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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标》


正文 东海卷(一)第一章第一节

东海卷(一)

第一节

下午五点的时候,金逸正准备下班,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金逸知道这是要加班了。他倒是无所谓,几个手下已经开始抱怨了。

铃响的很有节奏,一听就是所长杜屏山本人在敲,当当当三下一停。所里很早就在申请装一个电铃,但是东海道台衙门一直不批,原因是电力供应紧张。不过这个倒是实情。

灭绝日之后,人类的一切几乎回到石器时代,恢复了二十八年,到现在道台衙门下属的安防所不少房间还不能用电灯。

金逸带着手下走到会议室,一看其他几个组长都已经到了,二十多人把会议室挤满。杜屏山穿着皮甲背心站在前面,也不废话:“快点领装备去,晚上吴州河外出任务。”

“吴州河外面要我们三所去啊!”有人大喊,明显不满。

道台衙门三所的管辖地是东海州的繁华地段。

东海州在灭绝日之前就是举世闻名的大都会,人称东海魔域,魔境之都。灭绝日自天而降的重型电磁棒和核弹雨,使世界上几乎所有大都市都被夷为平地,但是东海州因为不明磁场干扰,导致打击目标出现偏差,在嘉庆府外围的水网地带爆炸,虽然全城半数化为灰烬,但是中心区域还是保留了一部分下来。

等到黑暗时期全球各地军阀混战,帮派林立,东海州成为各方争夺的重点,最后南北大陆的鹰盟,中部大陆的圣骑会和十字殿,海外瀛洲的阴阳宗占据了东海州的中心地带和港口,这一区域被称为四方联合控制区,又称为联界。由于管事的都是外洋来人,所以也叫洋界。

而东海州的本地官府,东部大陆的东华联盟,却只占领了东海州的外部区域,对于非控制区,除了收一点联界的固定税,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三所管辖的区域叫越界区。

越界区在东海州也是靠近市中心的区域,本来应该是东华官府管理的区域。但是后来圣骑会和阴阳宗修建市政路和绿化隔离带越界,把一部分的官地圈了进去,于是争执不休。最后联界董事会连同工程局和巡检局,与东海州官府协商,规定越界区市政设施由联界工程局负责建设,行政双方共管,道台衙门便又在这里增设了安防三所。

至于吴州河,那已经是东海州的外围,但是因为扬子江沿江而上的江边五公里宽度地带和沿江码头都被划入联界,直到吴州河口,所以吴州河口段是联界紧邻嘉庆府的唯一位置,也是东海州、浙州和联界的交汇处,经常有从浙州的走私船队混入联界,是东海州的混乱区域。这里本来是安防一所的辖区,据说一所的巡查队不少成员和当地帮会沆瀣一气。

三所的巡查队去一所管区出任务,是一件很忌讳的事情。大家领装备的时候议论纷纷,却被在那里监督发装备的杜屏山吼了一句:“任务是道台衙门布置的,二所三所出动,就是没用一所的人。”

于是大家都不做声了。这个消息有点敏感啊。这个摆明了是道台衙门不信任一所的人。再看看发到手的装备,皮甲,藤盾,械具,还有两尺半的铜头胶皮电击棒。

金逸掂了掂电棍,有点惊讶:“什么事儿啊?都发电棍了。”

电棍得用电池,平常都是能省就省,即使是出差抓人,也不过带几根钢芯胶棍而已。

杜屏山摆摆手:“任务路上说,等下有卡车接,一起出发。”

卡车都出动了。

灭绝日之后的几年,能源枯竭,在前十年的黑暗时期,为了一点煤炭和石油,成千上万的人死于战乱。直到现在,石油还是重要储备资源。

东海道台衙门日常执勤,都是靠腿,急事才用到脚踏车。杜屏山自己倒是有一辆道奇敞篷轿车,但那是人家自家的,汽油也是自家出,虽然帮所里跑了不少公务,但是汽油从来没给报销过。

金逸在三所是个组长,手下四个组员。分组集合的时候,金逸告诉手下这次行动恐怕不是小事,“大家警醒些,电棍的电省着用,要紧时能救命的。”

发车时,杜屏山让几个组长对了对表。

“到晚上十点半,各组就在吴州河一桥、三桥桥口布控,不管谁出来,立刻缉拿。有逃跑的,可以过桥追击,但是桥口一定要守好。”

“那二桥呢?”一个组长问。

吴州河五公里长度上有三座桥,分别叫做通关桥,工程局桥和白渡桥。通关桥上下两层,只走货车和火车。工程局桥是联界工程局监造的,过桥后可以进入联界,上桥要收费,还设了联界的岗亭。桥建好后,坏了当地帮会的走私和摆渡生意,几个帮会对此不满,一起凑了钱在通关桥和工程局桥中间又建了一座桥,免费通行的同时方便走私夹带,当地人就叫它白渡桥。

白渡桥就是二桥,是人流量最大的桥,没理由不管。杜屏山也不说话,自顾自在整理装备,过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自己管好自己的事。”

然后又加了一句:“二桥军调局的人管。”

卡车上一阵倒吸凉气声。

军调局就是防务部军事调查局,负责东华盟组建的保安军所有军事情报的调查、搜集、整理和分析,军调局下设的行动处还负责各项不可言传的秘密行动,是极端强力的组织机构。

金逸看见杜屏山整理完装备,从腋下皮套中抽出一把点四四史韦转轮手枪,检查了一下枪管保险,又一颗颗查过转轮里的子弹。

“所长,还要动枪啊?”金逸有点小惊讶。

整个警务所只有两支转轮枪,二十四发子弹,在装备室里严格保管。

黑暗时期过后,各地官府或强力组织对枪械严格控制。一方面是灭绝日之后工业体系被完全摧毁,轻重武器和弹药严重缺乏,另一方面黑暗时期各个组织使用机械武器和电子武器互相屠杀,本来残存无几的人类又死掉三分之二。

到了黑暗时期过后,人类开始能够略微进行工业化生产,各官府和组织就开始控制枪械。毕竟人手一枪实在不利于统治秩序。另外生产能力也确实不够,铜壳子弹和发火装置对化学工业的要求不低。

“军调局可不光动枪。”杜屏山把转轮枪插回枪套,叹口气,“只有六颗子弹。”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大家自己多加小心,咱们穿的是皮甲,军调局都用防弹背心。”

众人心头一紧,这是要枪战啊!哪个势力敢对军调局动枪。

晚上九点半车到地头,各组下车后先去埋伏。

“不到钟点别暴露啊!”杜屏山喊了一声。自己带了几个手下往白渡桥走去。看见金逸正在招呼手下,打个手势把金逸叫到身边。

“自己小心点,知道你能打,不过嘛,”他犹豫了一下,说;“军调局里可是来了玄门的人。”

“至于吗?要搞谁啊。”金逸皱着眉头。

“赤旗。”杜屏山声音很小,金逸差点没听清楚。

金逸算是三所里最能打的一个,当初也是因为这个从三级巡查升到一级巡查,还当了组长。但赤旗可不是光凭打就能对付的。而且赤旗里面能打的高手绝对多。

灭绝日之后,机械武器和电子武器绝大部分毁坏,剩余的基本上掌握在大型帮会和军阀手上。民间的冲突战斗就多以冷兵器进行,各种古武术、格斗术也随之兴起。

金逸出生在灭绝日,能够活下来真是无比侥幸。在那个黑暗时期成长起来的儿童,必然有不凡之处。

金逸小时候被一个开药房的小老板收养。

黑暗时期的药房能够不被抢,老板也不是一般人。

正文 东海卷(一)第一章第二节

药房的老板兼掌柜姓乌,叫乌天朗,据说从北边来到东海,有古武术在身,金逸稍微大些,他就开始传授金逸武术和格斗技巧。

乌天朗的女儿叫乌吉娜,也是灭绝日时所生,和金逸同岁,只是大了金逸几小时,就一直让金逸叫她师姐。乌吉娜练武极有天赋,让金逸自惭形秽。从小到大,金逸就没有赢过乌吉娜。每次打输了,金逸就去找别人出气,居然也打出点名气,周围街巷少有对手,连帮会中的小头目也不敢招惹,直到被杜屏山遇上。

杜屏山家里是东海有名的大帮会,叫做青龙会,传承久远,他父亲是会长杜岳盛,灭绝日以前就有名的人物。东海官府道台衙门要和当地大帮会搞好关系,道台衙门的道台杨彪去杜岳盛家拜码头,顺便邀请杜屏山担任越界区三所的所长。

越界区华洋杂处,各种赌场妓院和阿芙蓉烟馆林立,在这里当所长本是个肥缺。不过越界区各种地下组织本来就是被各大帮会控制,而且联界巡捕局也有管辖权,所以道台衙门把这个差事给了杜屏山也属于顺水推舟。

当时三所成立不久,一个巡查小队去越界区的三源里收特种税。药房不属于特种税纳税范围,但是警组也去收了,这个有点象变相敲诈。

那天乌天朗要是在药房,也就交了钱。偏偏看店的是金逸,金逸读过书,看过告示,和巡查员理论起来,年轻气盛,三五句过后就动手了。一个巡查小队根本不够他打,等杜屏山带了人过来,院子里已经躺倒了五个。还好金逸手下还算有分寸,没有重伤。

杜屏山让金逸跟他回安防所里去,金逸不听,还跃跃欲试要和杜屏山动手。杜屏山让随身几个亮出电棍,跟他讲:“我也是从小练的武功,别说你未必打得过我,就是我让兄弟们拿电棍欺负你,你也没办法。”

好在这时候乌天朗回来。乌天朗人老成精,自然不敢和道台衙门作对,更别说这个所长还是青龙会杜家的人。

于是赔罪认错认罚。杜屏山倒也不要他交钱,只是希望金逸和他走一趟,“小子身手不错,跟我去补个差事怎么样。”

三所那时候刚成立不久,杜屏山正在招自己的班底,金逸也就顺势成了三所的巡查员。

金逸在三所撑过几次大场面。最激烈的一次,是去大通车行追逃。

大通车行有几百辆双轮和三轮人力车,车夫也有几百号,老板顾轩是帮会大佬虞峡庆的记名弟子,因为车都是从瀛洲买的,顾轩和瀛洲阴阳宗有点小关系。

当时大通车行的一个车夫,拉了太古码头下来的客人,中途看见客人钱财露白,于是拐进小巷抢了皮包逃走。

他看这客人一张华人脸,以为是外地客不要紧。没想到是太古轮船行新来的客轮船二副,看得懂洋文,认得车牌号上的标记,于是找到道台衙门报案。

顾老板根本不知道这个事。那个车夫逃回车行交了车,便躲了起来。杜屏山带人去查,顾老板自然一口否认。杜屏山后台硬,本来就看不起顾轩,顾轩自己觉得辈分不低,又有阴阳宗当靠山,以为杜屏山是来敲诈。于是冲突起来。

大通车行当时在场的连保镖带车夫总有大四十号人,杜屏山当时只带了两个组,没有枪械,十个人三条电棍,其他就是胶棍。还好金逸背了个盾牌。

等动了手,金逸一个人放倒了二十多个,撑到道台衙门大队赶到,太古洋行也来了人,顾轩这才知道事情不对,说清缘由,认罚赔罪,再抓来那个车夫交差了账。

回到所里一看,金逸不过额头有点擦伤,身上出了些青紫,竟无大碍。后来据说那放倒的二十多人中有三个是顾轩手下保镖中有名的武师,从此三所都知道金逸手下了得。

工程局桥那边布置了两个组,不到桥头,两边已经分开。金逸安排了三个手下去桥边蹲守。自己带了一个上了吴州河边的嘉善茶楼。这里临近扬子江和吴州河的交汇角,下了桥沿河是嘉庆府,马路对面是东海州,桥对面沿江是联界,其余的还是东海州地界。

从嘉善茶楼远看,是一个小湖,这个就是灭绝日嘉庆水网的核爆处。核爆把水网炸成了方圆十几公里的大坑,慢慢汇水成湖,人称坠星湖。

金逸要了个嘉善楼的龙井,这个茶号称龙井,实际上真的龙井,已经和临安府一起在灭绝日毁灭了。新龙井茶虽然也在西湖边上,但是早就不是那个烟树成行的龙井村了。

跟着金逸上楼的是个胖子,长相憨蠢,姓朱,别人都叫他阿三,本名反而没人记了。朱阿三据说是道台衙门安防督察长朱广福拐了几辈子的亲戚,托了人送到三所来,杜屏山看他没什么本事,就放到金逸的组里让金逸照应一下。

喝着茶看看风景,金逸想起来杜屏山讲的,军调局带了玄门的人来对付赤旗,心里有些紧张。

单说武功金逸四岁习武,已经有二十四年的功力。据他师父乌天朗说,他从小除了练习崆峒山的外门横练之外,内功修习的是真正道家内功,是乌天朗从一个武当山过来的游方道人那儿交换来的。游方道人有个俗家名字叫王人魁,黑暗时期估计也是个狠角色,据说被人围攻受伤,逃出来伤了元气,辗转来到东海,到药店抓药时被乌天朗收留了。

王人魁那时穷困潦倒,身无分文,而且年纪大了,江湖上闯荡不起,用了几个老方子跟乌天朗换药,被乌天朗留下来看门。

乌天朗一身崆峒外门功夫,由外而内,成就不凡。但王人魁说他的外门功夫已经定型,不能修炼内家真炁,他这一身武当真武伏魔神通只能传给乌吉娜和金逸这两个小孩。

所以金逸内外兼修,还练过格斗术,一般人等闲不能近身。就算碰上真正的高手,打不过自保应该还不成问题。

但是如果动枪就不行了。据说古武术的顶尖好手可以闪避子弹,但是那都属于听说过没见过。至少金逸遇到的所谓好手是不可能躲过子弹的。军调局和赤旗都有枪,更别说还有玄门的人参与。

玄门和赤旗,都不是好惹的。

玄门是很久远的称呼了。灭绝日之前,东华的官府有玄门的影子,与鹰盟的前身太西联合会明争暗斗。灭绝日那天,据说全世界的秘术门派共同面临天罚,等于是灾难双重叠加,瞬间毁于一旦。

等到黑暗时期,帮会和军阀杀戮不止,玄门最后的残余在白云观、龙虎山等几个古道场找寻到支离破碎的传承,总算延续下来。

赤旗,在东部大陆又称赤旗门,核心人员原本是东华盟中的一个分支,黑暗时期跟随东华盟荡平各方,期间得到了极北大陆罗刹赤旗宗的支持。等东华盟控制了远东大陆,被鹰盟和圣骑会拉拢,开始排斥罗刹赤旗宗的控制,同时对赤旗宗在东华盟内的分支赤旗门清理门户。

于是赤旗门和东华盟分裂,自立门户。而东华盟对于叛盟的赤旗门自然要斩尽杀绝。

金逸喝了口茶,杯子见底,朱阿三赶紧给他续上。

茶楼下面没什么人,晚上十点多,还要人多就不正常了。

金逸随口问阿三:“听说过玄门吗?”

“没有。”

“那听说过赤旗吗?”

“听过。”

阿三讲不久以前,他婶婶带他去了朱广福家拜见长辈,他这才知道朱督察长是他远房爷叔。据朱爷叔告诉他,最近要当心点,赤旗在联界搞得蛮厉害。

阿三不知道赤旗到底是什么,以为也就是一个大些的帮会吧,至于能有多厉害,难道还能比道台衙门更厉害。

但金逸是知道的。

最早听说赤旗门还是刚进三所时师父讲的。

乌天朗在东海府也算是老土地了,怕金逸年轻不懂事,出公差时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就提前关照他,在东海州这块地面上,联界的人不能碰,官府的人不能碰,青龙会、白虎堂、四海会的人不能碰,玄门的人不能碰,尤其是赤旗的人更是碰不得。

“那我能碰哪个?”

“谁也别碰,你管好自己就行。”

当差了一年多,金逸对师父的话深有感触。东海州,尤其是联界,水不是一般的深。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好像每个人都有隐藏的身份。

金逸看看怀表,将近十点半了。于是带着阿三下楼,不忘嘱咐一句:“等下真要有事,自己小心。”

正文 东海卷(一)第一章第三节

看见组长走过来,在桥头蹲守的几个手下迎了上来。金逸这个组守在桥头,还有一个组在他们身后几百米的地方布控。他们这边没什么动静,但是隐约听得白渡桥那边好像动静不小。

过了十几分钟,远处忽然有枪声,连续几响之后,桥对面联界的巡捕队也被惊动了,从关口那里奔出了十几个,沿着隔离墙巡查。

联界沿江的隔离区外面,就是东海州居民的老棚户区。各种房屋店铺交错。联界的隔离墙只是沿着几个关门修建了一段,其他地方联界和东海州的界标可能就是一条马路,只不过联界这边的马路上有住户围墙,或者在绿地上立了木栅栏。

联界的巡捕队通常就沿着这些马路巡逻。大规模的走私越界是不可能的,但是个别人偷偷溜过去有时也免不了。

联界的巡逻队不配枪,装备机械弩,五十米内的准头和杀伤力不比枪差。但是执勤的巡捕队是有人配枪的,十个人里面至少有两支长枪。

金逸提醒手下小心,黑灯瞎火要是被误伤就不值了。他派了两个手下过桥守住那边桥头,准备顺便和联界的巡捕队通报一声。反正他们的任务就是守在桥这边,不放人过去就行了。万一需要过桥追捕,那还得先和联界的人打个招呼才行。

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金逸看见一辆马车从白渡桥那边驶入棚户区,好像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了。他正要提醒手下戒备,突然天上凭空仿佛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夜空中飞坠而来。

火球划过天际,带着隆隆声向坠星湖落下,火球触碰湖面的瞬间发生了大爆炸,巨大的气浪与流火几乎使湖面沸腾。

瞬间冲击波已经抹平了周围的一切,嘉善楼离坠星湖至少有五公里,但爆炸的冲击波照样将茶楼和周围的建筑炸得粉碎。

金逸和几个桥这边的手下趴在桥头的坡下面,工程局桥还算坚固,虽然被爆炸损伤,但还好没被炸断。桥对面的棚户区却已经残破不堪,联界的隔离墙也被炸毁了,流火飞坠,四外都起火了,一队联界的巡捕生死不明,他那两个手下也不见踪影。

又是几声巨响,火球坠入湖中,但是湖面上火光冲天,不时有金属残片从火焰中炸出。

金逸叫手下四处看看,有伤员赶快救治,自己爬起身来上坡,向桥那边走去。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心思去抓人堵人了,先看看能不能救人再说。毕竟刚才看见两个手下就在对岸桥头,现在却踪影不见。

快到桥对面时又是一声爆炸的巨响,金逸回身看去,却见一块带着火光的碎片朝自己飞射过来。他本能地抬手一挡,手心一痛,碎片擦过掌心,从指缝间飞出,打上他的额头,掉了下来。还好碎片飞来时速度已经不是很快,又被他手挡了一下,不然他恐怕是要因公殉职了。

金逸条件反射般回手抄起碎片,手上又是一阵剧痛。碎片上火焰虽然已经熄灭,但是高温烫得他掌心的鲜血吱吱直响。他啊呀一声甩手就扔,手上却没有扔出什么东西。抬手看去,却发现碎片仿佛融在血中,那效果就像滇南白药一般,掌心的伤口一点点收口,血止住了,碎片也完全不见。

如果不是他额头眉心处还有血渗出,右掌掌心一道伤口隐隐作痛,金逸都难以置信自己刚才差点被一块天外飞来的碎片打死。

虽然不是什么重伤,但金逸还是头疼不止,身上也有些酸软,估计是那种大难不死的惊吓所致。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桥去。联界的巡捕队有几个人已经被冲击波炸伤倒地,其余人不知哪里去了,可能是被埋在建筑下面。棚户区那边,已经有些人从倒塌的房屋中爬了出来,呼天抢地的哭声此起彼伏。自己的两个手下,依旧不知道在哪里。金逸往桥下看了看,仿佛有几个人影,但是也不确定。

金逸朝白渡桥方向走去,想找些人来帮忙救助,却看见远处一辆马车翻到在地,两个人从马车中爬了出来,一个似乎受了伤,另一个把伤者的手臂搭在肩上,正穿过棚户区,向坍塌的隔离墙方向走去。

金逸认出这正是爆炸前他看见的那辆从白渡桥方向过来的马车。这是辆单马四轮客车,是联界中的洋人车行中的高档车,通常在这种郊区看见这类车,一定是出来接人回联界的。

金逸心中一动,他本能地觉得这可能就是今天晚上他们要堵的人。如果没有这场爆炸的意外,军调局应该已经追了过来。

金逸跟了上去,他身边带了一根电棍,其他装备都在手下那里。不过金逸觉得足够了。对方两个人,还有一个受伤,他小心些应该对付得了,而且看情形他也来不及回去叫人了。

前方两人走得不慢,金逸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现在四外都是乱哄哄的灾民,根本就没人注意他们。看看前面已经快到联界的隔离墙了。隔离墙已经塌掉,巡捕队估计也不知道被埋在哪里,只要这两个人进了联界,那军调局、道台衙门就都不能插手了。

金逸在侧后方紧走几步想赶上去拦住他们,却看见隔离墙废墟后面冒出三个人影。

从废墟后面爬出来的沈耀先灰头土脸。

沈耀先是军调局四科的科长,军调局行动处处长许展鹏的得力部下。

按照布置,隔离墙是最后一道岗,他们这是埋伏在外围巡查。本来是为了和联界巡捕队办个交涉,不要干预军调局办案。真正动手的地方,应该是白渡桥那边的接头点,许展鹏亲自负责抓捕。

这次军调局掌握了确切的情报,而且跟联界提前打了招呼,又有东海道台衙门配合,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事,谁知道能赶上这种天外爆炸的奇事。

爆炸中沈耀先五个手下一死二重伤,他自己和另外两个受了点轻伤。等挣扎着爬起来,就看见棚户区那边火光照映下,两个人向联界方向过来。这个时候本地人肯定都在救灾,往联界走的不管是不是目标人物,都要先拦下来查一查。

过来的两个人有一个好像受了伤,手搭在另一个人的肩头,一瘸一拐地走着。另一个人一手扶着伤者的腰,一手拽着他搭在肩上的手臂,看见沈耀先三人走来,两个人停住了脚步。

沈耀先他们身上都带着枪。两个手下手揣在风衣兜里,保险已经打开。军调局喜欢用灭绝日之后鹰盟仿制的博莱塔手枪,双排弹匣15发子弹,有效射程50米,近距离杀伤力大。

沈耀先走在最后,前面一个手下已经伸手叫那两个走近的人停下,“什么人?”

两个人站住了,一个人扶着那个受伤的慢慢坐在地上,这才直起身说:“路过的,被炸伤了,想去联界找个医院。”

听声音是个女的,夜间看不清,虽然四外都是火光,一个军调局的还是打开手电筒向那个女人照去,一面问:“良民证拿出来看看。”

话音未落,那个女人突然向前跨了一步。

这一瞬沈耀先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

那个女人好像一步就到了近前,自己的那个手下几乎没有任何反应,身子突然一弓,已经倒在地上。然后另一个手下似乎想做掏枪的动作,但是头却突然奇怪的扭向一边。

这次沈耀先看清楚了,他的那个手下的眼球已经突出眼眶,鲜血从七窍中渗出。

军调局行动处的探员都是从东华盟保安军中的精锐选拔之后,再经过至少三年培训,才能出外勤。沈耀先自己的格斗技术就是这一行中的高手,他和这两个手下徒手格斗或许十分钟内可以获胜。但要是都带了打开保险的枪械,那受伤的可能性就是五五之数。更别说徒手对上已经持枪戒备的两个手下,在他们完全无法反应的瞬间彻底击垮对手。

但是沈耀先毕竟是军调局中久经沙场的高手。在这一瞬间他并没有冲上去救援手下,因为他判断徒手格斗自己完全不是对手,而且救援已经没有意义。所以他几乎在两个手下被击倒的同时,便急速后跃,同时连发两枪。

沈耀先开枪并不指望击中对方,他只是希望阻挡一下对手突进的线路,同时也是鸣枪示警。军调局几个行动小组都在附近,听到枪声会很快赶来。

果然那个女人身形顿了一下,沈耀先急忙喊道:“别动。”

女人微微向后侧身,沈耀先判断这是她准备发力的前兆。但是他不敢开枪。他知道在黑暗时期,有一些掌握比灭绝日之前更久远的古武术的强者,可以在瞬间判断子弹的轨迹并进行避让。沈耀先并不觉得对方是这种级别的高手,不过万一对方穿着防弹衣呢。

对高手来说,开枪的瞬间是防御最弱的时候,沈耀先不想冒险。反正后援马上就可以赶到,着急的应该是对手。而且他们这次行动的本来目的就是活捉对方。

女人也没有动作,黑夜中火光映在她的脸上,仿佛她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在嘲笑。

沈耀先突然觉得脑后有风声,接着眼前一黑,倒地昏迷。

金逸无声地出现在沈耀先后方,手提胶棒,有些无奈地看着女人:“师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正文 东海卷(一)第二章第一节

天降大雨,火势渐渐被大雨浇灭。

军调局的行动组赶到现场之前,乌吉娜已经带着伤者进了联界,金逸也乘着夜雨在混乱中溜回桥头。

金逸此刻一副伤势很重的样子,几个手下扶着他在桥下坡处避雨。他头上的血迹已干,一个手下发现他胸口也有一道伤口,估计是被大爆炸碎片溅射的。

金逸回想了一下刚才的事。往来行走的痕迹应该都被爆炸和大雨消除了。但是打沈耀先那一棍却会留下线索。

他当时在暗处一看到那个女人的身手,就知道是乌吉娜。虽然完全不明白乌吉娜怎么会牵扯进去,但是给师姐帮忙却是义无反顾的。

动手前他还想了一下,但还是没敢直接用手击打。他听说军调局里比较变态的调查员可以从击打的印痕分析出对手出手时用拳还是用掌或者用指力,进而推断出使用的技击术和功法。所以他索性用了手边的电击棒。

电击棒和钢芯胶棍打击效果都差不多,印痕也和同样尺寸的木棍类似。但是如果仔细检查的话,还是能够发现不同。

但是这也没有办法。金逸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沈耀先根本没有发现身后有人。

沈耀先确实没有发现身后有人。醒来时他只看见许展鹏脸色铁青地站在面前。

这次行动,军调局下了大本钱。现在却一无所获。许展鹏自己也清楚,很难向上司交代。

不过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人是抓不住了,但是线索应该还有几条。

“收队吧,让兄弟们回去好好歇一歇。”许展鹏对跟在身后的杜屏山说。顿了一下,又道:“三所在工程局桥这边的兄弟,这两天先别安排出勤。”

“明白了。”杜屏山点点头,朝着工程局桥走去,远远看见金逸正在招呼几个手下集合。

金逸这个小组的差事被停了。回到安防所,杜屏山就交代他在家休息,但是不能走远了,要随传随到。金逸自然抱怨了几句,说军调局自己做事不漂亮,现在倒要找安防所的麻烦。杜屏山说事情出在工程局桥这里,军调局肯定要查一下,倒也不是针对谁。

跟手下打过招呼,金逸就回家去了。他出来当差之后,就不住在药店了,自己租了一个安防所附近的公寓套间,一室一厅那种,并不大,好在厨卫设施齐全。

到家里冲了个澡,放松下来便觉得头痛。痛感好像是从那个被铜片打到的眉心处传开,但是却在头颅深处爆发。他对着镜子看自己的眉心,却奇异地一点伤痕都没有,手上的伤也好了,只是左手掌心好像隐约有一个五边形的印子。

金逸知道这很怪异,正常情况下,手上划个小口子也得过个几天才能好,没理由鲜血四溅的伤转眼就连痕迹都没有了。不过这些怪异的事现在也顾不上,此刻先要把头痛治好。

金逸练过内家功夫,武当真武伏魔功是正宗的上乘玄门内功,炼得精深可以修炼出玄门神通。自从金逸习武以来,从来就没有什么头痛脑热。痛则不通,既然头痛了自然就是那里的经脉不通,于是金逸坐下来凝神静气,先把内气运行一个周天。

内息搬运很畅通。没有什么不顺,金逸觉得头痛也似乎减轻了一点。当他内息运行第二周天时,左手掌心一热,接着内息流速突然加快,仿佛一股激流上冲入脑,轰然一声,好像神魂离体一般,金逸眼前一黑,接着又突然一片光芒闪烁。

四周是无尽深邃的星空,不同的光影交织,星空中似乎有阵阵波动,金逸不禁抬起手,无垠的星空好像有一层薄膜,如水波一般在触手处荡漾。这时更加遥远的星空处好像出现了一个无比巨大的水泡,那个水泡漂浮过来,渐渐充满天际,水泡的边缘与星空的膜轻微地触碰在一处,那触碰的边缘正是他的指尖。

又是一阵巨大的波动在他脑海中炸裂,瞬间他只觉得一片空白,接着便清醒过来,头似乎不怎么痛了,但是却觉得浑身无力,丹田中内息更是空空如也,仿佛同数十个高手经过一场恶斗。

金逸第一个感觉就是练功走火入魔。按理说只有邪派功法才容易走火入魔。真武伏魔功本身就有降伏心魔的功效。但是金逸不敢再继续修炼下去。他有气无力地躺倒在床上,决定还是先去药店看看再说。

中午到药店的时候乌天朗刚吃过饭,泡了一壶茶坐在后院躺椅上。金逸进来的时候他抬眼看了看,说:“怎么脸色这么差?”

金逸说练功出了点毛病,前几天头疼的厉害,问王叔在吗。

乌天朗说在后院门外面歇着,金逸就过去了,顺口问了一句乌吉娜在哪儿。

乌天朗喝了口茶:“我哪知道那丫头在哪儿?两天没着家了,说是商行里有事。”

乌吉娜在平安商行做事,这个商行常跑大江沿线和赣州、交州、福州府一带的贸易,据说生意不错,但是现在金逸觉得这个平安商行一点也不平安。

出了后院门看见王人魁蹲在地上和邻居家小孩在下象棋,老王棋路不行,时不常要悔两招,小孩不干,双方经常争来争去。金逸在旁边看了一会,想支两招,老王爱听不听的,最后输棋了倒怪金逸支了臭招。

小孩逼着老王到弄堂口的小店买了话梅,约定明天再来,这才走了。老王看了看金逸,问他是不是练功岔气了,怎么脸色不好。顺手搭了搭脉,有些诧异:“你这个脉象不错啊,连奇经八脉都开了,没毛病啊!”顿了一下,又皱起了眉头:“不对,怎么丹田里一点内息都没有?”

“就是这个事啊!”金逸说着内息运行了一个周天,本来应该归入丹田的内息在丹田中一转,马上散入经脉,然后上冲脑海,直入泥丸宫,随即消失无踪。

老王感觉到金逸的脉象,有点惊了:“你在修炼元神紫府?”

“没有啊!”金逸一无所知,“我就是昨天头痛,想着打坐练一下缓缓,谁知道就这样了。”

老王叹口气,招呼金逸在后院门口坐下。

“按说呢,你这门真武伏魔功是我传你的,你不是武当的道士,咱们就把这门功夫当内功来练。其实,这个功夫还有另外的来历。”

无论修炼由外入内,还是由内而外,经历的无非是四个阶段,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

真武伏魔功又叫北斗功,实际上是一门道家的玄门神通。道家讲究的是内外兼修,肉身不坏,所以北斗功以习武炼体入手,由内气至真炁,由肉身而元神。

照老王的说法,当初传了金逸这门功夫,是看他修习外门功夫已经登堂入室,一身筋骨皮肉已经练出精元,年龄又正好,正是所谓炼精化气的好时候,所以就把真武伏魔功这门正宗玄门功法当作气功传了给他。

老王的想法,反正金逸不是道士,从来没有修炼过道藏,所以最多就是把炼精化气修炼到圆满,这就已经是当世罕逢对手了。至于修炼到炼气化神,稍微能接触到神识境界,那就能窥视到神通境界,差不多是武道宗师了,老王也不觉得金逸能达到那种高度。

但是刚才老王一搭脉,吓了一跳。

真炁入紫府,返哺元神,这是炼神返虚的征兆。就是到了炼炁化神完全大圆满之后,那时真炁化为真元,也就是元炁,这才能够上冲紫府,开始炼神返虚。

这个境界,至少是千年前古武古修时代才有的传说---还只是传说。

老王不认为金逸能够跳过两个大境界,这在传说中也不可能。

前两天金逸不过是刚刚炼精化炁入门,所以老王觉得金逸这个古怪脉象可能真的是修炼中出了什么毛病。但是他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毛病。

“你这个事情吧,还是不要操之过急。”老王先安慰金逸,“真武伏魔功本来就是道家的玄功,除了修炼内气,还能镇压心魔,修炼神通。”

老王说金逸可能是运功时心神未定,没能意守丹田,导致气冲紫府。

“不过一般习武的,气冲紫府那是走火入魔,最轻也变得痴呆了。你这个只不过丹田存不住真炁,不是大事,慢慢调理吧。”

金逸直愣愣地看着老王:“王叔,丹田存不住气那不是大事啊!”

“没事,没事。”按照老王的说法,只要不是练岔了气,四肢瘫痪,疯傻痴呆,都不要紧,“慢慢炼,练练就好了。”

正文 东海卷(一)第二章第二节

第二章第二节

金逸垂头丧气地回到前院,看见乌天朗还坐在那里,不由得抱怨了一句:“师父,我真炁炼没了,王叔还说不要紧。”

乌天朗问:“那你现在头还痛不痛。”

“不痛了。”金逸说。

“那不就行了,”乌天朗不以为然地说,“先前我教你的崆峒山外门拳法,也没让你炼内家气功啊。”

在乌天朗看来,内家气功和外门功法,无非是运劲发力的不同,内家拳养生,外家拳炼体:“真炁没就没呗,头不疼就行。”

金逸对这二老也是无语了,没精打采出了门,想去联界转转,又想起来所里通知随传随到,于是打算先到安防所去看看。

金逸其实是有点担心,不过事已至此,担心也是没用。

他顺着石门路往北川路走,一路上都是各种小吃,金逸没吃中饭,正觉得肚子有点饿,看见北川路口的正兴生煎,就要往里走,就看见旁边铺子里出来三个壮汉,其中一个金逸认得,是顾轩车行里的一个保镖。

这个保镖姓牛,手下有两下子,在车行还是比较牛的。只是上次在车行里跟金逸动手吃了亏。帮会的人毕竟不能跟衙门斗,所以后来也不敢报复。

练武之人,功夫上吃了亏,只能从功夫上找回来。牛保镖栽了面子,又不能去报复,心底很是不服。他手下也有几个徒弟,多次叫嚣要给金逸好看,但一直停留在嘴上。

顾轩听到消息,说是金逸这个小组出了事,被停职审查,感觉正是机会。于是叫手下出来盯着,特别挑唆了牛师傅几句。不过顾轩也不敢大搞,金逸到底还是道台衙门的巡查,只是想乘着他失势,让人找机会折他的面子,也算出一口气,顺便替顾家车行立威。估计这种时候,金逸也只能忍了。

牛师傅这几个本来就是在这一带盯着,看见金逸走过来,故意出来招呼:“呦,这不是金巡查吗,听说你出事了?”

金逸懒得理他,自顾自往正兴店里走,牛师傅一个手下不乐意了,上前一步堵住门:“牛师傅招呼你没听见啊?要撤职的小巡查,了不起啊?”

这手下是车行新收的,当初金逸在车行一个人单挑一群他是没见过,老牛乐的让他出头。

金逸看他挡在身前,抬手去推,他虽然内气散了,但是功夫还在,看那人伸手挡架,便顺势抓住他手腕一带,那人一个趔趄,已是跌到一旁。

牛师傅出头了:“哎哎怎么还打人呢?”

他说着过来抓金逸的衣襟,一面还向周围人喊叫:“看看啊,撤职的巡查还打人呐!”

金逸不想和他纠缠,侧身让了一下,小声喝道:“滚!”

“你以为你是谁啊!”牛师傅以为金逸怕了他,抢上一步,一记黑虎掏心当胸打来。

金逸知道牛师傅手下有些功夫,当时在顾家车行,属于能和他过上几招的人物,加上他现在运不起内力,不敢大意,起手一架,左手已攥住他的手腕,就势一甩,使出了崆峒的大摔碑手。

正常情况下,牛师傅应该被借力甩到街上去了。但是金逸抓住他手腕时习惯性地一运内息,内息起时他只觉得丹田内息一动,直上脑海,霎时间仿佛是错觉一般,脑海紫府中似乎有微波荡漾,接着那波动传到手心,然后牛师傅的手腕上好像也有脉动般的一跳。

这一切只是在瞬间发生,如果不是牛师傅身体突然软了,金逸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异常。

于是牛师傅没有被甩出去,他就这么象一团泥一般软倒在地,只剩下胳膊举着,被金逸拎在手中。

围观的人一哄而散,夹杂着有人喊:“死人了死人了!”

金逸有些疑惑地放下牛师傅的胳膊,大摔碑手不是什么杀招,常规情况牛师傅最多被甩个跟斗,吃点小亏,不至于就这么躺下了。他俯下身探了探牛师傅的鼻息,果然是没了呼吸。这下金逸也有些怕了,真要就这么出了人命,那可不是小事。就算是牛师傅身有隐疾,那自己也是是失手杀人的罪过。

街对面已经聚了一群人指指点点,金逸正想招呼正兴的伙计先去报官,杜屏山的敞篷道奇轿车已经开了过来。

“上车上车!”杜屏山在驾驶座上喊。

金逸指着地上的牛师傅:“我这不出了点事。”

“出事回头再说,这都找你半天了!”杜屏山说着招呼金逸上了副驾驶,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车上没等金逸说话,杜屏山已经一脸严肃地开始给金逸交代事情。简单说,就是安防三所有麻烦了。

军调局行动处处长许展鹏是个老江湖了。他年纪不到四十岁,但是在黑暗时期就已经从白云观出师,跟着东华盟的高层南征北战,在远东大陆的特务组织中闯下了好大的名声。等到军调局成立,局长戴御龙专门为他找到东华盟最高层,通过玄门的关系将他调进了军调局。

军调局行动处掌握的特别行动队,一直就是军调局最为锋锐的武力,许展鹏身为玄门中人,本身的神通也是闻名已久。在东华,军调局行动处动手的案子,一般都十拿九稳。

但是这次却出了大意外。

许展鹏回去查了沈耀先脑后的伤势,经过比对,认定最有可能的打击物就是安防所的胶棒。加上大爆炸时只有金逸的小组在案发地附近,而且几个人都分散开了,互相不知道在哪里,所以许展鹏就开始分别讯问。

杜屏山本以为会是正常问询,最多看谁可疑就威吓一下,甚至上点手段。但是他没想到许展鹏只是把人分头叫进去简单问几个常规问题,比如那天晚上位置在哪儿,有没有对沈耀先动手,是不是赤旗门共谋等等,完全没有审讯的技术含量。只是每个被他问完的组员出来以后,要么头痛欲裂,要么就陷入痴呆,总之再没有正常人了。

杜屏山出身不凡,见识广阔。问了青龙帮里的行家,又另外详细打探了许展鹏的底细,判断他可能用了玄门中术士的搜魂手段。

就算是玄门中的修士术士,被人搜魂之后,一样会神识大损,搞不好就痴呆了。更不用说是术士对普通人的搜魂了。只是杜屏山也说不出什么。赤旗门的事情,再小也大事,许展鹏用上了玄门手段,虽然下手狠了一点,但事情出在安防所这里,他也只能吃个闷亏。况且上面来的压力越来越大,杜屏山也护不住手下,只能提醒金逸当心,聊作安慰。

“你小心点,许展鹏出身白云观,等会问你话时,可能会上点玄门的手段?”

“他想干吗?”金逸觉得不妙。

“据说是搜魂之类的玄门法术,几个兄弟都吃了亏。”杜屏山有点心虚。

金逸道:“这还没王法了,要是查不出来,我们这个亏就白吃了?”

“查不出自然要和他算账。”话虽这么说,真要查不出什么那是谢天谢地了,杜屏山也知道只能白吃这个亏,

到了所里,许展鹏已经等在问讯室里了,金逸进来打了个招呼,许展鹏示意他坐下,让手下关上门,一面笑嘻嘻地说:“金组长放松些,咱们就是随便聊聊。”

许展鹏其实是一直留意金逸的。他调查过金逸的背景,而且从可靠的渠道他也了解到了金逸和乌吉娜的关系。在药店和金逸的住处,军调局早就秘密布控,这几天没有先查金逸,而是不停地盘查他的组员,实际上也有打草惊蛇的意思。

金逸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事到临头,他也就沉下心来。默默运了运内息,丹田一道真炁游入紫府,金逸顿时脑中清明,感觉好了许多。

许展鹏给他倒了一杯茶,一面问;“金组长休息了两天,有没有想起点什么。”

“没有。”金逸叹口气,“我们组这次就是倒霉,好心去帮忙救人吧,还多出那么多不是。”

“这个都是意外,”许展鹏说,“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总得按程序做个报告,写清楚前因后果。金组长就说说当时整个的情况吧。”

于是金逸就把当晚的事情讲了一遍,无非是按照规定完成了部署,大家都在岗位上,突然大爆炸发生了,于是他招呼手下赶快救人,自己还被爆炸物击伤,然后就是乱哄哄地集合,才知道这一趟任务失败。

“那金队长没见到沈科长他们吧?”

许展鹏说这话的时候,金逸觉得头微微一痛。

“没有啊。”他随口否认,同时本能地运起内息缓解头痛。

玄门术法中,搜魂是需要比较深厚的修为的,而且搜魂术也是一门高深的技术,并不是随便哪一个修士或术士都可以使用的。

许展鹏出身玄门正宗白云观,一身修为在黑暗时代之后的修士中已经是上乘了。即使这样,他施展搜魂术时也是小心翼翼。不过对于凡人来说,依然承受不住,所以前面几个被搜魂的人,神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有些可能就无法复原了。

金逸进来的时候,许展鹏已经用法术探查了一下。大家都说金逸武功很好,算是安防所最能打的一个。但是在许展鹏看来,那也不过是比较强壮的凡人而已。等到他施展搜魂术将神识侵入金逸识海中,也没有遇到任何障碍。金逸的神识也没有什么异常的波动。

许展鹏的修为和神识探查能够做到判断真伪,但是远远做不到洞察实际。也就是说他无法在金逸脑海中看到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过这样也够了,金逸对他的问题没有异常反应。

许展鹏神识一收,准备结束问话。但突然之间他脸色大变,在金逸识海中的那道神识竟然收不回来,仿佛消失了一般。

这可是许展鹏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即使他曾经和其他的修士进行神识比拼,最多的可能是神识被反弹,或者直接被截断灭杀。那神识固然会受到损伤,但也绝不会像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是被融化了一样。

许展鹏心念再动,还想再在金逸的识海中探查。金逸却觉得头又微微一痛,于是再习惯性地将内息流转了一圈。

这一次许展鹏真的神色大变,他感到自己刚探出的那一缕神识仿佛深入了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那大海深处好像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吸力,将自己的神识尽数吸了进去,甚至连自己神庭中的神念也动摇起来。

许展鹏闷哼了一声,硬生生断去了自己新探出的这一缕神识。片刻之间损失了两道神识,他已经是元气大伤。

许展鹏直愣愣地瞪着金逸,仿佛在看着一个怪物。

金逸却莫名其妙。本来许展鹏作为军调局的行动处长亲自来主持讯问,他是有点担心的。没承想进门问了几句话后,许展鹏就脸色苍白,神色委顿,好像突然生了大病。

金逸犹豫着问了一句:“许处长,您没事吧。”

许展鹏深深地看了金逸一眼,目光复杂,有疑惑,有惊怒,更有隐隐的忌惮。

“没事,你走吧。”许展鹏停了一下,又说,“和杜所长说一声,都没事了,散了吧。”

正文 东海卷(一)第二章第三节

第二章第三节

杜屏山一直等在所里,看到金逸从问讯室出来,忙把他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去。

“你没事吧。”

“没事,许处长挺客气的,就随便问了问。”

杜屏山送了口气,一方面他是担心所里的手下真被查出有什么私通赤旗门的勾当,那自己责任就大了。另一方面他也是有点担心金逸,金逸是他的得力手下,如果被许展鹏搜魂伤到,那也是安防所的损失。

“你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吧。”

“没有,刚才有点头疼,可能是紧张了吧。”金逸回想了一下。

“那就好,”杜屏山说。

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怎么开口,杜屏山又问:“我接你的时候,你好像在和人动手?”

金逸于是把事情简单讲了一遍,无非是顾轩手下的打手乘机来找场子,唯一的意外就是伤了人了。

“没出人命吧?”对杜屏山来说只要没出人命,安防所完全能摆平。关键是现在安防所和金逸都没事,那金逸就还是安防所的组长。敢和三所巡查组组长动手,那不是找死。

金逸有点犹豫:“可能是出人命了。”

他记得当时牛师傅已经没有了呼吸。不过他给杜屏山解释说自己下手很有分寸,可能是那个牛师傅身上有暗疾,突然发作了。

“这个有点麻烦。”杜屏山头痛了。如果是出任务或者帮派火拼,出几条人命也不是大事,但像这种日常纠纷,动手杀了人,事情就有点不好办。

金逸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你先回去休息休息,所里想法子吧。”杜屏山虽然头痛,但也只是嫌麻烦。道台衙门从来也不会怕这些江湖社团帮会,再说他自己家里就是东海联界最大的帮会。

不过杜屏山还是补了一句:“你武功好,自己下手也要有点轻重。”

金逸转身出门,临走还嘟囔了一句:“我也没敢下重手啊。”

临出安防所前,金逸又去自己的队里转了转,听手下说几个那天跟着自己的都接受了许展鹏的讯问,回来之后好像都病得不轻,已经回家休息了。金逸明白这次是自己连累了人家,于是叫了两个手下跟着,准备去买点东西探望一下。

出安防所不远就是川西路,街边铺子不少。金逸买了些点心水果,叫两个手下拎着,招手叫了三部人力车,说了地址,一起上路。

车夫跑了一会,拐进一条巷子,金逸因为一直有点小头痛,坐在车子上闭目养神,所以也不知道什么状况。跟着他的两个手下觉得路走得不对,在后面叫了起来:“车子往哪里走啊?去斜浦路不是兴隆路啊!”

三个车夫闷头拉车,并不理会。

一个组员骂了一句:“绕路不加钱啊,我们是三所的,别想敲竹杠。”

“这边近。”跑在前面的车夫低着头说了一句。

金逸睁开眼,他对这一带很熟,看看这条小弄堂穿出去应该到十七铺码头了,再一看车牌是顾家大通车行的,立刻警觉起来。

这时车子又转了个弯,前面已经到了一个窄巷尽头。

“停车。”金逸踢了车夫一脚。

车夫却把车把一放,就势窜了出去。

巷子旁边的联排多层公寓里面涌出七八个打手,为首的一个穿着一身长衫,金逸认得是顾轩车行的襄理,姓张,场面上的事多是这位张襄理出面。他身旁还有一个黑面大汉,膀大腰圆,一身肌肉虬结,金逸看着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跟着他的两个组员却有些慌了,往身后看去,见小巷口上也围上来四五个壮汉,分明是被人堵住了。

金逸也不多话,朝手下招呼一声:“回去叫人!”转身就朝巷口冲去。

迎面上来的四个打手背后都背着长柄砍刀,柄有半尺,刃长两尺半。这种长柄刀可以再接上一条铁棍,就变成类似朴刀的长兵器,通常就叫做两尺半。

看金逸带着两个组员冲了过来,四个人抽刀就砍,跟在四人后面的那一个却从背后卸下一支机械弩,拉开弦搭上一支弩箭,随时准备下手。

金逸看这架势,对方的手段是要自己非死即伤,不能善了了。他深吸一口气,一道真炁游走,直入天庭。虽然使不出内功,但是这一刹那他只觉得神清目明,对面五个人的动作仿佛瞬时缓慢了下来,甚至自己都能感觉到他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金逸侧身让过第一刀,顺势抓住第二个打手向侧面甩出,大摔碑手的力道直接把第三名打手砸翻在地。这时第一个砍空了的打手转过身来又是一刀侧劈,却被金逸就势一把抓住手腕向前一带,随着一声金属弦响,一支弩箭正好射中第一个打手的咽喉。

这时第四把刀已经刺了过来,但金逸向后一步正好让过刀锋,他一掌斩在握刀的手上,只听一声惨叫,打手捧着折断的手腕躺倒在地,金逸夺过刀猛然掷出,那名弩手正在上弦,突然间胸口一痛,一柄两尺半已经透胸而入。

金逸带着两名组员冲出巷口,后面一群人已经蜂拥而至。那个黑面大汉一脸震惊。金逸连消带打,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等他们反应过来,人家已经破围而出。围堵的五人不是顾轩手下的人,而是黑面大汉带来的好手,他自忖空手面对五人,别说伤人之后突围,就是自保都成问题。顾轩当时请他们来帮忙,只是讲对方在安防所里比较能打。现在看来,这哪里是比较能打,简直就是东海一等一的高手。

不过事已至此,黑面大汉也不能示弱,他大喊了一声“别跑!”脱手两支袖箭飞了出去。

他这个袖箭是藏在袖管里机簧之中,一共四支,本来都是用在激战中暗算对方,此时发射出去,一方面是想博个运气,万一射中了也是好的。另一方面,如果没有射中,对方手脚快跑掉了,自己也算尽了力,对顾轩也有个交代。说实话黑面大汉见了金逸的身手,此刻也不想真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金逸听见脑后风声,低头一闪,躲过一箭,同时右手振指弹去,将另一箭弹飞。他看自己两个手下已经跑远,怕身后继续有人偷袭,毕竟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带了几名弩手,索性转过身来,站在巷口。

这下黑面大汉就有点尴尬了,他在离金逸五米开外停住脚,说到:“小子你很能打啊,知道五爷我是白虎堂的吗?”

这下金逸想起来了。黑面大汉叫冯大雄,是白虎堂里八大金刚之一。白虎堂是东海有名的帮会,素与青龙会齐名,江湖上称东海青龙,嘉庆白虎,指的是青龙会的势力在东海联界最大,但是出了联界,到嘉庆府范围,就是白虎堂的天下了。

白虎堂的传承据说主要来自黑暗时代之前的少林秘门,冯大雄一身自外而内的少林秘法,大力金刚掌功力深湛,在东海是有名的高手,而东海的高手即使在整个东华也没人敢小觑。

当初金逸在顾家车行大打出手之后,杜屏山为了笼络他,带他参加了一次杜家的堂会。那次是杜岳盛重修杜家祠堂,连开七天堂会,请了各路戏班名角唱戏,还开了流水席。江湖上有名的帮会门派,还有各路官府,都前往祝贺。金逸便是在堂会上见到白虎堂的堂主张啸天和他带过来的八大金刚。

既然知道对方是高手,金逸当然不敢大意,何况对方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打手.金逸一声不响,当胸一拳打去。

这下冯大雄郁闷了,他报出白虎堂的名号,就是想先镇住金逸,没想到金逸上来就打,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了退让的余地,一手格挡,一手大力金刚掌猛然劈出,同时大喊:“一起上!”

大力金刚掌果然不同凡响,掌风劈面,居然让金逸气息一滞。他探手一抓,同时习惯性地深吸一口气,一道真炁自丹田上冲,直入紫府,手上却依然没有丝毫真炁。

“糟糕!”金逸下意识地觉得要坏,他的外门功夫再怎么好,也拼不过大力金刚掌,此刻缩手不及,他也只能顺势抓去,同时向下一压,希望能够借力化去大力金刚掌的掌势。

但是刹那间,金逸脑中紫府仿佛微微一跳,接着手上是极其轻微的一下波动,似曾相识,冯大雄的手臂处似乎也是轻轻一抖,在一道微不可察的波动传入金逸手掌中时,冯大雄的掌力突然消散一空,接着人便软倒在地,一动不动。

金逸大吃一惊,这就像牛师傅的情况再来一遍。但这时他也顾不上其他,打倒了冯大雄,对方还有七八个打手,已经个个挥舞着两尺半冲了上来。

金逸转身就跑,身后没有了高手,他便不怕被暗算到,等他飞奔到北川路大街上,正看见刚才跑掉的两个手下带了一队三所的巡查过来。

金逸心中大定,当即喊道:“抓住他们,帮会聚众斗殴,还敢袭击安防所,一个也别放跑了!”

道台衙门巡查队执行公务时被袭防卫杀人,和工余时被袭自卫杀人,那时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金逸现在手上又多了一条人命,即使错不在他,那也要先把责任搞搞清楚。

几个打手被带到安防所,顾轩手下的张襄理,倒是见势不妙先溜掉了。杜屏山此时真有点焦头烂额的感觉,一个牛师傅的事情未了,现在又多了白虎堂冯大雄的人命。

杜屏山审问了一下抓到的几个打手,都是白虎堂的帮众。据说当天是张襄理约了冯大雄,带着白虎帮众埋伏,由顾家大通车行的车夫拉人,准备对金逸下手。按照他们的说法,没想要金逸的命,但至少要留下他一只手一只脚。

杜屏山知道顾轩是东海帮会大佬虞峡庆的记名弟子,而张啸天则是虞峡庆的入室弟子,算起来,也是顾轩的师兄。牛师傅因为顾轩指使去找金逸麻烦,搭上一条性命,顾轩必须要有所交代,不然以后手下就没人卖命了。他自己觉得搞不定金逸,所以找了张啸天的白虎堂出手,这个就是标准的江湖仇杀。

好在现在金逸一口咬定,他就是带着手下去查帮会斗殴,结果帮会的人居然敢对巡查动手,反击之下,有所杀伤,这都是正常的执行公务,连带前面牛师傅的事,也变成了帮会人员截杀巡查队官差,反正此时金逸已经官复原职,也没人去管那时候他在停职期间。

“这个事情我帮你摆平,不过你以后做事,不要太没轻重!”杜屏山对金逸吼了一句。他也在心中纳闷,以前金逸虽说很能打,但是下手还是有分寸的,现在却出手就伤人性命,真不知怎么搞的。

金逸已经没精神分辨了,他现在又开始有点头疼,于是有气无力地对杜屏山说:“有数了所长,你放我天假,让我休息休息吧。”

正文 东海卷(一)第三章第一节

东海卷(一)

第三章第一节

金逸回到自己汾阳路的公寓,抓紧时间洗了个热水澡。现在能源紧张,公寓的热水锅炉烧煤经常时断时续,搞不好什么时候热水就没有了。

洗完澡他觉得有点饿了,看看家里有点面条,敲了两个鸡蛋煮了锅面,吃完倦意上涌,又持续微微头痛,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

这一觉很沉,睡梦中他仿佛觉得脑海中有星河涌动,那一阵阵波动如同舒缓的海潮,非常舒服。一觉醒来,他只觉得神清气爽,头痛的感觉完全没有了。看看放在床头的怀表,自己居然睡了十二个小时。他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却觉得内息循环不绝,起自丹田,涌入紫府,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睡梦中自行运转真炁,反哺元神,所以一觉醒来,神采奕奕。

行宫运气,炼精化气;搬运周天,炼炁化神。等到了真炁无意自动,浸润紫府时,那是炼神返虚的传说境界,金逸只觉得完全不可思议,他丝毫不觉得自己达到了这个境界,反而怀疑是走火入魔的后遗症。

金逸试着盘坐在床上再次运功,这一次真炁运行更加流畅,上冲紫府后他甚至觉得神识能够覆盖体外。他试着微一凝神,忽然心中一动,感觉到杜屏山正在楼下公寓门口停车。这时他不由得回想起在弄堂里和白虎堂的打手动手时,神识敏锐,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突然发现,真炁入紫府后的作用,似乎远比气存丹田要大。至少自己以前,没可能在一分钟内,赤手空拳,干净利落地干倒五个手持兵刃的好手。

敲门声响起,金逸知道门外是杜屏山。

“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吗?”杜屏山看见金逸刚从床上起来,神采奕奕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恼火,“昨天我忙了一个晚上,就为你的事。”

摆平顾家大通车行不费什么事,毕竟是顾轩理亏在先。但是摆平白虎堂就不那么容易了。冯大雄属于助拳性质,通常江湖上恩怨,一般也就是争个脸面高下,除非是不死不休的那种死仇,帮会高层人物很少有性命之忧。

冯大雄在白虎堂是张啸天的徒弟,那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死在金逸手下,白虎堂自然不能善了。但是杜屏山先是一口咬定这是安防所巡查在执行公务时被袭,不追究大通车行和白虎堂的连带责任已经算是衙门里给面子了。另一方面,杜屏山又请动了青龙会的老大杜岳盛出面说合,让金逸摆酒给张啸天赔罪。

“酒钱我出,场子我摆,你就是上去斟茶赔罪而已。”杜屏山看金逸还不情愿的样子,“你知道吧,这还是看我家老爷子的面子。”

金逸叹口气,青龙老大的面子,他必须得领情。毕竟白虎堂张啸天是杜岳盛平辈的人物,能这样把事情摆平,他应该谢天谢地了。

“什么时候摆酒?”金逸有气无力地问。

“今天中午,现在收拾一下就走吧。”杜屏山说着就推金逸去卫生间梳洗。

张啸天其实并不想去松鹤楼,这次摆酒说合,表面上是安防所和金逸向他赔罪,实际上却是白虎堂吃了大亏。死了一个香主,人家斟一杯茶低个头,事情就了了,以后白虎堂在江湖上还怎么混。

问题是杜岳盛的面子太大。杜岳盛是青龙会老大,在东海联界的各路社团中一言九鼎,而且他是洪门大佬陈英世的记名弟子,洪门在黑暗时代之前,就已经是势力极大的江湖帮会,况且现在东华盟官府的最高长官郑宗正是陈英世的亲传弟子,黑暗时代陈英世在东海被人暗杀,就是郑宗正帮他收尸操办后事的。所以杜岳盛和郑宗正也是师兄弟关系。这种身份背景,是张啸天惹不起的。

既然要给面子,那自然得换回些好处,正好张啸天本来就有事情需要青龙会在联界关照,索性就顺水推舟了。

松鹤楼在联界中靠近工程局行政处大楼,是个很有名的餐厅。东海在灭绝日没有遭到直接攻击,因此许多年代久远有传承的老字号都被保留了下来,松鹤楼就是其中一家。这家的荆扬菜和中式西菜在联界非常有名,平时的客人也多是联界的官员和豪客。

杜屏山手面广阔,直接把松鹤楼包下来一天,请帖也按规矩,东海的各路头面人物都分发到。杜屏山这个举动,说是赔罪,不如讲是示威。

金逸和杜屏山到的时候,安防所的手下和青龙会的帮众已经开始接待客人,不过那都是些小帮会的人物,来给青龙会和道台衙门捧场。顾轩倒是已经到了,但是坐在一角,也不与人搭话。

楼上后堂已经有大佬在喝茶。金逸和杜屏山赶到后堂茶室,看见杜岳盛正陪着虞峡庆说话,虞峡庆的下首还坐着一个穿长衫的中年人。

见到杜屏山两人进来,杜岳盛板着脸道:“你们的事情,倒让长辈们先来等。”

又指着虞峡庆这边:“过来见过虞师叔、鲁先生。”

虞峡庆是洪门另一支派的大佬,当年和陈英世互换过金兰贴,算来是杜岳盛的长辈,杜屏山以前就见过。那位鲁先生,是虞家供奉的家庭教师,名叫鲁康,能左右手同时书写篆草两种书体,又善金石书画,杜屏山也久闻大名,据说他还会玄门道术。

但是这几个人物,对金逸来说还太遥远,以前最多是听说过没见过,此刻自然是随着杜屏山老老实实地拜见。

见礼过后两个人垂手站在杜岳盛下手。杜岳盛指着金逸对虞峡庆说:“金组长是小儿在安防所的手下,出公差时和啸天的人起了冲突,大家都是洪门一脉,这个事情还要请虞老帮忙说合。”

事情经过其实两边大佬早就明了,杜岳盛这个话说的很有技巧,金逸是道台衙门在出公差,我现在看在私人情面上给白虎堂个面子,再多就不要计较了。

虞峡庆自然很清楚,他江湖地位虽然很高,但金盆洗手之后,势力已经大不如前。如今只是做正道生意,开了一间银行,还有一些商会和东华盟官府的朋友。张啸天是他的记名弟子,但是白虎堂跟他可没有半点关系。况且联界中,杜岳盛的面子谁敢不给,别人抬举你,自己也别不识抬举。

于是虞峡庆自然先应承下来:“啸天白虎堂的手下跑去联界和安防所搞事,估计是受了什么人挑唆吧。都是自家人,说开了也就好了。”

倒是鲁康在旁边说了一句:“这位金组长看上去蛮斯文的,武功不错,但也不至于一招之下就伤人性命吧。”

金逸听得心中一凛,他最近两次动手,都是上手就出人命,看来这事情早有人暗中关注。他正想辩解两句,却听杜岳盛道:“年轻人动手不知轻重,以后可要当心了。”

金逸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

简单聊了几句,杜岳盛就打发杜屏山和金逸出去待客。看看时间,一些大人物也该陆续到了。

最先来的居然是东海道台衙门的道台杨彪和安防督察长朱广福。杜屏山本来以为最多就是朱广福来,杨彪亲自来,那是给足了杜岳盛面子,杜屏山赶忙让人通报杜岳盛,自己和金逸一同在旁边陪话。

金逸对道台衙门的两个大头目没什么话说,杜屏山则是先认错表明态度,安防所给道台添了麻烦,朱广福没说什么,看神情估计确实认为三所惹了不小的麻烦。倒是杨彪满不在乎,过来拍着金逸的肩膀说:”执勤嘛,总会有意外,我们衙门的巡查不伤人,难道还让歹徒伤到我们自己不成!”

这时恰好杜岳盛和虞峡庆出来,听杨彪这样讲,杜岳盛连忙拱手道:“道台高见。”虞峡庆却在一边微笑不语。

几个大佬边说便往主桌去,金逸刚要松口气,却听见杜屏山在旁边说:“联界巡检局来人了。”

金逸不由得哀叹一声:“所长,你到底发了多少帖子!”

“少废话,你在联界里面搞出人命,以为联界巡检局是吃素的吗!”杜屏山一边说一边拉着金逸迎了上去。

给巡检局的帖子杜屏山本来是发给巡检局的巡察长黄铁笛的,黄铁笛也是洪门陈英世的记名弟子,应该算是杜岳盛的师弟。黑暗时代中青龙会在东海崛起,黄铁笛受杜岳盛邀请,当了青龙会的供奉,同时又在联界巡检局做事。

杜屏山本来的意思,是让黄铁笛出个面。表示巡检局默认了这个事情的处理方式,但是没想到和黄铁笛一起来的,居然是巡检局的总督察韦思理。

韦思理掌握着联界巡捕总队,巡捕总队和道台衙门下面安防所的巡查队可完全不一样。巡捕总队的队员配备全套制式装备的,包括五发弹匣的步枪,六个满装弹匣,制式刺刀。十个人的巡捕小队手持机机械弩和步枪,对付五六十个江湖好手不在话下。所以说韦思理是联界最大的一股势力,那是肯定没错的。

虽说杜岳盛是联界工程局东华方面的董事,但韦思理这么给面子,杜屏山还是很惊讶的。没等他开口感谢,韦思理已经先说到:“杜所长,金组长在我的地盘上杀人,让我很难办啊!”

杜屏山一下楞在那里,金逸就更惊讶了。他不知道韦思理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但是韦思理居然知道他一个小小巡查组长的名字,才让他觉得非常奇怪。

看见杜屏山不知所措地楞在那里,韦思理突然一笑:“不要紧张,杜所长。毕竟那里是我们签约的共管区,你们也有执法的权力。”他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杜屏山这才出了一口气,韦思理这样表态,就是认可了金逸当时在执法。只要联界有这个态度,那白虎堂是无论如何也占不了上风了。

正文 东海卷(一)第三章第二节

第三章第二节

张啸天是卡着钟点最后到场的,本来按规矩也是这样,他是来接受道歉的,但是他自己的感觉,一众大佬仿佛都是等在这里看他的笑话。

张啸天带了两个随从,一个瘦高的年轻人穿着一身白西装,但是西装里面两边的腋下略略鼓起,大厅里的众人都知道这年轻人是白虎堂里面八大金刚排名第三的林觉,精擅龙爪功和八步赶蝉的轻功,尤其了得的是他擅使双枪,腋下藏着两支二十响大镜面。

在灭绝日之前,军队的个人武器已经开始装备小型化的热能武器和磁力武器了,还有一些库存的高端机械武器和电子武器,配备金属或强力塑胶子弹的火药激发武器,实际上都成了古董,几款经典的柯尔特、勃朗宁和沙漠鹰,已经是博物馆中的藏品。

灭绝日使人类瞬间退化到石器时代,但是毕竟残存的几亿人类还保留着数十万年进化的所有知识,所以在二十几年中以加速度恢复着文明。但是火药激发的机械兵器毕竟是以工业化大生产为基础的,尤其是现代火药和雷.汞,是成熟化工工业的产品。因此即使飞速发展了二十年,人类的火药机械兵器水准也仅仅达到了自动化枪械的初期,而仿制历史上著名的全自动毛瑟手枪则是其中的精品。这种枪在东华大陆黑暗时代末期上曾有无数传奇式的名称,盒子枪、匣子炮、驳壳枪,最响亮的莫过于二十响大镜面。

这种枪火力强劲,杀伤力巨大,但是因为枪的后坐力大,单手击枪不宜瞄准。可是林觉双手左右同时出枪,可以随意击落飞鸟,加上他本身武功超群,双枪在手,以一挡百不在话下。

张啸天带来的另一个,是个相貌平平的中年人,一身蓝绸长衫,在场的没什么人认得。只有鲁康悄悄在虞峡庆耳边说了句什么,虞峡庆皱了皱眉头,眼光却往蓝长衫左手衣袖上看去,衣袖处绣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黑蛟,这个明显是阴阳宗下面乌蛟会的标志。

联界四大势力,鹰盟、圣骑会、十字殿、阴阳宗,共同组成了联界工程局和巡检局,工程局管理所有市政财政,巡检局负责治安。乌蛟会是阴阳宗的外门组织,虞峡庆知道张啸天和阴阳宗有来往,但是瀛洲居然直接来人帮他撑场面,这种密切关系却非同一般了。

张啸天一进大厅,便疾步向虞峡庆走来,叫了声“师父。”便要跪倒磕头。虞峡庆连忙双手扶起,一面说到:“不必如此。”他在洪门收的几个徒弟中,倒是这个记名弟子张啸天,在江湖上闯出好大的名声。

张啸天是白虎堂老大,这个头自然不会轻易磕下去,不过师门礼数,场面上的样子要做足。所以一边说着礼不敢废,一边也就直起身来,招呼林觉给虞峡庆磕头,另外介绍身边的蓝长衫,蓝长衫是瀛洲人,乌蛟会的执事,叫宫门兵卫,现在也是白虎堂的大供奉。林觉倒是真的跪倒,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口称师祖。宫门兵卫却只是向虞峡庆拱一拱手。

虞峡庆笑呵呵地扶起林觉,连称年轻有为,同时向宫门兵卫点头致意,随后招呼张啸天和周围大佬一一见礼。

一圈寒暄过后,杜岳盛因为是主人一方,便坐了主席,张啸天自然是客席首座。然后众人各自坐定。杜岳盛正要发话,外面听差进来报告,说军调局来人了。

杜岳盛自然知道这次并没有邀请军调局来,江湖上的社团对东华盟官府中的这种机构一向是敬而远之。他目视杜屏山,杜屏山也是摇了摇头,搞不明白,军调局来凑什么热闹。

不管军调局什么来意,杜岳盛已经示意手下快请。其实杜岳盛和军调局的高层有很深的交往,军调局局长戴御龙是他的结拜兄弟,早年混迹东海时受过他很大的恩惠。但是这种关系只有少数人知道,而且杜岳盛并不希望过多宣扬。

进来的是军调局行动处长许展鹏,他身后跟着沈耀先,一进门后便向杜岳盛抱拳躬身,一面朗声道:“杜老板,在下许展鹏,军调局行动处处长,最近正和杜所长共事,杜所长有事,我理当前来。”

又一指身后的沈耀先:“这是我行动处四科科长。”

说完之后,从沈耀先那里拿过一封拜帖,走到杜岳盛面前双手呈上:“我家邱师叔这两天正在东海游历,驻足仙霞观,托我拜上杜老板致意。”

“啊,这可不敢当,白云观邱灵霄道长到了东海,岳盛自当关照,拜帖不敢领,还请带回。”

仙霞观就在霞飞路上,离杜公馆并不远,杜岳盛吃惊的是,这么一位玄门大能到了东海,他居然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因为和戴御龙的关系,杜岳盛自然知道许展鹏是玄门正宗出身,一身玄功道术已经是有数的玄门高手。而邱灵霄更是号称白云观在江湖上行走的术士修为第一。他们齐到东海,一定不是小事。想起来前一阵东华盟官府拜托自己查一查联界中赤旗宗的消息,杜岳盛不由得一阵头痛。

杜岳盛不接拜帖是江湖规矩,表示对白云观的尊重,许展鹏也就收回拜帖,顺势走回杜屏山身边,就在他那一桌坐下,一面向金逸点了点头。

这时却听见宫门兵卫说道:“也来凑热闹吗,青龙会倒真是交游广阔。”瀛洲话本来就和东华语言大相径庭,现在用古怪的瀛洲发音说出东华话,更显得阴阳怪气。

许展鹏冷笑道:“阴阳宗的乌蛟会来得,东华盟官府的军调局难道来不得吗!”

张啸天呵呵笑道:“以军调局的手段,无论衙门还是江湖,哪里去不得。”

金逸对许展鹏本来没有什么好感,但现在别人主动过来给你站脚助威,那自然要承情的。他正想跟许展鹏打个招呼表示感谢,却听见杜岳盛正在向张啸天敬酒:“官府长官或是江湖上的朋友,来了就是给青龙会面子。我和啸天本来就是洪门兄弟,有事从来都是商量着解决。”一面说些场面话,顺便理清整件事的原委。

金逸是当事人,不由得认真听了起来。杜岳盛不愧是帮会老大,三言两语便点出了要害,事情是道台衙门公差,而不是江湖纠纷。只不过小辈做事鲁莽,所以给前辈陪不是。当然了,因为是自家兄弟,袭击道台衙门安防所巡查的事情,咱们也就不追究了。

两条人命变成了小辈鲁莽,张啸天点头微笑。

“杜师兄说的有道理,您这杯酒我得喝。”张啸天举杯一饮而尽。

见张啸天喝了酒,杜岳盛便看向杜屏山和金逸,说到:“你们两个还不过来给张师叔敬茶赔罪。”

杜屏山和金逸各斟了一杯茶,走上前去,向张啸天躬身赔罪。按照规矩,张啸天应该接过茶来各饮一口,然后洒在地上,表示恩怨尽了。但是张啸天却接过茶去,放在桌上,然后挥了挥手,道:“都是洪门一脉,好说好说。”

金逸不知道帮会规矩,以为没事了转身要走,却被杜屏山拉住。杜屏山知道事情没完,站在那里等张啸天发话。

张啸天看了两人一眼,淡淡地说:“二位出公差,自然要维护治安。这有什么错。说实话,大通车行和我白虎堂没甚关系。不过顾轩是我记名师弟,大雄和顾轩他们师门之间有什么事情互相帮衬,也不必经过我这个师父点头。”他说到这里往坐在大厅一角的顾轩看了一眼:“是吧?”

顾轩赶忙站起来连声称是,却又急匆匆地补上一句:“出人命的时候可不是公差!”

张啸天冷笑一声:“道台衙门说是就是了。”

他摆手叫顾轩坐下,接着转过头看着杜屏山和金逸道:“二位既然没什么错处,自然不用向我认错,洪门一脉,师兄弟之间的事情,师兄弟解决就是了。”

他说着回头看了林觉一眼:“你师弟出事了,衙门里给咱们面子,既往不咎,你怎么说啊?”

林觉探手一抓,那两个茶盅凌空跳入手中,他五指微一用力,茶盅化为瓷粉,顺着茶水滴落在桌上。

林觉拿起桌边的手巾擦了擦手:“衙门给面子,咱们帮众自然领情。堂口的兄弟们绝没有二话。”他顿了顿,“五师弟的事情,那不过是私人恩怨而已。”

说罢林觉看着杜屏山和金逸,一言不发。

正文 东海卷(一)第三章第三节

第三章第三节

杜岳盛微微冷笑。张啸天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白虎堂和青龙会之间,没有纠纷。下面有什么私人恩怨,那就个人自行解决。但这却不是杜岳盛的本意。他抬眼看了看虞峡庆,想着如果虞峡庆不发话,那自己只好说两句了。

虞峡庆倒也没有犹豫,他咳嗽一声,道:“啸天,家有家法,帮有帮规,就算有什么私人恩怨,咱们做家长的也要管住才是啊!”

“师父说的是,”张啸天向虞峡庆拱一拱手,转头看向杜岳盛:“让杜师兄见笑了,小弟下面的人良莠不齐,我也管不过来。最近也是想多给他们找些营生,省得出去惹是生非。”

他说着又向一众大佬看了一圈,道:“白虎堂最近托人在川北路豫州路买了块地,准备开个酒店,旁边有赌场和烟馆,这个事情还没来得及跟杜师兄商量,真的做起来,还得各位老板捧场。”接着张啸天又向杜岳盛抱拳一礼:“当然更得靠杜师兄鼎力相助。”

杜岳盛点了点头,心道原来如此。前一段川北路豫州路那块地被一个建业的富商买去,杜岳盛在工程局听说是批的酒店牌照。现在看起来,张啸天是想在联界开赌场和烟馆。

联界的赌场烟馆,全部控制在青龙会手里,尤其是烟馆,一共工程局只批出过五张牌照,别的社团帮会根本无从插手。白虎堂在联界里面,只有码头和妓院的份子,有家赌场,还是和青龙会合开的。现在既然接着这个由头提出来,估计已经得到了阴阳宗的支持。杜岳盛硬要阻止,也不是不能,但肯定是要伤了和气。如果不能阻止,那剩下能谈的也就是利益了。

杜岳盛并没有迟疑,他马上向张啸天道:“啸天你不早说,酒店要加赌场和烟馆,需要另请牌照。这样吧,明天你让人去工程局,我会提前关照一下。”

张啸天明白杜岳盛是表态同意了,至于牌照批复,自然工程局的各方利益包括青龙会都要分润打点。

“那多谢师兄了,”张啸天说着又向林觉道:“明天你和账房去工程局走一趟,以后在联界讨生活,要小心行事,多交朋友少结怨,就算以前有什么私人恩怨,也不要去多做计较。”

“弟子明白。”林觉低头道。

杜岳盛心里清楚,张啸天这才算把寻仇的事了结。这次张啸天表面上是亏了面子,实际上捞到的好处却是不少。

杨彪在一旁却是心中不爽,川北路是共管区,联界发牌照肯定是捞到大把好处,他也不敢计较。但是白虎堂这么干,事先也不跟道台衙门打个招呼,未免有些目中无人。

他示意了一下朱广福,于是朱广福向张啸天道:“川北路那一带正好是安防三所的辖区,这倒是不打不相识啊!”

张啸天呵呵笑了几声,向杜屏山点头道:“那可要杜所长多关照了。”

杜屏山心中正在气闷,但毕竟长辈在场,听了这话,不敢多说,转身要走。却听旁边金逸哼了一声道:“白虎堂手面广,威风大,哪轮得到我们安防所关照。”说完也不施礼,转身离去。

张啸天没有答话,宫门兵卫却慢慢摸出一张纸媒卷起,打上火,再从衣袋中掏出一个银雪茄烟盒,拿出一根雪茄点上,吸了几口,等雪茄燃起,看着纸媒慢慢化为灰烬。

“年轻人火气太大,总是这么鲁莽,早晚会出事啊!”他说着一口吹去,将纸媒上的最后一点明火吹熄,看那一缕烟袅袅飘去,很诡异地追上金逸,在他后背散去。

金逸突然觉得后胸一闷,想咳嗽又咳不出来,急忙深吸一口气。他的北斗伏魔真炁已经是无意而动,随心所欲。一道真炁起自丹田,在后背略一游走便直入神庭,顿时觉得精神一振,回到座位上坐下,也不再觉得有什么不适。

宴会接下来便是各位大佬觥筹交错,许展鹏却坐到了金逸身边。一到场他便习惯性地做了神识探查,发现连他在内,居然有三个修士,其中鲁康的神识波动轻微,但是宫门兵卫的神识却并不比他弱,当他的波动探查过去时,两边神识对撞了一下。只不过宫门兵卫的神识技巧比起玄门正宗略有不如,可能吃了一点小亏。

但是刚才许展鹏却分明看到宫门兵卫对金逸下了暗手。那燃掉的纸媒是一道符,被宫门兵卫用神识送出,而金逸似乎全无防备。

许展鹏一直对金逸很感兴趣,他的两道神识被金逸搞得无影无踪,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能若无其事地做到这点的,要么是通天彻地的大能,要么就是身怀异禀,有惊人天赋。但是金逸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凡人,无非武技练得好些。

自那次问询之后,许展鹏一直在设法调查金逸,却一无所获。直到发现他连续一招杀人。许展鹏详细了解了事情原委,却还是不明究竟。就算是他自己使用了玄功道术,也不可能这样凭空取人性命,又没留下任何致命痕迹。

本来许展鹏就想找机会跟金逸聊一聊,顺便套他些话,现在却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摸摸底。

“你被暗算了。”许展鹏凑过来第一句就这么说,吓了金逸一跳。

金逸自己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适,除了刚才略微胸闷了一下,现在也已经全好了。

“刚才那个家伙点烟时烧了一张符,应该是阴阳宗的符法,”许展鹏说。

这下金逸觉得可能了。刚才胸闷气短,全靠他一口真炁运行。不过他现在觉得,每次运行真炁,就会出现奇怪的事情,所以真武北斗伏魔功,能不用还是别用了。

许展鹏见他沉默不语,知道被自己说中,接着问道:“你要是同意,我可以帮你查探一下。修士的神通符法和武功可不一样,你现在看起来没事,过后发作那就要命了。”

金逸点点头。许展鹏左手虚拢,五指在他后背来回轻触点击。他固然是在查看刚才宫门兵卫下的暗手,同时也在隐秘地探查金逸到底有没有玄门神通的修为。两道神识不明不白地在金逸体内消失,许展鹏至今耿耿于怀。

金逸因为害怕出什么意外,所以真炁一动不动,许展鹏完全看不出究竟,只是确定了金逸确实中了宫门兵卫的暗算。

“刚才暗算你的是乌蛟会的宫门兵卫,你中了阴阳宗的七日夺命符,凶多吉少。”

金逸变了脸色:“这怎么办!还有救吗!”

许展鹏有办法防住夺命符的危害,但却不能根治,而且他也不想现在就施救:“我不行,不过我师叔行。七天之内,你到仙霞观去找他,他能救你。”

许展鹏相信,只要金逸去了仙霞观,以邱师叔的神通,自然能看出他的底细。

看见金逸仍是一脸犹疑,许展鹏将右手食指点上金逸左手的脉门,一道真炁在他的脉门处略一游走,隐含着极其轻微的波动:“你感觉没有,我们玄门神通,可以把神识附着在真炁中。修士和术士都可以做到。”

他收回真炁,意犹未尽:“武功好手,练到炼精化气大圆满时,常常会有意在拳先的感觉,能攻敌所必救,也能防患于未然,就是所谓料敌机先。等到能够突破大圆满略微达到炼炁化神的境界,那时差不多就是武道宗师了,这个时候的武功才能和修士术士抗衡。”

“那你是什么境界?”金逸问。

“我们修炼的路数不一样。能使用神通,必须做到神识附着在真炁上,这就是炼炁化神的初步了。近身格斗,我或许不是那些武功高手的对手,但是我们可以有一百种方法抢先灭了他们。”说到这里许展鹏叹了口气,“不过我现在的水平,也就和那些宗师不相上下吧,到了炼炁化神,每有寸进,那都是艰难无比。”

金逸皱着眉头问道:“那你师叔是什么境界?”

许展鹏道:“我师叔已经修炼到了炼炁化神的中阶,只差一步就能够达到后期境界,天下能够胜过他的术士,恐怕寥寥无几。”

金逸面无表情,但是心中却已翻江倒海。他本来对玄门神通,术士道法完全不知所以。因此总觉得自己近来的异状是练功出了毛病。但是听了许展鹏的一番话,他突然想到难道是自己练功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当然他根本不知道,即使许展鹏的师叔邱灵霄,也根本做不到真炁入紫府。炼炁化神,最多是将真气炼成真炁,使得神识可以化入,以此运用各种符法神通。

金逸真炁入紫府后,便消融无踪,他以为是真炁消失了,也从来没有试图将神识从紫府神庭中导出。现在想来,也许可以试试从脑海中向外导出什么。

许展鹏展示给他真炁中的那一点点波动,让他极为熟悉。他两次取人性命时,手上都有那种奇异的波动感觉,现在想来,可能就是自己不自觉地附着的神识?

许展鹏见金逸神游物外,呆呆地坐在那里,便拍了他一下:“你没事吧。”

“没事。”金逸依然心不在焉。

“你放心,我师叔肯定帮忙的,”许展鹏说着又补充道,“如果需要我陪,你就提前告诉我,只是别耽误了,越早越好。”

“多谢!”金逸向许展鹏拱手。

杜屏山这时过来找金逸,拉他去给杨彪和朱广福敬酒,金逸推说头痛,想早点回去,杜屏山不许,道:“今天主要是你的事。来的长官和前辈都是给你撑场面的,你就想一走了之!”

不由分说,拉了金逸前去按席次一一敬酒。

正文 东海卷(一)第四章第一节

东海卷(一)

第四章第一节

金逸喝的酩酊大醉,杜屏山把他送回公寓后看他神志不清,也懒得管他,把他扔在床上,就径自走了。总算好心,临走在他床头柜上留个字条,让他明天休息一天。

杜屏山刚走,金逸就清醒了。以他现在的真炁和神识,真是想醉也醉不了。但是不装醉离席,他的肚子又实在撑不住。

一身酒气,金逸去厕所冲了下热水,回来在床上打坐。

许展鹏的话,给他打开了一个思路。这一次打坐,他打算好好试一试。

金逸运起北斗真炁,真炁贯顶,便没了下文。以前每次这种时候,他便停止运功。甚至到后来,他体内丹田真炁自主运行,都是单一方向,化在紫府神庭内,似乎无影无踪。

金逸关注了一下后心处经脉中隐隐的一团黑气,这是乌蛟会宫门兵卫用七日夺命符暗算他留下的隐患,正常情况下,这道黑气会渗透到经脉各处,七日之内,使人生机断绝。但是金逸的经脉和真炁似乎都有点异常,这点黑气已经被游走的真炁冲击得缩成一点,颜色也淡了很多。

这一次,金逸试图将真炁从紫府中导出,但是神庭中并没有真炁,在他的观想中,那里是一片无垠的星空,星空中一望无际的星云成螺旋状缓缓流转,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试着将流转的星云慢慢导出紫府。

刹那间,神识波动如流水般从紫府汹涌而出,周游全身经脉,后心经脉中那一点黑气瞬时便在波动中消失无形。神识的波动带动丹田内又一道真炁,再次上冲紫府,融入星云,然后星云中又自动涌出一缕波动,重新在他经脉中游走,如此周而复始。

如果让天下间任何一个修士或术士,哪怕是真正的玄门大能,知道金逸此刻的情况,都会惊得目瞪口呆。

神识修为何等艰辛,纵然是玄门大能,都是用真炁养护包裹着神识去操控术法,能做到神识溶于真炁,那已经是顶尖的修为。如金逸这般,真炁居然溶于神识,仿佛只是个引子,神识如天河倒泻,这在上古传说中都未曾有过。这样的神念,哪怕只是分出一丝一缕,都足以让那些上古大能神庭爆裂。

但金逸从来没有接触过神通修炼,也不知道自己炼的是什么路数,甚至连这种波动到底是不是神念也搞不清楚。反正这样一遍遍循环运功,让他只觉得身心无比舒畅,飘飘欲仙,完全忘了时间。

不知多少个循环之后,他的神识中突然浮现出一组数字:2976090930130313

杜屏山再来敲门时,已经是两天半以后。

虽然在运功行炁之中,但是神识覆盖的范围已经远远扩大到街对面三里范围。杜屏山的车刚拐过街角,金逸便有了感觉。等到他敲门时,金逸已经换好衣服,等在门口了。

“我是放你一天假,不是放你一周假!”杜屏山进门就对着金逸吼了一句。

“太累了!”金逸笑着说,“睡过头了。”

杜屏山仔细看了看金逸:“气色倒不错,好像是缓过来了。”

“就是饿了。”金逸说。

“那就先去吃,吃饱了就开工。”杜屏山说着拥着金逸出门。

转弯角上是绿杨邨的分店,两个人上二楼雅座叫了几个菜,泡了壶普洱。杜屏山告诉金逸,道台衙门给他升了职,现在已经是安防三所的副所长。金逸心里清楚,这明摆着是做给白虎堂看的。

“道台衙门对白虎堂很不满,张啸天在共管区里开赌场烟馆,居然事先都不跟道台衙门打个招呼。”

按照杜屏山的说法,杨彪打算过段时间给白虎堂点颜色看看,不过朱广福好像有点缩在后面。

“据说老朱在四马路上包的一个书寓是张啸天的人。”杜屏山说:“搞不好张啸天和老朱早就搭上了。”

四马路就是扬州路。白虎堂在联界有多家妓院,扬州路上的书寓是妓院里最高级的一种。独门独户的别墅,住着一个头牌红倌人,据说很多时候是清倌人,下面有一批丫鬟、厨娘和佣人伺候。当然背后的靠山自然是白虎堂。

“那你家老爷子什么意思?”金逸很清楚,在这片地界,道台衙门和联界巡检局的话其实都不如青龙会好使。

“他当然不高兴了。”杜屏山告诉金逸,这一次青龙会看起来挣了面子,其实里子亏了,在赌牌上让出一块份额,连带新开的烟馆,分润的大头都归了白虎堂。

不过这次白虎堂仗着有阴阳宗撑腰,该分的好处都没有给够。道台衙门和巡检局对他新开的这个酒店都是意见很大。张啸天和杜岳盛不一样,杜岳盛为人豪爽,有财大家发,张啸天却是有名的吃独食,所以愿意帮衬他的朋友就少。

据杜屏山说,联界正常的麻醉至瘾品进口,比如阿芙蓉或者大烟土,都是圣骑堂和十字殿把持,鹰盟会有一部分分润,联界也有烟馆税和牌照费。杜岳盛青龙会下面的产业同春药房是官营阿芙蓉最大的分销商,另外青龙会也会和圣骑堂的烟商合作,走私一小部分大烟原料,这些都是各方默许的。

但是张啸天这次,居然在开酒店的同时,通过四海会在十七铺的码头,悄悄运了一批阴阳宗的大烟土进来,数量很大。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被青龙会在沿江码头的眼线报了上来。

“四海会怎么会和白虎堂混在一起?”金逸有点纳闷。

四海会在联界号称码头工会,又叫斧头帮。会长汪涯桥是个极其狠辣的人物。早在黑暗时代,就是皖中的一个军阀,手下几千人枪。后来在军阀混战中失了势,带着几百精锐骨干撞到东海,那时候东海秩序还比较混乱,他的手下都是在战场上见过血的,靠着赌命不怕死,有刀有枪,硬生生砍杀出一片地盘,占了十七到十九铺的五个码头。

汪涯桥出身军阀,对江湖中人谁的面子也不给,码头上几百弟兄人手一把太平斧,一言不合,几十把斧头就招呼上来。而且他专门养了一批杀手,备着不少军火,对仇家动辄暗杀。他自己平常又异常小心,行踪飘忽不定。所以江湖上对汪涯桥和四海会,都是敬而远之。

“四海会自己开着码头,收钱办事罢了。”杜屏山哼了一声,“据说这次是张啸天托关系找到了汪涯桥,出大价钱租了四海会的码头。”

“四海会有点难缠的。”金逸说。

杜屏山摸出包鹰盟下属的西北烟草出品的骆驼牌香烟,点了一支,深吸一口:”这次先不动四海会,大烟土是白虎堂的,就搞白虎堂。”

按照杜屏山的说法,金逸这个副所长,分管三个巡查小队,都是负责川北路一带的。只要仔细盯住白虎堂的酒店和烟馆,搞清楚货藏在哪儿,到时候通知联界巡检局,让他们去查走私阿芙蓉,来个借刀杀人就可以。反正联界这把刀,也没人惹得起。

“那个兴隆酒店前几天好像已经开业了吧?”金逸问,“我当时本来还想去问问,新开张的酒店业不说给我们安防所上贡。”

“例钱倒是早就送过了,那两天忙军调部的事情也没来得及跟你说。”杜屏山又说,“不过那个是试营业,今天晚上是正式开业,烟牌和赌牌都拿到了。”

“这么快?”金逸看了他一眼。

“先让他们高兴高兴,”杜屏山把香烟在烟灰缸里狠狠地捻灭。

正文 东海卷(一)第四章第二节

第四章第二节

回到安防所,杜屏山把金逸的任命宣布了一下,大家吵吵嚷嚷,各种羡慕嫉妒恨。几个队长叫嚣着要金逸请客,金逸自己清楚,道台衙门和青龙会挑他当这个副所长,就是让他冲在前面,去找白虎堂的麻烦。话说回来,白虎堂的麻烦是那么好找的吗?

金逸简单地把自己带的三个小队过了一下,跟几个队长聊了聊,又找杜屏山去批给自己以前那几个手下的抚恤,杜屏山也没有二话,他心里清楚,那几个人算是废了。

金逸没废,而且活蹦乱跳一点事没有。看那天的情形,倒是许展鹏灰头土脸的出来,可见金逸不是一般人。

如果不是这样,杜岳盛也没可能为这么个小角色去摆那样的场面。

兴隆酒店的开业请柬是早就送到三所了,他们消息灵通,居然知道了金逸已经升任了副所长,所以请柬上写了副所长的头衔。

金逸看着请柬对杜屏山说:“道台衙门里面估计白虎堂的眼线不会少。”

“所以在我们这儿,就没什么事情能保密。”杜屏山叹了一声,“军调局的事情搞砸了,到现在还以为是道台衙门和安防所泄密,许展鹏索性留在东海不走了。”

“随他去。”金逸不想提这个事,他觉得杜屏山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试探他,于是话锋一转,“所长,今天晚上去他们这个开业酒会,有什么嘱咐?要不要给他们个下马威?”

“今天就算了,去的头面人物估计不少。”杜屏山说,“等抓住把柄,再给他们好看。”

兴隆酒店这边早就灯火辉煌,门口全是花枝招展的七重天舞女,白虎堂的八大金刚来了四个,林觉因为是酒店的经理,带了两个手下在门口迎客。

看见杜屏山和金逸到了,林觉皮笑肉不笑地把寒暄了两句,两个舞女把他们带了进去。

酒店宴会大厅里面多是江湖豪客和各个衙门中的官员,也有不少商界大亨。

主席台上张啸天居然亲自到场,虞峡庆自然也到了。道台衙门这边是朱广福来捧场,杜岳盛托黄铁笛送了贺仪,黄铁笛自己就代表了联界巡检局。让人意外的是四海会居然也派了人来。

四海会的代表是汪涯桥的大徒弟江波。江波年近三十,江湖上号称八臂哪吒,据说浑身都是暗器,是四海会有名的人物。汪涯桥本人从来不会出席酒会庆典,派了江波来,算是给足了张啸天面子。

杜屏山虽然只是安防所的所长,但因为他在青龙会的身份,所以不停的有人过来,往来应酬忙的不可开交。金逸是个小角色,没人理会,正好抽空溜到一边,在一个餐台边上,拿了点冷餐糕点,又问侍者叫了一杯马牌香槟,坐在角落吃喝起来。

等侍者端过来香槟,金逸一盘菜已经吃完了一半,金逸举起酒杯正要呷上一口,却见旁边坐下一个穿着中式长衫的青年。金逸不认识他,但那个人却向金逸轻声道:“金所长,幸会,我叫钱进财。”

金逸看着他,完全想不起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人:“我不认识你。”

“我也没见过金先生,”钱进财手里举着一杯红酒,却一直没有喝,只是把酒挡在面前,“是乌吉娜让我来见金先生,想请您把这个交给她的表姐安丽莲。”

他说着手指间突然出现了一张折过的纸条,在和金逸握手的同时将纸条塞入他的手中。

金逸一愣,警觉地看着钱进财,没有说话,但是手中已经握住了那张纸条。

“她让我谢谢金先生,那天晚上帮了她大忙。”钱进财的眼睛看着酒杯,仿佛在自言自语。

金逸轻轻吐了口气,现在他能够确定钱进财确实在替乌吉娜传话。

金逸认识乌吉娜的表姐安丽莲。安丽莲是联界最大银行聚丰银行的客户经理,不过也只是在乌天朗家里每年过节聚会时见两次,并不很熟。

“然后呢?”金逸本想再问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钱进财却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着向金逸举了举酒杯,便转身离去。

金逸也没有心思继续在酒会闲游。他起身在宴会大厅里转了一圈,跟道台衙门科室里的几个熟人打了招呼,又问了一个青龙会的小头目,知道杜屏山正在和青龙会的几个高层一起,跟联界工程局的人说的火热,金逸便索性不去理他,自顾自走了。

出了兴隆酒店,看时间还不算太晚,金逸便走到有轨电车站去坐车。工程局前两年在联界又建了三座电厂,轨道电车便也通行了。比起世界上其他地区的大城市,东海联界应该是黑暗时代之后全球最繁华的几个了。

金逸现在对人力车有点小小的抵触。虽然联界的人力车行有四家,但是谁知道会不会碰到大通车行的车。事情虽然摆平了,但是大通车行上下,不少人对金逸还是恨之入骨。所以虽然等车等了十几分钟,当中几辆人力车慢吞吞地从他面前走过,金逸还是耐心地等到电车进站。

其实金逸的公寓离兴隆酒店并不远。但是他今天打算回乌家药房去。乌吉娜这几天音信全无,刚才突然冒出的消息让他有些心神不定。他是想回去再问问乌天朗,看看乌吉娜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另外关于真武伏魔功和北斗真炁,他也想再去问问王人魁。虽然自己现在炼得舒服,但是终究是自己摸索的,到底有没有这个炼法,他希望王人魁能给个说法,毕竟这套功法就是王人魁传给他的。

乌家药房已经关门了,不过门口的营业灯还亮着。药房的规矩,夜里要留着营业的小窗口,因为要预备着有病人紧急用药。

金逸跟药房值夜的伙计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后院。他以前就住在后院的东厢房,到现在乌天朗还是给他留着。乌吉娜住在西厢房,金逸进到后院时习惯性地朝那儿看了一眼,黑黢黢的没什么动静。

金逸直接去了上房。上房正堂摆了个八仙桌,两边两把太师太师椅,都是老红木做的。迎门上方是一幅葛仙采药图,旁边对联录了两句古唐诗:“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正堂左边是书房,右边是卧室。乌天朗还没有睡,正坐在书房里喝茶。书桌上是他新买的一台彩灯牌收音机,这时候正放着尚家班的大戏《草船借箭》,乌天朗闭着眼睛,咿咿呀呀哼的起劲。

金逸撩门帘进书房时,乌天朗略睁了睁眼,手指还在桌上敲着拍子:“小子想着回来啦?这么晚准有事。”

金逸在书桌对面坐下:“师父,师姐还没回来?出去几天了?”

乌天朗把收音机音量调小了点,皱着眉头想了想:“她出去得有五天了吧,说是商行出差,跟船去建业,然后再去蓉城,要二十几天才能回来。”

见乌天朗这边是打听不出什么消息了,金逸便有些心不在焉。

“你大晚上跑来就为问你师姐在哪儿?”乌天朗人老成精,“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就是这么一问,”金逸忙掩饰,“我来找王叔,我练功总觉得不大对,不知道是不是出了岔子。”

“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嘛,我传你的崆峒派古拳法,大摔碑手,破空拳,都是真正的外门功法,”乌天朗抿了口茶,“那个运劲发力的法门,由外而内,一样能成就宗师境界。你非要跟老王去学什么玄门内功。”

“不是我要去学的,”金逸说,“是王叔非要传我,师父你不是同意了么。”

“行啊!我同意的,还不是你自己想练,”乌天朗挥一挥手,“赶紧去老王那儿吧,趁他没睡问问清楚。”

王人魁睡前总要喝点小酒,他住在前院的东厢房。东厢房被隔成三个小间,王人魁就住在靠里的一间。金逸过去时他酒已经喝的差不多了。看见金逸进屋,眯着眼说:“再晚点我就睡了。”

“王叔,先别睡。”金逸说,“我最近炼真武伏魔功。总有点不对劲。”

王人魁上下打量了金逸一会:“上次不是把过脉了,我看你气色不错啊。”

金逸犹豫了一下:“就是炼的太顺了,有点收不住的感觉。每次丹田有气,就会自动上头,如果导气,就会再散到全身经脉。和正常的练功感觉不太一样。”

“是吗?”王人魁伸出两根手指搭上金逸左手脉门,“你运一运功。”

“要出事的,”金逸说,“前两次都是我一搭手时运了内功,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对方马上就不行了。”

王人魁眉头一皱:“小子现在长本事了啊!别忘了这门功法是我传你的。”

金逸只好小心翼翼地运一口气,丹田中真炁一动,立刻冲入紫府,然后一道波动从神庭涌向全身经脉。这只是一瞬间的事,王人魁手指一弹,身体突然后仰,全身如遭雷击般的一阵抽搐,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王叔你没事吧?”金逸赶忙扶住他,“这是怎么搞的?”。

王人魁深吸了一口气,干笑一声;“小子功夫见长啊!”却没回答金逸的问题。

“可总觉得不是正路。”金逸有点心虚,“和王叔当初教的不大一样。”。

王人魁叹了口气:“正路?什么是正路?行功运气,首先就要气顺,气顺了,那就是正路。你现在气顺吧?”

“顺了,”金逸说,“可总是出手伤人怎么办?”

“出手嘛,就是要伤人,不然动手干吗?”王人魁冷笑一声,“他被你伤了,那是技不如人,干你什么事。”

“那现在真炁还这么炼?”金逸问。

“练吧,就这么练挺好,啥时候气不顺了再说。”

金逸知道王人魁经常不靠谱,但这次实在有点太不靠谱。他现在这么说,自己也是只能无语了。

正文 东海卷(一)第四章第三节

第四章第三节

离开乌家药房已经很晚了,不过他还是没住下。金逸计划明天先去找安丽莲,把乌吉娜的事情办了。然后抽空去一趟仙霞观。他虽然觉得那个七日夺命符已经被化解了,但是身体里还是有不少疑问,所以仍然想去请教一下玄门高手。

第二天一早金逸就去了长滩。长滩是东海乃至东部大陆最有名的金融区。所有著名的银团商行都聚集在这片五平方公里的区域。

聚丰银行坐落在长滩的中心区,这家银行有超过一千二百年的历史,见证过许多朝代的起落,巍然不倒。灭绝日之后的黑暗时代,聚丰银行借助它遍布全球的网络以及深厚的资源背景,很快就恢复了过来。这个过程中肯定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以聚丰银行掌握的财富和资源,支持一些军阀甚至小型宗门、联盟官府什么的也不是难事。

金逸到聚丰银行的时候,银行的营业大厅已经开门了半个多小时。金逸没有安丽莲的办公电话。这个时代,即使是东海这样的世界级大都市,有线电话也并不能普及,只有官府和一些大公司银团或商行有电话,还是就是一些豪门富商、官衙高官的私人电话。东海城区的公用电话倒是很多,但只要出了联界和东海市区,要找到电话就难上加难了。

所以金逸只能去聚丰银行直接找人,好在安丽莲是客户经理,聚丰银行的客户经理,只有客户来求她的份,所以轻易是不会去银行外面拜访客户的。

金逸进去的时候,聚丰营业厅门口的安保多看了他两眼。来聚丰的基本上都是联界的体面人,这里开户起存金额很高,一般的小门小户是不会到这里存款的。但是金逸穿的很平常,就是一身中式正装。

在金逸看来这已经是他很高档正规的着装了,但是见惯了富人的门卫安保就觉得这一身有点不够档次。不过金逸身上还有一种衙门官差的派头,属于到处找人麻烦的那种,所以安保也不敢找他的麻烦。

进门还不到营业柜台的地方是接待员的办公座位。金逸上去问安丽莲在不在班上,接待员打了电话以后问他是谁,金逸说了名字,接待员带他上了三楼。

橡木办公室门上嵌着安丽莲的西文铭牌,金逸进去时安丽莲从办公桌后站起来,向他示意去会客沙发坐。金逸看着安丽莲一身银行定制西装,有点眼生。他印象中安丽莲是个北美西裔与华裔的混血美人,在家庭聚会时穿着中式旗袍,非常精致。但是穿上正装后一下变成干练的职业女性,让他很不适应。

“安、安姐,”金逸开口不知道叫什么好,他本来想叫安经理,可是又觉得有点怪,索性还是按照聚会时那样叫了,“我是金逸。”

安丽莲笑了:“知道你是金逸啊,我们的小师弟嘛。”

金逸有点讪讪地坐下:“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

“这是什么话,我们一年至少见两次吧?”安丽莲在他身边坐下,”不过你真的是不常来,有事吗?“

金逸有点严肃地看着安丽莲:“有点事,乌吉娜托人找到我,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他说着把手里的纸条递给安丽莲。

那个纸条上是两行西文字符和回文数字构成的密码,金逸看过但是完全不明究竟,此刻安丽莲拿到纸条后,却转身去办公桌后的书架上拿了一本旧版的《剑桥百科全书》和一本《朗氏大辞典》,对着字条翻看起来,片刻后,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打火机,将纸条在烟灰缸里烧掉,然后把书放回书架。

安丽莲坐回办公桌,看着他:“你今天是来开户的。”

金逸张了张嘴,明白了安丽莲的意思,然后叹了口气:“对。来开户,可是没带钱。”

“聚丰银行开户存款要十两。”安丽莲说,“我先借给你吧。”

她说着拉开抽屉,拿出十一块鹰头银元:”今天汇水是十一兑十,等下你把开户表和存单签了。”

金逸无奈地说:“我一个月薪水只有二两。”

东华官府的货币还是银本位,单位以两计,而且是一斤十六两。一两银子值一千铜钱,基本上够普通一户三口人家过两个月。金逸一个月二两已经是官府很不错的薪水了,这也就是因为他们在东海联界,其他地方的衙门也不会给这个职位开这么高的薪水。

但是这点钱和安丽莲比就真不算什么了。安丽莲每个月的薪水三十块鹰洋,还有各种补贴。即使在联界的大商行中,薪水都算高的。

聚丰银行用的是鹰盟的规则,鹰盟所在的南北大陆,圣骑堂和十字殿所在的西洲大陆,阴阳宗所在的瀛洲都是金本位,单位是元。鹰盟发行的纸币和银元直接和黄金挂钩兑换,所以鹰盟的银元叫鹰洋,纸币又叫金票或者鹰票。东华官府为了交易方便,自己也发行了一种和鹰盟金票与官府库平银两同时挂钩的钞票,叫做官钞银票或银钞。因为准备金不足,所以除了官府自己控制的东华银行发行银钞外,东华官府还委托了东海豪门组建的通商银行以及聚丰银行同时发行银钞并代为承兑。

这样一来,东华的货币兑换就很麻烦,有银钞兑金票的汇率,有银钞兑银两的汇率,有银两兑金票和鹰洋的汇率,还有民间流通银两和官府库平银成色差别的汇水。每天的各种汇兑牌价,基本上以聚丰银行开出的汇率为准,在这个基础上略有升降。

“你们安防所不是外快很多吗?记得借钱要还啊!”安丽莲说着把一堆表格递过去给金逸签字。在金逸埋头签名的时候,安丽莲接着说:“咱们早就认识对吧,然后你来我这里开户,开户的时候呢,我们聊天,说到你最近有点头痛,然后我就给你推荐了一个脑科医生。”

“我最近是有点头疼,”金逸把签好字的表格递给安丽莲,“而且莫名其妙地会记起一串数字,我都不知道什么意思。”

“没问你头痛的事,”安丽莲接着说,“你会在后天晚上七点钟和我一起去这个地址看病。”

她说着在一张便笺上写了一行地址:“记下来。”

金逸看了一会点头表示记住了,安丽莲用打火机将便笺烧掉。

“你今天下午2点左右到福康路口的丽兹咖啡馆去喝咖啡,”安丽莲说,“拿一张今天的公明报,手里拿一块鹰洋。有人过来问你,两元银钞换一个鹰洋,你说要加十个铜钱,对方说十个贵了,还是八个吧,记得他这时的手势,比出的是六。”

金逸点头:“然后呢?”

“然后你就把时间和地址告诉他,再分头离开。”安丽莲说,“你后天也要去这个诊所,把我这里的电话记一下,临时有事白天下午五点钟之前打这个电话。晚上就打我公寓的电话。”

安丽莲说着把电话号码写好递给金逸,金逸看了一眼:“你住在哈同公寓,那边可是东海最贵的,怪不得都有电话。”

“不是我的电话,是公寓门厅的公用电话,”安丽莲说,“所以不是要紧事别打。”

“希望没有要紧事吧,”金逸叹了口气,“我是不是陷进一个大麻烦?”

“你说呢?”安丽莲说着站起身,“跟我去柜面开户取折子。”

从聚丰银行出来金逸索性直接去了丽兹咖啡馆,中午在那里叫了一客简餐牛排,吃完以后点了杯咖啡,问侍者要了一张公明报翻看,同时左手拿了一块鹰洋在指间翻覆。

下午阳光很好,金逸靠在落地玻璃边的沙发里,眯着眼睛半睡,丹田中真炁自行涌动,在神庭与周身经脉流转,伴随着一阵阵轻微的波动,飘飘欲仙。

将近两点钟时,一个人进了咖啡馆,在柜台前要了一杯苏打水,向金逸走来。金逸虽然闭着眼睛,但是神识覆盖之下,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宛如亲眼所见。

钱进财走到金逸对面的沙发坐下,探过身:“金老板,我要用鹰洋,两块钱银钞跟你换一个怎么样。”

金逸睁开眼:“加十个铜钱。”

“十个贵了,还是八个吧。”钱进财向他比出了一个六的手势。

金逸把时间和地点说了一遍,放下报纸起身走了。

正文 东海卷(一)第五章第一节

东海卷(一)

第五章第一节

晚上七点钟时,太阳还没有下山。同贤里弄堂口的小摊贩正在起劲地叫卖夜点心。

同贤里在晋州路上,这一带都是联界里面体面人的住处。

金逸进了同贤里坊门,两边各三排三层连体别墅。他找到门牌号,按了门铃,一个高鼻深目的西方人开了门,一身白大褂看着像个医生。

“我叫谢保罗,你可以叫我保罗。”白大褂把金逸让进房间,然后关上门。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乌吉娜和安丽莲。

“你们先聊天,我去看一下病人。”谢保罗转身进了另一个房间。

金逸看了看乌吉娜的脸色,很憔悴的样子。又看了看安丽莲。两个人都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的意思。

金逸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没被盯梢吧?”乌吉娜突然问了一句。

“没有。”金逸很确定。

实际上自从许展鹏在安防所问过他话之后,他一直能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杜屏山也暗示过他军调部还没放手。不过以金逸的神识强度,想盯他的梢是完全不可能的。所有跟踪过他的军调部人员都是莫名其妙地突然就找不到他的踪影。包括今天早上从公寓出来不久,又有两个跟在他后面,但是跟出一条街就被甩得不知去向。

乌吉娜并没有再说什么,片刻后客厅墙边的电话响了,乌吉娜过去接起电话,听了听,然后说了句:“等我通知。”

挂了电话乌吉娜对金逸说:“进财在外面出暗哨,你确实没被跟踪。”

“这还有电话?”金逸问。

安丽莲说:“谢先生是慈济医院有名的脑外科医生,他接的电话可是能救人命的。”

“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谁给我解释一下?”金逸左右看看。

“说来话长,”乌吉娜给金逸倒了杯红茶,“先谢谢你帮忙,不过害的你牵连进来,实在抱歉。”

“你们是不是赤旗门的。”金逸直接问。

“对,我是赤旗门的,”乌吉娜指着安丽莲,“她是我的暗门。”

暗门就是象乌吉娜这种特工人员的紧急救生通道。

赤旗门是一个极其严密的秘密组织,在东海和联界,他们的成员完全是单线联系。乌吉娜的下线是钱进财,上线也只有一个。乌吉娜这次的任务是上线通知的,去嘉庆府接一个本门上级进入联界,联界里面有赤旗门安排的接应。

但是任务出了意外,乌吉娜和那个上级在进入联界时被军调局伏击,这次伏击明显是早就安排好的,如果不是发生坠星大爆炸,或者没有金逸最后的出手帮忙,他们绝对躲不过军调局的追捕。

“我当时受伤了,”乌吉娜说着把披在肩上的外衣抖了下来,“左肩贯穿伤,是帮我的上级挡枪,可惜还是没有挡住,子弹穿过去以后击中他的脑门,嵌在他额骨中。”

因为需要进出联界,所以乌吉娜随身没有带武器,她对自己的身手也很自信,安防所的巡查就算带着装具,也不会是她徒手之敌。但是没想到军调局直接使用枪械。

其实就算是对上热武器,没人拖累的话,乌吉娜脱身也并不麻烦。但是当时的情况,如果不是种种意外,两个人想全身而退近乎不可能。实际上在最后乌吉娜击倒两名军调局特工时,已经是强弩之末,沈耀先如果不是想活捉他们而直接连续射击的话,恐怕她是凶多吉少。

“现在你怎么办?”金逸有点纳闷,”你们赤旗门的事怎么找到我了。“

乌吉娜苦笑不语,安丽莲在一旁说:“她没人能找,只好找你。”

乌吉娜接的是一个大首领,这一点她事先并不知道。按照赤旗门严密的规定,本来也是不能透露给她的。单线联系的基本要求就是“不问、不说、不打听”。但是这位上级中枪昏迷前只说了一句话:“我是四号。”

这一句对乌吉娜来说不蒂晴空霹雳。

东海赤旗门的最高首领只排名五号。东华赤旗门的一号二号首领都在极北大陆赤旗宗遥控,三号是东华赤旗门门长,但是只传教义,不理实事。东华大陆的赤旗门总部便是在东海,而总部负责人就是五号。四号和六号分别是鄂州和赣州赤旗门割据军事组织的首领。

这些赤旗门高层乌吉娜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单线上级名叫白辛,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名义上是平安商行的经理。乌吉娜并不知道白辛在门内的地位,但是很清楚他无论如何也排不进前十号。

这样问题就来了。接应四号的行动是白辛布置给她的,军调局明显设了埋伏,那肯定是白辛或白辛的上级出了问题。但是到底哪一个层级出了问题,白辛上面还有多少层级,乌吉娜一概不知。从四号昏迷前急着表明身份,就知道事情不小。其实不用四号提醒,乌吉娜也明白自己在门内已经不能指望任何人。

所以乌吉娜只能使用暗门。暗门是由赤旗门的行动人员自行发展的一个救助人员,平时不参与任何赤旗门活动,也和门内的任何其他人没有联系,作用就是在行动人员单线联系断线后的最危急时刻救命。

但是乌吉娜的情况又不能亲自去找暗门,她已经被军调局的人看见了面貌,而且又受了伤,所以只能先观察了一段自己的下级钱进财。

在乌吉娜看来,如果是钱进财出了事,应该有更好的方式抓捕她。而且钱进财并不知道她要出联界接人的任务,也不可能预先在那里安排抓捕。

所以乌吉娜就在接头点放了接头暗号,但钱进财是赤旗门内的人员,不能与暗门有任何接触,而乌吉娜此刻能信任的人只有金逸,所以也只能安排钱进财给金逸传递密信。

“怪不得许展鹏他们不离开东海,”金逸叹了一声,“原来事情还没完呐。”

“不光没完,还越来越紧。”安丽莲说,“东海几个大医院都放了军调局的眼线,现在军调局不信任你们道台衙门了,自己开始往联界里面加派人手。”

“那个保罗靠得住吗?”金逸看了看里间的房门。

安丽莲笑了笑:“现在还靠得住。”

谢保罗是慈济医院从太西大陆请来的名医,他医术高明,但是由于黑暗时代之后信息和资料的缺失,尤其是原来的光网和无限空间储存被摧毁,使得背景调查变得没有意义,或者说非常片面。

慈济医院并不知道谢保罗在成为著名脑外科医生的同时,也成为了一个十分豪爽的赌场贵宾。他在夜光城的几个著名的私人赌场中,都有很大的透支额度,直到他的信用破产。

谢保罗愿意接受慈济医院的邀请远渡重洋来东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成功躲过了留在夜光城的巨额赌债,但是很不幸,到了东海他的赌瘾似乎更大了。

联界的赌场都是控制在青龙会手里。一个外科医生在他们看来价值很大,于是在谢保罗几次大赌累积了可观的债务之后,终于等到了他开给赌场的一张聚丰银行大额支票出现跳票。

青龙会虽然是联界最大的帮会,但是他们对于联界中的外国人,尤其是有点身份的外国人,还是很小心的。青龙会账房的工作人员找到了聚丰银行,接待他们的就是安丽莲。

安丽莲是谢保罗的客户经理,谢保罗支票跳票之后,她便通知了他,但是得到的回复是需要几天筹款。青龙会的人来,无非是再次让银行确认跳票,剩下的就是要找谢保罗的麻烦了。

安丽莲联系了谢保罗之后,谢保罗提出希望在聚丰银行与青龙会的人谈,并且希望安丽莲能够在场。在联界混了一段,谢保罗也知道赌场背后青龙会的厉害,赌账他不敢赖,但有可能要拖一段。不过在聚丰银行,青龙会再厉害,也不敢撒野。

青龙会本来也没有为难谢保罗的意思,于是很爽快地答应了。等谢保罗来了以后,安丽莲安排了一个会议室,两边就开始讲价钱。谢保罗希望赌场能够宽限他一段时间,赌场方面倒很干脆,直接告诉他作为贵宾,这笔跳票的赌资可以免单,但是还有几笔大的赌账,也需要尽快结清了。谢保罗表示近期会有困难,青龙会的人当着安丽莲的面就直接讲,“那以后有几个手术可能要麻烦谢医生,就算你抵账吧。”

谢保罗很清楚这属于青龙会要他出一些私人急诊,当然是黑帮中那种不好让衙门知晓的地下急诊手术。谢保罗也无可奈何,在夜光城时他已经那样做过了。

于是此后谢保罗便开始做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术。对于赌博倒也开始有所克制。

在谢保罗看来,安丽莲帮了他的大忙。而且手头紧时,他也找安丽莲去周转一些贷款,一来二去,成了朋友。

这次安丽莲出两条小黄鱼,让他做一台手术。

在东海,二两一根的金条叫小条,也叫小黄鱼,四两一根的金条叫大条,又叫大黄鱼。官价一两黄金二十五块银元,两根小条就是一百银元,开一台手术是很大的价钱了。

谢保罗地下手术做多了,手边随身设备就有,家里也有一个小型的手术室,当然太复杂的也不行,开颅是不可能的,不过额骨上取颗子弹,还不算太大问题。

正文 东海卷(一)第五章第二节

第五章第二节

差不多一个小时谢保罗就出来了,告诉他们麻药效果可能还要等半小时才过去,手术是没问题,但是大脑受冲击后是否有水肿还不清楚,以后需要到医院检查。然后又对乌吉娜说她那个贯穿伤缝合的不错,到时候继续吃点消炎药应该就没事了。

安丽莲指了指金逸;“你记得今天是他来看的病。”

谢保罗啊了一声:“对的,你是那位头痛的金先生。”

金逸说:“前一段是有些头疼,而且脑子里经常冒出点莫名其妙的东西。”

“是吗?头痛的原因会有很多,”谢保罗说,“金先生可以说一说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吗?”

金逸想了想说:“是一组数字,经常突然就在脑子里出现,没有原因。”

他说着在便笺上写下了一行数字。安丽莲拿过便笺时撇了一眼,好像楞了一下,然后折了起来放进衣兜,对保罗说:“是完全无序的数字,没什么意义。”。

谢保罗也没要看那张便笺,反正今天也不是给金逸看病,于是随口说道:“无序数字没有意义,完全说明不了什么。可能是你潜意识里的东西。”

他说着给金逸写了一段诊断:“你需要到医院里做进一步检查,现在我也不能给你什么意见。”

接着保罗又随手写了个处方:“开点安眠药吧,睡觉总归有好处的。”

离开谢保罗的住处时已经是凌晨了,钱进财自己踩了一辆两座的三轮客车来接他们,乌吉娜扶着病人上了车,顺便跟金逸说了和钱进财的联系方式。

看着三轮车走远,金逸这才陪安丽莲走出弄堂口。这一带是富人区,但这个钟点街角已经没有人力车了,金逸陪着安丽莲在晋州路上走出了一小段,看到一辆人力车路过,金逸招呼人力车过来,让安丽莲先上车,自己再等下一辆。

“你有空的时候到聚丰来一次。”临走时安丽莲对金逸说。

看着人力车走远,金逸自己在晋州路上漫步。这个时候有轨电车已经没有了,他也没有心思去找人力车。灵觉中总好像有什么事情未了。又走出一小段路以后,他突然神识一动,扭头快步向来路走去。

将到同贤里巷口,金逸看见一个人穿着黑风衣正要向里面走,那个人抬眼看了他一下,忽然一愣。

金逸认出了他,是许展鹏的一个手下,当时在工程局桥布控的军调局特工,就是这个黑风衣带队。

两个人看了个对眼,黑风衣也认出了金逸。他向金逸招手,张嘴正要问话。

金逸知道糟糕,不管是什么原因,军调局的人此刻出现在这里,都不会是什么好事,他避也避不开,但又不想答话。

金逸深吸一口气,想稳定一下情绪,丹田中却有一道真炁闪电般上冲天庭,紧接着脑海中的波动涌向双眼,两个人对视的目光间似乎有轻微颤动。

黑风衣张着嘴却没有说出话来,这一瞬间他觉得脑中针刺一般剧痛,接着颅内波的一声,象是有什么轻轻地裂开。

黑风衣的眼睛中开始渗出血来,紧接着耳鼻口中同样有鲜血和粘稠的液体涌出,他软软地倒在地上,像是抽空了的麻袋。

金逸愣了楞,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知道现在什么也不能做。

稍微用灵觉感知了一下,四周寂静无人,金逸于是急忙转身,快步沿着晋州路离去。

建业路和甘州路交叉的地方有一栋四层楼的洋房,装饰都是远古时代巴洛克式的风格。

洋房正门门柱上挂着一个信通电讯设备商行的牌子,入口有两名安保人员,一个接待台后面还坐着一个女接待员。

沈耀先匆匆走进去,和两名安保打了个招呼,又问女接待员许经理在不在,看到接待员向上指了指,沈耀先便拐过弯上了楼梯。

这个信通电讯设备商行其实就是军调局设在联界里的一个壳公司。联界是四大势力的共管区,以鹰盟为首,除了东海道台衙门的联络处,不允许东华盟官府有其他官方机构进驻,所以象军调局这种特殊机构,只能在这里开一个商行作为办事处,联界对此也是眼开眼闭。

沈耀先进门的时候,许展鹏正斜躺在办公椅上,两脚架在办公桌边,手里把玩着挂在脖子上的一个红木坠子,那坠子是个眯着眼笑得大头娃娃。

沈耀先叹了口气,知道许展鹏又在看自己当初送给女儿的坠子。

许展鹏的老婆在黑暗时代死于难产。那时候是战争年代,许展鹏带着女儿东奔西走,后来随东华盟在岭南暂时安顿下来。但是其后岭南割据势力大战,东华盟平叛时越州府城被叛军攻入,当时叛军手里居然有一门仿制的M155榴弹炮和至少二十发炮弹。这在冷兵器和弓弩为主战兵器,步枪数量只有区区几十条的队伍中,已经等同于大杀器了。

越州府城的官厅城堡被连续炮击了十五次,东华盟的守军完全崩溃,许展鹏率部突围,他的女儿就死于这次炮击,当时只有五岁。

沈耀先是他的老部下了,知道自己这位上司,每逢心烦时就会摩挲那个挂在脖子上的坠子。

“处座,”沈耀先低声说,“有点事。”

“坐吧。”许展鹏把坠子小心地贴身放好,有些心不在焉。

军调局调派了至少二十名特工进入联界,这已经不能再多了。昨天联界巡检局副局长马可隆已经给军调局局长戴御龙打了电话,今天早上总督察韦思理更是直接向军调局副局长冒任奉提出警告,说军调局在联界如果再不收敛,就会被巡检局清理出去。所以许展鹏现在压力巨大。

沈耀先坐下,看了看许展鹏的脸色,低声说:“小陈出事了。”

小陈叫陈志武,就是死在同贤里弄堂口的黑风衣。

据军调局的同事讲,陈志武跟青龙会的人搭上了线,昨天晚上好像约了几个人一起出去吃喝,还到青龙会的赌场玩了几把,然后就不知去向。

直到今天早上他被人发现死在路边,居民报告了巡检局之后,巡检局确认身份才查到是军调局的人。

“冒副局长早上已经打电话来骂过了,”许展鹏哼了一声,“自己手下死了,居然要联界告到上司那里我才知道。”

“是属下办事不力。”沈耀先头上冒汗。

许展鹏摆摆手:“现在说这个没用。小陈为什么半夜去那里,查出什么没有?”

“据说他是想通过青龙会去打听联界里的消息。”沈耀先解释。

陈志武是派在慈济医院的坐探,在慈济医院盯了几天也没什么收获。后来听青龙会的人讲,他们在各个医院都收买了专门做地下手术的医生。

这种情况军调局也考虑过,但是象这种被帮会收买的医生,基本上都是帮会机密,低级帮众根本不会知道具体是谁。陈志武又转弯抹角地打听出来几个可能的人选,但是还没有开始具体调查人就死了。

“同贤里有没有医生住在那儿?”许展鹏问。

沈耀先点头:“有一个,是太西人,叫谢保罗,是慈济医院的脑外科专家。”

“洋人啊?”许展鹏皱了皱眉头。

“要不要扣住他查一下?”沈耀先问。

许展鹏摇头:“你有什么证据?在联界里面,没有证据你怎么动洋人?就算有证据也只能让巡检局去查,那跟没查有什么区别。”

他叹了口气:“你去侧面问一下吧。”

沈耀先应了一声,又有点犹豫:“其实处座你去的话,稍微用点神通就知道他有没有说实话了。”

许展鹏苦笑了一下:“如果这么做,万一他事后神志不清了,或者有个什么别的好歹怎么办?这里是联界,他是洋人啊,别忘了我们本来就被巡检局看不顺眼了。”

“鹰盟他们欺人太甚,这里本来是东华地界。”沈耀先恨恨地说。

“没办法,黑暗时代后期东海就被占了,当时几个相对完整的大城不是都被他们占了吗?”许展鹏说,“鹰盟最先恢复了机械兵器生产,到现在技术上也是最强的。”

“东华还有那么多玄门宗派呢。”沈耀先悻悻地说。

许展鹏无耐地摆了摆手:“你没听说过吗,武功再强,不敌洋枪,神通再高,也怕大炮。”

他说着长叹了一声:“有神通又怎么样,连家人也保不住,仅以身免而已。”

正文 东海卷(一)第五章第三节

第五章第三节

金逸早班带着一个小队去川北路例行巡查,走到联界川北路邮政支局时让手下先走,自己进去买报纸,趁机打了个电话,把凌晨的事情告诉安丽莲。

金逸问安丽莲自己是不是冲动了,直接就杀了人。其实说句实话他自己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就会把人杀了,虽然他当时心中确有杀机。

安丽莲倒是认为杀的好,不然不管黑风衣是直接去找谢保罗,还是就躲在附件盯梢,都是件麻烦事。手术结束了有一堆手术垃圾要处理,血绷带,血棉签,最要命的是取出来的弹头,这些如果被发现,那就肯定说不清了。

现在这样军调局没有任何证据,绝对拿谢保罗没办法。

所以结束通话时安丽莲很肯定地告诉金逸:“这个人杀的很及时,军调局的人那个钟点去同贤里就没有好事。”

然后又叮嘱金逸抽空的时候去聚丰找她一次。

放下电话金逸想起来这是安丽莲第二次提醒他去聚丰了。

沈耀先在慈济医院找到谢保罗的时候,谢保罗已经接到了安丽莲的电话,心里很笃定。所以当沈耀先想方设法套话时,谢保罗便东拉西扯,沈耀先越听越恼火,最后终于忍不住恶狠狠地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谢保罗满不在乎地说:“你是预约病人啊,虽然你总问些和病情无关的问题。”

沈耀先被噎得胸口一堵:“你知道我是谁,你也知道我要问什么,在东华的地面上,得罪了军调局可没有好下场。”

谢保罗冷冷地看着沈耀先:“这里是东海联界,我是太西人,沈先生你最好搞搞清楚,如果你现在的身份不是病人而是军调局的官员,那接待你的就不是我而是联界巡检局了。”他顿了顿:“需要我给他们打电话吗?”

陈志武的尸体被联界巡检局转到鹰盟所属的世新医院去了,许展鹏的手下辗转打听到,代表家属去要尸体,却吃了个闭门羹,说他们没有手续,要巡检局的批准文书才可以。

等到军调局托道台衙门协调,在巡检局办好了批准文书,却又被告知,尸体被巡检局综合处的人提走做检验,暂时不能移交。

许展鹏这下真是火往上撞,自己手下出了事,尸体都要不回来。但是在联界,毕竟受制于人,他恼火归恼火,还是只能想办法,通过青龙会的关系找到杜屏山,让杜屏山设法通融。就算拿不回尸体,至少要能看一下尸检情况。

杜屏山虽然对军调局甩开安防所的行为不满,但是现在军调局出了事,安防所也不好袖手旁观。等杜屏山联系了自己的师叔黄铁笛,黄铁笛罕见地犹豫了一下。

“师叔,是不是有什么麻烦?”杜屏山电话里听出来黄铁笛欲言又止。作为巡检局的巡察长,这点小事本来不至于让他为难。

“屏山,这件事以后你不要掺和,”黄铁笛的声音有点低沉:“尸检报告被韦思理拿去了,我听说马可隆还找了隐修会的人来看,现在尸体和尸检报告,除了韦思理和局长副局长,谁也不准看。”

隐修会这三个字让杜屏山倒吸一口冷气。

在灭绝日之前,全世界最大的两个超越世俗政权的组织,就是隐修会和玄门,号称双峰对峙,二水分流。隐修会的修士专精异能秘术,玄门术士则是修炼法术玄功,虽然在异术上各有所长,但修炼到顶峰时无非是殊途同归。

不过隐修会的势力还是要比玄门大不少,毕竟玄门中的各个宗派都是东华所属,修炼体系也是以玄功修为,符箓术法为基本。但是隐修会的涵盖范围就大了。

隐修会实际上是一个除东华大陆以外其他所有地域的异能组织或宗派的集合,包括了南北大陆的太西堂,极北大陆的罗刹宗,太西大陆的圣骑堂和十字殿,瀛洲的瀛岛密忍,中东半岛的星月盟,南部大陆的密法宗,以及附属于罗刹宗的北寒州鬼门等宗门。

这样的隐修会虽然势大,但实际上是一个远比玄门松散的组织,而控制权基本落在隐修会太西堂的总部隐修山的手中。

灭绝日当天修炼者受到毁灭性打击,几乎是万不存一。但是只要躲过了灭绝日的天罚,黑暗时代异能之士的存活率总归是远高于普通人,况且在黑暗时代初期,电磁兵器、生化兵器和大中小型的核兵器早就全部毁灭,就连封存着的高端电子武器和机械武器,也几乎毁灭殆尽,个人武力开始发挥极大的作用,而修炼者很容易就成为各种势力的主宰。

于是隐修会便渐渐恢复,并继承了原属太西堂的基础,重新成为举世最大的异能组织。只不过这时的隐修会,主体只剩下南北大陆隐修山派别,至于其他的圣骑堂、十字殿,都已脱离隐修会自立门户,而罗刹宗、瀛岛密忍更是烟消云散,在他们的基础上派生出了赤旗宗和阴阳宗。

“隐修会来干嘛?一具尸体有什么好看。”杜屏山不解地问。

“所以说这里一定有古怪,”黄铁笛说,“水深的很。”

杜屏山想了想:“尸检报告不能看的话,师叔还是帮忙让军调局去看一下尸体吧,许展鹏应该能看出点门道。”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会长的主意?”黄铁笛问。

“是万长老的主意。”杜屏山说。

万长老就是万剑归,玄门正宗,龙虎山张天师门下,黑暗时代他的家人受了杜岳盛的恩惠,后来就一直被杜岳盛请为青龙会护法堂的大长老。

许展鹏到达世新医院的时候已经傍晚,黄铁笛正在安排巡检局的巡捕换岗,见到许展鹏,两人简单打了招呼,就去了世新医院后面的太平间。

穿过保管办公室,黄铁笛跟在登记房门口站岗的一个巡捕点点头,两个人便进了里面的一间屋子。

房间里装了鹰盟下属通用机械公司工厂最新出产的冷气机,室内十分阴冷。

黄铁笛拉开冷气柜中间的抽屉,露出陈志武冰冷的尸体。

“你们都解剖过了?”许展鹏脸色很难看。

黄铁笛倒是不以为然:“他这个死因很奇怪,自然要检查一下。”

“那尸检报告呢?”许展鹏问。

“这个不可能给,我早跟屏山讲过了。”黄铁笛一副你明知故问的神情。

许展鹏不再说话,伸出手指,在尸体的下腹、胸口、咽喉、眉心、额头处一路点过,神色越来越凝重。

黄铁笛关上冷柜时,许展鹏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仿佛神游物外。

“许处长?”黄铁笛叫了一声。

“啊,黄巡察长,”许展鹏仿佛反应过来,取过检查台旁的一块酒精棉擦手。

“可以了吗?”黄铁笛向他做了个向外走的手势,许展鹏点点头,转身出门。

太平间外已是夕阳西下,比起里面,夕阳下还是有一丝暖意。

“多谢黄巡察长关照。”许展鹏跟黄铁笛握手。

“哪里话,”黄铁笛说,“能帮的我都会尽力帮忙。”

许展鹏当然明白他话里的含义,但仍然问道:“我这个手下,送来时身上没什么外伤吧?”

“我没见到,所以不清楚,”黄铁笛说,“照规矩,即使我知道,也是不能多说的。”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不过据说,只是据说啊,这位兄弟送来时七窍出血,但是全身没有外伤,包括头部。”

“谢谢!”许展鹏点点头,仿佛有些心不在焉,“或许他身体有隐疾吧,希望是脑溢血。”

韦思理准备下班时,马可隆敲门进了他的办公室。

韦思理抬眼看看他,副局长一张长脸面无表情,神态严肃。

“思理啊,刚才霍星跟我谈了谈,”马可隆一屁股坐在韦思理对面的沙发上,“他准备在东海住一段。”

霍星是鹰盟隐修会负责远东大陆的特派员,在远东有很高的权限,虽然联界巡检局和他没有隶属关系,但是局长麦礼示都已经接到了鹰盟外务部的加密电报,要求他们配合霍星的行动。

韦思理有点不满;“隐修会往联界派了一个太上皇啊。”

马可隆说:“我就是来提醒你,霍星是隐修会的修士,不是一般人。而且他的权限级别是局长一级的。”

韦思理哼了一声:“修士嘛,是很厉害,不过现在机械武器已经开始逐渐普及了。”

马可隆摇了摇头:“修士的有些手段,凡人是难以想象的。”

韦思理说:“这个我懂。霍星在这里想干嘛?”

“据说是发现了很重要的东西,”马可隆探过身,“他说那个死人的脑部创伤非常奇怪。没有发现任何外力作用,却好像从内部爆裂开来。”

“是不是脑溢血。”韦思理问。

“我问过了,不可能。”马可隆有点神秘地说,“据霍星说,造成这种情况的,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次声武器直接命中头部,另一种是被神念隔空粉碎大脑。”

马可隆说到这里顿了顿:“无论哪种情况,都是灭绝日之前人类理论上的产物,距离投产和实用还有一段距离。尤其是直接的神念冲击,理论上是神的手段。”

韦思理沉默了一会。

“也就是说,灭绝日之前人类的设想,居然在当下这个蛮荒时代实现了。”他问。

“差不多是这样,记得这个秘密到你为止。”马可隆说着站起身来,“对了,派些人手盯住道台衙门的一个组长,现在应该是安防三所的副所长了,叫金逸。”

“啊,一个专门惹祸的小家伙,杜岳盛为他求过情。”韦思理对金逸有印象,“我曾经怀疑过他的杀人方式,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展调查。”

“不要调查,”马可隆说,“只是盯住他,最好找机会让他动手。他们不是正好和白虎堂有矛盾嘛。”

“谁的主意?”其实韦思理已经猜到了。

“霍星,他说希望能有一个确切的观察。”马可隆说。

“为什么霍星认定是金逸?他才来了一天。”韦思理问。

“不知道,”马可隆摊开双手,“没有理由。”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霍星来了一周了,只通知了局长一声,据说是来监视玄门的高层。因为尸检的事,我找局长要求隐修会派人,他这才冒出来。”

“玄门最近进联界的,是许展鹏和邱灵霄吧,好像是因为赤旗门的事,我们都知道啊。”韦思理有点不解,“隐修会何必紧张。”

“谁知道呢。”马可隆有点无可奈何,“隐修会做事,从来也不跟我们解释。”

“呵呵,有本事别让我们配合啊!”韦思理不以为然。

正文 东海卷(一)第六章第一节

东海卷(一)

第六章第一节

傍晚时金逸离开安防所,叫了辆人力车去聚丰银行。

安丽莲已经两次约他,虽然电话里没有明说,但金逸估计是有什么要紧事。

聚丰银行下班时间比一般的公司要晚两个小时,因为要方便商行打烊前的提款或转款,所以有实力的大银行和钱庄,都会晚一些关门。

他到达安丽莲办公室时,安丽莲正在看表。见他来了,直接将一张便笺和一支笔递给他:“还不算晚,把你上次写给的那个号码再写一遍。”

金逸随手写下数字2976090930130313,安丽莲拿过便笺,让金逸在办公室里等一下。

片刻之后,一个女办事员来到安丽莲的办公室,请金逸和她一起下楼:“安经理在贵宾接待室等您。”

贵宾接待室在地下三层。穿过布置得金碧辉煌的休息大厅,是一排五间贵宾接待室。安丽莲在左侧第一个房间等他。

金逸进去后,安丽莲就把厚重的房门关好,让金逸在铺着暗绒台布的接待桌前坐下。

桌子上放着一个长方形密封不锈钢盒子,安丽莲在他对面坐好。

“聚丰银行给一些匿名的大客户开过特殊的保管账户。”安丽莲说,“那是一个十六位数的账户号,只有客户自己知道,账户号也就是密码号,不论什么人,只要到柜台报出账户号,聚丰银行就会交出保管箱。”

安丽莲停顿了一下:“所以这个保管箱认号不认人。”

“你当时怎么知道那个号码是保管箱号码?”金逸问。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过。”安丽莲解释说,灭绝日之前,聚丰行一直为一些顶级的客户开设个人专属的保险柜,负责保管他们存进来的东西。这些东西没有保管期限,保管号码是一个十六位数,可以是字母数字或者符号,保管号码就是密码,银行只认密码不认人。

当时看到那个十六位数的号码,安丽莲第一反应就是保管箱号码。等她回到聚丰银行,去贵宾业务部试了一下,果然有这个匹配号码,而且领到了保管箱。

“这个号码只会是领取人到柜台当面报出的,不可能随便就写给别人看,”安丽莲说,“所以我估计别人告诉你这个号码时,并没有说明它的作用。”

“根本就没人告诉我这个号码,它就是凭空出现在我脑子里的。”金逸恼火地说。

“那你是要好好看病了。”安丽莲不知所谓地说了一句,然后示意金逸打开箱子。

箱子里放着五根金条,一把手枪,一盒子弹,一张纸质的房契和一把钥匙。

金条每根一千克,标记四个九的足金,有聚丰银行的印记和铸造日期。从标记上看得出是聚丰银行在灭绝日之前定铸发行的金条,重量单位还是千克。实际上,在灭绝日之前,已经实现了电子货币向生物货币的转换,纸币和金属货币早已消亡。金条只是一种贵金属,用于工业生产、装饰或礼物。

手枪是旧时代的机械枪,马格南公司出品的名枪0.44英寸口径沙漠鹰,但是在灭绝日之前,这种枪已经和阿拉伯弯刀,十*字弩,AK47等兵器一起,成为了军事博物馆中古兵器陈列室的展品。

一盒子弹有二十四颗,也是0.44英寸马格南手枪弹,但是弹头和弹身上都铭印了繁复的铭文,仿佛花纹般遍布弹体。

纸质房契是专用电子打印保存纸,那是一种加了金属纤维的软塑料纸张。但是在那个年代,一切凭证都是直接录入个人的专用细胞内存,有最高效的生物电子保管方式,在当事人死后,也可以根据他的意愿在个人光网空间中查询或者就此湮灭。所以保留纸质凭据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除非特殊的艺术品。

钥匙则是一把四面齿十字形铜质钥匙,很明显是那种旧时代复杂的机械锁。灭绝日之前的锁已经普遍使用生物锁了,连电子锁都基本被淘汰,机械锁好像只有博物馆里面才有。

按照银行的保存记录,物品存入银行的起始保管时间,就是保管密码后八位数字所标记的,纪元三千零一十三年三月十三日,也就是灭绝日之前的一周。

金逸和安丽莲互相看着,仿佛都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灭绝日之前人类的先进和繁华,他们都有过了解。

这些古董在那时不过是一些不值钱的收藏品,没有理由被郑重托管在这个世界上信誉最好的银行里面。

“这些东西都是现在正好有用的。”安丽莲的嗓音有点干涩。

金逸点头:“但都是那个时代没用的。”

“物品的托管人,知道以后会用到这些东西,”安丽莲的话音有点飘忽,仿佛并不确定自己在说什么,“也就是说,他预见了灭绝日?”

金逸犹豫了一下:“好像这位托管人预计到,再次领取保管箱时会有危险,所以保管箱里有武器防身,有金条以备急需。”

他不仅预见了灭绝日,还预见了人类会被打回蒙昧时代,黄金会再次成为硬通货,手枪会再次成为杀人利器。

金逸这时不由得看了看门口,仿佛托管人会推门而入。

这是非同小可的事情。关于灭绝日,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八年,但是至今也没能够弄清楚为什么发生。残存的人类对此有诸多猜测,比如说无限智能获得自主意识后反击人类,异能组织失控自相残杀,还有其他的阴谋论。但如果有人事先预见灭绝日,并为以后做好了安排,那只能说明这些人事先知晓,或者是制造了灭绝日。

“就是说,他或者他们其实都安排好了。”安丽莲说。

“至于房子,”金逸想了想,“是用来藏身,还是用来联络,就不得而知了。”

安丽莲拿着那张房契,看看地址:“这是联界永兴路的一所公馆,要不要去看看?”

金逸看了看表:“不会太晚吧?永兴路上的公馆好像都有人住的。”

“那就正好查查谁住在那儿。”安丽莲说着拿过一个银行装现钞用的帆布包,把保管箱中的东西塞了进去,然后将包递给金逸:“你来带路。”

“这不是我的。”金逸有点不知所措。

“你交的号码就是你的。”安丽莲说着站起身,走出接待室。

正文 东海卷(一)第六章第二节

第六章第二节

到永兴路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这条路是联界里有名的富豪路,全部是高级别墅和公馆,还有几座公共花园。

金逸和安丽莲找到永兴路86号时,两个人愣住了。花岗岩石柱上清晰地标着这个号码,正是那张房契上的号码,但是他们眼前的并不是房子,而是一座公共花园,花园中的绿荫小径设计的很别致,就像分开的鹿角,所以街边入口那个花岗岩石柱上有着一个石刻的铭记:鹿角花园,永兴路86号。

这个花园占地不小,目测至少有两公顷多。永兴路不算太长,这一段路上象这样的公共花园有两个,还有一个是在永兴路和巨赖达路的路口。

花园的两边各有一座别墅,分别是84号和88号,这时里面都亮了灯。安丽莲想去84号门房那里问一下,被金逸拦住了。

“这就是个花园,你问也没用。”金逸转身要走。

“可是房契上明明写着是公馆啊,1800平方米的建筑面积呢。”安丽莲说着就去翻金逸背着的帆布包,房契没拿出来,却把那把钥匙带了出来。

金逸一伸手抄住了钥匙,钥匙入手的瞬间,他突然觉得眼前花园的景色仿佛如水幕一般波动了一下。

“嗯?”金逸明显一愣神。

“怎么了?”安丽莲从金逸手中拿过钥匙,翻来覆去看了看,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金逸看着安丽莲:“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古怪?”

“没有啊,什么古怪?”安丽莲把玩着钥匙,“这把钥匙还是这个花园。”

“都,”金逸接过钥匙,感觉到一道极其轻微的波动破开眼前水幕一般的景色。他向花园内走去,在一个假山转角处停了下来,伸出钥匙。

“那边全是假山,没有路。”安丽莲的话音截然而止。

钥匙探出的瞬间,安丽莲看到了一扇厚重的雕花铜门。

“阵法。”安丽莲脱口而出。

在钥匙破开幻境的刹那,安丽莲的神识情不自禁地延伸出去,看清了整个鹿角花园和公馆都笼罩在一个精妙的阵法之中。在她神识延展的过程中,金逸回头看了她一眼,推开了大门。

门后是一座凹字形的两层楼公馆,车道延伸至门头廊柱之下,门头前是一个大理石铺地的小型广场,靠着围墙有一个已经干涸的喷泉池。车道两边原本应该是草坪,但是此刻已经荒草丛生。

金逸等安丽莲走进来,然后回身关上了铜门。两个人并肩向公馆正门走去。

安丽莲说:“这是一个很高明的阵法,综合了封禁和幻阵的功能。”

“你知道?”金逸问,他看出来安丽莲修习过阵法。

“我现在知道了。”

按照安丽莲的解释,这个阵法并非完全的幻阵,花园的一部分完全是实物实景,但是进入花园的路径与阵法的禁制结合在一起,平常在花园中正常行走的人完全没有问题,而没有按照预设路径走的人会被幻阵误导,无论是穿过草坪还是绕过树林假山,总归会从公馆的边缘绕开,然后从花园的另一边出口离去。

阵法的解封法器就是那把钥匙。但不是任何人都能使用这把钥匙。刚才安丽莲拿着钥匙的时候就察觉不到任何异样。安丽莲说除非是神识极其强大的修炼者可以破解这类法器,否则只能是法器认主。

“所以说你就该是这里的主人。”安丽莲说。

“那也可能是我的神识极其强大呢。”金逸笑。

安丽莲作势感知了一下:“我可不觉得,你这就是个气血旺盛的普通人嘛。”

“那你算是修炼者了。”金逸说。

“勉强算吧。”安丽莲表示认可。

“话说这把钥匙凭什么认我为主?”金逸问。

“谁知道,”安丽莲摇头,“你人品好吧。”

正门没有锁,两个人进了公馆,里面黑漆漆一片,安丽莲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摸出了一个精致的小手电筒,微光下是空荡荡的会客大厅,两侧有两道环形楼梯通往二楼。

两人对视了一眼,向二楼走去。这个公馆虽然空置了几十年,但是里面的空气却并不污浊,只不过到处都有浅浅的灰尘。安丽莲说这是因为阵法一直在运行。

“你居然会阵法,”金逸继续刚才的惊讶,“我从来没听乌吉娜说起过。”

“我本来也没跟她讲过,”安丽莲说,“再说这也没什么好炫耀的。”

“这可是大能耐,”金逸说,“据说只有修炼者里的阵法师才能修习阵法,那在玄门里面都是厉害人物。”

“也没那么厉害,”安丽莲笑了笑,“我算不上是阵法师,只不过懂点皮毛。”

她随后又补了一句:“我会阵法的事,你别说出去。”

二楼有七个带卫生间的卧室,还有一个书房,两个休息室和一个小客厅,所有房间都是最古典的装修,但是什么家具也没有,全是空荡荡的。

两个人下了楼,在一楼转了一圈。一楼有一个大厨房和一个小厨房,还有一个大的宴会厅和两个小的餐厅,两个会客室,一个咖啡厅和一个游乐厅,四个配有卫生间的佣人房。这个公馆的规格即使在灭绝日之前也是富豪之属。

小会客厅的左边是地下室的入口,入口处是一扇雕花装饰的木门,推开门时,金逸突然觉得下面有一阵轻微的波动闪过,这种波动在吸引他,但他能感觉到,波动强烈排斥除他以外的一切生灵。

安丽莲站在雕花木门前,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晕眩。她扶着门站住,仿佛被灰尘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了?”金逸扶住她。

“有点不舒服,”安丽莲说,“胸闷头晕。”

金逸犹豫了一下,关好门:“那我们回去吧,这房子几十年了,空气肯定不好。”

“那好吧,”安丽莲说,“找个白天再说。”

“对,白天来比较好。”金逸把挎包往肩上带了带。

金逸再次感觉到空气中的波动,安丽莲突然间脸色惨白。

“是禁制,快走。”安丽莲喘息着,她刚才用神识探查了一下,却马上被阵法的禁制压制,而且完全无法破解。

安丽莲踉跄了一下,靠在金逸肩上。她发现靠在金逸身边时,自己受到的阵法压制会明显减轻。

“你怎么了?”金逸有些惊讶地扶住安丽莲,“我没感觉啊?”

“出去再说。”安丽莲催着金逸走出了小楼,这才喘过气来。

“下次你先自己过来试试看。”安丽莲说,“这里的禁制好像对你无效。”

“行啊,找个白天我先来探探路”金逸点头。

正文 东海卷(一)第六章第三节

第六章第三节

早上乌吉娜简单地化了个妆就出门了。她因为兼具西北和江南的血统,在东华人中显得略微深目高鼻,皮肤白皙,一直是个混血美人的模样,引人注目。所以她现在的化妆就是让自己尽量变得平淡一点,象一个肤色发黄的中年家庭妇女。伪装变装对于她这样的特工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她的这个安全屋是一个上下层的小间,卫生间在半层楼梯处,一楼是客堂和厨房。这里地处安闸路以北的老居民区,位于联界的东部边缘一带,还有一些工厂和发电站与居民区杂处,环境很乱。但正因为如此,乌吉娜和她的上级藏身在此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四号领导的伤势渐渐好转,每天只是在楼上休息。乌吉娜的贯穿伤已经消炎收口,日常只是出去买点东西。倒也没有引起邻里的关注。

四号神智清醒后就每天让乌吉娜出去买东海晚报来看,他看的很仔细,报缝的小广告也一条一条检查。

今天早上四号便安排乌吉娜去东海晚报的报馆,登一条寻人启事。乌吉娜到了安闸路浦北路口的一间邮局,这是她和钱进财约定的日常联络点,等了片刻,就看见钱进财进了邮局,在单据柜台前填写挂号信单子。

乌吉娜走过去,把一张写好的单子放在旁边,钱进财顺手压在自己填单的下面,把两张单子一起折起,放进上衣内袋,离去时轻声说了一句:“最近各路的探子有点多,你当心点。”

“你也小心。”乌吉娜等钱进财出了门,这才走出邮局,反方向离开。

乌吉娜回去时顺路买了些食品和日用品,然后叫了一辆人力车。她要赶在午饭前回到安全屋。那个时间段,工厂工人还没有下班,不会有太多人回到住处去,她这个新来的住户也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车子穿过安闸路,快到斜桥路时,乌吉娜看见一张生面孔在路口拐角处的烟摊旁搭讪,一边说话一边东张西望。乌吉娜的安全屋在斜桥路的小巷子里面,她让人力车拐进巷子里去,付了车钱又加了点小费,让车夫从巷子的另一边出去。然后乌吉娜疾步进了安全屋,关好门,上到半层卫生间,从卫生间的磨砂窗缝里向外看。

果然没过一会,路口那个生面孔便进了巷子,看看空无一人的小巷,探头四处张望了一会便离去了。

生面孔叫刘泰,是军调局在东海的暗探,比起那些军调局新近调进来的特工,刘泰对联界要熟悉多了。安闸路这个区域,一向是联界最混乱的地方。这种地方藏个把人,躲个一年半载也不见得能被查出来。

许展鹏清早就把沈耀先找到商行来,军调局在联界诸事不顺,已经十来天没有进展,还死了一个手下。许展鹏痛感人手不够,只好又求助于道台衙门,这些天道台衙门的坐探四处撒网,沈耀先就负责每日汇总情报。

按照沈耀先的报告,除了继续监视几个医院和有嫌疑的医生之外,军调局的特工和道台衙门的坐探也在东海联界各区人员混杂的处所进行排查,估计有七八处可能的位置,但是没有确切的情报。

”就一点确实的消息都没有吗?“许展鹏揉了揉太阳穴。

“还是要再盯几天,”沈耀先说,“赤旗门组织严密,在东海又是根深蒂固,往联界里面一躲,实在是不好查。”

“关键是巡检局不配合。”许展鹏恨恨地说。

沈耀先叹了口气,军调局在东华说一不二,横行无忌,但进了联界就举动艰难,只能说时也势也。

“百乐门那边怎么样?”许展鹏问。

“我们的人专门有一个小组守着,”沈耀先说,“周围还有道台衙门的坐探和巡检局的巡捕,应该蛮安全的。”

“过去看看,”许展鹏站起身,“姓白的我们好吃好喝养着,他手下藏哪儿了他居然会不知道。”

姓白的就是白辛,乌吉娜的上级。

白辛应该算是赤旗门在东海的高级执事了。他主持的平安商行不仅是赤旗门对外联络的一个幌子,也是赤旗门重要的财源。

平安商行主要从事大江中游和下游的商贸。许多贸易货物都出自赣州和鄂州,这里的大片地区被赤旗门的军事组织割据,所以平安商行的贸易就有着先天的优势。

平安商行的利润应当归赤旗门使用,但是其中不少过手的分润都被白辛截留。赤旗门的上层发现了这个状况,派执法堂的执事对他进行了训诫。考虑到他管理平安商贸时间比较长,各类关系不易交接,所以暂时没有进行处理。

正好这期间白辛包养了四马路上的一个妓.女,这个妓.女又是军调局埋在联界的外围钩子,一来二去,白辛索性决定投靠军调局。

白辛知道四号要到联界来,再从联界转道前往极北大陆赤旗宗。四号就是东华赤旗门创始十长老之一的章国寿,赤旗门负责接应的部门早就确定了线路,为了避免在码头或者火车站的盘查,由白辛的平安商行走水路,护送章国寿到嘉庆府靠近东海的货运码头,再由乌吉娜租用联界华利车行的客运马车,送章国寿从陆路进入联界。

章国寿是鄂州军事组织的首脑,从鄂州一路坐船过来,再由乌吉娜接应过关,一直是鄂州往来东海最安全的线路。

对白辛来说,章国寿肯定可以卖个好价钱。跟军调局谈下来,双方一拍即合。军调局给白辛二十根大条,一共八十两黄金,另外给他安排好去太西大陆的护照和头等舱船票。只要章国寿一落网,马上送白辛离开东海。

白辛不放心军调局,坚持所有交易必须在联界内完成。他在联界有一个私交甚笃的好友,是金陵路有名的密宗寺庙宁安寺里的讲经上座空明法师。宁安寺在联界内也颇具势力,所以军调局对白辛也只好合作而不能用强。

白辛住在百乐门是双方商量的结果。以赤旗门在联界的严密组织,知道白辛叛变,必然是立即处死,绝不留情。所以必须有一个住处能够保证白辛的安全,而且易于布控。

百乐门是联界地标之一,又是青龙会的产业,本身就有安全保证。酒店三层以上的门禁严密,军调局也可以安排保卫人员入住。关键是百乐门离安宁寺只一街之隔,白辛也比较放心,于是就在百乐门七楼套房住了下来。

正文 东海卷(一)第六章第四节

第六章第四节

许展鹏来之前已经通知了军调局的保卫,他和沈耀先一到便被接到了白辛的房间。白辛这些天在百乐门也是度日如年,见了许展鹏,开口就问:“许处长,情况还好吧。”

“不怎么样,”许展鹏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面挥手让沈耀先带陪着白辛的那个妓.女出去。那个妓.女名叫白玲,也算是沈耀先发展的手下,自然跟着沈耀先出去汇报工作了。

“还没结果吗?”白辛打开茶几上的烟盒,拿出一支五牌香烟给许展鹏点上,“乌吉娜和我断线以后,应该联系不到上级接应。”

“她有手下吧?”许展鹏问。

“应该有,不过也只有一个,”白辛给自己倒了杯开水,“我们都是单线联系。”

许展鹏抽了口烟:“这么些天还找不到,会不会她的手下把他们转移出去了?”

“这个应该不会,”白辛摇头,“一来听沈科长讲,他们受伤了。就算是找人治好了,那近期也是行动不便。二来嘛,乌吉娜的手下最多给她提供个藏身之所,章国寿来联界是有要事的,没有上面的指示,乌吉娜不敢把他转移出去。”

许展鹏问道:“你仔细想想,乌吉娜的安全屋最可能在哪里?”

白辛皱着眉头:“应该是南市区和安闸区吧,那里鱼龙混杂,而且有赤旗门的基础。”

“你上级还有消息吗?”许展鹏问,“就是陈罡学长。”

白辛的上级叫陈罡,原本是东华盟长老级的人物,文武双全,做过现任东华盟元首郑宗正的卫队长。他毕业于东华盟著名的岭南军政大学堂,又称岭南军校,郑宗正便是第一任校长。许展鹏是第五期毕业生,而陈罡是第一期毕业生,所以许展鹏叫他学长。

东华赤旗门主力一多半来自原东华盟,不管在赤旗门还是东华盟,岭南一期的都是前辈老资格,各自门派的骨干。

白辛一叛变,自然就先把上级陈罡供了出来。对军调局来说,陈罡是一条大鱼,不过这条大鱼的级别还是比不上章国寿。所以许展鹏安排了人手同时抓捕,但重点是抓捕章国寿。

联界里面,军调局已经在陈罡的几个落脚点布控,只等章国寿一落网,便马上动手。不想当天发生离奇的大爆炸,章国寿漏网,等联界这边再动手时,陈罡早已不知去向,白辛也基本上被暴露了。

“陈罡搞特工是把老手了,”白辛说,“他后来又去极北赤旗宗密堂专门培训过,情况稍有不对,早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他说到这儿,不禁忧心忡忡:“许处长,赤旗门的执法堂心狠手辣,陈罡更是身兼执法堂执事和行动队的队长,我如果在东海时间长了,恐怕有生命危险。”

“所以你更要努力配合我们,尽快抓到章国寿。”许展鹏说。

白辛急道:“我提供的情报都是准确的,章国寿也按时出现了,按照我们的约定……”

许展鹏打断他:“我们已经给了你五根大条,按照约定,其余的连同护照船票,应该在章国寿落网以后。”

白辛心想要不是你们无能,现在章国寿早就落网。心里不满,嘴上却不能说:“行吧,我这里也再想想,有什么线索,马上报告处长。”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又问了一句:“乌吉娜家里是开药房的,你们可以再去那儿打听一下。”

乌吉娜家里的情况,白辛早就报告过。军调局盯着金逸,也有一部分原因由于金逸和乌吉娜的同门关系。

许展鹏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我们在干什么,早就去了。她师弟金逸是青龙会的人,乌天朗又是西北崆峒出身,跟龟兹州星宿海的安家、祁连派的马家关系密切。不然你以为乌天朗能在黑暗时代的东海立足?”

说着许展鹏又恨恨地补了一句:“你这个手下背景复杂,你还不知道?马家在联界自己就有一支保安队,没少跟你的平安商行合伙走私吧?”

“是是是。”白辛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行了,就这样吧。”许展鹏看看也谈不出什么了,站起身来向外走去,白辛送到门口,见沈耀先正和白玲站在门外。

“你们再好好谈一谈,”许展鹏对沈耀先说,“我现在去仙霞观,你要有事去那里找我。”

古仙霞观原本位于古代浙州衢县南仙霞岭上的仙霞关之右。仙霞关东西与高山相连,南北有狭路沟通,地当闽浙赣三州交界处,与剑门关、函谷关、雁门关,并称东华四大古关口。

仙霞关以雄伟险峻驰名,素称“两浙之锁钥,入闽之咽喉”,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仙霞观建立还在仙霞关之前,所以世称先观后关。

仙霞观原本是玄门一脉,于灭绝日被彻底毁灭。黑暗时期,有流落在外的仙霞观外门术士依托帮会势力,在东海重建了仙霞观,但规模与往日相比已是差了许多。仙霞岭上,传承千年的道术荡然无存,留存下的只是些修炼的皮毛。不过就算是些道术皮毛,在黑暗时代也足够震慑凡众了。

邱灵霄是燕京白云观的长老。白云观同样是千年传承,与仙霞观渊源深厚。不过白云观毕竟是古时帝都重镇,虽然在灭绝日被重创,几近毁灭,但毕竟底蕴非凡,保留了相对完整的传承,并在黑暗时代重建道统,再次成为东华玄门领袖。

仙霞观在联界立足,暗中有白云观和龙虎山等各方玄门势力的支持,而仙霞观也就成了玄门中人在联界的一个落脚点。

邱灵霄在仙霞观驻足,一般白天都是在打坐,晚上会在观后小街散步。许展鹏到仙霞观时邻近中午,邱灵霄正在斋厅用些斋饭,小道士进来通禀后,邱灵霄吩咐让他去精舍等着。

等许展鹏到了精舍,小道士奉上茶,邱灵霄也慢步踱了进来。许展鹏赶忙起身执礼,邱灵霄摆手让他坐下,自己慢慢在上首坐定。

“展鹏啊,今天有空过来?”邱灵霄喝口茶,慢吞吞地说。

许展鹏道:“师叔,就是上次提过的事,现在又有了点小麻烦。”

许展鹏提过的事就是金逸。他在金逸那里损失神识,向邱灵霄请教却不得要领。在邱灵霄想来,金逸既然没有任何玄门修为,那么不应该具有吞噬许展鹏神识的能力。而以许展鹏的水准,要让他探查不出修为,而且在不知不觉中吞噬掉他的神识,那是邱灵霄也不具备的本事。

“什么麻烦?”邱灵霄问。

“是我一个手下,”许展鹏说,“出勤的时候死了,死得有点蹊跷。”

许展鹏接着就把陈志武的死死状以及他在停尸房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我查过他全身经脉,神庭也探查过,完全没有任何术法的痕迹,”许展鹏回想起来,依然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他的全身包括脑部,也没有任何外力攻击的痕迹,就是这样凭空脑浆迸裂,可是头骨完好无损。”

“不是什么急症吧。”邱灵霄面无表情。

“不会,陈志武有点天分,我传授过他一点粗浅的吐纳修为,”许展鹏说道,“而且他本来就武功不弱,内力也有几分,若是急症,怎么也会有痕迹。”

邱灵霄叹了一声:“那就是说有人能够神识化形之后隔空一击,且不留痕迹地摧毁一个修炼者的大脑神庭,这即使在灭绝日之前,即使在上古时代,那也是传说中的神通。”

他顿了顿,轻声说道:“一念生灭,那是神的手段啊。”

许展鹏想了想;“这件事和金逸那件事一样,都是没法解释。我总觉得金逸有些古怪。”

他说着便将金逸与乌吉娜的关系,还有当夜联界出事时的情况以及后来金逸几次和人动手的结果向邱灵霄说了一遍。

“他那几次出手,我现在越想越奇怪,”许展鹏说,“全身一无伤痕,似乎和陈志武的情况有点像。”

“你不是说,金逸会来找我吗?”邱灵霄问。

“这就是另一个奇怪之处,”许展鹏说,“他中了宫门兵卫阴阳宗的秘符,按理说早该急急忙忙来求师叔救命了。可是他却显得若无其事,而且这些天了也确实没事。”

“他不来,你可以想办法约他来嘛。”邱灵霄说,“我现在倒是真想好好看看这家伙。”

“是,师叔,”许展鹏道,“明天我就去约。”

邱灵霄沉吟了一下,又说:“你和东海道台衙门说一下,找个机会,安排我们一起去坠星湖那里看一看。”

“坠星湖在嘉庆府,我让军调局安排就可以。”许展鹏说,“用不着通知道台衙门。”

邱灵霄摇头道:“让你知会道台衙门,是要看看联界巡检局的反应,我看联界恐怕有人对那里也感兴趣。”

正文 东海卷(一)第七章第一节

东海卷一第七节

第七章第一节

金逸早上到了安防所,本来想请假。他现在觉得自己的情况,可能是有一点玄门的修为,但是具体怎么回事,自己也搞不清楚。正好许展鹏曾经说过可以去仙霞观找邱灵霄帮忙,于是便打算上午过去。

谁想到还没来得及请假,杜屏山已经从办公室里面探头出来大喊:“集合了,集合了,我带一队,金逸你带一队,去四川路临检。”

随后又加了一句:“联界巡检局也出动。”

金逸莫名其妙:“四川路那边不是我们所的辖区吗?联界去干嘛?再说四川路那一带都是兴隆酒店罩着,白虎堂送过规费了,没事我们过去不好吧。”

杜屏山这时已经穿戴好了出来,听到金逸的话,哼了一声;“我们不找麻烦,架不住巡检局要找麻烦啊。这边属于共管区,他们要去,我们有什么办法。”

上午并不是兴隆酒店热闹的时候。通常这时候客人还都睡着。毕竟这里是赌场和大烟馆,真正的繁华要到晚上才会体现。

金逸带着几个手下和杜屏山一起到达的时候,联界巡检局的巡捕队已经到了一会儿了,但是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在兴隆酒店的几个出口布了岗。

杜屏山本来以为黄铁笛会带队过来看看,但是却没有看见,只看到巡捕队的一个小队长,叫蔡斯,是太西人,以前喝过几次花酒,算是有些交情,便上前招呼,问是怎么回事。

蔡斯说是局里交代下来,兴隆酒店这里有走私烟土,说要来查一下,不过因为是共管区,所以也通知了道台衙门过来,最后蔡斯还加了一句:“具体检查由你们负责。”

杜屏山心想兴隆酒店有没有走私烟土我们还不知道吗。青龙会想搞兴隆酒店,但是白虎堂的烟土是通过阴阳宗的渠道来的,真的要搞,那也要青龙会的高层跟联界巡检局协调好以后。现在这样贸贸然过来查,吃相就有点难看了。

但是这个话杜屏山也不好跟蔡斯去讲,谁知道联界上面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只好打算先简单查看一下混过去,等回去了问过黄铁笛再说。

于是杜屏山招呼金逸:“你带几个人去看看吧,跟白虎堂那边打个招呼,别伤了和气。”

金逸叫了两个手下上前,让巡捕队先把兴隆酒店大门口的岗撤了,然后让酒店值班的保安进去通报一声。

“别误会,就是看看。”金逸还特意交代了一句。

在酒店大堂里的咖啡座等了一会,就看见几名保安跟着一个背头西装的中年人走了过来,背头向金逸自我介绍:“在下是兴隆酒店的襄理张啸风,这位是金队长吧。”

林觉是兴隆酒店的经理,但是平常并不管经营,主要是处理白虎堂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张啸风是张啸天的堂弟,负责白虎堂的酒店日常生意,金逸早就听说过。

金逸站起身来和他握了握手,说:“据巡捕队讲发现这里有点私货,通知我们过来查,张老板放心,就是随便看看。”

“好说,好说,”张啸风点头,“金队长只管看,没什么私货。”

金逸带着人进酒店去了,杜屏山跟蔡斯在大堂的咖啡台坐下,叫了两杯咖啡,杜屏山给蔡斯上了一根骆驼牌香烟,两个人云山雾罩开始吹牛。

没过多时,金逸便和张啸风转了回来。金逸对杜屏山摇头,说几个库房都看了,没什么私货。

“没事就好,”杜屏山说着站起身准备收队,一面邀请蔡斯中午一起喝一杯。

蔡斯摇头说:“酒店这边看过了,后面河边的码头库房还要再看看。”

张啸风皱眉道:“码头库房并不全都是酒店的,还有堂口里面的其他货物。”

蔡斯挥挥手说:“那正好一起查一查。”

金逸看看杜屏山,杜屏山也是一脸的无奈,旁边张啸风头上却冒出汗来。眼看金逸带着人出了酒店,穿过连廊,朝河边库房走去,张啸天急忙跟上,一面小声说:“金队长,通融一下。”

金逸朝后面看看,用大拇指指了指蔡斯:“不是我要查,太西鬼佬非要查,我们能怎么办。”

“金队长敷衍敷衍,给个面子。”张啸风说话时已经伸出手来和金逸握了一下,金逸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根沉沉的物件,居然是一根小条。

“这个可不敢,”金逸一伸手已经把金条塞回到张啸风的手里,“蔡斯在那边,张老板还是去打点一下巡捕队吧,我们这边都好说。”

说话时已经到了库房门口,白虎堂的一队保安拦在那里,看见安防所的人过来,完全没有退让的意思。

“张老板,看总要看看吧。”金逸说。

“没什么好看的,金队长请回吧。”码头栈桥上一个双排扣白西装慢慢走了过来,金逸望去,正是林觉。

张啸风看见林觉好像是松了口气,自觉地站到一边。

林觉来到金逸面前,干笑了一声:“金队长,酒店转转也就算了,要搜我们仓库,你总得带张搜查证来吧?”

金逸这才想起,蔡斯根本也没有给他们搜查证。而且巡捕队说好了,是让安防所来检查。

金逸觉得这次安防所是被巡检局坑了。但事到如今,真要是掉头就走,那以后安防所也不用在联界混了。

于是金逸咳嗽了一声,朝林觉拱了拱手:“林师兄,我们安防所也就是听巡检局的招呼过来看看,不算是正式搜查,还用不着搜查证吧。”

林觉面无表情:“师兄不敢当。金队长是官差,既然来了,公事公办吧。”

“我们安防所日常巡查,也没说要带了搜查证才能看。”金逸不高兴了,大家在场面上混,彼此都要给个面子。

“好啊,”林觉走过来挡在仓库大门口,身边八个保安分列两边,“金队长觉得能看就看吧。”

金逸不由得火起。其实林觉要是让他搜了,仓库里真有什么走私货,他也就眼开眼闭混过去了。至于蔡斯那里怎么应付,那是杜屏山的事情。

但是林觉一副挑事的架势,实在让安防所和金逸都下不来台。金逸知道白虎堂和青龙会最近势同水火,而且上次顾家车行和白虎堂的几条人命,林觉也并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

“好,你现在妨碍官差执行公务,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金逸先把话站住道理。他现在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有点摸不清,怕动起手来,又是无意中取人性命。而且跟林觉这样的高手过招,想要留手那真是拿命开玩笑了。

“等的就是你!”林觉倒是先忍不住了,话音未落已是一把抓向金逸的肩头,手腕一转,五指插向他的太阳穴。

正文 东海卷(一)第七章第二节

第七章第二节

自从张啸天在松鹤楼跟杜岳盛讲和之后,林觉就一直找机会想做掉金逸。但是毕竟场面上的事情已经说开,而金逸又是官府中人,不好太明目张胆。现在既然金逸主动惹上门来,林觉自然就借机下了狠手。

金逸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劲风扑面。他知道林觉在白虎堂八大金刚里排名第三,但是据说一身功夫隐隐是白虎堂的第一高手,龙抓手和八步赶蝉轻功都是一等一的功夫。他不敢怠慢,向后一闪,林觉已经欺身向前,一招得势,龙抓手连绵不绝,一口气连出数招,不离要害。

金逸避了几招,一提内息想要还击,内息上冲紫府的瞬间,突然头脑一清,再看林觉的招数,刚才如电光火石的几招,此刻却显得奇慢无比,仿佛是慢悠悠地在眼前比划招式,而金逸只需要微微挪动,便可以避开林觉的进攻。即使林觉已全力施展的八步赶蝉,在金逸眼里也只是缓慢的迈步而已。

但是在旁人看来却完全不同。杜屏山和蔡斯武功虽然不是很高,但眼界不低。林觉龙抓手配合八步赶蝉轻功,攻势风驰电掣,直如暴风骤雨一般。杜屏山自忖在他手下走不过三招,即使是青龙会中的顶尖好手,也未必是林觉的对手。

金逸在林觉密不透风的攻势中,却只是原地侧身摆动,便化解了大部分招式,最多左右挪移几步,轻描淡写之间,便让林觉招招落空。杜屏山知道金逸能打,但此刻金逸表现出的水平,已经远远超出杜屏山的想象。

又过了十几招,林觉也觉得不对了。他疾地收手,冷眼看着金逸道:“想不到你有点功夫,身法不错,不过你身法再快,还能快得过枪!”

说话之间林觉突然出枪,二十响大镜面双手连发,弹雨瞬间笼罩了金逸。

这一刻金逸的身形如闪电般后撤,接着左右闪避,在杜屏山眼中,已经完全看不清金逸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金逸已经退到了他的身边。

“所长,他们动枪!”金逸对着杜屏山叫了起来,其实是说给蔡斯听的。

杜屏山惊魂稍定,仔细打亮了金逸上下:”你没受伤?你居然一枪也没中。”

“你就这么盼着我中枪?”金逸哼了一声,“有枪厉害啊!巡捕队比他们枪多!”

一句话提醒了杜屏山。通常安防所外出巡逻只有冷兵器的器械,不会配枪。但是联界巡检局的巡捕队,随身都是配备单发步枪的。

没等杜屏山提醒,蔡斯已经反应过来,他拿起铜哨急吹起来,十人小队已经五人一排,举枪上膛。对准了林觉和他的手下。

林觉长叹了一声,在白虎堂他号称神枪,从来都是弹无虚发,配合他练习的轻功和龙爪功,出枪刁钻稳定,堂内无出其右。

刚才他瞬息打出了四十发子弹,各个角度都有,在这个距离,别说是人,就是一只苍蝇他也是抬手击落。但是金逸居然行若无事地闪避开了。

这一瞬间他只觉得心丧若死。

林觉把枪插回腰间,高举双手:“杜所长,林某认栽,各位想搜就请便吧。”

他说着摆手叫示意手下让开了道路,退到一边,一面深深地看了金逸一眼,眼神充满了不解和忌惮。

“那就看看吧,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杜屏山送了口气,正要招呼金逸往里走,却听见身后有人喊话:“杜所长,让我好找!”

杜屏山回过头去,见许展鹏带着沈耀先从酒店门口下了车,一面向他招手。

“许处长啊,”杜屏山知道许展鹏的底细,敬畏有加之外,一向是敬而远之的,“这么早有何贵干啊?”

许展鹏走了过来,看看蔡斯和对面的林觉,说道:“我好像错过一场好戏。”

“那有什么好戏。”杜屏山说道,“许处长不会上午就准备过来看戏吧?”

“我跟老沈是找你说说联界里面布控的事。”许展鹏说着转向金逸,“我师叔找金队长,他听说金队长前些天身体不好,问他是不是有空去仙霞观看看。”

杜屏山向金逸笑道:“你好大面子。玄门长老见招,这就去吧。”

金逸也觉得意外,不过他本来就打算去仙霞观,所以顺水推舟:“那我就过去拜望一下前辈,这儿所长带队查吧。”

杜屏山摆了摆手,看金逸走了,又向蔡斯说了几句,这才对许展鹏说:“许处长稍等,我那边去去就来。”

金逸离开兴隆酒店,直接来了仙霞观。将近中午,他也没有什么胃口,就在观外附近的素面摊子吃了一碗面,然后便到了仙霞观门口影壁前请小道士通传。小道士让他稍等,说可能道长在做午课,会时间长一点,一面进去通报了。

金逸本来以为要等一段时间,百无聊赖,就想先去观里上一柱香,四面转转。没想到小道士不一会就跑了回来,说邱灵霄道长已经到精舍的静室中等他了。

正文 东海卷(一)第七章第三节

第七章第三节

邱灵霄的静室中燃了一炉香,金逸刚一进来,就觉得精神一振。

静室中除了这一炉香,只有两个蒲团,别无他物。

金逸在蒲团上盘膝坐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时,双目精光一闪,随后便晶莹玉润,精华内敛。

“果然如此。”邱灵霄微笑着说。

“怎么了?”金逸有些诧异。

邱灵霄捻了捻颌下灰白的胡须,说道:“你前段时间是不是身体有点不适?”

“是啊,”金逸点头,“前几天碰到许处长,他还建议我来请道长指教。”

“后来怎么没有来?”邱灵霄问,“我听展鹏说过,你中了阴阳宗的暗算,他也未必能根治,所以让你找我看一看。”

金逸说:“当时我是有点不舒服,可是后来好像也没什么。”

“中了阴阳宗的七日生死符,不管不顾,还没什么事,”邱灵霄呵呵一笑,“就是我也不敢如此。”

“那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听道长这样说,金逸不禁有些惴惴。

“没有后遗症了。”邱灵霄道,“你神识充盈圆满,哪里会有后遗症。”

他说着看看那一炉香:“这是我白云观秘藏的凝神香,对于修道人的神识修炼大有好处。”

按照邱灵霄的解释,一般人未经过神识修炼,闻到这香马上就会昏睡,效果比迷香还要强烈。而修士的体质,则会一边接收香薰,一边自动调息修炼。但是金逸进来后,只是深吸一口气,随后精神大振,便再无任何举动。也就是说,金逸的神识和体质,对于凝神香的需求,只是一息,其后便再无补益。

邱灵霄叹道:“就算是我师兄长春真人,这一炉香也够他调息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啊!只够你一息之用。”

金逸似懂非懂:“邱道长,我只是练过几年武,从来也没有修炼过,现在这个状况,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邱灵霄道:“要么你天赋异禀,要么就是你遭逢奇遇,无论如何,你现在的神识凝练,已经不是我所能了解的程度。”

他说着示意金逸伸手出来:“要是金道友允许,老道可以给你把一把脉,顺便也给道友说说道家修炼的跟脚由来。”

金逸年不过三十,从无修炼传承,居然能得邱灵霄称一声道友,江湖上如果知晓,那不知会惊掉多少人的眼球。

“多谢道长。”金逸根本不懂玄门辈分,邱灵霄叫他道友,他便也坦然承受,一面伸出手来,让邱灵霄把脉。

邱灵霄眯着双眼,左手食指中指搭上金逸右手的脉门,同时开始给金逸讲些玄门掌故。

道家玄门术法传自东华中土七千年前,是人类最早最系统的修炼术。据传说是轩辕氏得自天外符文,也就是传诸后世的《金篆玉函》。

自《金篆玉函》传世,术法修炼一直掌握在隐世的方士手中,又三千年之后,才逐渐出现道家门派,其后门派分支越来越多,各种修炼术法也层出不穷,到了末法时代,在玄门传承后期,《金篆玉函》所传许多内容或散佚湮灭,或分歧巨大,但万变不离其宗,所有术法归根到底依然是《金篆玉函》中所传“五术”,分为:山、医、命、相、卜,又称玄门五术。

道家玄门修士认为,五术修炼有成,小可役神驱鬼、祈福禳灾、祛病救人,大可通达天地、破碎虚空、肉身成圣。

“山”包含《玄典》、《养生》、《修密》三部分,是修心养性、锻炼身体的秘术;“医”包括:“方剂”、“针灸”、“灵疗”;“相”包括:“人相”、“地相”、“天相”;“命”是以时空关系来判断人的命运的一种方法,包含“占星术”、“干支术”;“卜”派生出的流派最多,结合《金篆玉函》后出现的河图洛书,易书道经,多了许多应用,比如《梅花易数》、《纳甲断易》、《六壬神课》、《太乙神数》、《奇门遁甲》等数术学。

山、医、相、命、卜同宗同源,且交互运用,又派生出各类术法应用。

说到这里,邱灵霄已搭好了脉,长吁一口气,向金逸道:“我啰嗦这半天,道友烦了吧。”

“道长教诲,我受益匪浅。”金逸忙道。

邱灵霄说的这些,虽然是修炼者的入门常识,但对金逸却真的有用。

“道友如果觉得有用,那我就再多说两句。”邱灵霄似乎有了兴致,“咱们就再说一说五术的运用之妙。”

邱灵霄对于道术的运用,已经到了修道入门者高山仰止的地步,他的解释,对于金逸来说,直如醍醐灌顶一般。

“山”字术,即是玄门的肉身与神识修炼术法。通过食饵、丹法、玄典、技法、符咒等方法来修炼“肉体”与“灵识”,借助于自然,天体、宇宙的能量来改变自身,即道家所说的盗天地、夺造化。

食饵即是利用补药、丹药及日常饮食加强体力,消除隐疾,调理身心。

丹法即是运用道家三元丹法,摄取天地宇宙能量,也就是玄门所说真一之炁,以运化精、气、神,进而增进肉身境界,并使肉身得以承受炼化之神识,由量变到质变,达到脱胎换骨,超凡入圣。

玄典即是以《金篆玉函》及上古典籍为基础,进而凝思、观想,修炼神识,并运用神识。

技法即是以习练各种内外家武术,神识运用术法,打通经脉,炼体塑形,与丹法结合修成肉身不坏,与玄典结合,修成术法神通。

符咒即是神识外附的修炼法术,以神识外附于字、音、符形、器物,并调动天地宇宙的能量,达到辟邪镇煞、趋吉避凶等神通。

“医”字术,是利用方药、针灸、推拿、灵治等方法,以达去疾、疗伤、肉身不坏的一种方术。

其中方药、针灸、推拿都是以丸散膏丹、针穴、带脉、筋肉等外方外力修持肉身的外法门,灵治即利用神识、符咒、内观、心理暗示来调治身心,使肉身得以承载神识,进而获得肉身不坏的内法门。

“命”字术,源于《金篆玉函》和易道术数,衍生出紫微斗数、子平推命、星平会海。

“相”字术,取观其形而知其义之法。相天(星相),相地(风水),相人,进而推演出星相查天地大势、家相观阴阳风水、人相看面手骨相而识人。

“卜”字术,由《金篆玉函》河洛术数推衍而来,包括卜和筮,卜的种类又可分为“易占”及“三式占”(奇门,太乙,六壬,因占卜时常用特制的式盘 。)

易占以易为本,用筮草,其后以签或老旧铜钱,行术数卦象以断凶吉。

奇门修大衍之数,以奇门遁甲为运用,布阵、布局、行罡布斗、施符箓、结印咒,逆乱阴阳时空,窥视天机。

太乙以玄门太乙先天神数为纲,通过十二运卦象之术,推算庙堂命运、气数、往来变化之规律。

六壬以道法六壬大全为运用,以心起卦,占测百事。

正文 东海卷(一)第七章第四节

第七章第四节

按照邱灵霄的解释,玄门五术,山字为本,医养肉身,命相卜则预知吉凶、推衍大势,甚至设局施法,移宫换命。一切施为,所求不过是肉身不坏,神念永存。但古往今来能够做到的,除了上古神话,真正的修士,亿万中无一。

“对于我们玄门修士来说,肉身承载神识,一旦肉身崩坏,元神便会消散,上古所说,由金丹而元婴,乃至元神不朽,谁也没有真的修炼成功。”邱灵霄长叹了一声。

“可是灭绝日之前,不是有很多传说中的大能吗?”金逸问。

邱灵霄摇了摇头:“所谓大能,无非是术法通神。但是大限到来,难逃一死。纵然可以用祭炼的器物寄养神识,但最终衰败不可避免。”

邱灵霄在灭绝日之前,其道法修炼上已然登堂入室。在他看来,玄门术法的运用,基于神识,而神识的修炼蕴养,则源于肉身。固然一些玄门大能,神念渊深,肉身强横,甚至有的是已经活了二三百年的老怪物。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肉身衰败不可避免。而且实际上也做不到金刚不坏。

不要说电磁兵器、生化武器,就是高能的机械和电子武器,也能对修士进行有效杀伤。只不过大能修士可以感应到吉凶变化,不容易陷入死地而已。

“但是你不一样,”邱灵霄说着眼中放出光来,“别人修炼,都是先肉身后神识,你却是神念天成。”

先前的凝神香已经让邱灵霄大吃了一惊,而给金逸把完脉后,他就完全肯定金逸的神识远在所谓大能修士之上。

在邱灵霄把脉时,金逸并没有运动内息,即使这样,随着金逸呼吸,邱灵霄都有一种心悸的感觉。他完全探测不出金逸的识海有多广阔,但是金逸呼吸之间,邱灵霄甚至觉得自己的神识有被牵引的感觉。

“你前几次和人动手时,是不是运了内息。”邱灵霄问。

“我就是习惯性地提了一口气。”金逸说。

“然后对手就魂飞魄散了。”邱灵霄叹了口气。

现在邱灵霄知道许展鹏的神识为什么消失了。金逸的神念太过强大,略一引动间便可强行吸取他人的神念。这种吸取连修士都无法抗拒,更不用说凡人了。至于许展鹏,居然敢把神识探查进金逸的识海。还好金逸对神识运用一无所知,不然稍一动念,轻则让许展鹏修为尽失,成为废人,重则立刻魂飞魄散。

看着金逸有些不知所措,邱灵霄轻声道:“对于我们来说,修炼神魂技巧,那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因为我们千辛万苦修炼出的神念,只有那么多,而引动符箓、炼化印咒、乃至行阵施法,都需要神念支持,也就是以真炁运化的神念,玄门叫法力,菩提宗叫念力,隐修会叫灵力。”

“须知符箓、印咒、阵法、占筮,归根到底,都是要引动宇宙能量,盗天地之机,取得种种不可思议的效用。但是我们这一点神识运用的法力,发符箓、结印咒,如小儿挥舞巨锤,稍有不慎,就会反噬自身。这也是历来修士,修身养神为本,斗法为末的道理。”

“但你确是个异数,”邱灵霄声音大了起来,“我不知道你的神念神识什么程度,不过只要你的肉身足够强横,你的神念几乎是无尽无止。对于你来说,符箓印咒,术法运用,不过是弹指一挥的小道而已。”

说到这里,邱灵霄左手捻了一个法诀:“你以前一定没有运用过神识,我们现在不妨来试一试。”

金逸学着他的手势同样捻了一个法诀。

邱灵霄道:“法诀和咒语,只不过是前人总结出来手型和发音,这种音型易于激发神念波动,实际上是为了辅助神念的发放。你也可以把这个想象成脑电波的简易发生器,其实玄学与科学,在灭绝日之前,很多地方已经相通了。”

说到这里邱灵霄喝了一声:“疾!”手指一捻,一团火苗出现在他的指间。

金逸瞬间已经捕捉到这种波动方式,他甚至没有出声,神识一动,也是手指轻轻一捻,指间猝然出现一道火焰,那火焰刹那间如熊熊火炬般燃起,直上静室屋顶。只听喀嚓一声轻响,静室屋顶,包括四外墙壁,门口,仿佛如同白色的水光波动一闪,然后那波光如瓷片碎裂,现出一道道裂纹,之后便消失无踪。

金逸急忙收回神念,手指上火焰一跳,没入指间。

“这是你第一次施法吧?”邱灵霄苦笑道。

金逸感觉自己可能闯了祸:“我都不知道这叫施法。”

邱灵霄摇了摇头:“这个小火焰诀,只不过是术士的炫耀小道,作用嘛,就是在野外生个火,或者点支烟而已。”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但是你只凭法诀,不用施咒,发出来的灵炎比离火诀还要猛烈,随手一击,便破了我精舍静室的小六合禁制。看来我这几十年的修行,真是不值一提啊。”

“道长,我不是故意的。”金逸忙道。

邱灵霄一声叹息:“你不是故意的就已经这样了,要是有意施为,仙霞观怕就没了。”

说着邱灵霄好像想起了什么:“道友明天上午不知是否有空。”

“道长有事?”金逸问。

邱灵霄道:“我明天想到嘉庆府坠星湖看看,道友神识深厚,我还想有所借重。如果有空的话,你我不妨同去。”

“明天应该没事吧,”金逸道,“我到时候先河所里请个假。”

临走前金逸拜谢邱灵霄的教导,说玄门道法万千法门,自己一时半会恐怕入不了门,以后如果有什么疑难,想再来请教。

邱灵霄摆摆手道:“以你现在的神识,万千法门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小道小术。真传一言,假传万卷,我已经没什么能教导你的了。”

他顿了顿,直视金逸:“你不必妄自菲薄。识海一缕神念,胸中一点灵光,自可衍化万法。大道万千,玄妙只向自身求。这天下还有谁能教导你,至少我不知道。”

正文 东海卷(一)第八章第一节

东海卷(一)第八章

第八章第一节

信通电讯设备商行晚上在杏花楼叫了一桌菜,十块银元的海参席,天将傍晚,杏花楼的二掌柜亲自带着跑堂,把桌菜送到建业路和甘州路口的商行,然后再把食盒摆放到餐厅的席面上,从门房那里领了一块银元的赏,点头哈腰地走了。

在联界做买卖,最重要的就是人头熟、招子亮。信通电讯的背景,大家心里有数。虽然在联界工程局和巡检局是官府,但是这个信通电讯背后的军调局也没什么人敢惹。

沈耀先来到许展鹏的办公室时,他正在看挂在墙上的东海地区地图,这是一幅旧地图,灭绝日至今二十八年,东海府的全境新测绘地图还没有完成,这幅旧图上,被斑斑点点做了很多标记。

许展鹏看地图时,左手下意识地把玩着他的那个娃娃吊坠,沈耀先就站在门口,也不叫他,只是安静地等着。

“杏花楼的菜来了吗?”许展鹏转过头问沈耀先。

“都在餐厅摆好了。”

“走吧,别让他们等着。”许展鹏转身出门。

军调局参加这次行动的各个组长都坐在餐桌前,沈耀先陪着许展鹏进来时,大家同时起立。

许展鹏摆摆手:“坐,最近辛苦了,大家一块来吃个便饭。”

他说着坐下,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酒就免了,等下还要谈事情。”

沈耀先是许展鹏的得力手下,五个组长也都是他的老部下,饭桌上大家边吃边聊,顺便交换一下最近的情报。

“老刘,你那边最近有什么发现?”沈耀先吃完他那一份鲍汁海参,就开始发问。海参席里这一道主菜吃过,其他的也就都是一般席面了。

刘泰放下筷子,抬头道:“暂时还没什么特别的,我那个范围目标有个两处。”

刘泰是军调局早就安插在联界的坐探,在巡检局里面也已经混到了一个高级探员的位置,沈耀先让他负责安闸区一带的探查,也是希望能够尽快有所收获。不过到目前为止,好像也没有特别确切的目标。

许展鹏问另外几个组长:“你们那边怎么样?”

几个人依次汇报,情况好像也和刘泰那边差不多,有目标,不确定。

许展鹏看了一眼沈耀先,沈耀先点点头,说到:“按照白辛的交代,安闸区和南市区我们都做了重点排查,但是效果还是不明显。”

刘泰跟了一句:“人手不够啊,两个区上百平方公里,我们就这么十几号人。”

沈耀先说:“安防所不是在各个区都派了人协查吗?”

一个组长哼了一声:“安防所那帮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许展鹏咳嗽了一声:“困难不去说了,这里是联界,放不开手脚也是正常的。现在各组有怀疑的目标有几个?”

沈耀先道:“两个区一共有七个。”

几个组长互相议论着,对这七个目标也并不是完全肯定,有的还在建议是不是把搜索范围再扩大一些。

许展鹏喝了口汤,把汤勺在餐盘上敲了几下,大家立刻安静下来。

“实际上事发之后,我们已经联合安防所在联界布控,而且也通过巡检局的关系大范围排查过。”许展鹏道,“现在能够把目标范围缩小到两个区这七个点,也是综合了各方面的线索。”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仿佛是在下决心:“大家今天晚上辛苦一下,通知手下,通宵轮班,我们明天下午一点钟,准时收网。七个地方同时行动,目标应该就在其中。”

“下午一点会不会有点仓促?”刘泰问。

沈耀先说:“安防所那边我今天晚上就会联系好,再让安防所和青龙会通过关系跟联界巡检局打好招呼。”

许展鹏道:“还是用排查的名义,几个点都在联界里面,我们的人,安防所的人,都是便衣。”

他说着又向沈耀先叮嘱了一句:“不能讲抓捕。不然巡检局又要插手。”

在联界,有权抓人的只有巡检局。东华官府要捕人,按规矩只能先告知联界,由联界抓捕后再行引渡。但是这当中又会生出许多变数。

军调局在联界办事,通常不按规矩。这也是联界巡检局对军调局没有好感的主要原因。

饭后许展鹏和几个组长商量具体的行动方案,叮嘱沈耀先去和安防所联络,顺便告诉他明天一早,去陪邱灵霄师叔到嘉庆府坠星湖去。

“我不参加行动了吗?”沈耀先问。

“你和乌吉娜照过面,便衣抓捕时怕她会提前发现你。”许展鹏说,“另外明天金逸会和邱师叔一起过去,你正好盯着他。”

沈耀先道:“处座还是怀疑金逸?”

“难道你不怀疑?”许展鹏道,“我明天动手,也是因为邱师叔正好带他出联界。”

沈耀先心中一惊,他这时才知道原来许展鹏居然会这么忌惮金逸。

“处座要是怀疑他,不如我先把他扣起来再说。”沈耀先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是安防所和青龙会的人,无凭无据怎么扣他。”许展鹏哼了一声。

关键是邱灵霄在见过金逸之后立刻给许展鹏打了电话,明确告诉他对金逸只能交好不能得罪。

白云观要保的人,在东华谁敢去得罪。

沈耀先电话打到安防三所时,杜屏山已经出去了,值班的巡查做了电话记录,保证明天一早就会通知杜屏山。

杜屏山是临下班时接到杜岳盛的电话,让他晚上回永寿路的杜公馆。正好这时金逸回所里找他请假,杜屏山便邀他一起过去,金逸说自己晚上还有事,问杜屏山杜公馆那边有没有什么要紧事。

杜屏山说可能是因为查抄兴隆酒店。金逸走了以后,杜屏山就带人进去仓库看了看,结果半个仓库的大烟土,蔡斯在仓库门口都看的清清楚楚,就是想遮掩也不可能了。

杜屏山只好和蔡斯一起给仓库贴了封条,而且是安防所和巡检局的两张封条。林觉倒是没说什么,脸色铁青地走了。但杜屏山知道这件事后面的麻烦大了。

“后面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还是所长去和大老板解释吧。”金逸说,“我晚上歇一歇,明天还要跟邱道长去坠星湖。”

“你有事就滑脚,那只能我去解释了,伤脑筋。” 杜屏山想了想说,“你这几天有空还是多到警所盯着点。下午听沈耀先说,让我们安防所再多出点人手,军调局排查要抓紧了。”

正文 东海卷(一)第八章第二节

第八章第二节

杜屏山到永寿路杜公馆时,发现杜岳盛的保安队长吴天宝守在会客厅外。吴天宝身长九尺,膀大腰圆,一身横练功夫冷兵器刀枪不入,是青龙会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亲自守在门外,让杜屏山吃了一惊。

“吴哥,怎么你在这儿?”杜屏山问。

“快进去吧,几个龙头都在等你呐。”吴天宝侧身打开门。

这是杜岳盛会见私密客人的小客厅,杜屏山进去时,发现几个平时不常见的大佬都现身了。

杜岳盛和黄铁笛坐在一张长条沙发上,左手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杜屏山认得这是青龙会的护法堂大长老万剑归。万剑归出身龙虎山上清院,一身玄门道术修为通神。在江湖上的辈分也高,与白云观邱灵霄是同一班辈。

万剑归平时并不参与青龙会的具体事务,杜屏山也只是在每次青龙会的春秋宴和年会上见到他。不过在传说中,万剑归在黑暗时期,帮助青龙会在东海荡平当时有菩提宗撑腰的血刀门,施展他的成名绝技万剑归一,连斩菩提宗密门长老的十二化身,名动江湖。

有次杜屏山还向万剑归请教过玄功道术,却被万剑归说他没有根器,不过总算是传了他一套呼吸吐纳的内功。

按照万剑归的说法,道术不是什么人都能学的,杜屏山如果真能将这一套龙虎调息功练好,那就是江湖上一流高手了。

虽然杜屏山没把功夫练好,不过万剑归也算他半个师父了。

另一边的一张摇椅上,半躺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大汉,本来就是横肉豹眼,左边脸颊处还有一道刀疤。杜屏山知道这是青龙会的二龙头萧升,也是青龙会执法堂的堂主,一身金刚不坏神通,由外而内,几乎将至先天化境,以武功而入化神。

萧升是青龙会武功最高的一个,黑暗时期在东海杀人无数,左右手使长短刀,曾经一人双刀,一夜之间杀光血刀门外堂十八位高手。当初为了争夺联界执行董事会东华董事一席,他单挑白虎堂八大金刚中的六个。八大金刚的每一个都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萧升以一敌六,居然游刃有余,他的六个对手只伤不死。让张啸天也只能认赌服输。

萧升在青龙会也属于长久不露面的那种龙头。据说现在每天就是喝喝茶,去汾阳公园散散步,有时在到余庆堂和掌堂的胡掌柜聊些中医养生。

万剑归和萧升都出现在这里,让杜屏山有点惊了。

“你坐,”看见杜屏山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杜岳盛指了指另一边的沙发,“叫你来是因为你这几位叔伯长辈要问你点事情。”

杜屏山点头坐下。他已经估计到抄白虎堂仓库的事情不简单,现在看来似乎还要严重一些。

黄铁笛拿起架在烟灰缸上的南洋雪茄,吸了一口,问道:“蔡斯找你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杜屏山回想了一下:“清早联界巡检局办公室打电话过来,说是韦思理总督察说的,让三所配合巡捕队去川北路查走私。”

黄铁笛与杜岳盛对视了一眼,又问:“蔡斯让你们去检查,他那里又没有开搜查证?”

杜屏山道:“以前倒是也有过这种情况,共管区查个商铺,也没人敢要搜查证。”

杜岳盛哼了一声:“兴隆酒店可不是普通商铺。”

杜屏山道:“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就打电话给黄师叔,可是没人接。再问巡捕队值班室,说黄师叔去巡检局开会了。”

黄铁笛深吸了一口烟:“就是韦思理找我开会,东拉西扯一上午,却没跟我讲叫人去抄兴隆酒店的事。我一直到中午蔡斯回来,在写查封报告时才知道。”

杜岳盛问:“你什么时候跟啸天打的招呼?”

黄铁笛道:“看见报告我就给啸天去电话了,啸天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问能不能通融一下,我说这次可能要看巡检局的意思。”

杜岳盛叹了口气:“白虎堂这次损失不小,我也跟啸天通过电话了,他说准备过几天找时间和我谈一下。”

说到这里杜岳盛转头问杜屏山:“听说金逸和林觉动手了?”

杜屏山把两人动手的经过说了一遍,到此时他还有些不可思议,金逸最后闪避林觉的驳壳枪扫射,那已经是神乎其技了。

“两个人面对面,四十发子弹就这么躲过去了?”萧升声音中带着疑惑。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一发也没打中。”杜屏山说,“还好不是朝我们这个方向开的枪,不然我肯定躲不过。”

萧升叹了一声:“这个金逸是真能打啊,这样一来白虎堂更以为是我们去挑事了。”

金逸这样出手,在白虎堂看来摆明了是去示威。

万剑归道:“这已经不光是能打了。”

他说着转头问萧升:“老萧,你能做到吗?”

“难,如果有防备的话,二三十米开外倒也能躲开,”萧升想了想,“如果这样脸对脸,怕是要中了暗算。”

“我看金逸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躲得。”杜屏山插了一句。

“不管金逸怎么回事,反正这次白虎堂是坐实我们青龙会挑事了。”杜岳盛说着看向黄铁笛,“你说会不会是联界有意在搞什么。”

“难说,”黄铁笛皱着眉头,“看起来有点象,韦思理特意调开我,让蔡斯叫上屏山去查,是有点借刀的意思。”

“巡检局要杀白虎堂,还用借我们的刀!”萧升不以为然。

黄铁笛道:“联界董事会里有阴阳宗的董事,巡检局虽然是隐修会把持着,但毕竟还是联界董事会下属,做事也不能太过分。”

万剑归道:“兴隆酒店难道没有给巡检局孝敬吗?白虎堂不会这么没眼色吧。”

黄铁笛道:“牌照费,例规孝敬是早就有了,不过最近白虎堂从阴阳宗那里进货,走私了一批大烟土,圣骑堂、十字殿很吃了点亏,自然想给白虎堂教训。”

“妈的,他们狗咬狗,叫我们顶缸。”萧升骂了一句。

大家沉默了片刻,却听杜岳盛缓缓说道:“我听说隐修会新近来了个特派员叫霍星,蔡斯跟他走的很近。”

黄铁笛道:“霍星在联界工程局和巡检局的权限级别很高,他干什么我们都不清楚。蔡斯据说以前就是南北大陆的,好像跟霍星是同乡。”

万剑归冷笑道:“霍星、邱灵霄,还有最近陆陆续续往东海来的,还不是都在惦记坠星湖里的东西。”

“玄门的事我们管不了,”杜岳盛拍了拍沙发扶手,“白虎堂的事我们要当心。”

黄铁笛道:“张啸天不是打算谈一谈吗?”

杜岳盛道:“他这个人一贯两面三刀,还是要当心他有什么别的动作。”

萧升呵呵一笑:“出了东海不敢说,在东海这片地面上,白虎堂翻不出什么花样。”

万剑归道:“小心为上,各位身边都备着龙虎山传信符,如有意外,立刻撕掉,大家马上就能互相知晓。白虎堂近来跟乌蛟会打的火热,乌蛟会里面有几个家伙手段很辣。”

“那就先做了他们!”萧升恶狠狠地说。

“这次明面上讲是我们理亏,虽然青龙会是替巡检局背了黑锅,但江湖同道可能不这么看。”杜岳盛说,“最近叫兄弟们都当心些,还是等我先跟啸天谈一谈再说。”

“老大你就是太讲义气,有时候要吃亏的。”萧升不以为然。

杜岳盛叹口气:“咱们在江湖上混口饭吃,脸面名声还是要紧的。”

他说着又向杜屏山道:“你那边也叫安防所的兄弟多戒备。找个时间带金逸过来一趟,这小子最近可没少惹事。”

万剑归也笑道:“据说邱灵霄很看重他啊,我倒也想见见这位金所长。”

正文 东海卷(一)第八章第三节

第八章第三节

金逸晚上没打算回家,随便在街边的一个小劈柴馄饨摊吃了些点心,就绕道去金陵西路找了一个路边的公用电话亭,给安丽莲打电话。

电话倒是很快就接通了,安丽莲说她刚回公寓,问金逸有什么要紧事,金逸说最近家里来的客人太多,杂七杂八很麻烦,让安丽莲跟亲戚说一声,早点离开比较好。

安丽莲明白金逸是在提醒乌吉娜的事,一定是军调局排查的风声很紧了。不过安丽莲知道乌吉娜那里应该是已经有所安排,所以告诉金逸放心,这一两天就走。

金逸说自己等下要去鹿角花园,问安丽莲要不要一起去。

“谢谢了,上次那个阵法禁制我吃亏了,两天才缓过来,”安丽莲说,“你自己去探路吧,我可不想找死。”

吃过晚饭,章国寿泡了杯茶,把当天的报纸摊在桌上,仔细地看过广告栏。

“有消息吗?”乌吉娜问。

“确认我们明天转移,去浦江西路的浦江生丝行。”章国寿点点头,“这些天辛苦你了。”

“应该的,长老安全就好。”乌吉娜说。

章国寿这个级别的赤旗门长老,有一套专门的紧急联络方法和密语。危急时刻失去联络,就在东海晚报的广告栏,刊登密语广告。这些广告会刊登在约定的栏目中,看上去就是普通的招工广告,寻人启事等等,实际上却是联络密语。

章国寿在恢复神智后便在东海晚报上看到了特定的寻人启事,于是让乌吉娜去刊登了回复广告,又进行了一次验证,确认赤旗门的上层机构并未被破坏,这才约定了转移的时间地点。

“明天怎么走?”章国寿放下报纸

“明天从斜桥的成衣铺子走。”乌吉娜说,“穿过去安闸路上就有接应。”

乌吉娜已经联络了钱进财接应。斜桥路和安闸路中间,是两排三层的居民楼,不少楼的底层被居民改成了小商铺,有些商铺是穿堂铺子,从斜桥路的门面进去,可以穿过后库房再从安闸路出来。

乌吉娜知道斜桥路上有一家成衣铺子,门面是给客人试衣服量尺寸,后堂可以选面料,穿堂过去,在安闸路上是一间衣料库的库门,钱进财租的联界车行的马车就应该停在那里。

“现在看来,恐怕是你的上线出了问题。”章国寿说。

虽然对白辛印象不错,但乌吉娜现在也能确定是白辛出卖了他们:“白执事要出卖我,早就可以动手了,等到现在,怕是为了章长老。照理说,他不应该知道长老的身份。”

“白辛一直跑大江沿线的商路,在鄂州也有不少人脉,我们还是大意了。”章国寿叹了一声。

有些话章国寿没有讲,其实纵然白辛在鄂州赤旗门中有人脉,那也是部队中下层的校尉或者赤旗门外门执事。而章国寿这个级别,只有几个大统领和贴身卫队才能知道他的行踪。至于联界这里,知道他要来的,不会超过三个人。

所以他的行程,要么是白辛因为长久安排交通线,通过鄂州赤旗门军中的朋友言谈推测所得,要么就是赤旗门高层有意或无意的泄露。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章国寿都决定要在今后进行整肃。

“小乌,等这件事办好,有没有兴趣去鄂州啊?”章国寿说,“我那里的秘书组还缺个组长。”

乌吉娜身手出众,人又干练,出事后身份在东海已经算是暴露了,章国寿觉得带她去鄂州很不错。

乌吉娜在东海赤旗门只是一个基层小头目,跟了章国寿那真是一步登天。

“我听长老安排,不过我的关系序列都在东海这边。”乌吉娜说。

“好好,”章国寿点头道,“等见了五号,我会跟他说的。”

五号就是周东豪,东海赤旗门的创派十长老,是赤旗门的传奇人物。早年曾游学太西大陆,回到东华后师从龙虎山、白云观、青城山仙牛宫等玄门术士修习道法,又师从形意门和太极门的技击高手修炼武功,博采众长后自成一家。

其后创立赤旗门并加入东华盟,与郑宗正等东华盟首领共同创建岭南军政大学堂,又称岭南军校,郑宗正任校长,他任训导。

时至今日,即使东华盟与赤旗门已经反目成仇,但东华盟中出身军校的高手骨干,背地里仍然尊称周东豪一声周训导。

金逸来到鹿角花园时天已经黑了。或许是和邱灵霄一席长谈后有所收获,金逸眼中已经能看到鹿角花园上笼罩的那一层若隐若现的禁制。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公馆一层的地下室入口,推门时指尖感到熟悉的波动。

门后看去是两排直达屋顶的书架和中间一条笔直的过道。但是金逸伸手向前,仿佛凭空撩开一张无形的帘子。

眼前景象如水幕般一阵波动,一条蜿蜒的楼梯出现在金逸面前。

走下楼梯,是一个空荡荡的宽敞大厅,大理石地面拼接出奇特的符文。虽然没有灯,但金逸却能看出,每一块大理石上仿佛都构筑着一个虚实相间的空间。

金逸径直走过大厅,打开内侧墙壁上的一扇厚重的木门。

木门是用整块阴沉木制作的,上面密密麻麻铭刻着符文。这种阴沉木在灭绝日之前是玄门制作灵符的最佳材料,阴沉木的特性使得符文效果得以长久保持,不至于因为时间流逝而发生损耗。

整扇门都是阴沉木符文,这扇门的价值都能买下永兴路半条街的公馆了。

门后是一间密室,出了这扇门,四壁都是石墙,但是却并不黑暗。在密室顶部,镶嵌着一些不知名的荧光石料,周围也同样铭印着符文。整间密室,笼罩在柔和的黄光中。

密室正中是一个蒲团,蒲团前有一张石几,上面放着两块拇指大小的长方形物体。蒲团后面靠墙,则是一张躺椅似的东西,椅背后面是一个金属架子,上面有各种标号的透明瓶状物,里面是不同颜色的液体。

金逸看了看架子上的标记,这个东西的名称叫做恢复舱三号,好像是传说中灭绝日之前,用于改变基因,延长生命,起死回生的东西。

标记后面仿佛是使用说明一类的东西,还夹杂着一些符号和太西文字,而且灭绝日之后的许多语法都和以前大为不同,金逸也没有心思细看,转身在那个蒲团上盘膝坐下。

坐下以后金逸明显能感到这个位置是波动交织的中心,他的神识有一种轻微的舒适感,但也仅此而已。

石几上的两块长方形物体,散发着淡淡的波动,质地似乎是竹子,又象是金属,上面的纹理仿佛天然生成,但又像是铭印上的符文。

两个物体材质大小都一样,只有正面显示的图形不同。一个是一片淡青色的柳叶,金逸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柳叶上的纹理,那柳叶似乎隐在这竹片中轻轻波动。

另一个是一张暗黑色的旗幡,幡面上繁杂的符文似乎在游走,金逸的手指摩挲过竹片的表面,几乎感觉那面幡在微微飘摆。

金逸双手各拿起一枚竹片,握在手心。他能感觉出这竹片仿佛是活物,但既非无机体,也非完全的有机体,而那种波动又似乎与击中他的那块碎片类似。

金逸试着运行真炁,然后将紫府中的神识导出,流向手心,当波动在手心相触的一瞬,那两枚竹片仿佛冰块突然融化成水珠,无声无息融入了他的掌心。片刻后,他的右手掌心隐隐现出一片柳叶形状的印记,左手则是一面小幡一样的暗记,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手心多了两道伤疤。

金逸现在对这种事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反正对他来说,一切都是神识运用。他试着将神识贯注到右手的柳叶中,仿佛是共振一般,他觉得柳叶在手心略一抖动,一道震波发出,向他注目的方向扫去。

下一刻金逸目瞪口呆地看着对面那堵厚重的石墙,石墙仿佛一块豆腐被锋利的手术刀切开般,现出一道切痕,这道切痕同样穿透了石墙内的钢筋,钢筋后面的钢板,钢板后面的防护隔砖,再深深地切入了地基剖面的土层。

金逸庆幸这一记无形斩没有扫过地基的承重柱和地梁,不然他怀疑是不是会把这栋楼搞塌了。

不过挥出这记无形斩之后,金逸居然觉得有点腰酸背痛。

再看看印入左手的小幡,金逸心有余悸,他很想试一试,但又怕破坏力太大。犹豫片刻,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他试着用神识催动小幡,这一次却全无动静。

抱着再试一次就停的心态,金逸深吸一口气,北斗真炁直入紫府,庞大的神念沛然涌出,他只觉得手心中的小幡一荡,突然便觉得浑身酸软,仿佛用力过度,头脑也一阵昏昏欲睡。

他知道这可能就是他的肉身不足以支撑神识所致。急忙运气调息。

手心处再无动静,四周也没有什么异样,金逸觉得这个小幡的试验是失败了,废了半天力气一无所获,看来还是自身肉身不够强横。

一只夜猫正在轻轻地靠近顺着下水道爬行的老鼠,在最佳的攻击线路上突然跃起,老鼠仿佛惊觉危险降临,未及动作,四肢猛地一抽搐,翻倒在地不再动弹。与此同时,跃在半空中的猫,在爪子还未触及老鼠的时候,忽然在空中僵硬地一停,仿佛定格了十分之一秒,接着啪的一声,直挺挺掉在地上,一动不动。

同一瞬间,鹿角公馆周围的虫蚁鸟兽突然间全部僵死。

金逸并不知道,在他手心小幡一荡的刹那,以他为中心的方圆十五米内,所有生灵的神识瞬时被抽干。整个鹿角公馆突然陷入了死寂。

所幸这个夜晚没有人在鹿角花园散步。

正文 东海卷(一)第九章第一节

东海卷一第九章

第九章第一节

黑暗日之后,联界工程局在东海建造了一座铁路车站,车站建在联界的北部,所以又叫北站,实际上联界也只有这么一座火车站。

此时东华的朝堂设在建业,所以联界工程局修了一条从建业到联界的铁路。随着经济和秩序的恢复,东华盟自己修建了从建业到燕山大名府的铁路,鹰盟和圣骑堂合资修建了从联界到交州莲花府的铁路。

其后围绕着从燕山至交州的这条干线铁路又修建了一些支线,铁路沿线也就成为东华盟最繁华的区域。

建业到联界的最后一班火车是夜里十一点钟。这个时候火车站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零星接站的等候在接站大厅。火车站外倒有一些小摊贩在卖夜点,还有些附近旅店客栈的人在等着拉些生意。

林觉一身白西装站在接站大厅的一角,有些醒目。刘泰一身灰长衫,站在他身边。

“你这一身太显眼了。”刘泰声音中有些不满。

“刘大人,放心,这么晚了,没人会注意我们。”林觉满不在乎。

“联界现在人多眼杂,还是要小心为上。”刘泰似乎有些心神不定。

按理说刘泰只是联界巡检局的一个探员,即使他背后军调局的身份,也不过是一个行动组长。在东华,大人的称呼是很有讲究的,必须是上品级的官员。能够被称为大人,至少也要是十品副科级别。

但刘泰对大人的称呼却安之若素。

车站广播已经开始通知火车进站,接站厅通往站台的大门也打开了。

“刘大人先进去接人,我把车子开到站台上。”林觉说。

刘泰点点头,快步朝站台走去。

火车在站台上渐渐停稳,车头喷出的蒸汽如白雾般弥漫在站台。

刘泰在站台上一路小跑,一面找着头等车厢的牌号。

头等车厢的门口站着几个身穿灰呢中装的保镖,见刘泰从白雾中跑过来,伸手把他拦住。

“武大人在这里吗?”刘泰小心翼翼地问。

“让他过来。”车厢中有人说。

头等车厢的包厢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面目阴沉的瘦高个,还有一个是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刘泰向那个中年人躬身施礼:“武大人,卑职来晚了。”

武大人就是内卫司执行处的副处长武耀。内卫司隶属于东华盟御史台,是御史大夫陈立国奉东华盟总盟主郑宗正之命,创建的调查和保卫机构。内卫司与军调局齐名,是郑宗正手下执行秘密任务的得力部门。

为防止这样的强力机构一家独大,两个机构设立之初,就是互相制约的,而且执行任务过程中也各有竞争,所以尽管彼此间偶有合作,但大部分时候却泾渭分明。在东华盟强力资源的分配上,彼此的争执更是势同水火,不时有明争暗斗。不过郑宗正对此倒是乐见其成。

这是林觉已经把一辆道奇牌轿车开上站台,后面还跟着一辆白虎堂的吉普车。刘泰招呼他上了包厢,把武耀介绍给他,林觉向武耀躬身施礼,一面说道:“我师父在公馆等着给大人接风。”

武耀笑道:“客气了,客气了。”又问刘泰:“你过来接我,许大人知道吗?”

刘泰道:“我是内卫司执行处三科的副科长,来接自己的长官,不用向许大人汇报吧。”

说着两个人呵呵一笑。

刘泰作为内卫司的副科长,很久以前就潜伏进军调局行动处,许展鹏和沈耀先对此一无所知。刘泰这个级别的长期潜伏人员,那是准备出大成绩的。而这次围捕赤旗门章国寿,自然就是天大的成绩,内卫司当然不可能让军调局独占功劳,刘泰这颗棋子正好发挥作用。

道奇轿车前,林觉恭敬地为武耀拉开车门,武耀却没有上车,侧身让身边的瘦高个先上。林觉见瘦高个手里提着一个细长的箱子,伸手准备帮他提过来放到后备箱去,却被拒绝了。等瘦高个在车厢中坐好,武耀才绕到另一侧的座位上,挥手示意出发。

车到张公馆时,公馆庭院的大门已经打开。十几个白虎堂的保镖散布在大门和庭院各处。车在门厅前停下,张啸天已经带着几个手下迎了出来。

几个人走入大厅,张啸天向武耀抱拳道:“武大人来东海,能赏光到我这个小地方坐一坐,张公馆真是蓬荜生辉啊!”

武耀也抱拳回礼:“张堂主客气了,这次内卫司来东海联界公干,不少地方还要仰仗张堂主。”

张啸天连称不敢,一面注目武耀身旁的瘦子。武耀忙道:“这位是徐司长请来的快意堂高手,杨先生。”

“杨先生不敢当,叫我小杨。”瘦子向张啸天拱手致意。

张啸天不由得一惊。

快意堂是江湖上十分神秘的杀手组织,收费杀人,要价极高,但据说从未失手。快意堂便是取快意恩仇之意。

快意堂小杨又称快抢小杨,据说早年是东华盟特种部队的狙击手,一身技艺出神入化,后来又习得异术,更是如虎添翼。江湖上快抢小杨,几乎与阎王同名。

“原来是杨先生当面,失敬失敬。”张啸天连忙拱手。

小杨笑道:“张堂主抬举了,我不过打枪有点准头。”

武耀在一旁道:“快意堂和内卫司多有合作,杨先生着实帮过不少忙。”

众人在客厅坐下,下人们奉上茶水夜点。张啸天指着身后的三个人介绍:“这是我门下弟子,排名前三的徒弟,林觉各位都见过了,常在外打理白虎堂的生意。我这个大弟子高立,平常在我身边帮忙,二弟子赵越,前些天刚从瀛洲回来。这几天武大人如果用的到他们,只管招呼。”

三人向武耀拱手施礼,武耀向张啸天说:“张堂主太客气了,我们这次来,也不想给白虎堂添太多的麻烦,只要张堂主能给我们提供一个隐秘些的落脚点,让我们能停留个两三天就行。另外落脚点周围,也请放几个暗桩,帮着把把风。”

“这个没有问题,我下午接到武大人电话,就已经安排好了。”张啸天说。

武耀点头道:“如此多谢了。内卫司这次来联界公干,实际上也和军调局有些干系。”

武耀说着喝了口茶:“虽说都是给东华盟办事,但是有时候军调局和内卫司也不是一个路数,白虎堂这次在联界帮了我们,我也担心会不会给张堂主带来些许不便。”

张啸天呵呵一笑:“白虎堂在江湖上,讲究的是一个义气。大家都是朋友,朋友有事,帮些小忙是天经地义。我想军调局不至于这么小气。”说到这里他又哼了一声:“就算军调局想找麻烦,在东海这片地面上,张某也不见得怕了谁。”

武耀道:“张堂主在东海嘉庆和松江一言九鼎,在下倒是多虑了。”

“这是武大人关爱。”张啸天忙道,“我倒是还有件不情之请,想求武大人和杨先生帮个忙。”

武耀道:“我这里没有问题,杨先生这次恐怕未必有空。”

小杨手中正拿着块曲奇饼,闻言放到碟子里,说道:“究竟什么事,张堂主不妨说说看。”

张啸天道:“最近我的堂口和青龙会冲突不少,按道理说江湖事江湖了,可是老杜这次有点不仗义,私下里勾结了联界巡检局找我的麻烦。我这里受点损失无所谓,不过扣了乌蛟会在我这儿的货,人家可不答应。”

武耀道:“那张堂主准备怎么样。”

张啸天道:“从阴阳宗那边传来的消息,明天联界巡检局好像会配合一下道台衙门的安防所,做一个安全排查。其实说穿了,就是军调局要动手抓人。既然青龙会的狗腿子都忙去了,那我也就打算给他们一个教训。顺利的话,当天也就摆平了。如果不顺,万一两边打的规模大了,时间长了,官府这边,还请武大人和内卫司卖个面子,疏通疏通。”

武耀道:“官面上的事情好说,我想的是,青龙会盘踞东海,势力非同小可,一天之内,你能摆得平吗。”

张啸天道:“主要就是几个大佬,我们安插的眼线也放了一段时间,路数基本摸清楚了。不过真的动手,还有要借重杨先生的地方。”

武耀说道:“杨先生这次来东海,是帮内卫司出手,明天中午十一点半起,都不会有空,之前的时间,就看杨先生自己安排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向刘泰摆了摆手:“我们先上去休息了,让张堂主和杨先生好好谈一谈。”

正文 东海卷(一)第九章第二节

第九章第二节

张啸天起身送武耀和刘泰上楼休息,然后坐到小杨身旁的沙发椅上,招了招手,他的大徒弟高立走到身后,递给他两个信封。

张啸天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支票,一张庄票。

“这是聚丰行的银行本票,还有恒顺钱庄的庄票,”张啸天双手递给小杨,“都是凭票即付,每张库平银一万两。”

小杨没有说话,接过信封,却又放回茶几上。

“这是想请杨先生明天上午帮我们压一压场子,最多两小时,不会耽误武大人的事情。”张啸天道。

“就是压场子吗?”小杨问。

“如果真的需要杨先生出手,事后还有两万两。”张啸天道。

“四万两买命,这不是一般人吧。”小杨笑道。

张啸天点头:“是青龙会的萧升。”

小杨沉默了一会,看着张啸天:“张堂主这不是想教训青龙会,这是要分个你死我活啊。”

“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张啸天哼了一声。

“光是对付萧升呢,我倒可以帮把手。”小杨道;“不过青龙会可不止一个萧升。杜老板、万剑归你打算怎么办?万剑归可是龙虎山的玄门高手,先天化神境界的大修士。”

小杨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声:“他是大修士,杨先生你不也是大修士。”

小杨只觉得全身汗毛一竖,有人近身到他身边十步之内,他居然没有察觉,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腾地转身,随手拎起身边的箱子,人已经轻飘飘地向侧后移出去六七米的距离。在他身后十米处,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人站在那里,一身蓝绸长衫,左手衣袖处绣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黑蛟。

“在下乌蛟会宫门兵卫,见过杨先生。”宫门兵卫向小杨点了点头,“快抢小杨的身手,果然名不虚传。”

刚才宫门兵卫发声时,神识已经锁定了小杨,但是小杨惊觉的瞬间,就脱出他神识的掌握,而他止步的距离,也刚好是两人彼此气机交汇的安全距离。

“你是乌蛟会的人!”小杨的语调略有怒意。刚才宫门兵卫的举动,在修士之间是有挑衅意味的。

“不错,有我们乌蛟会帮忙,万剑归就不劳杨先生操心了。”宫门兵卫道。

“凭你恐怕不行吧,”小杨冷笑,“我自认不是万剑归的对手,不过五十步以外,你对上我恐怕难逃一死。”

宫门兵卫不以为意:“我知道杨先生以前是高明的狙击手,不过现在我们相距只有十步,十步之内,乌蛟会的术法杨先生未必防的住吧。”

“你不妨试试。”小杨轻轻敲着身边细长的箱子。

“我没兴趣和杨先生动手,”宫门兵卫说到。

“那你明天准备跟万剑归动手了?”小杨语带嘲讽。

宫门兵卫摇头道:“我还没这么自大,我的目标是杜岳盛,至于万剑归,我们乌蛟会另有安排。”

小杨哼了一声:“乌蛟会对白虎堂真是鼎力相助啊!就是不知道你如何另有安排。”

宫门兵卫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我有我师父的降神符。”

宫门兵卫的师父宫门武藏,是瀛洲阴阳宗有名的术士,一身修为据说不在玄门大能之下。降神符更是乌蛟会中的一门秘术,是相当霸道的符法。

小杨冷笑了一声:“这东西有点伤气血,别跟我说你打算用。”

宫门兵卫看了张啸天一眼:“明天张堂主的大弟子会带人与我同去。”

小杨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高立,发现他好像并不明白宫门兵卫在说什么。不过小杨也没打算再寻根问底:“乌蛟会和白虎堂这次都下了大赌注啊!”

宫门兵卫道:“我们乌蛟会和白虎堂是合作关系,至少大家都觉得,联界的帮会,不该是青龙会一家独大。”

“如果乌蛟会真能解决杜老板和万剑归,那我走一趟倒也无妨。”小杨沉吟片刻,对张啸天道,“不过生意归生意。以后白虎堂和青龙会有什么首尾了不干净,还望不要牵涉到我。”

“这个自然。”张啸天大喜,“所有事情自然是白虎堂一力承担。”

他说着呵呵一笑:“明天之后,恐怕青龙会也没啥事情要白虎堂承担了。”

张公馆二楼的套房内,武耀披了件睡袍从浴室出来,一面拿毛巾擦脸,见刘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便说道:”我这里没事了,你早点回房间休息吧。”

武耀起身说是,一面又问他要不要再等一会小杨。

“他们还有的商量呢,等他干嘛。”武耀道。

刘泰道:“杨先生是司里专为这趟抓捕请来的,他们倒好,趁机拉了干私活。”

武耀笑道:“这个也是交易的一部分啊,不然快抢小杨怎么可能来东海跟白虎堂合作。”

刘泰一惊:“这么说白虎堂要对青龙会动手,也是计划好的?”

武耀点点头:“让白虎堂冒着得罪军调局的风险给我们提供方便,不给他们足够的好处怎么行。”

刘泰叹口气:“就不知道他们能力够不够,青龙会在联界根深蒂固,恐怕没那么容易就让白虎堂得手。”

武耀道:“他们能否得手其实无关紧要。我们只要有个两三天的缓冲时间,能出联界最好,不过我们一旦得手,恐怕巡检局和军调局都会封锁联界。所以只要我们能先一步拿到情报,剩下的无非就是和军调局讲个价钱,到时候人也可以给他们。”

刘泰犹豫了一下:“军调局那边,大人还得帮我转圜一下。”

“哈哈,”武耀得意地大笑起来。拍了拍刘泰的肩膀,“阿泰啊!只管放心。你是我最成功的手下,埋伏在军调局这些年,终于在关键时候大获成功啊!你在内卫司是有品级的官员,徐大人亲自关照过,这次回去还要高升,军调局就算心里窝火,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说到这里,武耀盯住刘泰:“我再确认一次,你肯定目标不会有错?要知道这次内卫司是把在东海几年来布置的筹码都压了上去,绝对不容有失。”

“肯定不会错,”刘泰保证道。

刘泰本来就是巡检局在那一带的坐探,周围环境很熟。这次军调局又请安防所拉网式排查,刘泰就趁机跟着在邻里间打探,发现那个坐人力车的女人,在斜桥路租的房子长久没有人来住,却在军调局失手的当晚就住了进去。

而且另外有居民讲,看见住户是两个人,有一个进去时好像行动不便,是那个女人扶着的。

结合白辛供述的乌吉娜的特征,刘泰确定他那天看到的女人,虽然化了妆,但是身形年纪就是乌吉娜,住家的情况也很吻合。

“那边我已经让内卫司的人连夜布控好了。只要我们先动手,肯定能在军调局之前得手。”刘泰说。

“好好好,”武耀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抓住了章国寿,你就等着飞黄腾达吧!”

“是是是,”刘泰躬身道,”多谢大人栽培。”

正文 东海卷(一)第九章第三节

第九章第三节

凌晨四点半钟,沈耀先就把蓝马牌轿车停在了仙霞观的门口。许展鹏交代他这个时候到仙霞观接邱灵霄和金逸,然后一起去坠星湖。

许展鹏说估计这一趟要到下午了,如果时间早就让沈耀先请他们到知味斋吃素斋去,反正要等到这边完成抓捕后再回来。

沈耀先到仙霞观门口敲开门,告诉当值的勤务工进去通报一声。自己靠在车上点根烟。这辆蓝马牌轿车,是东华最高级的几部轿车之一,当初戴御龙托联界的旗昌洋行从鹰盟买回来,自己在建业用了一段时间,却被盟内高层告状,说他用公款买豪车,奢侈无度。结果戴御龙被郑宗正叫去骂了一顿。

还好杜岳盛接手把车子买了下来,放到东海还是让军调局用。不过这么一来,军调局里面也没什么人敢坐这部车。倒是今天来接邱灵霄,这位玄门大佬坐这辆车,还是绝对够资格的。

一根烟还没有抽完,邱灵霄已经来到仙霞观的门口。沈耀先忙跑上去问候,却看见邱灵霄直接去了仙霞观的门房,到里面拿起电话开始拨号,过了一会电话接通了,沈耀先听到邱灵霄说帮忙叫一下金逸,然后告诉沈耀先等下就过去接金逸。

沈耀先惊讶了一下,问邱灵霄不是说好金逸过来仙霞观会合吗。

邱灵霄说:“昨天我又和他约了一下,我们过去接他。”

沈耀先道:“他一个小辈,还当得起道长去接?”

邱灵霄摆了摆手,电话里好像是金逸的声音,邱灵霄告诉金逸让他等一会先下楼去,自己会和沈耀先过去接他。

说着邱灵霄把听筒交给沈耀先:“在哪里等你给耀先说一下。”

沈耀先拿起听筒喂了一声,听见金逸说在他家公寓楼下的路边等,就习惯性地问了一句:“哪个路边啊?”

“沈科长带人跟踪了我好长时间,我家里那条路你还不清楚吗?”

沈耀先胸口一闷,却说不出话来。

从联界往嘉庆坠星湖去的路早上没什么人车,沈耀先一路开得飞快。

邱灵霄和金逸坐在车后,两个人一直在聊神识修炼和符法运用,沈耀先知道以邱灵霄玄门大能的身份,能听他讲解修炼之道那真是三生有幸,可惜他是一句也听不懂。

看到后视镜里面金逸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沈耀先不由得哀叹自己无缘修炼,真是仙凡有别,一面诧异怎么邱灵霄对金逸如此照顾。

金逸倒是真的想跟邱灵霄请教。

他昨天后半夜离开鹿角公馆时已经觉得不对了。以他的神识,刚从公馆的地下室上来,马上就感觉到周围一片区域没有任何生灵的神念波动,近乎是死地一般。等出到公馆门口,就发现夜猫和老鼠的诡异死状,还有那些僵死在庭院里的飞鸟虫蚁。

金逸本能地想起自己手心小幡的波动,他当时感觉那实在微弱的波动没有任何效用,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在波动时也有极其微弱的波动反馈回来,但因为实在过于微弱,金逸几乎认为是自己的错觉。

看到这些死状,再回想起那种微弱的波动反馈,金逸不由得想起了顾家车行的牛师傅和白虎堂八大金刚之一的冯大雄。他们的死状与这些鸟兽虫蚁几乎完全一样,金逸现在知道这是被抽干了神识,也就是被摄魂了。

当初金逸和牛师傅、冯大雄动手时,完全是无意识的肢体接触,摄取了他们的神识。而这次,凭借手心的小幡,摄魂的范围居然凭空扩大到五丈方圆。

牛师傅和冯大雄当时也是有神识波动被吞噬进金逸的紫府,只是金逸紫府神庭中的神识浩瀚有如星海,那一点吞噬的神识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比上古时那些号称追魂夺魄的魔道功法不知道邪恶几千万倍,金逸一念及此不由自主地一身冷汗。

“道长,玄门或者隐修会,有没有一种功法是能够收摄生灵神念波动的。”金逸小心翼翼地问。

邱灵霄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金逸心头一凛,想起来当初许展鹏神念探查时,自己好像无意中吞噬了他的神识,估计许展鹏肯定会告诉邱灵霄这件事。

不过邱灵霄并没有问什么,而是直接回答了金逸这个问题:“凭空收摄神念那是神仙手段,就是上古大能也做不到。”

他接着又说:“不过当年鬼门有一种修炼功法,可以借助特殊炼制的法器摄取修士的神念,但是最终好像也没人炼成。”

鬼门就是北寒州全氏一脉。全氏千余年前在北寒州创建鬼门,千年来传承不绝,凭借各种诡异秘术,在北寒州自成一国。因为修炼的各种功法多与神魂有关,许多法术被玄门正宗和隐修会视为左道旁门。

道家玄门与鬼门因为互相间并无统属,所以最多是不相往来。但是隐修会却是当时其他各大宗门组织的盟主,因此对鬼门一力打压。不过鬼门一直得到极北大陆罗刹宗的暗中支持,隐修会虽然对其多有制裁,但却一直无可奈何。

到了黑暗日前十年,隐修会的势力如日中天,天下几无抗手。罗刹宗也不敢与隐修会正面冲突。于是隐修会试图插手北寒州,却又被鬼门鬼斗真君所阻。

彼时天下修士中四位顶尖的大能,号称南有南斗,北有北斗,隐修星斗,鬼门鬼斗。南斗是龙虎山张天师,北斗是武当山张真人,星斗是指隐修会号称星斗神君的霍辛,鬼斗具体是鬼门中的哪一位长老却始终无人能知。

隐修会在全球范围内曾经策划了七次对疑似鬼斗的鬼门长老围杀,三次成功,四次无功而返,鬼斗真君却依然逍遥。而隐修会前后有三十七位先天修士潜入北寒州,却只有一人生还,但神念肉身均受重创,到达隐修会接应点后便即身死。

隐修会集结科技与修士中的专家大能,以极大的代价施展回魂术,抽取到部分信息,但是信息被封存,而对北寒州鬼门的渗透也停止了下来。

正文 东海卷(一)第九章第四节

第九章第四节

邱灵霄所讲的鬼门功法和炼制的法器,实际上也是个传说。据说鬼门可以用特殊的功法,配合秘术炼制的法器,摄取修士神念并转化成特殊的神识波动。当法器摄取的神念波动足够强大时,便可实现空间转移和跳跃,甚至自成空间,那近乎是远古时代神话中的破碎虚空了。

以鬼门一家的实力,实际上不足以炼制这种法器,不过罗刹宗一直暗中支持,除了提供材料技术外,还有不少修士参与。最终这种法器接近完成,但是测试时却遇到了不可抗拒的难题。

首先法器的启动就需要庞大的能源供应,进入启动状态后,激发法器还需要修士海量的神念,而且这种神念不能是多人的神念,必须是完全同质的一人神念。

鬼门还试图建造协调器协调同门修士的神识波动达到一致,但是在测试中,一个轻微的反噬便使参与试验的三十名修士同时死亡,神念在法器中消失无踪。

而根据测试,想要凭一人之力去激发法器,当时的任何一位大能也会被吸干神识,尚且无法满足法器所需的十分之一。

这个法器的使用就变成了一个悖论,想要摄取别人的神识,先要将自己的神识抽干,而且抽干之后还没有任何作用,更不用提启动法器时需要的庞大能源供应,几乎相当于一座小型可控核聚变电站一个月的用电量。

这件半成品的法器就此成为了一个鸡肋,据说最后在鬼门下落不明。

“那现在还有法器吗?”金逸问道,“上古时代的大能,不是可以炼制法器法宝,变化由心。”

“那都是传说,现在哪有什么法器法宝,”邱灵霄摇头道,“现在能有些纸符就不错了。”

黑暗日之前,借助科技和修士术士的秘术,不少修炼者已经能对符法符文有了进一步的理解。

符法符文实际上是人为的用神识和特殊材料记录下的一种波动,这种波动经神识激发,以相对较小的波动引起共振,引动天地间更大的波动,释放出能量或者叫天地异象。

符法制作本是各大门派中的秘术,但是被科技解密之后,众多修士据此制作了大量的纸符、竹符、玉符,甚至据说还有大能修士制作出了传说中的宝符。

纸符是一次性的,竹符和玉符能重复使用若干次,而宝符据说可以化入肉身,只要有神识滋养,可以永久使用,而且威能会随着神识修炼不断加强。

“真有宝符吗?”金逸问。

邱灵霄道:“灭绝日之前,有过宝符的传说,但谁也没有见过,也从来没人使用过,那就是个传说罢了。”

他叹了一声:“到了现在,修士斗法,神识能支撑十几张纸符就算了不得的高手了,更别说竹符、玉符,那玩意就是有也没几个人能用。”

说到这里,邱灵霄突然眼睛一亮:“对了,你小子的神识估计用个百十张符去斗法也不在话下。”

他随即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白相间的纸符,递给金逸;“这是我写的一张护身符,你拿去试试。”

沈耀先从后视镜中看去,惊得瞪大了双眼。要知道随便一张白云观的纸符,至少要价二两黄金,这还是有价无市,更何况是邱灵霄这个级别的大能亲手绘制,说这张符百金不易绝不是虚话。

金逸似乎不知道这张符的珍贵,随手拿过来看了看,只见正面是用朱砂绘制的一些繁复线条,背面是用墨笔签的一个类似签名的符文。金逸手指触过朱砂,感到一阵极其微弱的波动。他忽然觉得这符文波动非常熟悉,仿佛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随手绘制出来。

“这个符怎么用呢?”金逸问。

“也无非是神识运用而已。”邱灵霄说。

按照他的解释,只要用神识激发纸符,纸符便会发挥功效。

“我这个护身符,还有几种小作用,玄门中弟子们神识强弱不同,所以还需要配合咒语口诀。”邱灵霄道。

“我可不会道士咒语。”金逸说。

邱灵霄大笑:“以你的神识哪里还用得着咒语!不过我还是给你解释一下吧。”

邱灵霄告诉金逸,这个护身符激发分“临”“兵”“斗”“阵”四字。“临”字用于防护,“兵”字用于杀伤,“斗”字用于斗法相持,“阵”字用于困住对手。其中“临”字效用最长,“阵”字效用最短。当然最后还要看对方的修为水平如何。

“这个符有范围吗?我怎么打中目标?”金逸问。他想起来半夜鹿角公馆的无差别杀伤,心有余悸。

“这个也是神识运用啊,只要你用神识锁定对手,符法作用的范围自然就是对手身周。”对于邱灵霄来说,这都是初学修士的问题,不过邱灵霄还是仔细回答金逸,“对我们修士来说,一丝一缕的神识都是宝贵的,轻易不能大范围使用。”

他说到这里又是一声长叹;“不过人跟人不一样,你小子天赋异禀,神识嘛挥霍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

“多谢道长教诲。”金逸这次真是受益匪浅。

他小心地将纸符放入怀中:“我对修炼其实一无所知,以后可能更要向道长讨教。”

“无妨无妨,”邱灵霄看起来心情很好,“我们互相切磋,彼此有益。”

倒是沈耀先在前面暗自腹诽,心想邱道长真是客气的过分,你一个玄门大能去跟金逸交流,不知道有益些什么。

正文 东海卷(一)第十章第一节

第十章第一节

从坠星湖外围到湖区还有几公里,但是已经没有路了。公路就通到联界、东海和嘉庆府的交汇角,靠近白渡桥和工程局桥的中间位置。那里本来还有座嘉善茶楼,结果被那天奇异的大爆炸毁了,到现在十来天了,残墙断壁还没人收拾。

沈耀先把车子停在工程局桥旁边的一个停车场,停车场中居然已经有几个嘉庆府安防所的巡查在等候。出了联界,军调局的能耐那不是一般的大。从邱灵霄嘱咐许展鹏要查探坠星湖开始,军调局已经通知嘉庆府的知府衙门,把坠星湖一带护卫起来,另外由军调局拨款,修一条从工程局桥到坠星湖边的临时路。

临时路实际上也就是把荒草和芦苇清一清,再用碎石泥沙夯实一下,只要走人即可。肯定不是能走车的路。即使这样,费了一周的力气,才刚刚把路铺到湖边。

下车后沈耀先就关照嘉庆府安防所的巡查,在临时路的路口设个岗,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当班的巡查带了几匹马过来,沈耀先和邱灵霄、金逸一人一匹,骑了进去。

坠星湖因为是灭绝日时东海一带的大爆炸中心,几十年过去了,这里依旧残留各类辐射。电磁辐射与核辐射尤其严重。所以湖心区这一带很少有人涉足

骑马将到湖边时,已经能看到最近这次爆炸的痕迹。朝联界方向的岸边,完全被爆炸的冲击波损毁,原来的湖岸明显变形,但是却没有爆炸物的残留。

邱灵霄在湖边闭目凝神,片刻后问沈耀先:“这边修路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爆炸物的碎片?”

沈耀先摇头道:“没有,我问过他们,除了冲击波留下的痕迹,没有任何残留物,如果不是湖岸有明显的改变,那个大爆炸可以说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邱灵霄点了点头:“也可能有东西沉到湖底去了,还有附近的泥土湖水有没有取样化验一下?”

沈耀先支吾了一下:“嘉庆府肯定没有做,不过他们修路的时候看到联界工程局有人过来,好像在做什么勘察。”

“果然他们先来插手。”邱灵霄哼了一声,“你告诉嘉庆府,以后湖区周围要设岗,没有你们军调局批准,不准旁人进来。”

工程局桥联界那一端,一辆黑色通福牌轿车停在路边。

蔡斯坐在司机位上,转头问坐在后排的霍星:“大人,我们要过去吗?”

霍星斜靠在座位上,摆弄着手边的一个盒子,又拿出一副连接在盒子上的耳机,放在耳边听了听:“不用过去,军调局现在插手了,让他们先去忙吧。”

蔡斯道:“还好前几天勘测、取样、布置监控点都事先做好了。现在只要等着我们分析结果出来,再看看东华玄门在忙些什么。”

霍星道:“东华玄门肯定也知道一些东西,不然邱灵霄不可能让军调局过来大动干戈。还有就是这个金逸,你好好盯着他。没看见邱灵霄过来,还要拉着他一起吗。”

蔡斯道:“金逸是有点不对。前几天去白虎堂查货试探了他一下,果然有古怪。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能打,居然可以正面避开自动手枪的扫射。就是修士也不一定做得到吧。”

霍星哼了一声:“如果就是这点本事,我也不会让巡检局盯住他,他的古怪多了。”

蔡斯想问问到底是什么古怪,看了看霍星的脸色,好像没有想说的意思,于是顿了顿又道:“但是他也不像东华玄门的术士,好像没有练过什么玄门功法,只听说他练过什么崆峒派的古武术。”

霍星道:“东华的奇门异术实在太多,而且自成体系。有时古武术和术法也是相通的。”

霍星告诉蔡斯,按照东华玄门的修炼方法,只要稍有天资,加上勤奋和时间,总能修炼出法术。甚至古武术修炼到极致,成为先天武功,也就能有类似术法的神通。

这个太可怕了。不像世界上其他异能组织,包括隐修会一脉修士,都必须是天赋异能,没有天生具备的异能,再怎么训练也于事无补。

灭绝日之前,隐修会和太西联盟共同开发出基因选择和修改技术,靠这种技术得到了一些可以量产的修士。但这些修士虽然天赋强大,却也失去了进一步提升的空间。

霍星讲的是灭绝日前七八年,由于隐修会的功法只能选择天赋异能觉醒的人,受众面太窄,导致玄门势力逐步扩大,甚至东华玄门与隐修会的全球势力都能够隐隐然分庭抗礼。

隐修会在太西联盟强大的科技支撑下,以基因技术和生物机械工程技术共同培育出变种人类,也就是特殊基因修士。这种特殊修士生来就具有强大的天赋异能,再结合隐修会的训练技术,短时间内就可以变得极其强大。

但是这种强大却有着上限,无论如何,他们最强大的那部分修士,修为也只能停留在先天末期,也就是炼炁化神的后期,甚至都无法达到炼炁化神大圆满的境界。至于说突破先天,破碎虚空,进入炼神返虚的境界,那是想也不用想了。

而且这种特殊的修士,生命短暂,平均寿命不超过四十岁,且心智迥异常人。尽管隐修会一开始就在他们的基因中设定了控制程序。但由于他们的基因初始就不稳定,变异性极强,导致很大一部分修士失控,最后成为了灭绝日的诱因之一。

“其实经过千年以来的融合交流,东华的一些修炼方法,其他大陆门派和隐修会也都有所了解,只是这种修炼方法的哲学基础是玄学,有很多无中生有的概念,和我们的训练方法大相径庭。”霍星说道,“我们隐修会的修士,都是生来天赋强大,术法的根源在于天赋,他们的那一套修炼,有时候只能借鉴,却不能成为根本。”

蔡斯颇有些羡慕地说:“大人,我的这个天赋,是不是还能够继续修炼。”

霍星道:“你有一点风系天赋,但是说实话不够强大。我给你的训练方法,只不过能让你移动的速度更快一点,身手更加敏捷。至于修士基本的法术,比如说简单的风刃,以你的天赋和神念,我看发出一击就能让你瘫痪半小时了。”

蔡斯叹了口气:“我听杜屏山闲谈,他们的低级术士也可以使用一种符箓,而且有些强大的符箓,并不比我们的法术差。”

“符箓的神念也不是你能够支撑的,”霍星道,“而且按照隐修会的研究,符箓的基础是以形固意,这与他们传承近万年的象形文字有关,我们没有那种几千年基因沉淀的形与意,没法制作使用。”

霍星说道这里,又有些自豪:“不过数百年前,太西盟和隐修会借鉴了东华符箓,以科技与术法结合,创制了我们自己的符文和固形,我们称之为符器。”

霍星所说的符器,是指隐修会修士使用的一些个人固定器具,如法杖,戒指,刀剑匕首,项链手链等。这些器具上铭印了与个人天赋属性相适应的符文,并能够通过神识激发,进一步强化天赋属性。

这种符器也时刻需要修士神识的蕴养,一个修士的符器被损毁,他的能力至少会损失三分之一到一半,而再制作蕴养一件同样的符器,除了代价极大之外,还要耗费更长的时间。

“可惜符器我也没法用啊!”蔡斯哀叹。

霍星不以为然:“你的天赋就是这样了,在觉醒强大天赋之前,没人能成为真正的修士。”他说到这里,拿起耳机戴在头上,“现在来听听玄门术士们在讨论些什么,希望你们按照设计安装的监控有效。”

正文 东海卷(一)第十章第二节

第十章第二节

沈耀先并不知道联界工程局已经在湖区周围装设了大量的监听设备。这种纯粹科技的监听物件,修士和术士们还不是非常敏感,尤其是坠星湖这一带有大量杂乱的辐射,更加掩盖了这种微弱的电磁波动。当然同样的监听效果也不怎么好。

邱灵霄已经用神识探查过坠星湖面前的这一片范围,自然是一无所获。不过他神识覆盖的区域也就是这一小块,想要多做探查,必须乘船进入湖区。

邱灵霄问沈耀先有没有准备船只,沈耀先说都准备好了,因为是条大船,上面还有一些水下探查的设备,所以是从嘉庆府那一边开过来,再有一会就到了。

邱灵霄满意地点点头,有军调局支持,办事就是方便。随后他又问金逸有没有什么发现,金逸说什么也没有,除了这一片湖水和杂草芦苇,还有就是周边环境让人很不舒服。

“你神识强大,所以对身周的环境很敏感,”邱灵霄说,“这片区域是灭绝日爆炸后的重辐射区,虽然几十年过去了,但是这里还是残留大量的有害辐射,一般人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久了,恐怕身体还要受点伤害。”

他说着看了沈耀先一眼:“你别紧张,你在军调局里面也是练过功夫的,军调局的练功法门,很多事道家传出来的内功法门,现在还用不着,等下到了湖心区,你抓紧时间运功调息,对抗外界的杂波,对你提升内功修为大有好处。”

沈耀先点头称是,金逸听了,也运了运气功,内息依然是上行入脑,然后神识顺着内息从紫府涌出,游走经脉,又还归紫府。这样运行一周,便觉得身边的不适消散一空。

邱灵霄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打量了金逸一下,有些疑惑地问道:“刚才你的神识在反哺肉身?”

金逸一惊,看邱灵霄的神情,他刚才这样做好像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金逸没敢承认,随口说道;“就是运了一下真武北斗伏魔功,感觉好了一点。”

“我想也是,北斗功是一门真正上乘的功法,有凝神静气之效。”邱灵霄嘘了一口气,同样认为自己刚才是错觉,他知道金逸的神识强大,但如果神识强大到可以反哺肉身,就有点太逆天了,那已经是踏入炼神返虚的境界了。

金逸却觉得邱老道果然是高人,自己稍一运功,邱灵霄的神识就有感应。他却不知道,自己神识反哺肉身,这种逆天的修为波动足以使任何一个高阶先天修士敏感。

“你不妨试一试用神识探查这湖面和周围,”邱灵霄道,“说起来,以你的神识强度,也许能够发现点什么。”

邱灵霄知道金逸并不擅长神识探查,所以一面说一面指导他一些小技巧。比如凝神于探查方向,收敛探查范围,神识凝聚成一线,向湖底深入查探等等。

金逸边听邱灵霄指点,边试着操纵神识,他发现邱灵霄所说的其实非常简单,只要稍一凝神,他的神识便可以大范围搜索,包括向湖底探查,他的神识波动完全没有阻碍地穿透湖面,湖底泥层,直达泥下的岩底。

如果他愿意,神识甚至可以穿透岩底。

神识扫过岩底的瞬间,金逸突然发现一块似乎是金属的牌状物嵌在岩石的裂隙中,那金属物大约有一指宽,长度有两个成人指节的样子,好像已经断裂损毁。

在神识波动之下,金逸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牌子的正面是一个全字,后面已经损毁模糊,背面则是一行数字,没有损毁的部分,是29760909。

这是他记忆中那个保管箱数字的前半段。

“有什么发现吗?”邱灵霄仿佛感觉到金逸神态有些异样。

“没什么。”事关自己未知的秘密,金逸也不打算告诉别人,“就是有点头疼。”

邱灵霄点点头:“第一次有意识地运用神识,是会有点头痛,多运用几次慢慢适应了就好。”

正在这时,远远已可看见一条大船缓缓开了过来,大船边放下一条小船,开着马达向湖边驶来。

邱灵霄对金逸说:“我们一起去湖心看看,说不定会有发现。这次的天外爆炸,绝不简单,等下探查,可能还要借助你的神识能力。”

金逸点头称是,想问问到底为什么邱灵霄如此重视这次爆炸,但又忍住了没有问。

小船来到湖边,搭上跳板,三人正要上船,却听见一阵马蹄声传来,金逸回头看去,见是杜屏山骑着马飞驰而来。

“你怎么来了?”金逸有些奇怪。

杜屏山也不下马,只是朝金逸招手,指着金逸的马让他赶快上马:“跟我走,有急事。”

金逸向邱灵霄说声抱歉,转身奔过去,拉住自己来时的马匹一跃而上。沈耀先想起什么,正想说话,金逸已经和杜屏山去的远了。

到停车场上了杜屏山的车子,金逸才问什么事这么急。

杜屏山一面发动车子一面说:“军调局通知安防所今天协助布控,下午一点钟动手。我想乌吉娜是你师姐,叫你回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别到时候说安防所趁你不在,把你师姐抓了。”

说话间他一踩油门,轰鸣声中道奇轿车卷起一路烟尘飞驰而去。

正文 东海卷(一)第十章第三节

第十章第三节

上午八点多钟,四马路上还是冷冷清清。这里通常晚上才会热闹,拉场子,开局票,闹哄哄到深夜还是车水马龙。

桃花书寓的吴妈早上起来,惯例是带着一个小丫头去接口沧浪馆买早点心。沧浪馆的小笼、虾肉馄饨、三丝面都是要配齐的。点心要趁热带回书寓,再配上早餐小菜和肉粥端上去,估计那个时候,萧老爷就该醒了。

吴妈和书寓里的人都知道萧老爷来头很大。小桃红是书寓的头牌清倌人,往来结交的上等客人很多,连旗昌洋行的大班都想梳笼她,可是小桃红不愿意包身,旗昌洋行的大班居然也没什么办法。

等萧老爷来了,放下五百两头面银子,五百两包夜,小桃红居然二话没有就同意了。喝夜酒的时候有其他客人开了三百两的局票来叫局,被楼下萧老爷的听差呵斥了两句,居然也一声不吭地走了。

吴妈打听下来才知道,萧老爷就是青龙会的大佬萧升,东海联界与杜老板齐名的人物,那是真正跺一跺脚四城乱颤的主。

自此以后小桃红就算是让萧老爷包了。隔三差五来过夜,平常也不许再接外客或者出票局。这次萧老爷不知道来了什么兴致,和小桃红在楼上一直搞到后半夜,到后来小桃红的尖叫听得都瘆人。

早上吴妈自然要准备好常例点心,等着伺候。按她的经验,头天晚上萧老爷精神好,第二天早上饭量就大。伺候他吃高兴了,顺手就是十几个鹰洋打赏,够吴妈一家过三四个月了。

点心放在蒸屉里面,让一个沧浪馆的伙计挑着,小丫头捧着瓦罐粥,吴妈带着往书寓走去。路上吴妈问沧浪馆的伙计怎么看着面生,小伙计说他老叔生病,刚替了老叔来上工。吴妈想起来似的说果然有两天没看见传菜的老张,问小伙计是不是顶了老张的班,小伙计点着头说是。

到书寓门口吴妈叫开门,两个萧升手下值夜的听差此时也有点睡眼惺忪了,看见吴妈进来,就问早上有什么吃的,吴妈说都备好了,先去小厨房吃。

这时沧浪馆的小伙计就在门口把担子卸下来,一件一件往外搬食盒。吴妈忙道:“小孩子不懂规矩,东西搬到厨房去,横在这里怎么关门啊。”

说话时门外已经闪进来两个人,一个听差正要说话,弯着腰的小伙计手中突然刀光一闪,一把薄如蝉翼的尖刀已经贴着他左胸前壁第五节肋骨刺入心脏。他张嘴想喊,大量鲜血瞬时从他口中涌出,却发不出声音。伙计拔出尖刀,这个听差便软软地倒在一旁。

同一时刻另一个听差正要朝腰间掏家伙,却被门外进来的一个白西装一步跨到身前,伸手一扭,仿佛折断一根树枝那样轻微的喀嚓一声,这个听差的脖子已经被扭断了。

吴妈的尖叫还在嗓子里,就被门外进来的另一个人捂住了嘴巴。那个小丫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一松瓦罐粥便向地上掉了下去,眼看要落地时,被白西装一伸手抄了起来。同时顺手在小丫头后颈处捏了一下,小丫头便软软地昏倒在地。

吴妈身体如筛糠般颤抖,下身已经湿了一片。

小伙计轻手轻脚关上门,三个人拖着吴妈进了楼下客堂。

“萧老爷在楼上吧?”白西装问。

吴妈惊恐地点点头。

“把早饭送上去叫开门,别耍花样,没你的事。”白西装从后腰拔出两支二十响驳壳枪。

吴妈颤抖着拎起一个食盒上楼去,三人跟在她身后,在卧室门口敲门时,两个人贴门站好,手中也掏出枪来。

“小娘,早饭来了。”吴妈尽量平稳地说话,但是声音里面总归有一丝颤抖。

“来了来了,”小桃红的声音,好像也没注意到吴妈有什么异样。

门开了,小桃红用一根发簪挽着头发,身上就一条红兜肚,侧过身让吴妈进去:“怎么就一个食盒子啊?”

话音未落,她和吴妈已经被冲进来的三个人踢倒在地。

枪声大作,卧室中四个人五支枪几乎同时开始对射。

在三个人冲进门时,萧升已经一个滚翻藏到床边的一个沙发躺椅后面。一阵乱枪之后,两个杀手被打倒在地,萧升左手也挨了一枪,白西装贴在大衣橱侧面,抬手给驳壳枪换上弹匣。

“林觉,是你小子吧。胆子不小啊,居然动到萧爷我头上了,”萧升冷笑道,“是张啸天的意思吧。”

林觉哼了一声;“萧老板身手不错啊,居然能躲过我的连发,还伤了我两个兄弟。”

“小子还是嫩啊,”萧升道,“你们楼下动静太大啦,萧爷在江湖上这些年,这么点警觉还是有的。”

“萧老板,你以为今天还走得了吗。”林觉冷冷地说。

萧升满不在乎地道:“萧爷见的大场面多了,你这点玩意还能上台面。”

吴妈好像已经吓得昏了过去,小桃红这时仿佛刚惊醒一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连滚带爬躲到萧升身边:“老爷你可不能把我丢下,要走带上我啊!”

萧升道:“走什么走,这里是联界,枪一响,巡检局和安防所的人马上就到,要走的是他们。”

话音刚落,林觉就是一阵扫射,萧升躲在沙发后面,闷头还击几枪,也知道没有准头。小桃红藏在他背后,只是不停地尖叫。萧升喝了一声闭嘴,一面抽出一个弹匣快速换上,正要侧身看看形势,突然觉得脖颈第七颈椎处微微一疼,接着浑身的力气仿佛要消散一般。

小桃红蹲在他身后,手中的簪子已深深刺入他的颈椎。

“小婊子也是白虎堂的!”萧升怒喝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去,回手一掌,已将小桃红打得飞了出去。

小桃红人在半空,口中已是喷血不止,嘭地撞上大衣橱,更是将大衣橱撞碎了半边,足见萧升这一掌掌力雄浑。

萧升此时周身骨节乱响,耳鼻中有血丝渗出,身体似乎凭空拔高一截。林觉从大衣橱后跃出,一面与萧升对射,一面惊叫:“你逆运金刚舍身大法,不死也废了!”

金刚舍身大法,是金刚不坏神通中一门极其霸道的秘术,可以瞬间大幅度提升自身潜能,但是事后对身体伤害极大。

萧升此时大椎脉被封,逆运舍身术,等于是将身体毁了。但行功期间,以萧升的本身修为,加上舍身术提升的内力,那已经不是林觉能够应付的了。

“老子废了也要你先死!”萧升一脚踢起沙发,客厅中只有这么一点空间,巨大的沙发迎面砸来,林觉虽然八步赶蝉轻功了得,但这时一面要躲避子弹,一面又正在对射,沙发砸来,只能略微闪避卸力,希望能扛得过去。

但是一触之下,林觉顿时如受重锤轰击,连人带沙发砸在墙角,口中喷血不止,肋骨也不知断了几根。他手中双枪,击锤撞针不停地空响,显然已经打光了子弹。

萧升身上不知中了几枪,不时有血水渗出,他手中枪也早已打光了子弹,伸手去腰间摸了摸,弹匣也没有了。

他一瘸一拐地走向林觉,顺手把仿制柯克.38扔在一边:“算你小子有福气,能让萧爷亲自动手的,那都是江湖上有名号的人物。”

阳关从窗外斜斜射入,将萧升的背影投射在林觉脸上。阴影中,林觉的表情没有临死的恐惧,反而有些无法捉摸的古怪。

萧升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传的杀机降临,啪的一声闷响,一颗子弹从他后脑射入,掀开他的头骨,再从眉心钻出。鲜血和脑浆溅了林觉一脸。

街对面的一座小楼上,小杨将狙击枪拆卸下来装入箱中,对一旁的刘泰道:“走吧,时间还富裕,直接过去吧,早点把正事了了。”

刘泰有点好奇地看着窗外:“如果没有窗户怎么办,那林觉不是完了。”

小杨哼了一声;”隔着墙我就打不准了吗?快抢小杨的名声没这么差吧。”

正文 东海卷(一)第十一章第一节

东海卷一第十一章

第一节

车子开进联界以后正赶上上班时间,有轨电车、人力车、汽车、脚踏车和行人都挤在一起,过几个路口就被堵住,金逸心急如焚。

路上杜屏山告诉他,军调局估计早就对他有所怀疑。当初让越界区的安防三所去吴州河协查,又特意把金逸的小组放到工程局桥那边,而军调局一帮人守在白渡桥抓人,可能就是想看看金逸这边有没有什么同党,会不会在军调局抓人的时候动手。那天军调局早有埋伏,正好一网打尽。

没想到天外爆炸,军调局设计好的所有计划全部落空,后面许展鹏也没有在安防所查出什么究竟。倒是许展鹏调查之后,对安防所客气了许多,也没有再针对金逸做什么。

金逸自己心里明白,可能就是许展鹏探查自己神识时吃了亏。所以对自己忌惮起来。不过到现在金逸也没有觉得自己能有多厉害。

“还有多久到所里?”金逸问杜屏山。

军调局是让安防所派人在联界通往东海的各个路口布防。安闸路到头这一段正好和川北路连接,金逸打算带了人先在这个路口守着。这里是联界的越界区,要从联界出来,这个路口是最方便的。

杜屏山突然停下车,前面的路段上横着一块修路的牌子,两个穿着工程局制服的人手里拿着指示牌晃动。

“我说怎么这么堵,封路了。”杜屏山说着向左转弯,“这条路堵住只能穿后面的小路去安防所了,那个弄堂随便有小摊贩塞辆车就过不去。”

车子转到小马路上,这边人车倒是不多,但是等下还要穿过一个弄堂,那边大约将将能有一个车身多一点的宽度,有一次杜屏山的车就被堵在里面进退不得。

快要到弄堂口时,里面歪歪扭扭地推出一辆卖糍饭糕的摊贩车子。金逸的神识突然一动,他本能地喊了一声:“快走!”

杜屏山被他一喊,习惯性地向左一打方向盘,这时后面突然冲出一辆卡车,开足油门撞了上来。

联界里面卡车是很少见的,这种大卡车,通常只在几家大洋行的专用码头上拉货,联界里面的货车,多用马拉,再多点货,就用一种小马达的三轮货车。

转进小马路时,杜屏山并没有看到这部卡车也转进来,所以一定是事先藏在哪里等着。

杜屏山此时也知道不对了,他用力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车子向左侧冲了出去,但是车尾仍旧被卡车的车头擦到,虽然没有撞实,但还是失去了控制,在马路上打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撞进马路左边楼面沿街一层商铺的门面。

卡车吱地一声当街停下,四个人跳下车来,人手一支二十响快慢机驳壳枪,对着杜屏山的道奇牌轿车一阵射击。那个小摊贩却从翻到的车中取出一条连发步枪,趴在翻倒的小车后瞄准道奇轿车,一动不动。

枪声停了下来,道奇轿车已经开始冒烟了,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马路右边沿街的一座四层小楼的顶层,赵越站在窗户前面,身边还有两个枪手,端着两支连发,瞄准下面的轿车。

为了这次伏击,白虎堂动用了埋在安防所和工程局的眼线。本来是想打杜屏山一个埋伏,没想到他一早就出城去找金逸了。不过结果不错,不但堵住了杜屏山,顺带还解决了金逸。

想起林觉曾经说金逸有多么难缠,赵越就不禁冷笑。再难缠的家伙,还顶得住一颗子弹吗。真的一颗子弹不够,那就打他十颗好了。白虎堂搭上了乌蛟会,只要肯花钱,枪械已经不缺了。这还是因为在联界里面,不敢大动干戈。不然的话,自动冲锋枪和手雷白虎堂都可以搞上一箱。

楼下的小贩招呼那四个枪手上前看看。四个枪手换上弹匣,提着驳壳枪呈扇形围了上去。其中一个猛地拉开车门,车中已空无一人。

小商铺翻倒的货架后面,金逸和杜屏山贴墙站着。杜屏山手里握着一把转轮手枪。

“我这只有六发子弹,白虎堂居然能往联界里面运这么多枪。”杜屏山小声说。

“估计他们早有准备。”金逸面无表情,只是右手心的那片叶子似乎在微微抖动。

“这次连累你了。”杜屏山有点苦涩地说,“他们是要堵我,我家老爷子也危险。”

金逸摇摇头:“也没连累什么。”

两个枪手已经踢开倒塌的货架进了小铺,金逸神识锁定了他们,右手轻挥,低声道;“斩。”

一道无形波动扫过,两颗人头无声无息地滚落。

杜屏山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金逸拉着他奔出铺子,再次挥手一喝:“斩!”

波纹一荡,眼前的小贩和另外两名枪手已经分为六截,横尸在地。同样被斩为两段的,还有推车和卡车的车头,连带车头中的那名司机。

“临!”金逸突然一声大喝,拉过杜屏山向旁一闪。他和杜屏山身前仿佛有水幕般波动波光一荡,几颗子弹在水幕前略略一顿,金逸甚至能看到瞬间子弹在水幕上旋转荡起的波纹。随即子弹便穿透了水幕,金逸怀中的白云观纸符也在这时化为灰烬。

虽然只是一顿,但这便足够让金逸和杜屏山闪避了。

金逸抬眼看向四层小楼的顶层,喝一声:“斩!”

赵越什么也没有看到,但他能感觉到刀刃临头的恐惧,他甚至无法有任何移动,仿佛被天地间无形的力量锁住。

他尖叫着喊一声:“甲!”手中一块竹片破碎如粉。

这是阴阳宗的竹甲符,赵越在瀛洲用它抵挡过拔刀流宗师迎风一刀斩的正面一击,毫发无损。

但此时赵越眼睁睁看着一道无形的线切开了墙壁,将床边的两名枪手连人带枪切为两截。他身前那片青光流动的符甲如同奶油般被切过,没有任何阻碍,他的身体从胸口被分为两段。

金逸站在街边,若有所思。刚才的神识运用让他回想起邱灵霄的指点。此时他神识饱满,身体却感觉到有些腰酸背痛。

粘稠的鲜血逐渐铺满了街面,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杜屏山尽管见识过不少大场面,此刻依然有些魂不守舍。

“回所里吗?”金逸问。

杜屏山好像清醒过来:“金逸,你帮我个忙,去我老爷子那里看看。我去找黄巡察长。”

“好吧。”金逸看了看表,“我先去杜老板那儿,然后就直接去安闸路那边了。”

“那边通知是下午一点,还来得及。”杜屏山说,“你放心,所里面几个队我交代过了,到了那儿都听你招呼。”

正文 东海卷(一)第十一章第二节

第二节

安闸路和斜桥路,早上十点钟之前,会有两次人流高峰。一次是七点多钟,到电厂和水厂的工人要去上班,还有一次就是九点左右,电厂和水厂的夜班工人下班回家。

乌吉娜等到夜班工人差不多都回家了,从二楼看下去,街边的铺面也基本上开始营业,这才让章国寿下楼。

斜桥路上成衣铺子后面的仓库门口,钱进财已经将一辆四轮客运马车停在安闸路的街边。

出了楼门,乌吉娜就看见斜桥路路口那边零星站了四个生面孔。她和章国寿走到路对面成衣铺门口,跟老板娘说取一下面料,一面付钱,一面说让章国寿到后面试一试衣服尺寸。

章国寿往里走的时候,乌吉娜轻声说了句:“你们先走,我等会自己过去。”

看见店里的伙计带章国寿走进去,乌吉娜没有动,仍然在店门口和老板娘闲聊。路口的四个生面孔看乌吉娜站在店门口没有动静,也就没有动。其中一个看了看表,往斜桥路安闸路交叉口的公用电话亭走过去。

又过了几分钟,乌吉娜估计章国寿已经从后门安闸路那里上车离开了,便跟老板娘说自己也想试一试尺寸。老板娘招呼伙计拿料子过来,却听见伙计一面走一面嘟嘟囔囔地说:“刚才那个客人真奇怪,怎么尺寸还没试就穿库房从后门走了。”

老板娘也有些奇怪地看着乌吉娜问:“你先生怎么不跟你一块?”

乌吉娜哼了一声:“谁知道他早上发什么神经,昨天晚上就没有好脸色。”

一面说着一面挑着面料,想再拖一会时间让章国寿走远。

路口四个内卫司的坐探本来还很笃定地看着乌吉娜站在店门口。他们四个都是跟着武耀过来的,对联界不是很熟,更不知道安闸路和斜桥路这种有穿堂门的地形了。

现在等了一会,发现有人进去没人出来。给武耀打电话,张公馆讲都已经出去了。不禁有点心慌。四个人一商量,索性上去探探究竟。虽然武耀告诉他们等人手齐了再行动,但是现在对方人已经出来了,还是先控制起来再说。

四个人走过来时,乌吉娜已经做好了准备。她不想和他们冲突,但是如果她也穿堂而走,那安闸路上就有可能戒严盘查。

乌吉娜又朝斜桥路两边观察了一下,确定只有四个人,于是定下心来。在她看来,四个密探虽然麻烦,但是真的动手,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四个内卫司的人,两个站在街边几步开外,右手斜插在风衣里面,还有两个来到店门口,一个站在乌吉娜身边,还有一个向店内探头张望着问老板娘:“刚才有个人进去了,在哪儿?”

老板娘已经觉得不对了,还没来得及答话,旁边小伙计嘴快:“从后面穿仓库走了。”

话音未落,乌吉娜已经一个肘击,将身边的一个密探击倒在地,同时抓住探头张望的那个向外一甩,街边两个已经举枪射击,却正好击中被甩在乌吉娜身前的那个密探。

枪响时,刘泰和小杨正好在斜桥路路口下车,同车的还有两个刘泰带过来的内卫司密探。四个人跳下车,那两个密探拔枪就往前奔,刘泰大喊:“绕到安闸路上去,这边有好几个穿堂门!”

刘泰现在不由得后悔。就是因为顾忌军调局,所以他不想太早动手。早知道这样,昨天半夜武耀一到联界,就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人。

两个手下从街角朝安闸路绕过去,刘泰拔出枪向前跑,一面喊;“别开枪,抓活的!”

前面两个密探听见刘泰的喊声胸口一闷,心想这个女人有多厉害你是不知道,拿着枪还不一定打得过,已经倒了两个了,叫我们别开枪,你去抓活的试试。

但是刘泰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违抗,只能收起枪,一左一右地包抄上去。乌吉娜作势要跃出店外,趁两个人一顿,闪身朝店里跑去。

刘泰和两个手下紧随其后冲了进去。

小杨一直靠在车子旁边没有动,直到刘泰几个进了店里,他这才提着箱子走到路边,抬头看了看街边的一排小楼,猛一纵身,踩着临街窗台几个起落,已经上了五层楼的屋顶平台。他从屋顶平台向下望去,随手打开箱子,咔咔几声,一支改装过的长枪已经托在手中。

小杨深吸一口气,举起枪,在神识两个楼面的夹道中扫描。

乌吉娜没有穿过库房到安闸路上,而是跃过库房的院墙,穿到隔壁的店铺后院,再从夹道的隔墙中向斜桥路跑去。她的身手远比内卫司的几人敏捷,等到她穿过又一个铺子的仓库时,还追在她身后的,只剩下刘泰一个人。

乌吉娜跃下墙壁时悄然无声,她紧贴着墙角,刘泰刚从墙上翻下,她已经飞起一脚。刘泰人在半空,根本无从躲避,被一脚踢在腰间,嘭地一下撞在另一面墙上,滚到在地。

刘泰知道自己这一下伤的不轻,他挣扎着试图举枪,却觉得手腕一阵剧痛,已经被乌吉娜重重踩在脚下。

乌吉娜正要俯身再给刘泰一击,瞬间只觉得一阵莫名的寒意。以她千锤百炼的身手和直觉,刹那间她便向侧前方跃起躲避。

一声闷响,一颗子弹从她侧后穿墙而至。子弹穿过她左侧小腿,擦过胫骨,从侧面的肌肉穿出。乌吉娜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刘泰爬起身来,举枪对准乌吉娜,那两个密探此时也翻过墙来,扑到乌吉娜身边。他们近身时乌吉娜抬手就要反击,却觉得体内从左侧小腿的伤口起,有一道酸麻的感觉弥漫,仿佛锁住了她的力量。

两个密探掏出手铐,将乌吉娜反背铐起。刘泰看了看周围,恨恨地道:“还是让章国寿跑了。”

小杨在楼顶收起枪,有些惊讶地自语道;“这女人好功夫,居然差点失手。”

正文 东海卷(一)第十一章第三节

第十一章第三节

杜岳盛每天在杏花楼吃过早茶,就会和万剑归一起散步,穿过华亭公园,回到杜公馆。如果万剑归没来早茶,杜岳盛就在华亭公园里面的听雨楼,听一会苏常评话,然后再回去休息。

早茶时万剑归来得有点晚,杜岳盛要给他再加几笼早点,万剑归说不用了,一面问杜岳盛知不知道这两天白虎堂从津门阴阳宗的航运商行那里,买了不少军火,让四海会走私运进联界。

“谁给你讲的?”杜岳盛问。

“老黄讲的,他本来今天要过来的,听说联界今天有排查,就耽误了。”万剑归道。

老黄就是黄铁笛,许展鹏给他打过招呼。军调局明着在联界内抓捕嫌犯肯定是不行的,黄铁笛也就是约束一下巡捕队,眼开眼闭,免得不必要的冲突。

“老黄跟我也讲过,”杜岳盛叹了一声,“白虎堂搭上青龙会之后,行事有点百无禁忌。过些天我提醒啸天一下吧。”

万剑归叹了一声:“就怕白虎堂不想谈啊,老大你还是提防着点吧。”

二楼包厢外有人吵吵嚷嚷,杜岳盛的跟班让手下听差出去看看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听差回来,说是上来七八个外地客人,没有订位子,但是一定要上二楼雅座来。

杜岳盛和万剑归对视了一眼。这个钟点杜岳盛在杏花楼早茶,联界这一带的人早就有数,赶着这个时候来闹事,本身就不正常。

还没等杜岳盛开口,门外又是一阵吵嚷,几个人已经朝杜岳盛的包厢门口挤了过来。杜岳盛的跟班一撩衣襟,手中已经多了一支转轮手枪,刚拉开包厢门,门外已是一阵枪响。

枪响时隔壁包厢门一开,四个杜岳盛的保镖提着汤默生自动冲锋枪一阵扫射,顿时七八个枪手倒下了两个,另外几个撤到了楼梯口。

“再上来几个弟兄,妈的楼上有机枪!”有人在楼梯口大喊。

四个保镖守在包厢门外,杜岳盛和万剑归出了包厢。

杜岳盛让听差跟保镖一起守在这儿,又吩咐跟班:“走后面,你先回公馆去叫吴天宝带人过来,把人扣住送安防所去。”

杏花楼二楼雅座后面有一道小楼梯,是下面厨房传菜用的。杜岳盛和万剑归下了楼梯穿过厨房,出了门就是华亭公园贴着街边的围墙。围墙内侧是铺着碎砖的一条小路,小路尽头就是公园的一个角门。

角门的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高大魁梧,杜岳盛认识这是张啸天的大徒弟高立。他身边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人,一身蓝绸长衫,左手衣袖处绣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黑蛟。

杜岳盛的跟班倒在角门边的小路旁,身下一滩鲜血慢慢渗进泥土中。

“就知道他们留不住杜先生。”宫门兵卫手中捻着一块竹片,淡淡地说。

“那乌蛟会该多带点人才是。”杜岳盛冷笑。

宫门兵卫摇头道:“杜先生别误会,乌蛟会只是来给白虎堂帮个忙。至于人手嘛,张堂主准备了不少,但是联界里面施展不开啊,要去收拾萧升和杜公子,还要防备公馆里的吴天宝,能用到这儿的就不太多了。”

“就你们两个,恐怕不够看吧。”万剑归上前一步。

“够不够看,等会就知道了。”宫门兵卫说着捻碎了手中的竹片。

周围景色突然如水波般退去,只余下淡淡薄雾笼罩住四人。

“阴阳宗的小阴煞阵!”万剑归喝道,“临!”

他和杜岳盛身周,瞬间笼罩上了一层淡蓝色的波光。

阴阳宗的阴煞阵,是宗门护山大阵,威力极强,不仅要有事前炼制的各种阵眼阵符,还要有特殊的激发条件,不是轻易能够使用的。所以阴阳宗就在阴煞阵的基础上,简化了阵符数量,炼制了一种十八块阵符的小阴煞阵。这些阵符都是一次性的,而且激发阵符所需神念非同小可。因此施展起来,也是代价巨大,轻易没人愿意使用。

“龙虎山的护身符甲,不知道在我阵中能撑多久。”宫门兵卫冷笑道。

“区区小阴煞阵,就想留住我和杜先生吗!”万剑归双手一合,一枚玉符出现在他手中,“这枚剑符三百六十五道先天剑气,你阴阳宗或许有人接的住,但肯定不是你!”

说话间万剑归喝一声“起!”一道剑气已从他手中激射而出!

“万先生的对手也不是我。”宫门兵卫猛地一拍高立的后颈,一张金色符纸在他手中化为青烟。

高立一声大吼,全身一颤之下,原来彪形大汉般的身躯眼见得收缩下去,渐渐变得瘦小干枯。他的手指虚画,一道符文闪过,万剑归的剑气被一团阴煞雾气裹住,随着高立手指一弹,消散无形。

一个干瘦的小矮子站在那里,面容枯槁,大约只有十岁孩童的身高。

万剑归惊怒交加:“宫门武藏,你居然敢用降神符!”

降神符本是玄门一种极其霸道的符法。可以临时借用某些大能的神念斗法。但由于修士术士神念千差万别,所以修炼者自身没有办法使用降神符,而必须准备一个容器。

容器必须是气血强壮的普通人,最好是练习功夫的武者,但没有修炼过神识。气血越强壮,能够借取的神念就越强大。但是毕竟玄门大能的神念远不是那些普通人甚至武功高手所能承受。一次降神之后,容器必然死亡,而那道降临的神念也就消亡了。

所以降神符的使用代价极大。一次使用,就会损失一具肉身,加上大能的一道神念。灭绝日之前,降神符都是那些顶尖门派的大能,给自己的秘传弟子准备的。这些秘传弟子外出行走,都有专门护卫。其中一些护卫,就是肉身条件符合要求的容器。

也有一些始终不能进阶先天的武者,结交了一些玄门的至交好友,也能求来一道降神符作为保命的最后手段。万一遇到有死无生的局面,就将降神符用在自己身上,与对手拼个同归于尽。

灭绝日之前约二十年,降神符从玄门散出,但由于这种符使用起来实在代价太大,因此一直没有流传开来。

宫门武藏是宫门兵卫的师父,也是阴阳宗内长老级的人物。白虎堂居然能让这样的大能愿意损失一道神念来制作降神符,可见已是志在必得。

那个干瘦的矮子发出一阵狞笑;“万剑归,你的剑符也不怎么样嘛!”

万剑归哼了一声:“宫门武藏,若你本身在此,我还忌惮一二。只凭一道降神符,我看你能撑多久!”

干瘦矮子冷冷地道:“有这小阴煞阵配合,撑到兵卫杀了杜先生,还是有把握的。”

正文 东海卷(一)第十一章第四节

第四节

杏花楼枪声一响,吴天宝就知道出事了。他带着十来个手下奔出公馆,还没过马路,华亭公园角门里就涌出十来个枪手,清一色的快慢机驳壳枪,举枪就打。

吴天宝这十来个人里面,有四支汤默生自动冲锋枪,其他人都是转轮枪。两边的火力倒也差不多,双方隔着马路对射,吴天宝也冲不过去。

金逸赶到杜公馆时,双方枪战刚开始不久。看见吴天宝,金逸大喊:“吴队长!”

“小金啊!”吴天宝急奔几步,来到金逸藏身的树后,“你怎么来了?”

“我跟杜所长遭了埋伏,是白虎堂的人。”金逸说,“杜所长找黄巡察长去了,让我来家里看看。”

“这边也打起来了,老板在杏花楼吃早茶,刚才那边有枪响。”吴天宝一阵紧张,看来白虎堂是下死手了。

“我过去看看。”金逸说。

“过不去啊,”吴天宝看看四周,枪声不断,“那边十几号人,都使快慢机。”

金逸沉默下来,深吸一口气。他和杜屏山被伏击时,连续使用神识法术,神识倒是充盈饱满,但是腰背却酸痛不止。现在一提内息,腰背果然一阵大痛。

内息流转,紫府神识涌出,金逸手心一跳。

华亭公园内的十几名枪手同时有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被什么凶兽盯住了。下一刻空气中仿佛一道波纹闪过,紧接着枪声骤停,那十几个枪手同时身首异处。

吴天宝站在街边目瞪口呆。对面华亭公园的一道墙壁仿佛被削断了一般塌了下来。趴在墙上和藏在后面的十几个枪手好像被锋利的薄刃在瞬间分尸。

金逸喘了口气,直接奔到对面,正要往杏花楼去,却觉得前方一片树林有微弱的波动。他略一凝神,身手向前触摸了一下,随后一步跨了过去。

仿佛破开一个水泡,金逸觉得自己置身在两个界面的夹层中。

面前是一团白雾笼罩的空场,万剑归合十的双掌中不断放出一道道锋锐的波动,但都被一个枯瘦的矮子从指尖带起的雾气所包裹,一起消散。另一边宫门兵卫双手虚拢,一对巴掌大小的竹刀在中间盘旋。

“杜老板,你不过是个凡人,”宫门兵卫得意地说道,“你觉得身前龙虎山那道符,能挡得住我的本命符器阴阳飞刃吗!”

杜岳盛叹了口气道:“凡人也得有点保命的手段啊!”

他说着从衣襟中摸出两个一指长短的木偶,向下一扔,尚未落地,那一对木偶已在空中变形分解,如同充气般长大,渐渐化为两个身长过丈,手持大盾巨斧的金刚甲士。

“隐修会的金甲符兵!”宫门兵卫惊叫一声。

金甲符兵是隐修会融合了玄门符法和当时太西联盟最先进的生物变形技术和纳米金属技术,炼制成的一次性防护用品。最高级的金甲符兵嵌入充能模块,可以支撑巨大的能量消耗,发射次声波和光能武器,战斗力惊人。

最低等的金甲符兵则是依靠力量和冷兵器作战,由于消耗能量较少,所以能够支持较长时间。

金甲符兵由于本身已经加入了符文激发能量,所以纵然是凡人也可以使用。

即使在灭绝日之前,这种符兵每一件都万金难求。杜岳盛居然随身就藏了两件。

“好啊,杜老板这是要考校我的本事了!”宫门兵卫哼了一声,手中竹刀盘旋,两道刀芒飞斩过去,被符兵的巨盾挡住。符兵巨斧飞舞,扑了上来,与宫门兵卫斗在一起。

几次斩击过后,宫门兵卫便发现这金甲符兵颇难对付。巨斧势大力沉不说,那两面大盾的防御居然可以抵挡阴阳飞刃。不过每次斩击之后,符兵金甲的色泽都会变淡一些。宫门兵卫知道,只要这符兵威能消耗一空,也就化为飞灰了。

现在就看降神符和金甲符兵哪一个支撑的时间更长。

杜岳盛和万剑归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万剑归神识狂涌,剑气如雨,却都被那个枯瘦的矮子一一化解。

枯瘦矮子身边浓雾翻卷,如灵蛇般缠向剑气,一面桀桀狞笑道:“老夫这一道神念,损失也就罢了。万剑归你这样拼命消耗神识,就算有命活出去,怕也要修为大损啊。”

杜岳盛这边宫门兵卫正和金甲符兵斗得激烈。杜岳盛有心找个出路,四周雾茫茫一片。他身边的护身符已经淡了,但知道此刻身陷阵中,不敢乱走。

金逸看着双方斗法,感觉到几道不同的神识波动,心中若有明悟。他试着将神念探出,凝神在宫门兵卫手上盘旋的两支竹刀上,那竹刀上宫门兵卫的神识触到金逸探出的波动,仿佛被同化似的瞬间消散,竹刀向地下一落,接着便被金逸神念带动,嗖的一声飞到金逸手中。

金逸向前一步跨入阵中,左手掌心一对竹刀盘旋。

宫门兵卫一口鲜血喷出,本命符器已经和他的心神完全失去了联系。

“你!你是什么人!”宫门兵卫惊惧交加,他认出金逸就是青龙会宴会上被他施法暗算的那个小子,但无论如何没法和眼前之人联系到一起。

随意抹去他本命符兵上的神识,这就是他师父也完全做不到。宫门兵卫已经没有胆子再和对方动手,他急忙从怀里摸出一道纸符,大喊一声:“遁!”

这是阴阳宗的遁符,配合阵法使用,可以在危急时遁出阵外。

符纸发动的瞬间,金逸喝了一声“去!”两把竹刀在半空中交叉盘旋,两道远超寻常的刀芒交叉闪过,宫门兵卫半截尸身跌落阵中,另外半截已被传送出阵外。

干瘦矮子见到这一幕勃然大怒,他尖啸一声,脑门突然胀大,七窍流血。

万剑归见状大惊:“小心!他要在阵中自爆神识!”

话音未落,只见干瘦矮子的眉心处突然裂开,一道尖锐无比的波动夹杂在浓雾中激射而出。于此同时,金逸大喝一声,两支竹刀又一盘旋,爆发出炫目的光芒,交叉的刀芒斩开浓雾,浓雾中的神识波动一闪而灭。

刀芒去势不止,毫无阻碍地将干瘦矮子切成两半。竹刀也在此时化为灰烬。

仿佛水波一荡,迷雾消散,墙边小路渐渐现形。

“小金,这次多亏了你。”杜岳盛道。

“就算我不来,杜先生也会有保命手段。”金逸道。

“呵呵,”杜岳盛苦笑道,“保命的手段倒还有一两件,有没有用不知道,能不用还是不用吧。”

一面又向金逸道:“你和屏山是不是出事了?”

金逸把他和杜屏山遇袭简短说了一遍,又向杜岳盛道:“杜先生,这边要是没事了,我想赶快去北川路安闸路那边。我师姐可能会有麻烦。”

“你去吧,”杜岳盛说,“就算军调局扣了你师姐,凭我的面子,也能保出来。”

“谢谢杜先生!”金逸心里放下了大半。杜岳盛轻易不会许诺,这句话也是因为刚才欠了金逸的大人情。有杜岳盛这句话,乌吉娜在联界应该不会有大麻烦了。

正文 东海卷(一)第十二章第一节

第十二章第一节

建业路和甘州路交叉口四层楼的洋房,信通电讯设备商行的院子里面,许展鹏站在洋房前面院子里的花坛旁边,沈耀先在一旁低声汇报。许展鹏则面沉似水。

军调局精心策划的行动算是彻底失败了,而且失败的原因是因为内卫司派在军调局内的卧底。

“刘泰是我在联界发展的,我承担责任。”沈耀先汇报结束时语调低沉。

“现在别说什么责任了,想法子弥补吧。”许展鹏道,“看来刘泰是早就确认目标了,在我们动手前通知了内卫司。”

“是的,但是从我们勘察现场的状况看,好像章国寿并没有落网。”沈耀先说道。

内卫司行动后军调局就察觉了。其他几处嫌疑目标也一并动手,然后确认了刘泰那边才是真正的目标所在。沈耀先带人赶到现场时,安防所和联界巡检局的巡捕队也都到了。

安闸路斜桥路这边已经是联界管辖区域,安防所只是在安闸路和川北路口布控。好在黄铁笛那边已经打过招呼,巡捕队只是封锁道路,调查时倒是让沈耀先的小组去做,他们的人只是在一边旁听。

主要情况还是从成衣铺子的老板娘和伙计那里了解的,还有就是在最后乌吉娜被抓捕的现场,沈耀先从院墙裂缝处找到一颗弹头。

弹头已经挤压变形,但是依然能够看到些许模糊的符文印记。

“快意堂的人插手了?”许展鹏问。

“应该是快抢小杨,”沈耀先说,“快意堂和内卫司走的很近。”

许展鹏哼了一声:“快意堂胆子大了,仗着给内卫司当打手,敢和军调局作对。”

沈耀先道:“听说这次还帮白虎堂杀了青龙会的萧升。”

这是沈耀先听安防所的人说的,四马路桃花书寓,萧升的死亡现场,发生激烈枪战,青龙会的人在现场找到一百多颗弹头,其中有一颗很特别,据说也是快抢小杨的弹头。

青龙会在东海被袭击那是天大的事情,萧升被暗杀,杜屏山被截击,杜岳盛遇袭,青龙会已经和白虎堂不死不休。就在此刻青龙会正对白虎堂的堂口和生意进行报复,据说张啸天已经撤出了联界。

“有没有内卫司落脚点的消息。”许展鹏问。

“暂时还没有,我们的人正在查,”沈耀先道,“估计青龙会和联界巡检局都在查。”

联界巡检局在第一时间就封锁了联界各个码头车站和通往东海松江府和嘉庆府的出口,这次白虎堂大打出手,在联界内大量使用自动枪械,完全不给联界面子,也破坏了大家默认的潜规则。要是赢了还好,无非大家再讨价还价一番,确定一个新规则。现在输了,那联界肯定不会手软。

只是这样一来,内卫司确定是来不及离开了。他们在联界的落脚点,自然是白虎堂帮助安排的。现在萧升死在小杨手上,青龙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内卫司没抓住章国寿,”许展鹏沉吟着,“不过乌吉娜落在他们手上。”

他转头看着沈耀先:“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让金逸知道。”

沈耀先犹豫了一下:“乌吉娜还是有价值的,她应该知道章国寿的转移地点。”

许展鹏摇了摇头:“她现在在内卫司手里,如果内卫司敲开她的嘴,那她就没有价值了。”

他顿了顿,又道:“再说内卫司也没有多少时间。以赤旗门的组织严密,估计现在应该又转移了。就算内卫司得到了情报,再追过去,线索早就断了。何况乌吉娜也未必开口。”

沈耀先低头说了一句是,好像是心有不甘。

许展鹏拍了拍他肩膀:“耀先,这一局虽然是我们输了,但是内卫司也未必赢。想在我军调局手里找便宜,哪有那么容易。”

靠近联界轮渡码头的地方,灭绝日之前是东海的游艇俱乐部。灭绝日之后,东海沿江的多层大桥全部损毁,过江隧道和高速电磁轨道也因为无法维护,年久失修,无法交通了。

游艇俱乐部废弃之后,这边的码头就变成了过江的轮渡码头。原来游艇俱乐部的几栋楼,被太古洋行买了下来之后,又转租出去,成为一些小的航运公司办公的地方。

安顺船行名义上是四海会下面跑内河运输的船行,其实有白虎堂的大股份在里面。船行在游艇俱乐部这边自己租着一栋三层小楼,但平常并没有什么人在这里办公。

这个小楼的地下室,也有两层,白虎堂通过四海会走私夹带进来的枪械和烟土,就经常在这里转运。

地下室二层靠尽头的一间房间里面,厚重的铁门紧闭。

乌吉娜不着寸缕,被反铐着吊在房间中央,两根铁链从屋顶的铁架上垂下,穿过她的肩胛琵琶骨。她的脚尖离开地面大约有二十厘米。

她肩胛穿过骨缝处的铁链上,血迹已经凝结成黑紫色,左侧小腿的枪伤还在微微渗血,顺着她的脚尖滴到地面上。

她的头垂在胸前,似乎已经不省人事。

房间的墙边有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堆类似外科手术用的器械,桌边有一个炭盆,使这个充满血腥气的地下室不那么阴冷。

刘泰蹲在乌吉娜脚边,手里拿着一把尖嘴钳,钳子上是一片血淋林的脚趾甲。

门开了,刘泰站起身,看见武耀皱着眉头走了进来,小杨在一边面沉似水。

“两个小时了,还是什么也没说?”武耀问。

“这女人难搞,”刘泰说着把钳子仍在桌上,“赤旗门的人都难搞。”

“没时间了,再给你两个小时,不行就把人处理掉。”武耀道,“码头全被联界巡检局的人封锁了,仓促之间人肯定是带不出去。”

“白虎堂和四海会不是有办法吗?”刘泰问道。

“白虎堂不行了,”武耀说道,“四海会现在看风头,也不会帮忙。”

“这帮死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小杨恨恨地对武耀道,“外面白虎堂几个把风的是个麻烦,在这周围不是把风是招祸。”

武耀道:“我手下已经把他们处理了。”

他们说话时刘泰从炭盆里挑了一根铁钎,走到乌吉娜身边,将烧红的铁钎朝她小腿伤口刺进去。

乌吉娜挂在铁链上的身体抖动了一下,铁链哗啦一响,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刘泰丧气地将铁钎扔到一边。

“你这没有用,”小杨走到乌吉娜身前,“她是真正的高手,内卫司的手段恐怕弄不动她。”

他在乌吉娜身周转了转,又到桌上取了几根站着血的长针:“你也就会用这个刺指甲和骨节,她扛得住。”

他说着将一根针刺入乌吉娜的肋下,又将另外两根针刺进她后颈和尾椎靠近脊柱旁的筋肉中,用力一捻。

乌吉娜挂在铁链上的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她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你隔几分钟就同时朝里面捻几下,”小杨说,“我也就能帮你这点了。记着这个截脉手法,用过之后人就废了,不过在这几个小时里面,她很难扛得住。”

小杨说着向外走去,武耀跟出门外。

铁门里面传出乌吉娜凄厉的叫声。

正文 东海卷(一)第十二章第二节

第十二章第二节

小楼门口,小杨提着箱子,武耀站在一边问道:“不是说好了一起走嘛,现在外面封路了,青龙会正盯着你呢。”

按照当初的约定,小杨应该和内卫司在东海同进退。虽然不是说小杨有义务保护内卫司人员的安全,但是武耀觉得,毕竟和小杨在一起,安全系数会大一点。

“我自己走,现在谁也指不上。”小杨道,“你也早点走。”

“我们在太古洋行的人临时安排的船票,最快也要两小时了。”武耀道,“这边还算安全,两个小时里面,青龙会查不到这里,他们没这么神通广大。”

“多加小心吧。”小杨没说什么,径自走了出去。

小杨知道乌蛟会的宫门兵卫准备了降神符。现在的情况是,白虎堂和乌蛟会暗算在先,宫门兵卫本身就是术士,还使用了宫门武藏的降神符,结果仍然一败涂地,被青龙会追杀。

那就是说,青龙会仓促之间,就有可以同时击败乌蛟会宫门兵卫和宫门武藏的力量,更不提还有白虎堂事先准备的杀手和其他手段。

面对青龙会的这种实力,小杨觉得自己自保有余,再拖上内卫司一帮人,可就难说了。

金逸赶到川北路安闸路时,安防所的两个小队已经按照道台衙门的命令前去布控了。还有一个小队留在三所,本来是归金逸调遣做机动的。现在到处都是乱哄哄的,金逸招呼一个小队长过来,让他回三所带着那个机动小队去杜公馆。

“杜老板那里出了点事,你们过去看看,维持一下秩序。”金逸说,“要是见到杜所长,跟他说一声,我等会儿到安闸路联界那边去看一下。”

金逸已经听说内卫司和军调局提前行动的事了,他估计乌吉娜已经出事了,正要往安闸路斜桥路那边去看看情况,一辆联界巡检局牌照的轿车停在他身边,黄铁笛和杜屏山下了车。

杜屏山跑到金逸身边:“金逸!我刚从家里过来,这次多亏你了!”

黄铁笛也走过来向金逸道:“金逸,这次青龙会承你情了。”

“没什么,我也是刚巧赶上。”金逸说。

黄铁笛笑道:“杜会长可不敢说没什么。”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竹符,递给金逸:“这是万老兄给你的剑符,他说怕你运功脱力。这剑符中三十六道剑气,还能让你防身。”

“多谢黄巡察长,多谢万前辈。”金逸小心地收好剑符。

他现在知道自己的情况,腰背酸痛已经很严重了,连走路都觉得有点累。

在安防所后面小马路和华亭公园中的两次冲突时金逸发现,如果神识动用手中叶片,身体负担就会很重,但如果是使用纸符或者符器,比如白云观的护身符和宫门兵卫的竹刀,身体好像就没有什么负担,仅仅是神识消耗。而神识消耗对于金逸来说,简直就可以忽略不计。所以此时一张龙虎山的剑符对于他来说,确实是有大用的。

杜屏山看金逸还要往斜桥路那边走,就对金逸说:“不用过去了,我们先回所里吧。”

“怎么了?”金逸问。

杜屏山说:“我听沈耀先讲,乌吉娜可能是被内卫司带走了,现在联界、军调局、青龙会都在查内卫司的下落。”

“有消息吗?”金逸深吸了一口气。

“暂时还没有,不过你放心,最迟到今天晚饭前,肯定能找到,内卫司在联界明面上的点青龙会都知道,现在没消息,一定是白虎堂帮他们安排了暗角。”杜屏山道,“我家老爷子说了,你师姐的事情,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刚到三所,值班的巡查就过来报告说,刚才有一个电话找金逸,讲是急事,这边已经派人往川北路去通知了。

金逸问是哪里来的,巡查说对方没有讲,只是留了一个电话号码,让金逸尽快打过去。

金逸看看号码,从来没有印象。于是拨了电话打过去。

听筒中是一个沙哑的男低音,问是哪一位,金逸报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鲁康。”听筒中说,“我们上次在松鹤楼见过。”

金逸顿时想起洪门大佬虞峡庆身边穿长衫的中年人。鲁康是虞家供奉的客卿和家庭教师,能左右手同时书写篆草两种书体,又善金石书画,据说他还是玄门中人,善书纸符。

“是鲁先生,我记得。”金逸说。

“三所隔一条马路的地方,有个叫小龙井的茶馆你知道吗?”鲁康问。

“知道。”金逸说。

“你现在就过去,我们在那里碰头。”鲁康说。

“有什么事情吗?”金逸问道。

“就是你现在最关心的事。不要对别人讲,你一个人过来。”鲁康挂断了电话。

金逸跟杜屏山打了个招呼,直接出了安防所。杜屏山说他会一直在安防所等消息,如果金逸有事就打电话回来。

下午的时候小龙井里面茶客不多,只有零星几个。金逸进去时,看到鲁康已经等在最里面的茶座。

“鲁先生,有什么要紧事?”金逸坐下后也不客套,直接就问。

鲁康给金逸倒上一杯茶,低声道:“我有乌吉娜的下落。”

“在哪儿?”金逸急忙问道。

“在江边的游艇俱乐部。”鲁康说,“原来太古洋行的楼里面,现在是四海会和白虎堂的商行。”

金逸突然警觉起来,现在局面混乱,青龙会、道台衙门、联界巡检局、军调局、内卫司都在其中,鲁康不知是哪一方面的,突然这样说,让金逸怀疑是军调局或联界的人过来试探他。

“现在各方都在找,鲁先生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金逸沉住气问道。

“我在虞老板那边做事,”鲁康微笑道,“虞老板虽然不大管江湖上的事情了,毕竟是洪门大佬,张啸天也是他的徒弟。徒弟的帮会里面,总有几个徒子徒孙会过来报信的。”

“那鲁先生为什么要帮我这个忙。”金逸问。

鲁康看了金逸一眼:“我知道金先生在找你师姐,不过这次不是我要帮金先生,而是请金先生你帮我们一个忙。”

金逸道:“鲁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鲁康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略微沉吟了一下:“我是赤旗门的,乌吉娜是我们的战友和同道。”

战友和同道,这两个词让金逸震撼了一下。在其他任何帮会或组织,他没有听到过类似的词。

心里已经相信了鲁康,但他还是要问:“鲁先生,你怎么证明自己是赤旗门。”

鲁康轻声道:“我接到了你师姐送的人。我知道那天爆炸时你在工程局桥。我知道你和钱进财联系。”

金逸吐出一口气,再无怀疑:“需要我怎么做?”

鲁康告诉金逸,赤旗门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八人组的救援小队,准备在一小时后突击游艇俱乐部。希望金逸能够带一队安防所的人去周围,防止联界巡检局的巡捕队,在那个时间段在周边盘查。

“内卫司和白虎堂在那里一共有多少人?”金逸问。

“外面原本有几个白虎堂的暗哨。现在已经没有了。”鲁康道,“楼里面除了武耀和刘泰,可能小杨也在里面,另外还有六个内卫司的手下。”

“你们行动需要多少时间?”金逸说。

“半小时应该可以。”鲁康道。

金逸想了想,说道:“今天联界出的事情太多,巡检局的巡捕队已经通知戒严,安防所和军调局的人都不能在联界随便行动了。所以我不能带安防所的人过去。”他顿了顿,又道:“我自己去,接应我会自己安排,你们赤旗门的人,做后备支援就可以了。半个小时里面,巡捕队应该来不及反应。再说,我会让黄巡察长拖一拖。”

“乌吉娜是我们的人。”鲁康很严肃地说。

“她是我师姐。”金逸道,“就这样吧,我差不多四十分钟之后就行动,你们应该有那个楼的平面图吧。”

正文 东海卷(一)第十二章第三节

第十二章第三节

金逸回到安防所后给安丽莲打了一个电话,让安丽莲准备一辆车子等在游艇俱乐部附近。两个人越好了接头的时间地点。安丽莲问:”是不是乌吉娜出事了?”

“对,我去接她。”金逸说道。

游艇俱乐部的四栋楼都在沿江马路上,安顺船行的那栋楼离现在的轮渡码头最远,楼前面院子门口的马路上人不多。金逸走过去时,神识感觉到大门后面有两个人。

金逸顺着院墙走过去,然后转弯,在墙角边停了一下,按了按墙面,然后一纵身,已经从墙头翻了过去,在院内悄无声息地落地。

大门口两个内卫司的看守没察觉到任何异常,还靠在门边闲扯。其中一个摸出盒烟来,正要给对面的发烟,突然看见同伴的胸前渗出血来。身体已经软倒在地。他大惊之下,伸手就要掏枪,一面大喊,但却发不出声音。

一道血线出现在他的咽喉,他的头歪向一边,身体直挺挺地倒下。

金逸看着手中跳动的剑符,心想还是剑符好用。他以神识运用符法,没有任何负担。

神识覆盖之下,他能感觉出楼内还有七个人,四个在一楼,一个在地下二层入口处,还有两个在地下二层的最里面。

在地下二层最里面的那个房间,他能感觉到乌吉娜的气息,气息很微弱,金逸确定她受了很重的伤。

金逸推开楼门走了进去。迎门是靠墙的一扇屏风,两边是楼梯。一个守卫从左侧走廊过来,一面还在说:“没事别往楼里来,在大门口看着点。”

金逸手心剑符一跳,一道剑气射出,那个守卫一头栽倒在地。右侧走廊的守卫还未发声,已被另一道剑气削去半个头颅。

尸身倒地在空旷的楼道里发出沉闷的声音,右侧第三间房门打开,两个人走了出来,前面一个看见尸体立刻拔枪,同时大喊:“大人,有情况!”

声音戛然而止,剑气将他的身体斜劈成两段,拔枪的手指还在抽搐,却再也扣不动扳机。

武耀在前面守卫倒下的瞬间已经拔枪射击,同时左手一张护身符拍在身上,他的身周浮现出一层淡淡的仿佛水波一样的波纹。

快意堂中有茅山宗的术士,其中一些术士精擅制符,茅山宗的护身符有不少卖给了内卫司有品级的官员。毕竟这种部门里的人经常与各种势力打交道,其中不乏具有神通的修士和术士,他们当然深知这些人物的厉害,保命的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

金逸看着子弹射来,子弹的螺旋轨迹在空气中的波动清晰可见。他微微侧身,让过子弹,随手一道剑气斩去。

武耀身前的波纹一荡,一道剑气斩在上面,仿佛水波般荡漾开来,但是这道护身的水幕并没有散去。

“你是什么人,有话好说。”武耀道。

他知道来者身具神通。有神通的修士术士他见得多了,如果在内卫司他并不惧怕。但此刻孤身面对,他很清楚,一个应对失措,那就是身首异处。

但金逸并不想跟他搭话。枪声一响,金逸就担心楼下会听到,那样可能危及乌吉娜的安全。

他心急之下神识一涌,跳动的剑符突然激射出几十道剑气。剑气如雨,斩在武耀的护身符上,在武耀惊恐的尖叫声中,水波状的护罩瞬间消散,几十道剑气将他斩为肉泥。

金逸手中的剑符化为飞灰。他苦笑了一下,弯腰捡起了一支柯克式.38转轮手枪。他现在依旧腰背酸痛,有点担心如果使用手心的柳叶自己的身体会支撑不住。

金逸从地下室的入口处,顺着楼梯走下去。将到地下二层时,一个守卫藏身在楼梯拐角处,举枪瞄准他;“别动。”

金逸抬手一枪,以他的神识,这种射击实在太简单了。

守卫的眉心处爆开一个弹孔。他死也没想明白,明明是他先瞄准的对方,怎么却是自己先中枪了。

二十响大镜面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守卫颓然倒地。

金逸向地下室的尽头走去,他的神识感觉到,房间里依然是两个人,而且没有什么移动。

金逸推开门,看见乌吉娜吊在房间中央,刘泰藏在她的身后,手中一支连发驳壳枪顶在她的后心。

看见来人,刘泰一声惊叫:“你是金逸!”随着叫声他左手一张纸符啪地拍在胸口。

“临!”刘泰低喝一声,一道水纹般的波动在他身周升起。

刘泰在军调局听过太多关于金逸的传言,自己也和沈耀先一起跟踪过金逸几次。据说连许展鹏都吃过金逸的亏,他可不觉得自己能在金逸面前全身而退。茅山宗的符虽然很贵,但也要有命用才行。

金逸盯着刘泰,眼中的杀气让刘泰浑身颤抖,他冷汗直流,身周的威压几乎让他软倒,只是护身符微微荡漾的波纹减轻了这种威压。

“金逸,有话好说,你放过我,乌吉娜你带走。”刘泰在乌吉娜身后颤声说。

金逸没有答话,依然盯着刘泰,目中凶光几乎使他崩溃。

“你别乱来,不然我一梭子下去,咱们一拍两散!”刘泰颤声叫道。

金逸的目光直刺刘泰眼中,这一瞬间金逸突然有那个夜晚在同贤里巷口的感觉。

金逸深吸一口气,丹田中一道真炁闪电般上冲天庭,紧接着脑海中的波动涌向双眼。他和刘泰对视的目光间似乎有轻微颤动。

刘泰身前的波纹一颤,仿佛啵的一声,似乎有一道波动穿透水幕。

刘泰满脸惊恐之色,他大长着嘴却没有说出话来。这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脑中针刺一般剧痛,接着颅内波的一声,象是有什么轻轻地裂开。

驳壳枪从他手中滑落,刘泰的眼中开始渗出血来,紧接着耳鼻口中同样有鲜血和粘稠的液体涌出,他软软地倒在地上,像是抽空了的麻袋。

金逸把乌吉娜从铁链中解下来,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乌吉娜在半昏迷中微微睁开眼,轻声说了一句:“是你。”又昏迷过去。

金逸背着乌吉娜出了小楼,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院门口。

“上车。”安丽莲说。

金逸扶着乌吉娜进了车子后排,对安丽莲说:“去鹿角花园。”

正文 东海卷(一)第十三章第一节

东海卷一第十三章

第一节

黄铁笛的车子一直远远地跟着金逸,但不敢离得太近。

金逸一离开安防所,黄铁笛就估计他是得到了乌吉娜的消息,消息的来源黄铁笛并不清楚,不过假如是青龙会、巡检局甚至军调局的线索,他应该都能提前知道。排除这些,能如此迅速掌握确切消息的,就只有赤旗门了。

黄铁笛过去,并不是想插手,当然他也没有给赤旗门帮忙的意思。只不过现在是金逸的事,就算看在杜老板的面子上,他也得过来护着场子。

还好里面动静不大。有几声枪响,然后金逸就带人走了。黄铁笛让几个心腹到小楼那边收尾,自己开着车,远远地尾随金逸,想看看他到底在哪里落脚。

结果等他把车子拐到永兴路上就悲剧了,从永兴路一路看过去,没有任何那辆车的影子。计算时间,就算是金逸的车拐进沿街的院子,他也应该能够看到。况且这条路上的住户,非富即贵,黄铁笛都有所了解,哪一家也不象和赤旗门有瓜葛的。

黄铁笛把车子停在路边,点了根烟,正想理一理思路,却从反光镜里看到后面又过来一辆黑色通福牌轿车,就停在他车子后面,看看车牌,是联界工程局的牌子。

蔡斯从司机座上下来,拉开后面的车门,霍星从车里出来,走到前面跟黄铁笛打招呼:“老黄,好久不见!”

霍星的东华语半通不通,发音咬字也很生硬。但黄铁笛可没有半分取笑的心思。联界工程局和巡检局的人都知道,霍星是联界董事会和执委会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实际上就是鹰盟的特派员。他过来客气地叫一声“老黄”,那是给了黄铁笛天大的面子。

黄铁笛急忙从车里出来,一面给霍星递烟,一面问:“霍主管怎么有空来这里?”

除了联界董事会和执委会的大佬,还有工程局和巡检局的正副局长,现在联界其他部门的头头见到霍星都统称“霍主管”,实际上并不知道他到底主管什么,也可能是什么都管。

霍星抽了口烟,吐出一个烟圈:“三个五牌的烟太淡了,下次我给你几支瓦岛的细雪茄试试。”

霍星没理会黄铁笛的问题,在那里自说自话。

“那敢情好,瓦岛雪茄太贵,而且在这里经常是有钱也买不到啊!”黄铁笛连忙致谢,同时有点奇怪。霍星在联界一直以来都是眼高于顶,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

“你刚才是不是在跟踪谁啊?”霍星话锋一转。

黄铁笛心想你这是明知故问,看这架势你一直在跟踪我,你还不知道我跟踪谁。

“我是跟着金逸。今天联界事情比较多,这家伙能打又冲动,跟白虎堂一直不对付,”黄铁笛说,“我也是怕他出事。”

“我早上出去办了点事,中午回来才知道原来联界今天这么热闹,”霍星道,“听说金逸今天帮了青龙会一个大忙。”

“是啊,杜会长很承他的情。”黄铁笛道。

“欠了人情自然是要还的,但是有的是可以当人情,有的就不行了,”霍星道,“比如赤旗门的事,青龙会最好不要沾手。”

“这个自然,”黄铁笛连忙说道,“青龙会一向照联界的规矩来。”

“金逸他们刚才跑哪里去了?”霍星说话时左顾右盼,永兴路上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

黄铁笛对这种跳跃式的对话有点不适应,而且总觉得霍星话里有话。但是霍星问他,又不能不回答。况且他也纳闷,怎么一眨眼连人带车就没了。

“我就差这么一个转弯,刚转过来,人就不见了。”黄铁笛说道。他也不知道霍星信不信他的话,但是天地良心,这次真是见了鬼了。

霍星倒也没有多问,好像是觉得这也正常,他想了想,又说:“你车牌记下了吧?”

“应该是聚丰银行的车子,”黄铁笛说,“是联界通行的牌子。”

联界有的路段,不是所有车牌都能去的。但是象联界工程局、巡检局的车,还有聚丰银行、太古洋行这种大商团的车子,就有自由通行的车牌。

“那就过后再找吧,”霍星点了点头,“反正别人也没打算瞒着。”

金逸和安丽莲把车子开进了鹿角公馆。他们倒没有想着刻意隐藏什么,只是这样一来,车子自然也被阵法屏蔽了。

安丽莲一直想再来看一看鹿角公馆的阵法,她自己就是修习阵法的,所以就有尝试破解的心思。但是这次一来,才知道原来这里的阵法远非自己能够破解。外围还则罢了,到了地下室那边,如果不是金逸帮忙,给她在鹿角公馆的钥匙上留下了神识设定,她根本就走不进公馆的地下室。

本来安丽莲是想给谢保罗打电话的,虽然谢保罗是脑外科医生,但毕竟是专业的外科医生,安丽莲希望他能给乌吉娜治疗。但是金逸直接否定了。金逸很清楚乌吉娜的伤势有些是根本没办法医治的,就算是治好了,乌吉娜也是个废人了。

金逸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地下室的那个恢复舱。这种恢复舱在灭绝日之后被传说得非常神奇,据说可以生死人而肉白骨,金逸当然从来没有用过,不过他内心一直有一种直觉,这个恢复舱可以救乌吉娜,所以现在决心让乌吉娜试一试。

“你会用吗?”安丽莲和金逸一起把乌吉娜扶到那张躺椅上,“别搞错了。”

“照着说明做吧。”金逸一面说,一面开始看椅背上的那些简单说明流程。安丽莲则在一旁找能源开关。

鹿角公馆是灭绝日之前建造的,许多能源线路的设置与现在的完全不同。但是除了那些奇怪的设置之外,居然还有一些标准的电路设置,这些电路设置可以接受老式的发电机输电和太阳能电板输电。而鹿角公馆的楼顶,就有大量灭绝日之前的老式太阳能电板。

恢复舱本身就有连接电源,金逸让安丽莲打开两重输电保险开关,手按在启动开关上,却迟迟没有动作。

安丽莲站在一边,不敢吭声。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犹豫了一下,她小声说:“如果让谢保罗做手术,她至少能活下来。”

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的乌吉娜这时好像醒了过来,她微微睁开眼睛,看着金逸,却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想试。”金逸说着一咬牙,按下了开关。

正文 东海卷(一)第十三章第二节

第二节

随着一阵低沉的轰鸣,交叉的金属带将乌吉娜固定住,躺椅上升起了一个透明的光罩,光罩上有一排排跳动的数据。同时椅背上探出一排长短不一的针,刺入乌吉娜的身体。椅背后的各种瓶装药剂,开始一点点注入。

乌吉娜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光罩上显示的一组波动曲线令人不安地跳动着,金逸感受到乌吉娜的脑部中有细微但是频率极快的波动,他顾不上其他,直接将手伸入光罩,按在乌吉娜的头顶。

金逸的神识波动透过乌吉娜的头顶传入,从神庭涌向乌吉娜全身的经脉,然后顺着药力周游到她全身的每个部分。金逸能感觉到乌吉娜断开的经脉和骨骼被续接上,然后逐渐的,肉身、经脉和骨骼在发生着微不可察的变化。

奇怪的是,金逸的神识很容易融入乌吉娜的神庭和肉身,他放出去的那一缕神识就这样随着药力在乌吉娜的身体中循环,然后逐步消融。

乌吉娜的呼吸平缓下来,仿佛陷入了沉睡。

金逸舒了一口气,转身向安丽莲道:“你在这儿照看她一下,我去趟安防所,很快就回来。”

杜屏山还在安防所等金逸。当中他接到黄铁笛一个电话,说金逸把乌吉娜带走了,但是最后在永兴路失踪。杜屏山倒是不以为意。带走就带走吧。反正青龙会已经决定要帮金逸这个忙。至于以后怎么处理,那是老爷子和军调局的事情,轮不到他来操心。

所以金逸回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多问,只是告诉他所里面现在没什么事情了,让他回去休息。

金逸却直接说道:“所长,我把我师姐带走了。”

杜屏山一皱眉头,苦笑道:“带走就带走吧,你告诉我干嘛!”

“这我总要跟你说一声,免得以后军调局找所里麻烦。”金逸道。

“麻烦总归会有,”杜屏山说,“不过现在军调局要找麻烦,也是会先找内卫司。”

金逸道:“内卫司的几个都死了。听说快抢小杨和他们在一起,但是我没有见到。”

杜屏山恨恨地道:“青龙会也在找小杨。他杀了萧师叔,青龙会跟他不死不休。”

金逸道:“我也要找他,师姐伤在他手里。”

杜屏山道:“你放心,这件事交给青龙会吧。快意堂势力很大,而且小杨是个老手,估计现在已经出了联界。”

“我不会放过他。”金逸摇头道。

如果小杨只是受人之托,拿了内卫司的钱办事,那就是血债血偿,金逸可能也就让青龙会代为出手了。但是在治疗乌吉娜的时候,他清楚地感觉到,截断乌吉娜经脉的手法分明有一丝先天法力,那种先天波动,与乌吉娜腿上枪伤中的那一丝波动完全一致。所以金逸认定是小杨伤了乌吉娜的根本,如果不是有恢复舱,乌吉娜就是废人了。

“你先回去歇一歇吧,”杜屏山劝金逸,“反正现在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他在哪儿。”

“我找得到。”金逸的神识中已经牢牢记住小杨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了,“青龙会有没有小杨身边用过的东西,或者他的血迹、毛发。”

杜屏山楞了一下,随后起身道:“我给吴天宝打个电话,他们在四马路的桃花书寓拿到了一颗小杨的子弹。”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吴天宝匆匆赶到安防三所,杜屏山在门口接到他,吴天宝递给他一个小盒子:“老爷那边今天事情多,我就不进去了。东西在盒子里,老爷嘱咐金先生看过之后,就让万爷带回龙虎山。”

“知道了,辛苦你了。”杜屏山接过盒子,进去找金逸。

盒子里面就是小杨的那颗弹头,金逸拿过弹头,看着上面有些模糊的符文铭印,觉得和自己在聚丰银行保险箱里面拿到的那盒子弹上的铭印有点类似。

金逸的神识缠绕上那颗弹头,感觉到细微的波动残留。小杨射击时,一定灌注了自身的神识,这种附着了修士神识的内息,也就是所谓的法力。只要使用了法力,不管多么微弱,但一定会有法力的残留。

金逸神识中的记忆和这一丝法力残留的波动交织在一起,他试着向远处伸展,似乎有一点模糊的方向,但是还不能确定方位。

“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东西,多一点就好了。”金逸体会着自身神识的反馈,自言自语。

“我听说军调局那里还有一颗弹头。”杜屏山说道,“他们在乌吉娜中枪的现场找到的。”

“那就去军调局。”金逸说。

杜屏山叹了口气,心想你刚把军调局的嫌犯劫走,现在就大模大样地去找他们,这合适吗。但是嘴上却说:“好吧,我这就去给沈耀先打电话。”

知道金逸要来,许展鹏索性就在建业路信通电讯设备商行等着。游艇俱乐部那边的事情军调局已经知道了。现在联界巡检局封锁了那里的现场,在里面做勘验。不过以军调局在联界的眼线,这点消息还是打探得出来的。

内卫司全灭,许展鹏自然无比的称心如意。但是现在凶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过来了,他还是要仔细思量一下。毕竟名义上,军调局和内卫司同属东华盟领导,就算内部有竞争,对外总还是协作单位。如果明目张胆地和金逸搞在一起,以后东华盟上层调查起来,也是一件麻烦事。

想来想去,许展鹏目前只能对金逸的所作所为装不知道,等他来了,看看他有什么话说。

正文 东海卷(一)第十三章第三节

第三节

金逸到了军调局这里倒是很直接,见了沈耀先就问:“小杨的那颗弹头在你这里吗?”

沈耀先有些诧异,心想我们正在查案子,你一个最大的嫌疑人倒理直气壮地问我要证据。

没等沈耀先发问,金逸又道:“你给我用一下,我在找小杨。趁他还没走太远,不然就难找了。”

“你等等,”沈耀先听出了金逸话里的意思,“我去问一下。”

“他是说现在他可以凭这颗子弹追踪到小杨?”许展鹏有点不确定地问。

沈耀先道:“他就是这个意思。”

许展鹏沉默了。今天金逸在杜公馆和游艇码头大开杀戒,许展鹏已经充分估计了金逸的实力。但是要说可以仅凭一颗弹头就能凭控锁定已经离开联界几小时的小杨,许展鹏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具备那种能力的不应该是修士而是神仙。

“你带他们上来吧。”许展鹏说着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给仙霞观拨号。他知道邱灵霄已经从坠星湖回来了。现在这个情况,正好让师叔参详一下,到底有没有这种神通。

金逸和杜屏山跟着沈耀先上了二楼,几个人在许展鹏的办公室里坐定。许展鹏从办公桌里面拿出一个纸袋,上面已经贴着证据编号。

许展鹏把纸袋递给金逸,说到:“你就在这里看看,别带走。”

金逸取出弹头,连同另一个弹头一并握在手中,神识缠绕之下,两个弹头中细微的法力波动交织起来,在金逸神识的牵引中向东北方向漂移。

金逸闭目凝神,感觉着神识不断向远方伸展,似乎触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但是这联系极其微弱,而且在不停地向远方移动,金逸努力运用神识维持着这一丝联系,突然觉得浑身无比酸痛,仿佛内息一松,那道神识返回紫府。

他睁开眼,看见众人围着他,邱灵霄坐在他的对面,说道:“我来这里有十分钟了,我看道友入定已经超过二十分钟,没问题吧?”

“二十分钟了?”金逸诧异道,“我只觉得刚闭眼没多久。”

“修士神游百年不过一瞬,”邱灵霄道,“看来道友是有所发现了。”

“我的神识应该锁住了那个波动,但是太弱了。”金逸叹了口气。

邱灵霄一惊:“道友确定能够锁住吗?”

“应该可以,只是太弱了,而且我身体有点支持不住,就断开了。”金逸道,“好像那边的神识在移动,向东北方去,是很快的匀速移动。”

“向东北方的匀速移动,还很快,那是东海到建业的火车!”许展鹏叫了起来,“他现在还在车上!”

他说着跳了起来,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喂!军调局建业站,我行动处许展鹏啊!你们马上封锁建业火车站,快意堂的快抢小杨就在最近的几班车上,在车站堵住他。”

他放下电话,平静了一下,忽然叹了口气:“快意堂知道这边出事,肯定会安排接应,或许没到建业,小杨就下车了。再说军调局建业站只有个把修士,谭师叔又正好不在,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就算小杨到了建业,也未必堵得住小杨。”

许展鹏所说的谭师叔,是白云观另一位进入先天中阶的大修士谭灵机,平常在建业的全真道场重阳观中住持,近来正好去了豫州,不在建业。

金逸恨恨地道:“我要是体力再好一点,现在就能灭了他!”

邱灵霄有点惊讶地看了金逸一眼,说道:“道友这是肉身法力不足以承载神识啊!”

通常修士将内息炼化成真炁,真炁引导神识形成法力。所谓法力不足,通常是神识先于真炁耗尽。但在金逸这里,却真是肉身修为跟不上。

邱灵霄说着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既然道友有这般神通,老道我也豁出去了,这就帮道友设个法阵。”

说到这里邱灵霄顿了顿:“不过道友想清楚,这个法阵是短时间内能增幅你的真炁修为,但是过后,恐怕你肉身损耗不轻啊!”

“邱道长若真能助我一臂之力,在下感激不尽!”金逸毫不犹豫,站起来躬身施礼。

邱灵霄从怀中摸出六张纸符,看了看许展鹏办公室的方位,逐一往地上和墙上贴去。每贴一张,就会在空中凝神书写几个符号,然后纸符便会微微一亮。等到六张纸符贴好,邱灵霄已经有些微微喘息,他捻指凝神,喝了一声:“疾!”

随着邱灵霄这一声低喝,六张纸符突然一亮,接着仿佛香火一般冒起一缕轻烟,轻烟袅袅地盘旋着没入金逸的后颈。

随后邱灵霄有些肉痛地摸出一块一个中指指节大小的暗蓝色方块,上面有极其细微的铭文,仿佛是灭绝日之前的那种电子模块的纹路。

邱灵霄将这个暗蓝色方块嵌入一个非金非玉的方形符牌,将符牌放在金逸身侧的茶几上,捻指画符,喝一声:“去!”

暗蓝色方块上仿佛有流光溢出,接着符牌一亮,一道螺旋光线缠绕在金逸身周,六张符纸上烟气大盛,与螺旋的光线交织在一起,将金逸笼罩在缭绕的烟气之中。

“这是那个时代的灵能块,老道就这么一块,”邱灵霄说道,“配上我白云观的符牌,也只能用一次,老道保命的灵炁六合阵,就给你用了吧。”

金逸只觉得周身六道热流注入体内,丹田的真炁突然活跃起来。真炁周游全身,上冲入脑,接着神识汹涌而出,在他全身流转,随后涌入他的掌心。

正文 东海卷(一)第十三章第四节

第四节

许展鹏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灵能块是灭绝日之前,玄学与科学最完美的结合。修士修炼神识和内息真炁,结合而成所谓的法力,或者叫做异能者的所谓异能源泉。

在灵能块出现之前,要么通过道家玄门的修炼术法,采天地灵气,以呼吸吐纳和体术修行,逐步增强积累法力。要么是用隐修会或其他秘社组织的冥想术和外炼术,增强精神和肉体力量,结合而成所谓的灵力。

无论灵力还是法力,都需要日积月累的修炼。

正常的修炼速度是很缓慢的。但是后来玄门在东华大陆发现了一种类似玉石的天然灵石,内中蕴含的天地灵气可以快速地同时补充修士的真炁和神识,并促使真炁与神识结合,形成法力。

由于这种天然灵石只适用于玄门修炼的内息真炁,隐修会中的异能者无法直接运用,导致东华玄门的势力与隐修会一度失衡。

不过在太西联盟强大的科技和术法投入之下,隐修会终于在玄门发现灵石后的二十年后,参照自然就的灵石,生产出了人工制造的灵能块。

灵能块使用了科技和术法的最新成果,可以在一种特制的无机物与有机物合成体中,充入适用修士的能量并转化成法力或灵力。能量的来源可以通过电能、光能、热能或者核能充能并转换,灵能块可以是一次性的,也可以多次充能反复使用。

到了后期,密集灵能块甚至可以支撑超级阵法的能量消耗。而且人工灵能块适用于隐修会和东华玄门的所有功法,是一种通用能量。

虽然玄门中有一些大能研究后发现,玄门术法在使用灵能块提供的法力时,会有微弱的衰减,作用效果不如天然灵石好,而且长期使用会对人体产生副作用,不利于自身法力的提升。但是由于天然灵石数量稀少,且供应并不稳定。随着灵石矿脉枯竭,人工灵能块便逐渐成为了修士们通用的必备法力储备。

灭绝日之后,由于各种先进能源及其生产设备完全毁灭,灵能块已经无法生产,也没有办法继续充能。况且以当前的生产力水平,这一点能量仅仅能够维持基本的机械生产水平,完全不足以为修士提供所谓的灵力能源转换。

何况经过灭绝日和黑暗时代,世界上遗留下来的灵能块已经万不存一。

许展鹏知道本门中可能有几块灵能块,但肯定只有几个大佬才能掌握。邱灵霄能拿出这个灵能块给金逸使用,那是出了血本。在许展鹏看来,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而且也不知道到底成效怎样。

至于邱灵霄自己,在催动纸符阵法之后,已经面色苍白,显然是法力大损。

茶几上嵌着灵能块的符牌片刻间已经黯淡下来,随后渐渐碎裂开来,连同灵能块一起,变为一小堆沙砾。那六张纸符在同一瞬间突然如火炬般燃起,随后便化为飞灰。

金逸手心中的小幡突然微微一荡,一道令人心悸的波动直向东北方而去。

小杨坐在东建线的包厢里面。这趟车是他让人临时订的票。快意堂在联界的势力不大,但是总还有几个关系能够动用。所以他当到车站时,已经有人拿着车票等他了。

进站上车都很顺利,等到火车发车了,小杨总算放松下来。这一趟生意有惊无险,虽然惹上了青龙会和军调局,但大不了短期不来联界就是了。再说快意堂跟内卫司一直合作愉快,在东华大陆未必就怕了军调局。

但是火车开出一段之后,小杨就觉得隐隐有些不妥的感觉。修士本身修炼到一定程度,就会有某种预感,尤其是象小杨这种常年在生死边缘游走的杀手,对于危险的第六感就尤其敏锐。

好几次小杨都想中途下车躲一躲,但是却又感觉不到危险的由来,所以虽然提心吊胆,倒也一直在火车包厢中没动。

车过长州时,小杨突然觉得好像有一道极其微弱的神识锁定了自己,这神识仿佛只是一丝,但却非常坚韧。那一瞬间小杨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他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拍了六七张护身符和龟息符,同时打坐调息,希望运起神识断去那一丝锁定,直到火车通过一道涵洞桥时,那缕神识才消失无踪。

小杨喘出一口粗气,汗如雨下。他又在包厢内贴了五张纸符,一一激发。看看时间,再有半小时就可以到下一站镇宁,他决定到站马上下车,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再让快意堂的人过来接应。

小杨此时还以为,是有青龙会或者军调局的术法大能,以神识探查他的方位。只要他及时变换位置,应该可以安全。不过能够相隔几百里,锁定他的位置,那已经是惊天动地的修为了。

但是下一刻,一道庞然无匹的神念没有任何先兆地猝然降临,车厢四壁及他身上的符纸突然自燃,接着化为灰烬。那道神念毫无阻挡地锁定他的顶门,他的神识突然一跳,仿佛被这道神念抽取一般就要离体而去。

小杨尖叫一声,抱元守一,竭力对抗那道神念,但只觉得自己的神识被一点一点抽出体外。

他知道自己面临生死关头,一咬牙,手中拿出一根银针,一口心头血喷到针上,接着将针重重刺入自己的眉心。

这种心血定魂术大损修为,可能在今后让自己的神识再无寸进,但此时小杨已顾不得这么多。几百里外隔空抽取他的神识,这是闻所未闻神通。被这种大能盯上,能活下来就是万幸。

小杨现在万分后悔,他不知道惹到了哪一位大能,居然有这种通天彻地的神通。早知如此,他绝对不会去趟内卫司和白虎堂的这趟浑水。但是现在后悔也没有用。定魂术施展之后,神识仿佛被定住了,但是小杨知道,那道神念的抽取力量丝毫没有减弱,一旦定魂术失效,自己必然魂飞魄散。

火车又进入一个涵洞,小杨觉得那道神念仿佛有一点微弱的波动。他再无丝毫犹豫,拉开车窗,纵身跳了下去。

金逸手心小幡发出那道波动时,周围所有人只觉得神识一荡,仿佛要离体而去,许展鹏和邱灵霄还好,本身有玄功镇压,军调局的几个却是眼前一黑,就要坐倒在地。还好金逸的神念锁定小杨,这道波动直指小杨而去,不然恐怕军调局这里就要悲剧了。

众人惊魂未定,却看见金逸又一次闭目凝神,眉头紧锁。

金逸已经锁定了小杨的神念,而且也感到小幡波动的牵引,但是也许因为距离过远,或者小杨有秘术在身,那种牵引似乎在胶着中,突然又有了不稳的迹象。

金逸猛然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有鲜血涌出。随着这口血吐在右手掌心,他喝了一声:“斩!”

右手手心柳叶一抖,一道波动顺着小幡的指向而去。

联界东北方三百五十里外的一处铁路涵洞中,小杨突然觉得虚空中一道无比锋锐的杀意猝然降临。他能看见那道从虚空波动中浮现而出的无形细线划过涵洞岩壁,如同锋利的刀片切开豆腐。

小杨完全做不出任何动作,从神魂到躯体似乎被莫大的威能完全锁定。

凄厉的尖叫声中,小杨头颅凭空落地。

他身首分离,尸体紧贴着涵洞的岩壁,头颈断裂处极其光滑,仿佛被无形的利刃扫过。涵洞中石壁上,小杨尸体的齐颈处,同样有新切开的细缝深入岩体。

满是血污的头颅滚在铁轨旁,眉心处有一根针,自眉心至头顶处有一道极细微的裂痕,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脑中抽了出去。

正文 东海卷(一)第十四章第一节

东海卷一第十四章

第一节

金逸回到鹿角公馆时,天已经黑了。他只觉得全身疼痛欲裂,头脑也有些发昏。

离开军调局的小楼时杜屏山要送他回去,但是被他拒绝了。邱灵霄说他肉身损耗太大,建议他一起回仙霞观去修炼几天。金逸说自己没事,就是有点累而已。

但是实际上他自己清楚,那可不仅仅是有点累。

他叫了一部联界的客运马车,一路上在车子里面休息时调息恢复。往常只要真武伏魔功带动真炁入脑,然后有神识涌出反哺肉身,所有疲劳会立刻消除。但是现在的感觉就像身体中的筋脉干涸一般,真炁微弱不说,反哺的神识肉身也吸收缓慢,他自己感觉,就是典型的虚不受补。

他回到地下室的大厅时,觉得自己好像要虚脱了一样,不过看见乌吉娜和安丽莲站在一起,乌吉娜穿着一身安丽莲平常锻炼时的运动服,精神很好的样子,总算是送了一口气。

金逸有些气喘地说:“你好了。”

乌吉娜看了看金逸:“我好了,你好像不太好。”

金逸摇了摇头:“有点头晕。”

安丽莲走过来扶住金逸,顺便用手贴在他后心处感觉了一下。

“你身体透支的厉害,怎么真炁都这么弱了?”

乌吉娜说着和安丽莲一起把金逸扶到恢复舱座位上:“那个恢复舱的药还有一多半,估计你能有用。”

金逸斜躺上去,看着安丽莲在那里操作,问乌吉娜:“药没用完你怎么就下来了?”

乌吉娜说:“我的身体只能承受那一点药量,再多就不行了。真不知道你这个恢复舱是给什么准备的,大象或者恐龙。”

她说着帮金逸脱下上衣:“你也当心些,如果觉得经脉膨胀的厉害就赶快下来,不然人会爆掉的。”

光幕笼罩了金逸,随着药水注入体内,他仿佛半梦半醒。

意识模糊中,他再次看到了识海中璀璨的星空。但是这一次,随着药物注入,他好像能感到一丝潜在的自我灵识在星空中穿行,接着这灵识从识海中游出,随着不知名的药物周游全身。

他的北斗功下意识地运行,真炁伴随药物在紫府和肉身间贯穿。昏沉中金逸觉得神识好像不再象以前那样随着真炁出入紫府而任意涌出,而是与真炁中的自我灵识相随,受限于灵识和肉身的微弱,只能一丝一缕地在全身穿行。

随着体内一道道深沉缓慢的波动,金逸沉沉睡去。

安丽莲和乌吉娜盘膝坐在恢复舱旁边,乌吉娜双手伸缩着十指,似乎在感觉自己修复后的身体。

安丽莲问:“没什么不对吧?”

乌吉娜笑了笑:“可能因祸得福吧。”

在治疗时乌吉娜其实是出于半昏迷状态,但是当金逸的神识进入她的身体进行引导时,她突然清醒过来。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乌吉娜能够感知一种波动在体内融合,牵引着药力,在修复自己深层的细胞。但是她的身体并没有任何排斥,这种波动似乎和她本源神魂相合。

她的骨骼、筋脉、肌肉逐渐膨胀,收缩,再膨胀,一直到她无比舒畅之后,开始感觉到一股力量无法控制地向外胀开,然后她就从躺椅上跳了起来。

那一瞬她感觉自己无论是武功还是神识,都好像前所未有的强大。

看了看地下室,乌吉娜问安丽莲:“金逸怎么找到这儿的?”

安丽莲道:“这个你最好还是当面去问他。”

乌吉娜道:“看来小师弟有好多秘密啊!”

安丽莲道:“如果咱们两家不是亲戚,如果不是金逸从小在你家长大,我真会怀疑他的来历。”

乌吉娜道:“这么说很严重啊!那我真的要好好问问他。这小屁孩从小到大,没看出他有什么特殊啊,除了学武比较笨,从来没打得过我以外。”

“这不叫特殊,”安丽莲说,“好像从小到大,就没有男孩打得过你。”

“不过听我爸说,当初金逸还真是命大。”乌吉娜说。

乌天朗一家是在灭绝日前一周住进东海的孕妇保健院的。东海的孕妇保健院有好几家,乌天朗选择的是靠近吴山的一家,在东海的东北部郊区,环境很不错,家属可以陪住。

乌天朗的太太产期延后了两天,乌吉娜在灭绝时刻发生前的三小时出生。

当时他们一家在乌天朗太太的休息室,护士抱着婴儿过来,乌天朗把婴儿抱在怀里看了一会,一家人还一起拍了一张照片。然后乌天朗抱着婴儿和护士一起去保育室。

没有任何先兆,毁灭突然降临。

核爆与电磁棒冲击动能的余波瞬间扫平了保健院的所有建筑,乌天朗抱着乌吉娜在崩塌的走廊中穿行,在已经垮塌的保育室一角,乌天朗从一个破碎的恒温舱中抱起一个男婴。

他太太的病房已经被冲击波完全摧毁。

正文 东海卷(一)第十四章第二节

第十四章第二节

“如果不是我爸刚好路过,他可能就埋在那儿了。”乌吉娜说。

“后来一直没有找到他父母吗?”安丽莲问。

“应该是灭绝日那天死了,”乌吉娜说,“那种时候,上哪儿去找啊!”

安丽莲没有说话。就是因为对金逸的来历太清楚了,所以她才愈加疑惑。究竟是什么人给金逸留下了鹿角公馆,还有聚丰保险箱中那些意味深长的保管物。

恢复舱的光罩突然一暗,接着消散无踪。椅背后面的那些瓶装药剂,已经被消耗一空。安丽莲和乌吉娜站起身来,走了过去,金逸在躺椅上缓缓醒来。

乌吉娜有些惊讶:“药水这么快就用完了?我可是躺了半天才用掉那么一点。”

“好像还不太够。”金逸皱着眉头回味。

安丽莲道:“你体质没那么好吧。”

金逸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披上衣服道:“是不够,不过倒是恢复过来了。”

他想了想又问乌吉娜:“你治疗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神识进入体内?”

乌吉娜皱了皱眉头:“我记得那是你的神识牵引帮我运化药力,我又不是修士,也没有到先天,做不到神识融入真气。”

她说到这儿突然顿住了,略一运劲,清楚地感到真武伏魔功的真气中融入了神识,真气化为真炁,在肉身游走,神识覆盖了整个地下室的范围。

“好像到先天了,我倒没注意。”乌吉娜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金逸若有所思:“你的神识运用没问题吧。”

乌吉娜再次运动真炁:“没问题,神识可以溶于真炁,看来真是突破到先天了。”

她突然身子一动,仿佛瞬移一般,人已经到了五米外安丽莲的身旁:“武道先天啊!”

她的语气中混杂着幸运和痛苦,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恭喜恭喜,”金逸好像并不意外。他转头问安丽莲:”上次我们带来的那个包呢?”

安丽莲指了指楼梯口的角落:“都在里面。”

金逸过去俯下身,翻了翻帆布包,把那支沙漠鹰手枪和两个弹匣拿出来放进衣袋。

安丽莲走过去,在他身边轻声问道:“还是没恢复吗?”

金逸道:“也不是没恢复,不过还是先用这个顺手点。”

仙霞观的斋房里面,靠墙边的一个长条桌上,邱灵霄在慢慢地吃着素斋,许展鹏坐在一边陪着,很不自在。

他是急着有事要和邱灵霄讲,但是邱灵霄却不紧不慢地在这里吃着素斋。本来许展鹏是想拉着师叔去真素馆吃素斋的,却被邱灵霄说修道人吃不起。

真素馆是联界有名的素菜馆,确实很贵,但是对于军调局的处长来说,吃几次真素馆并不是多大的事,但老道就是不去。

斋房里不时有道士进出,也有些道士盛了斋饭后过来和邱灵霄打招呼,邱灵霄一一点头,一面对许展鹏说:“你修习白云观功法也算小有成就了,养气功夫还不到家啊!”

“师叔,不是我浮躁,这地方人来人往不好谈事啊!”许展鹏道。

现在许展鹏确实是有一堆的事情急等着处理。东海的行动军调局准备了几个月,结果被内卫司横插一手,副局长冒任奉已经一天几个电话要许展鹏汇报详细情况了。

等现在金逸几百里外将小杨凭空斩首,军调局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现场。

这次不光是接到通知的军调局建业站,连军调局总部的几个科室都去了。戴御龙还亲自打电话给军调局豫州站的负责人,让他们找到谭灵机,请谭灵机到小杨的死亡现场勘验。

等到了傍晚时分,戴御龙的电话就打到许展鹏这里,让他评估金逸当时的施法过程,立刻回报。

这件事的优先等级甚至超过了章国寿漏网。不过想想也是,如果有人能无视一切阻碍,凭空取人首级,那是任何一个大势力的首脑都不敢忽视的。

但许展鹏知道凭自己的修为别说评估了,都现在都还没有摸到门槛。这个事情自然还是要去麻烦邱灵霄。戴局长自己不好意思打扰邱道长,自然就让手下代劳了。

邱灵霄总算吃完了斋饭,带着许展鹏回到精舍,盘膝坐定,这才对许展鹏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不是戴局长有点紧张了?”

“不光是戴局长,还有戴局长的长官啊!”许展鹏叹道。他能想到,这件事一发生,戴御龙肯定第一时间就报告给了他的上司。戴御龙的直接上司,名义上是兵部侍郎贺重翰,但是实际上,谁都知道戴御龙的大老板,就是东华盟总盟主,东华元首郑宗正。

“你让他们放心,这种事,不是谁都能做的,也不是想做就做得到的。”邱灵霄道。

“我们白云观没人能做吗?”许展鹏小心地问了一句。

“别说我们白云观了,玄门就没人能做到,”邱灵霄顿了顿,“隐修会也做不到,还有那些旁门左道,就更不用提了。”

“那金逸是怎么做到的?”其实这才是许展鹏最想问的。

“金逸的修为很古怪,不过他也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邱灵霄斟酌道,“本来他这次即使有我相助,也未必能够做到,只是后来强行运用神通,大损修为啊!”

正文 东海卷(一)第十四章第三节

第三节

其实邱灵霄一开始以损耗自身元炁为代价,布设灵炁六合阵,实际上就是想看一看金逸的底蕴。本来邱灵霄一直看不透金逸到底是怎么样的修为,也摸不清金逸在术法上的师承门派。趁着金逸这一次急怒攻心,施法时不顾一切,正好能够探查他修为上的极限。

照邱灵霄看来,在他的阵法帮助下,金逸顶多锁定对方的神识,让小杨无处遁形。就算这样,也已经是了不得的神通了。他根本不觉得金逸能够隔空斩杀小杨。

毕竟小杨是成名的修士,一身修为绝不在许展鹏之下,而且久在江湖,是杀人的老手,随身保命手段必然极多。

这样的修士,对面交手,邱灵霄自忖也只敢说有击败的把握,没有灭杀的可能,更不用说几百里外,隔空斩首了。

“这样说来,如果没有师叔帮助,金逸也是做不到的?”许展鹏问。

邱灵霄道:“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不过如果真的有人惹到金逸,而正好又有人肯出大代价,那他说不定还能做到。”

邱灵霄这次的代价就很大,他自己精心炼制的符阵不说,那个灵能块更是修士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更何况激发符阵,也让他这样的大修士伤到元气。

“不管怎么说,这种神通即使金逸也不是轻易就能施展的。”许展鹏说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自己。

“那当然,这已经是逆天的能力了,即使在灭绝日之前,也没有听说过。”邱灵霄道,“黑暗时代以来,各种传承断绝,就更不用说了。”

说到这里,邱灵霄突然盯着金逸很严肃地说:“你好好去查一下金逸的传承。还有就是马上派人去坠星湖打捞。”

许展鹏道:“打捞什么?”

邱灵霄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一定有东西在那里,我会给你画出个范围,”

“师叔在坠星湖有所发现?”许展鹏有点兴奋。

“我没有发现什么,不过金逸一定有所发现。”邱灵霄呵呵一笑,“他的神识深不可测,不过江湖道行还是浅了一些。我能感觉出他的神识在湖底停顿了一下,当时有一种微不可察的波动。”

“我马上安排人手。”许展鹏道。

“这个事情不要大张旗鼓,让他们悄悄地做,动作快些。”邱灵霄哼了一声,“联界的人也一直盯着,保不准他们会有什么举动。”

金逸离开鹿角公馆时,用神识感觉了一下,周围没有人盯梢。他让安丽莲陪着乌吉娜,自己开车到金陵路一带买些被褥铺盖和日常用品。

乌吉娜虽然救出来了,但是金逸不想现在就送她回家。虽说杜岳盛讲过,担保将事情摆平,但是毕竟乌吉娜是军调局要抓捕的赤旗门要犯,也不知道军调局这次行动失败后,究竟有什么打算。

金逸安顿好乌吉娜,让她这几天先住在鹿角公馆,然后和安丽莲一起离开。

安丽莲先开车送金逸去他汾阳路的公寓,路上问金逸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金逸想了想,说道:“军调局那边,我相信杜先生能摆平。但是赤旗门这里,总得说清楚,我不想让乌吉娜再给赤旗门做事了。”

安丽莲犹豫了一下:“这你恐怕还要先和乌吉娜商量一下。”

金逸道:“我会和她一起去说明白。”

安丽莲道:“先说清楚,我只是乌吉娜的紧急救助。不过据我所知,赤旗门的门下都很有归属感,你想让乌吉娜退出,要考虑她的感受。”

金逸点点头:“我知道。最近一段时间,你多照顾一下她。另外你自己也当心,如果有什么不对,就先到鹿角公馆躲一躲。”

安丽莲笑道:“鹿角公馆的阵法倒真是有用,我有时间也要去好好研究一下。”

她说着把车子拐到汾阳路公寓门口停下,问金逸:“你有没有办法联系上赤旗门?我这里只能想办法联系到钱进财,乌吉娜的上级我可联系不到。”

金逸道:“我知道一个人,应该级别不低。”

他说着感慨道:“赤旗门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人脉无孔不入,势力确实庞大。”

不过没等金逸去联系赤旗门,第二天清早,鲁康就把电话打到金逸的公寓了。两个人约定中午时在霞飞路的大昌西菜馆见面。鲁康让他过来时当心,还说如果乌吉娜身体不行,就让金逸一个人过去。金逸不置可否地嗯了几声。

金逸到鹿角公馆接了乌吉娜,先去吃了早饭。金逸问乌吉娜要不要去见她的上级,乌吉娜说当然要去,同时又有些诧异,问金逸是联系的赤旗门哪个上级。金逸说是鲁康。

“没听说过,”乌吉娜皱着眉头想了想,“他是干什么的?”

金逸说:”是虞峡庆请的供奉和家庭教师。”

乌吉娜道:“那应该是高层了,这个级别只能是五号亲自掌握的。”

对于联界巡检局、东华军调局、东海道台衙门、内卫司等等所有与赤旗门为敌的机构,赤旗门五号就是一个传奇。

正文 东海卷(一)第十四章第四节

第四节

吃过早饭,金逸送乌吉娜回鹿角公馆,告诉她中午时会来接她。乌吉娜有点不满地说:“用不着这样吧,我中午直接过去好了。”

金逸摇头道:“你现在的情况太敏感,还是等军调局有个说法以后再说。鹿角公馆有阵法,估计还比较保险。”

“鹿角公馆是你的吗?”乌吉娜问。

金逸犹豫了一下:“这个事儿比较复杂。”

“好吧,我以后听你慢慢说。”乌吉娜拍了拍金逸,走了进去。

金逸没有去安防所,直接去了杜公馆。他本来想到了杜公馆再给杜屏山打电话请假,结果发现杜屏山也在那里。

“你没去所里吗?”金逸问杜屏山。

“现在青龙会一堆事情,所里反而没什么事了,”杜屏山说,“白虎堂的场子都乱了,几个小队都去巡逻了。我估计你今天会到这儿来。”

“我找杜先生说我师姐的事情。”金逸道。

杜屏山说道:“老爷子正在为这个事情打电话呢,去他书房吧。”说着带着金逸上楼去。

吴天宝站在杜岳盛书房门口,见金逸和杜屏山走过来,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在书房门外的沙发椅上先坐一坐。正在这时门开了,万剑归从里面出来,让金逸和杜屏山进去。

杜岳盛正在听电话,嗯嗯啊啊了一会,说:“那么你多费心了,这个事情这样解决最好。”

他说着转头看向金逸,又对听筒说道:“金逸正好在这里,你和他说两句吧。”

杜岳盛举着电话示意金逸过来接:“是军调局戴局长。”

军调局局长戴御龙是东华各秘密机关中的传奇。他早年在东海时就追随郑宗正,当时他掌握着一支保安武装,专门替郑宗正铲除异己。

在东海联界期间,戴御龙与青龙会的杜岳盛结拜,认杜岳盛作大哥,成了青龙会客座大长老。后来郑宗正去了岭南,出任岭南军校的校长,戴御龙又成为岭南军校的学员。军校毕业后,负责郑宗正的内部保卫。

黑暗时期军阀混战,戴御龙奉命组建军调局,名义上隶属东华盟兵部,实际上直接受郑宗正的领导,对各种割据势力和军阀进行秘密情报工作和收买、分化、刺杀等活动。

戴御龙仇家和敌人遍布天下,却从来没有人能够对付他。时至今日,极少有人见过他本人,连他的照片也很少流传出去。

对这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金逸多少有些敬畏。他接起电话,说了一声:“戴局长。”

那边是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金逸,事情我听杜老板讲了。你师姐的事情,军调局不再追究,不过请你帮忙,说服你师姐不要再参与赤旗门的事情。”

“知道了。”金逸说,“我和她讲,但是听不听是她的事情。”

戴御龙道:“军调局和赤旗门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果你师姐还是帮赤旗门做事,我没法保证以后军调局不动她。”

金逸闷闷地说:“我会帮我师姐。”

杜岳盛这时按开了电话的免提:“御龙,这事我和金逸讲,在联界,你要给我个面子。”

戴御龙沉默了一下,缓缓地道:“那么金逸至少要两不相帮。”

金逸听懂了戴御龙和杜岳盛的潜台词。在联界,无论乌吉娜还是不是赤旗门,都不会再有人动她。但是金逸不能因为乌吉娜的缘故,再给赤旗门帮忙。

“戴局长,我会尽量劝说我师姐的。”金逸最后说。

放下电话,杜岳盛向金逸笑着摇摇头:“你呀,敢这么不给戴局长面子的人,现在可不多了。”

金逸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万剑归在一旁道:“还好你也算有这个资格了。”

金逸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转头向杜岳盛鞠了一躬:“我师姐的事,真的谢谢杜先生帮忙。”

杜岳盛笑道:“我这只是举手之劳,你对我可是救命之恩。”

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枚玉简,递给金逸:“这是灭绝日之后流传下来的玄门玉简,据说有不少秘术神通,万老弟鉴定过,是龙虎山太清观的流传,但是现在的修士已经没有人能够观看了。”

其实这种上古玉简,在灭绝日之前,也没有修士有足够强大的神识能够观看。

这种古玉简是在一次东华的地方势力盗掘祖龙陵之后流传出来的。因为隐含的神识波动,在当时引起了修士的极大关注。但是此后百年间,无论使用何种方法,都没有人能够读取玉简中的波动内容。

古玉简一共出现了十二枚,其中半数流落海外。隐修会使用各类电磁和波频技术试图解读,但最终同样一无所获。等灭绝日之后,这种古玉简就基本失传了。

金逸不知道这古玉简的价值,但是他能够感受到那种嵌入玉简的微弱波动。这种波动与他融入手心的两枚符略有类似。所以他知道,这是非同小可的东西。

“这个太贵重了,杜先生留着吧。”金逸道,“再说我也不一定能看。”

“你的神识要不能看,也没人能看了。”万剑归说着从杜岳盛手中接过玉简,放入金逸手里,“杜先生送出来的东西,还从来没有收回去过。”

“多谢杜先生。”金逸不再客气。而且他直感,这个玉简对他非常有用。

正文 不好意思,感冒停更两天

不好意思,感冒停更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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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东海卷(一)第十五章第一节

东海卷一第十五章

第一节

金逸和乌吉娜来到大昌西菜馆时,发现霞飞路上至少有三个暗哨。倒不是金逸有多么小心,只是以他现在过于强大的神识,这种监视和暗哨,实在是无所遁形。不过在他看来,赤旗门放的暗哨还算精干,至少比军调局当初跟踪他的那几个要强不少。

地下室的恢复舱治疗之后,金逸发现自己的神识强度好像比以前有了一丝增加。相对于原本就极其强大的神识,这增加的一丝却非常鲜明,甚至同原先的神识有些格格不入。用金逸自己的感觉,似乎增加的这一丝神识是自己的,而原来识海中那浩瀚如星空的神念却是外来的。

但是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能够随着真炁导出紫府的神念,只能是他新增灵识所牵引的神念,由于这点灵识此刻还过于微弱,所以能够牵引的神念并不多。

好吧,无论如何,即使这不多的一点,对于其他修士来说,已经是足够强大了。

大昌西菜馆的二楼包厢里,是完全中式的摆设。屋顶是上古形式的宫灯,主人座位后面是一扇六折檀木屏风,靠墙有供客人休息的太师椅和茶几。餐桌是一张圆台面的十六人大桌,主位上坐着鲁康,他身旁是一个面容坚毅的中年人。

侍应生把金逸和乌吉娜带进包厢,关上门走了。金逸向鲁康问好,鲁康笑着让两人坐下,一面指着身旁的中年人说:“大家都是自己人,这位就是赤旗门在东海联界执法堂行动组的组长陈罡。”

金逸知道这是赤旗门的大人物,但是由于赤旗门的组织实在严密,许多成员对于东海道台衙门和安防所来说都是既没听说过,也没见过。不过要是军调局许展鹏听到这个名字,应该是非常熟悉的。

陈罡也是岭南军校毕业,而且早他四期,是岭南军校第一期毕业生的佼佼者,曾经是郑宗正最亲信的侍从官、卫队长和亲卫营营长,论起在东华盟中的资格,比军调局的局长戴御龙还要老。

黑暗时期,因为理念不同,陈罡追随周东豪脱离了东华盟,参加赤旗门,成为东华赤旗门的骨干。这次白辛供出了章国寿来联界的情报,顺便也出卖了陈罡,只是许展鹏动手稍晚,没有抓住自己这位学长。

乌吉娜听到陈罡的名字立刻站了起来,大声说道:“长官好!”

陈罡是她上级的上级,虽然没有联系,但是名字还是听说过的。这些赤旗门中的精英传奇,她仰慕已久。

“不要提长官,我们都是同道。”陈罡摆手让乌吉娜坐下,一面向金逸道,“金先生,你师姐是我们赤旗门的同道,这次门中出了败类,多亏乌吉娜,才不至于造成重大损失。”

金逸哼了一声道:“可我师姐差点送命。”

陈罡没有说话,鲁康在一旁说道:“我们加入赤旗门的每个同道,都有为大义而牺牲的准备。”

“你们那个内奸可没有这种觉悟。”金逸不以为然。

乌吉娜却在一旁说:“金逸,我有这种觉悟。”

“好吧,你有。”金逸立刻闷声无语。

陈罡咳嗽了一声,正想说话,包厢外侍应生敲门,将餐车推了进来,开始给客人上西点和饮品。鲁康说没有叫正餐,只是要了一些茶点,金逸表示正好,反正也没有胃口。

几个人闲扯了几句,等侍应生出了门,陈罡向金逸道:“乌吉娜为门中做出的贡献,我们都是记得的,这次章大长老遇险之后,对乌吉娜很赞赏。现在在联界,乌吉娜已经暴露了,章大长老希望乌吉娜可以和他一同前往极北赤旗宗,然后返回鄂州基地。”

金逸没等乌吉娜答复,马上说道:“不行,我师姐伤还没好,先要养伤,以后的事情再说。”

陈罡没有答话,只是看着乌吉娜,乌吉娜道:“我服从上级安排。”

“这次不行,”金逸道,“你还没回过家呢,至少要先告诉师父。”

乌吉娜还想说什么,鲁康见状插话道:“是啊,还是先和家里商量一下。”

陈罡道:“以后怎么办,我们首先会考虑乌吉娜的意见。不过现在还有一件事需要金先生帮忙。”

金逸道:“我虽然帮过师姐几次,但那是因为我师姐,不是赤旗门。我现在还是东海道台衙门的人,照理说,赤旗门是我们追捕的对象。”

陈罡笑道:“这个事情是和你师姐有关,我们想知道白辛的行踪。赤旗门从来不会放过叛徒。”

金逸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这件事我会自己处理,他差点害死我师姐,我和他是私人恩怨。”

陈罡道:“如果你在安防所有白辛的情报,我们还是希望你能通知我们。”

赤旗门中处决叛徒,都是由本门执法堂执行,从不假手外人。而且白辛交游广阔,人际关系复杂,知道的事情比较多,在制裁白辛的事上,赤旗门也不放心外人插手。但金逸对此并不买账。

“我不是赤旗门的人,我做事用不着和你们商量。”金逸冷冷地说。

正文 东海卷(一)第十五章第二节

第二节

“好吧,那就不商量了。”屏风后面转出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瘦子,身材很高,戴着一副墨镜,“金先生既然这样说,那就请回吧。”

他说着走到包厢门口,打开门向金逸做了个手势。

金逸也不多话,拉起乌吉娜起身就走,两个人一路下楼,到了大昌西菜馆门口,乌吉娜好像犹豫了一下,问金逸:“那都是我上级,你还是再和他们谈一下吧。”

金逸冷笑道:“你离开赤旗门,他们就不是你上级了。”

乌吉娜拉住金逸的手,轻声说道:“可是我离不开赤旗门。”

话音未落,乌吉娜手中突然滑出一柄匕首,一刀刺进金逸的肋下。

仿佛一道水幕破开,包厢门口金逸手中的沙漠鹰顶在灰衫瘦子的后脑。瘦子的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刺向空气中,乌吉娜、陈罡、鲁康三人静静地坐在餐桌旁。

“你的幻术不错,可瞒不过我。”金逸说道。

另外三个人仿佛突然清醒过来,乌吉娜愣愣地看着金逸,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陈罡却急忙站起身来,大声说:“金逸,别动手,这是我们执法堂古舜嶂长老。”

“是他先动的手。”金逸收起枪,不以为然地坐回乌吉娜身边。

“小子神识不错嘛,”古舜嶂悻悻地坐下,“不过我也没全力施为。”

金逸道:“我知道这个房间里就有阵法,不然你的幻术也没那么容易施展。”

鲁康忙道:“金逸,我们在这里见你,总归要预先做一点预防。毕竟这里是联界,不是针对你,你要理解。”

金逸还想说些什么,乌吉娜在桌下按住他的手,向他摇摇头。

古舜嶂拿起桌上一块西点吃了,又喝了一口红茶,这才说道:“在屏风后面我也听了半天了,这样吧,白辛的事,金逸你只管自己去做,不过如果乌吉娜知道了什么消息通知我们,这总可以吧。”

金逸看了乌吉娜一眼,点了点头。

古舜嶂接着说道:“金逸,我们赤旗门跟你是井水不犯河水。这次你帮了我们,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我们很承你的情。但是赤旗门是一个严密的组织,门有门规,家有家法,并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这一点也请你理解。”

金逸道:“我师姐这次受伤很重,暂时不能帮赤旗门做事了,以后怎么样,等她伤好了再说吧。”

“你自己什么意见?”古舜嶂问乌吉娜。

“师姐要问过家里才行。”金逸没让乌吉娜说话。

“老古,这个事情现在不急。”鲁康说道,“先把白辛的事解决了。”

古舜嶂似乎对鲁康比较尊重,听他这样说,便不再言语。

许展鹏斜躺在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手中把玩着挂在脖子上的娃娃吊坠,心情郁闷。

虽然他的直接领导,军调局副局长冒任奉,并没有对这次东海行动失利追究责任,甚至还在电话里安慰了他几句,但是局长戴御龙却警告了他,东海联界的赤旗门都是汇聚了大批赤旗门的高层,让他提防赤旗门对联界的渗透,尤其是当心金逸被赤旗门拖下水。

在许展鹏看来,金逸可能已经被赤旗门拖下水了。这次算是内卫司倒霉,但下次说不定就会轮到军调局了。

问题是赤旗门的组织实在严密,这次东海行动失败后,许展鹏对于赤旗门在联界的情况又没了头绪。而且联界各种势力盘根错节,联界巡检局很多时候,对于军调局的秘密行动并不通融。

不过这次金逸由于时间紧迫,在救乌吉娜时动静太大,搞得各方关注,从许展鹏的情报来源看,至少有两条有价值的信息。

现在许展鹏能够确认,安丽莲一定牵涉进赤旗门的活动了,黄铁笛跟踪的那辆车子就是聚丰行的牌照,而且当天用车的人就是安丽莲。

另外在游艇俱乐部的死亡人员中,据巡检局勘验现场后传出来的消息,刘泰的死因与同贤里陈志武的死因完全一致,所以也能够确认金逸早就卷入了章国寿这个案子。

许展鹏把娃娃吊坠贴身放好,从衬衣口袋中摸出一张暗金色的纸符,犹豫了一下,还是捻在手中晃了晃,随着神识波动掠过,纸符无风自燃,化为灰烬飘落。

同一时刻,燕山府白云观附近的一个小四合院南屋上房中,一个青衣少女手中的符笔突然一抖,笔下一张清心符顿时作废。

“讨厌!什么人这时候发传讯符。”少女扔下符笔。

虽然不满,但是她总算知道传讯符一定都是急事。况且能使用她制作的传讯符,一共也没有几个人。

少女拿出一张随身的玉符,轻轻一点,神念扫过,却略略有些诧异。

她随后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过去。

许展鹏接起了电话,立刻听见少女的吼声:“你发传讯符真会挑时候啊!毁了我一张清心符。”

许展鹏皱了皱眉头:“夏师妹,不好意思,我确实有急事。”

这位夏师妹,是白云观中有名的人物夏绮云,因为是观主灵峰上人的关门弟子,所以尽得玄门真传。而且夏绮云天赋异禀,十六岁便修得炼精化炁境界圆满,现在三年过去,居然一举突破炼炁化神,达到先天化神境界。

二十岁前入化神,纵然是灭绝日以前的末法时代,那也是传奇了。

正文 东海卷(三一)第十五章第三节

第三节

“有急事可以打电话啊,”夏绮云道,“传讯符很贵嗷,不是你这么用的。”

“我又不知道你正好在电话旁边。”许展鹏腹诽了一句,却不敢说,只是支吾道:“有些事怕电话里面说不清楚。”

“我只是奇怪,你自己就在东海,干嘛要我去查他们的行踪,”夏绮云道,“跟踪搜查不是你们军调局的长项吗?”

“这两个人不太一样,”许展鹏道,“你帮我看一下我给你的位置,前次有人跟踪他们,据说到了这个位置就失踪了,我去现场看过,可能是阵法,但是以我的水平看不出究竟。你在白云观的阵法中有东海的阵图吧,顺便帮我看一下。”

“你居然想得出让我用观里的九州天地图法阵?!”夏绮云叫了起来,“没灵石没能量,你让我自己运功去察探吗!我还想多活几年!”

白云观的九州天地图阵法实际上设置于三百年前,原理便是将炼制的各种符器按照测算节点埋设在东华大陆各地,再通过设在白云观的总阵法激发,便可以监控东华所有的术法痕迹,进而追查修士术士的行踪,据说必要时还有困敌、灭杀的莫大威力。

三百年间,九州天地图不断完善,其后更是和卫星定位,无人随机监控,电磁相控阵等结合,成为玄门手中的利器,号称天罗地网。

但是灭绝日之后,阵法绝大部分毁坏殆尽,白云观在此后几十年间,不断设法恢复,但现在也只能在一小部分地区恢复了很少一部分功能。即使是这样,也已经是玄门了不得的成就了。

“灵石我肯定没有,邱师叔原来有一个灵能块,也用掉了,”许展鹏有点尴尬地说,“你看看观里有没有办法启动一下阵法,只要启动东海这边的就可以。”

“没办法,”夏绮云干脆地拒绝,“除非你拿来灵石,灵能块也将就吧。”

“其他都好说,这个确实没有。”许展鹏道。

“那我勉为其难到东海来一趟吧,”夏绮云道,“正好师父给我炼制了一个符器,可以试试。”

“观主不让你出来吧?”许展鹏有点犹豫。

“你可以跟师父说啊,就说是军调局有事要我帮忙,我这个也算是出公差吧。”夏绮云道。

许展鹏道:“我这是去观主那里找骂啊。”

夏绮云哼哼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还有,我出差的待遇一定要最好的,反正你们军调局有钱!”

说着挂了电话。

许展鹏坐回沙发,见沈耀先推门进来:“处座,找我有事?”

“你马上安排人,去坠星湖打捞。打捞的范围在那儿,”许展鹏指着办公桌上的一张地图,“这个事情要快,还要保密。”

沈耀先道:“我马上去办,那这两天我就去坠星湖盯着了。”

许展鹏道:“你把人安排好就可以了,过两天收尾时再去一下,联界这里事情多,等下先跟我去趟百乐门。”

白辛这两天在百乐门度日如年。他知道军调局行动了,但是行动的结果如何,外面的守卫也不会跟他说。白辛想联系沈耀先,却被告知正在忙,倒是白玲来看过他两次,却什么口风也不露。

许展鹏和沈耀先直接到了百乐门白辛的套房,白辛急忙问行动结果。许展鹏不说话,沈耀先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闲扯了几句,然后才告诉白辛行动结果不很理想。

“赤旗门的组织太复杂,看来你对于你们门派中的组织结构,了解也不是很全面,”沈耀先说道,“这样就给我们的抓捕行动带来了很多变数。”

沈耀先自然不可能承认是军调局内部被内卫司渗透,双方争功却出了岔子。

“章国寿跑了?”白辛直感不好。

“行动还在继续,现在仍然在追捕中。”沈耀先说,“你最好再想一想,赤旗门在联界还有什么据点和人员,这样对我们下一步计划比较有利。”

“我已经都说了,现在赤旗门肯定知道我出事了,”白辛面色惨白,“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许展鹏冷冷地说:“那就没有办法了,按照我们的约定,章国寿不落网,后续的钱和证件我们不会给你,所以你最好配合我们一下。”

白辛道:“我怎么配合?我现在只能在百乐门住着,外面的守卫,连门也不让我出。”

许展鹏道:“你自己再仔细想一想,还有什么线索能提供,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告诉白玲,总之,这几天你还是在这里不要出去,至于以后怎么安排,我还要请示一下上峰再说。”

白辛犹豫了一下,问道:“如果抓不住章国寿,你们还能不能送我离开。”

许展鹏道:“这个你放心,既然我们合作了,你的安全我们自然要保证。”

下楼上车后,许展鹏对沈耀先说道:“把白辛在百乐门的消息放出去。赤旗门从来不会放过叛徒,你加点人手,我们守株待兔吧。”

白辛坐在套房客厅中,一个人闷闷地抽烟。从许展鹏和沈耀先的态度中,他明显觉得事情麻烦了。估计军调局已经失去了章国寿的线索,再去抓捕可能性已经不大了。但是现在依然让他待在这里,情况就不妙了。

以白辛这么多年的经验,这明显就是拿他当饵。而赤旗门对叛徒的追杀,素来是不死不休。白辛可不想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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