样戏弄可以么,好歹给我这将死之人留下最后一点尊严。”

不论慕轻云如何避让,手指依旧追着他的脸划来划去,似乎对她来说这是件很好玩的事情,情急之下他侧头咬住了她的手指。

“你!”

这猝不及防的举动,令尚在出神的苏佩卿吓了一跳。

这一刻,羞怒之色浮现在那妖娆绝美的脸上,这该是属于的她真正情绪了吧。

“行了,我要睡觉了。”慕轻云自顾自地闭上眼睛。

黑无常的铁索看着普通,却是件不可小觑的法宝,任凭他想尽办法也挣脱不掉,命运既定,不如尽量让自己最后的路走得舒适些。

苏佩卿冷冷地俯视着那张仿佛这就睡熟的脸,猛地一掌朝他嘴上拍去!

下一刻,她又生生止住,并未散去的凌厉地掌风压得慕轻云嘴皮发疼,他立马睁开眼睛。

“你又要做......”

这时,他也愣住了,只见自己胸口处正泛着金红交织的光芒。

“嘶!”

心脏忽然间就像被针缓缓扎进去一样,那种无比的疼痛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偏偏这时......啊——!”

疼痛还在持续着,并且越来越剧烈,慕轻云惨叫着来回翻滚。

苏佩卿连忙退开数步,惊诧道:“你怎么了。”

正在后船亲热的黑白无常此时也纷纷跳到苏佩卿身边。

只见慕轻云在船板上不停哀嚎着挣扎,此时被铁索从肩膀到脚的紧捆住,只能像条落在地上的鱼一样打挺。

“啊、啊!啊——!”

“敖娫你这个该死的女人!忘恩负义!”

“我要把你撕碎!”

看着他面红耳赤,青筋暴起,不住地惨叫咒骂,两个无常一时也不敢轻易近身了。

“他怎么回事。”黑无常恶狠狠地问道。

撑船的鬼面人连忙回答不知,苏佩卿也表示自己不清楚。

“黑哥你看他胸口!”白无常指着那金红光芒中,一个有着铁索图案的光团,“这小子似乎被人下了咒。”

河流湍急,小船在他剧烈挣扎下开始晃动,船上昏迷不醒的孩童左右滚动,船身若是再倾斜几分,只怕就要落进水里了。

“白弟,先将他止住再说。”

黑无常大喝一声,黑气凝聚,伸手就朝慕轻云胸口的光团抓去,只是他尚未触及光团,就被一阵红光击散了黑气,魁梧的身子也被弹飞出去!

“黑哥!”

白无常万分担忧,正欲飞身而去,但见黑无常反手向后一压,脚下黑气翻涌如浪,强横的真元震得河面扑起高高水花,立时就停住了身子。

再次落到船上,黑无常拍拍白无常的手,示意他不用担心,随后说道:“施加法咒的人修为高的可怕,这小子到底惹上了什么人。”

苏佩卿见慕轻云疼得开始用脑袋去撞船板,当即问道:“那当下该如何是好?”

黑无常不答,只是冷哼一声,接着口中‘嗡嗡’念动几句,手一招,那铁索便像条游蛇一样脱离了慕轻云。

没了铁索的禁锢,慕轻云的动作更加猛烈了。

黑无常厚实的大手朝虚空一抓,便见慕轻云的身子直直挺了起来,接着就被猛地甩出船外。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迟疑之下也跟着飞了出去。

黑无常转头看向白无常,道:“需要我去把他们都杀了么。”

“算了黑哥,现在还不能与妙颜宗为敌,我这次诱苏佩卿过来也无非是想探探她的底子。”

“如何?”

“脑子和眼力都不错,修为嘛,还没有交上手,不过那个道门弟子倒是个意外之喜......算了,这些事不急这一时。”

......

......

无边无际的茫茫海洋,在这寂静的夜幕之下暗流涌动。

海面上,月华星光的倒影仿佛碎成了点点晶莹,随着波浪缓缓起伏。

白天清澈透亮的海水,到了夜晚便显得无比幽暗漆黑,令人稍稍看一眼就会从心底感到深深的恐惧。

在海底最深处却仿佛是另一个天地。

璀璨的七彩光辉形成了庞大的光罩,将无尽的海水隔绝,在那光罩之下,赫然是一方金碧辉煌宫城!

层台累榭,丹楹刻桷。

被祥瑞仙光所萦绕的恢弘壮阔的宫殿,玉砌雕阑的亭台楼阁。

随处都在展现着令人目不暇接、惊仰叹绝的绚烂瑰丽。

在正中央,坐落着最庞大的主殿,不仅整座大殿金辉玉映,就连地面也竟全由亮黑色的宝石铺成。

殿内立着八根巨大的金端玉柱,殿顶一条宝石雕琢的黑龙盘舞,似乎随时会冲将而下。

龙口怒张,衔着一颗足有普通人脑袋大的,好似珍珠一样的珠子,散发着明亮而柔和的光芒,普照整座大殿。

九阶台上,一个女子翘腿坐在宽大精致的双龙榻上。

她有着暗紫色的长发,宛如红宝石般的眼睛。

形体修长,比常人还要高出一个半头,纤颈秀肩、细腰长腿,如此袅娜娉婷的精妙身姿恐不能出其二。

冰雪为肤,诗月为骨,那容貌更是美到言语无法描绘几分的极致。

漆黑的银纹长衣下,赤着洁白如玉的双足,冷傲的高贵中又显得有些慵懒。

她一手枕着头,一手掌中浮着一团金红光芒,不时轻轻虚握一下,看起来却有些兴致缺缺。

“胤道子......胤道子......”

“你对我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你欠我的,我必要尽数讨回。”

“你永远都是我的,永远都逃脱不掉......”

“很快我就可以去找你了......”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二十七章感悟

卯时末,隐隐天光从东方开始渗透出来。

青色的光芒犹如呼啸而过的长龙,划破了灰蒙蒙的天空。

忽然,青光像是发现了什么,一个折转猛地朝地面俯冲而去。

慕轻云不省人事地躺在密林外的草地上。

舞璇玉慌忙将他搂起,探探鼻息后,顿时松了半口气,接着便轻轻摇晃他的身子,试图将他唤醒。

不多时,柳夕月急匆匆地也来到。

“璇玉师妹,他情况如何?”她急忙问道。

“我仔细查看了一番,他气息平稳,并未受重伤,。可是任凭我怎么叫唤,他就是醒不过来。”舞璇玉担忧道。

柳夕月点点头,道:“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就好,咱们先把他带回去,长老们自有办法。”

如何带他回去也是个问题。

二人商议之下,将他扶起,一人搭着他半边身子。由柳夕月分出真元在他脚下凝起,算是让他有个立足的东西,之后就这么架着他御剑离开了。

密林中,一道身影躲藏在树后,直到天空已不见二人身影,才款款现身。

“舞璇玉......果然名不虚传。”

苏佩卿嘴角泛起淡淡笑容,一旋身,御使黑浪而去。

......

上梁城,听竹居。

云湘长老把手收回,边上的舞璇玉见她查探好脉搏,便将慕轻云的手放进了被里。

几人身后,云曦长老坐在凳子上,脸色微微透着疲惫,她昨夜不慎被黑无常暗算,此时毒素清除,已无大碍,只是身子有些虚弱。

又在其他关键处细细诊断之后,云湘长老放心地舒了口气。

“他胸前有处伤,像是被重物击打过,受了点轻伤,脑后也只是破了点皮,基本无事。”

舞璇玉听长老也说没事,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又疑问道:“那为何他就是醒不过来?”

“关于这点,我正要说明。”云湘长老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是绮兰魂梦香吧。”一直关注整个过程的云曦长老当先开口说道:“在他身上隐隐有着一股牵扯心神的香味,似乎很久之前也闻到过,当你翻看他眼睛的时候我才想起。”。

“二位长老,这绮兰魂梦香究竟是什么,对慕师兄会不会有危害?”舞璇玉当即问道。

“绮兰魂梦香出自妙颜宗,不止能使人陷入昏迷,若配合独门秘术更能控人心神,变成供她们驱使,与平常人无异的傀儡。”云曦长老解释道,见舞璇玉顿时神色惊慌,便抬了下手止住她,继续道:“据说此物还有其他诸多妙用,在妙颜宗也算是一件宝物,寻常弟子根本得不到。而慕轻云所中药量轻微,再过不久便会苏醒,虽不知对方是何用意,但照此看来应该无意加害。”

云湘长老也接着道:“我追杀黑无常无果后返回城内,听说与慕轻云一同追去的还有一个陌生女子,想来那人便是妙颜宗弟子,个中缘由,只有等他醒来之后再问。”

“继续守着也于事无补,你们一夜未眠也该累了,各自回房休息去吧。”

说着,云曦长老站起身来,与云湘长老一同出去了。

舞璇玉还站在床边,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

见此,柳夕月便道:“师妹,你也辛苦了一夜,既然长老都说慕师兄没事了,我看你还是回去睡会儿吧。”

“师姐去吧,我在桌上伏会儿就行。”舞璇玉笑着越来越头。

她的性子柳夕月比谁都清楚,犹豫片刻后,她只得叹了口气,道:“好自为之。”

带众人都出了房间,舞璇玉为他拢了拢被子。

片刻后,她坐在凳子上,身子伏在圆桌,面对着慕轻云那边轻轻闭上了眼睛。

......

缓缓睁开眼睛,慕轻云似乎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愣愣地看着上方,好一半天才坐起身子。

没了挂在床头的帐子遮挡,透过窗户照进的刺眼亮光立时扎得他扭过头去。

待眼中黑晕散去,他低头看了看,身上还穿着长衫,便拿手挡着光亮转身下床了。

“舞师妹?”他瞧见了伏在桌上的舞璇玉,随即四下环视一番,看样子这应该是自己的房间吧,自己什么时候被带回来的。

窗外阳光热辣刺眼,应该是午时乃至申时了吧。

他在舞璇玉旁边的凳子上也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抓起茶壶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想来她也很累了。

他动作轻巧,生怕把舞璇玉弄醒,衣服脏了眼下不方便换掉,这模样也不好意思出门,就这么坐着等待她醒来。

衣袖半遮半掩着她极为清美的侧颜,在阳光的照耀下,那雪白的肌肤似乎给人极为嫩滑的感觉。

好像颗水煮蛋......

想到此处他一时间不由笑了出来,随即又连忙止住。

幸好,她还在熟睡。

回想起昨夜在船上,苏佩卿划拨自己脸庞时,那种酥酥麻麻、却极为舒服的感觉,他心中起了个大胆的想法。

他迟疑着抬起手,朝着舞璇玉的脸伸出了根手指。

千万别醒啊,千万别醒啊......

随着手指的接近,他的心开始‘砰砰’越跳越快,不断默默念叨着。

指尖点在她的脸颊上,明明动作很轻,那香软的肌肤却被碰出了一个小窝,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由指尖传来无比滑腻的触感。

原来女子皮肤如此细嫩,就像丝绸一样......浅试即止,他立刻收手。

睡梦中的舞璇玉似乎有点感觉,将头扭到了另一边。

他做贼心虚,连忙将茶饮尽,再次坐回床边。

胸口还隐隐有些疼痛,他拉开衣领一看,是拳头那么大的一块淤紫,那是昨夜逃走时不幸遇到黑无常,被他挥过来的铁索打到的地方。

正如苏佩卿所说,有些事情即便想避也由不得自己,魔门如今蠢蠢欲动,正邪之战恐怕在所难免,我与他们修为悬殊实在太大,竟不敌一招,待回到太崇门必要勤苦修炼,若日后碰上个万一也能有几分自保之力。

轻叹一声,他目光瞟见了那个图案,那种痛苦记忆犹新。

锥心咒,果真是锥心之痛......

“那个疯女人。”他低低咒骂了一句。

锥心咒自敖娫离开后从未触发过,他以为只是唬人的手段,没想到昨夜突然就来了。那种疼痛他可不希望再体会第二次,现在只盼着早日见到萧胤真,以她高深莫测的修为想要解除应该不是难事。

不如......我直接回去吧?反正问道大会没我什么事。

但是,万一师父这次也突然心血来潮跟着去了呢?这人行事全凭心情,上次招呼也不打就去了,整个觉微峰人连看门的人都没有。

罢了,先去看看再说。

心思转动间,对面的舞璇玉也醒了过来。

慕轻云将衣领合上,在她转头之际便笑道:“舞师妹,你醒了。”

“慕师兄。”

舞璇玉站起身来,担忧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对劲么......”

“没事了,倒是你怎么在这。”慕轻云问道。

“我怕你醒来之后觉得哪里不舒服......”不知是否刚醒的缘故,舞璇玉的脸有些发红。

“多谢舞师妹照顾。”

“既然慕师兄已经没事,那我也回去了。”

不等对方回答,她立马就快步而去。

片刻之后,柳夕月及二位长老就来了。

关于苏佩卿及黑白无常的事情,慕轻云如实说了出来,只是关于自己能抵抗她媚术之事就没有提及。

临走时,云湘长老送了他一盒药膏,让他自己擦拭一下胸口的淤紫。

在想到敖娫打下的咒印图案就在淤紫边上,云湘长老却只字未提,这让他甚感奇怪。犹豫之下便偷偷让舞璇玉留下,请她帮自己看看,虽知这样大有不妥,但始终是放心不下。待舞璇玉红着脸告知他没看到什么印记时,他才想到敖娫说过,她布下的咒印旁人或许是无法看见的。

细细一想,也许是和她们的修为有关。

之后其余弟子也陆续来探望他,这一下午门庭若市,吵闹之余也让他心里颇有暖意。

......

晚饭后,慕轻云独自在听竹居的园子里漫步。

这园子结构有些复杂,是供客人游玩散心之用,处处竹林幽道,花树相依,长廊环绕假山鱼池,景致可谓浓淡相宜。

夜晚风凉,一路上只碰到了几个苍鸾弟子和别处的住客。

上梁城的事情算是结束了,他没有能力从黑白无常手中救出那些孩童,或者该说他甚至没有亲自涉险的想法。

他一直是个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说好听些是懂得审时度势,说难听些就是自私自利。如果被劫走的是柳珺儿等人,他就算是拼上性命也要一搏,可对于不相识的人,若有不小的危险,那他宁愿龟缩逃离。

苏佩卿是个能在笑谈间就看懂并去算计人心的女人。

密林前的话不知是发自肺腑还是故意激诱,但终究起到了作用,在她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的那一刻,他对自己一直想要明哲保身的心态产生了几分动摇。

当年为他修为一事费尽心血,萧胤真对想要自暴自弃的他说过,你给我记着,每个人从出生起便要背负上责任二字,不止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对他人负责,只要活着就必须承担。

现在想来,或许也该改变一下了吧。

漫无目的地顺着小路走着,不知不觉间穿过几面扇门,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他停下脚步望去。

不远处有个乱石砌成围边的小池子,一个少女低着头静静地坐在边上。

在这冷夜中,那柔弱的背影给人有些落寞的感觉。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二十八章中州

舞璇玉坐在池边。

手里捏着一根鲜绿的草,一下一下地点着脚下水面,望着一圈圈泛起的涟漪,暗自出神。

水面映照着她模糊不清的面容,荡漾间,她仿佛又看见了前日那令她心烦意乱的景象。

柳夕月捧着那个竹编小鸟,在慕轻云身前开心地笑着。

那时候,她心里就像有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没有勇气再多看一眼。

她不由自主地跑了出来。

当回想起他说,自己像他的妹妹一样,喉咙间更是好似被一双手紧紧掐住,梗塞得难受。

是因为烦乱,还是生气,又或是其他。

她想要远离他。

可当听到他身处险境,随时都有危险时,她又想不顾一切地赶到他身边。

在他醒来之时,她早已醒了,只是不知该用什么心态去面对他,想也不想就继续装睡。

脸颊被他戏弄似的轻轻点了一下,她竟觉得有些莫名的欢喜,心都快跳出来了。

为了不让他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她转过了头。

他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仿佛都成了牵扯着她喜怒哀乐的线。

这究竟是怎么了......

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她望向星空,想让自己不要再陷入这些搅扰心神的回想当中。

抬头间,她似乎瞟到水面上出现了另一张面容。

“慕、慕师兄!”

她下意识地惊叫一声。

慕轻云也坐了下来,将腿顺到池子内侧,差一点就能踩到水面了。

“舞师妹,最近你似乎心事重重的,是出了什么事么?”

“没事啊......”

“啊。”慕轻云点点头。

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二人都沉默了下来。

慕轻云饶有兴趣地望着月亮。

心里却疑道:这气氛似乎有些尴尬啊,以往不至于这么难以开口吧,莫非是我哪里惹她不高兴了?早知道就不坐下来了,但是如果现在就起身的话,会不会让她以为我不高兴啊......。

正想着,舞璇玉忽然问道:“慕师兄不去找大师姐么?”

“啊?我去找柳师姐干嘛?”

见他大惑不解,舞璇玉也自知问话唐突了,她赶忙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慕轻云见状,以为她是在委婉地下逐客令,便从怀里掏出先前换衣服时特意带上的那条手链,道:“我散步至此,无意打扰舞师妹,这东西一直打算送你,却耽误到现在。”说着,他将手链放在舞璇玉身边,站起身来,道:“那我就先走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送给我?”

舞璇玉愣愣地看着那条手链,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慕轻云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

舞璇玉抓起手链,迟疑地问道:“慕师兄这是你特意给我买的......?”

“这倒不是。前日下午我在街上看到一些小玩意儿,不知不觉就挑了好些,打算回去送给你们。柳师姐的我已经送了,之后去找你,你却不在房间,我就打算找个没人的时候再送你,毕竟其他人在的话难免引起误会,而且到时她们的份不送也不合适。”

“我以为你只想送给大师姐......”

“怎么会呢,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呃,我怎么把倩瑜给忘了。”

“慕师兄,谢谢你。”

舞璇玉将手链轻轻握在手心。

慕轻云摆摆手,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舞师妹不必客气,我走了。”

“慕师兄、”舞璇玉又叫住了他。

他疑惑地皱了皱眉,道:“怎么了?”

“你......事情不急的话,可以稍微陪我一会儿么。”她红着脸,似乎鼓足了气一般说道。

他愣了一下,迟疑着回到了池子边。

半晌,谁都没有开口。

慕轻云有些忍不住了,便挑了个话题,道:“明天就要继续前往五佛顶,想来最多半月就到了。”

“嗯。”舞璇玉一直把弄着手链,听到他的话后,手微微顿了顿,头也没抬的应了一声。

“很早之前师父就曾提过你的事情,说你资质奇高,修为深厚,在年轻一辈当中甚有名气。但我路上听说你还是第一次参加问道大会,你这几天心神不宁的,是因此事紧张么?”

闻言,舞璇玉看向他,笑着摇了摇头。

深深吸了口气,将手链套在了手腕,望向天空。

“对于问道大会,我自是有些紧张,不过也仅仅是有些紧张罢了,我对自己的修为可是很有信心的。”

“是么,看来这第一非舞师妹莫属了。”

“师父常对我说,天道酬勤。虽然所有人从小都在夸赞我资质好,但我更想让她们注意到的是我的努力。我一直以来都在刻苦修炼,不敢有丝毫懈怠,我相信这些努力全都不会白费,即便争不了第一,也必然不会差。”

她望着那轮明月如此说到,完美无瑕的脸庞仿佛另一轮皓月,毫不畏惧地与之争辉。她的嘴角扬着令人着迷的微笑,水润的眸子仿佛尽数藏纳了诸天繁星,明亮而耀眼。

一时间,这无比自信的气势让慕轻云都愣住了。

“还有。”

“......你说。”

“以后我要叫你轻云师兄,你要叫我璇玉师妹。”

自这晚过后,舞璇玉整个人仿佛又回到了初见时那般开朗。

慕轻云与苍鸾派一行浩浩荡荡向着五佛顶而去。

......

......

中州,九州中心处。

在这片地域里存在着许多道门小派,有的甚至让人记不起名字。

当今道门派别极多,各家有各家的传承,但是底蕴不厚实力不高,终究难抵岁月消磨,一些小门派就选择向大门派依附,成为其下属门派。

例如太崇门这等立于道门顶端的门派,下首就庇护着数个大门派,大门派又管辖着十多个中等门派,中等门派之下又是许多小门派,保护的一方许下承诺,被保护的一方付出代价。

道门如此,佛门和魔门亦是如此。

五佛寺乃佛门第一大寺,世间少有的清净之地,此次破例首次召开问道大会,已算是向道门给足了面子。

目前大会尚未开始,被邀请的各门派即便提早到来,也不敢厚着脸皮真住进他们的禅院客房,纷纷选择下了属门派暂住。苍鸾派也不例外,一行人来到中州后,云曦、云湘二位长老便命两位弟子前往苍鸾派管辖之内的一个小门派让其收拾好房间。

能得首尊门派青睐,那是极大的荣耀,任何门派都不敢怠慢。

在那两名弟子离开后,二位长老便带领余下弟子前往五佛寺拜会。

五佛顶漫山遍野都盛开着红枫,放眼望去这茫茫涌动的火海,竟和自山顶传来悠远的钟声相得益彰。

传说千年前,寺中一位寿元将近的高僧夜梦佛祖,他向佛祖提出了个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佛祖并未作答,而是将一片火红的枫叶赐给了他。

高僧醒来后,手拿枫叶坐在院子中,这一坐便是一年之久。

某天清晨,他忽然睁开眼睛,喧了一句佛号后含笑坐化,周围僧人纷纷跪拜,只见那片枫叶化作赤火眨眼间便将他遗体焚化。

恰时,一阵大风卷来,骨灰飞散到五佛顶四处,一年又一年,渐渐地便长出了这一望无际的枫林。

自山脚顺山路一直步行而上,慕轻云等弟子都不禁连连赞叹此地景色之美。

距大会开启还有半月时间,出于尊重,近来提早赴会的门派皆是不少。

不过有部分则是不请自来,这些门派基本都是地位不高名声不大,但不至于上不得台面的那一类,厚着脸皮来恭贺一番,盼着能博个五佛寺的眼熟,然后心满意足的从哪来回哪去。

苍鸾派威名赫赫,路上遇到的门派都纷纷让路。

云曦、云湘二位长老对他们的卑躬屈节只是微微点点头,理所应当地率弟子当先而去。

......

远远地已能看见五佛寺山门了。

前头隐隐的传来了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其中还夹杂着些许叫喊声,。

慕轻云脚步顿了顿,低声道:“这个死丫头。”

身旁,舞璇玉疑道:“轻云师兄你说什么?”

只见幽静的枫林小道上头,一个男孩逃窜似的跑了下来,身后还追逐着一个少女。

男孩相貌木讷,只顾着一个劲儿地往前跑,越过苍鸾派一行人时竟没发现慕轻云朝他招手。

“师兄,这是你们太崇门的弟子吧?”舞璇玉好奇地问道。

慕轻云没有回答,瞧准了时机,一把揪住擦身而过的小姑娘耳朵。

“呀!”

小姑娘疼得痛呼了起来,下意识就一掌就朝他拍去。

他五指轻轻一扣,紧紧钳住了那只小手,恶狠狠地道:“敢打我,皮子痒了是吧?”

“咦?二师兄你来啦!”柳珺儿惊喜万分,一边叫着,一边想要挣脱他的控制,“疼疼疼、你快放手!”

“你这死丫头,整天欺负你四师兄,是不是以为没人管得住你了。”

“我哪有欺负他!我是和他比赛谁跑得快!”

“手里拿着什么。”

“会咬人的小虫子。”

这时候一直追赶二人的商陆英和易寒还有另一个太崇门弟子也跑了过来。

“师弟!”商陆英惊讶地看着慕轻云。

慕轻云放开张牙舞爪的柳珺儿,笑着朝他点点头,随后拍了拍神色阴郁如常的易寒肩膀,道:“这些日子不见,还好么。”

易寒点点头,道:“好。”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二十九章重逢

这意外的相遇让苍鸾派的行程不得已停了下来。

慕轻云赶紧带着商陆英等人向云曦、云湘二位长老行礼。

商陆英在太崇门弟子中声望甚高,也深受门派器重,二位长老和他短暂交谈了一番。

而柳珺儿竟然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和苍鸾派的弟子们又笑又说起来。

“师姐师姐,我二师兄在苍鸾派里有没有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啊?”

“师姐师姐,我二师兄有没有勾搭你们啊?”

“师姐师姐,哎呦!”

慕轻云一掌拍在她脑袋上,怒道:“滚一边去。”

舞璇玉连忙将柳珺儿拉到怀里,道:“师兄你怎么下手这么重,柳师妹你没事吧。”

见舞璇玉瞪着自己,慕轻云感觉有些委屈,无奈地说道:“这丫头成天胡说八道,小小年纪不知从哪学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再不严加管教以后指不定就成了个祸害。”

“珺儿师妹天真活泼,现在还小,自是一番真性情,日后长大了也就懂事了,慕师兄何必动怒呢。”柳夕月也出言安抚道。

“对嘛,你看两位漂亮师姐都这么说了,以后你可要对我好点儿。”柳珺儿有恃无恐地扬头说道。

慕轻云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道:“真是人比人,急死人,这家伙果然和倩瑜没得比。”

“倩瑜是谁?”柳珺儿好奇地问道。

“是我们的小师妹,和你年岁差不多大。”舞璇玉抚着她的脑袋说道。

柳珺儿猛地望向慕轻云,惊讶地说道:“师兄你竟然觉得你朝夕相处了几年的可爱师妹比不过那个倩瑜?!你脑袋被虫吃了吗?”

慕轻云对她这张嘴已然绝望。

这时,商陆英和二位长老的谈话也结束了。

他走过来向慕轻云道:“师弟,我们先走吧。”

慕轻云应了一声,当先向二位长老行礼拜谢。

这一路上二人对他的看法还不错,纵然他不是苍鸾弟子,但也有了几分感情,云曦长老笑着点点头,云湘长老则道了声‘去吧。’

接着他又向众弟子告辞。

柳夕月等人纷纷回应了几句。

舞璇玉望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在众师姐妹戏弄似的撺掇下,她红着脸将慕轻云拉到一旁。

“师兄,送给你。”

她将一块玉佩递向他。

慕轻云一见此物,连忙推辞道:“这云阳玉可是少见的暖玉,雪域气候严寒,你自当好好佩戴,怎么能送人呢。”

“我如今用不上了......问道大会之时再见。”她将玉佩硬塞给他,转身跑回了人群里。

他张了张口,眉头微微皱起。

这一幕看呆了太崇门好几个人,直到苍鸾派一行远去,他们才朝慕轻云围了过来。

那个一直在和苍鸾派几个女弟子谈笑的人抓住了慕轻云的双臂,不可置信地叫道:“慕师兄!慕大哥!你简直令小弟钦佩万分,无地自容!”

慕轻云惊诧地看着他,对这人有些印象,似乎在哪见过,便道:“这位师兄,你先冷静一下,未请教师兄尊姓大名。”

“你竟然把我忘了,我是岳长歌啊!”对方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慕轻云细细打量他一番,面容清秀,气质儒雅,若不是言行有些轻浮,倒像个满腹经纶的书生......他想起来了,此人是随他们一同下山的那个钟玄峰弟子,五门主之一岳风行的独子。

“原来是岳师兄,我在雪域待得久了一时间竟没想起了,还望岳师兄见谅。”慕轻云歉意地一笑。

这时,柳珺儿却指着他道:“不要废话,刚才那个舞师姐为什么送你玉佩,快快从实招来!”

“珺儿说得对,从实招来!”岳长歌也严肃地跟着说道。

商陆英扶着额头长叹一声,对易寒说了句‘我们先走吧。’

后者点点头,跟着他一同走到了前头。

路上,楚璜久久不见他们追来,自己便跑了回来,刚欣喜地向慕轻云行了个礼,就被柳珺儿和岳长歌拉着又跑了。

慕轻云与商陆英并肩而行,易寒静静地跟在二人身后。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慕轻云问道。

“昨日就到了,今天珺儿非要上来看红叶,我们怕她闯祸便跟着来了,没想到碰巧遇上你,不然怕是要等问道大会才能见面了。”商陆英笑道。

“珺儿他们都来了,那师父呢?”

“师父留在觉微峰,因为咱们一脉只有我参加问道大会,所以掌门特准珺儿他们一同前来,不过是只观摩,不比试罢了。”

慕轻云叹了口气,低声道:“这样啊。”

“怎么了?”商陆英问道。

“没事,她素来行事随心所欲,我以为这次也会跟着过来。”慕轻云笑道,问道大会关乎觉微峰颜面,他不想让商陆英有所记挂。

......

......

青岳派,依附太崇门的一个小门派。

虽声名不显,但侥幸占据在一处青山秀水的地方,从而被选中接待太崇门一行。

随商陆英一同拜会两个长老之后,慕轻云被安排在觉微峰弟子所居之处。

前往居所的途中,他遇见了两个气质不凡的同门。

印象深刻的曾青崖和一个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的男子,此人正是太虚真人首徒,太崇门大弟子——彦千重。

彦千重为人颇为豪爽,待听到慕轻云便是商陆英所等之人后,立刻笑道:“雪域气候寒冷,当年我也去过一次,慕师弟待了这么久也是辛苦,你身上的衣服想必是苍鸾派专门替你改制的吧。”

慕轻云点点头,道:“门派的弟子服破得不能再穿,只得劳烦苍鸾派现做了两套。”

“届时问道大会万众瞩目,师弟这身穿着实在有些不妥,你在此等我一下,我去将我备着的那套拿来。”

这时,曾青崖连忙阻拦道:“师兄你可是门中大弟子,服饰与我等区别甚大,慕师弟怎能轻易换上?”

商陆英也笑道:“不劳大师兄费心,我那还有一套,本就是给我师弟准备的。”

“哈哈,商师弟果然考虑周到,那我和青崖就先走了,晚上记得带上慕师弟一起过来。”

说着,彦千重和曾青崖便离开了。

“晚上?”慕轻云疑道。

“到时你就知道,对了师弟,待会有事要拜托你。”

......

晚上,慕轻云随商陆英往青岳派外一处山林走去。

商陆英显得格外意气风发,虽依旧是那身觉微峰大弟子衣服,整个人却平添了几分飘逸英姿。

慕轻云拉着柳珺儿的手跟在后面,皱着眉头,不悦地道:“你让我看着你打扮足足有半个时辰,别说饭不给一口,现在还要饿着肚子跟你过来,你好歹说下原因吧。”

商陆英此刻心情不错,哼着小调也不理会他。

柳珺儿朝慕轻云悄悄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听来,慕轻云便弯下腰来。

“二师兄快放手,我保证不乱跑了。”柳珺儿低声道。

慕轻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继续拉着她,楚璜和易寒在他们身后,似乎也不知原因。

“咱们到了。”

没过多久,商陆英停住了脚步。

慕轻云望去,只见一条小河边燃着两堆火,好几个人正在有说有笑。

“商师兄快来,等你们半天了!”

岳长歌赤脚站在河里,手上的网兜有条大鱼在挣扎。

柳珺儿当先挣脱了慕轻云的手,撒欢似的扑向一个美貌的女弟子,高兴地喊道:“楚师姐!”

慕轻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身为太崇门大师兄,彦千重此时却挽着袖子,有模有样地烤着肥鸡,他看见慕轻云便拍了拍身边的草地,喊道:“慕师弟坐这。”

岳长歌将鱼递给生息峰弟子罗池收拾,随即看向躺在草地上的一个男子,叫道:“沈绝心,再不起来你怕是要睡死过去了,还不快去帮他们烤肉,不然就跟我来抓鱼!”

那个叫沈绝心的弟子身材健硕,浓眉鹰目面容刚毅,被削短的头发披散脑后,一身弟子服穿得邋遢,还敞着衣襟。他身子动也不动,将嘴中一根小草吐出,嘲讽地笑道:“岳长歌,你一个娘娘腔去抓什么鱼,还是在边儿上看看书绣绣花,将来考不中状元去做个女红也好啊。”

岳长歌平素是喜欢些花花绿绿的精巧东西,以前还爱佩戴香囊,加之长得白净,总是被沈绝心嘲笑是个娘娘腔。

此刻被当着面羞辱,众人哈哈直笑,他气急,捧了一把水泼向沈绝心。

沈绝心虽不睁眼,但周身蓝光一盛,将水花隔绝在身外。

“哈哈哈,你这样还真像个娘儿们!”

“你再说一遍!身强无脑的玩意儿,有本事拔剑比划比划!”

彦千重转头朝两人道:“行了,都饿着肚子呢,要比划留着问道大会上闹去,沈师弟你要闲着没事就过来帮我把这块肉烤了。”

不得不说这位太崇门大师兄的话还真管用,沈绝心站起身来,笑着朝岳长歌比了个绣花的动作,便帮着他烤起肉。

从青岳派借来的几个盆大的盘子里都放着烤好的东西,除却肉类还有些许拌好的凉菜,曾青崖正拿着小刀细心将肉切割成小块,慕轻云不由感慨,他们哪是太崇门的得意弟子,这分明就是一伙厨子。

酒菜准备妥当,早已饥肠辘辘的二十多人围着篝火吃喝起来。

太崇门一行里有几个女弟子,其中一人便是商陆英朝思暮想的楚颜岚。

在众人哄闹下,二人‘被迫’坐在一起,楚颜岚虽一直和其他女弟子相谈甚欢,却不时会悄悄看一眼商陆英,而后者却只顾着和其他人拼酒量。

慕轻云看在眼里,不由暗叹他这位大师兄缺心眼。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三十章大会

清晨,朝阳初升。

五佛顶已然人潮涌至,在僧众引领下往着一方高峰平顶而去。

那平顶极为宽阔,名为授记顶,专为问道大会比试而修整出来的。

正中是一面绘有粉边白莲的巨大石台,在周围则是四面稍小的石台,上面依旧是莲花图案,只是颜色分作了深蓝、赤红、鹅黄、暗紫。

随着各门派陆续到来,整个授记顶人满为患。

在边缘处耸立着一座高台,乃是各派长辈的坐席,在正中端坐着一个面容沧桑,披着紫金袈裟的老和尚,他便是当今五佛寺主持照见方丈。

在其身后静静立着个长相普通,却令人一见难忘的年轻僧人,他身穿素洁的白布僧衣,白净的手拨动着念珠,一双平静而祥和的眼睛充满了睿智的光芒。

在照见方丈左侧坐着太崇门、苍鸾派的长老,右侧是百音斋、冲阳谷,其他门派各坐四派两侧。每个门派长辈身后都站有一位弟子,太崇门为彦千重、苍鸾派是柳夕月,自修为达到一个高度后,大会上他们便成了供人瞻仰的摆设,将比试切磋的机会留给其他弟子。

人群中,以曾青崖为首的太崇门弟子站在离高台较近的地方。

受邀的门派皆是声望实力并存,除了参与比试的弟子外还有一些则是前来观摩的,不过这类弟子比较少,一般只有修为不足但资质潜力俱佳的才有资格,慕轻云等人得以霸占这几个珍贵的名额,也全靠连掌门都要礼让三分的萧胤真。

在这嘈杂热闹的授记顶上,若不是被慕轻云一直拉着,柳珺儿只怕早就跑得没影了。

此时她气鼓鼓地瞪着他,龇牙咧嘴恨不得咬上他一口。

他没有理会小丫头,从刚才起,他就发觉这人山人海中,似乎总有几双眼睛时常朝他这边望来,其中一双便来自高台之上。

照见方丈身后的年轻僧人毫不避讳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目光仿佛只是单纯地落在他身上,别无他意。

见他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年轻僧人微微笑着,朝他低了下头。

慕轻云不知他一直望着自己是何缘故,也冲他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就在二人遥遥对视之时,旁边传来阵阵嘈杂,只见拥挤的人群纷纷避让出了一条路。

舞璇玉带领着苍鸾派的弟子朝太崇门这边走来。

这个少女如同耀眼的星辰,举止间从骨子里流露着大方自信的气质,不论走到哪总能吸引住无数目光。

率弟子站到另一边,她的双眼穿透过太崇门数人,落在了慕轻云身上,朝他轻轻一笑,随后又再次看向别处。

这短短一幕却被那些从刚才就目不转睛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顿时议论四起,乌泱泱的人海更显鼎沸之势。

太崇门众人纷纷转头看向藏身后方的慕轻云,皆是满目惊诧,似乎对此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岳长歌当先走到慕轻云身旁,低声道:“我说慕师弟、不,慕师兄!你们究竟什么关系,先前私下送玉,现在又是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眉目传情,你要说这其中没点含义,打死我都不信!”

“呃,岳师兄你当真误会了,我和舞师妹只是要好的朋友而已。”慕轻云暗自苦笑,连忙解释道。

“你可要跟我说实话啊,这可是关乎你性命之事。咱们年轻一辈中有谁敢说对舞璇玉没有半点爱慕之心,如今这情形,只怕你出去就会被打死的。”岳长歌夸张的说道。

商陆英推了他一把,道:“我对她就没有半点心思,你别把我也带进去。”说着他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楚颜岚。

后者哪会不知他的意思,颇为满意地回了他一眼。

曾青崖也笑道:“岳师弟说话谨慎些,台子上各位长辈都看着呢,此事咱们暂且不提了。”

闻言,岳长歌只得嘟着嘴站到一旁。

本该最能闹事生非的柳珺儿却出奇地安静,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看舞璇玉,又看看慕轻云,歪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珺儿,以往这时候你不该是唯恐天下不乱么,在想什么?”

万众瞩目,慕轻云尴尬至极,他只得借和小丫头说话来转移自己注意力,把这些刺一样的目光统统无视。

柳珺儿扯了扯他的手,示意他低身,凑到他耳边悄悄道:“二师兄,你不要师父了吗?”

‘咚——’

恰时,洪亮的钟声被敲响。

钟声悠悠荡荡,偌大的授记顶在刹那间鸦雀无声。

问道大会开始了。

照见方丈起身上前一步,望着下方全神贯注的百来人,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此次问道大会由五佛寺举行,各位同道远道而来,真乃敝寺之幸,蓬荜生光。道门佛门自古以来历经万载风雨,仍亲如手足,相互依持,实乃天下幸事。我寺清心静修,存于世又隐于世,受邀大会多次却未能参加,确是一大憾事。此次蒙诸位同道信任,交予重任,必当尽心而为。想必大会规则各位参试弟子已然清楚,老衲便不再多言,在此恭祝各位旗开得胜。”

说罢,在众人掌声中,照见方丈退回坐处。

一位浓眉细眼,挂金线袈裟的和尚待掌声渐渐落下后,高声道:“照惯例,前五者皆有奖励。其中前三者上品仙器一件,前二者外加紫心丹一枚,冠首除却此二物,还可获至宝大日净心珠。”

此话一出,顿时惹得惊叹如潮。

慕轻云不由轻吸了口气,低声道:“自正邪之战后五佛寺隐世百年,这一出手便是要立声威于众派之上啊......”

“二师兄,除了仙器以外,其他东西很好么?”柳珺儿好奇地问道。

慕轻云转身,对她和易寒及楚璜道:“上品仙器固然难得,不过历来大会都有奖赏。那紫心丹乃五佛寺秘药,加持着八百珠修为的高僧大佛法,不仅能增寿百年,更有将垂死之人在半个时辰内治愈如初之奇效。而大日净心珠......我所看之书记载甚少,不过单是持有者万毒不侵,邪魔不扰这一点就足以胜过其他奖励,乃是历来大会中最为贵重的赏赐。”

太崇门其他几人脸色也不复先前那般轻松。

曾青崖点点头,道:“慕师弟果然识闻广博,这大日净心珠不论是对道门还是魔门都有着不可估量的重要性。我等修道最怕心魔侵扰,魔门更是如此。在这万众瞩目的大会上,五佛寺这颗宝珠内藏着的深意实在叫人难以揣测,究竟是祸水东引,还是另有他意呢......”

沈绝心咧嘴一笑,傲然说道:“不管他们是想耀武扬威还是包藏祸心,这颗珠子我必要争到手!”

“就你?”岳长歌不屑地瞧了他一眼:“不自量力。”

“比试台上刀剑无眼,可没娘娘腔哭的地方。”沈绝心立刻回了一句。

浓眉和尚目光扫视全场,待议论声渐息,他再次开口:“下面,各位参试弟子分组抽签,被叫到者立刻上台,切莫记错莲台颜色。”

话音刚落,人群开始涌向三个放置着木盒的长桌。

望着排起长队的三道人群,百音斋三斋主抚须一笑,道:“此次大会重重筛选甄别,没想到还是来了不少同道,今次恐怕是历来参试弟子最多的了,真是辛苦寺内诸位了。”

“佛门道宗亲如手足,往年甚少有佛门弟子参加,今日有幸得见天下佛门相聚,果然卧虎藏龙,也足见五佛寺威望之高啊。”冲阳谷邱柏顺长老也说道。

“阿弥陀佛,我寺旨在潜修悟佛,既能沉心百年,又怎会在意威望名声。今日一见,道门中人才济济,英姿勃发,真是令老衲等人汗颜呐。”照见方丈叹息道。

云曦长老一笑,道:“照见大师过谦了,佛门向来低调,功名利禄视如虚无。论人才,可谓是雨后春笋滔滔涌现,论资质,空明小师傅年纪轻轻便已修成七十七珠的佛法,这等悟性何其了得,他若有心一试,年轻一辈中几无敌手。”

太崇门长老陈千锋也赞道:“麒麟眼菩提,乃需大智慧、大德性方可以修,若说汗颜该是我等才对呀......”

道门四大派都开了口,其余门派自然纷纷附和,说来道去不过一个意思,可花样繁多竟数不胜数。

听到在座各派位高权重的长辈夸赞,照见方丈身后的空明浅笑着,缓缓低下了头,手中依旧拨动念珠,神色不曾动容分毫。

......

百人抽签花了小半个时辰,回到原地后,太崇门参试的弟子脸色显然又沉了些。

慕轻云不由问道:“怎么看你们神色有些凝重的样子。”

“唉,看来我们是低估了今次的大会喽。”岳长歌兴怏怏地说道。

曾青崖摇头笑道:“排队期间我们察觉到很多高手的气息,其中有不少修为与我们旗鼓相当的,岳师弟此刻总算是知道平日里不用功,白白浪费自己的资质了。”

慕轻云笑着点点头,暗自加深了刻苦修炼的想法。顿了顿,他神色带起了几分凝重,说道:“高台上的年轻僧人修为恐怕还要在诸位之上,兴许比彦千重师兄高出了一线。”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三十一章比试

商陆英听得疑惑,问道:“此话怎讲?”

曾青崖笑了笑,道:“慕师弟也不用顾忌,空明的修为比大师兄至少高出两分。”

随即,他看向有些茫然的其他人,道:“你们看空明脖子上戴着的佛珠,那便是代表着自身佛法层次,我方才暗中数过,也就是有七十七珠的修为。”

“佛法与道法都是需要悟,但道法的悟是体现在内观和法理上,而他们是悟众生、悟万物;我们修的是元神,他们修的是精神,本质上大有不同。传说佛门修到一千八百珠时便能证菩提,修罗汉金身,相当于我们得道成仙。佛门修行刚开始就艰难重重,不论是对精神还是躯体需要被百般锤炼,很多人都难以忍受,这才造成了佛门历来稀少,甚至传承断绝的局面。”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曾青崖叹道:“我所知不多,也仅仅是听师父提过几次。”

慕轻云见他们还在困惑,便说道:“他脖上带着的佛珠名为麒麟眼菩提子,串法和珠子颗数皆有含义讲究,并非能随意摆弄。空明与我们年岁相仿,却已是七十七珠修为,说明他已感悟了‘十信’‘十行’‘十地’‘十住’‘十会向’及‘四善根’,正在参悟一百零八颗,也就是消除一百零八种烦恼,化无欲无念的境界。正如曾师兄所说,佛门修行开始时千难万险,可有了这浑厚的根基,境界攀升相对也显得容易了,以空明的资质一旦突破一百零八珠,那以后的路便不是容易,而是一个快字了。”

“也就是说,我们道门修炼是由快到慢,而他们则是由慢到快?”岳长歌问道。

慕轻云答道:“虽不确切,但可以这么说。”

沈绝心瞪着眼睛道:“他修为现在就比我们高,那以后岂不是望尘莫及,不,连灰都看不到了?”

“也不能这么说,若真是这样,那佛门弟子岂不是人人皆有望成佛了。我指的快是相比较前期而已,佛修感悟众生万物,亦是需要缘法,并非一味的枯坐能成。说到底和道门一样,可一念长生,也可终身无望。并且佛门修行重在精神和内心的悟彻,虽然修为高出几分,但若动起手来,他和彦师兄谁输谁赢还不能定论。”

“所以还是一个样喽!”沈绝心又放宽了心,哈哈大笑起来。

岳长歌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低声说了句‘没心没肺没脑子’。

这时,浓眉和尚开始按数高声分配着对战弟子。

众人都在对四个小台上即将展开的比试踮足注目。

站在最后面的曾青崖不动声色地看着慕轻云背影,眼里略含深意,不知是在考虑着什么。

......

大会初期的比试不过是筛选罢了,激烈不足,精彩不够。

对于曾青崖、舞璇玉这些名声赫赫之辈,要么轻松地一招制敌,要么遇上不想丢人,直接认输的。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时初。

台上的比试也将是上午的最后一场了。

在暗紫莲台下围满了人,可以说到了水泄不通的地步。

舞璇玉手持‘画影照月’,凌风而立,衣袖飘飘,整个人耀眼得令人无法忽视。

她对面站着一个干瘦的男子,或许歪瓜裂枣这个词用来形容他的长相再合适不过了,他舔了舔那一口龅牙,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苍鸾派,舞璇玉,请师兄赐教。”

舞璇玉虽素来不会以貌取人,但眼前这人的举止实在令她看着有些难受,便当先自报家门,准备速战速决。

“在下鹏云宗弟子,慕容明轩,还请璇玉师妹手下留情。”男子颇有些羞涩地说道。

下首围观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你是什么玩意儿,竟然擅自叫出舞师妹名字!”

“就这模样还敢跟我一个姓!”

“你羞个什么劲儿,没看见我旁边的师姐都吐了吗!”

叫骂声此起彼伏,这慕容明轩算是惹了众怒,按岳长歌的说法,这种人出门就会被打死。

高台上,百音斋三斋主司徒捷身后的年轻男子双眼微微眯起,俯身向司徒捷道:“三叔,那边似乎有点意思,在高台上看不真切,可否准许我下去观战?”

“去吧,人外有人,你要虚心观学他们的比试。”司徒捷点点头。

“是。”年轻男子手中折扇一收,转身离去。

云曦长老也侧头对柳夕月道:“夕月你也去吧,之后就不用再上来了。”

司徒捷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看了一眼云曦长老。

比试台上,面对着慕容明轩那下作的眼神,舞璇玉自是不愿多待一刻,当先出手。

只见她剑指凝聚青鸾真火,朝着慕容明轩指去。

真火一出,台上顿时变得炙热。

几场比试‘画影照月’一直未曾出鞘。

慕容明轩鸡爪一样的双手连连翻动,一阵阵淡蓝的光芒从他脚下荡漾开来。

“封!”

随着他一声叫喊,双掌朝着袭来的真火拍去,冰霜自掌中呼啸而出,瞬间抵挡住了真火的攻势。

一青一蓝宛如两头凶兽,在半空中僵持起来,互不相让。

舞璇玉暗自道了句‘倒是小瞧了他’。

操控真火的剑指不动,另一手提聚真元按在剑指上,青鸾真火立时威力徒增,轻易吞融了冰霜,朝着慕容明轩扑去。

真火来势极快,慕容明轩连忙闪身,险险避过了它的吞噬。

舞璇玉轻哼一声,双手一转,只见砸在地面的真火立刻化作十多道火箭射向慕容明轩。

那慕容明轩不敢大意,真元聚足,脚步连连踩蹬闪避,他身手灵活,火箭纷纷落空。

要知道这青鸾真火沾染一点就能将人烧个精光。

“璇玉师妹有意不出剑,看来我还能多撑会儿,好好观赏一下师妹。”慕容明轩不知羞臊地笑了起来。

台下又是骂声连连。

“恐怕你是在说笑了。”

舞璇玉双掌向上一翻,只见一圈火墙立时升起,将慕容明轩围了起来,一只火焰化成的鸾鸟在火墙上空不断盘旋。

原来先前那些火箭落地后没有消散,而是被压缩成零星火点等待时机,慕容明轩大意之下没有发觉她的用意,一直被缠身在火点范围内。

这一手控火的本事就快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顿时引得高台上夸赞声不绝。

人群外,从高台上下来的年轻男子望着火墙消失后,瘫软在地的慕容明轩,对身边两人低声道:“找个机会杀了。”

“少主,大会期间我们都要住在寺里,行凶杀人怕是有些不妥吧。”一人迟疑着说道。

“我是什么身份?有何不妥?”男子笑问道。

另一人连忙道:“少主身份尊崇,乃是未来斋主,杀个下首门派的弟子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谁敢有意见。”

男子笑着点点头,道:“我不介意他们对舞璇玉抱有心思,这是我无法阻止的。但谁敢在我面前表露出半点,那就可以当成是对我本人的挑衅了。”

“这世间能配得上舞仙子的唯有少主一人,这些低贱的小门小派弟子不知天高地厚,还敢当众冒犯舞仙子,真是死有余辜。少主放心,我二人定不会让他活到明天。”

“那先前那个人呢,是否要一同解决?”

闻言,年轻男子双眸一凛,反而沉吟起来。

“能博得她一笑之人,又岂是凡俗。在曾青崖等人面前谈笑风生,定然不是一般弟子,没有参加比试,并不代表修为低微不够资格......暂且不用动他,今晚随我一起去找他玩玩。”

在众人高呼声浪中,五佛寺评判长老宣布舞璇玉取胜。

她跃下台子,各派弟子连忙为她空出一条通路,苍鸾舞仙子,万众仰慕之,他们连近身的勇气都没有。

‘啪啪啪’

先前还在人群外的俊朗男子不急不缓地鼓掌走来,风度翩翩好似个贵公子。

“璇玉师妹果然厉害,简简单单就胜了那个颇有底子的慕容明轩。”司徒相竹手中折扇一展,轻轻摆动,更显英姿风采。

“原来是百音斋的司徒少主,承蒙夸奖。”舞璇玉向他拱手说道。

司徒相竹走到她身前,神色隐有几分忧伤,柔声道:“我们自小相识,何必如此见外。”

舞璇玉退后一步,礼貌一笑,道:“想必是司徒少主记错了,你我不过数面之缘,还谈不上熟识。”

司徒相竹叹了口气,道:“对人这般冷淡疏远,绝非璇玉师妹作风啊。”

“对于得寸进尺之人,我一向连半寸都不会让。”舞璇玉似是没了耐性,朝他傲然直视,已不见平日里那副亲和之态。

慕轻云和柳夕月一直在人群外看着,眼前言辞尖锐的舞璇玉令他生了些意外之感。

“柳师姐,你不会打算就这么看着吧?”慕轻云问道,他见柳夕月似乎并没有担心之意,不禁有些疑惑。

柳夕月一笑,道:“你觉得他能对璇玉师妹怎么样?”

“这倒也是,没想到往常温婉热心的舞师妹也有这锐利逼人的一面。”

“呵呵,璇玉师妹为人单纯善良,同样也聪慧过人,而且她要是认真起来,连我这个看着她长大的师姐都不敢招惹。”

一个是苍鸾派极为看重,又美名天下的道门奇才;一个是资质绝高、才貌非凡的百音斋少主人。

围观的人群谁也不敢出声。

对于她的刻薄言语,司徒相竹似乎并不放在心上,朗声笑了数声。

“不愧是令我魂牵梦绕十多年的苍鸾仙子,自少时初见,我便决心非你不娶。”

在周围成百的炙热目光中,司徒相竹转身离开,刚迈出两步,他忽然折扇一收,神色认真地指向舞璇玉。

“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的跟我走。”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三十二章冲突

如此霸道的宣言清清楚楚传到了高台上。

云曦长老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冷冷一笑,道:“司徒少主好大的口气,把我们都视若无物。”

司徒捷不以为意地道:“年轻人嘛,在中意的人面前难免有些傲气,我这侄儿久慕舞师侄绝代风华,绝无半点轻视苍鸾派之意,小小冲动也在情理之中,邱兄你说呢?”

“司徒兄所言甚是。”邱柏顺像个老好人似的笑道:“司徒少主乃天纵之姿,舞师侄亦是卓然奇才,我看他们珠联玉映,实是天作之合,若能结为道侣必然是道门中一段佳话。既是年轻人的事就交给年轻人去发展吧,我们老一辈的不便多掺和。”

“你想掺和也没有插足的道理啊,邱长老这话说的好像与你有关一样,怎么百音斋和冲阳谷已经并成一家了么。”

太崇门与苍鸾派向来交好,陈千锋长老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既然邱柏顺甘当司徒捷的应声虫,他自然也不介意帮云曦长老挡一下这条虫子。

“天下道门本就一家人,冲阳谷和百音斋亦是亲如手足,互相帮衬几句又有何不可,莫非太崇门还想在这时期搞分裂,妄图一家独大?”邱柏顺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

“邱长老此言未免过份了。太崇门和苍鸾派世代亲近,陈长老不过是好心帮衬了我师侄几句,怎么整个太崇门就被你无缘无故地扣了顶大帽,所谓小人心思便是如此了吧,这数百年的灵气滋养怎就去不掉人心里的污垢呢。”云曦长老不由笑了起来。

陈千锋也笑着向云曦长老抬了下茶碗,附和道:“心脏看谁都像不怀好意。”

冲阳谷与他们并列道门顶派,在谷中邱柏顺也是位高权重,如今被当着其他低自己一等的道门讥讽,立时怒目起身。

盟友被呛,司徒捷也不能袖手旁观,将邱柏顺安抚好,便道:“太崇门和苍鸾派还是这般亲密。方才邱兄之言确实有点不到之处,在此我愿替邱兄向太崇门赔个不是。不过我们所言之事明明只关乎我侄儿司徒相竹和舞璇玉师侄,陈长老一个外人也无理插足吧,纵然太崇门势大,你这连番出言逼恼同道,是否过于不妥呢?”

不等陈千锋答话,一直沉默的云湘长老当先笑道:“三斋主此言差矣,说到底皆因你那资质绝顶、相貌无双的侄儿当众挑起此事,损了我苍鸾派的颜面,而你作为长辈不但对此放任,还带着邱长老一厢情愿攀扯过来,才引得陈长老仗义出言。说来还真是好笑,明明入不了我师侄的眼,却偏偏还以为会被当成个宝,这面皮之厚,真乃我平生所见。”

“你!”司徒捷顿时一拍桌子,即便没动用一丝真元,却也打出了一个深深地掌印。

此时,照见方丈和善地笑着,道:“二位切莫动怒,今乃大会第一日,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以照见方丈的地位,既然出言调停了,司徒捷也只得怒视着二人,一声不吭地坐了下来。

......

下午的比试倒没有早上那般乏味了,只是依旧挑不出能令人眼前一亮的场面。

经过这一天筛选,人数就刷去了一半左右,想来真正有意思的比试将从明天开始。

五佛寺乃佛门圣地,规矩严明,到亥时中就宵禁了,一排排长屋灯火次第熄灭。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这弟子房一间挨着一间。

太崇门占有两间屋子,一间让给了几个女弟子,剩下一间则是十多个男弟子挤在一块。

不知过了多久,慕轻云忽然爬起身来。

“慕师兄你这是要去哪。”睡在他旁边的岳长歌察觉到到动静,便问道。

“娘娘腔声音小点。”隔着几个人的沈绝心不悦地说道,他似乎很喜欢针对岳长歌。

“师弟,出什么事了?”另一边商陆英也坐了起来。

慕轻云捂着肚子,歉意地说道:“有些腹痛,我去一下,你们继续睡吧。”

在一阵嘘声中,他跑出屋子,几步后便停了下来。

四下看看,悄无人迹。

随即展开手中纸条,借着月色看了几眼,随后快步离开了。

纸条上写了两句话:深夜故人访,西临芭蕉堂。

他并没有发现,几个身影从暗中走了出来。

......

附近的路,他空闲时半游半记走过几转,还算有些印象,纸条上的意思应该是约他到西面的芭蕉堂。

这芭蕉堂他并没听说过,不过确实见过一处栽种着芭蕉树的地方,不知是否指的那里。

趁着夜色,他顺石板路一直走下去,七绕八拐很快就见到了几棵芭蕉树,从那宽叶缝隙中,依稀看见了铺盖黑瓦的房顶。

那是个四方院落,此时大门紧闭,他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院子中只有一间小堂,堂前放着一个大水缸,除此之外别说人,连个多余的物件都没有。

他疑惑地张望几眼,暗道:莫非不是这里,可我记得这附近应该只有这一处栽种有芭蕉树吧。

在靠里的那面院墙上有个半圆的出口,沉吟一番,便走了过去。

出口外是一大片芭蕉林,新绿的阔叶随风摇动,适度修剪过的草地稍微有些倾斜,形成了个不大的坡势。

难道我真的来错地方了?罢了,就当出来透透风,回去吧。

他摇摇头正欲离开,恰好瞧见了正前方一棵芭蕉树的树干上有张纸片,便走过去扯了下来。

纸片上写了一句话:猜猜我是谁。

刚看完,左边脸上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他连忙转身,却不见半个人影。

许是被夜里乱飞的小虫撞到吧。

正当擦脸之际,右边的脸又被戳了一下,他再次转身,除了周围几棵树再无一物。

他皱起眉头,缓缓转动着身子,全神戒备。

半晌,再无动静。

正当他稍稍松懈之时,被一颗小石子从暗处飞出正中胸口。

“谁!”

他脚步一蹬朝那方飞身而去,芭蕉树之间距离不短且并不茂密,可依旧寻不到半点踪迹,脚步刚落地,背部又受一颗小石子击中。

此人行如鬼魅,在林子间往来我竟察觉不到半点响动,不知是敌是友。

打中身体的石子力道很轻,他依然倍感憋屈,转念一想之后,脚步连踏几棵树干,飞身站到了院墙上。

墙体不厚,刚好就是一双脚的宽度。

左边脸颊再次被戳中,他猛地往右边看去,却见到一张狰狞的青脸鬼面近在咫尺!

“啊——唔!”

夜深人静,见此恐怖的脸怎不叫人惊慌,可刚发出声音的嘴巴即刻就被一只雪白的手捂住。

来人揭开面具,立时露出了那惊为天人的容颜。

朗月繁星下,妩媚动人的脸上带着浅浅笑容,她将手移开了。

鼻中还留有淡淡余香,慕轻云诧异道:“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苏佩卿反问道。

“你不要命了?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么。”慕轻云有些不可思议,想不通她究竟是哪来的胆量,敢在问道大会期间来五佛寺。

“你是在担心我么?”她背着手,将脸贴近他的面庞,像个撒娇的小女孩一样。

慕轻云稍稍退离,道:“是怕被你连累,若被人撞见,必会给我惹出身麻烦。”

她抓起慕轻云的手,拉着他跳下围墙。

“天色昏暗,这里又有芭蕉林遮挡,现在就不用怕了吧。”她扬头一笑,见他默然不语地看着自己,又道:“不过若换做是我,魔门妖女主动来找,早就趁机擒住好去邀功请赏了。”

“我也有此打算,只是你身法诡异,想要擒住谈何容易。”慕轻云白了她一眼。

“这是我门中绝学——九幻虚影。”说着,苏佩卿指了指他身后。

他转头看去,身后竟不知何时站着另一个苏佩卿,他惊讶回头,原先那个苏佩卿还在原地笑看着他,再转头,第二个苏佩卿似乎眨眼间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想学么,我教你。”苏佩卿很是大方的说道。

“条件是要我叛离道门,加入你的宗门?”慕轻云笑着问道。

“师弟当真机敏过人,道门规矩甚多,想要避身事外谈何容易。不过我妙颜宗就没这么多讲究了,你若是来了,咱们便能合元双修,从此逍遥天地,相伴至老,不再理会正邪之争,这岂不遂了你的心意?”

慕轻云不答,显然在考虑着什么。

苏佩卿见他沉默,似是有些意动的样子,笑吟吟的看着他,心里却起了一丝疑惑。

沉吟半晌后,慕轻云悠悠道:“你身法诡异,待在寺里想必也不是一时半会了,今日道门佛门数百人遍布寺内,竟无人发觉。你若是有心杀我,我必浑然不知中就死了,我想如果不答应,下一刻就要身首异处了。”

刹那间,风起蕉林。

“你所想的就是这些事?”

她的笑容渐淡。

慕轻云静静地看着她,说道:“我很好奇,你找我究竟所为何事,在下应该没什么值得苏姑娘特别在意的地方吧。”

蕉林中,两道身影就这么静静对视着,谁也没再说话。

“你走吧。”

她的神情忽然显得落寞,独自走向了蕉林深处。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三十三章夜动

在蕉林外有片很大的内湖,周边都被白石雕砌的栏杆围住。

苏佩卿在半坡上坐下,眺望着远方。

湖面宽广,在夜风中微波阵阵,那些数不清的褶皱被月光映照得都亮滑如宝石切面。

在湖中心矗立着一座庞巨惊人的佛像,莲台上五首五身相互背靠,十只手各做佛印,各持宝器。通体似乎是以纯金打造,又添入了其他东西,使得佛像在夜晚也微微泛着层金光。

五佛顶乃密宗用语,又称五顶轮王或如来五顶,是释迦如来的五智之德,具轮王的大势力,表佛智之殊胜,象征佛陀无见顶相之德的五佛。

天下佛门皆有显宗密宗之分,一者主张公开宣道弘法,另一者则坚守秘法内授的传承,唯有五佛寺二宗相纳相融。

“好大的佛像,先前只是远远望见,现在离近一看真是令人心生敬畏。”

慕轻云赞叹着从蕉林中走了出来。

“你跟来作甚,此处开阔,不怕被人发现么。”她抱膝不动,低声说道。

“你深夜约我至此,又不表明来意,不弄个清楚我实难心安。”慕轻云如实说道。

苏佩卿凝望大佛,幽幽道:“一人在外许久,想找个能说说话的罢了。”

“为何是我,就不怕我暗中通风报信么?五佛寺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脱身的地方,虽然你身法诡秘,来去无声无息,但我猜测定然不能大范围移动吧。”慕轻云在一旁坐下。

关于他的推断苏佩卿没有应答,而是浅浅一笑。

“妙颜宗功法魅惑人心,谁敢真心亲近,即便同门上下都各自提防。一个魔门妖女,却只能信任一个道门弟子,却也可笑。”

“你我相见不过两面,即便是我也无法信任你,而你又怎会信任我?”

“呵呵,我承认这句话也是骗你的。也不知为何,在你面前一个明知骗不了你的谎言,我却依然会说出来,或许是觉得被你戳破之后,就能自然而然的说几句真话吧。”

“在我印象里,除了心血来潮,随便诱我叛离道门几句外,你再无半句所谓的真话吧。”

“至少刚才对你生气是真的。”苏佩卿转过头来,静静地望着他,道:“非是我自视甚高,能与我双修厮守,是天下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若不加上脱离道门这个条件,你真的还能无动于衷么。”

“你这话不知对多少男人说过,或许双修对你来说已是家常便饭,可结果不依然独自一人么?”慕轻云不以为意地笑道。

“在你们眼里,魔门中人都是肮脏不堪的,尤其我妙颜宗的女人更甚,对此我不作辩解,毕竟已经习惯了。”

她低头淡淡笑着,手指拨弄青草,处之泰然。

......

在二人沉默之时,身后那黝黯的蕉林中,一路尾随而来的人目光炽烈。

“你真能确定,那女子就是妙颜宗的苏佩卿?”

司徒相竹再次向身边的人确认一遍,锐利的目光好似磨砺出森森锋芒的宝剑。

随从再看一眼,肯定地道:“属下曾见过她一次,面容虽未看真切,但这身血花黑衣必然不错!”

“哼,万没想到,竟抓了个意外收获。”司徒相竹冷笑着,稍稍打量一番,又不由赞道:“能与舞璇玉齐名当世,此时一见果然貌美惊人,啧,倒是可惜了。”

“都说修炼过媚术的女人皆是尤物,妙颜宗的女人更是绝品,若是少主有意,我二人现在就将之擒下献给您!”其中一人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苏佩卿那妖娆的身姿,便知他心中所动,连忙讨好道。

“蠢货,据说这苏佩卿修为极高,怕与我在伯仲之间,你们两个废物留得住她?再则,这慕轻云竟与魔门妖女私会,这太崇门弟子的身份,恐怕要好好查验一番了。现在不必打草惊蛇,无论他们是单纯的相会,还是暗中谋划着什么,都将是我们打压太崇门的一个绝妙机会。今晚就到此为止,这个发现远比打他一顿更让人舒心,哼,福气虽好,奈何命短。”

司徒相竹双眼眯起,阴毒之色跃然于表。

蕉林里,三个身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片刻后,苏佩卿轻轻叹了口气,惬意地伸个懒腰,整个人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巧目灵意,谈笑惑心的魔门妖女。

她对慕轻云道了句:“谢谢。”

慕轻云听她语气似乎暗有他意,不解地问道:“谢我什么。”

“嗯......谢你深更半夜,陪我在寒风里坐了半天;谢你手下留情,没有暗中通风报信,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说几个。”她巧笑嫣然,站起身来。

“罢了,我也不再问,问道大会各派高手聚集,奉劝你好自为之吧。”慕轻云深深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先她而去。

“等等。”苏佩卿轻声叫住他,在疑惑的眼神中,走到他的身前,将手中一物系在了他的腰带上。

慕轻云轻轻抬起,那是条系有红纹黑圆玉佩的宫绦,黑色的流苏垂到了他的膝盖处。

“这是我偶然得到的,并非魔门之物,你可以放心。”苏佩卿打量着他,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为何送我,它明明与你更相配。”

“因为舞璇玉送过你暖玉。”

“你怎么知道......”

“从上梁城之后我便一直跟着你们了呀。”

......

清晨,在洪亮的钟声里,各门弟子从几排长屋陆续而出。

慕轻云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跟在太崇门众人后面。

人群拥挤,柳珺儿冲他喊道:“二师兄,举高高!”

“没心情,自己走。”他揉了揉眉间。

商陆英见状,问道:“师弟,你怎么无精打采的......”

“昨夜没睡好,地面太硬了。”

岳长歌斜着眼睛,重重地‘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我看是夜会佳人去了吧。”

闻言,慕轻云身子不禁一怔。

这细微的异样被曾青崖看了个清楚,他笑道:“岳师弟休要胡说。”

“哈,他借口去方便,结果一去便是一个时辰,回来的时候连衣服都没脱就睡了。啧啧,那叫一个暗香萦绕,比我身上还好闻!”岳长歌怒道,“坦白招来,是不是舞璇玉!”

这声高呼立时引来了不少目光,包括不远处的正主。

舞璇玉一直就暗自注视着慕轻云,岳长歌突然喊出她的名字,令她顿时大惑不解。

“岳师兄你昨晚没睡好,又在胡言乱语了,赶紧走别在这丢人。”慕轻云连忙捂住他的嘴巴,推着朝前走。

此情景惹来了其他几人一阵笑声,唯有曾青崖浅笑间若有所思。

慕师弟腰上的宫绦,昨日还没有吧......

......

在浓眉和尚的例行讲话之后,今日的问道大会再次开始。

太崇门几人各自离开,慕轻云也懒得管柳珺儿了,任由她拉着易寒和楚璜跑个没影。

“轻云师兄。”

在曾青崖他们散去后,不远处走来了一人,会这么称呼他的,除了舞璇玉再无他人。

“舞师妹,你怎么没去观战呢。”慕轻云笑道。

“目前还没什么看头,师姐们也没上场。见你精神不振,一个人站在这我便过来了,没有打扰到师兄吧?”舞璇玉柔柔地笑道。

慕轻云摇摇头,道:“昨晚没睡好,先在这站会儿,待会再回房休息。”

精致贵气的宫绦将舞璇玉的目光吸引住了,她饶有兴趣地问道:“师兄,这宫绦好漂亮,怎么平日里不见你显露过。”

经她这一问,慕轻云才注意到此物,醒来昏昏沉沉的,竟忘了将它取下来。

他干笑了几声,道:“我怕磕碰坏了就一直贴身放着,今日一时兴起就带上了,看着还不错吧......”

舞璇玉注视着他的眼睛,目光灼灼,认真地说道:“的确不错,不过,我送的暖玉更配你。”

语气出奇的坚定,慕轻云愣了一下,继而笑道:“舞师妹所言甚是。”

“所以呢?”

“所以?呃,那我......回去就换上暖玉?”

听他这么说了,少女才又笑颜盛放,伸手为他理了理衣襟。

“轮到周师妹上台了,我就先走了,师兄早点回去休息。”

“啊......”

“对了,我记得你应该叫我?”

“璇玉师妹......”

在无数惊诧、愤怒、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她扬着头带着淡淡自傲的笑容,满意离开了。

慕轻云只感觉浑身如千针扎刺,剑削刀剐一般难受。

这一幕落在眼里,高台上各座长老,顿时显得神色各异。

云曦长老和云湘长老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陈千锋长老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抚须笑道:“听闻慕轻云在问道大会前去了一趟昆仑雪域,想必也是那时才认识了舞师侄吧?二人看起来似乎交情不浅,倒像是相识多年一般。”

云曦长老笑了笑,道:“璇玉这孩子心思单纯,向来对谁都能以真诚相待。不过行事随意,不拘小节,难免会让人误会,回去后少不得要说说她了。”

“哎,舞师侄此乃真性情,我倒觉得不如就顺其自然吧。”

陈千锋也不言深,免得云曦二人不悦,毕竟两派的关系还要好好维持着。

另一边,司徒捷静静地喝着茶,视若无睹。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三十四章比斗

不知不觉中,问道大会已经到了第五日,今天便是剩余四人的决胜之日。

太崇门曾青崖、苍鸾派舞璇玉、百音斋郑乾坤及五佛寺空念,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第一轮,苍鸾派舞璇玉对阵五佛寺空念!”

高手比拼,浓眉和尚亲自下场作为评判,他站在中央的白莲台上高声宣布。

在海浪一般的呼声中,舞璇玉轻盈跃上大台。

“苍鸾派舞璇玉,请空念师兄赐教。”舞璇玉当先拱手。

“阿弥陀佛,五佛寺空念,请舞师姐赐教。”空念双手合十,恭敬地向她躬身行礼。

双方话音一落,舞璇玉的脚下四道青火蔓延开来。

冲天而起!

火舌吞吐间,一只巨大的火鸾逐渐成型。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空念不为所动,口诵密言,身后一道透明的金色佛影迅速涨大。

法随心动,舞璇玉剑指一指,火鸾凌空长唳,硕大的羽翅扇动,一个个青焰火球砸向空念。

‘嘭嘭嘭’

沉沉地闷响仿佛从心底里震荡着,那些火球被大佛虚影尽数打散。

空念抬手,大佛亦然抬手。

一股强大的气息包围住了舞璇玉,她竟生了一丝无力躲闪的念头。

巨大的佛掌飞快压下,它足下火焰如獠牙般突起,抵挡住了佛掌的攻势。

简单交锋下,他们都对彼此的实力有了个了解。

佛掌不散,依旧聚力压下,舞璇玉轻喝一声,火焰暴起,竟将佛掌虚影烧了个精光。

趁势,火鸾扇动出火球,朝着空念直冲而下。

佛影随空念齐动,双手捏印,一朵朵金莲飞出,迎向空中火鸾青焰。

又是一阵阵激荡心神的闷响,金莲与青焰纷纷炸开,点点金亮和火星散落地面。

舞璇玉一手操控火鸾躲闪余下金莲,一手指点数下,那火鸾瞧准空隙,一口青焰火柱喷向空念。

火柱临近咫尺,空念顷刻间变化佛印,一层金光笼罩住了他,火柱打在金光之上,不溅不散,竟是被金光吸收了个干净。

“万象因果,往复轮回。”

空念双手分划半圆,齐齐推出,金光上数十道佛纹抖动,一道道青焰朝着舞璇玉喷射而出!

舞璇玉背上‘画影照月’急速出鞘,猛地插在身前。

剑尖刚触碰地面,青墨一般的烟雾骤然而出,瞬间升腾,将她淹没其中。

青焰如箭,尽数飞入烟雾中。

与此同时,空念右手一扫,那佛影便将失去控制的火鸾轻易拍散,强横的气劲也将舞璇玉藏身的烟雾吹散精光。

四方惊讶之声连连响起。

原来,台子上已不见舞璇玉踪影,她明明在烟雾中从未离开!

“咦,二师兄,玉姐姐怎么不见了?”柳珺儿骑在慕轻云脖子上,拍着他的头问道。

慕轻云打掉她的手,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知道。”

彦千重目光游移不定,向小丫头解释道:“是那柄仙剑的妙用,她一直在比试台上,你修为不够,很难看出来。”

说话间,只见一缕缕黑烟渐渐显现,飘荡在整个台子周围。

空念轻轻闭上眼睛,身外护体金光不散,身后佛影却仿佛被风吹化了一般,消融成一丝丝金线。

金线飘荡,循着黑烟而去。

刹那间,整个比试台上金线与黑烟交织。

它们于空飞舞,仿佛数十条娇小的黑龙与金蛇缠斗起来。

悄无声息。

在空念身后,一缕黑烟凭空而现,眨眼间便化作一柄黑色巨剑朝空念斩下!

‘锵!’

一声金铁交兵的脆响之后,空念护体金光溃碎,那黑色巨剑也被震得化作了雾气。

舞璇玉现于他身前,剑尖朝上奔着其咽喉顶去!

空念不敢大意,双手皮肤被一层金色包裹,在凶险之际挡开了剑身,之后他竟赤手空拳与‘画影照月’打斗起来!

随着一连串脆响,二人一时间斗得难舍难分。

空念有罗汉劲加身,气力极大,每一次剑拳相接,其力道都震得舞璇玉手掌发麻,再这样下去就要握不住剑了!

她找到机会,一剑荡开空念,足下青焰一现,将身子往后送出。

在距离拉开的瞬间,她身子还未落地,手持‘画影照月’挥舞连连。

数道光刃朝空念飞去。

在空念抵挡之时,她竖剑身前,一缕缕青光汇聚而来,强大的真元贯入,剑身轻颤不止。

巨大的青光剑影直指苍穹,一道道粗如蟒躯的青光旋绕而上。

“剑破极!”

随着她一声轻喝,仙剑狠狠斩落!

强横的剑气封住了空念两旁,更不能往后退避,一旦离开台子便算是输了!

他来不及收拢那些四散的金线凝聚佛影金身,手中念珠向上抛洒,红线断开,十九颗棕褐色的珠子悬浮他头顶上方,一个巨大的卍字符猛然长开!

而这时,青光剑影也落了下来!

‘嘭!’

刹那间耀眼夺目的光芒扩散开来,观战的百人纷纷转头躲避。

光芒散去,比试台上舞璇玉娥眉紧蹙,大口喘息着。

而空念则稳稳站着,脚下的地面裂如蛛网,他拭去两边嘴角的鲜血,双手合十,朝舞璇玉再度行了一礼。

“多谢舞师姐手下留情,是小僧输了。”

“侥幸取胜,让空念师兄见笑了。”舞璇玉将仙剑收鞘,也朝他行了一礼。

台下,岳长歌叹道:“舞璇玉果然厉害,这道剑影连我都很难抵挡。”

“娘娘腔,细胳膊细腿的,当然抵挡不了,哈哈哈。”沈绝心在这时都不忘损他一句。

不等岳长歌回击,彦千重就笑道:“空念与空明同是空字辈,一身修为比我差不了几分。只是与人打斗经验不足,各方面都有疏漏,最后他若能争分夺秒再加持上体内罗汉气劲,舞师妹那一剑绝不敢斩向他,否则必然两败俱伤。”

......

比试台并非一般石台,除了用料特殊外还加持了法力,是很难轻易被损坏的,由此可见舞璇玉全力施展的那招剑术何等厉害。

由于比试台破损并不严重,各派长老商议之下,认为可以继续比试。

如此,曾青崖对阵郑乾坤的比试就开始了。

二人遥遥对立,一蓝一白两道光芒冲天而起。

曾青崖手持仙剑‘肃心’周身蓝光流转,气势节节攀升。

郑乾坤持一口金龙伏背的黑刀,笑容泛着森寒冷意,丝毫不惧对手威势。

在浓眉和尚刚刚退到台下,他们就不约而同的朝对方冲去!

刀剑相交,顿时激荡起一阵凶猛的劲风。

‘铛铛铛’

在刺耳的声响中,只见飞乱迷离的刀光剑影互削互砍,蓝白二气交织如猛虎缠斗。

“好快的身法!”

“我快看不清他们的出招了!”

台下惊叹四起。

彦千重含笑望着,抱着双手,左手食指有节奏的点着手臂。

一阵快招后,曾青崖纵身飞起一脚,郑乾坤转拳迎去,两道身影各自朝后退去!

稳住后,曾青崖手指一拭剑身,‘肃心’仙剑立时蓝光大盛,挥舞间剑光连连,朝着郑乾坤急刺而去。

再看郑乾坤亦是不守选攻,周身真元鼓荡,将地面震起一层灰尘,他大喝一声,挥刀砍下。

十丈刀光将地面斩出一条深隙,灰烟中,袭来的剑光纷纷溃散!

曾青崖左足一蹬,身子避过刀光,来不及喘口气,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刀光已然呼啸而来!

他急忙运起蓝光护体,挥动‘肃心’将连绵不绝的刀光斩碎。

刀光后,郑乾坤紧握黑刀俯身冲来,在曾青崖猝不及防之时,刀刃由下而上,斜斜削向他的脖颈。

危在旦夕,曾青崖右手一转立剑头边,左手按在剑身前端。

黑刀强大的力道从剑身传递到了全身,震得五内紧痛,他不敢硬抗,身子立时被掀飞起来。

这一幕惹得台下阵阵惊呼。

身为太崇门掌教真人的得意弟子之一,曾青崖自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警觉再有两步距离便是台子外了,足下凭空就凝聚出一层真元,双脚如踩实地一般蹬去,身子立时借力飞向台子中央!

与此同时,他凌空旋身,仙剑挥舞,真元凝聚成一连串剑光飞射向朝他纵身劈砍而来的郑乾坤!

剑光逼退郑乾坤,他也稳稳落在台上。

这一手顿时引来无数叫好声。

再次拉开了距离,曾青崖脚下蓝色光图一现,周身蓝光暴起,浩大的气息瞬间如海浪汹涌而出!

郑乾坤知道他准备一招定胜负了,正好如他所愿!

狂笑声中,黑刀爆发出浓浓黑气,盘旋着宛如神龙直冲九霄!

台上两股强横无比的气势互相冲击。

这一蓝一黑的真元压迫得比试台周围弟子纷纷退避。

“上极焚阳剑!”

“霸刀式——绝!”

在二人怒啸声中,一道烈火焚烧的剑影与一道黑气环绕的刀影狠狠撞击在一起!

‘轰隆隆!’

刹那间狂风席卷而起,飞沙走石间,整个授记顶都在震动!

慕轻云震惊地望着那灰烟朦胧里,两个伫立的身影,心里生出了一丝徒然无力的感觉......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三十五章何意

在与郑乾坤的比试中,曾青崖险胜,自身也受了不轻的内伤,幸得姜知行长老治疗,次日已无大碍,同舞璇玉一战再次险胜。

强者对战,当尽全力相搏,何其凶险。

最后一战,曾青崖以威强大的一击重伤舞璇玉,自身也口溢鲜血,负伤下台。

彦千重神色凝重,当先跑来,扶住他虚弱的身子,将一枚丹药喂入口中,随后背起他来带到边上人少的地方。

这一幕足见其二人兄弟情深。

唯有慕轻云看在眼里,则显得若有所思。

昨晚饭后,他独自在附近散步,偶然间在一处僻静的院里见到他们。

正巧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没想到我闭关期间,青崖你的修为也在突飞猛进,你有今日成就,为兄甚感欣慰,也不枉师父对你多年的悉心教导。”

彦千重显然很高兴,一直在大笑,甚至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

“师兄天资卓绝,纵然我再怎么努力也始终追不上师兄的步伐,这点道行在师兄面前不过儿戏罢了。”曾青崖谦虚地说道。

“青崖哪里话,在太崇门内你可是仅次于我,若再勤奋刻苦些,假以时日保不齐就超过我了。呵呵,以你的品性、人脉,现在也足以与我这个大弟子并肩了。”彦千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赞叹着点点头。

曾青崖不知怎地,有些惊慌的样子,拱手道:“师兄多虑了,青崖何德何能有此资格。权势地位非我所望,此生能追随师兄左右已是心满意足,怎敢再贪念其他!”

“哎,我就是不喜欢你这疑神疑鬼、婆婆妈妈的性格,怎么说着说着又攀扯上这些东西了。你我同门师兄弟,自小一块长大,在你眼里,我是那种心眼狭小,嫉贤妒能之人吗。”彦千重不悦地说道。

“自然不是。师弟字字肺腑,一时情急,还望师兄见谅。”曾青崖连忙说道。

“行啦,这些话就不用说了,你伤势刚好,早点回去休息吧。”

彦千重笑着点点头,看样子是准备走了。

“不过,一个郑乾坤又怎能伤到你呢?师弟呀,我真好奇你的修为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语气轻缓,却字字砸在心里,曾青崖望着那高大的背影远去,细长的双手不觉紧紧攥起。

......

第七日,清晨。

问道大会终于到了尾声。

在浓眉和尚点名之后,曾青崖、舞璇玉、空念、郑乾坤还有另外一名冲阳谷的弟子走上了高台。

岳长歌一脸羡慕地望着,自语道:“曾师兄真给我太崇门长脸,可惜错过了这次,十年之后就轮不到我参加了。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好好修炼,在宗门大比上拿个第一。”

“呵呵,岳师弟想法虽好,不过也不能白日做梦啊。”商陆英笑道。

“商师兄你也太小看人了,我之前是不努力而已,要不然今日上台的可就是我了。”岳长歌不屑的说道。

“哈哈哈,岳师弟果然雄心壮志,那我就在此恭祝九月大比你一鸣惊人了。”彦千重大力地拍了两下他的背,至拍的他疼得龇牙咧嘴。

“说起来那大日净心珠被你们说的那么神奇,待会曾师兄拿来了,彦师兄可否帮我讨过来玩两天?”岳长歌厚着脸皮说道。

彦千重摆摆手,道:“我可不帮你,那是青崖的东西,想玩自己要去。”

就在几人说笑间,慕轻云见到几个僧人或是托着木盘,或是托着长盒,陆续走上高台。

浓眉和尚见奖励已尽数取来,便高声道:“问道大会比试圆满结束,现在依照惯例,请前五者接收奖励!”

曾青崖等五人站到浓眉和尚身前,齐齐向他拱手行礼。

“前五者,每人清罗心经一部!”

将五部手抄心经分赐之后,浓眉和尚再次高声道:“前三者,上品仙器一件!”

就在这时,一个小僧慌慌张张跑到高台上,‘扑通’跪在照见方丈身前。

“方丈,有魔门闯入了藏宝阁!”

这话顿时引来周围各派长老诧异的惊讶声。

照见方丈猛地起身,慈祥的面容换上了严肃,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除了赏赐的宝物被带过来,其余的都在,只是魔门的人一个都没抓住。”那小僧说道。

照见方丈立刻对一名面容刚毅的和尚道:“让罗汉堂、执法堂速速搜寻寺内,另外加派人手看护藏宝阁。”

待和尚离去后,他又向小僧说道:“莫要慌张,你将事情仔细说来。”

小僧喘匀气,开始说起当时情况:“在澄法长老领弟子将所要宝物取走后,我们准备关闭藏宝阁并开启守护法阵。忽然就闻到一丝微弱香气,那香气随风飘来,只闻到一点我们六人就头脑昏沉,全身瘫软无力。正要警示寺内,就见到几个黑衣女子闯入藏宝阁,不一会儿又出来了,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拿。在她们离开后,我们突然就有了力气,立刻进阁内查看,发现并没有宝物被盗走,其余师弟留下关闭藏宝阁,我就赶来向您禀报了。”

听他简要说明后,照见方丈不知怎地,一时间反而沉默不语了。

身后空明走到身边,低声向他说了几句,他沉吟着点点头,空明便离开了。

“究竟是哪方魔门这么大胆子,竟敢在问道大会期间闯入五佛寺。”冲阳谷长老邱柏顺惊讶地说道。

百音斋司徒捷冷笑一声,拿手一指太崇门陈千锋,大声道:“这就要问他们了!”

此话一出顿时引得众人纷纷看来,陈千锋先是一怔,随即怒道:“司徒捷你什么意思!”

司徒捷不答,对候在身边的司徒相竹道:“竹儿,去把那个太崇门弟子带上来。”

司徒相竹早有准备,立时道:“是!”

......

会场上的各派弟子都注意到了高台上的情况,虽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也看出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慕轻云正在疑惑时,只见司徒相竹带领一众百音斋弟子大步而来,眼睛分明是盯着自己。

见他大有来者不善的气势,太崇门众人皆开始戒备起来。

司徒相竹停下脚步,身后一人指着慕轻云,叫道:“你!跟我们走一趟。”

他神情嚣张,有自家少主在,他丝毫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你是在跟我说话?”慕轻云皱起眉头。

那人冷哼一声,道:“难不成还是条狗么?”

他话音刚落,只感觉一股强横的气息朝自己面门而来,心头莫名一悸!

司徒相竹神色一凛,手中折扇立时朝那拳头点去。

拳扇打在一起,骤然激起劲风如浪。

那只拳头近在眼前,前一刻还张狂傲慢的百音斋弟子吓得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管好你身边没教养的狗,下次再敢乱咬我太崇门的人,我就不打算弄脏手了。”彦千重冷冷地看着司徒相竹。

司徒相竹将那个弟子踢开,倨傲地看向慕轻云,高声说道:“慕轻云,是你自己走还是要我动手。”

柳珺儿不高兴了,指着他娇声道:“喂!小白脸,无缘无故地你带一帮人来找事吗,你想带我二师兄去哪!”

司徒相竹懒得理她,对慕轻云道:“各派前辈还在等着你呢,这个理由够么。”

“比你个人请我有份量多了。”慕轻云不再看他,当先迈步就走。

这话明显是在说他自视甚高。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竟也敢出言顶撞,司徒相竹神色冷了下来,看着走来的慕轻云,没有一点让路的意思。

他身后的百音斋弟子见他脸色不好,没等他吩咐,便习惯性地站成了一排。

太崇门的人见状,也上前来与他们对峙。

慕轻云站在司徒相竹身前,淡淡地说道:“你挡我去路,是想耽误各派前辈的时间么。”

司徒相竹俊朗的面容越发阴沉。

剑拔弩张的气息,不容置疑,只需再有一点火星,便会激起一场拼斗。

“哼。”

司徒相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而去。

慕轻云神色凝重走在前头,后面跟着彦千重等人。

岳长歌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道:“慕师弟平日里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还以为他都不会生气呢,没想到还有这般强硬的一面。”

商陆英笑了笑,道:“师弟脾气一向很好,就算心里有气,多半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你,把你盯得发毛。如今这个样子我还是头回见到,看来他现在不单是发火那么简单。”

说着,他甚是忧虑地看了一眼高台。

在座都是各派有头有脸的人物,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将他叫去。

......

高台上,气氛凝重。

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个不急不缓来到跟前的太崇门年轻弟子。

“太崇门弟子慕轻云,拜见各位前辈。”

慕轻云恭敬地朝他们行了一礼。

心里很忐忑,他想不到自己究竟沾染了什么麻烦,他从没惹出过什么是非。

不......或许,是有关那个女人。

舞璇玉抿嘴望着他,绝美的脸上隐隐显露担忧之色。

照见方丈看向司徒捷,道:“司徒斋主,现在可否说明你请这位弟子前来,是有什么含义。”

太崇门二位长老齐齐看向司徒捷,陈千锋沉声道:“司徒捷,魔门作乱,你却当众将我太崇门弟子唤来,若是给不出个好理由,那就别怪我们翻脸了。”

司徒捷不屑与他废话,上前一步,高声道:“慕轻云,你可知罪!”

这动用真元的一声喝问,直震得人心颤动,别说修为低弱的楚璜他们,就连彦千重等人都呼吸一窒。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三十六章质问

瞬间,慕轻云脸色不自然的红润起来。

浑厚的真元透体而入,震得五内澎湃,血液都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一样!

他闷哼一声,强行压下体内躁动的真元。

深吸了几口气后,他抬起头,看着司徒捷,问道:“不知前辈要定我何罪?”

司徒捷早料到他不会轻易承认,问道:“问道大会第一日,你为何在深夜偷偷离开弟子房。”

他心里‘咯噔’一下,看来真与苏佩卿有关了......

“前辈怎知我离开过弟子房。”

他的语气有些令人捉摸不定,似乎是问司徒捷怎会知道,可又有些否定的味道,像是问他为何要说自己离开过弟子房。

“你只需要回答我,有没有离开过弟子房。”司徒捷冷冷地说道。

“有。”

回答的很慢,他在考虑。

“去哪里。”司徒捷再问。

“弟子房西面,一处芭蕉林。”他依旧如实答道。

“为何深夜去那。”

“有人约我见面。”

“何人!”

“一个在上梁城认识的师姐。”

闻言,司徒捷笑了起来,眼神略显狠辣,道:“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实乃魔门之人了!”

此话一出,不止两个太崇门长老,其他人也猛地站了起来。

彦千重等人又惊又疑。

商陆英慌忙站出来,道:“我师弟并非魔门中人,这其中必然有误会,还望各位前辈明察!”

“误会?他分明亲口承认那人是他师姐,何来误会!”司徒捷高声问道。

未等商陆英再说,慕轻云便一脸疑惑地问道:“我有些不明白前辈的意思,我只是说去见那个人......结果这突然之间,我就变成了魔门中人,前辈的话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好,那我再问你,你所见之人可是妙颜宗的妖女,苏佩卿!”

听到这个名字,云曦、云湘二位长老不禁对视一眼,舞璇玉则是有些不可置信。

她们自然是记得在上梁城内的事情。

“苏佩卿......”慕轻云轻声念了几遍,显得有些疑惑,道:“前辈似乎误会了,约我见面的那位师姐名字叫朱秀娘。”

司徒捷冷笑一声,道:“跟我玩这种把戏?那我就问问你,那个朱秀娘何门何派,能来五佛顶的必然是被邀请到的门派,若真有此人,我立马去将她找来对质。”

“我记得她是千丈门的弟子。”慕轻云答道。

“千丈门?哪个千丈门?”

“我怎么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你听说过这个门派吗?”

“没听说过,在座哪位是千丈门的人。”

在座众人疑惑,纷纷接头交耳。

司徒捷转身看向照见方丈,略微恭敬地问道:“敢问方丈,被邀门派可有这个千丈门。”

照见方丈略作回忆,道:“并无此门派。”

“大胆妖邪,事到如今还敢撒谎!”司徒大喝道。

慕轻云坚定地说道:“我并没有说谎。”

“那你告诉我,这里何来千丈门!”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倒要问问,你可知那边的几个前辈,还有这位、这位,他们来自哪个门派。”慕轻云伸手指出了几个身处末座的人。

司徒捷明显的犹豫住,在慕轻云所指几人里,有两个他恰好不认识,印象里他们都曾向自己问过好,只是名气不大,也就懒得记下。

他皱了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与他们相处了五天的时间,连他们的身份你都记不住。天下道门数以百计,我一个小辈又怎会清楚到底有没有千丈门。”慕轻云沉声说道。

这时,陈千锋也站了出来,道:“司徒捷,从始至终你都无凭无据,一直强加强压于我派弟子,莫非是打算临时编造个莫须有的罪名,来扫我太崇门的颜面不成?”

“无凭无据?若是如此,我又怎会知道他夜会妖女之事。”司徒捷冷笑道:“竹儿,当着众位长辈的面,将那晚你所见仔仔细细说来。”

司徒相竹应声上前,说道:“在问道大会第一天深夜,慕轻云与妙颜宗妖女苏佩卿暗中私会是我亲眼所见。魔门中人无声无息地就潜入寺内,事关重大我立刻回去禀报,待我和三叔赶来时,他们已经离去。我们商议后,推测魔门定有图谋,为免打草惊蛇,便没事先告知诸位。今日果然不出所料,魔门在藏宝阁开启之时趁虚而入,慕轻云与此事必然有关。”

“竟是司徒师侄亲眼所见,你可看清楚了,那女子真是妙颜宗的苏佩卿?”照见方丈再次确认道。

司徒相竹在他面前不敢傲慢,连忙躬身行礼,道:“看得真真切切,绝无虚言。”

而他身后的一名百音斋弟子也上前,说道:“兹事体大,不仅关乎太崇门及五佛寺颜面,面对众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以我司徒师兄少斋主的身份绝不会空口无凭去指控一个从前素未谋面,无冤无仇的别派弟子。”

在座众人都思忖起来,这位弟子的话不无道理,百音斋向来自视甚高,绝不会拿自己数百年的声誉开玩笑,随意的去污蔑他人。

“慕轻云,你现在还有何可说!”司徒相竹朗声问道。

慕轻云沉吟片刻,向照见方丈行了一礼,说道:“还请方丈容我问几个问题。”

照见方丈静静地看着他,轻轻点了下头。

慕轻云向他道了声谢,便问道:“请问司徒少主,你是什么时候看见我的。”

司徒相竹仿佛在看脚下垂死挣扎的鱼一样,回答道:“子时初。”

“是在哪里见到我和那个所谓的苏佩卿见面的。”慕轻云再问。

“关于这点你倒是说了实话,就在弟子房西面芭蕉林。”他的语气透着些许轻蔑。

“那么深更半夜的,你在那里做什么。”

这一刻,慕轻云双眼微微眯起,心里的火被他们的狂傲嚣张再度勾起,先前的忐忑不安都渐渐压了下去。

被他这么一问,司徒相竹立时发现了自己言语的不妥之处,他开始警觉了。

“看来是我没说清楚,我看见你的时候是在弟子房外,见你鬼鬼祟祟的跑走,觉得蹊跷便一路跟到了芭蕉林。”

慕轻云点点头,又问道:“我与那女子相见先是在芭蕉林里,夜色昏暗若不走近根本看不清对方面容。请问你们藏身何处,又怎么辨认出她是苏佩卿?”

“我们认出她,是在你们走出蕉林后,那时视野开阔,月色明朗,绝不会认错。你不要认为夜色昏暗,可能认错人这个借口有用。”司徒相竹冷笑道。

“我没你那么蠢。”慕轻云立刻回了一句。见他隐有怒火,又继续问道:“你刚才说的不是我,而是我们,也就是说你身旁还有其他人?”

司徒相竹皱了皱眉,道:“不错,还有我的两个护卫,是他们认出了苏佩卿。”

“也就是说不是你亲自认出了?”

“够了。不管是谁,总之他们认出了女子的身份就是苏佩卿。”司徒捷厉声说道:“你七绕八拐问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是想拖延时间等待魔门来救么!”

“到此刻,不止诸位,就连我都还在云里雾里。现在就是要弄清整件事情的真相,不论是我身上莫名其妙的嫌疑;还是你们凭着一张嘴,每句话都建立在我认识苏佩卿这个前提上,这些都不能含糊而过。”

“既然你们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我又得到照见方丈同意问几个问题,那就让我们将事情一边对质,一边刨开,让大家看个仔细清楚又有何妨?莫非阁下叔侄二人是想隐瞒什么不能置于人前的事情,若是那样我便不再问。”

此话一出,不少门派的长老都觉得有道理,纷纷表示同意。

司徒捷冷冷逐一看去,那些人都是太崇门与苍鸾派的下属门派。

太崇门另一个长老姜知行,也顺着说道:“莫非真如他所说,这其中你们还有事隐瞒了?”

“我百音斋的人向来行事光明磊落,有何事不可对人言,既然你要问那就让你问个清楚,木已成舟,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耍出什么把戏!”

司徒相竹冷冷地看着他。

在得到照见方丈的又一次同意后,慕轻云继续问道:“那么问题又回到了最初,你看见我出弟子房是在子时初,那时距离宵禁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你带着两个护卫在外做什么?去茅房么?我记得百音斋住的弟子房在我后一排,而茅房方向是在最后一排的背面。”

司徒相竹沉默了,他的行为现在看来的确有令人揣摩的问题。

那天夜里,他心血来潮带上护卫,准备用迷烟将慕轻云带出弟子房教训一顿,顺便警告远离舞璇玉,他对藏灵阁的迷烟甚是青睐,并不担心会被人发现。

这种事情他怎能当众说出,这不光是丢了百音斋的脸,更是在打五佛寺的脸。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慕轻云看着他问道。

一时间,数十双眼睛纷纷朝他看去。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三十七章反逼

“这种问题有何意义,他初来五佛寺,不熟悉路一时走错也是正常,身为我百音斋的少主出门带两个随从又有什么关系。”

司徒捷怕众人的思路会被他带向司徒相竹,连忙说道。

“前辈护侄心切,着实令在下感动,那这个问题就到此为止。”慕轻云笑道。

“你!”司徒捷顿时恼火。

“我刚才犹豫不过是因为顾及五佛寺罢了。”司徒相竹高声打断了他们,接着道:“我身为百音斋少主,自幼住的是朱甍碧瓦,银屏金屋,在那弟子房中着实难以入睡,贸然离开又恐惹人非议,只得半夜出来透透气,这才发现了你鬼祟身影。”

在视作禁脔的舞璇玉面前,他怎会甘心就此被慕轻云压下去。

司徒相竹为表清白,不得已作出这等解释,这场蓄意谋划的审判会偏离了心中盘算许久的形势。

他们小看了慕轻云这个原本以为很好拿捏的‘软柿子’。

司徒捷沉声道:“你问了这么多,我侄儿也如实作出了回答,任凭你如何钻空子,并不会改变你与苏佩卿深夜会面的事实。我们终究要审出你与魔门不清不楚的关系,而你们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到现在你还不肯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么。”

“首先,我与魔门并无关系;其次,我并不清楚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你们口中的苏佩卿,因为......”

慕轻云双眼直视着司徒捷,但余光一直在注意苍鸾派二位长老的神色。这一句试探之后,她们互相交换眼神,显然在考虑着什么,他决定冒险赌一把。

“我从未见过苏佩卿,又怎会认识她。”

话一出口,舞璇玉目光急忙转向二位长老,她已经做好了为慕轻云上前辩护的准备,但却发现二位长老只是皱起眉头,似乎并没有去戳穿他的意思。

慕轻云松了口气,看来她们还是很看重与太崇门的关系,既然她们不准备掺和,那自己便争得了一线扭转的机会。

“说到底就只是你们百音斋一面之词,从头到尾全凭空口白牙来诬陷于我。”慕轻云肃容说道。

“一派胡言!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地方值得我们诬陷?”司徒相竹怒道。

“我算个什么东西?”慕轻云轻笑一声,忽然面色一寒,高声道:“我乃太崇门弟子慕轻云!敢问阁下这话是在蔑视我师父萧胤真,还是在蔑视整个太崇门!”

话音一落,整个高台刹那无声。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这个独自面对百音斋两个地位超然的人,还能如此硬气的年轻人。

从小到大,所见的同辈中还无人敢如此冒犯他,司徒相竹一双拳头紧紧握着,似乎恨不得冲过去把他撕成碎片。

司徒捷的脸也阴沉的快要滴出水。

他深深吸了口气,将快要爆发的情绪压下,缓缓地说道:“你言下之意,是你可以代表整个太崇门么。”

“我身为太崇门弟子,虽代表不了整个宗门,但维护门派颜面和声威是我应尽之责。”慕轻云扬头说道。

柳珺儿在商陆英身后鄙夷地看着他,这位二师兄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敢如此义正言辞地说出这种话,他的良心一定在隐隐作痛。

司徒捷很快就平静下来,对他说道:“既然你这么为门派着想,那必然是个忠心不二的正统弟子了。我再问你,你是否从未在他人面前显露过功法。”

慕轻云不禁一怔,看来这司徒捷暗中调查过自己。

他说的并不是修为低微,而是从未显露,这其中的含义就深了。

“听说你天生体质特殊,勉勉强强引气入体之后就再无进展。十多年来,即便是在你同门师兄弟面前也没显露过一招半式,而你师父萧胤真失望之下,也不再管你。从昆仑雪域一路至此也是全靠他人御剑带你,只因你修为不足,无法长时间御剑。我说的可对?”司徒捷再次问道。

不仅是慕轻云,就连云曦、云湘二位长老也面色凝重了。

这些消息,司徒捷怎会知晓。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

司徒相竹冷冷地笑了起来,这是先前慕轻云对他的逼问,此刻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吧。

“阁下对我这么了解,看来是为今天做足了准备。”慕轻云笑道:“不错,你说的对。”

“引气入体乃是最基本的法门,修道的第一步,若你只是停留在这个地步,那可以说修为低得不能再低。”司徒捷继续说道。

“的确是这样。”

慕轻云已经隐隐猜到他接下来的打算了,这是他一直隐藏的秘密,这次看来是无法避免了。

司徒捷指向他背上的‘明妄破心’,厉声道:“一个引气期的弟子如何能驾驭得了上品仙剑!如何能在魔门高手牵魂引和白无常手下活命!”

他的话立时引起了众人注意。

商陆英眉头紧锁,慕轻云得到‘明妄破心’的时候,他光顾着高兴,却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个浅显的问题。

彦千重等人也陷入了沉思。

舞璇玉努力克制着。她很想立刻为慕轻云辩解,即便是迫不得已要撒谎,可是她身为苍鸾派弟子,绝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损害门派清誉!

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开了口。

“慕轻云到了我苍鸾派,便是苍鸾派的客人,当日全赖我师侄舞璇玉拼死保护,他才有命活下来。至于白无常,或许是自持身份,不想脏了手罢了。”

云曦长老淡淡地说道。

“哦?没想到云曦长老会为一个别派弟子解释,苍鸾派和太崇门的关系之好,真叫人惊讶。”司徒捷冷笑道。

“这两件事情皆与苍鸾派有关,我身为苍鸾派长老,自然有义务将所知情况告诉诸位,司徒斋主莫要牵扯其他。”

“既然其中一点已由云曦长老答了,那仙剑之事呢?你又要作何狡辩?”司徒捷看着慕轻云,缓缓问道。

连苍鸾派的人都站出来了,自己这个做大师兄的未免也太过窝囊。

商陆英立刻说道:“我师弟自小便在觉微峰长大,从未踏出过太崇门半步。而仙剑乃是师父顾及觉微峰的颜面,才破例赐下。虽然以他的修为无法祭炼,更不能以真元御使,但光是拿着劈砍也不成问题。”

听到商陆英这话,司徒捷突然意识到,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这柄仙剑是萧胤真赐下的,若是再按先前引导的方向,自己恐怕要陷入误区了。

他念头一转,便道:“既便如此,我还是要问一句,你究竟是因为自卑而不显露修为,还是不敢显露你的功法呢。”

慕轻云心头一跳,问道:“你什么意思。”

惊诧之色被司徒捷看得分明。

“据我推断,你并非不能修炼,而是为了掩人耳目,隐藏你真正修炼的功法!”

就在这时,又一个僧人疾步而来。

“启禀方丈,观慧阁......遭人闯入了!”

“什么!”照见方丈终于动容了。

“在藏经阁之后,全寺弟子立即搜捕魔门,发现观慧阁的法阵被人悄无声息地破去,现正在清点阁中物品。”僧人低着头说道。

照见方丈缓缓道:“魔门呢。”

“不见半点踪影,似乎已经离去多时了......”那僧人迟疑着说道。

沉默半晌,照见方丈看向慕轻云。

“慕师侄,关于魔门的目的,你当真不知道么。”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但那张年迈的脸上,一双明锐的眼睛足以让人畏惧。

“回方丈的话,弟子已经说过,我与魔门并无半点关系。”慕轻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避。

他神色坚定,并无半点虚慌,照见方丈点点头,不再说话。

“那你就在此给我们一个证明!”司徒捷再近一步,语气严厉不容忤逆。

慕轻云的目光缓缓扫视众人,太崇门两位长老凝视着他,司徒捷逼问至此,必不会无的放矢,疑虑更甚。而苍鸾派的云曦、云湘两人沉默不语,不过这也是自然的。

“你不敢么。”司徒捷指着他问道。

“你的意思是我明面以一直停留在引气入体作为遮挡,实则暗修魔功?”慕轻云淡淡地笑了:“你的脑子连头猪都不如。”。

“你敢!”

话未说完,司徒捷愣了,在座众人也都怔住了。

蓝色的真元在掌心上缓缓显现。

晶莹剔透,好似冰冷的火焰,点点莹亮拖出流光,旋绕着这寸真元飞舞。

如此精纯的真元,放眼天下又有几人能修炼出。

慕轻云看向觉微峰的几人。

柳珺儿灵动的眼睛闪烁着新奇之意,易寒和楚璜则诧异万分,眼前的二师兄忽然变得有些陌生了。

他明明是个连御剑都困难的人,这么多年,每一天他都在伪装着么。

还有商陆英......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失望。

慕轻云知道,那是自己对他不信任的失望。

他无数次的猜想过,他们究竟会以什么样的目光来看他,每一种可能他都有想到。

此刻,他觉得有些难受。

那是他最不想面对的表情。

他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司徒捷。

“现在,你还想说什么。”

第一卷问道大会 第三十八章事落

司徒捷大叫道:“这不是太崇门的功法!”

“不错,这我承认。但是你要敢说这是魔门功法,那你就真是眼瞎了。”慕轻云五指一握,真元回归体内。

“魔门功法花样繁多,谁能轻言不是。再者魔门把你安插进太崇门,自然也不会蠢到让你修炼气息明显的魔门功法!”

“那你怎么就蠢到想从我的功法上来做文章!”

见司徒捷被慕轻云气得怒火中烧,姜知行连忙道:“慕师侄,虽然门中没有明令禁止弟子修炼太崇玄心道以外的功法,但我还是要问一句,且不说你真元的清澈度已经快要达到萧门主的地步。从其中散发的气息来看,你的修为以不在你师兄商陆英之下,这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到的,既然你在数月前才第一次下山,那你这功法又是从何而来?”

“请姜长老恕罪,没有师父同意,弟子不能说明。”慕轻云拱手答道。

“此事,萧门主知道?”姜知行问道。

“是的。”

司徒捷一番算计,怎能让他就此轻易脱身,立马道:“可笑!这分明是你的缓兵之计,你以为拉扯出萧胤真就能暂时逃过一劫,再寻逃离之法么!还不快将此功法交出让我们验明!”

“司徒捷,你一把岁数都活在狗身上了么!”

慕轻云怒声喝斥,一直压抑的火气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

“按你们所言,你叔侄二人早知魔门潜入,却只想到以此作为借口来冤枉于我。明明猜到魔门有所图谋,却不告知主人加以防备,这摆明是在放任他们为非作歹,好借势达到自己的目的。不仅如此还大费周章,暗中打探我的消息、盘算着如何利用我这个太崇门弟子,如此狠辣的用心,如此丑恶的行为真是令人心寒!”

“身为正道大派,眼里却只有个人私利,此刻五佛寺两处要地接连被闯,你们还有何颜面立足于众位同道面前!”

“我并非百音斋弟子,叫你一声前辈是谨守礼节规矩!我坦荡而来,却从头到尾仅凭你一面之词,被胡搅蛮缠、胡咬乱吠!从始至终见我微不足道,便自持身位步步相逼,我门中长辈和照见方丈在此,岂容你二人恣意妄为,阁下的脸未免也太大了!”

“狂妄小儿!”

司徒捷成名百年,在道门中位高权重,如今被个小辈当众辱骂,一时恼羞成怒,掌聚真元便要拍来!

“你敢在佛门圣地滥杀无辜!”

他杀心已定,慕轻云却无所畏惧,高声喝道!

话音未落,陈千锋与姜知行早已出手。

司徒捷未尽全力,掌劲被姜知行缠手化去,身子也被陈千锋一掌推后。

“司徒捷,你敢当众行凶,事情败露想要杀人灭口么!”陈千锋护在慕轻云身前怒道。

“我乃百音斋三斋主,他一个低贱小儿竟敢再三羞辱于我,太崇门难道不该给我个交代么!”

司徒捷周身白光大盛,身后司徒相竹也手拿法宝折扇,严阵以待,看来他们已是到了不肯善罢甘休的地步!

这时,云曦长老也站了起来。

“看来此事魔门早已算计好了,藏宝阁不过是个幌子。若我猜测没错,那晚约他见面之人就是苏佩卿,妙颜宗妖女素来诡诈,最擅伪装,她若有意隐瞒身份,慕轻云一个阅历尚浅的年轻弟子又怎会怀疑。她先是以藏宝阁为开端,在五佛寺全力搜捕她们之时,慕轻云就成了转移我们注意力的棋子,她们要进观慧阁便轻易了许多。”

“难道她们就不怕引起我们戒备后,寺内会加重观慧阁等要地的守卫么?”一个门派的长老提出疑点。

云曦长老点点头,道:“确实会有这样的情况。”

“观慧阁并非要地。”照见方丈说道。

他神色有些异样,似乎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出口。

此时,离去多时的空明也徐步来到,他在照见方丈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后者微微动容。

照见方丈起身,道:“魔门之事到此为止,因我寺防备疏漏,耽误了问道大会的结束,老衲深感愧疚,在此恳请诸位再停留一晚,让我寺备盛宴略表歉意。”

说着,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示意浓眉和尚继续他先前的未完之事。

“照见大师,这事情怎能轻易揭过!”司徒捷有火还没发,此刻照见方丈又轻描淡写地结束了事态,莫非是有意向着太崇门。

陈千锋也向众人道:“我派弟子慕轻云已洗脱嫌疑,剩下关于功法之事便是我太崇门自家的事。因我派弟子被有心人牵扯进来,耽搁了各位同道的行程安排,我陈千锋在此向诸位赔个不是。”

慕轻云也适时深深行了一礼,朗声道:“晚辈方才一时情急,声音大了些,惊扰了各位长辈还请见谅。”

说着他看向司徒捷,淡淡笑道:“司徒斋主,你是坐镇一方的前辈高人,除魔卫道之心实叫人钦佩。现在事情总算是查了个清楚,也该告一段落,之前一点冲撞实属无心,还望见谅。”

这哪是赔罪,分明是羞辱!

司徒相竹险些将手中法宝捏碎。

司徒捷也怒目看着他们,气得嘴上胡须都在抖动。

这次不慎栽到了个小子的手里,算是颜面扫地了,若不是碍于五佛寺的地位,他哪还有脸继续待着。

舞璇玉紧绷的心也瞬时松了下来,百音斋日益壮大,可是出了名的盛气凌人。说难听些,他们一旦咬定猎物,至少也得撕下一块肉来,没想到这人表面上看着浅浅淡淡的,也会有这么凶的一面。

岳长歌暗自咂嘴,低声向商陆英道:“你家二师弟简直是个狠人,这时候还不忘补上一刀!”

商陆英笑了笑,没有作答。

柳珺儿则一脸骄傲地翘起脑袋,道:“那可不是,我二师兄在我的多年调教之下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慕轻云上前,伸手捏着她嫩嫩的小脸,疼得小丫头连连求饶。

他看着商陆英及其他二人,道:“等回去之后我会和你们说清楚的,抱歉。”

楚璜连忙道:“二师兄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我们不会怪你的。”

易寒没有作声。

慕轻云笑着看向商陆英。

“到时你最好一字不落的给我吐出来。”

“好。”

......

为期七日的问道大会正式结束,除了百音斋‘有事离去’,其他门派都赏脸留下再住一晚。

事实上,关于慕轻云是否与魔门有关系这件事,并没有真正探究清楚,但也再没人提及,毕竟这无从查起。而功法问题,只能回到太崇门后请萧胤真对质了。

素宴盛大,众派齐聚景色别致的灵阳峰。

现在慕轻云可是有了很大的名气,走到哪都有人过来搭话。

他无奈之下,与商陆英等人打了个招呼便退席而去。陈千锋不放心,想吩咐一名弟子跟着,但又将这个不妥的念头压下了。

......

天色擦黑,他独自走在幽静的山路上。

身后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

“舞......璇玉师妹,你也出来透透气么。”

慕轻云这回是长了记性,没有再叫错。

舞璇玉很快就走到了他跟前,神情有些犹豫。

片刻后,她忽然深深鞠躬,满怀歉意地道:“师兄对不起,在司徒捷他们冷言相逼时我没能帮你!”

慕轻云顿时哑然一笑,道:“你这是做什么。你的顾虑我都明白,除了司徒捷他们外,我没想过要去责怪任何人。同样的,我也不希望你站出来,毕竟你是苍鸾派的弟子,更肩负着门派的担子,不能擅自掺和进来。”

他的劝慰让舞璇玉心里好受了些。

二人沿着山路,一边闲聊,一边漫无目的地散步而行。

“师兄,当时你不怕么?”舞璇玉轻声问道。

“清者自清,我确实与魔门没有任何关系,又有什么好怕的。”慕轻云笑道。

舞璇玉是个聪明的女孩,很快想到,眼下慕轻云受各方注意,保不齐会有尾随之人,此处并不适合追究苏佩卿的事。

她笑道:“师兄这真是一场无妄之灾,我都替你觉得委屈。”

“这要再来上几回,我以后再也不敢出太崇门了。”慕轻云叹道。

闻言,舞璇玉的笑容却一下子淡了。

“明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

慕轻云看了看她,笑道:“总有机会的。”

将要离别,心里生出了几分惆怅。

修道之人虽寿数绵长,动辄成百上千年,但终究门派有别,有缘相识相交,可一生又能得见几回?

......

第二天一早,各门派陆续告辞。

慕轻云来到云曦、云湘二位长老面前,向她们深深行了一礼。

云曦长老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道:“终究缘分一场,希望我没有看错你。”

“弟子虽有隐瞒,但绝非有违正道法理之事。弟子向二位长老保证,我与魔门绝无任何关系。”慕轻云认真地说道。

云湘长老上前一步,在他身侧轻声说道:“妙颜宗虽不是大奸大恶的门派,但依然属于旁门邪道。苏佩卿擅弄人心,若再遇上,好自为之。”

“弟子明白,还请长老放心。”

“璇玉姐姐我有话对你说。”

这时,柳珺儿却将舞璇玉拉到了一旁。

见她古灵精怪的样子,舞璇玉尚在失落,也不禁笑了笑,道:“你这样神神秘秘的,莫非又要说你二师兄的坏话了?”

“你要是中意我二师兄的话可要加油哦,因为......”

“珺儿快走,不要让他们等久了。”

慕轻云向苍鸾派众人道别后,叫上柳珺儿赶向太崇门那边。

而舞璇玉却愣在了原地,耳边还回荡着柳珺儿的那句话。

“因为他心里有人了。”

第二卷山河惊鸿 第三十九章心念

重峦叠嶂,层绿深浅。

明媚的阳光下,放眼望去整个太崇山,说不尽的春和景明之色。

远远就看见了太崇门内几座雄伟入云的山峰,柳珺儿欣喜地叫道:“终于回来喽!”

一行人里就她年纪最小,也最是闹腾。

陈千锋和姜知行相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的无奈。

慕轻云御剑到她身边,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说道:“待会回去以后记得帮我收拾好房间。”

“略略略,我才不呢,我要去找大黑和小白玩!”柳珺儿朝他做了个鬼脸。

大黑小白是她小的时候,萧胤真在外面给她抓回来的宠物,她们可以说是从小一块长大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进入了太崇门内部。

此次参加比试的弟子皆要去见过掌门真人,而柳珺儿她们作为旁观弟子便可直接回觉微峰了。

......

九重峰乃是主峰,是历代掌门及弟子所在。

在太崇门中,不管是执事长老,还是普通长老,地位都要比门主低了一层。

他们回山复命,可直接御剑上九重峰,很快他们就见到了前峰处一大片汉白玉铺成的广场,和后面一座巍峨的大殿。

崇仙殿内,格局宽阔简明。

两侧墙边挂着巨大的土黄色帷幕,上印墨色八卦图。

正道上立着一尊三足香炉,铜炉造型古朴,雕刻精致,盘龙翔凤的镂空的顶盖正冒着缕缕青烟,浅闻一口这淡淡的清香便能令人心神舒畅。

左右两侧分别有两张紫檀椅,萧胤真为左首座,其下是钟玄峰门主岳风行。承明峰门主杨唯慎则为右首座,其下是生息峰门主洛归元;

主座上,一个和蔼的老者,面带微笑,正望着殿门口,若不是气度凌云,威仪迫人,只怕更像个等待着远归孩子的普通老人。

他身穿白边白纹的蓝袍,花白的头发梳理整齐,端坐在祥云腾龙的长椅上。

太崇门现任掌门——太虚真人。

待身后一众弟子站定,陈千锋、姜知行当先上前行礼。

“禀告掌门,此次问道大会耗时七日,各派精英辈出。我门中众位弟子不负厚望,皆名列前位,九重峰弟子曾青崖更是技压群雄,夺得第一。”

“好。”太虚真人笑着点点头,没有过多欣喜之色,似乎早有预料。

“接连几日的奋战,又远路赶回,各位都辛苦了。依照惯例,门中另有奖赏,就由陈千锋和姜知行二位长老再劳累一下,明日送往各峰。”

“是!”

二位长老立刻应下。

太虚真人微微抬手,道:“都回去好好休息吧。”

陈千锋连忙道:“启禀掌门,尚有一些事情还需要向您汇报,事关萧门主及其座下弟子慕轻云。”

闻言,一直闭目养神的萧胤真轻轻睁开眼睛,朝慕轻云看过去。

太虚真人看了一眼萧胤真,道:“慕轻云留下,其余无关弟子就回去吧。”

临走时,商陆英在慕轻云身边顿了顿,小声道:“房间我们会帮你收拾好的,在掌门面前说话可得注意点。”

待他们出去后,慕轻云上前一步,向太虚真人及其他门主行礼。

“觉微峰弟子慕轻云,拜见掌门与各位门主。”

“嗯。”太虚真人细细打量了他,随后向陈千锋道:“说吧。”

当下,陈千锋把五佛寺之事详尽说出,包括慕轻云与司徒捷叔侄针锋相对的情形都无错字漏句,一一盘出。

先不说修为功法之事。

一个默默无闻的弟子,一番唇枪舌剑,竟把死对头百音斋的斋主及少主气得恼羞成怒,无可奈何只得愤然离去,这让在座众人都不禁对他起了兴趣。

唯有萧胤真沉默着,心有他念。

太虚真人听完陈千锋的汇报,不禁赞叹道:“当真后生可畏。”

岳风行也说道:“哼,百音斋近年来是越发目中无人了,问道大会上被一个弟子挫了锐气,这嚣张的态度也该收敛了吧。”

慕轻云趁机说道:“弟子再三忍让,他们却不依不饶,言语间又接连带有轻视我门派之意,弟子情急之下才会当众出言指责。现在想来,那时我过于冲动,若是因此让太崇门与百音斋之间生了间隙,甚至日后引发冲突,那就成了弟子的过错,还望掌门恕罪。”

太虚真人抬了下手,笑道:“你心系门派声威,敢于当面维护门派颜面,勇气可嘉,我怎会怪罪于你。按陈长老所述事情原委,司徒捷他们是有心算计,你心里有气也是在情在理。”

“掌门宽宏大量,弟子感激不尽。”慕轻云再次拜谢。

萧胤真斜眼看着他,眼里分明带有几分鄙夷之色。

顿了顿,太虚真人又道:“关于魔门之事,既然苍鸾派为你作了澄清,那就不提了。你体质特殊,修炼艰难,我略有耳闻,多年来你一直待在门派里,看着其他同门修炼而不能参与,想来心中也不好过。只是明明可以修炼,为何还要隐瞒至今呢?”

这时,萧胤真便开了口。

“他的确无法顺利修炼本门中所有功法。我早年外出游历得到了一部功法,因无法修炼就随手放着,久而久之就忘了。之后想起来便让他试试,没想到真有作用,于是就让他修习起来。”

“事情就是这样。”

萧胤真语气淡淡,似乎在随口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承明峰的杨唯慎天生一张刚毅严肃的脸。

得太虚真人重用执掌门中法规,是掌门之下最有权势的门主。

他素来看不惯她这般冷淡傲慢的样子,当即说道:“掌门师兄是让慕轻云回答,萧师妹怎么如此心急,抢着就说了。”

萧胤真懒得理他,直接向太虚真人问道:“事实便是如此,谁来作答结果都一样。只是相比之下,掌门是信我还是信他。”

“呵呵,萧师妹与我们数百年的同门情谊,而慕轻云又是你的弟子,自然是二者都信了。”太虚真人笑道。

“这样咱们都省了时间,不是么。至于其他的,我可以替他担保,接下来觉微峰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说着,萧胤真起身。

慕轻云愣了下,连忙向太虚真人等人行礼告退。

杨唯慎立时怒道:“掌门师兄你看看,这都是什么态度,她根本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哼,她历来就这脾气,怎么杨师兄还没习惯啊?莫不是有意想借掌门师兄打压她。”岳风行慢悠悠地瞟了他一眼。

太虚真人放下茶碗,不在意地笑道:“既然萧师妹愿替弟子担保,那也就没什么事了。她素来如此,杨师弟也莫要介怀。”

“就算掌门师兄对余甘......”

话未说完,杨唯慎自觉失言,只见太虚真人已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连忙改口说道:“就算掌门师兄心有愧疚,可事情已经过去百年,已不需再有所顾忌了吧。掌门之威还压不下她一门之主,万一哪天被弟子们看见了,只怕门派里会渐生蜚议,到时影响到的可是整个九重峰的声望啊。”

“虎背熊腰,小人心肠。”岳风行不屑地笑了起来。

“你敢再说一遍!”杨唯慎拍桌站起,指着他怒声叫道。

太虚真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都闭嘴吧,也不怕被人笑话。”

......

出了崇仙殿后,萧胤真和慕轻云御剑回觉微峰。

路上,慕轻云时不时朝她看一眼。

萧胤真最终忍无可忍,冷冷地说道:“在变成瞎子之前,有话就说。”

“没什么。”慕轻云笑着说道:“只是觉得很震惊。”

“这世上竟还有事情会让你觉得震惊?”

“刚才我还以为你要和掌门翻脸呢。”

“哼、若要翻脸,何必等到现在,百年前他就死了。”萧胤真语气森寒,竟真有几分杀机透露出来。

慕轻云见她神色异样,不禁问道:“什么?”

“没什么,再问撕了你。”萧胤真不耐烦地止住了他的话头。顿了顿,她又问道:“关于你的功法,云琅那边可有什么发现。”

“她也没有头绪,不过觉得这功法对我没有危害,可以放心修炼。”

“嗯。”

“师父,你和她似乎相识很久了?”

闻言,萧胤真似乎颇为在意,沉声问道:“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听到你身体健康后,有些不满,知道你偷了几尾阴阳鱼后,气得脸色难看而已。”慕轻云如实说道。

“呵。”萧胤真冷笑一声。

偶尔还真像个孩子。

慕轻云望着她的侧脸,不知不觉嘴角泛起一丝浅浅笑意。

......

不多时,二人回到了觉微峰。

慕轻云深深吸了口气,不由说道:“还是这里让人安心。”

萧胤真见他一副轻松无事,安享晚年的样子,警告道:“感叹之前,还是先考虑好你的问题吧,别以为真能把事情全赖在我身上。”

慕轻云点点头,道:“我知道。”

得到他的回答后,萧胤真便转身离开了。

“谎言终究会被戳破,还是对他们实话实说吧......”

第二卷山河惊鸿 第四十章无解

西面大草地上。

经过一番解释后,商陆英几人都原谅了他。

柳珺儿这丫头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把木匠用的凿子,说要打开他的脑袋看看,结果自然是被慕轻云扔向了她的小黑。

那头长得比人还高的黑熊。

它正在和白虎小白懒洋洋晒着太阳,被这突如其来的小恶魔吓得直接跑了。

......

夜幕低阔,月朗星疏。

后山,一望无际的草坡之上。

刻有繁丽图案的玉墙在夜色下尤为显眼,隐约可见几座精致的楼阁屹立其中。

在距离遥远的两边竹林茂盛,后方是高耸陡峭的山壁,一条瀑布汹涌而下,冲入下面巨大的睡莲池中,激起似烟似雾的水气。

这里便是萧胤真所居住的竹溪山庭了。

进了玉墙后才能发现里面占地很大。

正前方是一间用于会客的厅堂,脚下是青砖铺成的地面,在靠玉墙的一边有道路通向后方。

不愧是一门之主所居之处,干净整洁,清雅幽静。

在青砖小路两旁,修整出的草地上沿路栽种了桃花,这是太崇门精心培养出来的异种,四季花开不败,香味淡而不散。

很快,慕轻云来到了一间屋子前。

顶覆琉璃瓦,玉阶玉墙,诸般构造足显尊贵之气。

里面灯火还亮着,一道身影映在轩窗上。

慕轻云刚踏上台阶,房门忽然就被里面强横的气息震开!

下一刻,雪白纤细的手已紧紧扣住他的脖子。

萧胤真看清来人,不禁娥眉轻蹙。

“你好大胆子,竟敢擅入我竹溪山庭。”她松开手,冷冷说道。

“咳咳,师父啊,要不是这屋子的门可以前后开启,只怕每天四扇都不够你换的。”慕轻云捂着脖子,很是难受。

萧胤真似乎准备入睡,袍子和腰带都解下了,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衣,她转过身,道:“有话快说,说完就给我滚出去。”

目光阴寒,慕轻云知道,若是给不出个满意答案,后果会很严重。

他连忙道:“我来找你解咒。”

萧胤真侧头,疑惑地问道:“你中了咒术?”

慕轻云将衣襟拉开,道:“师父能否看见咒印。”

若连萧胤真的修为都无法看见,那他恐怕只有去拜会那个看守覆宝洞的师祖了。

萧胤真目光落下,顿时转身走来。

慕轻云不由松了口气,看来她能见到咒印。

纤细的指腹按在印记上,她的手很美,也很冰凉。

慕轻云心口处泛起一团蓝色光芒,紧接着那面黑色印记开始震荡出涟漪似的虚影。

光团分散出许多流光将印记连接着,萧胤真控制流光牵引,印记的花纹逐渐变幻起来。

印记越变越快,她的额前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猛然间,一丝浩大的气息爆发出来。

萧胤真心头一惊,连忙飞身退开,抬手挥去,一层薄冰瞬间覆盖在印记上。

她眼里满是诧异与惊疑。

那一刻,她仿佛是在面对一头来自太古洪荒的妖兽,那暴戾凶煞的气息竟令她感到了危险!

“对你施咒的究竟是什么人!”萧胤真厉声道。

慕轻云刚要回答,心口处的薄冰忽然碎裂。

那令人疯狂的钻心之痛,又久违地袭来。

“啊——!”

......

极尽奢华的偏殿内。

敖娫侧卧在平台金榻上,整个人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却还是那般慵懒地样子。

掌心浮现的咒印消失,她坐起身来。

偏殿入口,一个侍女迈着轻巧谨慎的步子走了进来。

她模样美丽动人,只是额头上生了两根尖锐的灰黑色的角。穿着一身颜色由浅到深,红色碎花的齐胸襦裙。

“宫主,玄飏卫司来报,除翸蝮、掌啼外,灏海境内各族已整顿好。”

她站在平台外,毕恭毕敬地说道。

“杀。”

敖娫漫不经心,她对这数百条生命毫不在意。

“其实,只要把宫主归来的消息告知它们,它们定会再回宫主麾下。”侍女轻声说道。

敖娫修长的手指轻轻晃了晃,略有深意地笑着,道:“我要它们臣服的不是我,而是整个灏琼宫,明白么。”

侍女道:“是,奴婢这就将宫主的意思答复给玄飏卫司。”

“姒儿。”敖娫叫住她。

姒儿立刻止步,再次转身听着。

“我要再离开一段时间。龙威司大肆整顿灏海,父王又召回了玄水卫,事出反常,必会引来其他三方以及仙界的注意。而我回归灏海的消息依旧不能泄露,接下来的重担可就全部落在你们身上了。”

“请宫主放心,我等愿以性命替您捍卫灏海境。”

“是为你们自己。我那个妹妹很快就能来接替宫主之位,而我......终于能安心讨债了。”

......

宽敞的房间里,素雅整洁。

慕轻云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大床上。

他被那萦绕不散的幽幽暗香笼盖,不禁细细嗅了几下。

“好像师父身上的味道。”

脑子还有些迷糊,他不由地轻声自语了一句。

就在这时,一本书飞来,重重砸在他头上。

萧胤真又惊怒,又嫌恶地瞪着他。

慕轻云连忙起身下床,将书拾起放到桌上,尴尬地笑着走到窗前。

尚是深夜,自己似乎并没有昏迷多久。

圆桌上放着十来本书籍,萧胤真此时穿戴整齐,似乎正在翻阅查找着什么。

慕轻云坐了下来,自顾自的倒了杯茶。

萧胤真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看着他。

“师父,不会连水都不给喝一口吧?”慕轻云讪讪笑道。

“你究竟惹了什么人?这锥心咒听着普通,实乃上古禁咒。母子咒印相连,先前为你解咒,对方有所感应,当即触发了咒术,若我不将你打晕,只怕你要发狂自尽了。”

“实话告诉你,想要解除极为麻烦,甚至以目前情况来说根本无能为力。”萧胤真将手中黄皮书籍扔在桌上,心烦意乱地问道。

“我惹的不是人,是一条龙。”慕轻云无奈地笑了。

对于萧胤真,他从来都不会有隐瞒,当下便将事情告诉了她。

听罢,萧胤真霍然起身,却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短短数月时间,又是魔门,又是百音斋,还被龙族下了禁咒,你这家伙是天生倒霉的命么?”萧胤真扶额叹道。

慕轻云说道:“听你的意思,不是没有解除的办法,你先说给我听听。”

“呵,办法是有,而且有三种。”

萧胤真看着他说道,二人仿佛又回到了数年前,为慕轻云修炼而费尽心思的情景。

“在你昏迷期间,我查阅了许多有关的古籍,锥心咒的记载仅有只字片语。第一,需要几种大部分连我都没听说过的药材,炼制成破邪丹服下。第二是找几名与施咒者修为相当的人以秘法解除。第三就是施咒者亲自解咒,或其死后禁咒自解。”

“我真是没想到,你身上的禁咒竟然是已千年没有出现过的龙族所为。它们远居四方海域,生性残暴,一向高傲甚少涉足九州,你这运气还真是令我佩服。”

慕轻云沉默不语。

萧胤真也神色凝重,来回踱步,接着道:“先前我还想着若是你能说出那人容貌,花些时间找出来杀了便是。不说四海之大难以找寻,那龙族还是上千年修为,要想斩杀实属不易。并且妖兽对种族血脉极为看重,若是杀了它,只怕太崇门会招来报复,甚至殃及整个兖州。”

“也就是说我只能自认倒霉了?”慕轻云叹道。

“她说过会再来找你,没有当场杀你泄愤,应该不是嗜杀之辈。如今只有两个办法,要么交涉,要么炼制破邪丹。”

慕轻云道:“破邪丹药材要如何找呢。”

“淮中,藏灵阁。”

“的确......据说藏灵阁手眼通天,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只是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很大的。”慕轻云皱眉说道。

“我们先把能找的尽量找到,余下的到了那里再说。大不了就把你压在那,我相信你脑子里的功法,还是有很大价值的。”

“下场是开颅取脑,摄魂窥心。嗯,至少不会再受钻心之痛了,你对我可真好。”

“行了,帮我把这些书籍放回书楼就滚吧。”

慕轻云点点头,将铺了满桌子的书籍整齐收拢,刚要抱着离开,他忽然问道:“要打水么。”

闻言,萧胤真正在抚平丝单上褶皱的手停住了。

半晌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

一间偏屋里四面挂着银纹帘子,正中是个下沉式的荷叶状浴池,陶瓷一样的暗绿圆叶周边稍稍翘起,做工巧妙精美,看着极为养眼。

在浴池旁有个长条案,是用来摆放衣服的。

这里是萧胤真入浴的地方。

时隔多年,再次进入这间屋子,慕轻云有些恍惚。

见浴池里还有未干的水渍,他不由笑了笑。

萧胤真素爱洁净,每日清晨和睡前都要入浴,在夏秋两季,若是有空,午时也会再加一次。

先前解咒时,避免他受到伤害,她一直极力压制着咒印的反抗力量,以至于微微出了点汗,以她的性格必然要再次清洗一番。

慕轻云将浴池底部的塞子压紧,开始从外面一手提一只桶往里加水。

在那时,萧胤真每天为他无法修炼的事从早忙到夜深。为了节省时间,在忙碌时这些事情就交给了他,那时他无法以真元控水进屋,只能一桶一桶的打水加满。

此刻,萧胤真静静地站在屋外看着,没问他一句话。

浴池终于加够了水,慕轻云走到右侧的柜子前,从两个盒子里分别取出一枚药丸。

红色用以加热,白色用以添香。

做好一切后,他将一扇巨大的折屏打开,把浴池围了起来。

第二卷山河惊鸿 第四十一章闭关

“师父,可以了。”他走出屋子,向萧胤真道。

萧胤真轻轻点下头,刚要迈步,却见他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问道:“还有何事。”

“也没什么。”慕轻云摇了摇头,道:“就是想和你说一声,明天我准备闭关了。”

“平日里不是懒散惯了么,怎么忽然有此想法。”萧胤真疑问道。

慕轻云笑了笑。

“记得在我无法修炼,甚至不愿你再为我熬心费力的时候,你说过,当你带我回太崇门的那一刻,我就成了你的责任。”

“从前,我一直觉得责任二字太过麻烦,只要我有心避开就不会沾染上。但这次下山后,遇到一些人和事,我才知道这想法原来如此天真。不论我愿不愿意,身上早已不知不觉就背负起了数不清的责任,纵然会有说不完的艰辛和危险,也要尽力承担。”

萧胤真愣了半天,忽然倒抽了口气,皱眉道:“你这样看得我都难受,快滚。”

慕轻云无奈地叹道:“难得想跟你说说心里话,你可真煞风景。”

“滚。”萧胤真不悦地再次驱逐。

“好好好,我这就滚。”

“不过。”他迈开的步子顿了顿,缓缓说道:“当我来到太崇门时,你也成了我的责任。”

萧胤真怔在原地,有些茫然的望着那融于黑暗中的身影。

屋子里飘出了清淡的馨香。

她的嘴角忽然勾起一丝浅淡的笑容。

那是她偏爱的蕖兰香。

......

清晨,朝阳初升。

微风和煦,白云悠然,又是个明媚的晴天。

柳珺儿一脚踢开了慕轻云的房门,大喊道:“二师兄起床啦!”

房屋内空无一人,她疑惑地四处看了看。

“不好啦!二师兄不见啦!”

小丫头站在赋剑居连声呼喊,不一会儿,商陆英等人循声跑来。

见把他们招来后,小丫头又跑到梅树下看阴阳鱼了。

商陆英走到慕轻云屋子看了看,随后过来拍了她脑袋一下,道:“二师弟哪去了。”

“我怎么知道,我还想让他陪我一起练剑,结果发现没人,会不会他在师父那里。”小丫头歪着脑袋说道。

“大早上的他去找师父干嘛,些许是几个月没回来,想到处看看罢了。”商陆英白了她一眼。

“你这大傻子,他们俩许久没见,自然有话要说啦。”小丫头笑嘻嘻地说道。

“你又胡说八道,传到师父耳朵里有你好受的!”商陆英扶额,无奈地远离了她。

......

此时,竹溪山庭外一片茂盛的竹林里。

秀拔竹子高的似与天齐,细密的竹叶将天光筛成了点点坠落在地的珍珠。

放眼望去,葱郁如深深绿海。

山风徐徐拂来,卷动了林间白雾。

一时间烟涌竹摇,细叶纷飞,‘唦唦’声似是谁的低语,在这清幽的天地间回荡。

隐蔽的石室里。

慕轻云盘膝坐在石台上。

道门闭关,封自身五感,达静之上境,存神念冥思。

所谓闭关并非一味竭力修炼,更多的是思考。

短短几月,却接连经历了许多事情,不论是自己遇事的应变,还是问道大会上观摩其他弟子的比试,都让他清楚认识到了自己很多不足。

他想借冥想之法来一一回顾,将杂乱的感觉理清并去悟透。

归结起来,就是靠不断的想与悟来潜移默化身心。

随着呼吸放缓,神念逐渐沉浸到了虚无之中。

所谓神念,除了思想外,也是指精神力。

修为则是指真元的深浅度和精炼度。

修道者吸纳灵气是为了凝练出真元,但因个人体质不同,每天能吸纳的灵气量也不一样,当吸纳的灵气达到自身当前最高承受度后,便不会再入体半点。待阴阳交替一转,也就是一天之后才能再度吸收。

而在炼化灵气的时候,身与神都会得到淬炼,所以神念会随着修为增强。

神念则是修道者沟通与引动天地之力的途径。

每个人从生下来就有神念,只是强弱的程度有区别。在某些方面,不论道门魔门所说的资质指的就是神念。神念越强,便越能加深对天道的沟通,吸纳的灵气也更为精粹庞大,如此真元也会变得更加浑厚强大。

二者同生同进,相辅相承。

真元越强,身体也越强,寿命也就越长。

修为越高,能动用的天地之力也越多,法术施展出来的威力也越强。

石门紧闭着,没有一点光线能透进。

昏暗中,耀眼的蓝光忽然乍现。

光亮微微透过了眼皮,将已心神澄净,快要进入无念之境的他惊扰回神。

他的身体好像离开了地面,身下有些不着力的感觉。

轻轻睁开眼睛。

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此刻正置身在一片色彩绮丽的星空中。

四面八方,令人眼花缭乱的繁星包裹着这片天地。

在他头顶上空,一团紫光徐徐旋转。

“好强大的气息......”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其中压迫的力量。

就在这时,紫光忽然朝他冲下,盛起的光芒瞬间就吞没了他。

周身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真元疯狂地在体内横冲直撞!

那团紫光没入了他的身体,自身真元就像看到猎物一样,纷纷涌向紫光。

真元不受控制地开始吞噬着紫光,原本晶莹的蓝色也渐渐变成水晶一般的紫色。

而那些变了色的真元竟强大了许多。

在剧痛之余,他感觉到真元一边吞噬紫光,一边将变成紫色的部分扩散出,涌遍全身。

这些紫色真元竟然在自行渗入他的经脉穴位,不断淬炼着他的肌骨!

当真元到达心脏时,那黑色的咒印猛地震动起来,一缕缕金红光芒弥漫而出,似乎是想要抵挡。

金红光芒与紫色真元缠斗在一起,刹那间激起了钻心的疼痛!

他咬紧了牙齿。

紫色真元逐渐占据上风,而就在金红光芒快要被吞噬干净时,一条黑色的龙从咒印中钻出,朝着紫色真元飞腾而去!

那似乎是由真元化作了龙型,体积虽小,当那气息依旧令人恐惧。

这似乎是个机会!

他强忍着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在星空盘膝打坐,有了他的控制,蓝色的真元开始加速吞噬紫气。

和黑龙你咬我吞的紫色真元不断汇聚起来,不断吸收着黑龙身体被撕扯出的部分。

在最后一丝蓝色真元变色后,那条虚弱的黑龙也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锥心咒的印记依然存在,纵然他的真元再奇特,似乎也无法吞噬真元以外的东西。

归于平静后,晶莹剔透的紫色真元回到丹田处,缓缓转动着。

在其中,竟夹杂着一丝丝黑色流光。

细细思索一番,他猜想,那是敖娫留在禁咒中的一点真元。

就连云琅真人这等高手的真元都挡不住尚未变色的蓝色真元,而敖娫或许修为太过强大,以至于这点真元虽被吞噬,却没能立即转化。

据说妖族真元里都带着自身妖气,敖娫的真元里那令人心惊的气息是否就是龙气呢。

正想着,他感觉上方有什么细微的动静,便抬头看去。

只见在高遥的半空中,九道巨大的紫色符篆渐渐显现出来。

古朴、浩瀚、玄奥的气息。

如同那无名功法一样,他仿佛天生就能看懂这几道符篆。

在九道符篆中,有一道泛着的光芒比其他八道更盛,他不由惊讶道:“震玄罡?!”

细细一看,这九道符篆分别是九个秘术!

他脑海里似乎有条线轻轻断开,涌出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清徽道藏......”

他喃喃自语,坐在虚空中,看着那九道符篆,今日之前,他并不知道这《清徽道藏》里竟还藏有秘术。

看来之前领悟了震玄罡纯属偶然,不,此刻看来他对于这道秘术的理解还没有完全领悟。至于其他秘术,奈何他的修为太低,眼下无法强行修习,否则神魂会因承受不了其中玄妙力量而导致溃散,但若修为再进一步便能领悟其他两个。

看来这次闭关有得忙了。

......

太崇门某处山谷中。

余诃子似乎从未离开过那被广袤森林包围的空旷平地。

他将手中纸张放下,望向萧胤真,平平淡淡地笑着。

“这些东西大部分都能找到,其中三样我这里正好就有,你且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着,他就缓缓起身。

萧胤真连忙道:“这些东西皆是罕见的天材地宝,弟子怎敢收下。既然书中记载并非虚假,那我便可外出寻找,此事并不着急。”

余诃子笑叹着摇摇头,道:“一个寿数将近的垂死之人,留着又有什么意思。我一生无子无徒,你又是他的得意弟子,为何不能收。”

听到他提及师父,萧胤真明显犹豫了,片刻后默然点头。

“至于百须果,你不妨现在就去那边问问重云老头。”

临走时,余诃子说道。

萧胤真转头望去,远方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让人隐隐不舒服的感觉悄然爬上心头,在那山峰上,仿佛有几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即便是门主也不得随意踏进峰头范围的地方。

太崇门最为神秘的禁地——囚仙牢。

第二卷山河惊鸿 第四十二章变化

时间一晃,已是三月之后。

这天,在那竹海深处。

石室的门缓缓开启。

俊朗飘逸的年轻人迈步走出,深吸着林间清新的空气。

腹中不合时宜的发出了一阵闷响。

许久以来,他的心神一直沉浸在内观虚境,也就是那片浩瀚星空中,丝毫不觉得饥渴。

那是自身神念内部,所看到的虚幻景象因人而异。

此刻一出来,立时感觉口干舌燥,肚子里也火烧火燎似的。

不见他有何动作,背上‘明妄破心’出鞘。

脚下的落叶被无形的气势震开。

耀眼夺目的紫芒一闪,他的身影消失无踪。

......

觉微峰饭堂。

慕轻云足足吃了三碗汤面,连同汤水都入了肚。

楚璜目瞪口呆,都忘了收拾桌子,他是在去找柳珺儿玩的半路上被截下的。

“三月滴水未进了。”慕轻云接过他递来的干净帕子擦了擦嘴,似乎并不觉得尴尬,淡淡说道。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又问道:“怎么了。”

楚璜依旧是那般木讷怯懦的样子,犹犹豫豫地说道,“二师兄......你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嗯?”慕轻云略微有些疑惑,看着他,问道:“莫非是饿瘦了?”

“不是的......就是,整个人的举止气质都变了好多!”

他略作沉吟,随后站起身来,道:“碗筷就有劳你收拾,我待会要去见师父,先回去梳洗了。”

“二师兄,师父前些日子就离开了。”楚璜连忙道。

慕轻云站定,问道:“去哪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留了封信给你,大师兄怕师妹偷看,便帮你保管着。”楚璜说道。顿了顿,他似乎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在师父离开后不久,还有个人也来找过你,但是她好像不是咱们门派的人。”

“哦?可知道是什么人。”

“她没说名字,只留下了一句话。是个很高的女子,比大师兄还要高出两个头,长得和师父一样好看。”楚璜回忆着说道。

“她的头发是不是紫色的。”

楚璜立马点头,道:“是啊,师妹还想去摸摸,被她拒绝了。”

没想到她会在我闭关期间找来,幸好他们没出事......慕轻云眉头轻轻皱起,问道:“她说了什么。”

“她让我们告诉你,五月初一之前赶到春阳城。”

“没了?”

楚璜点点头,问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准备离开了,你可以问问师妹。对了二师兄,她是谁啊。”

慕轻云目光冷冷,道:“一个疯女人。”

......

广阔的草坪上。

一头体型硕大的黑熊正在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在它身旁躺着一头白毛黑纹的老虎。

“小黑小白我和你们说,我在东面的林子里发现了棵果树,上面的果子红红的,又脆又甜可好吃了。等晚上的时候,我带你们偷偷去吃,可不能让他们那几个馋鬼知道,否则不到一天就被摘光了。”

柳珺儿半个身子都靠在黑熊的肚皮上,一只小脚搭在老虎脖子上。

闭着眼睛,极为的惬意享受着宁静的时光。

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他静静地看着脚边的小丫头,神色淡淡。

“你整天都这么闲么。”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身子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二师兄你出关了!”

“嗯。”

“咦?”小丫头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

“有么。”慕轻云有些茫然。

“你见到我都不会笑了!亏我还担心你会不会饿死。二师兄,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小丫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满脸戒备地上下打量他,师父可是说过,走火入魔的人可是会变得极端凶残,六亲不认的!

慕轻云懒得与她纠扯,问道:“大师兄呢。”

“哼,自从问道大会以后,他和楚师姐好像就有说不完的悄悄话一样,今天一大早又去找她了!”提起此事,柳珺儿顿时有些不高兴了。

“榆木开缝,你不该为此感到欣慰么。”

“可是现在都没人陪我玩了!”柳珺儿大叫道。

“楚璜和易寒呢。”

“从小到大三师兄说过的话都不超过十句,四师兄又太傻了,他们不好玩。”

慕轻云摇摇头,又问道:“我听楚璜说有个女人找过我,还记得她说过些什么。”

柳珺儿一转头,忿忿不平地说道:“我才不和你说呢,除非你告诉她和你什么关系。”

“那你不用说了。”

“你不怕我告诉师父吗!”

“自便。”

慕轻云似乎已不吃她这套了,转身便走。

“哇!你做贼心虚,等师父回来我要告诉她!”

柳珺儿见状,立马大喊着追来。

慕轻云头也不回。

......

商陆英直到下午才回到觉微峰,脸上挂着藏不住的喜悦。

慕轻云看了他一眼,也懒得过问,立即找他要来了萧胤真的信。

萧胤真在信中说,破邪丹所需要的东西还差几样,现在已外出为他搜寻。若是出关时她还未回来就让慕轻云自己去寻最后一样,不论有没有找到,七月初在聚灵山会面。

话语很短,在最后是一株草药的简短描述和一副手绘地图。

九月是门派大比的日子,所以她将时间定在了七月,而不论药材能不能找齐,想要炼出上乘的丹药还是得依靠藏灵阁。

敖娫相邀在五月,若不去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眼下只能独自去见她了,希望别出意外。

一点紫火从指间跳出,瞬间就将信纸烧得一干二净。

边上,商陆英正得意洋洋地向柳珺儿等人讲述今天的壮举,见慕轻云一言不发地烧了信,脸上的眉飞色舞也淡了下来。

“二师弟,怎么从你出关后,整个人都变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问道。

“无事。”慕轻云答道,但见他皱起眉头,有些不悦的样子,便又说道:“闭关期间悟透了几分功法,从那时起心里就变得很平静,你们觉得奇怪可能是一时没适应罢了。”

“真是这样么?”他疑问道。

慕轻云点点头,又道:“那女子约我在春阳城见面,行程不短,我明日就启程。”

商陆英沉吟着问道:“她可是妙颜宗的苏佩卿?”

“不是,在苍鸾派时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那女子言行孤傲,举止间自有一番霸道之气,绝非易与之辈,自己千万小心。”

“我会的。”

这时,一直沉默的易寒突然开了口。

“在你闭关期间,还有曾青崖也来问过你。”他自小就神情阴郁,极少说话,只有对萧胤真才显恭敬顺从。

慕轻云转头看向其他几人,他们都纷纷表示不知道。

易寒又道:“那时候只有我在。”

“他来找你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我没想到会是现在。”商陆英缓缓说道。

慕轻云问道:“他有何意图。”

“他想要拉拢你。”商陆英的语气很确定,看着慕轻云,眼里有些某种深意。

慕轻云目光低垂,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后,问道:“是因为彦千重?”

“你怎么看出来的?”商陆英微微有些惊讶,道:“他二人虽是同门,明面上兄友弟恭,实则貌合神离。掌教真人收徒严谨,继位百年一直沉心门派发展和壮大,直到四十年前才收下首个弟子,就是彦千重。他才资超凡,深得掌教真人看重,为人豪爽又有手段,在年轻一辈中可谓风光无二。直到曾青崖的出现,打破了主门一脉中他一人独大的状况。论资质,曾青崖与他并驾齐驱,论心性更适合继任掌门。而曾青崖的确是个有野心的人,但同时也是个喜欢自在的人,起初他是无心去争掌门之位的,偏偏彦千重却并不放心。”

“明面上彦千重对他关护有加,实则经常暗中旁敲侧击地打压他。掌教真人有心栽培,他的修为攀升很快,渐渐地一些重要的事务也从彦千重手中转移过去。声望、地位逐渐受到了动摇,彦千重对他的仇视也越发深重,他也明白,只要自己还是掌教真人的弟子,就无法消除他的忌惮。曾青崖自有他的傲气,所以选择了与他抗衡。彦千重从繁重的事务中脱身,开始经常闭关提升修为,但他多年培养的人脉依旧牢固,并且还在继续扩大。而曾青崖也趁机加紧在暗中拉拢培养自己的势力,现在依然没完全摸透彦千重的深浅,所以他还得继续隐忍蛰伏。”

“你在问道大会上大放异彩,不论心性还是修为都值得拉拢,曾青崖绝不会错过你这种人才。想来,彦千重或者他手下的人很快也会过来探探你的口气了。”

“然而,曾青崖看重我的主要原因是你。”慕轻云静静地看着商陆英,说道:“你是站在他那边的人。”

商陆英一愣,诧异地问道:“你为何会这么说?”

“我猜错了么。”慕轻云反问道。

“也不算猜错,只是没说准。外出任务几经生死,曾青崖的品性我们不能说是完全看透,但绝非彦千重那样笑里藏刀,从不真心待人之辈。在外出时,他分别找过我们,透露出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以求将来自保的意图。我们不想介入这场会让整个太崇门置于危险境地的内斗,但同样不希望彦千重来继任掌门,所以现在我们还只是有偏向的做着观望态度。”商陆英答道。

第二卷山河惊鸿 第四十三章偶遇

“掌教真人对此是何态度。”慕轻云问道。

商陆英叹了口气,道:“对曾青崖照顾更甚。”

慕轻云稍加思索便想通了他太虚真人的几分用意。

“咦?难道掌门真人不管他们吗?”柳珺儿好奇地问道。

“笨!”商陆英敲了她脑袋一下。

柳珺儿顿时不高兴了,叫嚷道:“你们怎么都喜欢打我的脑袋,打笨了怎么办!”

易寒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道:“掌门真人这是在敲打彦千重。”

商陆英赞许地点点头,道:“掌门真人这么做有三层意思。第一层如易寒所说,是在告诉彦千重,决定权在他手上。而他加重了对曾青崖的培养是为了引发彦千重的愤怒,以此来锤炼曾青崖,想将他的软弱彻底根除,这是第二层。第三嘛,他将曾青崖推到彦千重的对立面,应该是想让彦千重从曾青崖身上明悟到自身的不足之处,和心态上的偏激狭小。我估计他现在还没有早早决定人选的意思,一个是自己的大弟子,一个是自己最看好的二弟子,每个人他都给了机会。”

慕轻云回忆着那日初次与太虚真人近面相见,说道:“他有自信掌控事态的发展。”。

“那么,你想站哪边?”商陆英笑问道。

“自成一派。”慕轻云淡淡地说道。

闻言,几人惊诧万分。

看着他们精彩的表情,他微微摆摆手,道:“开个玩笑罢了。”

“有你这么面无表情的开玩笑么!”商陆英气道。

“我以为二师兄你是认真的......”楚璜憨厚地挠挠头说道。

他看向商陆英,道:“觉微峰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若你想争我就站你身边;若你不争,我依旧置身事外。”

“我可没这打算!”商陆英立刻说道:“这不是能随意开玩笑的事情,我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可是大师兄我觉得你能行哎!修为高深,玉树临风,简直就是掌门之位的不二人选!”

原来柳珺儿也是会溜须拍马的。

“你这么反常的讨好我想做什么?”商陆英警惕地问道。

柳珺儿连忙说道:“如果你当上掌门我就可以在太崇门横着走啦!”

“我要是能当上掌门,我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踢出太崇门。”

“那我就带着楚师姐一起走喽。”

“嘿,你个死丫头,连这种事都要拿她来压我,看我不把你吊起来泼凉水打!”

“抓不到我抓不到我!”

“你们两个赶紧拦着别让她跑了!”

三人在屋子里追逐打闹,易寒则疑惑地望着那道已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身影。

慕轻云独自站在窗边,那日从崇仙殿出来,提起太虚真人时,萧胤真眼中凌厉的杀意。

她是真有斩杀太虚真人的念头。

至少以前有过。

他转过身来,对几人道:“我出去一趟。”

“去哪去哪,我也要去。”柳珺儿立马跳到他身前。

边向门口走去,他边道:“不是去玩。”

“大师兄太凶了,我要跟着你!”柳珺儿拉着他的衣角,任性地叫道。

他看向商陆英等人,他们只是一脸同情的看着,丝毫没有过来拉开她的意思。

“嗯。”他只得应允。

“好耶!二师兄你等等,我这就去取剑!”

柳珺儿高兴地拍手,出了商陆英的屋子后,却被慕轻云直接抱起。

“你独自御剑太慢了。”

说罢,他周身紫光大盛,‘明妄破心’犹如蛟龙出鞘!下一刻,一道气劲强大的狭长紫光包裹二人眨眼间便冲上了天际。

商陆英等人凝望紫光远去,脸上的惊诧还未散去......

......

......

天空中,柳珺儿搂着他的脖子,欣喜地大呼‘再快点!’。

其实这御剑的速度在年轻一辈中几乎无人能比了。

过了片刻,柳珺儿才注意到他的异样,惊讶地问道:“二师兄,你的真元为什么会变成紫色的了?之前我记得是蓝色的呀!”

“我不知道。”慕轻云答道。

“你骗人。”柳珺儿见他不说明原因,不由嘟起了小嘴。

“没骗你。”慕轻云说道。

这的确是实话,他也不清楚导致真元变色的紫光是什么。

“好吧,那就当你没骗我吧。”柳珺儿歪着小脑袋,顿了顿又问道:“接下来这个问题可不许骗人啊。”

“那要看是什么问题。”他有些心不在焉,随口说道。

“你喜不喜欢师父?”

柳珺儿这个问题真是直明了当,她还在惦记着慕轻云和那个紫头发女人的关系。

听到她的问题,慕轻云一直淡漠的表情终于有了点细微的变化。

他目光转向柳珺儿,沉默着看了她半晌,又再次移开。

“你快说呀!”

“到了。”

他控制仙剑,在太崇门五峰后的山中落下。

将柳珺儿放下后,即刻叮嘱道:“在里面不许多话。”

柳珺儿四处张望,前方高楼悬挂的匾额上是‘崇书楼’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她失望地说道:“二师兄你是来看书的啊,早知道就不和你来了,里面不让随便说话都闷死了!”

“现在走还来得及。”慕轻云说着,将‘明妄破心’递给了她。

“以我的修为怎么可能完全驾驭住瑜品上乘的仙剑!”柳珺儿气道。

“那就闭嘴跟好我。”

“我不,我要在外面玩儿。”

“别跑远了。”

这小丫头可是个人精,慕轻云也懒得她多废话,说罢独自走进了崇书楼。

太崇门弟子数百人,书楼修得自然比苍鸾派更大,但没有那么精雅。

书楼共五层,开了六扇窗子,每一层都显得宽敞明亮。

向管理书楼的弟子询问后,他直接来到了第四层,那里摆放的都是记载了立派至今千年间的史记。

他知道关于萧胤真与太虚真人的仇怨,即便有记载也不会放在这些公开的地方,但还是想来试着找出些蛛丝马迹。

......

崇书楼周围树林茂盛,左右各有两条小路,不知通向何处。

这地方柳珺儿只来过一次,也是随着慕轻云来的。

那时她年纪尚幼,慕轻云不准她跑出去玩,她只能干坐着等待,结果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在她的哭嚎声中,慕轻云无奈之下终于带着她回去,此后她再也不想踏入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许是隔得时间长了,印象已经模糊不清,现在处处又充满了新奇的感觉。

她在树林的土路上一蹦一跳地走着,这里瞧瞧那里摸摸,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哪怕一根杂草她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忽然,她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立即向前方跑去。

在路边有块大石,一个胖墩墩的小男孩正蹲在石头旁边低声抽泣。

白白胖胖的脸都哭红了。

柳珺儿跑到他跟前,弯下腰好奇的看看他,说道:“喂,小胖子,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我、我的小白不见了......”小胖子揉着眼睛,伤心的说道。

“小白是谁?”柳珺儿问道。

“是我的小兔子。”小胖子说到这里,再次‘哇’的哭了起来。

“不就是只兔子嘛,你一个男孩子居然还哭得这么凶。”柳珺儿撇了撇嘴说道。

“那是秦叶师姐送我的生辰礼物!小白在生息峰好些日子,还没到过外面,我就想带它出来玩......可是刚把它放下,它就跑了......我到处找都没找到,呜呜呜。”

见小胖子越哭越厉害,柳珺儿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别哭啦,师姐给你重新捉一只!”

“可是、可是我只想要小白......”小胖子抽泣着说道。

“那你说说小白是什么样子的。”

小胖子擦着眼泪鼻涕,哽咽着说道:“嗯......白色的,有长耳朵,喜欢吃菜叶子......啊!它的屁股上有块像手掌的黑毛!”

“咦?”柳珺儿觉得新奇。

“像这样的。”小胖子扬起白白嫩嫩的手,伸开五指让她看。

“哇!是被你打出来的吗!”柳珺儿惊讶地问道。

小胖子愣了愣,挂着又淌下的鼻涕,憨憨的看着她,全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柳珺儿老气秋横地摇摇头,失望地叹道:“唉,又是个跟四师兄一样,不懂玩笑话的小孩子。”

......

树林里,两个孩子小心翼翼地寻找着那只兔子。

柳珺儿只是出于无聊才帮他,这小丫头经常和商陆英他们捉兔子烤,心里十分清楚,要在这么大的山里找那只兔子,无疑是大海捞针白费力气。

不过闲着也闲着,以二师兄的脾气,进了书楼至少也要待上一个时辰,黄昏时分应该就能出来了,自己就先在这消磨下时间吧。

至于那只兔子,找不找得到也不关自己的事。

那个小胖子名叫魏博恒,是生息峰的弟子,出生在某个太崇门的下属门派。

因为又胖又笨,平日里除了少数几个好心的师姐外,就只有‘小白’这个朋友了。以他的资质能被破例收入太崇门,全赖其父百般跪求,又许下重诺。

太虚真人向来极为注重规矩,只是碍于那门派数百年来对太崇门一直忠心无二,在正邪之战中亦有功劳,再三思量后才勉强答应。不过,此子愚钝不堪,几位峰主谁也不想要,争执了小半个时辰后,便厚着脸分给了洛归元这个老好人。

魏博恒对柳珺儿的‘仗义相助’心怀感激。

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又善良又有主张,长得也是极为秀美可爱,他总忍不住偷偷看向她

第二卷山河惊鸿 第四十四章黑蛇

再说慕轻云自崇书楼走出后,在一处树荫下等待柳珺儿。

这半个时辰里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不过他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个名字,前任掌教——余甘子。

关于这位掌教,书中不过是一笔带过,寥寥几字所述不详。

在太崇门生活至今已有二十余年,却从未听人提过这个名字。

他就像已被人遗忘得干干净净。

“余甘子......余诃子......”

在口中轻轻念了一遍。

他记得看守覆宝洞的师祖名叫余诃子,当时觉得奇怪,还问过萧胤真,得知那就是真名实姓。

这二人莫非有什么关系?

等见到萧胤真后必要多问问。

过了许久,柳珺儿都不见回来,这丫头是玩疯了么。

慕轻云转眼看去。

夕阳渐沉,火烧晚霞。

整个天际显得瑰丽而壮阔。

......

在树林深处的上空,一群鸟雀忽然惊飞而起。

树顶轻微晃动,像是被什么路过的庞然大物擦碰到。

道门选址,即便是个不入流的门派也要占据个青山秀水的地方,而太崇门这等道门巨擘更是挑剔。

太崇山乃兖州灵脉汇聚之处,充沛的灵气不仅人得利,花草鸟兽也同样得利。

天道玄妙,万物之源。

不止是人,哪怕一根草一只狗,只要有福缘,皆能修炼。

世间多得是山精鬼怪,不说神秘的昆仑雪域,在这太崇群山中有几头巨型妖兽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柳珺儿现在就面临着一条硕大的黑蛇威胁。

她拉着魏博恒拼命逃窜,秀美的小脸满是恐慌。

身后那条黑蛇,粗壮的身躯布满黯淡的黑色鳞片,在茂密的树林里紧追不舍。

它身躯庞大又速度极快,尾部时常甩在周围的树干上,打得大树晃动,可见那力量是多么令人心惊。

“叫你不要惹它你非不听!”

两个孩子修为尚浅,一路拼命逃跑气力渐渐不持,黑蛇越见迫近,柳珺儿不禁愤怒地朝魏博恒叫道。

魏博恒胖乎乎的脸早已吓得煞白,被她这一吼,顿时又汪然欲涕。

见状,柳珺儿无奈地怒号一声。

这个魏博恒修为着实太低,身子又胖,带着他根本就是个累赘,她本想独自逃离,可又于心不忍。

眼下已经能隐约望见那条小路,顺着它就能跑出树林了!

“我、我跑不......动了......”

魏博恒在这时却不争气地说道,短短几个字竟说的断断续续,显然真的是没有几分力气了。

他的速度越来越慢,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紧紧攥着柳珺儿的手。

“要死就死,别拉着我!”

小丫头终于不想管他了,使劲想将他的手甩掉,却仿佛被狗皮膏药粘住一样,怎也甩不脱!

正所谓祸不单行。

‘扑通’

魏博恒双脚无力,绊在一截曲出地面的树根上,一个趔趄就猛然栽倒在地。

跑在前头的柳珺儿被猛地扯住,脚下打滑想站也站不住,身子一仰,后脑勺就重重地磕在地面。

幸好是松软的泥土地,否则至少也要破层皮。

“啊!”

魏博恒忽然惊叫一声,双脚乱蹬,拼命向后挪动。

那条黑蛇近在眼前!

粗如水桶的身子竖起,黑鳞黄腹,乌黑色的信子吞吐颤动,黄灿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它在等待那一口捕捉的时机。

刺鼻的腥臭味弥漫林间,那是危险的气息。

“完了,我要被你害死了......”

柳珺儿也没辙了,眼睁睁的看着黑蛇那长长的身躯将她们慢慢包围,却又不敢乱动,生怕刺激到它。

魏博恒在这时将柳珺儿的手抓得更牢了,他惊恐地看着那扁平的蛇头,脸上的肉都在抖动。

细嫩的小手被捏得生疼,柳珺儿心头火更旺,也不管别的,抓起旁边一块石头朝魏博恒的手臂重重打去!

“呀!”

魏博恒疼得叫了起来,手也终于松开了。

黑蛇受激,张嘴就朝最先有动静的柳珺儿袭来!

与此同时!

一面巨大的八卦图阵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黑蛇嘴尖刚触到其上,硕大的身躯竟被轻易掀飞数丈之远,重重地砸在一棵树干上!

整棵大树都在颤动。

细密的紫光勾绘出的圆形图阵,花纹繁复,泛着晶莹剔透的紫色冷焰。

华丽之余又是如此强大。

这才是真正的清徽秘术——震玄罡的用法之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轻易瓦解了危机。

她们都还未反应过来,一道紫芒从眼前闪过,残留下一条星光点点的轨迹。

清徽秘术之一,行天道!

此身法乍看似乎只是令人快若无形,除此之外再无出奇之处,但清徽秘术又岂是寻常。

只有修为达到萧胤真那般高深境界后才能发现,这步法暗藏玄妙章法。

一行一形,乃循天道之迹。

那盈盈紫光中,来人剑指一点,数道剑影直冲而去。

先前还凶神恶煞的黑蛇还没逃出多远,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碎成小块......

柳珺儿和魏博恒看得都呆住了。

“二师兄!”

小丫头爬起来抱住他,忽然就哭得梨花带雨,煞是惹人怜爱。

慕轻云将她头上的枯叶扫去,轻声道:“你这天生招灾惹祸的命。”

话虽不入耳,但这里可是在太崇门主要范围内,每天来往的门人甚多。不论妖兽还是精怪都远远躲在后方群山里,不敢踏足一步。哪知,这小丫头一来就惹出了条巨蛇。

“都是他的错!”柳珺儿指着魏博恒大喊:“要不是他为了只兔子去招惹黑蛇,我们哪会身陷险境!我好心带着他逃跑,自己跑不动还要拉着我陪葬!”

魏博恒自知理亏,低着头不敢说话。身处险境,他的脑子乱如浆糊一样,接连犯错也是无心之失。

忽然,他感觉从后脊升起一股莫名的冷意。

忍不住抬头看去。

神色淡漠的俊逸男子眼眸垂下,正静静注视着他,目光说不尽的阴冷森寒......

整个林子寂静无声。

若非自己出于好奇过来看一眼,只怕柳珺儿已葬身蛇腹了。

她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是他们捧在掌中的明珠,今日遇险全因跟前这个愚笨的男孩。

来迟一步,结局不堪设想......

这时,柳珺儿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连忙乖巧的说道:“二师兄,我想回去了......”

慕轻云移开了目光,将她抱起。

紫光气势汹汹,破开繁盛如盖的枝叶,冲天而起。

魏博恒终于一屁股跌坐在地,眼前还依稀映着那令人心里发憷的目光。

那份杀意深深刻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半晌后,他才从地上爬起,失魂落魄地走到了小路,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

回去的路上,天色已有些擦黑了。

清澈如水幕的紫芒被星辰一般的萤光环绕着,在天空拖出长长尾光。

瑰丽华美。

柳珺儿搂着他的脖子,怯生生地说道:“二师兄你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慕轻云看了看她,道:“我没生你的气。”

“真的!”小丫头瞬间展颜,惊喜地问道。

可想而知,她刚才柔弱的姿态分明是装出来的。

“嗯。”

“二师兄果然最疼我了!等师父回来我一定会帮你说说好话的!”

目光略微错开,慕轻云沉声说道:“事关师父清誉,这些胡言乱语以后不可再说。”

“哦......”

“从明天开始要好好修炼,别只知道玩闹。没了法宝,一条小蛇都对付不了,丢人。”

“要不是被那个可恶的小胖子连累,以我的身手即便打不过,难道还跑不掉吗?”

“将来若是道门魔门再起战乱,你要面对的凶险可不是今日能比的了。”

......

太崇门自有炼器炼药之所,故而有许多栽培药材的园子,其中一处便是在崇书楼外的树林后方。

这处药园稍小,划出了许多块地,分别养育着数种不同的药材。

一个看着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蹲在地上,仔细观察着眼前一棵破土的小苗,以此来推断土下药材的成长。

魏博恒拖着肥胖的身子走进药园。

年轻人转头看来,见他浑身脏兮兮的,神情也极是低落,不禁快步走来。

“博恒师弟,出什么事了,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大师兄,我把小白弄丢了......我们找到它的时候,它刚好被一条大黑蛇吃了......”

魏博恒说着,泪水又在眼眶里打着转。

而那个年轻人便是生息峰大弟子,商陆英等人的好友,罗池。

“你有没有受伤?”罗池担忧地问道。

魏博恒抽泣着摇摇头。

罗池松了口气,又问道:“你别哭了,那大黑蛇现在何处,快带我去看看。”

“已经死了,是柳师姐的师兄杀的。”魏博恒答道。

“哪个柳师姐?”罗池好奇的问道。

“觉微峰的柳珺儿师姐,那个救了我们的人好像是她的二师兄......”提到慕轻云,他还有些害怕。

罗池沉吟片刻,道:“带我去看看那条蛇的尸体吧。”

第二卷山河惊鸿 第四十五章比试

天色渐晚,林子里变得很昏暗。

蛇躯碎裂的严重,腥臭的味道引来了不少蝇虫。

罗池也不嫌脏,拿起一块打量了几眼,切面平滑细致可想那剑影之凌厉。

“妖兽基本是不会闯入这片区域的,和我仔细说说事情经过吧。”

扔下肉块,他的注意力还放着那些碎尸上,头也不回的问道。

温和的语气稍稍平复了魏博恒的余悸,他远离着蛇尸,开始从小白丢失的时候说起。

罗池耐心的听着。

......

夜晚,赋剑居。

那棵梅树依旧盛开,粉白的花瓣犹如霜雪般点缀在枝干上。

池子里,那几尾阴阳鱼游地欢快。

听苍鸾派那个林清澜说过,这鱼寿命极长,照顾好些可活百年之久。

慕轻云站在池边,将手里的鱼食细细抛洒下。

他准备明日就启程去春阳城,虽不知敖娫究竟意欲何为,但他不想因自己而牵连到其他人。

特别是萧胤真,为人之师,为众之主,有太多事明知无能为力,也必须硬撑着。

这就她自始至终都在默默承担的责任。

很多时候,他宁愿她忘记一切琐事,长游不归。

他知道,她其实一直盼望着能有从枷锁中脱身的一天,到时无拘无束,自在逍遥。

可他又不知道,她为何选择担下这令她深感沉重的身份。

不过,如今的他已有几分可以替她分担的能力了。

清徽秘术已习得其三,又额外领悟了一招剑术,在同辈弟子中,他已不再是只能仰望的那一行人了。

院子外,依稀有些熟悉的笑谈声远远就传进来。

他充耳不闻,依旧捻碎鱼食洒着,这阴阳鱼虽生得细长,胃口却是很大的。

不多时,几道身影就走入了他的院子。

是商陆英领着彦千重和罗池来了。

“慕师弟这院子真是雅致,觉微峰不愧是咱们太崇门景色最好的地方了!”彦千重的笑声依旧那么豪爽。

罗池也附和了几句。

慕轻云不急不缓地将剩余鱼食抛下,轻轻将掌心的碎末拂去,这才转过身来。

“彦师兄,罗师兄,今晚怎么有兴趣到我这来了。”

他淡漠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向二人稍稍行了一礼。

彦千重笑道:“有些琐事需要和商师弟商议,现在已经谈完,就顺道来看看你。慕师弟舌战司徒捷叔侄,那可谓是大快人心,可惜三月前一别就再没见过,说实话为兄还真有些记挂啊!”

“多谢二位师兄好意。”

说着,慕轻云将他们引到石桌坐下。

彦千重稍微打量了他,赞许似的点点头,道:“听闻慕师弟闭关数月,今日才出关,想来定是修为精进不少,整个人气质都大变了。”

“低末修为,不足挂齿。”

彦千重对这风轻云淡的一句回答只是笑了笑,没有显露不满之意。

他已是年过四旬,却依然是二十八九的音容。

修道者因体质差异,有的能保持在年轻时的模样,例如萧胤真与云琅真人;有的过了中年便不再衰老,例如其他几位副门主;有的则是速度缓慢的自然老去,例如太虚真人及师祖一辈。

这时罗池起身,向慕轻云行礼,说道:“今日我师弟魏博恒遇险,多亏慕师弟出手相救,我在此谢过慕师弟了。”

听他提到那个愚笨的男孩,慕轻云淡淡笑了一下,道:“我小师妹无事,便不是什么大事。”

“啊,事情的经过我都听他说了。这孩子从小就不太机灵,在门中又时常受冷落,亲眼看着爱宠被残杀,难免会意气用事。不过的确错在于他,我定会好好教导,还望慕师弟见谅。”罗池歉意的说道。

“哈哈哈,事情我倒是听了些。那个魏小师弟性格的确有些憨厚,上次我去生息峰请他带过路,结果我们两个在后山钻了一下午,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幸好两个孩子都没出事,这意外任谁都不希望发生嘛,愚兄也希望慕师弟不要介怀,免得咱们同门间生分了。”

彦千重笑着拍了拍慕轻云的肩膀。

慕轻云点点头,说道:“此事不提我都快忘了,又怎还心存芥蒂呢,是罗师兄客气了。”

“慕师弟胸怀大度,倒是我多言了。”罗池放心地笑着,又坐了下来。

商陆英一直笑看着几人,却没说话,他知道自己只是个陪坐。

谈话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慕轻云一个哈欠中结束了。

商陆英将那二人送走后,再次来到院子里。

慕轻云看了他一眼,道:“你们时常要见面,还真是辛苦。”

“想要立足事外,自然不能撕破脸皮。”商陆英叹道:“他今晚并没有表露来意,想必是见到你之后,改了主意吧。”

“曾青崖明里暗里的举动,他都十分清楚,今日前来不过是讨个安心罢了。对他而言你和我不是必要的,但也是不能视之不见,拱手相让的。”慕轻云说道。

商陆英摆摆手,说道:“咱两有这么重要么,值得他亲自过来。”

“重要的不是我们,而是我们背后的人。”慕轻云说道。

“你的意思是师父?”商陆英迟疑地问道。

慕轻云缓缓说道:“一个连掌教都选择礼让的人,她的意向至关重要。”

商陆英看着他,忽地笑了笑。

“你变了很多,变得越来越陌生。不知为何我有种感觉,你终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去往真正属于你的地方。”

他低头不语。

“嗯......既然你明日又要离开,趁现在时辰尚早,赏脸来久违的切磋一次?”

说着,商陆英不等他回答,当先站了起来。

慕轻云点点头,转身手一招,‘明妄破心’就从敞开着门的屋子飞出。

“去空地吧,别坏了我这儿的景色。”

......

月华流泻,寒风习习。

南面的空地上。

两道身影伫立在夜色中。

商陆英手持‘烬空真阳’,朗声道:“说好了,谁都不能手下留情。”

“嗯。”慕轻云淡淡回应一声。

他的脚下有点点紫色星光徐徐旋转。

下一刻,他消失了。

犹如长蛇一般的紫芒快似闪电,眨眼间就出现在了商陆英眼前!

商陆英显然大吃一惊。

在慕轻云身影显露出的瞬间,他连忙举剑相迎!

两柄仙剑僵持间,他看到慕轻云双眼变成了宝石一般的紫色。

与此同时,慕轻云腾出右手,汇聚真元一掌拍在‘烬空真阳’剑身上。

巨大的力道将商陆英震得连退数步。

不等他缓过来,慕轻云再次化作紫芒欺身而上,又挥剑朝他砍去!

这回商陆英可不敢大意,手中‘烬空真阳’吐出赤焰包裹剑身,威力顿时提高了许多。

两剑就快要碰撞到一起时,‘明妄破心’也绽放出盈盈紫光,气息陡添数倍!

连连脆响中。

他们以剑招缠斗起来。

只见那夜色中紫芒与赤焰交错间,银光纷乱,快得看不清动作。

一道道紫与红的剑气飞散而出,在二人周围互攻互扰,一阵阵劲风激起尘土。

‘嘭!’

两剑再次硬碰硬地砍在一起。

慕轻云稳稳站在原地,而商陆英的身影倒飞出去,依稀可见他惊诧万分的神情。

刚落地,他就见紫芒又冲了过来。

双手有些发麻,那强大的气劲也透入他体内,震得他呼吸紊乱,筋肉酸疼。

不禁在心里无奈的叫了一声‘怎么又来了!’

不敢有丝毫迟疑,‘烬空真阳’连连挥舞,数道赤焰剑光直冲紫芒。

紫芒陡然而止,在剑光即将落下时忽然化作三道飞空而起。

赤焰剑光尽数落空,砸在地面后化作一片熊熊火海!

再说那三道紫芒在半空急急地打了个折,再次袭向商陆英。

此时,商陆英的后手也准备完毕。

他周身数不清的赤色剑影盘旋,掀起狂风沙尘。

三道赤色剑影缓缓悬浮身前,他闭目凝神,全然不顾那三道临近上方的紫芒。

庞大风沙围绕着他,与数百剑影形成了双重的保护。

两道紫芒刚触到风沙便被绞碎,最后一道则急速退开,落地后现出了慕轻云的身形。

清徽秘术,每一道秘术都有许多种用法。

现在的情况正好可以试试‘行天道’最主要的用处了。

他竟不急不缓地走向了声势浩大的风沙层。

商陆英感觉到了他的举动,立刻睁开了双眼。

见状,他连忙叫道:“快停下!”

慕轻云抬手,淡淡地说道:“无妨,你保持住。”

商陆英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但也心知他绝非莽撞之人,此番举动必有考虑。

当下只得照他吩咐,继续施展着这招剑术。

他闭上眼睛。

脚下星光旋转,每一步都好似炙热的烙铁,将地面烙印出泛着紫色光焰的足迹。

长发飞舞。

狂风将蓝白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他不为所动,继续闭目向着风沙层走去。

没有半点停顿,他径直走了进去......

或左,或右。

他看似随意漫步,在猛烈的风势中,稳如泰山。

就这么穿过了风层。

商陆英眼睛都看直了,自己的这招剑术乃萧胤真亲授的太崇门秘术,就连曾青崖都不敢硬来!

他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走过了外层......

而此时,慕轻云也在剑影护壁外停下了脚步,他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那层狂风可不比这数百剑影化作的护壁,光是那凌厉的气息就刮地人脸上生疼,若是换作普通人,只怕早已被扩散开来的气劲削得遍体鳞伤了!

脑海中,一道紫芒在漆黑的虚无中逐渐延伸。

他在感觉着。

万术万法皆含天道。

天道亦有章法,其玄不可想、其妙不可言。

行天道,参天之迹,行天之道。

现在的他,对这道秘术的参悟还停留在低等阶段,远远没达到符篆中那所谓的步融天道,身归自然的圆满境界。

脑海中的紫芒忽然破碎,他睁开眼睛,轻轻叹息。

现在他还无法以粗浅的‘行天道’破此护壁。

面对如此众多的剑影,纵然他修为大进,也不敢轻撄其锋。

不过,若是能领悟五道辅助秘术中,那至高的‘宗法灵肃’或是剑法秘术‘真剑幻虚相’......

终究还是道行境界太低了。

“就到此为止吧。”

话音未落,只见他脚下浮现出一面纹路繁琐的圆形紫光图阵。

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并做剑指轻晃几下。

一道巨大的剑影自他头顶上方的虚空中射出,盈盈如紫色水晶,瞬间击溃了外层的狂风。

‘化剑破八荒’

九个符篆代表着九道秘术,其中五道为辅助,四道为攻击。

......

道门法术层出不穷,所用法宝也数不胜数。

最常见的便是剑、刀、枪等等,这些都是威力最强的兵器。

其余也有拂尘、琴箫和念珠等物。

所谓剑术,是以剑器配合对应法诀而成的法术。

剑影只有在剑术中才能凝聚,但相较于剑光威力更强。

剑光则是以真元直接化成,妙处在于随手即可施展,扰敌制敌于出其不意。但威力稍小,同时也更加耗费真元。

第二卷山河惊鸿 第四十六章女萝

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在令州玉鸣山某处山洞前,出现了一个年轻男子。

他身型修长,模样也生得俊逸非凡。

身穿蓝纹白底的衣袍,头戴旋云冠,腰束流青缀玉带,系着一块黑玉黑流苏的宫绦。

那淡漠的神色更添了他几分飘逸出尘的气质。

洞口背光,又挂满了垂下的松萝,里面显得有些昏暗。

茫茫大山中,找寻这隐秘的洞口花费了近两个时辰。

他展开一张纸,再次放眼环顾四方。

远方两座峻岭争高对峙,从这里望去,洞口正对那道天堑中央。

应该就是这里。

他拨开松萝走了进去。

......

洞内的道路坑坑洼洼,表面很滑,稍有不慎就会跌倒。

他将‘明妄破心’封印解除,借着剑身散发的微弱光芒,谨慎前行。

没走几步,他就遇到了个弯道。

随着他的深入,在接连几个弯道后出现了一条岔路。

两边都看不见半点光亮,他果断选择了左边。

结果是条死路。

折回原点后,他走进右路,不多时,又碰到了一条岔路。

他再次选择了左边。

这回也不知道是不是走对了,道路向下方平缓延伸,许久都畅通无阻。

也不知一直往下走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动静,将仙剑移到身后,没了剑光的映照,隐约看见了远处有些光亮。

随着他的靠近,那些响动越来越清晰。

似乎是有人在叫喊。

声音在洞内一阵接一阵的回荡,他差点分不清究竟是从前方还是从后方传来的。

光亮微微泛红,此时想来,他可能是进入了山腹,看来自己走错路了,地火温度很高,絮光草可不会生长在炎热的地方。

不过,前方发生了什么。

他察觉到了真元的波动,而且不止一人。

......

这是个天然成形的洞窟。

零零散散的火焰从地缝升腾起来,泛红的洞窟内又闷又热。

在一处角落里三个年轻人背靠着背,手持青竹,警惕地看着眼前几只怪物。

那几只怪物样子颇为奇特,长嘴长尾,土黄色的身子又宽又圆,生满一层细密的鳞片。

它们的舌头极长,却只有筷子粗细,似乎被当成鞭子用,直接吐向了那三人。

正中间是个年纪稍长的年轻男子,他挥舞指粗的青竹棒挡开几条细舌。

那竹棒微微闪动青光,细舌被打中立刻缩了回去。

另一个男子趁机挥棒打在一只怪物身上。

他的修为说不上高,但也不算太低。

受他一棒那怪物却没有丝毫疼痛的样子,反而出奇敏捷地在棒子收回之前,用尖锐的利爪反击了一下。

棒子上顿时多了一条浅浅的白痕。

这好歹也是件清品中乘的法宝,虽算不得损伤,但也让人惊讶这爪子的锋利。

被护在靠里边的女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从腰间的小竹篓里取出个小白瓶,拔开红绸塞子往身前撒出半圈白色粉末。

几只怪物显然对这些粉末很忌惮,纷纷退后,远离着围守他们。

少年焦急的说道:“师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年长男子也有些发愁,他转头看向女子,问道:“师妹,驱兽粉还有多少?”

“只剩半瓶了,都怪我带错了药篓......”女子懊悔的说道。

“光是看门的几只怪物我们就应对不了,那里面的妖兽又该有多厉害,我看还是先出去吧!”少年这般说道,脸上隐有不甘。

男子点点头,道:“只有这样了,趁它们还没有适应驱兽粉的味道,我们一齐跑出去,师妹记得在洞口撒些粉,以免它们追来。”

“是!”女子立即应道。

“等等!”

少年忽然拦下他们,他看着来时的那个洞口。

不知在何时,那里出现了一个年轻人。

他正静静地看着。

几只怪物也嗅到了他的气息,纷纷掉头朝他跑去。

它们速度极快,四肢粗短,利爪又长,却并不影响行动。

“快跑啊!”三人急忙喊道。

这些怪物鳞甲坚硬如玄铁,挥舌成鞭,还能蜷成球飞起砸人,极是难缠!

而他依旧神色淡然。

脚下紫色图阵瞬间显现,剑指朝几只怪物轻轻一扫。

五道晶莹的紫光圆柱凭空落下,犹如千钧石柱般,就这么轻易地将怪物们硬生生压制住了。

紫光乃虚无之体,底部直接没入怪物身内,周围依旧是点点星光旋绕。

天元地势,固守无为。

清徽秘术——‘守元势’。

闭关三月,他的收获实在太多。

修为大有精进不说,能一口气领悟四道秘术也算是多年厚积,一朝薄发。

剩下的五道秘术,对神念和修为的要求越来越高,想要全部领悟,所花费的时间将十分漫长。

再说那几只怪物被他引动的一丝天势镇压身魂,别说挣扎,动也动不得分毫。

“破。”

他轻声吐出一字,那五道紫光柱纷纷应声迸裂。

几只怪物瘫软在地,像是死了一样,黑黝黝的小眼睛也失去了生气。

‘守元势’禁身锢魂,若被破去,二者自然也会受到极大的伤害。

这几只怪物只是初开灵智,没有炼出妖丹还不能称为妖兽。外甲虽坚硬,但内身与神魂依旧脆弱,哪里承受得住他的修为与秘法互相加持的力量。

见来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他们的危机,那三人连忙朝他跑来。

“多谢这位道友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年纪稍长的男子当先向他拱手行礼,其余二人也随着称谢。

他修为高深,气质不凡,男子看得出来,此人必是上门中人,万不可怠慢。

“不客气。”他轻轻抬了下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

男子又道:“在下冯彻,这是我师弟郑远东和我师妹戚霜霜,敢问道友尊姓大名。”

目光停留在他处,他淡淡地答道:“慕轻云。”

从刚才起他就发现在石窟侧边有个不易察觉的洞口。

“那洞道通往何处。”他问道。

听他问及此处,冯彻三人不禁对视一眼,犹豫起来。

见状,他也不再多问,向他们道:“告辞。”

三人虽觉得歉意,但又担心他会追问,也没挽留。

待他离开后,他们顿时松了口气。

“不对啊。”冯彻忽然一拍脑子,说道:“女萝洞的存在,世间少有人知。听他刚才话语,到此地分明是有目的。”

郑远东似乎也想起了什么,连忙道:“先前心有余悸,一时没想起来,在道门中,蓝白衣袍打扮的可仅有一家!”

“他是太崇门的人?!”戚霜霜诧异道。

冯彻恍然大悟地点着头,道:“难怪从刚才我就有些莫名的在意,经你一说才反应过来。”

戚霜霜说道:“这里生长着许多珍稀草药,他莫非也是来寻药的?”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郑远东点头说道。

戚霜霜担忧地说道:“太崇门的人都来了,这些道门大派绝不是我们散修可以对抗的。要是女萝洞的存在越传越开,只怕会引来许多贪婪之徒,从此再无宁日了......”

“可我们也无能为力啊。光是此人就修为高深,我们三个加起来也不够看的。”郑远东愁容说道。

“以我们的能力根本取不了火曜石,要是师父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该怎么办呢......”戚霜霜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这时,沉默许久的冯彻开口说道:“或许,他可以帮我们。”

......

洞道走过了一遍,并无危险,慕轻云直接施展‘行天道’。

不多时,他就回到了那个岔口。

这山洞七绕八拐,不知要走多远才是个头,别说药材就连根杂草都见不到,莫非是他寻错了地方。

正犹豫着,在右方岔路上传来了一声声响动。

他将‘明妄破心’移向那方,微弱的光芒正好映照出了一个奇怪东西。

那似乎是个很大的松果,顶端长着一簇长长的青草。

突兀的感觉。

这光秃秃的洞道里怎么会长出如此怪异的东西。

看了一会儿,这东西也没动静,他又以‘明妄破心’照向其他地方。

‘咚’

又是一声。

他忙照向那颗松果的位置。

消失了?

‘明妄破心’再往下移了些,只见那颗松果已来到自己身前不远,又没了动静。

不用多想,自然是这古怪东西发出来的声音。

他拔出仙剑,朝那东西缓缓伸去。

“叽、”

仙剑锋芒还未触及,那东西立刻跳了起来,他早有戒备,立刻反手一剑拍过去,将那东西打到洞壁上。

重重地撞到石壁上,那东西也不知死活,动也不动了。

他将仙剑收鞘,来到它面前,用剑柄端头轻轻拨了拨它。

半晌后。

它微微抖动了一下,摇摇晃晃地又竖了起来,似乎还有些迷糊的样子。

无手无脚,连眼睛都没有,真不知它是怎么看路的。

而这时,左边的岔路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冯彻领着两人跑了出来。

“慕道友请等等!”冯彻以为他正要进另一边的岔口,一边喊着一边当先跑来。

慕轻云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继续打量那个怪东西。

冯彻气喘吁吁,没想到他脚步这么快,一路拼命追来都不见踪影。

他正要说话,只听见旁边戚霜霜惊讶地喊道:“小草?”

第二卷山河惊鸿 第四十七章危机

戚霜霜将怪东西抱起,紧张地道:“小草你什么时候跟来的,这地方多危险呀,幸好没出事。”

疼爱之意跃然于表。

可那怪东西却好像受惊了似的,一个劲儿想往外蹿。

她抱着怪东西,奇怪地说道:“小草你这是怎么了,平时不都喜欢我抱着吗?”

“师妹,它好像不是小草......”冯彻忽然说道。

“哎?”戚霜霜愣了下。

“小草不是有道伤疤吗,这个好像没有吧?”冯彻迟疑地说道。

戚霜霜连忙看去,果然如冯彻所说。

她的手不自觉松了些,那怪东西立马蹿到地上,一蹦一蹦地往岔路深处逃去。

郑远东见慕轻云有些疑惑地看着二人,便解释道:“这东西是草妖,属于很低级的妖物。”

他的解说并不详细,冯彻便接着说道:“在玉鸣山有很多种草妖,基本都是很弱小的妖物,所以没必要区分,就统称为草妖了。小草是我师妹收养的,和这个草妖属于同一类。”

慕轻云看着他,说道:“你们对玉鸣山似乎很熟悉,这方圆五十里内应该并无道门。”

冯彻答道:“我们是隐居在山外凝翠谷的散修,家师道号凌阳子。”

在听到这名字后,慕轻云有些动容,即刻问道:“百年前正邪之战,独闯南蛮,冰封古魔祠的凌阳子?”

“正是。”冯彻点了点头。

“既是凌阳子前辈的弟子,那先前......”

冯彻懂他的意思,尴尬地笑了笑,道:“我们三人都是孤儿,被师父好心收养教导,奈何资质实在太低。修炼至今连几只妖丹都没修出的怪物都应付不了,的确有辱师父威名。”

闻言,慕轻云有些感同身受,歉意地说道:“是我失言了。”

冯彻连忙摆手,道:“事实如此,道友不必在意。”

这时,戚霜霜忍不住问道:“不知慕道友来女萝洞所为何事,这里地处隐僻,外人基本是寻不到的。”

“找絮光草。”他如实回答。

“絮光草我听说过,只是用途不是很广,慕道友是怎么知道这里有此草药的。”冯彻问道。

“听说的。”他敷衍了一句,随后道:“我之后还要赶往其他地方,时间不容耽搁,就先告辞了。”

“慕道友且慢!”

冯彻见他要走,连忙叫住了他,再次走到他面前,拱手深深鞠躬。

“这是何意?”他皱了皱眉。

“实不相瞒,我们三人是为寻找火曜石而来,没想到那赤炎窟如此难闯,还望道友相助!”

慕轻云知道火曜石,此物生在至热之地,最少也要三百年才能成形,故而很难碰到。若是再养出了一点先天火灵,那更是极为珍贵的宝物。

他问道:“凌阳子前辈道行高绝,为何还要找我。”

既然火曜石的事情已经说出,冯彻索性也全部说了出来。

原来,百年前正邪之战,道门渐落下风,面对魔门的汹汹之势支撑艰难。

尤其在当时,尚是魔门大派之一的毒灵教更是令道门闻风丧胆,所过之处寸草不留,死于他们手里的道门弟子不计其数。

为再振士气,凌阳子独闯南蛮的毒灵教老巢,将他们的圣域——古魔祠冰封近半。

那一刻,欢呼与称颂的声浪不绝。

世人却不知,在他到达古魔祠时被看守的数名高手围攻,不慎中了蛊毒,之后强行运转真元导致蛊毒侵入全身,而拼了半条命来冰封古魔祠时也遭到法术反噬,落下极为可怕的寒症。

蛊毒缠身,寒症也无法根治,此后他的修为开始衰减,无门派可依靠,为保性命只得隐世避人。

如今蛊毒虽清除,却也无力再压制寒毒,眼下已命在旦夕。

师恩深重,冯彻三人别无他法,便想来此碰碰运气,期望能拿到火曜石来压制他的寒毒。

“慕道友出身名门,又修为高深,对我们更是有救命之恩,我等本不该再加劳烦。只是事关师父安危,厚颜追来实属无奈,望道友看在他当年为道门尽心竭力的份上出手相助!”

话音刚落,其余二人也各冯彻站左右,向他行礼恳求。

他沉默不语。

三人一直躬身,连眼睛都不敢抬,生怕冒犯到他。

良久之后,他问道:“这女萝洞内是否真有絮光草。”

冯彻连忙道:“师父的确有提到,但不论是哪边我们都从未深入过,所以不敢保证。”

郑远东目光朝他偏了一下,暗自埋怨他实诚,但他并没有想过,冯彻实话实说也是为了他们安全着想。

道门大派的弟子素来都心高气傲,大多都看不起势单力薄的散修之流,若是为此欺骗慕轻云,惹恼了他,事情就更加麻烦了。

冯彻顿了顿,又说道:“我听师父说过,珍稀草药大多生长在紫萝道那边。我们虽没去过,但这里洞道的路还是很熟悉的。有我们带路,道友定能节省出许多时间。只希望道友拿到絮光草后能稍加体念我们心情,出手相帮!”

“事关英豪前辈安危,我可以帮你们。”慕轻云伸手搀起他,接着又说道:“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见他答应下来,郑远东和戚霜霜都不禁欣喜万分。

冯彻在松了口气之余,也有些担心。即便没有先天火灵的火曜石也是令人垂涎的宝物,他若是想瓜分大半,凭他们几人的修为也阻止不了。

“道友请说......”

“天材地宝周围必会盘踞强大妖兽精怪,若我觉得过于凶险,随时都会离开。”见冯彻立马同意,他又接着道:“若是真的寻到火曜石,我要分走一些。”

“这......”

三人犹豫起来。

戚霜霜迟疑着说道:“还望慕道友见谅,师父他体内寒气极重,我们不知需要多少火曜石才能压制,所以......”

慕轻云打断了她,道:“取到火曜石我会随你们去看望凌阳子前辈,到时若有剩余再给我便是。”

火曜石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再提到分取的那一刻,他们都隐隐担忧起来。

不知他此话是真是假,但眼下别无他法,彼此对视一眼,只能答应他的要求。

......

果然如冯彻所说,这女萝洞极深极长,越是往后岔路越多,也更加复杂。

若是只有慕轻云一人,只怕寻到天黑也未必能寻到那紫萝道。

走了快有半个时辰,他们终于见到了前方隐隐闪动的亮光。

那里就是出口。

紫萝道。

入眼便是一片姹紫嫣红的景色。

宽阔的洞穴里挂满了粉紫色的松萝,地面上覆盖着细密的白色碎石,自然也生长着许多连慕轻云都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幽幽花香弥漫,他们仿佛来到了隐世仙境。

不过几人也觉察到,这内部洞穴明明不接天光,为何能如此明亮?

慕轻云提剑在手,当先走入,其他三人紧跟其后。

“慕道友,实在抱歉,这之后的路我们再没敢靠近,若是再遇上岔路只能摸索着走了。”冯彻歉意地说道。

“无妨。”

洞穴里静悄悄的,四人来到了两个通道前。

道路倾斜而下,洞顶低矮,看不见前路。

“不如我们分头走吧,若是哪边走不通就直接来另一边,走得通的一方就继续前行。”郑远东提议道。

“嗯,多节省些时间也好,毕竟我们也都没带水食。”冯彻说道,随即看向慕轻云,“慕道友觉得如何?”

慕轻云点点头。

“我和师弟走左边,师妹就和慕道友一起吧。”冯彻说道。

闻言,戚霜霜似乎有些异议,刚要说话就被郑远东打断了。

“若是慕道友同意,就这么定了吧。”他明白冯彻的意思。

以他们的修为,若是深入太远,一旦遇上什么危险只怕很难逃脱,而慕轻云修为高深,戚霜霜有他庇护是最好不过。

让戚霜霜一个弱女子与陌生人独处,他们虽不放心,但万一他们那边真有个意外,也总好过连个给师父送终的人都没有。

再则,慕轻云看着也不像个奸恶之人,现在只能希望他们没有赌错吧。

“若是行得通,没把握便停下等。”

慕轻云淡淡地对他们说了一句,当先走入右边通道。

戚霜霜还在犹豫,二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走向左边通道。

......

通道很短,没走几步就到了底。

眼前也是个粉紫色松萝与花草映衬的洞穴,只是稍小一些。

前方又有三个通道。

慕轻云对身旁的戚霜霜道:“不要乱走。”

说罢,他脚下紫色星光显现,身子化作一道紫芒瞬间朝中间的通道而去。

紫芒眨眼间就消失了。

如此神奇又华丽的法术,看得戚霜霜惊讶不已,她不禁羡慕起来。

只是以他们的资质,即便是不入流的小门派也进不了,何况是收徒严谨的大门派。

不过,能有凌阳子这位师父,已是天大的福气了。

“不能给师父丢脸,即便修为不如人,至少我们也是有骨气的!”

她忽然深深吸了口气,走向左边的通道。

没想到,那是条死路。

通道之后便是一块很小的空地,然而,一株生长角落里的花草引起了她的注意。

细叶细茎,花开五瓣,边黄蕊黑形似兽脸。

“莫非是......狮相兰?”

她连忙跑过去仔细查看。

果不其然,这就是通窍明神,又能解火毒的狮相兰。

虽不如絮光草那般稀少珍贵,但也不是轻易能遇到的上好药材。

散修势单力薄,一般过的都不富裕,这株狮相兰品相好,气味也醇浓,在藏灵阁至少能换到好几百两银子。

欣喜万分,她从腰间的小竹篓里掏出把小木铲,小心地刨挖起来。

她并没有注意到,在石壁上方有几个黑乎乎的很大的东西。

第二卷山河惊鸿 第四十八章黑蜂

这株狮相兰根部粗长,才从土壤里露出一小截,便能闻到浓重的药味。

戚霜霜开心的笑了起来,看来品质比她预想的还要好上许多。

其实她虽打扮朴素,但也个模样清秀,让人感觉自然干净的女子。

或许是久居深山,对妆容也不那么注重,头发随意挽起,用小钗束着。

一个拳头大的东西,悄无声息地飞了下来。

眼看着快要挖到底部了,她忽然觉得脖子后闪过一丝冷意。

莫名的危险感!

她猛然转头,只见慕轻云站在入口处,手中仙剑泛着森森寒光。

“慕道友......你拔剑做什么......”她警觉地挪动了下身子,正对着他。

“快出去。”慕轻云轻声说了一句。

“这株狮相兰是我先发现的,你不能......哎、哎!”

戚霜霜还未说完,只觉得周身一紧,接着就不受控制地朝着慕轻云飞去。

因为要把根部刨出土,她就一直轻捏着根颈,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将狮相兰顺势拔了起来。

她感觉到似乎有根断在土里。

“你要做什么!”

刚落地她就惊怒着叫道,要知这根一断灵气就泄了,自然也就不值钱了。

慕轻云皱起眉头,朝里面一指。

戚霜霜只感觉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半空中,不知何时聚集起一层‘乌云’......

“黑玉蜂!”

戚霜霜不禁捂起了嘴。

她望着那黑压压,起码有百只的蜂群,身上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而在这时,那些因猎物丢失而躁动的黑玉蜂齐齐飞了过来。

黑玉蜂还算常见,非妖非怪,只是异变的种类。

多盘踞在灵气浓郁,花繁草盛之地。

这些黑玉蜂每只都有拳头那么大,必然毒性猛烈,还生有细锐的嘴管,能刺骨吸髓。

单是十多二十只还好说,但面对如此庞大的数量。

绝对大意不得。

“紫炎!”

慕轻云单手结印,另一手剑指弹去,甩出一点紫光火焰。

气息微弱的紫焰刚触碰到一只黑玉蜂,立马接二连三的瞬间烧成了一片火海。

《清徽道藏》里有不少五行法术,但分成了两个极端的部分。

一部分强大得可怕,以他目前的神念强度,还不到能修习的时候。剩下的一部分就只是简单的入门级别。

这点火焰是最基本的真火咒,全赖他的奇特真元才能有此威力。

蜂群不断有尸体坠落下来,之后便连灰烬都消散,侥幸逃脱的黑玉蜂都四散开来。

“走。”

慕轻云当即带着她离开。

其他两个通道都是死路,看来是冯彻他们走对了。

心疼的将断了一条根的狮相兰放进腰间灰色布袋里,戚霜霜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慕轻云说道:“先前多谢慕道友相救,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无妨。”

“只是不知不觉中它们就聚集了这么多,看来蜂巢就在那里边,都怪我因为狮相兰放松了警惕。只是它们为何连一点声音都没有,这倒是很奇怪了。”

“只有在攻击之时才发出声音,这也是它们的危险之一。”慕轻云解释道。

戚霜霜恍然大悟,恭维道:“慕师兄不愧是太崇门弟子,真是博学广知。”

慕轻云看了她一眼,道:“你很向往大门派?”

“应该说羡慕吧。在我看来,大门派的弟子皆是才资卓绝,有仙灵宝地可以潜心修炼又能锦衣玉食,走到哪都受人敬畏。不像我们散修弟子,居山隐林,有时还要为吃穿用度发愁。”

“以凌阳子的修为,加入大门派至少也有长老之位。”

“其实为了我们,师父也考虑过几个门派的邀请。只是他向来不喜欢被拘束,也担心以我们的资质纵然连带着被收下,最终也会被打压欺负,甚至抛弃。其实我也明白,散修有散修的好处,而大门派也有大门派的坏处。我能遇上师父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并且比起普通人来说,我们至少还有一丝争取增加一两百年寿元的希望。”

“有个好师父,的确是最大的幸运......”

慕轻云低低地说了一句。

......

进入左通道后,很快他们就遇到了冯彻与郑远东。

二人也算懂得惜命,走了一段后就没敢再深入,在空旷的地方等待着他们。

左边的通道只有一条,四人继续前行。

这里的景色相较先前那些地方要丰富些,除了石壁石顶挂着的粉紫色松萝和花串,地上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花草。

除了一些有些眼熟的枯草外,大部分都是能入药的材料。

戚霜霜等人虽眼馋,但不敢耽误慕轻云的时间,心里盘算着日后再来一网打尽。

没过多久,慕轻云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去。

只见身后地面上那些一簇簇枯草在抖动,接着就破土而出。

竟然是许多草妖,难怪他觉得眼熟。

其他三人显然也一时没有想起,此刻都颇为诧异。

‘叽叽叽’

那些草妖成群结队,蹦蹦跳跳地向着紫萝道前方匆忙而去。

“它们好像很慌张的样子,按理说它们天生胆小,只会等待我们离开才现出身影吧。”戚霜霜疑惑地说道,她对这些小精怪倒是有一些了解的。

“黑玉蜂来了。”

慕轻云忽然说道。

远处,一片乌泱泱的黑色飞快而来。

是那些黑玉蜂循着他们的气味追来了,数量远远超过了先前。

只怕能有数百只......

他拔出‘明妄破心’,低声道:“你们先走。”

“趁它们离着还远,我们一起走吧!”戚霜霜连忙说道。

他皱了皱眉,道:“你们修为太低,不懂身法很快就会被追上。”

“但是,这么多黑玉蜂,慕道友能应付过来吗!”冯彻担忧道。

“可以。”

“那我们先走吧,留在这只会增加慕道友的负担。”

郑远东说着便拉起二人朝着前方跑去。

这时黑玉蜂群也到了眼前。

慕轻云脚下图阵显现,‘明妄破心’挥洒出一道道剑光。

刹那间剑光纵横,被绞碎的黑玉蜂好似一场大雨,眨眼就落了满地都是。

紫萝道由一个个洞窟串连组成,故而空间比较宽敞,纵然剑光数量再多,气劲再猛,也难免会有一些漏网之鱼。

他错估了黑玉蜂的数量,它们死了一批又一批,依旧还在源源不断的涌来,一时间根本杀不完。

‘守元势’现在还未修习完全,无法同时控制到那么大的范围和数量。

这样以剑光斩杀下去也不是办法,后面还不知有何凶险,必须多保留些真元。

现在已有数十只黑玉蜂躲过剑光,不知他们能否应付。

手诀一换,一柄巨剑虚影顿时凝聚。

“化剑破八荒。”

随着他剑指一刺,强大的剑影直冲而去。

气劲掀起狂风,漫天黑玉蜂恐慌失措,却飞离不及。

令人心惊胆战的爆破声连连响起,剑影所过之处暗绿色的血液与碎块纷飞四溅!

因为顾及周围石壁能否承受住,他不敢全力施展此剑术。

不过,至少也有大半的黑玉蜂被绞杀了吧。

一转身,施展‘行天道’朝着三人追去。

......

紫芒在通道口戛然而止。

慕轻云看到几只硕大的蝴蝶围聚在一起。

足有一人身长的翅膀布满了鲜艳繁丽的花纹。

而在它们身下躺着三个动也不动的人,周围还有许多黑玉蜂。

在他出现之前,它们长长的触角就开始抖动,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未等他站定,就围了过去。

它们的大翅不停扇动,一些细微的金亮粉末飘荡而来。

蝴蝶身上都会带有花粉,但他不敢大意,连忙掩住口鼻。

似乎晚了一步。

鼻中有些异样的香气。

头脑有些昏沉,他只感觉全身无力,摇摇晃晃地,随时都会倒下。

体内真元开始自行运转,一股凉意直冲脑袋,刹那间那迷糊感骤然消散。

这情况......

就像在上梁城时差点被苏佩卿的媚术侵入一样。

这奇特的真元就像有自我意识的活物......

不管怎么说,眼下还不可大意。

他再次化身紫芒,瞬间冲到昏迷的三人面前。

与此同时,周身剑光透体,飞舞旋转间,逼退了那几只飞来的蝴蝶。

蝴蝶不敢再靠近,转头飞向了通道口。

那些残存的黑玉蜂已经追来了。

世间万物,果然一物降一物,黑玉蜂虽凶猛,但也无法抵挡蝴蝶翅膀上的粉末。

随着粉末扩散,蜂群大片大片地掉落在地。

慕轻云趁机释放真元包住三人,向对面的通道口快速移去。

第二卷山河惊鸿 第四十九章鹿灵

冯彻三人久久不醒,慕轻云失望的摇了摇头。

真是累赘。

到头来还是要靠自己。

四下看了看,这里看不出有妖兽精怪的踪迹,把他们放置一段时间应该无妨。

虽然觉得没什么用,但他还是扯下了一些松萝稍稍遮盖住他们。

随后,他继续前行。

......

正如他的猜想,有的洞窟会有妖物盘踞,有的则没有,这取决于那些洞窟生长着的药材植物。并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妖物是不会到另外的洞窟去的。

一路前行,他遇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树精,石精之类。不过这紫萝道内灵气浓郁,又有许多天材地宝,也难怪会生出这么多的精怪。

终于,在小半个时辰后,他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有一丛纯白如雪的植物,粗穗短杆似冰雕,叶片细长如霜染。最奇特的是一点点洁白的晶亮,从那些粗穗中透出,缓缓升空。

雪絮垂枝,浮光飘摇。

果然是絮光草!

他没急着走过去,仔细察看着四周,世间凡灵草宝物之流,多有吸取其精华的妖兽精怪守护。

这个洞窟很大,除絮光草外还有几种品相不凡的植物。

左边是一块天然巨石形成的高台,被松萝遮挡住了上方,右边则稍显空旷,有两个通道。

他顺手拾起一颗石子扔到高台上,几声石子弹跳的响动后,依旧没有动静。

稍微放心了些,他正要动身,却又停住了刚迈出的脚步。

在那絮光草丛中,一个小东西伸长了脖子正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它站起身子,那是头十分漂亮的小鹿。

它通体月白色,两个水汪汪的大眼睛黑如宝石;长长的鹿角足有半个身子长,淡淡的鹅黄色,分了许多叉,向后弯曲。

似乎从未见过人类,它竖着耳朵,好奇地看着他。

慢慢的,它试着向他靠近了。

慕轻云退后了一步,缓缓将‘明妄破心’拔了出来。

此处遍地是仙草灵药,他可不信有能力将这洞窟据为己有的妖兽,会真如表面上这样人畜无害。

剑尖指向小鹿,那凌厉森寒的气息,令它愕然驻足。

而就在这时,那从絮光草飘散出的亮光越来越多,越来越急。

小鹿‘唰’地转过身子,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四肢欢快地踩踏,朝着在半空中缓缓汇聚的光芒轻声叫唤。

耀眼的光芒便是慕轻云也无法直视。

光芒逐渐淡下,随之是一声高亢的鹿鸣响起。

那是头由光芒凝聚成型的白鹿幻体。

美丽的双角奇长,就快要伸到尾部了;周身遍布银色的花纹,四肢缠绕如烟如雾的白色火焰,蹄下一层浅浅的云气翻涌。

在它出现的那一刻,整个洞窟里都萦绕着一股祥瑞的气息。

小鹿在它身下钻来钻去,却怎么也碰不到它。

它低头望着又欢喜,又着急的小鹿。

虽是由白光凝聚而成,连瞳孔都没有,但慕轻云还是莫名的感觉到,那如同纸片一样的眼眶里充满了浓浓不舍。

白鹿朝着他这边扬起头,带着高傲又有些警告的意味。

它散发出的气息很强,他不能轻举妄动。

而就在这时,一阵低低地兽吼从右边的通道中传来。

白鹿立时转头,将身子挡在了小鹿前面。

一只粗壮的兽足踏出了通道,紧接着便是一个利齿外露的硕大脑袋。

那是头全身棕黄颜色,布满黑纹的老虎。

它缓缓走了过来,在不远处停下脚步,冷冷地盯着白鹿,阔口左右生有两根尖锐的利齿,琥珀一样的眼睛闪动着猩红的光芒。

野兽独有的凶猛气息瞬间占据了整个洞窟。

慕轻云神色凝重,心知这头老虎恐怕不是好对付的,不过照眼前的情形来看,老虎的目的是那两头鹿。

既如此,索性做个得利渔翁吧。

......

洞窟内死寂无声,就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气氛压抑的有些可怕。

白鹿不敢贸然与老虎开斗,老虎同样也忌惮着白鹿,双方就这么对峙僵持着。

倒是一直躲在白鹿身后的小鹿有些急躁了,它不停转着圈,不时轻鸣一声。

老虎的注意力移到了它身上。

小鹿本能的感觉到目光里充满凶意,它扭头就蹿向了后面的慕轻云。

慕轻云一直保持戒备,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使他下意识拔出了仙剑。

白鹿以为他要伤害小鹿,立时高鸣着朝他冲撞过来!

而此时,老虎也抓住机会往背对它的白鹿扑去!

双方动作极快,慕轻云连忙施展‘行天道’,险险避过了白鹿的冲撞。

拉开出一段距离后,他就听到白鹿一声痛叫。

原来是老虎跳到它的背上,张嘴咬住了它的脖子。

白鹿猛烈地蹦跳起来,试图甩掉老虎,后者四掌都伸出了利爪钩住它的身体,死死咬着就是不松口。

“咿呦——!”

“咿呦——!”

小鹿在周围来回蹦跳,焦急地嘶鸣着。

就是此刻!

慕轻云抓住机会,步子一踏飞身来到了絮光草丛前。

絮光草不需向狮相兰那样需要连根挖取,它的药力都集中在草穗上,他胡乱抓住一把,剑指一划就将那束絮光草拦腰切断。

成了,是时候离开了!

可就在他准备动身之时,衣袍下摆却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转头一看,竟是那头小鹿,它叼着衣袍,用力向后拉拽。

慕轻云念它年幼,不想伤害它,只得也握住衣袍,使劲从它嘴里扯出来。

小鹿体型虽只比一般的小狗大些,但它的力气很是不小,慕轻云竟还拉不过它。

这时,小鹿忽然松开了嘴,朝正在打斗的白鹿和老虎那边跑了两步,之后它又折回来,朝慕轻云急切地叫唤两声,接着又往那边跑两步。

来回两三次,慕轻云算是明白了。

他问道:“让我去帮忙?”

“呦呦!”小鹿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站在跟前不停踩踏地面,像是在催促他。

他看向那边,不禁愣住了。

只见一白一黄两道身影缠斗不休。

白鹿身子高高扬起,两只蹄子狠狠踏在地面,一股席卷尘埃的风浪瞬间将老虎的身子掀得打了个旋。

老虎落地,转身用鞭子似的尾巴朝白鹿那边一甩,数个火球直直砸了过去。

白鹿纵身跃开,地面顿时被火球砸出几个大窟窿。

老虎又扑了过来,大口中两根又长又尖的獠牙着实吓人。

白鹿一矮身,避开了老虎的身子,接着狠狠向上一顶,多叉的鹿角撞到了老虎柔软的腹部。

老虎吃痛,怒吼着被掀到半空,而它的尾巴在身子飞出的一瞬间重重打在了白鹿脸上,点点白光溃散,白鹿的脸被破去了一块。

而先前被老虎咬住的脖子赫然也有个碗大的缺口。

虽白光凝聚,没有皮肉筋骨,也不会流血,但魂魄尚在依旧能感到疼痛。

那老虎是越斗越凶,刚落地又翻身站起。

一颗红色的珠子透出它的身体,悬浮在上空,它前掌踏上一步,一道庞大的金色虎影瞬间显现。

慕轻云望着那颗珠子,心中暗道:那就是妖兽内丹么......

飞禽走兽,只有开启灵智的才能称为妖兽,而花草石水之类的称为精怪。不论妖兽还是精怪,开了灵智才算是踏入了修炼的门槛,妖丹是它们修炼的根本,好比把修道者的真元和神念融合起来。

当妖丹足够强大时,就会变成妖兽的妖胎,就如同修道者的元婴一样,这时的妖兽就可以化成人形,不论妖法还是体质都会发生巨大蜕变。

妖兽修炼比人更艰难,除了四方海域那种特殊的上古地域外,九州中能完全化成人形的妖兽很少,因为这类妖兽的道行已不亚于道门大派的师祖一辈了。

那金色虎影乃妖丹所化,现在已是轮廓清晰,凝实不散,日后随着它道行增进,五官和毛发也会渐渐显出,待虎影完全成型,也就是它妖丹化胎之时。

再说虎影甫一出现,白鹿也变得不安了,它一边戒备,一边朝小鹿发出‘嗒嗒’的声音。

小鹿焦急万分,撒腿就要跑过去,下一刻却被慕轻云一把抄起。

它‘呦呦’大叫,极力挣扎着,鹿角也连连打在他身上,好几次差点戳上眼睛。

白鹿见状就要冲过来抢夺。

老虎缓缓低下身子,喉咙里‘呜呜’闷响,胡须都在抖动。

危险的气息。

白鹿警觉,猛地回头,四蹄下云气翻涌,旋转着将它包围起来。

猛然间,虎影‘唰’地袭向了它!

快如闪电,力大无穷!

凝聚尚浅的云气抵挡不住,立时溃散,而白鹿也躲闪不及,直接被狠狠撞飞到后面高台一样的巨石上。

‘砰’

随着碎石,它坠落在地。

点点白光悄然飞散,身体渐渐变得模糊......

第二卷山河惊鸿 第五十章斗兽

白鹿倒在地上,似乎已经无力动弹了。

它艰难地将头向着小鹿这边挪动。

小鹿凄哀地鸣叫,无意中后腿猛地蹬在慕轻云腹部。

“嘶!”

没有真元护体,慕轻云疼得皱起眉头,手一松,放开了小鹿。

像是被抛弃很久的孩子突然见到母亲一样,它都没站稳就朝白鹿跑过去。

白鹿的身体越发虚幻透明。

小鹿尝试着去碰它,却怎也碰不到实处,湿漉漉的大眼睛仿佛和人一样,流露出了恐慌。

它们彼此轻声叫唤着。

那边的老虎将妖丹收回体内,几步就纵了过来。

它缓缓靠近小鹿,粗糙的舌头舔着獠牙。

“吼!”

看来它并不喜欢这悲伤的场景,一声吼叫打断了两头白鹿之间最后的温情。

‘啪!’

一颗石子砸中了它的嘴巴。

老虎显然有些错愕,回望向那个一直站在角落里的人。

‘啪!’

鼻头又中了一颗石子。

慕轻云捻着最后一颗石子,冷冷地看着它,照着额头甩去。

“吼——!”

短暂的愣神后,老虎终于怒吼着朝他冲来!它动作极快极猛,还未近身,凶暴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震玄罡!”

在老虎利爪落下的瞬间,一面紫焰八卦图案出现在慕轻云身前。

闷响声中,两只粗壮的虎爪被震开,锋锐逼人的仙剑趁机直刺它胸口!

‘叮!’

金铁交鸣之声。

慕轻云双眼一眯,瑜品上乘的仙剑竟刺不进去!

老虎好像不痛不痒似的,直起身子又是连连几爪拍来。

这次爪上泛着黄光,那便是它的妖元。

‘震玄罡’施展一次会有两息的间隔时间,慕轻云只得施展‘行天道’躲闪到后。

这道秘术的作用有两种,抵御的同时将对方法术或本身震退。

这老虎比柳珺儿遇上的黑蛇强大不少,先前爪子打在八卦上也只是被震开,而不是震退。

由此可见妖兽的肉身十分强悍。

他不敢硬挡。

刚一落地,几个火球就砸了过来!

他再次施展‘行天道’,瞬间来到了老虎背面。

“守元势!”

随着他一声轻喝,紫色光柱凭空降下。

老虎立时动弹不得。

他也不迟疑,身化紫芒,冲到它身前就是一顿迅猛地劈砍!既然刺不伤,那就砍到它哭为止!

“吼!”

老虎全身黄光暴起,将紫色光柱震得粉碎。

不过它的身魂也因秘法被破而受到伤害,口鼻中立时呛出了些许鲜血。

慕轻云接着化身紫芒游走它周身。

此秘术乃步天数幻变无常之道,岂是它能轻易看破,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捕捉他的身影,反倒又被仙剑连削带砍,长长的尾巴一甩,在它周围立时绕出一圈火焰。

那火焰炙热难挡,慕轻云一脚踩在它的鼻子上,身子借力飞退出去。

老虎不甘,抬爪一抓,挥出三道黄光向他袭去。

他持剑横砍,击溃了黄光,另一手剑指朝飞奔过来的老虎指去。

‘震玄罡’的紫焰八卦再次显现,飞快地迎向老虎,虽依旧没把它震退,不过也阻挡了它的行动。

就在这一瞬间的停缓,一道巨剑虚影也自它的身躯上空落下!

‘砰——’

强横的剑气没将老虎拦腰折断,但也将它硬生生压趴在地面!

‘化剑破八荒’清徽道藏中剑术第一招。

可在一定范围内的任意地方化出一道剑影,此招对敌便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目前以他的修为现在只能从三丈内的距离中施展出来。

地面裂如蛛网,老虎体魄实在强横,在如此近的距离击中,竟只伤到皮肉。

它怒吼连连,妖丹再次透体而出。

“守元势!”

趁它还没释放虎影,慕轻云当即想要再次困住它。

可惜紫色光柱还没来得及落下,就被妖丹打碎了。

巨大的虎影显现,立时就抬起巨大的虎爪朝他压了下来。

速度极快,力道极猛!

这一掌下来只怕能把地面都轰出一个深坑!

他没有即刻施展‘行天道’,反而挥手打出一道‘震玄罡’。

虎影巨爪重重打在紫焰八卦上,竟将八卦震出了裂痕!

强大的力量传递到全身,那种压迫让他倍感吃力。

他放出真元修复,全力维持着八卦,真元也开始自行运转,将虎爪的力量散到地面。

坚硬的地面圈圈龟裂。

果然。

当抵挡的力量高出自身许多,‘震玄罡’就没法将其反弹,并且不论是进行吸收还是消散都有个限度。

一切皆因修为!

“破!”

随着他一声高喝,紫焰八卦顿时震出一面巨大虚影,虎爪立时被气劲震退。

趁此时机,‘化剑破八荒’的巨剑虚影再次显现,朝着虎影中心的妖丹飙射而去!

‘轰!’

虎影连连晃动。

老虎口中再次溢出鲜血,它发出怨恨地‘呜呜’声。

巨剑虚影又一次从它侧面袭去!

虎影有些虚散了!

但是那边的慕轻云情况也不太乐观,接连施展秘术,体内真元已耗去三分之二。

现在絮光草已经拿到,他犹豫着是否要就此离开。

但这老虎既然能从其他洞窟过来,必然也能去往其他洞窟,以‘行天道’的速度它自是追不上,可是先前已经答应过冯彻会去赤炎窟,那三人还昏迷不醒,带着他们势必会拖慢自身。

赤炎窟内还不知有什么凶险,后面若再追着只老虎......届时后果难料。

如此看来,只能全力一剑定胜负了!

他再次施展‘化剑破八荒’,这次却没有急于攻击。

剑影悬浮身侧,真元不断涌入其中。

磅礴的气势令老虎都忌惮地退后!

眼下,已经不能顾虑洞窟的承受力了。

老虎已经感觉到浓浓危机。

妖丹在它上空开始急速旋转,一缕缕黄光流散而下,朝着它的腹部汇聚。

它全身都在泛着黄色的耀眼光芒。

剑影快要吸收好足够的真元了!

就在这时,老虎忽然仰头发出咆哮。

一圈圈黄光似涟漪样震荡开来。

吼声仿佛在脑海中炸响,慕轻云的耳朵里都在鸣叫。

五脏六腑就像被巨大的力量集中,感觉都要挤碎在一起!

剑影溃散,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吼声还在持续着,真元怎也凝聚不起来,他半跪在地,用手紧紧捂着耳朵。

“咿呦——!”

就在这时,一道浮光流彩的白影冲将过来,狠狠撞在了老虎身上!

他稍稍睁开一丝眼缝。

依稀看见了刺眼的光团中,鲜血飞溅。

......

戚霜霜最先醒来。

刚坐起来,她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慕轻云。

他正闭目打坐,一缕缕盈盈紫气透体而出。

一只白色的动物卧在身边,长角的头搁在他腿上,不时将一道紫气吸入体内。

察觉到动静,他立时睁开眼睛。

“终于醒了么。”

戚霜霜已经清醒,其他两人想来也快了。

随便解释几句后,他再次静心打坐,方才吃下了一粒‘大造还元丹’,药力还未全部炼化,不过真元差不多要补足了。

现在他时刻都会带上疗伤补元的丹药了。

不多时,冯彻和郑远东也相继醒来。

他们从戚霜霜那了解到之后发生的事情,当即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敢去打扰慕轻云。

半晌后,慕轻云站起身来。

三人连忙过来行礼。

他抬了下手,说道:“既然都没事了,就去赤炎窟吧。”

自从白鹿和老虎玉石俱焚后,小鹿便跟着慕轻云离开了那个洞窟。

不知为何,它总是喜欢用鼻子去触碰他宫绦上的黑玉。

那时,他清楚的看到,在白鹿幻体消散之时,曾有一道白光射入黑玉内。

或许这鹿灵还有一线生机。

半路上。

戚霜霜忽然三两步走到他身边,喊了他一声:“慕道友!”

他转头看向她。

“这小鹿生得奇特漂亮,跟着你似乎是想认你为主,你打算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呀?”她问到。

许是女子天性使然,看来她是蛮喜欢这头小鹿的。

闻言,慕轻云略微沉吟了下,说道:“它跟着我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没必要取什么名字。”

“那我可不可以给它取一个呀?”她又问道。

冯彻连忙笑道:“这灵鹿又不是要跟你,你添什么乱啊。”

“哦......”戚霜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点了点头,之后又去和小鹿玩耍。

慕轻云一人走在前面,目光微沉。

名字么,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

约有半个时辰后,四人来到了相遇的洞窟里。

冯彻忽然就惊讶的说道:“那几具怪物的尸体不见了!”

其余几人连忙看去,除了几片血迹,地上空空如也。

“绝不是被喷出的地火焚烧掉的。”戚霜霜说道。

“血迹里还残留些许碎渣,似乎是被其他怪物啃食干净了......”郑远东皱了皱眉头。

内脏和血液的气味被热气烘得格外腥臭。

慕轻云看了眼脚边的小鹿,它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对这陌生的地方充满兴趣。

“走吧,各自多小心。”

说罢,他将‘明妄破心’拔出,率先走向那方的入口。

第二卷山河惊鸿 第五十一章惊心

女萝洞似乎在上古时期就形成了。

此处隐蔽,灵气蕴积不泄,故而少有人知,基本上也不会透露出去。

洞中上部分为紫萝道,下部分直通地心,被称为赤炎窟。

里面生长着许多天材地宝,不知为何,却无人敢私自尽数掠夺。

慕轻云也问过冯彻,后者答说因为师父警告过,贪欲太旺,终遭灾祸。

现在,看着眼前的景象,几人隐隐明白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深渊。

遥远的底部是金黄与鲜红交融的岩浆,它们在缓缓涌动。

漆黑的洞窟被红光映得刺眼,越是靠近深渊,炙热的温度越是让人难以承受。

小鹿躲在了远处。

他们则站在深渊边上,惊恐地望着下方。

纵然有慕轻云的真元抵挡,但通红的脸依旧被热气烫得疼痛。

只是他们仿佛全然不知,因为在那岩浆中露着两只黝黑巨大的犄角。

一颗被透明火焰包裹的火红色珠子悬浮在冲天而立的犄角之间,在宽阔的深渊中显得格外渺小,但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它所蕴含的巨大力量。

在这个庞大的洞窟中,一直萦绕着某种难以言明的气息。

令人心里发慌、畏惧的气息。

在看到那两只犄角后,慕轻云才忽然明白,那是来自远古的凶蛮。

犄角不时会轻轻摇晃一下,搅得岩浆微微翻涌。

沉闷而又洪亮,令人的毛骨悚然的声音随之传到上方。

岩浆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它又该有多么庞大......

火曜石已经拿到,此地绝不可久留!

几人生怕惊动了这怪物,小心翼翼地半步半步往后退,直到远离了深渊。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戚霜霜声音都在颤抖。

慕轻云深吸了口气,说道:“它应是看守着整个女萝洞,恐怕也就是凌阳子前辈所说的灾祸。”

这‘东西’散发出的气息比那时显露原形的敖娫还要可怕。

......

出了女萝洞已是傍晚,慕轻云随他们一同前往凝翠谷。

在谷中某处靠近溪流的地方,被人用青竹篱笆圈起了一大片,中央是一大四小的茅屋,周围分出了几块菜地。

屋前摆放石桌石凳,屋后则搭了一个宽敞的凉棚,前边一张木桌四把木椅,后边是放着整洁的锅碗瓢盆的土灶。

谁不曾想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也有人家。

正中的最大屋子房门紧闭,还没走到门口,慕轻云就感觉到了浓浓的逼人寒气。

屋子墙边有张竹床,躺在上面的人足足捂了六床被子,床边上还支着三个火盆,里面的炭火已经熄灭了。

冯彻三人忍着强烈的寒意跑到凌阳子跟前。

“师父、师父!”

在他们焦急的呼唤声中,凌阳子艰难地睁开一丝眼缝,微微张开嘴,一股霜白的寒气就涌了出来。

冯彻连忙取出火曜石,塞入了被子里。

这火曜石生于灼热之地,自身也属火性,拿在手里却只是微微有点暖意。

神奇的是石头刚入被,一股温热的气息瞬间冲淡了屋子里的冷意。

他们很幸运,这块拳头大的火曜石年份长久,还真生出了一点先天火灵之气。

当然,还有个更重要、却谁也没发现的原因——它生在深渊口不远处。

很快的,凌阳子神色缓过来了。

他首先打量了慕轻云几眼,无力地问道:“你是......太崇门的人?”

慕轻云向他行礼,道:“在下太崇门弟子慕轻云,见过前辈。”

“啊......”

凌阳子在冯彻和戚霜霜的搀扶下坐起,郑远东将一床最后的被子为他披上。

这一动,一颗通体黑色有红线纹路的石头就掉落在床上。

他乃成名百年的人物,见多识广,一眼就瞧出这是火曜石。在石头中心还微微有些透明,里面闪动着一点火光。

“先天火灵的火曜石?!”他立马抓在手里,惊疑地看向三个弟子,问道:“哪里来的!”

“是......女萝洞。”冯彻低下头,答道。

凌阳子怒道:“不是说过不准你们擅自进入深处吗!”

肺腑里的寒气尚有存留,他这样激动,便剧烈地咳了起来。

“师父您别生气,多亏有慕道友在,我们这不是没有出事吗!”冯彻连忙轻拍他的背。

戚霜霜也当即把事情都告诉凌阳子。

在听完后,凌阳子无奈地指了指他们三人,随后对慕轻云道:“若非阁下相助,只怕他们多半是没命回来。我这条命也要交代在这深山幽谷中......多谢了。”

“听说前辈的寒症是一月发作数日。既然有空余时间,为何不亲自去找火曜石?”慕轻云问道。

他摇摇头,道:“非是我不去,而是进不去。”

“为何?”慕轻云疑道。

“女萝洞乃隐世宝地,是我见过最奇特的地方。经我们多番试验之后才确定,修为越高的人越难深入,像我们这个层次的连一步都走不进去。我这三个徒弟修为浅薄,能走到深处倒是合情合理,但是你......”凌阳子皱起眉头,道:“到了我这个境界,从你外露的气息就能估出你的修为。老夫虽久居深山,但对天下事还有些了解,在当今年轻一辈中,你恐怕不低于前五位。”

“前辈的意思是,在下能随意进出很反常了?”慕轻云问道。

凌阳子点点头,顿了顿又道:“天地之事本就没有绝对,或许这只是个意外吧。”

慕轻云沉吟片刻,道:“既然前辈已无大碍,在下就告辞了。”

“慕道友大恩大德我等无以为报,现在天色已晚不如就留下来用些饭食,明日再走吧。”冯彻说道。

“凌阳子前辈还需静心休养,我不便多做打扰。”慕轻云婉拒道。

“无妨,如今有此先天火灵的火曜石,足以压制我的寒症。”

......

凌阳子近年来寒症时常发作,因此冯彻三人过得着实有些清苦。

纵然有客人,但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便是一顿饭了。青菜是自己种的,肉则是现捕的河鱼,放的盐和油都很少,味道就有些偏淡。

吃完饭后,戚霜霜就去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出来让给慕轻云,这也是无奈之举,谁让她的屋子是几人里最干净的。

慕轻云最终还是谢绝了,他准备一会儿就离开。

临走前,凌阳子把他叫到屋子里去。

他似乎有话要说。

只见他将一个用黄绸包裹的东西放在桌上,问道:“你修为高深,想必不是一般长老的弟子,不知师承哪脉?”

“觉微峰,萧胤真门下。”慕轻云答道。

他花白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跳了跳,若有所思地笑道:“原来是萧胤真的弟子,百年前的正邪之战她扬名天下,一时风光无人能及。”

“师父的确天纵之姿。”

他点点头,将东西推到慕轻云眼前,道:“既然你是萧胤真的弟子我就放心了。自从那一战后,我身中蛊毒又落下寒症,毒灵教恨我入骨,虽被正道合力剿灭,但残存的门人还死追着我不放。那时我一身修为大减,又不想欠那些门派的人情,只得东躲西藏,二十多年前才在这凝翠谷安定下来。现在休养一段时间我就要启程去藏灵阁,请他们把火曜石炼成玄火丹治愈寒症,这件东西就劳烦你交给尚阳子吧。”

慕轻云沉吟片刻,道:“前辈一世英豪,在下敬佩。东西我会交给尚阳子的,只是那人现在何处?”

“怎么?你不知道么?”凌阳子目光微沉。

不知为何,他神色隐现出细微的凝重与戒备。

“在下并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是太崇门的师祖,你......真的是太崇门弟子么。”他的手放着了那物件上,冷冷地看着慕轻云。

“家师和我说过,正邪之战后师祖一辈存活下来的不过几人,他们隐世而居我又如何知晓。”慕轻云皱了皱眉头。

不过凌阳子为了道门,这百年来都在躲藏和提防中度日,难免不会轻易信任陌生人。念及于此,他又道:“至今,我只见过余诃子师祖。”

“余诃子。”听到这个名字,凌阳子双眼猛然一缩,另一手的茶碗被捏得粉碎。

慕轻云惊异,不知他情绪为何如此激烈。

自觉失态,他笑了笑,道:“都是百年前共抗魔门的相识之人,这么久了乍然听到,不觉感触颇深。”

慕轻云目光一转,问道:“前辈可听说过余甘子?”

“你为何有此一问,莫非你连你们上任掌门都不知道么?”凌阳子骤然怒道。

“不。”慕轻云摇了摇头,道:“从我入门至今,根本无人提及他半句,他的名字我也是偶然在一本书的角落看到。”

闻言,凌阳子怔愣在那,半晌不见动静。

“哈哈哈......哈哈哈!”忽然,他又笑了起来。

慕轻云听不明白,那笑声里究竟饱含了多少复杂的味道。

“余甘子掌门一生磊落坦荡,气节高辉。遥想当年叱咤风云,魔门闻风丧胆,到头来,只落了个身死不如尘埃的下场。”他咬着牙恨声说道:“好好记着,他就是太崇门前任掌教,萧胤真的师父,你的师祖!”

“什么?”慕轻云如清霜凉雪般的淡漠,终于变成了万分的惊诧,“那为何她从没提到过?”

“这些你只能去问萧胤真。”

“你不能告诉我么?”

“我只能告诉你,你们要小心余诃子此人......”

......

向几人道别后,慕轻云御剑而去。

戚霜霜望着夜幕中耀眼的紫光,不舍地说道:“小鹿还是被他带走了。”

“我们要是能有他这般修为那该多好啊......”郑远东叹道。

冯彻仰望星空,笑道:“只要我们刻苦修炼,即便达不到他们的境界,这一生能问心无愧便足矣。”

看着感叹连连的三人,凌阳子站在他们身后低下了目光。

心里满是愧意与深深的无奈......

第二卷山河惊鸿 第五十二章灯影

五月,草长莺飞。

广阔的茂水运河不远,矗立着一座城池。

这里就是春阳城了。

在春阳城外,往西放眼望去是片绿柳稀疏的大平地。

那里聚集了很多人,他们似乎在搭建着什么高台,大人小孩都忙活到了一块,搬桌的、抬簸箕的,支摊位的......

在平地外便是运河了,河滩上一排排竹竿整齐的插着,上面挂满了许许多多的花灯彩笺。

十多个中年妇女往细软的沙上布置装饰,赤着脚丫的孩子们在追逐着螃蟹和乌龟。

不止城外的人在忙,城里也同样热闹。家家户户挂起红灯笼,门上也贴了红色的美丽剪纸。

巡逻的士兵都被喜气洋溢的气氛感染,偶尔还会帮忙挂下灯笼,递个东西。

不知要怎么找到敖娫,慕轻云只得先订下一间客房。

这里就像过年似的,向掌柜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今日恰好是春阳城的花灯节。

花灯节一般是在正月十五,此地倒是特立独行。

每年官府还会为百姓筹备大量烟火供乐,这是极为难得的。

......

在外面的喧闹中,天色不知不觉就黑了下来。

一阵阵锣鼓声敲响了盛会的开始。

慕轻云站在窗前望去,人们都聚集到了城中的十字大街上。小鹿趴在窗沿,也伸长了脑袋,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好奇,还有些蠢蠢欲动地摆晃蹄子。

这时,房门被敲响,只见一个小二有些急不可待地站着。

“何事?”慕轻云问道。

小二连忙道:“公子,彩灯游行快开始了,咱这的花灯节可热闹了!掌柜的说你是头回来,就让我来告诉您一声有兴趣就一起去看看!”

“谢谢,我一会再去。”

“好嘞,待会人更多了,您得快点啊!”

说着,小二急匆匆就跑了。

转头看向小鹿,慕轻云有些犹豫。

这鹿生得极是漂亮,一路上不知被多少人垂涎,这人挤人的大街上,只怕稍不留神就被掳走了。

小鹿显然也很想出去凑凑热闹,跳到跟前,不停拿头蹭他。

想了想,他便将它抱了起来。

......

十字大街又长又宽,四条道路两边人群拥挤,上至拄拐的八旬老者,下至被抱怀的婴儿,他们都在等待着彩灯游行。

不多时自左右街道来传来了震耳的高呼和哄闹,紧接着便是锣鼓鞭炮之声。

两群打扮的花花绿绿的人舞龙戏凤而来,在他们之后跟着一长串鸟兽与花卉的形状。

慕轻云抱着小鹿站在一处屋顶上。

下方人实在太多,他可不想与他们挤在一起。

小鹿不安分地想要挣脱,哀求着地鸣。

他摇了摇头,便将它放下,也不管它能否听懂,按着它的身子叮嘱道:“不许乱跑。”

随即他又直起身子,看向那些逐渐汇聚在主道的漂亮灯笼。

忽然,一双手轻轻环在他的脖子,馥郁的香味也瞬间萦绕住了他。

令人难忘的美妙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想起来了么。”

慕轻云心头一惊,这声音他怎会记不得!

刹那间,他身化紫芒,急急逃离了她身边。

“敖娫。”他凝眉注视着她,右手已握住了‘明妄破心’的剑柄。

小鹿显得有些奇怪,竟伏在她脚边发抖,动也不敢动。

敖娫有些意外,看着小鹿笑道:“不愧是你,竟收服了一只琅月仙鹿。没想到人间界竟然会出现这等仙兽,你这气运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慕轻云不愿与她废话,直接问道:“你叫我来究竟有何目的。”

“自然是看灯火了......”

敖娫缓缓朝他走近。

他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她禁锢,动不了丝毫。

“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是不会杀你的。”她将他的身子转向街道,轻轻从后伏在他身上,拥抱住了他。

她比他高出许多,只能微微弯下身子才能凑到他耳边,幽幽的说道:“以你目前的‘行天道’是无法逃离我掌控的,不如就此静下心来陪着我......”

“你说什么......!”

他不可置信,使劲将眼睛往后看,却怎也瞧不见她隐于自己脸后的模样。

“这可是你告诉我的。”

敖娫的笑容令人从心底畏惧,双臂将他拥得更紧了。

“你究竟什么意思,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慕轻云冷声叫道。

“嘘,安静些,先看灯花吧,咱们多久没看过了。”

敖娫将下颏抵在他头顶,饶有兴趣地看着主街上的百姓们欢乐地舞动各种彩灯。

......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春阳城里处处高挂红灯笼,浓浓的喜气在这座古城中弥漫着。

主街上大型的彩灯各异,周围还有舞龙的,舞狮的。

热闹非凡。

在那不易察觉的一角屋顶处,两道身影静静伫立,月白色的小鹿则顺从的伏在旁边。

被这么毫无顾忌的抱着,慕轻云觉得暖暖的,很舒服。

她看似修长清瘦的身子暗藏丰腴。

不知为何,渐渐地多了种莫名的安心。

“敖娫......”他低低地唤了声。

“嗯?”她漫不经心的应了声。

“我们以前认识么......”他皱着眉头,想不通自己为何会有这样荒唐的疑惑。

敖娫眯着眼睛想了想,道:“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要如此戏弄我。”他说到一半,稍微考虑后便用了‘戏弄’二字。

“也许是因为你和他很像。”她笑着说道。

“他是谁?镇压你的那个仙人么?”他追问道。

就在这时,一道光亮从城外冲天而起。

‘嘭’

夜幕中炸开了一团绚烂的烟花。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中,又是数道烟火紧接着齐升绽放。

“开始放烟花了!”她急忙松开他。

身子能动了!

可他的手立时就被她抓起。

下一刻,连人带鹿消失在了原地。

......

城外也是人潮滚滚。

平地那里支满了各类卖小吃、小物品的摊位,应有尽有。

耍杂的、卖艺的,甚至还有好几个算命看相的,他们都想趁着今天人多热闹,赚个盆满钵盈。

而在河滩边,那些竹竿间连着细绳,挂着一排排精美多姿的灯笼。

在这里的多半是些年轻人。

吟诗作对猜灯谜,自古便是风雅之事。

眨眼间,慕轻云与敖娫就出现在河滩稍微僻静的某处地方,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被敖娫拉着往那交相辉映的地方走去。

五彩斑斓的烟花照亮着夜空。

在拥挤的人潮和千百惊叹的目光中,他们走过大大小小的摊位,品尝每一种小吃。

和普通人一样。

他们看了相,算了命。

他们做了惨不忍睹的糖人和书画。

也曾在河里放下祈愿灯。

也曾流连在一排排花笼间。

也曾驻足戏台下,跟着众人齐声叫好。

随着她玩遍每一处角落,慕轻云的心也渐渐松弛下来。

他对眼前这个本是高高在上,又喜怒无常的女人更加好奇了。

敖娫忽然在一个小摊前停下。

她拿起一根翠玉簪子看了几眼,伸到他眼前,道:“我要这个。”

他奇怪地看着她,说道:“你要我付钱?”

“怎么,不愿意?”她俯下身子,与他四目相对,笑容里透着冷意,轻声道:“想死么?”

果然,她骨子里依旧狂傲蛮横。

皱了皱眉,他向摊主问道:“她手里的东西多少钱。”

没有得到回答。

摊主正痴痴的看着敖娫,似乎入迷到忘记了周围人的存在。

敖娫笑容淡去。

如红宝石那么美丽的眼睛只轻轻一瞥,恐惧的嚎叫声猛地在人群中炸开。

那摊主突然就疯叫起来,抱着脑袋躲到摊位后。

“看来他今天是做不了生意了。”

人群逐渐围拢,敖娫将簪子扔下,率先离去。

随她走到一处高坡上。

慕轻云沉声道:“你何必与一个普通人计较。”

敖娫冷笑道:“没把他眼珠挖出来已算是宽宥了,倒是你......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啊。”

“我需要介意什么?”慕轻云不解。

“没什么,我要离开一会,你去那边给我包下一条无人的画舫等着。”

说着,敖娫将一块紫色的玉块扔给了他。

“我不是你的仆人。”他将紫玉扔还给她。

她俯视着他,说道:“不想弄清楚我为什么知道《清徽道藏》么?”

他沉默了,这确实是个难以拒绝的理由。

“乖乖的去吧。”她讥讽的笑着,又将紫玉抛了过去。

他望了她一眼,捏着紫玉,道:“这是什么。”

“一件存取东西用的普通仙宝,听好法诀。”

“等等!”他当即打断了她,问道:“你又在骗我吧。”

“你知道包下一条画舫需要多少银两么?”她反问道。

他摇头。

“这紫玉自成空间,里面有些钱财,是以神念取出。现在别废话,听好开启它的法诀。”

......

春阳城外。

一片茂盛的树林里。

敖娫凭空现出了身影。

她负手而立,对着没有半个人影的林子,轻声喝道:“滚出来。”

“你今天不是挺高兴的吗,就不能对我友好点吗。”

稍稍有些尖细的声音带着散漫玩味,接着一道白光凝聚的人影从树后走出。

“别浪费我的时间,给你一息的时间说明来意。”敖娫一脸认真的说道。

“咱们好歹上千年的老朋友了,当年的真相你也知道了,怎么现在连一点点面子都还不肯给我呢?”白光人影气道。

第二卷山河惊鸿 第五十十三章

白光人影话音未落,一股磅礴的气势就从敖娫身上呼啸而出。

刹那间!

狂风怒号!好似暴乱的海浪席卷,直接将她周围数十棵树木连根拔起!

天空中更是银蛇游舞,轰雷滚滚,炸的人心惊胆战!

“面子?我若不给你面子,早就血染你白灵境了!你跟我要面子!”

她矗立风中,衣发被风撕扯着猎猎作响。

凛冽的红眸尽显杀气!

“嫂子有话好好说啊、闾茹在旁边抱着你小侄女呢!别动怒啊!”白光人影赶紧劝抚。

白光人影知道,她法力尚未恢复过半,也在极力克制住仙元波动的外泄,眼前这情况已经是最轻微的了,若换作当年......方圆百里都要地裂山崩,血流成河。

闭目深深吸了口气,她平静下来。

地面千疮百孔,断树残枝都散落在了十丈之外。

“若他愿将事情告诉我,我又何至于怨恨了千年?若我在他身边,他又怎会身死......”她低声说着。

“清徽境的存亡和你的安全,他最终选择了你。他狠心镇压你,宁愿你恨他,也不愿你和玄青一族为他涉险。我本该在百年之后将你放出,万没想到......我连他最后的要求都没做到。”白光人影轻轻叹息。

“行了,事情办好了么。”她肃容问道。

“很快,就在这几日。”白光人影说道:“好好享受剩下几天吧,往后只怕一刻也松懈不得。”

“哼,若不是他当年心软,事情也不会变成这般境况。这几日我要让他好好尝尝自己种下的苦果,我这憋了千年的怨气可不是这么好消去的。”敖娫冷冷一笑,又道:“他现在尚是凡躯,那点修为别说融合天道印记,就连九道秘术也学不全,不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要渡仙丹吗,闾茹最近炼出了几颗,一粒马上成仙,可遇不可求啊。”白光人影问道。

“你是在找死么?”

“开个玩笑嘛。”

半晌之后,白光人影所提之事也在商议后做好了决定。

敖娫看了看林子外,说道:“这么久,想必他也等急了,有什么事待我到白灵境再说吧。”

“好,我们等你。”白光人影笑道。

顿了顿,她又问道:“你不想去看看他么?”

白光人影笑了笑,有些惆怅的说道:“没有融合天道印记,他尚不是他,看与不看也无区别。况且我是以幻体下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有的是时间相聚。”

......

在一段运河边,停靠着数支装饰华丽的画舫。

这些画舫外观精美,内部陈设也雅趣,是专供权贵行乐的。

慕轻云足足花费五百两才包下一支。

舞女、侍女和乐师都被他全部赶了下去,此刻他独自坐在二层,小鹿则在一边悠闲的嚼着几串提子。

望着手中紫玉,他有些心不在焉。

这等仙家宝物他闻所未闻。

先前神念侵入,他发现紫玉内部足有两间屋子那么大。更加让他觉得心惊的是,里面堆放着各类仙瑞祥光的珍宝奇物,每一件放在当世都能让人眼红。不说许多稀奇古怪的功法、丹药符箓等价值不清之物,即便是灵品上乘的法宝也足有十件!

而那些普通的金银财宝则被随意弃在角落,可说贱如尘埃。

活了千年的龙族果然底蕴丰厚......

画舫忽然动了起来,向着河内驶去。

原来是敖娫来了。

待她坐下,慕轻云将紫玉放到她面前。

她奇怪的说道:“你给我做什么?”

慕轻云有些困惑,说道:“这是你的东西,自然要还给你。”

“里面的东西我看不上眼,送予你了。”敖娫不在意的说道:“你是肉体凡胎,仙宝一类无法祭炼,强行动用只会爆体而亡,这些东西在人界也够用了。”

慕轻云望着她,不言也不动。

她轻叹一声,手指点向他的心口处。

他慌忙拉开衣领看去,在一阵酥麻之后,锥心咒的印记就消失不见了。

看着他诧异的表情,她问道:“现在放心了?”

“你就这么轻易解咒了?”他依然警惕,不过能感觉到锥心咒真的被解除了。

“当然是有条件的。”她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说道:“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想要活命就给我努力变得强大起来。”

“你究竟在隐瞒着什么,在龙渊潭时你就像认得我一样......总会说些饱含深意的话,总会做些反常的举止......清徽道藏,云海巨山,在我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这些我都想知道!”他眉头紧皱,语气低沉而坚决。

她缓缓摇头,轻声道:“让你察觉到这些本就是我最不希望,却又无法克制的事情。现在知道太多并无好处,我只能告诉你,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他们一直都在找你,只有把你神魂俱灭,才能彻底安心。”

他还无法信任敖娫,但又想不出她一个高高在上,身具仙位的龙神又有什么理由来诓骗自己,只是出于兴趣么?

“你叫我来只是看花灯么?”

“再有几天我就要离开人界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清徽道藏乃上界至高仙法,里面很多东西是现在的你无法弄清的,我想趁这几日给你好好讲解一番。”

......

西郊,草坡。

敖娫负手而立。

慕轻云盘膝打坐,一缕缕紫色真元环绕着他,在其身下是面约两丈长的圆形紫光。

紫光周围有流光星辰盘旋,表面盈盈如水,一颗明亮的星光闪烁其上。

忽然,他手诀一变,紫光法阵上又多出一颗星光。

不过只持续了两息时间,那颗星光便消散了。

他闷哼一声,呼吸开始有些急促。

“还是稳固不住第二层。”他睁开眼睛,对敖娫说道。

“欲速则不达,你现在首要任务便是依照我教你的炼神之法增强神魂。清徽道藏本是仙人所习之法,你能顺畅修炼已是冥冥中的万幸,只要神魂提升,必然进境神速。”敖娫说道。

“原来这‘御星璇’不止是增强道法威力,于其中修炼还能事半功倍。只是会持续消耗真元,想必施加的层数越多,消耗也越大吧。”他问道。

敖娫说道:“‘御星璇’乃是引动诸天星辰之力增强是自身力量,不止是法力、神念还有肉身,层数越多增强也越多高。你可以将它看作《清徽道藏》所有法术的根基,有利自有弊,它对真元的消耗是所有法术中最高的,与人对战时要特别控制好。”

“嗯。”他点点头。

敖娫转身走远了一些。

他也站了起来,真元牵引‘明妄破心’飞入手中。

“记好你昨天出的问题。”

敖娫傲然而立,朝他招了招手。

‘行天道’!

他身化紫芒,携着十多道剑光朝敖娫冲去。

面对他汹汹来势,敖娫只随手一挥,大风立时将剑光摧毁!

紫芒消失眼前,下一刻便出现她身后。

剑尖直刺她背部!

没有任何阻碍,仿佛戳到了空气中一样,她的身影瞬间涣散。

“反应太慢了。”

清冷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不等慕轻云躲避,她已一掌拍来。

‘震玄罡’!

紫焰八卦刚刚显现就被她击碎,凌厉的掌风直接将慕轻云震飞出去。

几个旋身后,他落地站稳。

一缕缕紫光自半空流转而来,在他脚下汇聚成一面紫光星辰的法阵。

‘御星璇’!

法阵刚出现,他就感觉一股力量涌遍全身,好像修为徒增了两倍有余!

‘化剑破八荒’!

巨型剑影自敖娫脚下直冲而起,强大的力量将土地都破出大坑与裂痕。

“气息外泄,毫无用处。”

不急不缓的闪身避开,敖娫显得游刃有余,轻轻一指就击碎了剑影。

......

慕轻云气喘吁吁,在草地上调息。

敖娫望着天空有些出神。

忽然身子一歪,靠在了慕轻云身上。

他正在打坐,被她突然的举动给吓到,不过已经开始习惯她诸多的‘古怪’行为了。

“我似乎找到了些当年的感觉。”她轻声说道。

“什么感觉?”慕轻云听不明白。

“呵......没什么,一时间想起很多往事罢了。”

“你还在恨着那个人吗?”

“我还在怨他......但已不再恨他。”

“他真的......不在了吗。”

“不,他在,一直在,将来某一天他会再次出现,只是我不知道,那时候他心里能否依然只有我一人......”

他听出了她的落寞与惆怅,不由睁眼看去。

她已经起身走到后方草坡头,仰头望着蔚蓝的天空。

碧穹高云,万物俱寂。

一时风乍起。

长垂在地的暗紫头发被吹起,露出清冽锁骨与雪滑肩头的阔袖长裙也在微微摆动。

紫白相配的颜色,精心细致的刺绣,尽显那优雅华贵的气质。

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晶莹光泽。

轻轻收紧的腰带勾勒出她袅娜的身姿,眉目间也显露着她孤傲的气势。

她是如此之美,美到让人忘记一切。

他凝望着她。

不知为何。

一行泪水滑落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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