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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听》


正文 姬家有琳琅

“大叔你又输了。”她轻轻一扣落下最后一子,眉眼微弯笑着望向对面若有所思的青年人说道:“还记不记得这是第几盘?”

而之前还正襟危坐的戏谑的被她“尊称”大叔的青年男子好似放下了万斤重担,随意伸了伸懒腰转而换了一个在他看来比较舒适的坐姿,但手中仍未放下那枚黑子。

“早就记不清了。”

“唔,第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盘。”她吐了吐舌头,“而且大叔你一盘都没有赢吆。”

那位青年男子好似也是极为苦恼的拍了一下额头,既而拂袖一扫,棋盘之上空无一物。

“再来一把。”他习惯性地看向对面一身红衣的小姑娘。

“哼!尔又妄想变数。”一道威严似雷鸣般的声音在他耳旁变轰然炸裂。原本一身红衣言笑晏晏的小姑娘在口吐出那句蕴含天宪的法语后转眼间便化作白衣老者端坐在青年男子对面。

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般,他掏了掏被炸鸣的耳朵,近乎无耍无懒般的说道:“您老不也是在等那个一。”

“别您老您老的,小爷我比你年轻。”转眼间白衣老者化成稚子般模样,盘膝而坐脑袋摇摇晃晃。

“那再来一盘?”他试探性般的询问道。

仍在摇头晃脑的那名稚子闭上双眼,似在冥思。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青年男子期待已久的声音在这片天地间响起。

只一字却千钧力重。

“准。”

随即那名青年男子落子天元。

这是一方平静无澜的海域,天地间充斥着肉眼可见的混沌灵气,此地间弥漫着的似是自远古太初时代便存留下来的荒芜气息。两者之间的每次碰撞冲击都会引发这片空间的撕裂破碎。

但却没有人知道这片空间在此存在了多久,就像没有人会知道仍有人栖息于此。

海域中的某座孤岛近乎被一座光罩围拢开来,而在那光罩之上有隐约间闪现出来的密密麻麻竟以以万来计的玄奥符文。正是这些符文抵御着因为空间撕裂破碎而引发的一股又一股的混沌风暴。

岛内。

一座大殿之中时不时有争执声传出,但听到最多的却是“安家那小丫头谁让你偷听的”,“柳家的小兔崽子滚远点”,“怎么陈家的小娃娃也来凑热闹”。

随着一阵阵呵斥声趴在大殿窗外探头探脑的孩童们纷纷笑着跑开,但过不一会就又偷偷摸摸地蹲在门外竖着耳朵一字不落地听着。

这可是他们大姐头下的死命令。

“姬家那小子到底放不放族长你给句痛快话。”一位大概是因为先前争执而面红耳赤的老者怒气冲冲地瞪着坐在上位的中年男子。

“许老你这说的什么糊涂话”,坐在老者对面的那位中年男子端起放在桌上的茶盏,茶盖微扣几下杯缘,轻轻吹了口气,抿了抿又将茶盖盖上,“当年姬家那小子私自破去禁制闯出岛去,若不是大长老及时发现后果是你许家能担待得起么?”

“信家主,担不担得起还得另说。但你千方百计阻挠姬小子出楼还不是为了给你家那位腾位置。”坐在老者身旁的青年男子不屑道。

“沈清秋,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被称信家主的中年男子眼神阴翳的看着他。

那名为沈清秋的青年男子似乎还想反驳几句,但听旁边的许老轻敲了几下桌面便随即缄口不言。

“我信流平在此便要问问大家,触犯祖规,该当何为?”信流平放下手中茶杯,看了看大殿之上所座之人。

若按千古流传的祖规,便是要岛上族人不得踏出此地半步。违者断其根骨,终生囚牢。

大殿之上有人微微摇头,也有人轻轻点头。但更多的是把目光望向坐在上位仍是老神在在的族长。

因为十七年前就是他选择了姬家小子继承少族长之位。也是他亲自将姬家小子送入思规楼面壁十年。

就在众人觉得姬家小子要终生囚禁思规楼时,坐在上位的族长终于睁开了眼睛。

“十年之期已到,开楼。”

“可是族长,他明明”信流平怦然从座椅上起身,不复之前的笃定泰山般模样,“他明明触犯了祖制,难道就因为他是你选召的所以要徇私?”

“信流平你放肆。”早就窝着一肚子火的沈清秋一掌拍在石桌之上,顿时只见那石桌表面出现些许裂纹。

坐在上位的族长对此仍是老神在在,只是开口说了句“这是那位的意思”便起身离开了大殿。

随着族长的离开,大殿之上陆陆续续也有人离开。被信流平称作许老的老人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笑着说道:“怕是有人竹篮打水一场空喽。”

就在许老笑呵呵地走出门外时,他朝躲藏在不远处的之前偷听的柳家的小兔崽子招了招手。

姓柳名三千的孩童便一路小跑过来,眼神希冀地望向许老,嘟着嘴急切地说道:“许老爷爷,怎么样怎么样?”

“这么着急做什么?你老爷爷我在里面坐的腰酸背痛的你就不知道给老人家我揉揉?”许老好不容易可以拿捏这群小兔崽子一回,可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好好好,爷爷您先坐下,我给您捶捶背。”柳三千赶忙拖着许老坐下,一边捶背一般问道:“好许老爷爷,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了啊。”

许老眯着眼,轻轻拍打着膝盖,说道;“你徐老爷爷出马还能有办不妥的事么。”

“那就是成了?”柳三千似是不确定,反问道。

“嗯”许老拍打膝盖的手掌虚握,“姬小子很快就可以出楼了。”

“耶!可以去找大姐头喽。”柳三千手上的力道不知觉间加重了许多。、

“你是要锤散我这身老骨头是不是?小兔崽子。”许老笑骂着早已跑远的柳三千。

大殿内沈清秋与信流平两人仍旧坐在那。沈清秋最先起身,冲着信流平拱拱手道:“真的是让信大家主失望了。”

“难道就因为当年那位大人的一句‘鸿鹄之毂羽未丰,却有四海之心’你便如此看好姬家那小子??”信流平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更何况他已在思规楼面壁十年,何谈鸿鹄?”

“足够了。”说完沈清秋转身离开大殿。

信流平走出大殿,抬头看了看远处那耸入云霄的危楼,又看了看坐在不远处树下的闭目养神的许老,笑着自语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镜灵湖,位于这座岛屿东部较为偏僻的一方、但是因为这边灵气比较浓郁所以生长着特别多的奇花异草,故而奇珍异兽也特别多。这理所当然成为大多数采药人和捕猎师都乐意来的地方。

“嗖”,随着一道破空声在林间响起,箭羽仍旧在颤颤巍巍的一支木箭紧紧地钉在了树上。树下的白兔闻声蹦蹦跳跳消失在草丛间。

“怎么了清灵,这么心不在焉?”身躯修长,身形俊朗的青衫男子看着身旁矮自己近乎半头的姑娘。

那年轻女子着一席蓝色衣裙,如墨般的长发随散地披至腰间,一双灵动的但现在貌似有些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仍在颤微着的箭羽。

被唤作小灵的便是自小被大长老赞誉“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的那位在思规楼面壁十年之久的未来少族长姬歌的妹妹姬清灵。

“没事。柳大哥。”

“小歌的事情应该马上就要出结果了。别担心,有许老和沈哥在,他一定会没事的。”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柳家嫡长子柳三千的哥哥柳擎天安慰道。

“嗯。哥哥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姐,姐,八百里加急。”就在柳擎天和姬清灵要回去时,一阵吵闹声如平地惊雷般在静谧的林间回响开来。

柳擎天闻其声知其人,笑着说道:“我这弟弟还是这么毛手毛脚。”姬清灵大概是想起了来人以往那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也笑着说道;“谁让他是柳三千呢。”

“姐。好,好消息。”柳三千半弯着腰气喘吁吁地站在姬清灵身前。柳擎天站在那佯怒说道:“是不是眼里只有你的大姐头没有你亲哥哥了。”

此时柳三千才意识到自己的哥哥站在清灵姐身旁,尴尬得笑道:“哪能啊。哥。”还特意把哥字尾音拉长。

“你小子。”柳擎天拍了拍他的头示意他接着说。

“不用说,我知道是好消息就可以了。”姬清灵笑着望向柳三千,之前空洞的眼眸转瞬间恢复了往日的蓬勃灵动。

“柳大哥我能自己去湖边走走么?”姬清灵转头笑着问道。

“去吧去吧,我现在要好好教育教育这小子。”柳擎天把柳三千拉到一侧,“顺带培养一下我们之间的兄弟情”。

柳三千瞬间苦瓜脸,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

柳家俩兄弟的注视着姬清灵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林间。亦如十年前注视着姬歌的身形被思规楼那扇门所湮没。

但,幸好。柳擎天看着先前被姬清灵射在树上的箭羽,眉眼舒展。你终于要出楼了。“别看了,都走远了。”柳擎天拍了下弟弟的肩膀,“走,回家”。

镜灵湖旁。姬清灵抱膝而坐,如同精致白瓷般小巧的下巴抵在膝盖上,目光盯着远处湖面,喃喃自语:“终于要结束了。哥。”

思规楼。

这座与世隔绝岛屿上直入云天的高楼。相传是此脉先祖以无上神通建造而成,楼宇共九九八十一层,故而被族长认可那句流传在代代族人口中的的“手可摘星辰”。 在第八十有一层,一位白衣清瘦少年临窗而坐,四周墙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用以记日的或横或竖。地面上堆满了已经被翻看数遍乃至倒背如流的典籍,列传,史册。

就在少年百无聊赖之时,一名老者缓慢地登上了顶楼,看到满地的狼藉不堪,他气得将手中扫帚砸向这始作俑者。

原本低头假寐的少年一个侧身便将其躲开,抬头笑嘻嘻地说道:“老先生,这次才不会让你打中。”

少年口中的那名老先生骂骂咧咧道:“你姬歌临走就不能少让我操点心?从一楼到这八十一楼你哪一层有让我省心过?你出去问问那狗屁族长他是惩罚的你还是消遣的我这糟老头子?”

似是将心中的愤懑发泄完了,老先生便一屁股坐在楼梯口处,背对着清瘦少年。微微开口道:“要走了。”

原本盘膝而坐的少年伸了伸懒腰,起身站立在窗前,看着楼外似乎伸手就可触摸到的星辰,笑着说道:“要走了。”

老先生转头望向那临窗而立的身影,想起同样流传在族人口中的那句歌谣。

“姬家有琳琅,熠熠明中歌。”

正文 有子庭芝

当代族长姓温名琼字如玉。当他从议事大殿离开后便径直回到了温府,因为他很清楚此时定会有人在府上等他消息。

温如玉刚踏入府门,视线便落在了貌似在正堂门口已经等候多时的年轻姑娘身上。

她芳龄十六七。身着翠绿色衣裙,未施半点粉黛的脸庞已经引得同龄子弟整日在温府门前流连忘返。亭亭玉立的身姿如株青莲出水般。刚一出生便被精于相面的三长老惊呼为“青莲相”。她正是当代族长温琼的女儿温稚骊。

“父亲,姬爷爷已经在书房等你多时了,姬爷爷还跟我聊了好多家常呢。”温稚骊上前拉住父亲的手邀功般的说道。

“你这丫头,都老大不小的了就不知道在屋里陪你姬爷爷多说说话?站在门口等我作甚?”温琼宠溺般的捏了捏女儿的脸颊。

看着这张已显露出四五分倾城容颜的脸庞,温琼心里苦笑道,就怕姬家那小子没有这个福分啊。转念又想了想被女儿牵肠挂念的信家那位被誉为“天人之姿”的信玉树。

“爹,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温稚骊摇晃着父亲的衣袖,“结果怎样?”

温琼看着眼前一脸希冀的女儿,语重心长的说道:“结果恐怕不得你所愿。姬家那小子过不了几天就要出楼。既然姬歌出来了,那你整日念念叨叨的信家的那小子恐怕对少族长的位置也没有那么十拿九稳了。”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但还是不甘心的在这等父亲这么长时间也不过是能从父亲的脸上看到几分苦色。女儿知道父亲相比较于信庭芝更看好姬歌。这点女儿自十年前即便是父亲亲手送姬歌进思规楼就知道。”温稚骊咬着嘴唇一字一句说道,哪怕被咬得渗出丝丝血迹仍是不知。

温琼看着虽自幼丧母但从小乖巧伶俐善知人意的女儿,脸上露出心疼之色:“当年我送姬歌进思规楼一方面是那位的意思,但一方面又何尝不是自己存了私心想要给信家那小子一份机会,你以为你小时候的那份心思为父猜不到么?”

“那父亲此次又为何?”温稚骊听到父亲的解释欲言又止道。

“天命所归啊。”

温稚骊觉得走向书房的父亲腰背似乎佝偻了些,怕是觉得看错了正要揉揉双眼看的仔细些时温琼早已步入书房。

温稚骊并不知道先前父亲与自己的那些开诚布公般的话语已经使得父亲与那位之间的香火情所剩无几。

书房内。

温琼看到了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姬家家主也就是姬歌和姬清灵的爷爷姬邛。

似是察觉的有人走进书房,姬邛睁开眼睛抹了一把老脸,笑着说道:“老头子年纪大了,时不时的就犯瞌睡。先前你家那小丫头还陪我唠了一会家常,然后便说要出门看看你回了没有。可能真的是老喽,便不讨小辈的喜欢。”

温琼笑着拱手道:“姬老爷子这是说的哪里话,听说前一阵子您老还带着清灵那丫头去镜灵湖采摘药草。”

“镜灵湖离这可不算近吧。”他又打趣说道。

“你这算揶揄我这老头子?”姬邛敲了敲手里的龙头拐杖,笑着问道。

“小子哪敢。”温琼赶忙解释道,眼前这位老爷子要是真发火,温琼不敢细想,因为小时候他就被这位老爷子手里的龙头拐棍狠狠地拾掇过。而那时面前这位老爷子或者当时的尚值中年的姬邛可是被族人尊称一声“姬回春”。

就因为他凭借一身医术可死骨更肉着手成春。

温琼收回思绪,大概是意识到眼前老人有些迫切,赶忙说道;“小歌的十年之期已经到了,老爷子不必再担心节外生枝。”

“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吧?”姬邛打量着这位与自己长子年纪一般大小的族长,“怕是信家没有那么容易松口吧。而且老夫还听说要想从思规楼出来,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树欲静而风不止?温琼心里喟叹道。他更担心眼前老人会是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待不善之终。若不是当年那件事,坐在族长这位置上的岂会是自己温琼?难道不应该是早早扬名与族内的姬家长子姬青云?

可惜。

“姬老放心,这件事是那位的意思,就是信流平也不敢说什么。但思规楼确实也有思规楼的规矩,若是要出楼,小歌可能还需要经历些考验之类的。”温琼说道。

“嗯。”姬邛点了点头,“只要信家不使什么绊子,老头子我就放心了。对于小歌,我亦如对他父亲那般从未对他失望过。你说天底下哪有老子对儿子失望的不是?更何况那还是我的孙子。”

温琼笑了笑吩咐下人给姬老重添盏热茶。

“不用了。”姬邛摆了摆手,“我来就是等你口中的这个消息,现在听到我老头子就心满意足了。至于茶,就不喝了。”

说完便要起身离开,温琼上前扶住老爷子说道:“那我送您出去。”

走出大堂是姬邛看到了正在庭院静坐发呆着的温稚骊,转头对温琼说道;“族长可是有个好闺女啊。”

温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对着还在发呆还未察觉到父亲与姬邛姬爷爷走近的温稚骊说道:“还不送送你姬爷爷。”

温稚骊听到父亲的声音赶忙回神,看到正一脸微笑看着自己的姬爷爷,连忙起身:“姬爷爷我送送您。”

姬邛赶忙摆手道:“我就不惹小辈们的嫌弃喽,还是让你父亲送我吧。”

“姬爷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小骊怎么会嫌弃您呢。”温稚骊听闻姬老爷子的话跺了跺脚上前扶住姬爷爷。

“那小骊嫌不嫌弃我家那不成器的孙儿?”姬邛打趣般问道。

“姬爷爷,我怎么会嫌弃姬哥哥呢。”温稚骊笑着回应道。

“不嫌弃是一回事,可喜不喜欢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喽。”

“哎呀,姬爷爷您就不要拿小骊开玩笑了。在这样小骊就不喜欢您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竟是姬老爷子率先“投降”。

温琼和温稚骊父女将姬邛姬老爷子送到府外后,温稚骊说突然想到有要紧事便向姬老爷爷道了声别后便赶忙跑回了温府中。

“这丫头,做事还是这样毛手毛脚的。”温琼笑着似乎是要给女儿解释道。

“年纪大了便留不住人了。”姬邛看着府外飘落了的满地的槐树叶的街道,指着说道:“有时间你这当族长的也要亲力亲为嘛,就像扫一扫这满街的落叶。门前不扫又怎么扫...”

姬老爷子欲言又止,拍了拍脊背似乎想要挺直一些,“年纪大了就爱说胡话。”

温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赶忙说道;“小歌和稚骊他们俩?”

“儿孙自有儿孙福嘛。我们当长辈的也不好强迫他们什么。”已经走远了的姬老爷子只是摆了摆手。

温琼注视着远处佝偻缓行的老人,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若说自己的女儿是万中无一的青莲相,那远处那位老人的孙子被自己亲手送进思规楼中面壁十年的在尚未出世时便被那位称其“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出生之时又求了大长老一个琳琅美誉的姬歌可是居二十四相之首的帝鸿相。

信府。

信府后花园的走廊内一位中年男子慢步而行,一位青年男子紧跟在其后,不逾越半步。

“父亲,我听府内人说姬歌要出楼了。”青年男子询问道。

“嗯。虽说不确定是温琼对那位吹得耳边风,但要姬歌出楼是那位的意思毋庸置疑。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再在此事上做手脚。但他想要顺利出楼,恐怕楼内的那些看阁人也不会轻易答应。”走前前面的中年男子抚摸着红漆参金刷着的栏杆淡淡地说道。

即便当下无外人但依然敢直称族长名字的在此境内一双手也数的过来。前面姬家姬老爷子是一位,他是看着温琼长大的,并且没少让他吃苦头。而这位中年男子便是当代信家家主信流平。

至于紧跟在他身后玉树临风面如冠玉的青年男子便是温琼的女儿温稚骊整日心心挂念的信家嫡长子信庭芝。

作为这片境地上的十座名门望族之一,信家历代嫡系子弟便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比如上代的信家次房其实是信家家主遗留在外的私生子,据说上上代的嫡长子在酒楼看到其他饭桌都是清汤粗饭便是一句“何不食肉糜”,岂不知当时饥荒连年饿殍遍野,被有心人称之为肉糜公子。但以这代信家的嫡长子信庭芝为殊,不知是从何处传出的“信家有玉树,属天人之姿”流传在市井深处。

“这些年我也为你造足了声势,也幸好你识趣没有让我失望。已经踏入辟海境,就连族内那群长老也不过是凝神境。若你仍旧没有信心胜过那姬歌...”信流平转身看了看这位被外界誉为“天人之姿”的自己的长子,“那就滚出信府去。”

说完便转身离开走廊。信庭芝看着朱红参金的栏杆上的硕大的手印,不由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虎毒尚且不食子,父亲您难道真要如此?

正文 双白衣

镜灵湖边。

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远远地便看到坐在湖边随意的向湖中投掷石子的自家小姐姬清灵,

等到走近后他站在姬清灵身后轻声说道:“小姐,义父他已回到府中,让你也赶快回去。”

姬清灵早已察觉到来人的身份。青年男子便是被爷爷赐姓为姬,取名为重如。刚即弱冠之年便已是聚魄境。而如今被誉为信家玉树的信庭芝虽刚行过弱冠之礼但仍只是辟海境。

想到这姬清灵嘴角露出不易被旁人察觉到的讥笑。真是好一个信玉树呢。

姬清灵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裙上的泥土,看着眼前这位宸宁之貌英姿勃发十几年前被族人称为姬家双壁之一的中年男子,笑着说道:“也不知道哪家女子会有如此良缘能够嫁与重如叔叔?”

“轻灵就不要打趣我这当叔叔的了。”姬重如听到清灵谈到这话题竟是罕见的流露出几分窘态。

“是是是。轻灵知道了。”姬清灵背着手蹦蹦跳跳地走开。

姬重如看着那抹身影脸上浮现出不知道会迷倒多少清白人家女子的笑容。随后不紧不慢地跟随在其身后。

姬家原本也是岛上钟鸣鼎食之家,但由于十几年前姬家对外宣称长子姬青云病逝,又是几年后姬家姬歌擅自离岛被囚思规楼。姬家的声望便是一落千丈。

所幸义子姬重如于危难间力挽狂澜保留住了姬家九宗族的地位,但是其地位也是由上三家落后至下四家。

姬家后花园今日似乎显得格外热闹。原因无他,姬家老家主自从在温府回来后便是笑得合不拢嘴,刚才更是难得吩咐厨房这几天要准备“见风消”,“小天酥”,“过门香”的食材,要知道这几道菜肴可是姬家小主最喜欢的。

姬清灵刚一踏入大门就被在门口等候多时的贴身丫鬟翠酥拉住,说道:“小姐,老太爷已经后院等着你了。”

“嗯,我知道了。”说完便直奔后院风风火火地跑去。

翠酥刚准备追上自家小姐就瞟到一道身影站在自己身后,便慌忙转身,等到她看到那人的面容之后便是脸色一红,赶忙施了一礼:“奴婢见过二爷。”

那道身影正是紧跟在姬清灵身后被良家少妇笑称白衣探花的姬重如。

那些徐娘半老但仍是风韵犹存妇人家自是知道姬重如身上的魅力就如一坛尘封多年的老酒,甘美醇香。但像翠酥这种年方二八的妙龄少女只知道在姬家大厦将倾时是他力挽狂澜。

易求千金物,难得有情郎。

少女总怀春。

“嗯。”姬重如只是淡淡道。

思规楼。

八十有一层上一身白衣的姬歌又在楼壁上刻下浅浅一道,小声地问道:“时间快到了么?”

正在整理满地狼藉不堪的史册的老先生抬起头来,回应道;“我可告诉你啊,楼下的那几位可不像我这般好说话。特别是有位还跟你父亲有些恩怨。要是实在不行你就留在这,陪我这老头子说说话还不行?”

随即一本半指厚的典籍朝老先生砸了过来。

“得得得,当我没说还不行。”

躲过了那本半指厚的典籍后发现姬歌还没有罢休时赶忙示弱的老先生急急忙忙地喊道。

再挨几下自己的这一身老骨头还要不要了。

“准备好了么?”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老先生整理了一下衣衫,一脸严肃地问道。

姬歌也是放下手上将要砸出去的史籍,轻轻地点了点头。

随即那名自姬歌入思规楼时便一直陪伴在他左右,为他授业解惑的一直不肯透露真实姓名的老先生袖袍一挥。

顿时神意倾泻,浩气流转。

姬歌仿佛置身于天地未开混沌尚合时,他刚想要迈开一步,要更加细致地观察一下此方天地,瞬间便有如万千力道压身。

姬歌原本挺直的身形瞬间单膝跪下,而刚进入这片空间时严肃的神情此时显得更为凝重。

他知道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守阁人”的考验,虽然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时碰上这般从未经历过情形他也是感觉有点无力。

而此时他在此方天地威势的挤压下全身经脉都开始痉挛,骨骼更是被挤压的呲啪作响。

姬歌只能咬牙苦苦的坚持等待着,等待着这股威压大势消散去。

“什么时候姬家后人已经习惯坐以待毙了?难道‘不可而为’的家训都学到狗肚子里了么?”一道陌生的带有嘲讽的话语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间响彻开来。

“放你大爷的风筝。”姬歌听到这话极力仰头朝上苍怒骂道。

“哼!只会逞口舌之争的黄口小儿。”

似是不愿意在等待,在那句话语吐露出后,一股更加强大的威压在这片天下席卷开来。

“士不可以不弘毅。”姬歌趁隙唤了一口气,随即一声轻喝。

仍旧是思规楼八十一层,那些被姬歌翻看了无数遍被随手仍在地上尚未被老先生整理妥当的那些史书典籍中有金光缓缓溢出,一行金色古篆从书中飞出,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在空中窜上蹿下。

老先生看到这副情形,笑着捋了捋胡须,又是袖袍一挥低声笑道:“去吧。”

那行金色古篆以肉眼可见般的速度消融在思规楼八十有一楼。

就在姬歌那声低喝声后,原本消失在八十有一楼的金色古篆出现在他面前。那行古篆使得原本漆黑静默的天地明亮了些许。

金色古篆像是寻找主人在这片天地间飞上飞下,姬歌在那股更胜之前的威压下用尽剩下的所有的气力缓缓抬起一只手臂。

他伸出食指轻点了一下那个飞至他面前的古篆字,隐约辨识得是个“弘”字,他咧了咧嘴,“听话。”

随即那些古篆像被开了灵智一般纷纷朝他附庸而来,金色的光晕同时在姬歌身上笼罩开来。

就在此刻,他凭借这些金色古篆在这从未感受过的无上威压中缓缓站起身来。

“难道你就只能做到这般境地?”站起身来的姬歌擦了擦嘴角因为先前用力咬破流出的鲜血。

“大胆竖子,你还不知罪!”不复先前那道声音,这道声音显得异常沧桑。像是已经经历过人间的生老病死般的淡然。

“敢问小子何罪之有。”姬歌仰头大声问道。

“明知故问,罪加一等。”又是一道声音在姬歌耳旁如雷鸣般炸裂。

“书中有句话,今日我要跟各位好好讲一讲。”

“竖子岂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姬歌顺带着朝上苍一抹讥讽的笑意。

“大道岂容你这般胡搅蛮缠。”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姬歌耳畔乃至心湖间响起。

随着那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原本那道镇压在姬歌头顶的威压又是加重了十分。此时就连这片空间都被震起层层涟漪。

姬歌的身形又瞬间垮了许多,原本身上笼罩着的光晕也淡了些许,那些金色古篆像是失去了灵气般渐渐从空中飘落。

“小子还有一句话。要请诸位听一听。”

姬歌深吸一口气,不紧不慢地吐出几字:“任重而道远。”

八十有一楼中又有一行金色古篆自典籍中掠出消失在空中。

蹲在楼梯口处的老夫子仰头喝了一大杯酒,意味深长地极其有辱斯文地吧唧了一下:“有好戏看喽。”

随着另外一行金色古篆来到姬歌的身旁。他顿时感觉身上轻快了许多。

“我还想往前走走。”姬歌作势抬起右脚就要迈出。

“不可!速速离去。”有声音响起,再不复之前的淡然。

姬歌右脚迈出落地,左脚已然跟上。他就站在那,比刚进入这片天地时的位置前进了一步。

原本寂静无声黑暗无垠的天地顿时被搅动的天翻地覆。

姬歌只能凭借着先前那两道金色古篆来抵消这片天地间的风云涌动。全身经脉紧绷,一个个如虬龙般的青色血管在皮肤下隆起。原本俊逸的脸庞也再次变得扭曲不堪。

不一会姬歌的皮肤之下就已有鲜血慢慢渗出,凝结成一滴滴的小血珠。体内的五脏六腑也已经出现稍微移位。

现在的姬歌犹如血人般伫立在那,任凭此间风云莫测。他自巍然不动,只是略带心疼般的看着眼前因为自己迈出那步导致风云涌动而光泽迅速黯淡下来的那两行金色古篆,开口道:“辛苦你们了。”

“我会一步步地走下去,哪怕前方是万重山千仞壁。我终将渡得冰塞川黄泉,行得雪满山太行。”

那两行金色古篆像是听懂了他的话语一般在片刻间黯淡无光融入进姬歌体内。

就在这样,姬歌身上的一层厚厚的血痂一寸寸皲裂开来,原本被这片天道压弯腰的身姿再次挺直。

少年的肩头鸿鹄齐飞,头角露峥嵘。

姬歌仰头对着这片天地的上空大声地喊道:“老先生。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原先议论嘈杂的声音在此消散而去。

与此同时思规楼第八十一层。

衣衫褴褛满身酒气的老先生时隔千年再次看到了眼前的这幅场景。

满地的史籍典册华光大作,一排排金色古篆洋洋洒洒般悬浮在空中,转而化作万千萤光消散在他面前,只剩下满屋的书生意气与浩然正气。

老先生历经沧桑满是沟壑皱纹的的脸上老泪纵横,低声呢喃着:“先生。”

正文 右军与他

姬府后花园。

整座岛上的族人都知道姬家的老太爷喜欢虫鱼花鸟,特别是对于养鱼,已经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尤以此岛北部盛产的雪山龙鲤,老太爷耗费了数以千万的灵石特意托人自北部雪山运来万条龙鲤。

又在自家后院挖了条与岛上四大天然江之一的珠江想勾连的湖泊,并取名为万鲤湖。

万鲤湖,便是有万鲤来朝之意。

那朝得又是谁?外人听姬家的下人仆从传出,姬府内能够在万鲤湖边自由行走的除了姬家老太爷,姬家二爷姬重如,姬清灵还有那位已经在思规楼面壁十年了的姬家小主姬歌外再无旁人,而早年只有姬家小主姬歌可以拿杆紫竹鱼竿在湖边垂钓。

姬清灵风风火火地跑进后花园,便看到爷爷拿了个绣墩坐在湖边,怡然自得地时不时撒把鱼饵,引得湖中万鲤纷纷跃出水面。

她赶忙放慢脚步,她可不想有因为这使得爷爷训责自己一顿。

“爷爷,您找我有事?”姬清灵走近后问道。

姬邛听到后,把手中最后一把饵料撒入湖中,拍了拍手,回头看着自家孙女,说道;“没事就不能叫你回来了?大姑娘家家的整天在外面东蹿西跑的成何体统?”

“哎呀,爷爷~”姬清灵上前一边帮他捏着肩膀一遍撒娇道,“这几天是哥哥要出来的高兴日子,咱不说这个还不行么?”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板着脸的姬邛脸上露出了笑意,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朝姬清灵的身后询问道;“确定了?”

“嗯。”一道沙哑的声音在清灵背后传出,“那人确实是在十几年前败给少主人后便进入思规楼成为一名守阁人。”

姬清灵转身看到一席身影笼罩在黑袍之下。看不清身姿形态,而且因为脸上有淡淡黑雾缭绕也无法看不清面容。

“目前还无法确定那人是不是信家的棋子。”那黑衣人缓缓地说道。

“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姬邛思量了一会,淡淡地说道。

姬清灵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名黑衣人徐徐退到不远处的树下,然后就消失不见。

“爷爷,刚刚那位是?”姬清灵好奇地问道。

姬邛又抓起一把饵料,随手抛向湖中,又是引得百鲤争相跃出水面,“本来这种事情是不应搞告诉你这丫头的。”姬老爷子略作迟疑,说道:“那时你还小,十几年前你父亲和你的重如叔叔并称为姬家双壁,但外界还有一种说法‘双壁之外幽幽珠’。”

“幽幽珠?”姬清灵疑惑地看着爷爷。

像是回忆起了陈年旧事,姬邛端起茶杯后又慢慢放下。开口道:“当年姬家生死存亡关头一面是你重如叔叔在明面上打理姬家生意,另一方面还是他在暗处铲除了些心怀不轨之徒。”

“那他到底是谁?”姬清灵有些迫切地问道。

“他就是义父唯一的弟子云深。”一身白衣的姬重如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湖边,恭敬地开口道:“拜见义父。”

当年那些对姬家心怀叵测,想要落井下石之人最怕听到的一句便是“幽幽云深不知处”。

姬清灵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奥~原来他叫云深啊。”

姬邛瞪了自家孙女一眼:“怎么这般没大没小。”

姬清灵赶忙低头认错并朝着姬重如做了个鬼脸。

“义父,先前云深说的那人是不是当年族比之上输给义兄的王羲之?”姬重如抬头问道。

“除了他还能是谁。王家那小子也真是心胸狭隘,当年输给青云后便是一气之下脱离王家,当时有消息说他进入思规楼成了名守阁人,期起初我还没在意。但今天我去温府拜访族长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他有意还是无意间透漏给我的。”

姬邛又端起茶杯轻轻泯了口,慢慢说道:“回来我便让云深去查一下这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真是天意啊。”

“难道他还敢对哥哥出手?”大致听清楚了前因后果的姬清灵气呼呼的问道。

“小歌如果想要从思规楼出来,族长的喻令是一方面,能不能通过守阁人的考验又是一方面。如果王羲之真如义父所说,小歌恐怕会有麻烦。”姬重如一脸沉重地说道。

姬邛叹了口气,开口道:“当年王家把他的出走直接或者间接地算在了我们姬家的身上。想想也是,一位聚魄境初期的高手脱离家族,搁在哪位家主身上也得心疼好一大阵。这就导致王家和我们姬家十几年来没有半步的往来。”

“那哥哥....”姬清灵欲言又止。

“只能看小歌的福运造化了。”姬邛看着万鲤来朝的万鲤湖,平静地说道。

信府大堂。

信家家主信流平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坐在大堂主位之上,仔仔细细地将手中的那份密信读完,在确认无误后他微微闭上双眼,嘴角微微上扬,“呵呵”。

密信来自思规楼,信的最后有“诸不具陈,谨申微意,手次奉复,静候佳音。右军字。”

昔年王家有子名羲之,年少成名意气风发,人称“王右军”。

思规楼。

在姬歌一声“千年暗室,一灯即明”后,整座楼层中的史册典籍中的浩瀚古篆便如同被赋予生命般纷纷离开书页,化作万千萤光消失在八十一楼。只留下满屋的书生意气与独自默然垂泪的老先生。

原本漆黑一片不见天日无名天地内,随着姬歌的那句话有陆陆续续地出现萤光。

消失在八十一楼中的浩瀚古篆于此间会聚而来。

与此同时,以姬歌为中心如同一大片墨滴滴在雪白宣纸上一般的光晕也渲染开来。

如同拨云见日,慢慢照亮这片天地。

先前的黑暗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圣洁不忍侵犯的的白色世界。

饶是姬歌心性沉稳不至于在此时慌了手脚乱了心性。他置身于这茫茫的天地之间。身边流

光涌动,灵气喷薄。

姬歌就这样一步步向前走着,前方似乎有某种声音在呼唤着他。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道清朗醇厚的声音在整片天际响彻开来。

“你。终于来了。”

紧接着一道身影负手立于姬歌面前。姬歌望着眼前这位男子,突然想到诗书中的那句话来配他应该是极为贴切的。

行仁蹈义,岳峙渊渟。

自从男子出现之后,姬歌明显感知到天地间的威压陡然消散,就连那灵气也变得欢愉起来。

姬歌慢慢挺直身躯,虽然不知道眼前男子的身份来历,但他就只是站在他面前,便使得他如沐春风。

“小子姬歌,先前有冒犯到前辈之处,还望见谅。”姬歌缓缓施礼道。

那名突兀出现在此处的青年男子没有说话。只是眼含笑意地注视着面前作揖行礼的少年,一如千年前的自己一般。

正文 少年人意气风发

“前辈?”姬歌抬头偷偷打量着眼前眼来历不明的白衣男子,试探性问道。

姬歌的一声询问打断的白衣男子的思绪,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我姓有熊。至于名....”他稍稍迟疑,“时机未到。”

还没有等到姬歌反应过来,自称有熊氏的白衣男子一脸温和地问道:“你愿意再陪我走走么?”

姬歌发觉自己竟然对这位初次相逢的男子竟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信赖。竟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白衣男子就这样缓缓地走在前面,而姬歌则紧跟在身后,偶尔抬头直视着眼前那道高大却总感觉有些落寂的身影。

“师尊当年总共收了三名弟子,我有个大师兄还有个小师弟。”白衣男子一句话打破了寂静的天地。

“后来师娘出于大义舍身救了很多人,当然也不是完全包括人,还有神族,妖族,仙族,魔族等等。之后一段时间后师尊也不见了。有传言说他是去寻找师娘的转世,也有消息说师尊他老人家已经参悟生死羽化飞升。”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白衣男子就这样边走边说,而姬歌仍旧是默默的跟着,耳听着那些对他而言感觉匪夷所思的事情。

“再后来我犯了过错。”说到这白衣男子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

“书上有圣人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改了不就好了么?”姬歌注意到白衣男子的变化,说道。

“可是那个错在当时看来很大很大,大到大师兄当时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替师尊执罚将我逐出师门。”白衣男子转身看着姬歌,淡淡地说道。

“可是我不怪大师兄。当年师尊走了以后,一直是大师兄照顾着我和小师弟。当年我被大师兄逐出师门后,听到消息说小师弟因为不满大师兄对我的责罚而离开师门。”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碰到了我那小师弟,能不能帮我转告他一句话。”

“什么话?”

“当年大师兄的碗里根本就没有米。”

白衣男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姬歌咧了咧嘴,应诺下来。

“时间快到了。”白衣男子看了看这片空间正在不断消融着的边界,“我这当前辈的也没有好拿得出手的见面礼赠与你,你不要见怪。”

姬歌又是深深行了一礼,“晚辈不敢。”

白衣男子袖袍一挥,骤然间这片天地暗淡下来。原本化作万千萤光的由史册典籍中飞离出来的金色古篆慢慢聚拢而来。

最终化作一个拇指般大小的金黄色的小人儿蹦蹦跳跳到姬歌的肩头。

“其实这本就是你读书读出来的一份不小的福缘,我这般做倒是有点喧宾夺主的意思了。”白衣男子的笑着看着姬歌,“不过若是任何着他随着此片空间坍塌而埋没也有些暴殄天物,我变将他重新聚拢赠还于你。”

姬歌尚未从先前白衣男子施展的神通中清醒过来,等到白衣男子的话说完后他才发现肩膀上多了个金黄色的小东西。

“我想我们应该还会再见面的。”白衣男子看着他。

即便知道这原本就是属于自己的福缘但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仍然使得他对眼前的白衣男子十分感激:“恭送有熊前辈。”

话刚说完这片空间便迅速开始崩塌。白衣男子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直至化作流光在姬歌面前消散。

“我们也走吧。”姬歌偏头对着站在自己肩膀上的金色的小人儿说道。

金色小人儿只是手舞足蹈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爬到了姬歌的怀里。姬歌笑了笑,闭上眼睛冲着前方大声喊道;“老先生。”

坐在思规楼八十一层上的默默喝酒的老人大袖一揽,原本置身莫名空间的姬歌已经出现在了他面前。

“听那个几个半边身子都快进棺材的说你见到那位了?”老先生放下酒壶,眯着眼睛说道。

姬歌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确定。只是看到他身穿白衣,自称有熊。”

“那就是先生了。”老人激动地站起身来,随后却又泪流满面道:“为何先生仍旧不肯见学生一面?”

“老先生,你是说....”姬歌竟然有些难以置信。

陪伴了自己十年,十年期间为自己授业解惑的在自己看来“世间无难知事”的老先生竟然是那个人的学生。

那那个人的先前口中提到的师尊又会是怎样的存在?

姬歌没有细想下去,现在那个层面是自己没有资格接触到的,眼下当务之急是先离开思规楼。

“老先生,我是不是已经通过守阁人的考验?”姬歌询问道。

老先生抹了把泪,清了清嗓子,说道;“只能说还没有。本来你只要过了先前那几个老不死的考验就可以出楼的。但十几年前思规楼新入了一名守阁人。”

“是王右军?”姬歌不确定地说道。

老先生点点头,“没错,听说是败给你父亲后进入的思规楼,所以我想他那一关并不是容易过。”

“他和我父亲的恩怨我没进楼之前就清楚了。”姬歌挠了挠头,“不过我想他还不至于对我这个小辈动武不是。”

老先生灌了口酒,赏给姬歌一个“你自己掂量”的眼神。

“不会吧,难道他真拉的下脸跟我动手?”姬歌上前抢过老先生的酒壶,“别喝了,我马上就要被别人打死了你还有心情喝酒。”

老先生夺回酒壶又赏了姬歌一个白眼。

姬歌一脸无奈地走到窗前。被一个可能已经是凝神境的王右军打死也好比被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子嘲讽死强。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大丈夫当死即死,死得其所。

姬歌叹了口气看着窗外。

父亲啊,你说你走都走了怎么还给做儿子的留下这么个厉害的仇家。你当初直接打死他多好。姬歌心想道。

“现在就走?”姬歌转身看着还在喝酒的老先生问道。

“怎么?”老先生瞪了他一眼,开口骂道:“人家都是打铁趁热,你还想要赶死趁早?”

“啪!”一册厚厚的史册就砸向老先生,姬歌破口大骂道:“你又不帮我想办法,我这淬体还没登上一重楼的要去跟个可能已经是凝神境的仇家过招,早死跟晚死有啥区别。”

姬歌说完捡起地上一本典籍又朝着老先生扔去。

“也不是没办法。”老先生接住那本书,沉声说道。

“什么办法?”姬歌站起身来,询问道。

老先生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晃了晃手中的典籍,说道:“办法就在书中。”

第三日。也就是姬歌出楼的最后期限,如果过了今天姬歌还没有通过守阁人的考验出楼的话那信家可能真的会“节外生枝”。

这天思规楼门前聚集了差不多半族之人。大家都想知道今天被誉为“姬家琳琅”的姬歌能否顺利出楼。

姬家老家主姬邛早早的就带着义子姬重如和孙女姬清灵在思规楼门口等待着,等待着十年未见的孙儿。清灵小心地搀扶着爷爷,抬头望了望那座直入云霄的危楼,说道:“爷爷放心,哥哥肯定会出来的。”

姬邛拍了拍她的小手,点了点头。姬重如仍旧一身白衣,脸色凝重地站在姬邛身后,一言不语。

六名门四望族之中的柳家的当代家主柳沧海和许家许老一块来到姬邛身旁。

柳沧海瞅了眼思规楼,率先开口道:“真希望小歌能够平安出来。”姬邛笑着说道;“我真没想到柳家主能亲自来帮老夫助阵。”

柳沧海笑着说道:“姬老说这话就见外了,小的时候我和清秋也没少给您老添麻烦不是。再说了我从小就和青云极为要好您又不是不知道。”

说完朝着姬老爷子身后的姬重如眨了眨眼。

姬重如看向别处,根本不想搭理柳沧海。小时候他柳沧海和青云大哥哪次闯祸不是把自己推出去挡灾?青云是自己的大哥也就罢了,你说你一个姓柳的外人怎么好意思每次推我出去做挡箭牌。

碰了一鼻子灰的柳沧海摸了摸下巴,又看向姬清灵,说道:“清灵侄女都这么大了,有没有中意的男子?要不要柳叔叔我帮你说媒?”

姬清灵这才打量起眼前这名中年男子,体型有点微胖,可能是穿着一身貂衣的缘故使得体态又臃肿了几分,十足的富家老爷相。样貌虽不如重如叔那般丰神俊朗但也不是那种肥头大耳,不然也生不出柳大哥那般俊逸的儿子。

想到这姬清灵掩着嘴笑着说道:“清灵谢过柳叔叔的美意。”

许老在一旁或许实在看不下去了,别了柳沧海一脚,“少说点。”

站在柳沧海身后的柳擎天和柳三千相视眨了眨眼,难得看到父亲吃瘪的样子。想笑不敢笑以至于憋得脸通红。

随后赶到的四名门之一的沈清秋在问候了姬老爷子一番后同柳沧海打过一声招呼就来到姬重如身边,低声地问道:“真的决定了?”

姬重如点了点头就不在多言。

沈清秋咧嘴笑了笑,多少年没看到身旁这位男子出手了。

从上次他白衣银枪闯入古家枪挑古家家主,就连古家老主都出面但只是敢怒不敢言到现在已经有七八年了吧。

思绪间,沈清秋看到人群中纷纷避让出一条大道。听到有人小声在旁嘀咕“信家真是好大的排场”才知道是信家家主信流平带着长子信庭芝来了。

信庭芝刚一露面就引起人群喧哗,人人都想看一下这信家玉树到底有何样的风姿。

柳三千用胳膊肘碰了下哥哥柳擎天,低声说道;“哥,确实长得比你好看...”还没说完就被柳擎天拧着耳朵把话咽下去。

信流平带着信庭芝走到人群前,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姬邛等人,又把目光瞥向思归楼。心情大好地束了束腰带。

思归楼内。

姬歌放下手中的史籍,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拍了拍还在打盹的老先生说道;“走了。”率先下楼而去。

还在泛着困意的老先生抹了抹脸。看着率先下楼的姬歌,在其身上有风发意气。

正文 书中有言

“来喽。”老先生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跟着姬歌走下楼梯。

王右军进入思规楼的这十几年间并未奉上任何一座楼层,一直安安分分在最底层蓄神养魄。或者零零散散地做些扫除书籍上的灰尘之类的本分之外的事情,只是就在前几天他意外地登上二楼向当层的守阁人借了一份笔墨。

姬家的那小子当年进楼的时候自己是见过的,那次虽然只是打了个照面但就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那位大人的布局果然滴水不漏。

在未进楼之前那人找到自己并告诉自己这盘棋虽然看似是死局但以防出现变数还需要自己做那最后一子,将其彻彻底底地堵死。至于在这之后自己会不会当做一名弃子他王右军并不在乎。因为那位大人值得自己瞻前马后出生入死。

于是他脱离了自己的家族,心甘情愿地进了思规楼做了一名守阁人。

随后他托人将一封密信交给了在思规楼外等候多时了的信家老管家。

之后他便又本本分分的在思规楼底层修炼起来。

姬歌带着老先生从顶楼慢慢地走了下来,在最底层看到了盘膝而坐闭目养神的王右军。

姬歌仔细地打量着他,他身穿一身黑衣,身形健硕,但可能在底层终年不见天日的原因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此时哪怕在闭目养神但眉头没有半分舒展。

不好应付啊,姬歌撇了撇嘴。

姬歌走上前去,一板一眼地对王右军行了一礼。随后站直身,抬头道:“按辈分来论我是应该喊你一声叔叔的。王叔好。”

这是在下楼的时候老先生教给自己的,说这叫做伸手不打笑脸人。

我信了你个鬼,老先生你这老头子坏得很。王右军他根本就没打算给我好脸色看。姬歌心里嘀咕道。

听到了说话声,王右军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年。

比当初刚入楼吵吵闹闹的那时成熟了很多,眉宇间越来越像他的父亲。确实当得起姬家琳琅一说。

但那位大人已经落子,所以这盘棋姬歌你自入楼之日起就已经输了。

王右军缓缓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袍 ,目光越过姬歌望向他身后的老先生,开口道:“学生见过先生。”

姬歌一脸狐疑地回头看着老先生,一脸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的神情。

老先生并未理睬姬歌,也没有应答王右军,只是淡淡开口道;“开始吧。”

王右军随即向前迈出一步,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开口道;“三招。三招后如果你还能站着,算我输。”

姬歌听到后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拱手道:“姬歌不才,请指教。”

应对王右军姬歌可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大意,毕竟对方可能是已经踏入凝神境的强者。

旋即他运转全身的气血,身上战意充盈。怀中的金色小人儿像是受到了感染探出头来,姬歌按了他头一下,轻声道;“躲好。”

王右军也是目光微凝,竟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淬体尚未登一重楼的他怎会有如此势魄。

姬歌低喝一声,全身气血收敛于右拳,手臂微屈。竟是率先出手,作势一拳朝王右军轰去。

“啧啧,这小子倒是好生猛的拳势。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在一旁观战的老先生摇头晃脑道。

思绪间,大殿之上的王右军猛然出手。一掌拍去,辟海境强者的实力展露无疑。

凡是修行者开辟出灵海,可吸纳先天灵气便是踏入了辟海境,而辟海境的王右军出手时挟带着微微灵力。战力自然比之淬体尚未登上一重楼的姬歌要强上数倍。

淬体分十重楼,岛上一直有“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说法。淬体一重楼二重楼三重楼分别对应练气士的辟海境,聚破镜,凝神境。但迄今为止也只有寥寥数人登上了淬体三重楼,战力大致与练气的凝神境相当。

要知道,因为某种禁制,凝神境已经是岛上族人所修行的极致。

所谓凡人周身三百六十节。通节一百八十便可入一层楼,再通一百六十有二登二楼,再通一十八上三楼。

而此时的姬歌淬体尚未通一百八十节。

一拳一掌轰然相碰,姬歌瞬间倒退五六步。他重重一踏地面才极力稳住身形。两人的面色都十分凝重。

姬歌此时才感觉到与辟海境强者间的巨大差距。虽说小的时候有已经是聚破镜的重如叔给自己喂拳,但是也不像现在这般真正的捉对厮杀。

对,说是捉对厮杀一点都不为过,就在刚才那翻交手虽然王右军将修为压制到辟海境但自己能清楚地看到他那眼神中流露出的一丝杀意。

看来是真的有人不想要自己出楼。

而王右军也是微微诧异,自己竟然没想到他的肉身淬炼的竟然这般完美。

看到这幅场景的老先生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王右军不知道但自己心里可是跟明镜似的。

姬歌虽然还未打通一百八十节,但是他现在把所有打开的脉节都做到了极致。也就是说姬歌已经具有了“金枝玉叶”之说的在淬体修行中的“金枝”。

而为了做到那个极致,自己可知道这十年看来那小子没日没夜地吃了多少苦。

没有那具“金枝”体魄,姬歌又怎么敢硬撼王右军。

旋即王右军周身灵力如暴风般涌动,境界逐步往上攀升,掌间的灵力波动越来越强。姬歌脸色变得无比沉重,照这样攀升的速度恐怕不久就会到达聚破镜。

来不及细想,他猛然一跺脚,身形微屈,蓄力之后既而如弓搭箭般向王右军冲去。

王右军冷哼一声,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又一次对轰,姬歌明显感觉到此次所面对的灵力的压迫远超先前那次。辟海境巅峰或者说已经半步踏入聚破镜的强盛灵力单靠“金枝”肉身已经抵挡不住。

姬歌脑中灵光闪动,旋即嘴角勾起若有如无的笑意。

姬歌作势收拳,不再与王右军正面硬撼,右拳拳势收拢却凝聚于左拳。

察觉到他拳势衰弱的王右军一鼓作气,周身的灵力再次喷薄而出,想要将姬歌轰飞出去。

就是现在。姬歌果断收拳,然后只见他左脚微转,身躯一侧躲过了王右军携带充盈灵气的功伐一拳,然后辗转至王右军背后。

随即双拳紧握毫无保留地砸向他的后脊。

但王右军此时境界毕竟已是半步聚破镜,察觉到不对劲之后,低喝一声。周身的灵力化作一层厚实的护体罡气形成在背后,而姬歌那一拳也结结实实地轰在了上面。

咔嚓。

大殿之上的三人都听到了一声清晰的破裂声。老先生的眼中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而王右军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望着姬歌。

姬歌此时的情况可好不到哪里去。虽说破开了他的护体罡气,可他受到了极强的反震力,一连退后十几步才站住脚,喉间更是涌上一口腥甜的血水。

姬歌甩了甩麻木的双手,吐出了口中的血水,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有点惋惜地说道;“晚了那么点。”

王右军脸色变得阴沉下来。若他那一拳真的砸在了自己身上,即便现在已经是凝神境的自己恐怕凭那可以破开护体罡气的力度自己也好受不到哪去。

“还有一招奥王叔。”姬歌咳嗽了几声冲王右军伸出一根手指。

王右军在几个呼吸间就将原本停留在半步聚破镜的境界攀升到了极致。

果然没猜错啊,真的是凝神境。姬歌心里思量着。

王右军左手右手迅速捏诀,身上爆发出来的灵力波动比之前的几次都要强横,甚至有几股小小的灵力风暴已经成型。

姬歌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杀意已经锁定了自己。

“终于要来了么。”姬歌小声地嘀咕道。

在王右军身后有座灵力形成的山岳隐隐浮现。

“镇山拳,初式。”

在旁观战的的老先生脸上也是略显凝重。王家的镇山拳在岛上可是一等的功法。

不过,老先生看了看姬歌,他为了应对你们王家的镇山拳可是下足了三天三夜的苦功夫。

轰。

思绪间王右军背后的灵力山岳渐渐发生变化,在那座山岳之中有一拳缓缓凝聚。

他冷哼一声,双手停止结印,右掌化拳,锁定对面姬歌的气机,一拳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轰出。

只见那背后的山岳化成的巨拳也似流光瞬息间冲击到姬歌的数丈之前。

姬歌拍了拍怀中的金色小人儿,轻声说道;“帮我一下。”

金色小人儿心领神会,在姬歌面前化作一片金色薄幕挡住了那来势汹汹的灵力巨拳。

姬歌将体内残余的气血催动至指尖,而后并指作剑,透过金色薄幕重重地刺在了灵力巨拳之上。

双指一拳轰然对碰。

“思规楼第七十九层中《三十二目古拳法》中说你王家的镇山拳刚猛无常气势雄浑。”姬歌抬头,死死盯住眼前的灵力巨拳,开口道;“思规楼第八十层的《圣人兵法》言‘毕其功于一处’。”

姬歌将自身“金枝”体魄展现到极致,特别是双指已经呈现出淡淡地金色。

“所以给我破。”

可见那围绕着灵力巨拳周遭的波动迅速消散,那抵触在巨拳之上的双指往前狠狠一推。

巨拳表面出现裂纹,以指尖所触为中心迅速向四周扩散。

哗。

由灵力 凝聚而来的镇山拳破碎开来。由于受到灵力反震,王右军也是一口鲜血吐出。

姬歌面前的金色薄幕渐渐化作小人儿又窜回他怀里。只是与他心意相通的姬歌知道他为了能挡下王右军那一拳自己本身的根源受到了极重的损伤。

不管怎么说王右军都是凝神境的强者,如果这次没有他帮忙挡下拳势,单靠自己是完全无法接住王右军第三招的。

至于那一指,姬歌看了看已经血肉模糊的双指,真的是完全靠运气啊。

若王右军最后所用的不是王家的镇山拳,而是其他的攻技武法,自己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接下来。

所幸自己赌对了。

姬歌看了看一脸呆滞的王右军,又回头看了看已经站起身来的老先生。

咧了咧嘴。

正文 可敢应战否

姬歌哗得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勉勉强强站住了身子。若他现在能够内视自身的话便会发现言喻“金枝”的这副体魄已经是伤痕累累。

强行调动自身气血无异于竭泽而渔,对筋脉与根骨的伤害极大。并且收敛全身气血于身躯一处,这对尚未登上淬体一重楼姬歌的未来修行会留下不小的瑕疵。

淬体修行最为看中的就是“碧玉无瑕”。若修行当下哪怕遇到丝毫瑕疵难保不会在慢慢修行天路中衍变成伤及大道本源的因。

所以哪怕姬歌这次成功的接下了王右军的第三招,但自己本身也是留下了不小的隐患。

“三招已过。是否可以放我出楼?”姬歌看着还未缓过神来的王右军,质问道。

听到姬歌的质问方才回神的王右军眼神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失败了...竟然破了那位大人的死局...”

“王羲之。开门。”已经站在姬歌身旁的老先生大声说道。

“不!没有人能够违背那位大人的意思。”王右军朝先前还恭恭敬敬尊称一声先生的老先生吼道,“姬歌必须留在思规楼。”

此时的王右军满目通红,脸上浮现出狂热的崇敬之意。

老先生将手轻轻搭在姬歌的肩上,淡淡地开口道;“若是我不肯呢?”

“那他就得死。”王右军满脸狰狞地说道。

随即他低吼一声,原本低沉的灵力波动再次暴涨。境界瞬间攀升至凝神境。

“姬歌已通过你们这群老家伙的考验并且接住了王右军的三招。按祖制可否离开思规楼?”老先生抬头像是与某些人隔空对视,开口问道。

此言,振聋发聩,响彻思规楼。

“可。”

老先生看着眼前近乎已经入魔般的王右军,大喝道;“冥顽不灵,萌生心魔。你已不配做守阁人。”

“之前交给你的圣言明训你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吗?给我滚出思规楼。”

当即袖袍一挥,不见任何灵力波动但是境界已至凝神境的王右军被轰然向后扇去,在将思规楼门撞破后连门带人一同砸向了楼外。

姬歌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十年来一直称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并时常嚷嚷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老先生,忍住撕心般的剧痛抬起大拇指。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有想过这个满身酒气半醉半醒地老先生可能是个隐世不出的的高手。书中不是写那些高手都是酒不离身或者仙风道骨的样子。

但是这十年在他嘴中除了之乎者也再也没听到一句能够体现他是个高手的话。渐渐地姬歌也就放弃这老先生是个高手的想法,只当是位寻常夫子。

但就在前几天从他的失态言语中姬歌觉得这老头藏得还是挺深的。

所以现在他近乎拍马屁道:“老先生深藏不露,实乃高高高手风范。”

老先生重重地拍了下姬歌的后脑勺;“少给我贫嘴。出楼了。”

姬歌看了那已经被王右军砸破的楼门,大声应笑道;“哎。”

思规楼外。

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场面自一道模糊身形并带着扇残缺的楼门砸到地上之后便悄寂无声,有人还偷偷私底下询问旁边人“这谁呀?”,“这是被谁给打出来的?”

姬家姬邛姬老爷子,姬重如还有柳家家主柳沧海还有身旁的许老以及沈清秋在那道身形破门而出是脸色都是一凝,尤其是姬老爷子拄着拐杖的右手更是紧握住那龙头。

而站在人群前面的信家家主信流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因为他没有理由想到这个被轰出楼外的会是王右军。

凝神境的王右军怎么会被一个据说还未登淬体一重楼的小儿轰出门外。

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当那道身形砸落地面后他的脸色阴翳的可以拧出水来。因为他看到躺在地上地竟然是被那位大人予以厚望的王右军。

他藏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而姬邛等人看到那道身影的面庞后都悄然松了一口气。柳沧海极为夸张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嘿嘿嘿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是小歌呢。”随即被身旁的许老踹了一脚。

就在人群还对那人的身份还在议论纷纷的时候,有眼尖的看到一老一少两道身影慢慢走出了思规楼。

只见走在前头的那名少年伸了个懒腰,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对身后的老人说道;“外面的空气真好啊。”

走在少年身后的老人同许老一样踹了那名少年一脚。

“哥。”有一道靓丽身影冲开人群直扑那名白衣少年。

世人皆知姬家嫡长子姬青云有一子一女。长子姓姬名歌,有“姬家有琳琅,熠熠明中歌”之称。幼女姓姬名清灵,被大长老赞誉“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

当明眼人看到那道身影是姬家的小姐姬清灵时,那那名少年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被族长关进思规楼面壁十年,十座名门望族有半数认可的,极有可能是未来族长的姬家小家主姬歌。

姬歌看着朝自己飞奔而来的少女,先是愣了愣,然后伸出已经能够活动的手掌抵住了她的额头,说道;“在这么多人面前淑女一点。”

紧接着用手轻轻拭去了少女眼眶中的泪水,并笑着说道;“我见犹怜奥。”

随着那名少年身份的确定,人群中又起一股喧哗,但大多数都是女子。都想看一看这个能都与信家玉树夺风采的少年到底长得了怎样的俊俏模样。

姬清灵看着眼前的十年未见的哥哥,身形有些消瘦,一身白衣上面满是污渍,胸前衣袖处血迹斑斑。面如冠玉剑眉凤目,皓齿内鲜,嘴角还有些没有擦干血迹,凌乱的长发被一根玉簪子束着。

“哥哥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比那信庭芝好看了无数倍。”姬清灵打趣地问道。

“你这丫头。”姬歌吃力地弹了下她的额头,“个子没长多少胆子倒是变大了。敢拿哥哥我开玩笑了。”

姬清灵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行了,等回到家再收拾你。现在我有些事情要做。”姬歌拍了拍她的手,目光看向站在远处地一对父子。

姬歌走上前去,盯着那对那对父子中的青年人张口问道;“你就是信家玉树信庭芝?”

信玉树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比自己小上几个年岁但自小族中声望就稳压自己一头的少年,一脸温谦的拱手道;“恭喜你出楼了。”

姬歌看着十年来造足声势要和自己争夺少族长之位的信庭芝是打心底厌恶,咧着嘴说道;“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信庭芝整理了一下衣衫,露出一个足以倾倒族中大片女子的微笑,说道;“无妨。你总归是要输的。”

“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跟在姬歌身后的姬清灵探出头来恶狠狠地说道。

姬歌偏头对站在信庭芝身侧的信流平说道;“信叔叔为了阻止我出楼倒是颇为用心啊。”

信流平冷哼一声,但还是要在外人面前把面子做好。而后,笑呵呵地说道;“哪能啊,做叔叔的看到你能出楼开心的很啊。”

作势伸手就要去拍打姬歌的肩膀。

姬歌脸色微变,就在这时一袭白衣掠至他面前,不着痕迹地替姬歌接住了信流平的“轻轻的一掌”。

“小歌,刚出楼不去看看爷爷你跟这外人说什么闲话。”身前的白衣男子淡淡开口道。

“重如叔,小歌知错了。”

姬重如看着走向义父那边的姬歌和姬清灵,眼神再不复先前的那般温和。像是蛟龙抬头,一股狠厉的气息在眼眸深处攀爬出来。

若他姬重如只是个待人温和谦润的姬家义子又怎能守住大哥交代下来的偌大的姬家家业?

姬重如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身躯前倾,在信流平耳边一字一句地顿开说来;“你若再敢对小歌下手,我不介意让信家在十大名门望族中除名。”

信流平报以微笑,完全不在乎般的说道;“奥?那我就拭目以待。”

说完就转身带着信庭芝离开此处,并吩咐下人将被逐出思规楼的王羲之一并带走。

正当下人要将昔日意气风发的王右军扶起时,一杆银枪破空而来。

枪尖正插在王右军面前。

随后一句话语使得原本要各自散去的人群又重新聚拢而来。

那句话使得不少与沈清秋同龄大小的家族子弟喧哗不已,也使得像许老这般的老人双手掏袖乐得看热闹。

“姬家姬重如今日向王羲之挑战,可敢应战否?”

正文 出手

当姬家义子姬重如在思规楼外要挑战王右军时,原本打算散去的人群竟有聚拢回来。

姬家老家主的义子姬重如可是当初与老家主姬邛的嫡长子姬青云并称为“姬家双壁”,要知道十几年前姬家的姬青云在十大名门望族的子弟中可是独占鳌头一枝独秀。在当年族长不出,长老闭关,何人能够说稳压姬青云一头。

族中那位隐世不出的族长口中的那位在这甲子岁月中只露过两次面。一次是姬青云当年在族比中胜出,那位大人降下“此子非池中之物”的口谕。第二次就是姬歌尚未出生之时那位亲自露面,指着姬歌娘亲隆起的肚子开口道:“此子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传闻当日姬府上空有鸿鹄齐鸣,紫气升腾。

而那被姬青云称之为弟弟,被姬歌打小尊称一声叔叔的姬重如,在刚即弱冠之时便踏入聚破镜。成为岛上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聚破境强者。

不久之后姬府传出嫡长子暴毙身亡,儿媳积郁成疾不久也是随夫而去的噩耗。就在大家以为姬家大厦将倾之时,白衣姬重如站了出来。

在被姬家老家主默许为姬家的掌舵人后,雷厉风行般的拔掉了对姬家虎视眈眈的几大家族,而后对同样身为名门望族但在姬家危难之际落井下石的古家在先礼后兵后一人登门,先是将其府门砸毁,要知道一府的大门乃是门面,姬重如这般做就如同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了古家的脸面上。然后堂而皇之的枪挑当时的古家家主,逼出不问世事多年的古家老主后当着他的面又砸毁了古家宗祠。

有传言说当时古家老主气的吐血,指着姬重如恶狠狠说道:“此仇不共戴天,早晚有日会当面讨还。”而姬重如就站在古府的天井处,淡淡说道:“有我姬重如在一天,古府的子弟后辈便永无出头之日”。气的古家老主昏厥了过去。

而就是这已经好久未出手的姬重如,今日要挑战比他早出名于年少之时的王右军。

此时的王右军虽然被老先生一袖拂出思规楼,但是并未造成多大的损伤,经过暂时的调息现在已无大碍。

王右军看着要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姬重如,开口道;“理由?”

姬重如伸出手臂,手掌虚握,随即往后一扯,原本插在王右军面前的银枪回到了他的手中,弹了一下枪头,反问道;“看你不爽还需要理由?”

王右军的脸上浮现出愠色,拍了拍手,怒极反笑道;“看来我在楼中这几年倒是窜出了些不知好歹的家伙。”

“爷爷,这样做没问题么?”姬歌看着面前已经有十年未见的老人,开口询问道。

姬邛同样看着十年未见的孙儿,眉宇间越来越有他父亲的样貌,笑着说道:“你以为你重如叔白衣探花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岛上族内有一榜,名为“试金榜”。此榜以族内年轻人踏入凝神境的年纪大小作为入榜的准则。而榜首状元便是姬歌的父亲姬青云,榜眼是当代的族长也就是温家家主温琼,第三也就是探花,便是姬重如。

于弱冠之年踏入聚破镜,未而立之年已是凝神境。

姬歌笑了笑,将视线转移到那一抹白衣之上。

信流平看了王右军一眼,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易动手,对着姬重如说道;“果真要撕破脸?”

姬重如瞥了他一眼,说道;“关你屁事。”

他失去了继续等王右军点头的耐心,枪杆一抖,直直地向王右军刺去。

王右军眼神微眯,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他总有种感觉,觉得直刺而来的中年男子就像上古蛟龙,令人不寒而栗。

几个呼吸间便将气息提至巅峰,低喝一声,扎开马步,右手紧握成拳是以打算用拳罡硬撼姬重如的银枪。

眨眼间银枪飞至,拳罡与枪头碰撞在一起,王右军被枪势连连逼退数步,双脚在地面之上擦出一道长痕。

王右军右脚脚掌猛踏地面,终于稳住了身形,低头看到右拳的拳罡已破,拳面有鲜血淌出。

初次交锋胜负高下立判。

姬重如单手拖着枪杆,看了王右军一眼,一脸不屑地说道;“不知好歹?”

身后围观的人群有阵阵哄笑声传出。刚刚某人才说不知好歹现在却被别人一招逼退数步,真的是可笑至极。

王右军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他本以为可以用拳罡接下那人看似简单的一枪,但是在他刚触到那枪尖时便感觉到自枪身传至枪尖上的万钧重力。

他没想到一身白衣的姬重如枪术如此出神入化。

力重。

势猛。

化繁为简。

王右军顾不得仍在滴血的右手,自从踏入凝神境直到今天还未受到如此的的挫败。如果说先前在楼中是因为自己的大意使得姬歌有机可乘,那现在面前的姬重如呢?

王右军低吼一声,周身的灵力喷薄而出,衣袍无风鼓动猎猎作响,沉声说道;“再来。”

“吆!终于跟个爷们似的了。”姬重如将银枪插在地面之上,戏谑得说道。

姬重如左手置后,伸出右掌四指微弯向他招手道:“来。”

在一旁观战的信流平脸色出奇的难看,哪怕现在的自己对上王右军又不能说是十拿九稳的赢,但姬重如竟表现的如此平静无常,难道他真的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当年若不是那位要求自己要压制住境界,“试金榜”的前三甲姬家怎么可能独占双甲!

想到这信流平又紧握着袖中的双手。

察觉到父亲的异样,信庭芝缓缓开口道;“父亲您怎么看?”

信流平冷哼一声,将目光看向王右军。

对于并未理睬自己的父亲,信庭芝只是低下头,嘴角微微翘起,眼神慢慢变得冰冷,像伺机而动的毒蛇一般瞥了眼站在自己身旁的这个男人。

“你瞅瞅这重如怎么还是这样意气用事?你说他干嘛学青云舍了枪和王右军那个瘪犊子赤手空拳互搏?当年青云就应该一拳锤死王右军,要不小歌哪能受这样的欺负。”柳沧海指着远处的姬重如,看着姬邛身旁的姬歌,大声地说道。

姬歌笑着说道;“柳叔,我没事的。”

“哎呦。你那老爹临走前可是嘱托当叔叔的我要好好照顾你的,也就是我打不过那王右军。要不然我非要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站在姬邛身后的姬清灵听到这话忍不住扑哧一笑,心里暗想道柳叔叔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当代柳家家主柳沧海在修行道路上确实没有多大的天赋,至今仍是聚魄境的修为。

但他的经商头脑就连几个行商世家的老供奉都自叹不如。

姬歌笑了笑,看着柳沧海身后的柳擎天,说道:“但柳大哥的修行天赋可比您强多了。”

柳沧海见提到自己的儿子,也是十分自豪道:“小天确实比我强太多。这十年来族内的年轻一辈的也就他能和所谓的信家玉树争上一争。”

柳擎天冲他拱了拱手,报以微笑。

“我呢我呢?”柳三千跳起来急急地喊道。

结果被探了个头的姬清灵吓得缩回了柳沧海的身后。

此时的王右军身上的灵力变得狂暴无比,双手快速结转着印诀,低声喝道;“崩山势。”

在其身后狂暴的灵力直冲云霄,凝神境强者的威压扩散开来,使得围观的人权竟然觉得胸腔压抑,难以呼吸。

“啧啧,真是好强的气势。凝神境了不起啊。”姬重如伸了伸腰,先前慵懒的姿态陡然一变,气势同样节节攀升,“搞得谁还不是凝神境一样。”

轰。

姬重如体内的灵力如蛟龙出水直破凌霄。

思规楼门前形成了两道灵力分庭抗礼的局面。

从出楼开始就没被人注意到的老先生 蹲坐在角落里,龇牙咧嘴,“有意思。”

只见王右军率先出手,身形挟带着狂暴的灵力笔直地朝姬重如撞去。

王家功技分为“镇”,“破”,“落”,“崩”四势,早先在思规楼中对姬歌王右军用的是初势中的“镇”,此时则是最为直接地结印使用了“崩”势。

此势如山崩地裂地动山摇,撼人神魄。

姬重如看着直冲自己而来的王右军,冷哼一声。灵力在掌间缓缓凝聚,随着握掌成拳,灵力包裹开来。

就在王右军挟带着数重由狂暴灵力凝聚形成的山岳而来时,姬重如身形一掠,竟是主动闪现到了王右军身前。

没有人看到他是何时出的手,就一拳轰在了王右军的小腹之上。而那些灵力山岳还未来得及砸落。

“你太慢了。”姬重如又一拳砸在王右军的脸上。

王右军先是被他主动凑上前来的行为失了分寸,又紧接着硬挨了两拳,身形暴退。

姬重如哪肯给他喘息的机会,期身上前,又是狠狠地一脚鞭在他身上,说道;“你不该对小歌动杀心。”

“从最先小歌出楼我就察觉到有人锁住了他的气机,我还原以为是信流平那老狗,结果没想到是你。”

姬重如又是狠狠地将灵力包裹的一拳砸向王右军。

“你以为姬青云走了姬家就没人能拿你怎么样了是吧?”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十年来所谋是什么?”

“你以为十年来踏入凝神境就很了不起了是吧?”

姬重如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拳又一拳狠狠地轰向王右军。

直至将他再次砸落地面,奄奄一息。

正文 有老舐犊情深,有老恩同再造

姬重如与王右军之间的战斗短短瞬息间就分出了胜负。

没有围观人群想象当中的你来我往,也没有各自施展出强横绚丽的功法武技,当然王右军是施展出来了的,但却被姬重如单靠双拳以蛮横无比的姿态给碾压。

围观人群看到被姬重如轰砸入地面的王右军唏嘘不已,虽然两人都是凝神境的强者,都站在了岛屿修行的顶峰,但是其中的两人之间的差距不可同日而语。

“没想到重如哥的修行速度精进的这么快。”早就知道他会出手的沈清秋在心里暗自嘀咕道。

王右军艰难地从地面上爬起,此时衣衫褴褛满脸血污,根本没有了当初信誓旦旦的模样,在与姬重如交手的时候他似乎感觉到如果没有这座岛上先天的某种禁制的存在,姬重如那讳莫如深的灵力会将自己吞噬。

他看着自己的身下地面上如蛛网般向外蔓延的裂痕,这才想起之前信家家主信流平看向自己的那道晦暗不明的目光。

王右军此时虽然有些惶惶不安于姬重如那深不可测的修为,但是他一想到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导致那位大人的计划出现纰漏,他内心的那份决绝就又坚定了几分。

他站起身来,用衣袖擦拭了下嘴角的血渍,舔了舔血腥的嘴唇,一脸诡异地看着眼前一身白衣的姬重如。

“住嘴。”在旁观战的信流平眉头紧皱,眼神凌厉,冲着王右军大喝道。

原本打算就此罢手转身离开的姬重如眼神一凛,像是蛟龙被触犯了逆鳞一般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杀意使得周遭的人群不由自主的裹紧身上的衣服。

“只要我今天还活着,那么姬家小子的命迟早我会去取。”一句淡淡的话语从王右军的嘴中说出。

继而使得围观的族人窃窃私语。

祖训第一十八条有言“不可杀害同族血脉之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信家一心想置姬歌于死地但是却只在暗中出手的理由。如果把它搬到明面上来说的话那就会失去民信。

一个失去民信的信家,哪怕嫡长子如愿以偿的坐上了族长之位也会被其他几大名门望族群起而攻之。

而此时的王右军一句话如同与姬家撕破了脸皮,更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当年王右军脱离王家后便是一直与信家有着密切的往来,此时他在被驱逐出楼的第一件事就是扬言要杀可能仍旧是少族长的姬家琳琅,而这些年也有消息传出信家的信玉树要争夺少族长之位。

若是有心人将其联系在一起,信流平便是黄泥巴滚到裤裆里。

站在信流平身旁的信庭芝,一脸阴翳,低声说道;“这个蠢货。”

全然没有了外界所评价的天人之姿的温良风度。

形若实质的杀意笼罩着姬重如,他回头一脸泠漠的看着王右军,猛然伸手,提起倒插的银枪,曲臂猛弯,手腕一凝,既而一道银白色的闪电直奔王右军。

“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姬重如开口淡淡地说道。

王右军看到转瞬间来到自己面前的那道银光,心里想到看来是事与愿违了。

随即低喝一声,用先前大战所剩无几的灵力凝成一道屏障想要阻拦银光。

砰。

眨眼间灵力屏障破碎开来,只是稍微受到些阻挡的银枪既而穿透王友军的身躯笔直的插在思规楼外墙之上。

已踏入寻常人望而不及凝神境的王右军而此时如同件受狂风暴雨摧残的青瓷,即将破碎不堪。

温府后花园。

仍旧在精心摆弄花草温琼的掌上明珠温家大小姐温稚骊轻轻笑道:“呵呵。”

姬重如又是伸手一握,插在院墙之上的银枪受灵力拉扯飞回到他手中,他一甩枪身上残余的血迹,一脸厌恶地说道;“请你去死吧。”

“蟠龙势。”

姬重如手持银枪,周身的灵力在随着那声低喝后在枪身上缓缓凝聚成一条蟠龙模样。

蟠龙之昂。

杀意凛然。

王右军颓然地站在那,像是完全放弃抵抗一般等待着姬重如那一枪。

在其远处站着两道身影,一道身姿挺拔的中年人,而另一道则是身影有些佝偻的老人。

如果有族人能够看到这两人,肯定会认出那名中年人就是当代族长温琼,而那位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怕是只有族中上了些年岁的老人才能识得。

那位与族长并肩而立观察着激烈打斗的老人就是十年前阻止姬歌出岛的大长老。

大长老出身十大名门望族的沈家,名亦白,是沈清秋的爷爷。不但是凝神境的练气强者,一身结界术法更是无人出其右。

古书上有记载:“结界之术根据界力的颜色脉络可分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重境界。”

而现在已是黄纹结界师的大长老可以单凭结界之术就可以与凝神境抗衡。

也正是因为这位老人,姬歌被关进了思规楼十年之久。

“大长老,都到这般境地了你还不出手吗?”族长温琼看着身旁的老人开口问道。

沈亦白隔着衣襟挠了挠后背,耸动着肩膀说道;“你这当族长的都不着急我着甚急。”

“看来大长老也猜到了。”

“那老家伙可是出了名的舐犊情深,虽然王家那小子当年毅然决然的脱离了家族,但俗话说得好‘血脉相连辈辈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那老家伙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自己面前?”

温琼点了点头,望向远处的战场。

就在姬重如的银枪将要刺在王右军的面门上之时,一只枯柴一样,满是沧桑的手掌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枪头。

那条灵力凝聚成的蟠龙如同被人扼首,前进不得丝毫。

姬重如满脸凝重地看着突兀出现在面前的老人,冷冷的问道;“王老,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名突兀出现在此处并阻拦住姬重如的老人正是王家的老家主,也是身后身形摇摇欲坠的王右军的父亲王远山。

“重如。咱们两家因为这档子事也是十几年没有往来走动了。今天我这半截身子已埋黄土的老东西就恳请你给我份薄面,能否放他一马?”

身后颤颤巍巍的王右军瘫坐在地上,低头,一言不发。

“王老,若我不肯呢?”姬重如眼神一凛,被扼首的蟠龙已有腾达飞黄之相。

王远山回头看了看身后“离家叛道”不孝子,叹息了一声。无论如何都要保全他的性命。

哪怕是一命抵一命。

“重如。住手。”不知何时已经走上前来的姬家老家主姬邛说道。

姬重如闻言停住了攻势,收枪回到自己义父身后。

他可以不听族长的喻令,可以不看其他九大名门望族家主的脸色,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忤逆自己大哥的意思,但他肯定会听面前这位老爷子的话。

不为别的,因为他是自己的义父。

抚养之恩,如同再造。

正文 姬虽三代,满门英楚

姬邛拄着龙头拐杖慢慢走上前去,姬歌与叔叔姬重如紧跟在身后。姬邛看着眼前的将萎靡不振的王右军护在身后的王家老家主王远山,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远山兄,今日这件事就此揭过,你意下如何?”

站在身后的姬重如脸色平静,缄默不语。

而姬歌听到爷爷的话语后撇了撇嘴,但既然爷爷已经发话了自己这个做孙儿的总不能刚一见面就惹得爷爷生气。既而也是脸色恢复如常。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王远山内心百感交集。

姬家果然还是那个十几年前的姬家,哪怕如外界传闻嫡长子暴毙,但只要姬家的主心骨还在,那十大名门望族姬家总会稳稳占据一席之地。

而那姬家的主心骨不是有白马探花之称的姬家现掌舵人白衣姬重如,也不是有琳琅美誉之称的姬家小主姬歌,而是站在眼前的这位历经甲子沧桑仍是不肯服输的白发老人姬邛。

王远山回过神来,拱了拱手,开口说道;“那我就在此替小犬谢过姬老家主。”

跟随在其身后的下人们赶忙将这个离家十几年的王家得意搀扶起身来。

“那老朽就先告辞,改日定当登门拜访。”王远山再次拱手道。

姬邛笑而不语,微微点头。

站在远处的族长温琼松了一口气,对着身旁的大长老缓缓开口道;“终于结束了,我还真怕这两家打起来。”

大长老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当个族长咋还这般怕事。”

在大长老面前丝毫没有族长威严的温琼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地说道;“大长老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姬青云他撂担子我怎么可能....”

话还没说完大长老就瞪了温琼一眼,苍老的手指快速凌空勾勒,在其指尖之上有淡淡的黄色界力丝线显现,眨眼间沈亦白就构建出一座隔绝感知的黄色结界。

“难道那位没有告诉你要慎言,这件事切不可与旁人提起。”大长老在结界完成以后才提醒说道。

旁边的温琼点了点头,显然自知道刚才有些失态。就怕隔墙有耳被有些人听到,再逐本溯源下去搞不好会引起全岛族人惶恐。

有时候被蒙在鼓里未尝不是很好的选择。

“不过姬家这祖孙三代也确实不简单。老爷子掌观全局,义子姬重如知进退,还有那姬歌这小子更是明事理。”温琼看着远处转身回到人群中的三道身影开口道。

“对了,经常被大长老你那好孙儿沈清秋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姬家三代,满门英楚。”

姬清灵看到回到身边的爷爷,摇着姬邛的袖子焦急的问道;“爷爷你为什么不让重如叔把那什么王家右军给杀了,他都那般威胁哥哥了?”

姬邛瞪了一眼自己的孙女,佯怒道;“女孩子家的怎么老是开口闭口的打打杀杀,回去将《注女淑德》抄写十几遍,抄不完不准出家门。”

“哥,你看爷爷。”姬清灵可怜兮兮地看向姬歌。

姬歌拍着妹妹的脑袋,笑着说道;“听爷爷的话。”

姬清灵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姬重如,一身白衣的姬重如抱臂环胸,闭目养神,表示自己不会开口相劝。

她跺了跺脚,眼睛一眯,把正在探头探脑的柳三千从柳沧海的背后揪了出来,说道;“柳叔叔,三千借我一下。”

说完便扯着柳三千的衣服飞似的离开了人群。

姬歌望着妹妹远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着柳沧海,许老,沈清秋等人作揖到底。

“姬歌感谢众位叔伯多年来替我照顾清灵。”

柳沧海上前将姬歌扶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郑重的说道;“小歌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你和清灵都是我们看着长大了,你也知道清灵那丫头从小就爱往我家的饭桌上跑,我可是把她当亲生闺女一样。而且三千那小子也与清灵合得来,这些我们当叔叔伯伯的都是看在眼里的。”

直起身的姬歌笑了笑,而后又是朝众人行了一礼。

“感谢许老和清秋哥在议事大堂上为我好意执言。”

许老和沈清秋相视一笑,许老开口道;“平安出来就好,有时间就来我这,陪我聊聊天。当然要是你嫌我这老头子迂腐的话可以去你清秋家哥家坐坐。”

“怎么会呢。”姬歌笑着说道,“有时间一定会去叨扰许爷爷。”

沈清秋看了眼姬歌,开口说道;“小歌,你要小心王右军。我觉得他不会善罢甘休。虽说此次已经被王老爷子带回王府,但我担心...”

“无妨。他已经被我震断根骨,哪怕以后仍可修行,但终生难入凝神境。”

站在姬邛身后的姬重如睁开眼,缓缓开口说道。

“还有信庭芝。”沈清秋又提醒道,“你在思规楼楼中的这些年来信流平一直在暗中为他造势,虽说他一直活在信流平的身影之下,但我爷爷曾说过‘此子绝非凡品’,这才有了后来的‘天人之姿’的说法。”

姬歌点了点头,说道;“谢谢清秋哥,这些我知道了。”

而后姬歌对众人行了第三个礼。

“这一拜 ,是我替我父亲。谢谢各位这些年来与我姬家同仇敌忾患难与共。”

然后远处的众人便看到一身白衣姬家的二爷姬重如对着柳家家主柳沧海,许家许老许寒江,沈家沈清秋三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白衣探花。俯首躬腰。

柳沧海赶忙上前,托住姬重如的身子,打趣地说道;“你就别谢我们了。这要是让族中的那些美娇娘俏佳人看到她们心目中的白马探花朝我们弯腰行礼失了风雅,指不定扎几个小人在背后咒骂我们什么呢。”

然后就看到柳家家主柳沧海被姬家二爷姬重如一脚踹飞了出去。

姬邛眼中含笑着看着背对自己的孙儿,开口说道:“小歌,你没怪当爷爷的没给你出气吧?”

姬歌闻言转身,看着眼前十年未见苍老许多的老人,摇了摇头,“孙儿怎么会责怪爷爷。当时王老爷子已经出手,如果重如叔再执意要斩杀王右军,那不单单已经是面对他一个孤家寡人,而是要跟一个源远流长的王家作对。”

“我们没有理由把一直保持中立的王家推向信家那边,而且...”姬歌顿了顿,眼神看向了远处,“那时候哪怕王老爷子没有露面,重如叔也不可能斩杀王右军。”

站在一旁的柳擎天质疑道;“怎么可能,难道王右军还有后手?”

姬重如笑着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强弩之末惊弓之鸟何谈后手。”

“那是为何?”

“柳大哥,难道你没有注意到至今为止族长都没有出现吗?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沈爷爷也应该与族长在一起吧?”姬歌说完朝沈清秋看去。

“爷爷他今早确实说过要与族长商榷些事情。”沈清秋点点头道。

姬邛看着眼前的姬歌,谁言姬家无嫡嗣?

姬家有子已长成。

姬歌没有随爷爷他们一同返回姬府,说是有事情处理稍后再回去后便带着着重如叔来到思规楼下寻摸一人。

他要找的并不是别人,就是与他一同出楼的那位老先生。

姬歌最终在离思规楼几里地远的酒肆中寻见了正在喝酒的老先生。

他摇了摇头,果真是应了那句“酒香不怕巷子深”。

姬歌走上前去,想到若是不趁老先生还清醒把那件事敲定,等到他喝醉那哪还有机会,随即开口道:“老先生酒还喝的习惯?”

早就注意到姬歌的到来,老先生端碗灌了一口酒 ,没好气地问道;“咋!你小子自己试不出我的深浅就请别人来帮忙?”

“这哪能啊。”姬歌连忙否认道,“在楼里的时候您不是常跟我说自己缺个端茶送水捏肩捶腿的徒弟吗?这不,我给你找来了。”

说完指了指身旁一脸凝重的姬重如。

姬重如刚踏入酒肆便注意到了这位老人。因为面前老人的一举一动都叩他心弦。

自从他踏入凝神境之后便接触到了此方天地存在的某种禁制。哪怕体内灵力再充盈,神破再凝实,修行也不会再前进一分一毫。

而面前姬歌口中的老先生给他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像是已经打破那种禁制,逍遥游于天地间。

那是跨越了天地禁制突破了凝神境后的一种大自在。

姬重如朝老先生行了一礼。

老先生瞥了瞥这位姬家白衣,又灌了一口酒,开口说道;“根骨还算可换千两金,若是放在以前也是有帝子之资的了。”

“弟子?这么说你答应了?”姬歌问道。

“不答应。”老先生捏起颗花生丢到嘴里,慢悠悠地说道。

“小歌,既然老先生不答应那自然有老先生的道理。我们走吧。”

说完又朝老先生行了一礼,拉着了姬歌,朝门外走去。

在路过小二身旁的时候叫住小二,说道;“劳烦给那位老先生上两壶最好的玉薤,记在我的账上。”

“好嘞二爷。”

老先生又朝嘴里丢了颗花生,嘴里嘟囔着:“无功不受禄奥。”

“那就当是晚辈补上十多年前姬家所欠老先生的。”

说完又朝老先生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出了酒肆,姬歌对身旁的姬重如问道:“重如叔,什么十多年前欠他的啊?”

姬重如笑了笑,回头看了看那家酒肆,笑着说道;“没什么。走吧,义父还在家中等我们。”

可能姬歌不会知道。

古语有云:仙人指山路,夫子叩长生。

正文 福清福清

长亭街是岛上最为繁华的街道之一,原因便是十座名门望族中有超过半数的家族将产业安置于此,从而形成了“长亭街,百物郎,积金累玉半边天”的有趣说法。

而福清楼则是这熙熙攘攘寸土寸金的长亭街上规模最大的酒楼。朱红色的酒楼外门,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可能是因为某些避讳酒楼的层数没有取极九,而是不轻不重的八。

故而福清楼虽只有八层但其修饰装潢极尽奢靡与周遭的店铺相比便有了天壤之别。

“啧啧,这酒楼还真是气派啊。”一身白衣的少年站在福清楼外,细细的打量着楼外的牌匾。

眼尖的小二虽早已注意到门外这位相貌不凡的少年,但看他全身破烂不堪还满身血迹的样子怕将他领进去就是个没钱付账要吃霸王餐的穷光蛋便一直对他视而不见。

这些年来想要凭借相貌混进福清楼胡吃海喝的人也不是没有,但事后没钱付账而被店里的杂役大汉“极尽伺候”的也是有很多,不巧的是作为小二的他还有好多次机会能够在相貌比他出众因没钱付账的“年轻公子哥”身上狠狠踩过几脚。

吃霸王餐之前也不打听打听福清楼背后的掌柜到底是谁。

店小二瞧见面前的这位白衣少年一副穷困潦倒但在门外停驻不前的样子就自然而然的将他划归到那类“公子哥”身上。

“毕竟是古家嘛,实打实的名门望族。”同样是一身白衣的中年男子突兀的出现在那少年之后,令店小二惊讶的不是那名中年男子的身份,而是那少年自然而然的接过了他手里拿着的那串与其身份不符的冰糖葫芦。

“给你。”中年男子将手中的冰糖葫芦递给少年,“你说你都多大了还是这般喜欢这些小玩意?”

白衣少年接过冰糖葫芦,咬下一颗含糊不清的说道;“二叔你不知道我在楼里面的时候最想吃的不是李婶的糖蒸酥酪,不是王大娘的春仁杏花饼,也不是朱叔叔的如意糕,是我手中的这个小玩意,当然我说的那些也是我爱吃的。”

说完白衣少年晃了晃手中的冰糖葫芦,就又咬了一颗山楂。

“看来还是义父了解你。”白衣男子笑了笑,拍了下他的肩膀,淡淡说道:“你说的这些义父早就吩咐他们做好了。除此以外还有见风消,小天酥和过门香。”

那名中年男子刚一出现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的店小二就认清了他的身份,姬府的当代掌舵人,白衣探花姬重如。

“二爷,要不要进来坐坐?”店小二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

“小歌,你觉得呢?”姬重如低头看了还在吃糖葫芦的姬歌。

等到姬歌把最后一刻山楂咽下,把玩着手里的竹签,一脸人畜无害的朝店小二问道;“我这副样子进去会不会不太合适?”

被姬家二爷称呼小歌,还被姬家老家主特意安排,除了最近因为出思规楼而闹得沸沸扬扬的姬家琳琅还能有谁?

已经大概猜测出白衣少年身份的小二满脸堆笑,“姬小家主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福清楼从来不做店大欺客的事。”

“倒是个聪明人。”姬歌也不点破,将手中的竹签一掷,对姬重如说道;“那二叔我们就进去坐坐。”

已经察觉得到些许不对劲的姬重如漠然地看了店小二一眼,点了点头。

小二如获大赦,战战栗栗地带着这两位进入酒楼,而他没有察觉到的是姬歌先前随意一掷的竹签透过酒楼门前的大红灯笼重重地钉在了匾额之上。

姬歌和姬重如由小二的带领下着登上了顶层八楼之上。

虽然在福清楼的花销巨大,外界有“流金淌银,福清财清”的玩笑说法。但姬歌依然看到福清楼当中熙熙攘攘蜩螗沸羹。

姬歌和姬重如挑选了一张临窗的桌子,坐下后姬重如点了几道福清楼的招牌菜后就吩咐小二退下。

“二叔,看来这福清楼的生意不错啊。”姬歌给姬重如倒了杯茶水,开口说道。

姬重如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说道;“确实,古家的福清楼,许家的陈安当,信家的玉钩栏,柳家的连城行是这条街上最大的四座销金窟。”

“连城行?”姬歌一脸狐疑的看着姬重如。

“柳家柳沧海那胖子取的,柳家将经营的重点放在了奇珍异宝拍卖上面,听说去年由他主持拍卖的匣鎏何莲杯一件中品灵器拍出了岛上有史以来的最高价。然后柳胖子就大笔一挥将原先的‘金玉行’改为‘连城行’。听他跟外人吹嘘说是取自价值连城的说法。”

姬重如脸上露出笑意,又抿了口茶水。

姬歌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吹散缭缭热气,开口问道;“思规楼中第一层中的《四年衢录》中记载了不少逸事趣闻,也有不少涉及到拍卖这一行的,好像岛上还从来没有拍卖过过中品灵器。”

姬重如闻言放下茶杯,轻声说道:“确实,一般拍卖行所拍卖之物不外乎凡器与灵器,而灵器又分为中下上三品,顶级的拍卖场所所出现的灵器一般也就是下品灵器,中品灵器更是有价无市。”

“至于上品灵器。”姬重如敲了敲桌子,“有,但是哪个不是被家族老主悉心珍藏?”

“二叔知不知道寄售之人是谁?”姬歌接着问道。

姬重如摇了摇头,“柳胖子不肯说,只知道是赵家拍下的。”

姬歌喝了口茶水,喃喃道:“同为名门望族的赵家吗?”

“小歌你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姬重如见他一直询问便开口问道。

姬歌笑了笑,“我只是好奇罢了。”

他没有告诉二叔,若是一般的中品灵器他也不会询问这么多,但他清楚地记得先前在楼中的时候老先生有提到过。

“匣鎏何莲杯,虽品相低,然所属其主诡秘高深。”

当时姬歌还特意询问了一下为何说诡秘高深,只见老先生先是指了指头顶,又指了指自己。

既而姬歌朝他瞥了个白眼。

“小二,怎么还不上酒菜!”一声大喝打断了姬歌的思绪。

姬歌皱了皱眉头,朝那拍桌大喝声的方向看去。

是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坐在那,身后还跟着几位扈随,看气势都是临近淬体一重楼境界的纯粹武夫,坐在其旁边的中年男子气势远盛几位扈随,气息绵远悠长但周身不见一丝灵力波动。想来怕是位已经登上那淬体二重楼的武夫了。

在岛上淬体二重楼的纯粹武夫已经可以与练气士的聚魄境战力相当,近身搏杀甚至犹胜一筹。所以像这种淬体二重和聚魄境的修行者都应经可以在名门望族中担任家族供奉。

有店小二赶紧跑上楼对着那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低头道歉,但只见那名公子哥吩咐扈随说道;“打断腿,敲碎牙,扔出去。”

吓得店小二双腿发软匍匐在地。

“古疏桐,古家家主古人醉的次子,前阵子好像是听说已经踏入辟海境。”姬重如指着那位锦衣华服的青年人,“他大哥古家长子古缺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古缺月已经是半只脚踏入了聚魄境。”

“坐在他旁边的是古家最年轻的供奉,听说是被古家的老家主赐古姓,名寒枝,古寒枝。”姬重如又指向那位中年男子跟几个说道,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打趣说道;“他是岛上为数不多的淬体二重楼的纯粹武夫,应该说是你的前辈。”

“那我岂不是应该去拜见一下?”姬歌粲然一笑,“而且听闻二叔先前在古家大院的天井处撂下一句狠话。是什么来着?”

“那就走着。”姬重如放下茶杯,起身说道。

“古兄还真是好大的威风啊,若是再过几年岂不是连你大哥和你父亲都不放在眼里。”

一句话在这人声嘈杂的八楼响彻开来,瞬间顶楼因为这句话变得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这是哪个兔崽子说的?给我滚出来!”古疏桐一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之上,猛然站起身来。

这几年自己确实在家族内搞了不少小动作,连同招揽身旁这位家族供奉,都下了不少的心血。自己当然不愿意屈居在那位大哥身下。

凭什么就是“缺月挂疏桐”而不是“疏桐揽缺月”?

可是如果刚才那句话被有心人传至父亲和大哥的耳中。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自己这几年来的努力岂不是都付诸东流?

尚未动手便已诛心,还真是好手段。

所以自古疏桐听到那句话后脸色阴沉不定,站起身来大声叱骂道。

“你找我?”一身白衣的姬歌走上前去,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古疏桐面前,笑着问道。

古疏桐微眯双眼,看着眼前俊逸消瘦的少年,在脑海中思索着这到底是哪家的子弟。

“不用想了。”姬歌给自己挑了个干净瓷杯,又缓缓地到了茶水,“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古疏桐怒极反笑,坐下拍了拍桌子,盯着姬歌问道;“你这是赶着投胎?”

姬歌细细地摩搓着茶杯,接下来的几句话使得一直坐在旁边的古寒枝惴惴不安如临大敌。

“第一。你嘴中的兔崽子他叫姬歌。”

“第二。有人想找你谈谈,他就在你身后。”

“第三。也是好意提醒,他现在心情不好。”

正文 古家疏桐

就在姬歌的话语刚刚说完,古疏桐瞬间便感受到一股寒意在身后朝自己席卷而来。坐在桌前的他拳头紧握,全身颤栗,古疏桐竟然连站起来的勇气也没有。

当年的那一幕幕不说古疏桐,只要是古家的嫡系小辈都仍历历在目。

那年一身白袍的姬重如单枪匹马闯入古家,一杆银枪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父亲挑落地下,然后就是逼出了闭关多年的爷爷古西楼,紧接着拿姬重如束手无策的爷爷就眼睁睁地看着古家的宗祠被他付之一炬。

而且他永远忘不了姬重如竖枪于古家大院的天井处,对着已经心力交瘁的爷爷一字一句地说道;“有我姬重如在一天,你们古家小辈就不要妄想有出头之日。”

名门望族的古家就这样被一个叫姬重如的中年人给扫了颜面,压断了主心骨。

想到这些的古疏桐咬牙切齿,果然姬家无论大小都使得一手杀人诛心的本事。

“就是你刚才骂他兔崽子?”古疏桐的身后淡淡地传出一句,漠然的语气听不出他的任何情感。

坐在旁边的古寒枝已经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姬家现当家人姬重如。

古寒枝是最近这几年才进入古家,因为古家家主古人醉对他青眼相加便做了名家族供奉,又被赐了古姓,现在也算是属于古家的旁系。

当年的姬重如单枪匹马闯古家他是有听说过的,但毕竟没有亲眼所见,所以一直打压古家嫡系子弟多年的那道白袍身影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威慑力。

他所忌惮的不过是是否真如外界传言那般“弱冠入聚魄,而立踏凝神,修行速度冠绝全族”。

古寒枝站起身来,抱拳拱手道:“在下古寒枝,之前少爷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二爷多多包涵。”

他看到那些已经倒地昏迷不醒的武夫扈随,竟然是完全没有察觉到眼前的白衣男子何时出的手。但他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难道要他丢下古疏桐独自一人逃走?

似是看穿了他的心事,姬重如开口说道;“古寒枝,你要拦我?”

古寒枝双手抱拳道;“二爷,请您不要让小的难做。”

姬歌瞅了瞅古疏桐此时一动都不敢动的模样,哈哈笑道;“一动不动是王八。”紧接着下巴抵在桌面上,晃了晃头。

姬重如饶有兴趣地看着古寒枝,开口说道:“若是我非要让你难做呢?”

古寒枝听闻眉头紧皱,拱手道;“那就不要怪小人多多得罪了。”

话音刚落,他当即调动体内的气血之力。在其皮肤上竟有雾化的血气萦萦绕绕。姬歌看到古寒枝的变化后小声嘀咕道;“果然还是境界上的差距啊 。”

自己先前在楼中可是凭借金枝体魄才极费心神地将气血之力凝聚在指尖,可面前的古寒枝轻而易举地做到了将气血之力凝聚在皮肤之上,只是尚未做到极致。

老先生曾经说过,纯粹武夫登上一重楼后勉强可以算的上是“进家门”,只有登上淬体的二重楼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登堂”,而最能体现登堂完美的就是气血之力与一身而不外泄分毫。

要知道纯粹五福的修行是不依靠外界灵力的一分一毫,最终将人体这座密藏完全开发出来。若是代表密藏钥匙的气血之力外泄,那么以后所能够挖掘出来的密藏就会越少。

当然所外泄的血气也不是不可能弥补,但是那种只存在于传闻中的灵丹妙药,仙草神种在这座岛屿上尚未出现过。

这也就是为何自从姬歌决定踏入武道淬体修行后老先生严戒他外泄气血的因由。

思绪之间古寒枝竟然率先出手,一身澎湃的战意连姬歌都可以感受的到,姬歌抬起头来,看着至今一言未发的古疏桐,说道;“一个家族供奉都比你有胆气,你说你拿什么跟你大哥争古家家主之位?”

古疏桐一脸的难以置信,他自信这几年来自己的心思隐藏的很好,自己一直对父亲与大哥唯唯诺诺,生怕他们在自己羽翼未丰之前察觉到自己的野

心。若是没有今天的这事,恐怕再过一段时间古家家主之位就要易主了。

可是只是初次见面的姬歌竟然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了自己的那份心思,难道...

古疏桐已经不敢再细想下去。

“啧啧。”姬歌看着古疏桐一脸扭曲的脸庞,笑着说道:“二公子,其实我是瞎猜的。”

姬重如看到朝自己奔袭而来的古寒枝,低声说道;“来得好。”随即单靠聚魄境的灵力修为硬撼古寒枝一拳。

然后姬重如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倒退了两三步才稳住身形。

八楼之上的食客们早已纷纷退至墙边,给这两位煞神腾出了足够的空间。本来是想看一下姬家二爷是如何单手锤杀古家供奉的,但姬重如竟然在初次交手的一刹那就落了下风。

之前有去过思规楼外的人可是知道姬重如是如何将同为凝神境的王家右军轰捶地面的。

怎么可能在只是淬体二重楼的古寒枝面前落了下风呢?

姬歌扫了眼不远处的战场,对着古疏桐开口说道;“你家那供奉确实有值得你拉拢的资本,一身二重楼的淬体境界竟然使得同样是聚魄境修为的

二叔落了下乘。果然还是同境界内不要轻易与纯粹武夫近身捉对厮杀。”

“那又怎样?”古疏桐终于开口反驳道;“难道他还果真打得过姬重如不成?”

“吆?二叔不在这你就敢直呼他名字了?有本事你当着他面喊一个试试?”

姬歌一脸轻蔑,嘲讽笑道。

古疏桐阴恻恻地说道;“姬歌,你不要欺人太甚!”

“怎么?还威胁我?”姬歌拿起茶壶朝古疏桐的茶盏中添了点水,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说若是二叔单靠聚魄境的修为真的输给了古寒枝。当然我是说假如啊。那么古寒枝会不会凭此在你古家的身份水涨船高,那么他对你这个昔日尽心拉拢的古家二少爷会怎样呢?”

说完姬歌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看着古疏桐。

另一边姬重如甩了甩臂膀,对着古寒枝说道;“你这拳头还真是结实啊。”

古寒枝自己当然清楚刚才那一拳自己已经用上了十足的气血,不求能够击败姬重如,也只是想让他知道自己不是随意让人拿捏的软柿子。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姬重如竟然单凭聚魄境的修为就接住了自己那一拳,只是后退了几步而已,然后还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

同一境界内他一个练气士怎么敢跟淬体武夫的自己贴身肉搏?难道姬家的白衣探花已经强悍到如此地步?

古寒枝叹了口气,沉声说道;“还望二爷海涵。”

姬重如咧嘴笑道;“你说你一个纯粹武夫说话怎么老是这么文绉绉的,是不是跟古人醉那家伙学的?”

古寒枝缄口不言,酝酿着接下来的攻势。

“不打了。”姬重如摆了摆手。

姬重如整理了一下衣襟,顺手抓起条长凳就朝姬歌和古疏桐方向的那张桌子走去。

但古寒枝身形一掠,转瞬间就挡在了他面前。虽然姬重如所说不打了,但此时他仍是不敢放松警惕。

“让开。”看到自己被阻拦,姬重如眉头皱了皱眉。

古寒枝真的是有苦难言,若真是阻拦,就是两个古寒枝也不过一个早已登上试金榜多年的白衣探花,可若是就此放他过去那古家这些年来好不容易重新积攒的脸面就会荡然无存。

就在古寒枝举棋不定时,一句话传入他耳中,让他如获大赦。

“古大哥,你就不要拦着姬家二爷了。”

身后的古疏桐开口说道。

姬重如走近桌前,将长凳放下,坐下看着姬歌说道;“聊的怎么样?”

姬歌耸了耸肩膀,摊了摊手。

古疏桐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姬歌伸出食指,轻轻敲着桌面,说出了一句令古疏桐匪夷所思的话语。

“如果我帮你登上古家家主之位,你会怎样?”

正文 疏桐压缺月

“二爷,您要的菜齐喽。”店小二将大大小小的几样菜小心翼翼地放下。对着坐在不远处的姬重如说道。

姬歌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满桌子的菜肴,对着坐在面前的胡疏桐微微一笑,“这顿饭钱就权当是你的定金。如何?”

未等到他得答复,姬歌又开口道:“二叔,我们走吧。”

坐在身旁的姬重如点了点头,然后姬歌率先走下了楼去。

姬重如站起身来,略有深意的瞥了眼古寒枝,不紧不慢地跟上姬歌。

看到姬重如和姬歌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古寒枝才慢慢坐下身来,对着仍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胡疏桐小声开口道:“二公子,刚才...”

听到古寒枝开口,回过神来的胡疏桐抢先说道:“寒枝兄,希望姬歌刚才的那番话你没有放在心上。”

“你就当做是耳旁风。”古疏桐给他得茶盏中重添了热水,“可好?”

古寒枝想到了姬重如临走前那道莫名深意的目光,又看了眼为自己添水沏茶一脸笑意的古疏桐。

如果说在此之前二公子的野心是埋藏厚土不见天日的种子,那在被誉为姬家琳琅的姬歌不着痕迹地开出那个条件之后,胡疏桐的野心就破土而出了。

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胡疏桐的眼眸深处有一种东西在迅速攀爬,那种东西叫做欲望。

“二公子放心。”古寒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开口说道。

胡疏桐看了眼仍旧匍匐在地的店小二,开口骂道:“该死的东西,还不把那桌的菜撤到这里来!”

“是是是。”店小二连忙爬起身来。

“对了。”胡疏桐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忙碌的小二说道:“他们的那一桌记在我的账上。”

古寒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默不作声。

走下楼的姬重如一眼就看到现在福清楼门口等待自己的姬歌。

“二叔,我刚才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姬歌笑着问道。

姬重如看着眼前春风得意满脸欣喜的侄子,摇了摇头,道:“非常好。”

姬歌挠了挠头,“第一次做生意,难免会有些紧张。”

“做的已经很好了。走吧,义父还在府中等我们回去。”

“好嘞。”

就在姬歌与姬重如二人走出不远多时,福清楼的匾额轰然砸落地面裂成两半。

古寒枝听到楼下的哗然声响紧皱眉头,看了一眼还在那怡然吃食的胡疏桐,忍不住开口问道:“二公子,你真要假借姬家之手来对付大公子?”

古寒枝听闻放下筷箸,给古寒枝倒了杯有“千两黄金半两龙雕”之说的龙雕酒,开口说道:“一来今天酒楼发生的事情待回到家中父亲肯定会询问,或许现在父亲已经派人过来要我回去了。我知道父亲大人一向器重寒枝兄你,所以到时候还请寒枝兄在父亲面前为我美言几句。”

“二来姬歌与我的这笔买卖虽然确保不会被外人所知,但大哥那边肯定会起疑心。到时若单凭我自己恐怕难以扳倒他,所以借助姬歌的力量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还有第三。”古疏桐晃了晃杯中的龙雕酒,“若我不答应下来我怕我们兄弟两个都要横着出福清楼。”

古疏桐将酒杯推至古寒枝面前,说道:“有句圣人言是怎么说来着?叫君子什么?”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古寒枝开口道。

“没想到寒枝兄还是胸有沟壑。走一个?”

“走着。”

姬府。

姬家从天刚蒙蒙亮就异常热闹忙碌,因为老家主说今天是小家主出楼的日子。所以大家都忙碌着准备着姬歌最喜欢的菜肴。

姬府大堂。

姬家的老家主姬邛坐在上座之上。旁边站着一位俯身贴耳的骨瘦嶙峋的老者。

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姬府的大管家陈满舟。甲子年岁照顾了姬家两代人的饮食起居。这十几年来姬家虽有遭受过重大变故但他仍是主持着姬府上下的大小事务,无一滴漏。

哪怕是如今的姬家掌舵人姬重如见到他也要停下脚步喊声陈伯。若是仍有心力的话可能姬小家主的日常起居仍可能由他来照顾。

“老爷,小主已经离开福清楼。”陈满舟低身对姬邛小声说道。

姬邛点了点头,笑着看着这位已经在姬家待了四十多年的老人,笑着说道:“老陈啊,小歌的房间都收拾好了吗?”

“回禀老爷,小的已经让红酥青柳两个丫头把小少爷的房间又重新收拾了下。”

“吆,今天太阳怎么打西边出来了。这十年来你可是每天都亲力亲为地收拾小歌的房间的。今天怎么舍得换那俩丫头了?”

姬邛瞥了眼陈满舟,打趣般的问道。

“这不是小的怕收拾得不合小少爷的心意。心想着总归是女孩子家招小少爷的喜欢不是。”提到姬歌,名叫陈满舟的姬府老管家总会是浮现出满脸的笑容。

以前不论是夏日炎炎亦或是大雪封冻,还是潺潺弱弱的小姬歌总会抱着个酒壶敲开自己的房门,见到自己后小心翼翼地把酒壶递给自己,开心地说道:“陈爷爷,我把爷爷偷偷藏起来的好酒给你带过来了。”

“我们呐,都老喽。”

一声叹息打断了陈满舟的思绪。

“老爷您这是说的哪里话。”陈满舟躬身说道。

“不服老不行喽。将来还是这年轻人的时代。我们这群老家伙啊。该让位了。”姬邛叹声道。

“老爷您可是老当益壮虎虎生威啊。”

姬邛轻轻踹了他一脚,“什么时候连你这老小子也学会拍马屁了?”

“那老奴就不在这打扰老爷清净了。我这就去府门前等着二爷和小少爷。”陈满舟咧了咧嘴,说道。

姬邛点了点头。随即闭上双眼。

姬歌和姬重如远远地就看到了等候在府门前的老管家。

姬歌赶紧走上前去,开口说道:“陈爷爷好。”

姬重如同样开口道叫了声陈伯。

陈满舟瞅着眼前亲切的喊自己陈爷爷的俊逸少年,先是愣了愣,继而老泪纵横,说道:“个子长高了,眉眼也越来越像青云。青云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姬歌眼睛有些泛红,“陈爷爷,我们先进去吧。外面风大。”

“好好好。老爷还在里边等着小少爷呢。”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陈满舟赶忙说道。

“嗯。好。我先进去见爷爷。”姬歌眨了眨眼恢复了神情,“过会我再给您提几坛好酒过去。”

姬重如心里嘀咕道,义父的酒窖又要遭殃喽。

但他恍若未闻,率先径直走进姬府。

陈满舟望着远去的一大一小两身白衣,姬家双白衣,冠绝族中辈。满眼欣慰。抹了把脸上尚未擦干的泪水,喃喃自语道,“真的老啦。”

“爷爷。”姬歌刚走进天井处就朝着大堂里屋喊道。

不知是谁在姬府中传了一句“小少爷回来了”,继而府中就跟炸开了锅似的热闹起来。

姬家上上下下都凑到了前院,在府中待了有些年头的比如李婶王大娘是想看一看小少爷是否健康安朗,更多的是这几年新入府的小丫鬟例如陈满舟陈老管家先前提到的红酥青柳等,她们是想目睹一下姬家琳琅是何等的风流倜傥,是否真去外界传言那般单凭相貌就可稳压那信家玉树一头。

然后一窝蜂聚集到前院的人就看看两身白衣一大一小一前一后走进大门。

看到前面的白衣姬重如,原本莺莺燕燕?叽叽喳喳的人群戛然间安静了下来。她们对姬家二爷的敬畏之心可远远大于心喜之心,不然小姐的贴身丫鬟翠酥也不会对姬家二爷显露出那种姿态。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姬重如并没有像以往那般要求她们退下,而是径直朝大堂走去。

几步之后原本跟随在姬重如身后的姬歌显露出身形。

聚集在前院的莺莺燕燕看到同样是一袭白衣的清秀少年朝她们这边走来。

一根玉簪凌乱的长发束起,剑眉微挑,一双丹凤眼黑眸深邃,流露出数不尽的才意风情。嘴角上扬,朱唇皓齿。

一声“姐姐们好”使得莺莺燕燕心头乱颤。

像李婶王大娘她们这些在姬府待了很多年的更多的是在姬歌身上看到了少爷的影子,一如多年前自己刚入姬府时青云少爷对自己亲切地喊的那声“姐姐好”。

李婶王大娘她们同样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走上前去,亲切地看着眉眼像极了青云少爷的小少爷,开口问道:“回来了?”

“嗯。回家了。”姬歌看着自小便疼爱自己的李婶,笑着说道。

姬歌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使得原本止住眼泪的李婶他们眼角又泛起泪花,“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王大娘走上前,抹了把眼泪,开口说道:“你先去见老太爷,我和你李婶去给你准备你最爱吃的糖蒸酥酪和春仁杏花饼。”

姬歌伸手替王大娘擦去眼角泪水,轻声说道:“大娘不要哭。”

姓王本名早已无人记得已经在姬家数十年的王大娘默然点了点头,转身与李婶返回了后院。

她们从小看着姬歌长大,现在看到姬歌平安无恙对他们这些姬家的“老臣”来说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姬歌看着仍不肯散去的莺莺燕燕,开口笑道:“姐姐们,等我找过爷爷后再来找姐姐们玩耍。”

红酥青柳她们看看这位未来的姬家的主人,都是霞飞双颊欲语还休。

没想到一脸清秀的姬家小主还是这般懂得体贴照顾姑娘。

“香浮欲软初寒露,粉滴才圆未*瓜。”姬歌边走边高声吟诵着。

那群莺莺燕燕大多未上过私塾,只有红酥在未进姬府之前听过几天私塾先生的讲课,只见她满脸绯红,面若桃花的脸颊似是能掐出水来。

她忍不住朝姬歌远去的方向小啐一口,低声说道:“原来还是个这般无赖的登徒子。”

“红酥姐,姬小少爷说的什么意思啊?”私下与她关系最好的青柳小声的问道。

这一问原本就满脸绯红的红酥更是面红耳赤她瞅了瞅青柳胸前那片波澜壮阔的景象,跟她说道:“想知道自己去问他去。”

姬府大堂。

姬歌刚走进房门就看到了坐在上位闭目养神的爷爷,姬重如站在他身旁与他说着先前福清楼中的种种过程。

姬邛边听边点头。似是在肯定姬歌的做法。

听到脚步声,姬邛睁开了双眼,招招手示意姬歌走上前来。

姬歌快步走上前去,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后开口问道:“事先没有告知爷爷,您可不要责怪孙儿。”

姬邛笑着摇了摇头:“其实这件事你做的很好,就连你眼光一直很挑剔的二叔都在这件事上夸赞了你。只是你真的确定古人醉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会选择跟你合作?”

姬歌顺势坐在爷爷的右手边,开口道;“其实这件事我要先跟二叔说声对不起,让他在众人面前折了颜面。”

“如果让我损失些面子就能拉拢到这个视我如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的古家,那也无妨的。”姬重如会心的笑道。

“帮他做到疏桐压缺月,我想他没有理由会拒绝的。”

正文 夫子登门

姬邛又给姬歌倒满了茶水,姬歌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不能喝了爷爷,再喝就吃不下李婶和王大娘的糖蒸酥酪和春仁杏花饼了。奥对了还有朱叔叔的如意糕。”

“你这小子满脑子都想着吃。”姬邛笑骂道。

站在身旁的姬重如也说道:“可不是。都跟我惦记一路了。”

姬歌撇了撇嘴,撂下句“爷爷我先走了”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姬邛眼瞅着自家的孙儿跑出去,等他看不到身形后才叹了口气,对着姬重如说道:“姬歌的心性和谋略其实并不是我所担心的。我是眼瞅着他长大的怎么可能会去质疑他。可我在刚才试探到他身上的灵力波动微乎其微甚至是难以探查到。难道他真的是打算在淬体这条路上一路走到黑不成?”

姬重如坐在了刚才姬歌所坐位置之上,看了眼正在发愁的义父,开口道:“回府的路上我也曾有意无意的询问过他,可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像是对自身的灵力修行一点都不在意。”

“哎。”姬邛又叹了口气,“要知道淬体修行始终是羊肠小道,只有练气修行才是通天大道啊。”

姬重如看着愁眉不展的义父安慰道:“其实义父大可不必太在意,我相信小歌是有自己的想法打算的。”

姬重如顿了顿,又说道:“我想应该是那位的特意安排。”

“谁?”

“夫子。”

姬歌用两盏琉璃翡翠碟装了糖蒸酥酪和春仁杏花饼,就朝姬清灵的闺房走去。

如果自己所料不差的话现在抄书的应该是那柳家的小倒霉鬼。

姬清灵的闺房内。

“清灵姐,姬爷爷是罚你抄写又不是罚我,你干嘛都让我写啊。”坐在书案边被姬清灵硬拖来一笔一划抄写《注女淑德》的柳三千放下笔抬头看着躺着床上吃着葡萄的姬清灵抱怨道。

姬清灵闻言坐起身来,朝一脸无辜样的柳三千扔了个葡萄,开口说道:“难道你大哥没有告诉你要谦让姑娘么?特别是像我这样柔若无骨温婉贤淑的女子?”

柳三千接住葡萄丢到嘴里,先不说她之前风风火火的拖着自己跑回来可是在大街上连撞了好几个络腮大汉,就说她从后门进来时一脚就把关的严严实实的姬府后门给一脚踹开来。

世间有几个这样的柔若无骨温婉贤淑的“奇女子”?

守在房门外的翠酥小丫鬟远远地就看到一袭白衣的姬歌端着两盏琉璃翡翠碟慢悠悠的朝这边走来。

翠酥作为姬清灵的贴身丫鬟先前有跟随她在姬歌出思规楼时有见过他。

当时虽白衣染血云气但却使得清秀如他的一身书卷气增添了些许杀伐果断。

她瞧见越走越近的姬歌,赶忙出声提醒道:“奴婢见过姬少爷。”

姬歌走上前去,听着闺房里面传出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轻弹了下翠酥的额头,嘴角微扬,笑道:“怎么这么明目张胆地给里面通风报信?”

翠酥作为小姐地贴身丫鬟,还从来没有与男子这般亲密接近过,顿时脸颊绯红,试探着说道:“少爷,小姐还在屋里等您,要不您先进去。”

“嗯。这边没你的什么事了。你先去休息吧。”姬歌点点头。

翠酥正要转身离去,姬歌看了眼碟中的小食,叫住她:“等一下。”

翠酥听到喊她,连忙转身,慌忙问道:“不知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给。”姬歌将呈有春仁杏花饼的碟子递向翠酥,“尝一下。”

翠酥有点不知所措,至今还没有听说过高墙大院的富贵人家的子弟有对下人这般体贴入微的。

刚才她只是多看了那琉璃翡翠碟一眼,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翠酥小心翼翼地捏了块糕点,颤颤巍巍地说道:“奴婢谢谢公子。”

姬歌微微一下,说道:“以后如果还想吃的话去我那就行。”

翠酥轻微嗯了一声,转身告退。

自家的公子果然是与众不同。咽下糕点的她心想道。

姬歌双手端着小食实在无法腾出手来,用脚轻轻踢了下屋门,说道:“开门。”

“来啦。”屋里穿出姬清灵欢快的声音。

不一会房门被打开,虎头虎脑的柳三千探出头来,看到姬歌后朝屋里比划了一个手势,然后才回头冲姬歌咧开了笑脸,“歌哥好。”

姬歌闻言抬脚作势要朝柳三千踹死,柳三千赶忙躲开来。

姬歌走进屋内,瞥了眼真在奋笔疾书的姬清灵,摇头说道:“别装了,爷爷没有跟过来。”

听到这姬清灵才放下手中的紫毫毛笔,伸了个懒腰,冲着姬歌说道:“真累。”

然后站在门口的柳三千使劲用脑袋磕了磕房门。

心里哀叹道,造孽啊。

“过来吃东西吧。”

“好嘞。”姬清灵和柳三千异口同声的说道。

柳三千一边往嘴里塞糕点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歌哥,听我哥说信庭芝前不久已经迈入辟海境了。歌哥你现在能打得过他么?

旁边的姬清灵偷偷的踩了他一脚,说道:“吃东西怎么还堵不住你的嘴!”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柳三千吐了吐舌头,连忙补充道:“当然歌哥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啊。”

姬歌给他们俩倒了两杯水,说道:“吃完再说。”

姬歌走到书案前,如果凭借自己的金枝淬体体魄当然不会惧怕信庭芝的辟海境修为。可是能够被口中老先生时常念叨在嘴边的信家玉树当真会只是辟海境修为。

他看着宣纸上一笔一划的字迹,摇了摇头。

酒肆。

客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但是就只有那个衣衫褴褛的老书生仍旧是雷打不动地坐在那悠然自得的喝着酒。

若不是姬家二爷特意吩咐过掌柜的都想要撵人了。有谁只点一壶酒半碟卤水花生坐那半天的?

坐在那的老书生正是和姬歌从思规楼中一起出来并拒绝收姬重如做弟子的老先生。

只见他将酒盅中的玉薤一饮而尽,又丢了颗花生,在那喃喃自语道:“着什么急啊。这天底下哪有当先生的坑害学生这说法的。”

然后原本有意无意间瞟向老书生那边的酒肆掌柜就惊呼出声,原本坐在那的老先生转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同消失的还有酒壶和酒盅。

与此同时一条人迹罕至小巷中突然出现名青衫老先生。

若是有人可以掌观山河便会发现两地之间相隔数千里,而青衫之人竟是转瞬即至。

老先生放下手中的酒杯酒盅,身形一正。低喝一声,手中法诀快速变换,嘴中喃喃有语,“星辰北斗埒昆仑,冥冥一线天地开。”

只见他的周身空间竟然开始撕裂,因为空间裂痕产生的吸力使得小巷上空风云变幻。

“真是欠那小子的。”老先生既而眼神一凛,口含法宪,沉声说道:“给我破。”

紧接着老先生的身影又一闪,消失在小巷中。

转瞬间温府的门房便看到一位身着一袭青袍的老头出现在了眼前。

已在温府待了多年的门房什么样的奇人异事没有登门拜访过自己老爷,所以见到这个衣衫褴褛的神神叨叨的老头而并没有觉得太过在意,不知道是谁有说过“族长门前末流家主”,意思是族长家门前的门倌也可以与岛上末流家族的家主平起平坐。

他正要上前将这个看起来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头驱赶离去。

老先生抬头看了看温府空若无物的上空,像是确定了某事,对着走上前来的门房漠然开口说道:“就是这了。”

温府后花园正在休憩小睡的温家大小姐猛然睁开了眼睛,如果细看便会发觉在其眸底深处有丝丝金色符箓游曳。

被称之有青莲相的温家大小姐温稚骊朱唇轻启,“还是来了。”

正文 夫子叩礼

门口的青衫老先生顿时袖袍一震,屏气凝神,伸出右手并指作笔,触到眼前的这片虚空时竟是引起涟漪阵阵。

不远处的门房赫然察觉到地面竟然变得扭曲斡旋。

而且与此同时已经踏上练气修行的温府门倌可以清楚的感知到以温府为中心的这方圆几里空间的灵力竟变得如此稀薄。

要知道温府作为当代族长的府邸,也算是占据了岛屿之上为数不少的“洞天福地”之一。

何谓“洞天福地”?最简单的考量方式就是看其是否灵力磅礴雾化,灵气入体润人心府,剔其杂秽。

明白过来此番境地的始作俑者是面前这位其貌不扬的青衫老人,门倌止住了步伐,不敢再向前迈出一步。

老先生轻蔑地看了眼不知所措的门倌,收回视线,看着面前似要平静下来的虚空。他在悄然间又换了一口气。

继而以虚空作纸。在门倌的目瞪口呆之下快速在其上勾勒出八个交织着道与理的金色大篆。

“奉师巡狩。诸灵避藏。”

然后这八个老先生以浩然正气勾勒在空间之上的金色大篆被他袖袍一挥,重重烙印在温府的上方虚空之处。

温府书房。

原本正在书房内闭目养神的温琼猛然睁开眼睛,眸底精芒一闪,先是喃喃自语道:“夫子怎么来了?”

继而站起身来,身影一掠,消失在书房中。

就在温府门倌不知所措时,一道白衣伫立在了他的身前。

就在他以为伫立在身前的白衣中年男子会出手阻拦那名在府门前“胡作非为”的老者的时候,让他在此十几年从未见过的的一幕发生在了他面前。

后来他听温府的管家隐晦的提及到当日让温家家主温琼俯身叩拜的老者原来就是夫子。

夫子。十座名门望族的家主中出其八九在他座下听过讲学。

但被尊称为夫子的他却从未承认过他们其中的一人。

所谓“见夫子施以弟子叩拜之礼,但未见其还礼”。

这就是为什么在思归楼中王家右军施弟子礼后老先生置之不理的缘由。

同样在思归楼陪伴了姬歌十年为他受业解惑的老先生也独独没有与他传道。

夫子看了一眼跪拜在身前的温琼,点点头道:“起来说话。”

温琼站起身来,整理好衣襟,对着面前的夫子恭敬地说道:“不知夫子前来所为何事?”

“寻一人。”夫子淡淡地开口道。

温琼一遍将夫子引入府中,一边询问道:“学生冒昧问一下夫子所寻何人。”

就在此时,夫子止住了步伐,指着正在远处修剪花枝一身青衣的女子。

似是有所感应,青衣女子放下手中器物,转身,已有六七分倾城容颜的脸上露出动人心弦的笑意。

冲着站在府门门槛处的温琼,只见那名女子红唇轻起,“爹。”

当温琼看到夫子指向温稚骊时,心中有些暗喜,难道多年来从未收过徒弟的夫子当今真要破例收自己的女儿稚骊为亲传弟子?

“温琼,可否让我与令千金单独聊聊。”夫子对着他开口问道。

温琼赶忙连连点头,生怕自己的女儿错过这桩莫大的机缘福运。

可沉醉于满心欢喜之中的温琼并未感觉到自己女儿眼中流露出来的点点不屑。

更准确来说是一种来自荒古冰原之上的冷漠。

冷彻如冰。刺人心骨。

温琼离开前还特意吩咐下去不要打扰到夫子和小姐。

看到温琼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处,又看了看确定了四下无人,夫子袖袍一挥,随手便将一道结界设立在此处。

若是被大长老看到肯定会惊呼不已,夫子竟是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一座青色结界运转开来。

温稚骊并没有震惊于夫子所展现出来的法术神通,只是在凉风亭内找了石凳坐下,嘲讽道:“博而不精。匹夫所为。”

她说完后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还是个老匹夫。”

之前在姬重如面前不苟言笑,又在温琼面前尽显夫子风度的老先生此时竟然一反常态,满脸堆笑,竟然使得沧桑皱纹都聚在了一起,然后便见他一路小碎步到温稚骊面前。

温稚骊见他这般仍是不屑道:“来找我何事?”

夫子见她开口,便开口倒苦水:“你说你一句话都不说就对此处撒手不管二十多年,可真是苦了我啊。要不是我小心翼翼地跟照顾自己庄稼似的看护着,你知不知道会捅出多大的篓子啊。”

“要你管?”温稚骊双眼微眯,眼中精芒一闪,盯着夫子说道。

夫子摘下腰间的酒壶,倒灌了一口,就大袍一挥,直直的躺在那一动不动。

温稚骊见他这样,拿起桌上的苹果啃了口,问道:“说吧。你究竟要怎样?”

听到她这般问,躺那一丝不动的夫子直挺挺地坐起身来,又是一脸堆笑的嘿嘿道:“我想怎样你难道没有算出来么?”

温稚骊这次对他竟流露出丝丝笑意,将咬了一口的苹果朝他扔去,狠厉地说道:“你就这么想把你这身老骨头埋进黄土?”

夫子站起身来,说道:“难道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温稚骊听闻噗嗤一笑,食指轻敲桌面,每一次敲击食指都深深地陷入石质桌面半寸深许,那石桌就如同豆腐一般,不堪其敲。

共十一次轻敲之声,同样桌面上留下十一小洞。

“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的敲打桌面每次就对你的杀意更深一分。”

不打算再与他下去的温稚骊坦言道。

夫子眉头紧皱,像是在思量着对策一般。

“十几年前你违背了我的意思,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姬歌怎样进的思归楼?”温稚骊庞然发怒,质问道:“旁人不知道那里有何机缘难道你作为替他巡狩四方的法司,作为他的学生就不知道吗?”

像是不解气,温稚骊将桌子果盘中的水果都朝他砸去。

“若不是我有所预留你还真要偷天换日了不成。”

“可是没想到真的竟让你偷天换日了。王家那个不成器的东西。”

“我问你,他有没有认可他?”温稚骊问道。

夫子听闻摇了摇头,温稚骊顿时松了口气。

“不清楚。”

顿时凉风亭内杀气骤然而起,近乎实质的杀意将亭顶掀飞起来。若不是先前夫子设下的青色结界,怕是此处的轰然动静会引得温府的供奉纷涌而至。

“老匹夫,尔怎敢!”温稚骊一拍石桌,石桌顿时化作齑粉。

“老夫自知打乱了你的百年布局,但我还是想恳求你一件事。”夫子看着“气焰嚣张”的温稚骊,一字一句倾吐出来。

“闭嘴。”温稚骊眸底深处的金色符箓竟然变得越大活跃起来。

原本只是丝丝金箓肉眼肉眼若不细看是无法将其发觉的,但现在那些金色符箓已经攀爬出眸底,将温稚骊一半的瞳孔沾染至金黄色。

已经察觉到温稚骊变化的夫子也是气势暴涨。

“肯请大人将姬歌身上的禁制破去。”夫子坦然说道。

“大人选中信庭芝并要扶持他老夫不敢有任何怨言。当然也应有怨言。但既然事情已到这般地步是否可以让他俩公平竞争?”

“还是说大人对自己所挑选的信家玉树没有足够的把握?”

夫子拱手,说道。

“若是我不答应呢?”温稚骊反问道。

“那老夫便舍得这一身腐朽皮囊也要为他挣得几分机会。”

“你也配?”温稚骊嘲讽讥笑道。

“总归是要试一试的。”夫子正了正衣襟,神情肃严。

“现。”

一字轻吐。

继而原本烙印在温府上空的八个金色大篆浮现出来。

原本“气焰嚣张”的温稚骊在那八个古篆显现出来后气势竟然被节节压制。

“你竟然用他授予你的司道靖印来对付我?”温稚骊一脸怒容的看着夫子。

“大人当真不肯撤去十年前所烙印在姬歌灵根上的禁制?”夫子再一次开口问道。

“老匹夫你放肆!”

温稚骊竟然硬抗着司道靖印的威压,气势再缓慢的往上攀爬。

与此同时还有她的灵力,也是同样不断地击着上方的八字金篆。

青色的结界竟然因为这两股力量的不断较量而濒临破碎,已经有细微的裂痕在上面显现出来。

夫子看着半步都不肯退让的温稚骊,叹了口气,终是要与她兵戎相见的。

但见他一步迈前,瞬间浩然正气满凉风。

夫子登门后扣礼。

满亭纸墨香。

正文 稚骊驱龙

随着夫子的向前一步迈进,凉风亭内转瞬间回响起朗朗书声。

温稚骊伸出手指指了指悬浮在她头顶之上的八字金篆并列组合而成的那方印玺。

原本那方不假于外物的印玺在与温稚骊气焰的不断撞击下已经是变得摇摇欲坠,如果细看的话可能还会发现在其上出现了细小的裂纹。

当然这不是因为印玺太过于脆弱,恰恰相反,由夫子的先生亲自炼制出来的这方名为司道靖印的印玺上承天理,下秉道法。

若不出其然,单凭司道靖印的品秩已经足够可以被载入《吞宝法器录》当中。

毕竟夫子的先生在千年前也是被为小先师。

只不过是温稚骊本体太过于强横霸道,或者也可以说是寄宿在其体内的那个“他”太过于蛮横“无理”。

她嗤笑道:“怎么?想要用我头顶上方的司道靖印再加上你满身的浩然气来镇压我?”

“老朽自知愚钝,但仍认为姬家小主姬歌当的上是颖资不凡。在楼中的十年更是亲眼目睹其少年逸盛。自认为他是最适合继承师尊衣钵之人。”

置身于凉风亭中的夫子说完又向前迈出一步,有清风徐徐而来。

“如若司道靖印加上浩然气当真还不能让您松口,那就再加上这老朽积攒了千百年的快哉风。”

胸中一点浩然意,天地千里快哉风。

有清风扶摇而上,直冲司道靖印。

“嗡。”

就在那道清风打入印玺中后,司道靖印便是发出震耳欲聋之声。

随即蕴含着缕缕威压的声音自凉风亭向岛上四方响彻而来。

岛屿上的灵兽在听到这股声音后便是动荡不安,纷纷伏地不起,不敢乱动分毫。

但是岛屿上的族人都未对这道声响产生任何反应,只是感觉胸口有些压抑而已。

温府书房。

自凉风亭回到书房的温琼正在翻阅当初在夫子座下时所记之笔录。

虽然已经早已不在跟随夫子左右,并且当年夫子也从未承认他们当中的任何人是自己的弟子。

但授业之恩,唯有记挂心头。

此次夫子前来找寻自己的女儿十之有八九是要收她为徒,不然有什么事情值得夫子亲自登门呢?

自己的女儿怕是要成为夫子的第一个弟子。然后数十年后也就成了岛上的第一位女夫子。

想到这里温琼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意。终于可以在这件事情上压过姬青云一头。

当年无论是在才情,修行,甚至是样貌之上姬家青云可都是冠绝全族。

在司道靖印中的那道威压响彻开来时,原本沉浸在自己女儿身为岛上的女夫子后定被载入族谱上之时的温琼突然感到一阵惶恐,虽不及岛上的灵兽那般但也是比寻常百姓更加压抑。

而这份惶恐来源于他与女儿温稚骊的骨肉相连。

他赶忙放下手中的手录,心里喃喃道:“稚骊跟夫子在一块,难道还能出现了什么意外?”

凉风亭上被接连打入浩然意,快哉风的司道靖印金光一震,“奉师巡狩。诸灵避藏。”八个金色大篆熠熠生辉。

在当年被夫子的师尊亲自炼化注入其中的法则规矩缓缓地展现出来。

既而那些法则规矩朝着凉风亭内的“气焰嚣张”的温稚骊欺压下来。

金色的法则犹如重山巨峰一般镇压在她的头顶上方,只见温稚骊身行往下一坠,凉风亭内的石铺地面便出现了龟裂,在温稚骊的脚下犹如蛛网般的裂痕朝亭内散开来。

眨眼间凉风亭内再与一完整石板。而温稚骊的双腿则深深地陷入地面之中。

温稚骊倾国倾城的面庞变得异常红润,额头之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滑落,身形也不断向下弯曲。

在她喉间发出声声低吼,她咬牙切齿道:“老匹夫,你该死!”

她身上不断有氤氲的雾气向上翻腾出来,在其上空凝聚成条条白色的龙形,继而朝上方的司道靖印仰冲而去。

但等到尚未触碰到悬浮在上空的印玺,就与其欺压下来的法则规矩接触到时便如冰遇火,消融而去。

等到那些悍不畏死的带着冰寒深意的白色小龙消失殆尽后,那些规矩便化作一条条无形的锁链,绑缚在温稚骊的身躯之上。

使得她不能再动弹丝毫。

黔驴技穷,走头陌路?

“你是不是要逼我现出本体?”已经束手束脚匍匐在地的温稚骊抬头对着夫子低声吼道。

夫子闻言,看着那张迷倒不知多少高门富家子弟的倾城脸庞之上有鳞甲浮现,在其额头上更是突兀出现了一对粉红色的肉瘤。

夫子说到:“我还是劝您不要这般做。司道靖印本就对异族血脉排斥的很,现在您寄宿在温稚骊体内便受到如此威压,若是真要展现出您的本体出来,我怕会触发师尊留在它之内最后的本源。”

夫子说完指了指上方的那方印玺。

“况且当年您答应帮助师尊一同炼制它,想必您对它是再清楚不过的。”夫子又淡淡地说道。

“你究竟意欲何为?”双眼已经充血的温稚骊咬牙切齿道。

夫子袖袍一挥,温稚骊顿时感到身上的威压减轻了些许。

他后退一步拱手说道:“我先前来的时候便说过,恳请您破除去姬歌身上的禁制。”

“好。”温稚骊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鲜血,“我答应你。”

温稚骊刚一开口说完,夫子双手快速捏转法印,由八个金色古篆拼凑在一起的司道靖印的金光逐渐黯淡下来。

夫子倾吐一气,司道靖印便被分割成八个大篆。

奉。师。巡。狩。诸。灵。避。藏。

八个古篆自凉风亭上方飞掠至夫子体内。

继而夫子先前所布置下的那道青色结界摇摇坠坠,最后分崩离析开来。

但法则规矩全无,已经站起身来的温稚骊右手五指幻爪,朝着夫子猛力向后一扯,怒声道:“给我滚出来。”

原本已经飞至夫子体内的八字古篆被温稚骊用强横野蛮的手段硬生生将其吸扯出师。灵。二字。

夫子随即吐了一大口鲜血,气息变得萎靡不振。

温稚骊看着掌心中的师。灵。两个金色古篆,右手轻轻一握。

夫子感受到了在其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寒意。

果真如先生对其所言那般,“昆仑之高有积雪,蓬莱之远常遗寒”。

温稚骊的右手上有数十条微小的银白色霜龙萦绕盘动,她的四指也不断地往下压去。

“还不给我碎。”温稚骊一声低吼。银白色霜龙也发出阵阵怒嚎,继而她的右手手掌紧握成拳。

夫子又是吐出了一口鲜血,扶住亭柱勉强站住身子。

温稚骊摊开手掌,将掌心中的金色粉末一吹而散,拍了拍手掌,笑着对夫子说道:“答应的你事情我自会做到。”

然后便见她口中喃喃有语,对着大致是姬府的方位轻轻说道:“回来吧。”

与此同时姬府内,原本正在游船在万鲤湖上抛投饵料的姬歌忽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身上不断有凝结出寒霜,姬歌的眉梢,发丝更是变成了银白色,姬歌双手环胸,在船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舟已至湖中央便不再前行分毫,姬歌周围的水面竟是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先前争相夺食得龙鲤在寒意出现的瞬间就被冻住身形。

姬歌在苦苦的熬过了许久后,一条银白色的小龙自姬歌的眉间钻出。

围绕着姬歌转了几圈,然后便飞至上空不见踪影。

等到那个银白色的霜龙飞至无影无踪,不再受寒意煎熬的姬歌抖落了头上的霜屑,感知到体内的变化,在木舟之上站起身来,对着正前方作揖到底。

凉风亭内的夫子看到那条玄霜小龙飞会了温稚骊的掌中,心底松了一口气,勉强开口道:“在此谢过。”

那条玄霜小龙在温稚骊的之间欢快地盘绕着,温稚骊轻声问道:“为了一个姬歌,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夫子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做出应答。温稚骊同样也懒得深究,便说道:“你自己走吧。不送。”

夫子朝她拱了拱手,转身走出了凉风亭。

温稚骊看着脚步蹒跚的夫子,对着指间的玄霜小龙笑着说道:“你说你都这步田地了还拿什么跟我要斗?”

说完温稚骊扫了眼先前与他斗法而破烂不堪的凉风亭,将那条玄霜小龙狠狠地甩在地面之上,像是不解气又在它身上狠狠跺了两脚,叉腰说道:“还不把这回复原样!”

从姬歌体内飞出玄霜小龙在地面上扭曲了几下,挣扎着从地上翻腾起身来。满眼敬畏地看了温稚骊一眼。

最终在半空中化作一团白雾消散开来。

温稚骊满意地看着凉风亭的断壁残垣在沾染到那团白色云雾后开始逐渐恢复到原型。

她点了点头,转身对着先前感知到府中温府明显下降下来而赶来的温琼亲切地叫道:“爹。”

“夫子呢?”温琼看到凉风亭内并无他人。急忙问道。

“奥。你说那个老先生啊。他在跟我谈了几句后就离开了。”温稚骊笑着说道。

“离开了?”温琼有些失望地看着她,又开口问道:“那夫子有跟你说过什么?”

“夫子说,”温稚骊慢慢靠近温琼耳边,“夫子说不让我告诉你。”

说完赶紧跑了出去。

明白过来的温琼有些无奈地说道:“这孩子...”

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眼中惹人怜惜的女儿先前逼得夫子散尽了辗转千百年来的书生意气。

正文 红泥红酥

信府。

信家家主信流平的书房。

信流平坐在书案旁,随手翻阅着历年来的卷宗。

信家有专门整理这些卷宗的被其他家族称之为影椟的旁家支系。

影椟的主要任务便是收集无论富贵门阀亦或是平民百姓的言论。上到名门望族的嫡系子弟外在的言行举止,下到贫苦百姓家的床头私语。

只要是信流平想要知道某个人的信息,那么在第二天的他的书桌之上的卷宗里便会记录着关于那个人之前与哪些人有过接触,讨论过什么,有去过什么地方,甚至是吃过什么。

曾经有人在酒肆中高声放言,“听闻姬家有颗幽幽珠,信家也是有影椟的。你们信否?”

当时酒肆中的座客轰然大笑,没有人把他的酒后胡话放在心上。

第二天他的尸身便被发现漂流在泗水河中。脸色惨白,听说是醉酒溺水身亡。但是那人所住之地离泗水河有几里地多远,他怎么可能会溺身于泗水河中呢?

自此再没人敢高声阔论这两个词。

幽珠。影椟。

信流平仔细的翻看了影门上递呈报上来的的卷宗,在其上有昨日自姬歌出思规楼后的种种踪迹。

“知不知道他去找这老人意欲何为?”信流平双眼微眯,直直地盯着那一行“姬歌带姬重如在酒肆见一青衫老者”十几字。

“回禀家主,属下见到姬重如在场不敢过分靠近,后来听店家小二说道姬重如好像特别尊崇那位青衫老者,不但送他了两壶玉薤,还隐约间提到了十年之前的事。”

站在书案前的一道黑子人恭敬地答复道。

“十多年前?青衫老者?”信流平的脑海中不断思索着这两个词汇,继而眉头紧皱。

他有猜到一种可能,但那是他极其不愿看到的。

“知不知道福清楼中姬歌和古家古疏桐那小子聊了些什么?”信流平翻过一页卷宗,淡淡地问道。

“当时楼上之人都被古寒枝与姬重如的打斗所吸引,属下未能靠近旁听到,请家主责罚。”

黑衣男子单膝跪地不敢抬头。

“罢了,起来吧。”信流平合上卷宗,开口说道:“无非就是些小孩过家家的伎俩。”

黑衣男子听闻后连忙起身。但仍是不敢直视面前的这位中年男子。

“你下去吧。”信流平将手边的卷宗递给他,“带下去交给庭芝。”

黑衣男子双手恭敬地接过外人难以接触到的卷宗,缓缓退下。

信流平站起身来走到以白玉为窗棂的窗前,轻松推开窗户,望着庭院中的那棵已经栽下了许多年的楷树,摩搓着手指,面无表情般的喃喃自语道:“夫子。”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被誉为信家玉树的信庭芝推开了信流平书房的房门。

“父亲,姬歌是不是与胡疏桐那家伙达成了协议?”信庭芝拿着那叠卷宗,进门问道。

“看明白了?”仍旧站在窗边的信流平淡淡的开口道。

“嗯。”信庭芝将手中的卷宗轻轻放回桌上。

“不过他还真有气魄,敢下注压一个不成器的古家次子。”

“那你呢?”信流平转身,盯着这位被外界盛传“属天人之姿”的信家玉树。

“既然一个刚出楼的姬歌都敢下注古疏桐,那你敢不敢赌一把古缺月?”

信庭芝先是一愣,随后便开口说道:“父亲放心,既然姬歌已经把赌局摆在桌面上了,那孩儿尽管接住便是。”

信流平欣慰的看着他,又转身把目光投向庭院中的那棵楷树,开口问道:“你可知为何给你取名为庭芝?”

信庭芝摇了摇头。

“庭中有楷,芝兰玉树。”

背对着信庭芝的他自嘴中轻轻吐出一句话。

紧接着他又自顾说道:“可惜啊。”

“父亲?”信庭芝开口问道。

“你没有,听说温家的那个小女娃也没有,柳家的柳擎天也没有,更不谈其他资质选弱于你们的家族子弟。”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信流平一掌拍在白玉质地的窗棂之上。

坚硬如白玉在他的掌下普通刀切豆腐般被轻轻拍碎。

“父亲所说之人可是姬歌?”信庭芝俊逸的面庞此时也显得有些阴翳。

“你可知这十年来是谁在给他授业?可知是谁在给你解惑?是夫子。”

“是那个仙人指山路,夫子叩长生的的夫子。”

信流平双手负后,极力压制内心的不甘。

为什么夫子看好姬歌?为什么明明超然于世外的夫子要掺和这等俗事?

被父亲话语震惊到的信庭芝双手紧握,指甲刺入皮肉仍是不自知。

难道我信庭芝当真要被他姬歌稳压一头?

平复下心情来的信流平最先开口道:“罢了。你与温家大小姐最近有没有往来?”

被信流平一句话打乱思绪的信庭芝缓过神来,说道:“有段时日没来找过我了。”

“记得要与温家时常走动来往。”信流平坐回书案旁,“既然夫子已经参与到了其中,那么我们之间的筹码就要加重了。”

“虽然温琼看好的是姬家那个小子,但是女大不由爹。如果你能让温家的温稚骊死心塌地的跟随你,我想温琼必然不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外家人而跟自家的亲生闺女撕破脸皮。”

“孩儿明白。”信庭芝俯身说道。

“老爷,温家大小姐温稚骊在门外说要找大公子。”这是在书房门外响起了管家的话语。

信流平心想道,难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看了一眼信庭芝,开口道提醒道:“难道你要让族长家的女儿在门外等你?”

“孩儿这就去。”

“不用了庭芝哥哥。”一道欢快的声音在书房门外响起。

听闻稚声,有女携风而来。

姬府。

原本在万鲤湖中撒铒投食的姬歌已经回到了岸边,但之前那条银霜小龙带给他的彻骨的寒意仍旧存在。

他回到房间内让红酥端来火盆,加上些木炭,便生起火来。

姬歌找来个木墩坐在火炉旁,披着狐裘大衣在炉边烤火取暖。

红酥看着一边裹紧大衣一边摩搓手掌取暖的公子,心想道,若不是言语轻薄还真算得上是个谪仙般的男子。

姬歌猛然抬头,盯着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红酥,开口问道:“怎么?看上你家公子我了?”

来不及低下头的红酥双颊绯红,忍不住朝姬歌瞪了一眼。

“你瞅瞅,像你这样的丫鬟放在哪座高墙富门中不是被那些老爷们视作通房丫鬟,你让那些大腹便便的富家老爷们怎么忍得住不去动你这头...小羊羔,也就是少爷我这样光明磊落一身正派才忍得住。”

姬歌又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大衣,开口说道。

“那奴婢岂不是还要谢过公子?”红酥嫣然一笑。

“谢就不用了,你去把青柳叫来。”姬歌往火炉中添了些木炭,冲小铲摆弄着说道。

红酥看着面色比以往越发苍白的公子,像极了闺房小说中写到的夜宿古庙遇到狐妖的落魄书生。

忍不住问道:“不知公子唤青柳何事?”

姬歌放下小铲,看着一脸疑惑的红酥,用腾出来的双手假装拖了拖自己的胸部,说道:“明白了吗?”

“无耻。”明白过来的红酥啐骂一声,跑了出去。

姬歌一笑,轻轻触碰着已经烧红外壁的红泥小火炉。

红酥,红泥,你看很是般配呢。

“想叫她出去直接说就好了,你这样说多伤这丫鬟的心。”一身白衣走进房间的姬重如淡淡的说道。

“看来还是二叔最懂女人心啊。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待嫁闺中的姑娘对二叔芳心暗许。”姬歌回应说道。

“怎么你们俩兄妹都是这样。”姬重如倒了杯热水递给姬歌。

姬歌接过,“这才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身体好点了吗?”姬重如关切地问道。

他只是听府中管家说姬歌自从在万鲤湖上回来后便是脸色惨白,近距离还会感到很浓重的寒意。

姬重如不明白一个纯粹炼体的武夫不应该是体内气血如火如荼,为何会出现如此反差?

“好多了。”姬歌伸手继续取火烤暖,“早些时候老先生便告知我体内存在异样,要我先不要踏上灵力修行。”

“这十年来只是每日让我淬炼肉身。还真是多亏了老先生的没日没夜照顾,不然我哪能有世间武夫梦寐以求的金枝体魄。”

姬歌清淡的笑道。

在思规楼的十年姬歌夜以继日地打熬着这副体魄,既然自己不能修行灵力,那便在淬体上胜过他们。

他们当然是指名门望族中的南金东箭。

“就在刚才,二叔你是没看到就这么长的一条银霜小龙从我眉心钻出,还朝我耀武扬威般的绕了几圈才飞走。”

姬歌一边比划着一边对着姬重如说道。

“知道是谁做的吗?”姬重如看着这个像是不把任何事情都在放在心上的姬歌,问道。

“他从没有对我提及过,但我想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应该与老先生有关。”

姬重如听到姬歌的所言所语,轻声一叹,拿起铁钳又往红泥火炉中加了些木炭。

虽然当年自己并未在夫子门下研习过,但夫子对他的大哥姬青云,自己的侄子姬歌都曽有过解惑授业,这份恩情足以让姬家三代铭记在心。

姬重如用只能够自己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愿夫子安然无恙,后福无疆。”

正文 初遇楚玉

王府。

作为这座岛屿之上的十大名门望族之一,王府门前从来便是车马盈门,登门拜访者更是络绎不绝。

门倌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不管是富贵门阀中的管家还是实力远不及名门鼎族的乙等家族的家主,只要想是想踏入王家这道门槛,拜会王老爷子,都必须跟这个门倌打过招呼。

有人说名门望族家中的门倌可比岛上末流家主,这句话可不仅仅只针对温府的门倌。

王府门前。

刚入王府没有多少时日的袁六箐接过了前位王府老门倌的板凳,成了新任的王府门倌。

他懒洋洋的双手拢袖蹲坐在门前,看着王府门前这条被自家老太爷提笔命名的谦绥大道上人群熙熙攘攘。

正当他犯上困意准备眯上眼镜小憩一会时,一道似乎不合时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麻烦大哥通传一声,就说是城南的楚家前来拜访王老爷子。”

袁六箐睁开一只眼睛,仰头看着面前的样貌不凡的年轻人,问道:“城南的那个有潜龙在渊之称的楚家?”

“正是。”

“这么说你就是楚家的那个‘鱼化龙’?”门倌看着面前这位身着紫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接着问道。

城南楚家,潜龙在渊。

楚家子玉,遇鱼化龙。

姓楚名玉的楚家大公子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看到仍不肯站起身的来袁六箐,从袖中拿出一张名帖,递过去说道:“还请大哥通传一声,楚家楚玉前来拜访。”

袁六箐接过烫金名帖,瞅了一眼字帖之上的字迹,不屑的说道:“每天来王府登门拜访的富家公子不计其数,哪怕是如你这般的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修行天赋极佳之人也不在少数,若是我家老爷挨个接见岂不是要到猴年马月?”

“不知大哥这句话是何意思?”名为楚玉的紫衣公子听闻袁六箐的话语后面只是眉头皱了皱,但随即面色恢复如常。

“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还谈什么修行璞玉。”袁六箐朝他伸出手,捻了捻手指。

楚玉见他这番隐晦动作,眼神逐渐变得冰冷。他着实没有想到只是区区王家的一个门倌竟然变相地朝自己索要财物。

难道他当真不知道死字如何写吗?

袁六箐一脸玩味地看着神色逐渐阴翳下来的楚玉,他还真不信楚玉敢在王府门前动手。

“既然没有的话,那就劳烦楚大公子在门口候着。”袁六箐还极为挑衅的将后面二字咬的重了些。

被称呼楚大公子的楚玉听闻之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但此次前来是为了拜见王老爷子,请求他出面调解自家与另一乙等家族的纠纷,若对方果真是没有后台那作为同样是乙等家族的楚家自然是怡然不惧。

但谁会料到对方家族的背后竟然还会有古家这尊庞然大物。

要知道岛上古家可是身在十大名门望族之列,是一等一的豪族。而楚家只是二等家族,拿什么来跟站在背后的古家相抗衡?

幸好父亲大人告诉自己自家和古家同为名门望族的王家王老爷子在早些年结下了些香火情。

如果能够请动王老爷子出面那这件事自然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楚家也会渡过这个难关。

但此时楚玉看这情形怕是拿不出让袁六箐满意的财物他是不不会进去通传的。

在这每耽误一刻楚家便会增添一分危难,虽不至于发生灭门惨祸,但就怕到那时楚家名存实亡,沦为古家的附庸。

楚玉想到这藏于衣袖中的双手紧握,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劳烦就大哥多等片刻,我让书童回家取去。”

“少爷。”一直跟在楚玉身后默默无闻的青衣小书童焦急地喊道。

自家少爷自年幼时起边展现出不俗的修行天赋,对君子六艺更是样样精通。弱冠之年便有了“鱼化龙”的美誉,想来就是对上甲等上族中的子弟也是不会落下丝毫下乘。

公子何时受到过这种侮辱,若是少爷此时屈就于他,那以后此事还不是会沦为旁人的笑柄。

楚玉回头看了眼打小就跟随在自己身旁的书童,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可是出家门前父亲大人嘱托自己一定要请到王家老爷子。

楚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说道:“快去。”

被楚玉取名为伢然的清秀书童看了一眼少爷,转身朝城南跑去。

可就在伢然刚跑出几步时,一辆马车拦在了自己的面前,更准确的说来是停在了王府门前。

伢然看到自马车当中走下一名看起来稍微比自己大一些的少爷。

还未入冬便已经披上了狐裘大衣,手中更是捧着鎏金手炉,脸色有些苍白。

即便看起来弱不禁风身子极其虚弱的那少爷仍旧掩饰不了自身的富然之气。

只是那极为俊俏的少年竟然就驻足在自己面前。

“急急忙忙跑去做什么?”少年看着伢然询问道。

伢然正要回答,早就看到此处的楚玉赶忙走过来,对着手捧鎏金手炉的少年拱手致歉道:“先前书童冲撞了贵公子的马车,楚某在此向公子赔罪。”

只见那名少年不依不饶的询问道:“有何事如此匆慌?”

楚玉摇了摇头,可在身后的伢然看不过去,略带哭腔的说道:“为什么都要欺负我家公子。先前仗势欺人的王府的门倌也就罢了,为什么连你也要苛责我家公子?”

听到楚玉的书童这般言谈到自己,袁六箐神色有些不悦,但他更好奇的是那名身穿狐裘大衣的少年究竟是何人。

在名门望族之中他从未见过这个少年,若是单凭相貌,恐怕已经比过了当初自己只能远远瞧见的信家玉树信庭芝。

“奥,我明白了。”少年听到伢然的话语后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刚刚走下车来的青柳为了忍住笑而脸色憋的通红。

自家公子的装的也太像了,刚才不是就在小巷的拐弯处停住马车观察了他们约半柱香时间。

那名从马车上下来后便对楚玉主仆两人“不依不饶”的富家公子便是要登门拜访王家老家住王远山的姬歌。

姬歌一改先前的“嚣张跋扈”,指着不远处的袁六箐对着快要哭出声来的伢然笑着说道:“是不是他?”

伢然用袖子抹了抹鼻涕,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门倌也成了这般狗仗人势的东西?”姬歌出言说道。

声音不大,但姬歌用了淬体武夫化音凝线的手段,一字不落地传入袁六箐的耳中。

饶是他牢记这上位老门倌告诫自己的“宁招老成生,莫惹少年郎”,但此时姬歌的一句狗仗人势已经让他怒火中烧。

袁六箐快步走上前来就要出手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衣少年。

“青柳。”

早已知晓自家公子意思的青柳上前将姬歌披在身上的狐裘大衣轻轻褪下。

随即满脸狐疑的伢然和楚玉便看到了令他们主仆二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身着一袭白衣的少年将手中的鎏金手炉狠狠地砸在了不远处袁六箐的额头之上。

继而这位王府的门倌就昏倒在地。

“这样解气了么?”姬歌看着楚玉,笑着问道。

“兄台,你这样有没有想到惹怒王家的后果?”楚玉好心提醒道。

“喂,我说你该不会是读那些圣贤书给读傻了吧?”姬歌又重新披上狐裘大衣,看着这位楚家的鱼化龙,说道。

“不准你这样说我家公子。”伢然上前说道。

姬歌给了站在身旁的青柳一个眼神,会意的青柳上前轻轻拽住伢然的耳朵拉去一旁。

伢然一边吃痛一边心里嘀咕,这位小姐姐不光长得好看胸前也是这般...

对,用自家公子的话来说就是胸前也是这般波澜壮阔。

“要不一起进去?”姬歌向楚玉询问道。

“这般尚未通传就闯进府去怕是不好吧?”楚玉摇了摇头说道。

“传话的人不是被我给打昏了吗?就在那躺着呢。”姬歌指了指仍旧昏迷不醒的袁六箐。

“再说你不进去我就进去了。”姬歌说完就要朝王府走去。

楚玉看着那白衣少年的身影,他有一种感觉,而且愈发强烈。

若是此时不追上那名少年的脚步,恐怕以后再也无法触及到他一般。

弱冠之年便被称誉为“鱼化龙”的楚家楚玉,对着前方背对自己的少年字正腔圆的问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姬歌闻言止住了步伐,转身对着一身紫衣华服的楚玉行了一个书生礼。

“姬歌,字琳琅。”

然后便转身一脚迈进了王府大门。

被震惊到无以复加楚玉现在原地。

原来他就是被称之为姬家琳琅的姬歌。

那个被族长送进思规楼面壁十年的姬歌。

那个在思规楼内接住了王家最得意三招考验的姬歌。

那个出楼后要与被誉为“当属天人之姿”的信家玉树一争高下的姬歌。

缓过神来的楚玉赶忙追上了已经放慢脚步的他。

被青柳拽到一旁的伢然脱身后说道:“姐姐你好看归好看,但是也不能这样欺负我。”

被伢然一句话逗笑的青柳小心说道:“这话是你家公子教的?”

“才不是。”伢然反驳道,这般能够惹得姐姐眉开眼笑的俏话自家那不开窍的少爷才想不出来。

“对了姐姐,那个一言不合就敢把王府门倌砸晕的白衣公子是谁呀?”

“他啊。”青柳望着已经消失在王府府门中的那道白衣身影,眉眼盈盈,“他是要将信家的那棵玉树踩在脚下的人。”

伢然果真是哑然了。

正文 得意之后是知许

王府庭院内。

一身白衣的姬歌与楚家璞玉并肩而行。

“随着王右军重归王家,原先王家家主的得利候选人王家的次房王知许怕是最为不安的。”

姬歌边走边说道,好像在有意提点楚玉。

“而且王家老爷子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对外宣称确定下谁是王家的下代家主。怕是也有心等着当年的王家最得意回归王家。”

楚玉会心一笑,同样说道。

“知不知道外界是如何评价这位王家老爷子的?”姬歌放慢步伐,说道。

“老当益壮,老骥伏枥。”楚玉盯着不远处的假山,悠悠开口道。

“这么说就可真是难为咱王老爷子了。”姬歌莞尔一笑。

楚玉没有接过话去,比起临行前父亲大人交托给自己的事情,他现在反而更关心出现在王府当中的姬歌此行前来是何用意?

已经是半只脚踏入聚魄境修行天赋丝毫不弱于甲等门阀的名门世家子弟的楚玉观其身上不见丝毫灵力波动,分明是尚未踏上修行之路的普通人。

而且姬歌面色惨白,一呼一吸之间极其紧凑,体质也远远弱于普通族人。

难道这就是要与信家玉树欲争高低的姬家琳琅?

据他所知信庭芝虽然对外面宣称是已经踏入辟海境,但是否当真如此?

区区辟海境的信家玉树当的上是天人之姿?

“别瞎琢磨了。”姬歌突兀一句话打断了楚玉的思量,“之前我的身体出了些状况,所以现在看起来才般虚弱。”

“是在思规楼接住王右军强势三招受的伤?”

姬歌摇了摇头,虽然在楼中接他的三招确实使得金枝体魄受到重创,但最为致命导致现在这副虚弱无力样子的是从自己眉心飞出的银霜小龙。

王右军,那个王家最得意吗?他充其量也只算是幕后那人的马前卒。

姬歌心里冷笑道。

“那不知道姬兄此次前来王家所谓何意?”楚玉随即又开口问道。

如此虚弱身体,还来因为王右军而似乎已经交恶的王家,难道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姬歌皱着眉头看着他,留下一句让这位楚家的璞玉在风中凌乱了许久的话语。

“按年龄来算的话我比你略微小点。”

楚玉自嘲了一声,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他又重新追上前面的姬歌,看到姬歌站在就站在走廊处,止步不前。

“琳琅兄,怎么了?”楚玉问道。

姬歌没好气的说道:“不会自己看啊。”

说完朝走廊另一边的尽头怒了努嘴。

楚玉顺势朝前面看去,看到走廊尽头的一道身影同样站在那止步不前。

“琳琅兄。”楚玉小声地说道,“怕是来者不善。”

姬歌瞟了一眼他,点了点头,“善者不来。”

双方都没有僵持太久,最终是尽头的那道身影率先而动。

姬歌紧接着向前走去,楚玉紧随其后。

行至走廊中处,楚玉终于认清楚了那人的相貌。

那人用一条白色绸带将一满头乌发束起,面貌清秀至极,眉目间隐然有一股灵气,眼眸清澈。

而深深吸引到楚玉的是那人眼角下方的一颗泪痣。

他看了看一旁无动于衷的姬歌,心想不愧是让信家都要头疼的人,起码这处事不惊的心性饶是比他年长几岁的自己都是自叹不如。

只见那人超姬歌他们迎面走来,距离约莫四五步时停住了脚步。

来人率先开口道:“家父已经在大堂内等待姬公子。”

他又看了眼跟在旁边的楚玉,顿了顿,补充说道:“还有楚公子。”

姬歌微微一笑,冲他拱手说道:“晚辈姬歌,见过王知许王前辈。”

“楚家楚玉在此见过王前辈。”

反应过来的楚玉同样行了一个拱手礼说道。

与姬歌他们相遇于廊中的那人便是王家的王知许。

知世英雄迟,般许美人慕。

王家知许,在王右军脱离王家以后便有了他接过王家大旗的趋势。

但这些年过去仍未见王家老爷子把家主之位交给他。

于是就有了流言蜚语在坊间传开,王远山从未想过让王知许接过王家这艘船舰。

现在王右军重归王家,王远山是否会一纸荒唐到把他这十几年来对王家的付出全部划掉?

而且王知许这些年来一直深居简出,很少在人前露面。所以哪怕老爷子要扶持王右军上位所面临的议论声也是微乎其微。

若不是姬歌先开口喊出王知许这个名字,楚玉是如何都不会想到把王家管理的井井有条的王知许便是眼前之人。

而且看起来竟还是如此年轻。

“那你们就先去大堂见过父亲。”王知许对着姬歌与楚玉轻声说道。

说完便越过他俩朝前院走去。

姬歌深吸一口气,继而轻轻吐出,咧嘴笑道:“原来如此。”

楚玉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姬歌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你该不会是读书读傻了吧?”

王府大堂。

王右军看着端坐在主位上沉默不语的父亲,即使已经是迈入凝神境的他心里也难免有些恐慌。

“姬歌那小娃娃已经找上门来了。”一直沉吟不与的王远山突然开口说道。

见父亲开口就提到那个令自己颜面扫地的姬歌,王右军手中的茶杯轰然碎开。

“哼,你跟一个小辈置什么气。”王远山怒其不争的说道。

“他来做什么。”王右军皱着眉头问。

王老爷子轻蔑一下,“还不是来讨债的。”

“你以为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出狠话他们家真会善罢甘休?只不过不摆上明面来讲罢了。”

王远山站起身来,说道:“当时姬邛有意退让一步,给两家都有一个台阶下。但现在,差不多算的上是秋后算账。”

“难不成他们还敢对我们下手?”王右军此时已经坐不住,姬重如的境界修行在与他交手后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寻常的凝神境那位姬家的白衣探花怕是已经不会再放在眼里。

“那到不会,姬家那小子此次前来只是想要我王家表个态。”王远山淡淡开口说道。

“而且,”王远山话锋一停,“姬歌那小子是只身前来。”

“不愧是姬青云的儿子。果真是好大的魄力。”

“你为何一直都不肯告诉我当日为何明知不可为却偏偏当着族人的面,特别是姬重如面前放出狠话誓杀姬歌?”

王远山转身看着这个离家十几年的儿子,肃声问道。

“父亲,我答应此事绝不会对外人提起,请您不要再逼迫我了。”曾经的王家最得意说完竟不敢再直视王右军。

“好一个外人。”王远山指着这个曾经寄以厚望的长子怒声说道:“若不是我这个你口中所谓的外人拦住姬重如的话你早就做了他的枪下亡魂。”

“远山爷爷又何必为此大动肝火,你要想听,我尽管告诉您便是。”

此时一身白衣的姬歌一脚踏入王府大堂,?身后是楚家的璞玉。

正文 最难消受美人恩

王远山在听清楚来人的话语后,悄然间就压下了先前对王右军的满腔怒气。

转身对姬歌露出一个笑容,和蔼的说道:“原来是姬歌来了。”

姬歌心里暗自腹诽道,果真是修炼成精的老妖怪,这变脸的功夫自己着实是学不来。

但即便如此,他仍是对着王远山说道:“晚辈姬歌见过王爷爷。”

楚玉一身紫衣华服,身形修长,面容俊朗,再其身上有一种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书生意气。

楚家璞玉,遇鱼化龙。

单论这份气质便是强出了寻常乙等家族子弟很多。

但让王远山想不明白的是何时姬家与楚家走的这般亲近了。

王远山开口问道:“早些年我与你父亲相识,也算的上是忘年之交。但近几年来府中事务烦劳却没有了过多的往来。不知你父亲现在身体如何?”

楚玉拱手说道:“家父身体安康,晚辈替家父谢过王老先生。”

王远山看着他们二人,笑着说道:“你们随意坐,我这老人家都不安排你们了,省的他们说我倚老卖老。”

姬歌笑着说道:“远山爷爷您这么说可就是见外了。”

姬歌看着转身坐回大堂主位的王远山,心想这是给自己的下马威啊。

而自从姬歌踏入大堂,一直站在王远山身后的王右军便是缄口不言。

看到父亲重新坐回主位,他也回到主位的右手边第一把椅座椅。

“小歌,既然你称我一声王爷爷,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王远山看着姬歌,沉声说道。

“那小子姬歌便洗耳恭听。”姬歌并未找座坐下,他就站在那大堂中央,顺带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大衣。

“我知道你此番前来的目的,无非就是要我王家在你们姬家和信家之间表个态。更准确的说来我王家是选择你还是选择那位这十年来名声鹊起的信廷芝。”

王远山盯着他,缓缓开口说道。

“先前在思规楼门前是右军口出妄言,既然你爷爷给了我这个台阶下那我就乘了他这个情。而我这个快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欠别人的人情。”

姬歌笑而不语,他在等,等王老爷子把话说完。

“所以我王家站你这边是无可厚非的。”

听闻这话一直缄口不言的王右军忍不住要出言争执,若真如父亲所说选择了姬歌,那位大人那边自己该如何去交代,难道凭借自己一个孤家寡人去站队那位大人所看好的信庭芝?

王远山对着他使了个不着痕迹的眼色,示意他不要开口。

将这一切细微之处都姬歌抿了抿纤薄的嘴唇,终于要说但是了吗?

“但你与信廷芝之间的意气之争,你觉得你俩谁的胜算大?”

姬歌轻笑一声,开口说道:“所以王爷爷您是打算要站在信家那边是吗?”

上位的王远山食指轻敲桌面,缓缓开口道:“我也算是半个生意人,而且押注要压胜算最大的一方难道不是众所周知的事?”

“明白了。”姬歌点了点头。

“那小子就先告辞。”姬歌说完便转身离开大堂。

王远山又抬头看了一眼仍旧不肯离去的楚玉,开口说道:“在这之前我便说过你们楚家与我王家尚有一段香火情。既然这次你主动来找我想必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那我便出面帮你们楚家一把,也顺便了了这段香火情。”

楚玉站在那沉思不语,过了许久才着王远山开口道:“楚玉再次替家父谢过王老家主。”

王远山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姬歌独自一人慢悠悠的走在王府的庭路上,心情有些低沉。

虽然在前来王府之时爷爷就曾告诉自己不要对王远山抱太大的希望。当时姬歌以为王家先前承了自家人情也会好说话点。

但有谁会想到王远山真的是半点人情都不看,一想到这姬歌的心情就愈加烦躁。

“还是自己的修行不够啊。”姬歌叹了口气。

就在他心情低落且烦躁之时,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

“前面可是姬歌姬公子?”

姬歌闻言转身,便看到了一个唯唯诺诺的一身丫鬟打扮的姑娘。

姬歌皱了皱眉头,想不明白王家究竟有何打算。

若是想要留下自己难道不应该派几个辟海境的府上教头过来吗?

最不济也应该是派几个满身横肉的络腮大汉吧?

你说你派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小丫鬟来算哪什么事?

“正是。请问姑娘有何事?”姬歌问道。

红衣小丫鬟轻轻施了一礼,笑着说道:“我家主人已经在房中恭候公子多时,还请公子移步一叙。”

姬歌紧接着问道:“敢可是王知许前辈?”

丫鬟点了点头,做奴婢的哪敢提及主人的名讳。若不是他亲口说出自己当真不知该如何答复。

瞬间她对眼前这位本就丰神俊朗的公子又添了几分好感。

姬歌嘴角微微上扬,说道:“那就劳烦妹妹前面带路了。”

名唤雏实的红衣丫鬟微微一笑。

雏实将姬歌领至王府的后院阁楼,然后转身对跟随在后的姬歌轻声说道:“我家主人就在楼上。”

姬歌点了点头,“有劳了。”

雏实又施了一礼,转身告退。

姬歌登上阁楼,刚要敲门便听到屋内传出一阵笛声,姬歌微微一笑,敲了敲房门。

“进来吧。”屋内笛声戛然而止。一道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

姬歌轻推开房门,看到先前在走廊中见过一面的王知许坐在桌案旁边。

屋内有淡淡的熏香气味,姬歌嗅了下,对着王知许开口说道:“吹梅笛怨,秋意知几许”。

“小子姬歌见过前辈。”

王知许又取出一盏茶杯,给他添满茶,姬歌会意走上前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姬歌看着自打他进屋后就一言不发的王知许,开口说道:“不知道王前辈找我来所谓何事?”

王知许说道:“听说你在父亲那边碰了一鼻子灰?”

姬歌敲了敲桌子,没有搭话。

“我想父亲已经告诉你比起你这位姬家琳琅他更看好信家的信庭芝。”

“而且我兄长是自始至终都站在信家那边的,当然父亲会做出这种选择我一点都不会奇怪。”

王知许顿了顿,又开口说道:“毕竟在他眼里只有王右军那一个儿子。”

“所以王右军的选择在很大的程度上左右到了父亲的选择。”

“而且以你现在的修行境界,很难让人相信你能够胜过信庭芝。”

“我能够看出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就像一座摇摇欲倒四面透风的屋舍,可令我感到好奇的是这间屋舍的房梁似乎比想象中的要牢实的多。”

“总之怎么看都觉得你的胜算不是很大。”

王知许一锤定音地说道。

“那不知前辈的选择是?”姬歌喝了口茶,问道。

“我想选择你。姬家琳琅。”

这位一直在王家深居简出,在王右军回归王家后便更少出门走动的王家知许对着他郑重说道。

姬歌站起身来,对着王知许拱手说道:“小子姬歌谢过知许姑娘。”

再听到姬歌的话语后王知许先是感到异常惊愕,随后轻轻一笑:“没想到竟被你发现了。”

有谁能够想到被称作知世英雄迟,般许美人慕的王家知许竟是女儿身。

“你是何时察觉到的?”王知许开口问道。

这些年来除了父亲大人再就是贴身侍女雏实之外再无第三人知晓自己的女儿身份。

就连那位名义上是自己兄长的王家最得意也不知道自己竟是女儿身。

这也就是王远山王老家主迟迟不肯将王家交托到自己手上的原因。

难道要将王家千百年来的宗族社稷交给一名女子打理?

“先前在走廊当中。”姬歌用手拱了拱鼻子,竟然有些羞赧的说道:“我闻到了姑娘的...体香”

姬歌话刚说完面前的紫檀木质地的轰然裂开。

姬歌赶忙向后退去几步,面前不显山不漏水的王家知许竟是已经踏上凝神境的修行强者。

要知在此方天地女子修行极为不易,更不要说迈入这凝神境。

这其中的艰辛恐怕只有王知许她本人才会知道吧。

这世间哪有什么感同身受,毕竟你是你他是他,两人远隔千山万水。

姬歌就这样被王知许强行轰出门外,既而屋门紧闭,逐客令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在地上爬起身来的姬歌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笑着说道:“那小子就不再叨扰姑娘了。”

屋内的王知许抬起衣袖凑到鼻前嗅了嗅,噗嗤一下,“果然生子若其父,跟他爹一个德行。”

姬歌双袖一甩负手走下楼梯去,小声嘀咕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吆。”

正文 国士翘楚

当姬歌走出王府大门时,看到了站在马车旁貌似已经等待良久了的楚家璞玉。

顺带着他也看到了已经清醒过来的王府门倌袁六箐。

姬歌微微一笑,走上前去,蹲在他面前说道:“我想以你这样的精明人大概已经猜出来我的身份了。”

原本坐在那的袁六箐满脸惶恐不安,不知如何开口。

继而站在远处的楚玉便看到身为姬家小家主的姬歌凑到袁六箐的耳边,窃窃私语。

紧接着原本就满脸惶恐的袁六箐神情变得更加古怪。

似乎已经说完的姬歌站起身来,又裹了裹狐裘大衣,觉得妥当以后便朝楚玉这边走来。

楚玉见他朝自己走来,率先开口道:“出了王府大门见到你的马车仍停在这便猜想你可能还未离去,所以便在这等等你。”

姬歌听闻点了点头。

楚玉见他眉头有些紧皱,不知是姬歌在一点点剔除体内那条白银霜龙残留下来的阴冷寒气,还以为是姬歌仍对先前王远山那番话心存芥蒂。

先前在大堂天资聪慧如楚家璞玉的他对两人的谈话自然是听得懂的。

“若说王家不会站在你这边,那如果...”楚玉抿了抿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看着姬歌的深邃的眼眸,说道:“我是说如果我们楚家选择了你,不知道姬公子会不会嫌弃我们楚家势微?”

姬歌闻言后摇了摇头。

他一把把楚玉拉过来,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边走边说道:“那咱们从此就是一家人了。”

楚玉把他的手打开,“这件事我还要回去禀报下父亲。”

“得嘞。只要能得到你这楚家璞玉的认可。这趟王家我就没白来。”

楚玉想了想,对着身旁的姬歌轻轻说道:“王老爷子已经答应替楚家出面,但那位老爷子也已明言我们楚家与他王家的香火情用完。”

“所以我寻思着总归是要给家族寻个靠山的。这不,就找到你了。”

姬歌哈哈一下,“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坦诚。”

“既然是自家人总归是坦诚相待的。”

“那我抽时间就去楚家走一趟,拜访下楚伯父。”

姬歌说完便上了马车,青柳早已在车厢内等候多时。

楚玉朝不远处招了招手,伢然便小步跑了过来。

主仆二人如来时那般有说有笑一齐朝城南走去。

袁六箐看着那慢慢消失在人群中的二人,姬歌虽已走远,但先前那番话仍在他耳边回荡。

“你知不知道先前你早就应该死过两次?”

“一方面楚玉忌惮你们王家的势力怕给家族招来祸患。另一方面是他此番前来本就是有求于你们王家,所以若真动起手来主人家的脸上也挂不住面子。”

“再者当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楚玉这个人啊确实如你所说不通人情世故。特别是脑子,似乎有些读书读傻了。胸中读书读出来的那点浩然意也不会允许他对你动手。”

“但。我辈读书人的风骨总不能被你这种人给压垮。”

我辈书生自应当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

袁六箐冷哼一声,嘀咕道:“读书人呐。”

王府大堂内。

王远山坐在那悠闲的喝茶,而下位的王右军则是有些坐立难安。

他着实没有想明白父亲为何会拒绝姬歌,要知道今天拒绝了姬歌便是意味着拒绝了姬家。对于一直保持中立的王家来说就等同于把后路堵死。

真真正正的站在了信家这边。

可是思规楼门外父亲所欠姬家的人情债拿什么来还?

就在王右军思绪紊乱时,王家老主王远山起身说道:“能不能带我见见你背后的那人?”

王右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走在人群熙攘的谦绥大道上的伢然仰头对着自家公子说道:“少爷,青柳姐说他家的公子,奥也就是那个打晕王府门倌的那个少年,说他总归会将信家玉树踩在脚下的。”

“那你相信么?”楚玉低头笑着问道。

“我反正不是很相信的,那少年也就是比我大一些吧。年岁还不及少爷,而且我看他啊身子骨虚的很,怎么可能跟信家的信庭芝一争高下呢?要是换做少爷伢然还是会相信的。”

楚玉听闻后拍了几下他的脑袋,说道:“你家少爷可跟他没法比。”

书童伢然急切的说道:“公子可不能妄自菲薄。”

楚玉叹了口气,若不是姬歌在楼中十年,信庭芝哪能有现在这般声势。现在连自己的书童都不看好你,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不过也好,明主蒙尘而遇国士,倒也不妨称之为一段佳话。”楚玉喃喃自语道。

心情大好的他袖袍一挥,快步朝城南方向走去。

留下一脸茫然的伢然,今天公子可真是奇怪。

信府书房内。

对于一身青衣落落大方的温稚骊的突然拜访信流平和信庭芝父子俩都感到很诧异。

温稚骊走去书房后,环顾左右以后对着信庭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庭芝哥哥,父亲有些话要我转述给信伯父,你可以先回避一下吗?”

信庭芝点了点头,“那我在院中等你。”

说完便走了出去并顺带着掩上了房门。

看到信庭芝走了出去,信流平说道:“说吧稚骊,族长有什么话要你转述给我。”

温稚骊打了个响指,此方天地便被隔绝开来。

信流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像这种禁锢空间划分天地的神通就算是凝神境如他这般的强者也施展不出来。

脑海中没有任何想法,信流平把凝神境的实力发挥到了极致,周身磅礴的灵力化作锋芒毕露的枪戟朝空间壁垒刺去。

轰的一声,踏入凝神境多年的信流平全力一击只是使得空间壁垒如池水般荡起层层涟漪。

待那涟漪慢慢平静下来后空间壁垒安然无恙没有丝毫破绽。

温稚骊坐在了桌案旁,拿起先前信庭芝放在书桌案上的卷宗随手翻阅。

可能是看够了信流平的徒劳,她抬起头来,说道:“我是该夸你是持之以恒呢还是该骂你是不自量力?”

“信家主?”

信流平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已经跨越了这片天地禁制,随意拿捏自己生死的,自己似乎已经连选择怎样死法的权利都没有。

信流平看着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温稚骊,如履薄冰地开口问道:“敢问前辈到底是何方神圣?”

温稚骊合上卷宗,拿起紫竹狼毫笔蘸了蘸墨,一笔一笔在卷宗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温稚骊。

然后将卷宗砸在了信流平的脸上。

被卷宗砸脸的信流平丝毫不敢动弹。

“看清楚了。温家温稚骊。”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王右军背后之人是谁吗?不是想知道王右军为何愿意与你信家交好吗?现在我便告诉你,是我。”

说完伸手五指勾爪,遥遥掐住了信流平的脖颈。

凝神境的信流平在她手上就如同稚子一般被她隔空提了起来,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信流平此时体内的灵力已经被一种莫名冰冷的力量所冰冻,灵力丝毫运转不开来。

而且那股力量不仅在冻结他的灵力,夹杂捎带着的寒意正在慢慢侵入他的五脏六腑。

信流平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距离死亡如此之近,再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死不瞑目。

温稚骊似乎玩够了,伸回手臂,耍了甩手。

信流平如获大赦,大口大口喘息的同时运转灵力祛除深入脏腑的寒意。

“谢谢前辈的不杀之恩。”信流平跪拜在地,颤颤巍巍的说道。

“原来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都是表现的这般懦弱,哪怕是信家主你这样平日让你仰望般的存在。”

温稚骊嘴角勾起一抹讽笑。

信流平不敢答话,只把头叩的更低了些。

“起来吧,万一让庭芝哥看到怕是你在他心中仅剩的那点威严都要抹净。”

“再说一个将要半百的人朝我磕头算怎么回事,快给我滚起来。”

趴在地上的信流平听完赶紧站起来。

温稚骊同样在座椅上站起身来,走到窗户旁,看到了正在树下的信流平。

还是那般丰采高雅神明爽俊,不愧是与自己大道契合的男子。

温稚骊淡淡开口说道:“夫子已经不足为患,你不用担心他会寻上门来。”

信流平一脸的难以置信,没想到连夫子都败在了她手上。

那可是单手叩长生的夫子啊。

“王家那王右军那蠢货,当日为了引我现身竟蠢到公然挑衅姬重如,还好王远山识趣舍了那张老脸站在了我们这边。”

现在一旁的信流平冷汗滴答滴答往下流,他没有想到竟还有这样的隐幕。

“再来就是,你若敢对信庭芝有任何想法,我便让你信家荡然无存。”

温稚骊猛然转身盯着信流平说道。

先前她可是知道信流平存在着废嫡的想法。

“小人不敢。”信流平后背冷汗直流,衣衫早已被浸湿。

“嗯。那就没事了。”温稚骊点了点头,又打了个响指,此方天地的禁制被悄然解除。

温稚骊走出门去,看着站在庭院中的信庭芝,轻轻开口叫道:“庭芝哥哥。”

正文 知许青云来

姬府的马车上。

车厢内坐着看似在王家无功而返的姬歌,还有姬府的丫鬟,第一次见面就被姬歌戏称香浮欲软初寒露的青柳。

车厢内摆放了临行前姬重如交代的云蓝龙纹瑞兽火炉。

姬歌倒是还好点毕竟是阴寒侵体,需要外界的炙热配合自身的金枝体魄的气血之力将体内的丝丝缕缕的阴寒剥离体内。

但青柳却被那尊云蓝龙纹瑞兽火炉散出来的暖风熏的脸颊粉红。

车厢内明明是温暖如春末夏初,但青柳一靠近姬歌仍是能感受到刺去皮肤般的寒冷。

她看着一脸清秀的姬歌此时紧皱眉头,这位才刚服侍姬歌没过几天的丫鬟青柳竟是觉得有些心疼。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姬歌的眉头有些舒展,他轻轻呼出一口雾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眸深邃不可见底,在其睁开双眼的瞬间有精芒闪烁。

那团被姬歌呼出口的雾气升腾飘至车厢底部便凝结成冰霜,在炭炉的烘熏下才慢慢化解开来。

姬歌看着被炭炉熏红脸颊的青柳,笑着说道:“不用再往里添木炭了。”

青柳绞着手指,说道:“公子不可,出门前二爷特地吩咐过奴婢车厢内的云蓝龙纹瑞兽火炉不能熄减。”

姬歌俯身前倾轻弹了下青柳光亮的额头,说道:“还敢跟你家公子我顶嘴了不是。”

青柳的脸颊瞬间变得更加红润。

姬歌看到青柳的桃腮杏面,更加起了挑逗之心。

他起身坐到了青柳的身旁,把她的纤纤细腿当做枕头双手抱着后脑勺枕了下去。

“公子...”青柳此刻完全没有了之前在王府门前揪伢然耳朵的气势,此刻的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姬歌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几乎要贴在自己脸上的汹涌巨涛,啧啧一声,“真大啊。”

青柳听到公子的轻佻话,羞涩的几乎要把脸颊埋在了那巨涛之中。

她双手轻轻揉捏着姬歌的太阳穴,轻声询问道:“公子,可还顺利?”

寻常人家的丫鬟奴婢哪敢打探主家的家事,更别提这已经涉及到了家族的机密。但最清楚自家公子性情的青柳知道公子才不会责怪她不守规矩。

“王家那位真的是为了他儿子连那张老脸都舍了不要,我看他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出门。”

“这么说王家不答应站在公子这边?”青柳皱了皱眉头说道。

“也不算是。看来这些年来王家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平静。”

“难不成王家还有人看好公子?”青柳笑着说道。

姬歌想起了被王知许轰出阁楼的那一掌,说道:“也不知道是父亲何时欠下来的风流账,要让我这个当儿子的来还消。”

“听闻青云少家主年轻时风华冠绝,可谓真正的木秀于林。想必当时倾慕于少家主的大家闺秀也不在少数。”

姬歌回忆起年少时,父亲每次都到那些待嫁闺中的姑娘的情书都得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这,生怕被娘亲发现,可每次自己都会像娘亲告发他,每次父亲都少不了一顿娘亲的“毒打”。

“是啊,美人总是慕英雄,更何况少女总怀春。”

姬歌话语似有所指,丹凤眼一弯,满脸嬉笑。

会意过来的青柳这次倒没有显得羞涩,不知是已经适应了公子时不时的轻佻,还是像肯定他的话语。

青柳轻轻重复着:“哪个少女不怀春。”

“你这丫头。”姬歌又换了个姿势,开口笑骂道:“惦记上哪家书生了,要不公子我去给你上门说媒去?”

“公子莫要调侃奴婢了。”青柳继续揉着姬歌的太阳穴。

这个自小被姬老家主领进姬家,便被安排作为姬歌的贴身丫鬟。

虽然这十年来她和红酥姐从未见过这个名义上的小少爷一面,但每日她们都会不约而同的时不时地朝那座危楼瞟上两眼。

那个被称为姬家琳琅,自家的公子姬歌就在那里。

她们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死人。

向来便是这么简单。

“你家公子我就是个劳苦的命。”姬歌撇了撇嘴,叹了口气。

“公子,我们到了。”青柳出声提醒道。

姬歌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下车吧。”

信家。

信庭芝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转身望去,一身青衣的温稚骊就如同一株青莲亭亭玉立在那。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大概便是如此了。

不施粉黛的脸庞出落得六七分倾城颜色,之前在书房中她眸底流露出来的狠厉荡然无存,只剩下了她对信庭芝的心喜。

信庭芝看着她,轻声说道:“跟父亲聊完了?”

温稚骊欢快地从台阶上跳下来,笑着点了点头。

她又紧接着说道:“庭芝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父亲站在你这边的。”

她嘴中的父亲自然是当代的族长,温家家主温琼。

信庭芝听闻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希望你牵扯到少族长之争当中,哪怕你是温家的大小姐。”

“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温族长的掌上明珠,也不是是要利用你去结交拉拢族长。”

信庭芝眨了眨眼,看着已经走到面前的她,说道:“只因为你是温稚骊,是我喜欢的女子。”

“若是连自己最心爱的女子都不能让她避免争乱,那我争这少族长的就变得毫无意义。”

温稚骊扑到信庭芝的怀里,轻轻的摇了摇头。

回到姬府的姬歌正要回房间去就碰上了早已在门前等候了多时的姬府老管家陈满舟。

姬歌挠了挠头,说道:“陈爷爷,这几天实在是有些忙,答应给您送酒这事就耽误了时日,要不等会我让红酥给您送过去?”

陈满舟板着脸问道:“难道你陈爷爷在你心里就只是个酒鬼?”

姬歌嘿嘿一笑,算是表示默认。

陈满舟轻咳了一声,开口道:“说正事。是老爷让我在这等小少爷你。让你一回来便去万鲤湖边。”

姬歌点了点头,回头对青柳说道:“你去爷爷酒窖偷几坛凤羡廷给陈爷爷送过去,若是被爷爷逮到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若爷爷追问是谁要喝这凤羡廷你就说是陈爷爷就好。公子我可是滴酒不沾的。”

“好的,公子。”青柳点了点头。

陈满舟看着迅速离去的主仆二人,气的在门口吹胡瞪眼。

万鲤湖旁边的凉亭是在姬歌刚回来这几天才动工修建而成的。

至于亭名是姬歌随意在书中取了两字便大豪一挥,在匾额之上写下三个字。

过妆亭。

姬邛姬老爷子正在亭中与姬重如对弈,姬邛执黑子,姬重如执白子。

“重如,不妨猜测一下小歌这次前去王家结果如何。”姬邛落下一子后悠悠开口说道。

姬重如正思量着面前的棋局,黑子已成大龙之势,现在要想将其斩杀的话似乎已经有些迟了。

姬重如微微摇了摇头。

“临行前义父您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他摩搓着手中润如玉的白子,思考着破局所在。

“若真是王远山舍了那张老脸皮我还真没话说。”姬邛看向那片万鲤湖,说道:“这些年来他是一心等着王右军回归王家好让他这个儿子坐王家家主。”

“难道就真的没有破局之法吗?”姬重如皱着眉头问道。

姬邛闻言干笑两声,说道:“当然有。难道青云就没有告诉过你吗?”

“大哥?”姬重如放下手中白子,狐疑的看着自己的义父。

“难道青云就没有告诉过你当年王家有女。若不是姬歌的母亲出现,怕是现在要喊她叫一声嫂子。”

“该不会是...”姬重如像是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道。

“是你大哥亏欠了她啊。”姬邛抚了抚胡须。

或许族谱中那卷记载逸事趣闻的纸页之上仍有所保留。

当年王家有女比武招亲,在将众多登擂男子打下擂台后扬言岛上无男儿。正是年轻气盛的姬家长子姬青云上台只此一招便将其打落台下,留下一句“小爷胯下有长枪,姑娘信否?”后便扬长而去。

从此王家之女消失匿迹,音讯全无。取而代之出现在的是王家的知许。

没有人知道。知许知许,青云赴来。

姬重如拾起白子,轻轻落下。

大龙被屠。

正文 过妆亭内闲敲棋子二十有五

姬歌来到万鲤湖边的时候正好看到过妆亭内姬重如与姬邛正在对弈,?貌似两人已经进入了收官之战,姬歌便没有上前打扰。

他独自坐在湖边,看着时不时有龙鲤越出水面,怔怔出神。

现在自己体内的阴冷寒气差不多已经剔除干净。虽然现在看上去仍是虚弱的很,但其实身体已无大碍。

如果可以的话接下来自己或许已经可以正式的灵力修行。

“想什么呢?”背后出来一道温醇声音,姬歌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重如叔来了。

“还能想什么,当然是在考虑怎么对付信庭芝。”

姬歌朝湖中仍了块石子,石子落水,激起层层涟漪,龙鲤四处逃窜而去。

“信家信庭芝确实是让人头疼。不单是说如同雨后春笋的你们这一代,就是将他放在我们那个青云大哥一枝独秀于林的时期,凭借他的心性,谋略,修行,都会有可能与大哥争上一争。”

“虽然那‘属天人之姿’的传言背后的始作俑者就是信家,甚至就是他信庭芝本人,可终归是无风不起浪。”

姬重如目眺远方,平静的说道。

“对了,义父找你,让你赶紧过去。”姬重如说道。

姬歌闻言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战局怎么样?”

姬歌所问自然是先前他与爷爷在亭中那局官子局。

姬重如微微笑道:“哪次不是眼瞅我要赢的时候义父就往棋盘上一哗啦,说要重下一盘。”

姬歌看了眼正在收拾挑拣棋子的爷爷,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我先过去了二叔。”

姬重如点了点头。

姬歌走进过妆亭,一屁股坐在了爷爷对面。

“过来了。”姬邛没有抬头,一颗一颗将棋子放入棋盒,低头说道。

“不知爷爷找孙儿前来所为何事?”姬歌将一颗白子放入棋盒,问道。

“把手伸出来。”姬邛开口淡淡的说道。

姬歌闻言,乖乖的将手放在棋盘之上。撇了撇嘴,说道:“哎呀爷爷,我都说我已经没事了。”

姬邛冷把手指搭在他的脉门上,冷哼一声说道:“没事?没事你在王家门前皱什么眉头?”

姬歌悻悻然说道:“爷爷,你竟然派云深叔跟踪我?!”

姬歌朝爷爷那边的亭边角落看去,虽然那里没有一点身影,但他知道,传闻中的姬家“幽幽珠”就在那。

他从来是与姬老家主形影不离,从不离开五步开外。

姬邛真开眼睛,瞪着姬歌说道:“怎么!翅膀长硬了连爷爷都管不到你了是吧?”

“怎么会呢爷爷。”姬歌终于服软道。

姬邛点了点头,“脉象跳动强健而有力,确实身体已经没有大碍。”

姬歌缩回手去,小声嘟囔道:“我都说没事了。”

结果被姬老家主瞪了一眼后闭口不言。

“听说夫子去了趟温府。”姬邛继续拾捡着棋子,平静地说道。

姬歌点了点头,“夫子去了趟温府,然后我体内的禁制就被破去了,时间刚刚吻合。”

“所以一直在幕后的那人多半就是在温家了。”姬邛又开口道。

姬歌却摇了摇头,“不是多半,而是肯定。”

“爷爷可知道知道夫子在温家见过谁?”

姬邛放下棋子,朝右后方的角落瞟了一眼。

“温家大小姐,温稚骊。”紧接着一道沙哑的声音在角落中传了出来。

“是她?”姬歌的眉头皱了皱,有些难以置信。

他即便相信温琼是那幕后之人也不能想象与他年纪一般的大小甚至要比他小上几岁的温稚骊会让王家得意心甘情愿的当做马前卒。

“那夫子?”姬歌紧接着又问道。

之前在楼中的时候夫子就一直对他体内的那道禁制愁眉苦脸,翻阅了楼中数十万古册也没找到破解之法。

当初自己还询问夫子禁制是何人所设,平日一向对自己知无不言的夫子却缄口不言,一直摇头说不知道。

姬歌才不信,不知道怎么会在酒后念念叨叨说要出楼找那位去掰扯掰扯道理?

那位,怕是应该就是温家的那位大小姐了。

“有查过她吗?”姬歌问到。

“一清二白。”棋盘上的棋子已经快要被姬邛拾捡完。

“从十几年前到现在,所有的卷宗记载的清清楚楚,除了身世之外几乎就是寻常的清白女子。”

姬邛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

“可就是这位‘清白女子’让夫子登门,说出去有谁会相信。”姬歌摇了摇头,将棋盘上的最后一颗棋子放入盒中。

姬歌决定先把此事放下,无论温稚骊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只要知道她是站在信庭芝那边就可以了。

他把手探入棋盒内,抓了一把白子,撒在了棋盘之上。

“信家信庭芝,无论才情,谋略,修行天赋都不弱于我。甚至在拉拢人心这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姬歌伸出食指轻轻划拨出一子。

“王家王右军,凝神境修为,不及二叔但王家老爷子内定为王家家主。”

说完又将一白子拨出。

“古家古缺月,古家长子,半步聚魄境修为。古家供奉大部分都受过他的恩惠,在古家威望甚高。”

姬歌又是将一白子划出来。

“徐家徐清川,半步聚魄境修为,他老爹也是不争气,堂堂一名门望族的大家之主竟是个妻管严,连一小妾都不敢纳,所以这位徐大公子理所当然的是徐家唯一继承人。”

姬歌笑着说道,顺便又划出一颗白子。

“赵家赵明庭,同样聚魄境修为。赵家家主赵辅秦最小的儿子。但也是他最为溺爱的儿子。二叔告诉我去年前寄售在柳家的中品灵器匣鎏何莲杯被赵家拍得。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那件价值连城的中品灵器现在就在赵明庭手中。”

姬歌又划出一颗润如玉的白子。

“温家温稚骊,不详。”

姬歌将所剩白子一并划出。

棋盘之上有白子一十八枚。

姬邛同样抓了一把黑子置于在棋盘上。

“姬家琳琅,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当前金枝淬体体魄。”

一黑子落下。

“许家许老之孙,许凌州。半步聚魄境修为。被称之为‘落笔摇五岳,笑傲许凌州’。”

又一黑子落下。

“沈家沈清秋。半步凝神境,赤纹结界师。自小就被他爷爷也就是当族大长老沈亦白寄予厚望,还从不避亲的评下‘不见清秋使人愁’七字。”

说完又一黑子落去棋盘。

“柳家柳擎天。聚魄境修为。柳家的嫡长子,其城府谋略都不输于你。在你未出楼之前岛上百家十族当中的小辈也只有他能与信庭芝交手一二。”

随即黑子又落下一颗。

“王家王知许,凝神境修为。”

“古家古疏桐,辟海境修为。”

紧接着又落黑子一二。

棋盘之上墨玉黑子落子有六。

姬歌看着那六颗墨玉黑子,再与同一棋盘当中的一十八颗白玉棋子一比,瞬间有种孤家寡人的凄凉。

姬邛又落下一子。

“城南楚家那块璞玉你还打算跟我藏着掖着?”姬邛没好气地问道。

“哪有啊爷爷。”姬歌挠了挠头狡辩道。

“城南楚家楚玉,半步聚魄境,虽为乙等家族子弟但其天赋不输豪门望族子弟。”

白子一十八颗,黑子有七颗,黑白两方势同水火,割据着这方棋盘。

姬歌看着棋盘上的局势,在脑海中不断查缺补漏,最终感觉到没有丝毫遗漏后,开口说道:“大致就是这样了。”

姬邛将手中剩下地黑子放回棋盒,说道:“你们这一代比青云那一辈的收成还要好,除去王家王右军与王知许,还有稍大你们些的沈清秋,?大多都已经迈入了聚魄境。”

姬歌笑着说道:“谁说不是呢。当年父亲全族武比夺得魁首,现在恐怕全族的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姬歌伸了个懒腰,“压力真不是一般大啊。”

“而且,信家那边拉拢了近乎过半数的名门望族子弟。”姬邛淡淡地说道,“这对你而言可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知道啦爷爷。”姬歌站起身来,晃了晃脑袋。

姬歌转身走出过妆亭,站在万鲤湖边极目远望,见到万鲤湖湖面泛起了涟漪,一圈接一圈。

“起风啦。”姬歌笑着回头对坐过妆亭内的爷爷大声喊道。

正文 玉钩栏中藏乐府

信家的玉钩栏,古家的福清楼,许家的陈安当,柳家的连城行是长亭大街上最大的四座销金窟。

福清楼做的是酒楼生意,要说上最为气派的酒楼当属福清楼,古家凭借福清楼可谓是日进斗金。陈安当做的是典当生意,当然最多的还是字画买卖,谁让许家许老的嫡孙爱好字画古玩呢。

连城行做的便是奇珍异宝的寄存拍卖生意,岛上大部分的灵器交易十宗有九宗表示在连城行交易完成的。

千百年来做买卖无非讲究的是诚信二字,而背后最大庄家是十大名门望族之一柳家的连城行则成了岛上族人交易拍卖灵器的不二之选。

柳家也是因为这座连城行,这些年来坐稳了上三家的位置。

至于玉钩栏,可是岛上绝大多数男人都流连忘返之地。

若是富家豪门中的子弟说从未来过玉钩栏,怕是要被圈中其他子弟耻笑。

这便造成了玉钩栏成了不管是名门望族的家族子弟还是乙等贵门的旁系末枝呼朋引伴之地。

到了夜晚玉钩栏更是灯火通明。台下朱门绣府子弟推杯换盏,台上美娇娘舞袖摇曳,顾盼生姿。

通宵达旦。夜夜笙歌。

后来不知道从何时就有了流金淌银玉钩栏,醉死英雄温柔乡的有趣说法。

李满青是玉钩栏中的一名小厮。李家原本也是岛上的大户人家,虽不在甲乙两等门户之列,但也算得上衣食无忧。

但七八年前古家为了对付姬家开始蚕食岛上末流家族,当然这其中自然而然的也包括李家。

那时本名还是叫做李乐府的李满青尚虽年幼,但他亲眼目睹因古家导致家道中落,父亲因债台高筑跳河自尽,一身聚魄境修为的父亲的尸体在泗水河中浸泡了三天后才被人打捞上来。

之前飘逸宁人的父亲在被打捞上来后面色惨白,满身浮肿,再不复先前模样。

而母亲在经历过这场家道变故以后整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渐渐身形消瘦。

清宵元年,冬至。

李乐府,有望中兴李家的李家幼子在经历父母双亡以后流落街头。

再后来他化名李满青与姐姐一齐进入玉钩栏,李满青当了名小厮,也就是被人所不齿的龟公。

索性出身也算富贵之家,虽家道中落但自身的底蕴还在,再加上样貌清秀心思缜密深得玉钩栏老鸨柳如是的喜爱。

这天正是李满青当值玉钩栏门前小厮。玉钩栏门前停下了一辆马车,车厢通身是一片就价值千金的奇香楠木,琉璃白玉的车厢顶。

车前驷马并驱,都是通身雪白,头生异角的灵驹。

站在玉钩栏门口迎送往来宾客的龟公即便头脑再如何迟钝但见到这辆富贵奢华的马车定知道马车主人的尊贵,都会立马凑身上前。

更何况今日被安排在门口接送宾客的小厮是通达人情世故,善于察言观色的李满青。

见到自马车之上下来两名身穿华服锦袍的年轻公子哥,李满青上前弯腰躬身,说道:“小的恭迎二位公子爷。”

“这就是你常常挂在嘴边的玉钩栏?”李满青听到其中一名年轻公子开口问道。

“古兄该不会是第一次来这烟花之地吧?”旁边与他一同前来的另一位公子哥诧异地说道。

李满青一直都在躬身低头,看不清两人的相貌,但当他听到其中一人被称呼为古兄是他全身有些颤栗,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古家,是那个跟他有杀父之仇,灭门之恨的古家。

只听到被称呼古兄的那名青年说道:“我们家的家训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若不是那个家伙约我出来...”

意识到身旁还有一个躬身弯腰的小厮,他随即闭口不言。

心思缜密的李满青紧接着开口说道:“两位公子爷里面请。”

然后先前称呼古兄的青年男子轻车熟路的带着他走进了这座流金淌银的温柔乡。

等到听不到他们的谈笑声,李满青才慢慢抬起头来。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道消失在门廊拐角处的身影,若是有旁人在场,肯定会感到惊愕万分。

这个平日里与人为善见人从来都是一脸笑容的李满青此时满眼猩红,脸上清秀的五官竟有些扭曲。

“古家。”李满青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吐出,“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姓古的青年男子与另一位身着华服的男子一同进入了玉钩栏。

姓古的青年男子一脸厌恶地环顾了四周,到处都是胭脂粉气,他皱着眉头问道:“你就这般喜欢这种烟花场所?”

身旁大概与他同龄的青年男子将手中的纸扇合上,敲打着手掌心说道:“古兄,你这就是不懂风花雪月了吧。”

不远处正在招呼客人眼尖的老鸨一眼就看到了刚走进楼中的他们。

玉钩栏的老鸨以前也算是这的头牌,只是世间女子大多都经不起岁月长河的消磨,最终落得个人老珠黄的凄凉下场。特别是这些从未踏上过修行之路的风月女子。

后来老鸨柳如是便从头牌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听说是经过信家的示意,打理起玉钩栏来。

虽是徐娘半老,但其风韵犹存。

柳如是急忙小跑过来,热情的说道:“哎呀,是哪阵风把徐大公子吹来了。”

原来称呼古兄的那名青年男子正是徐家家主唯一继承者,徐家长子徐清川。

徐清川微微一笑,打开纸扇,在一观的俏美娇娘眼中自有说不出来的风流潇洒。

徐清川说道:“老鸨,认识我身旁这位吗?”

柳如是一路小跑来自然看清了站在徐清川身旁那位公子的相貌。

剑眉星目,脸色微黄,眉间有种说不出来的刚毅,却不显木讷。头发用丝带束着,飘逸不显凌乱。

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能够和豪门望族的徐家公子并排站在一块并有说有笑,怎么可能是寻常人家子弟?

老鸨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知道这位公子问呢城固?”

姓古的青年男子看着面前这位半老徐娘,竟是脸色有些微红,一板一眼地说道:“古家,古缺月。”

老鸨瞬间了然,原来是与徐家同属十大名门望族的古家,但他那副姿态是怎么回事?

老鸨沉浮风月之地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男子,看到古缺月的反应,难不成是看上自己了?

“原来是古公子。”老鸨摇了摇扇子,虽说是已入深秋,但玉钩栏内铺设了地暖火龙,不然要让小姐姑娘们裹着棉被接客不成?

“我说老鸨,不要这般喜新厌旧好不好。古兄确实是初来玉钩栏,但你也不能怠慢了我这样的熟客不是。”徐清川在一旁笑着说道。

“徐公子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所谓登门就是客,我们姑娘们哪有不招待的道理。”

老鸨边说边朝徐清川那边凑身过去。

“我给二位公子准备一间雅间,再叫几个伶女清倌。”

“这还像话。”徐清川听到老鸨的安排,点了点头。

古缺月沉声嗯了一声。

老鸨将他们领上楼去,古缺月在后看着前面老鸨婀娜多姿的身段,指着她对徐清川说道:“我要这个。”

徐清川听闻哈哈大笑:“没想到古兄的口味如此特殊,不过盯上了老鸨。”

前面闻言的老鸨身形一颤,但并未有所言语。

风尘女子本就是那些豪门鼎族子弟的玩物,自己又有什么本事去说不。况且自己也不是刚进玉钩栏的雏儿,规矩还是懂得的。

老鸨打开雅间房门,将他们引入其中,说道:“徐公子你跟古公子先稍作休息,我去给你们叫几个清倌过来。顺带端些酒菜过来。”

徐清川纸扇微摇,开口说道:“老鸨,刚才你也听到了古兄希望你能作陪。”

说完他静静地看着她。

老鸨轻声一笑,“我已经好久没接客了,怕是生疏伺候不周。”

“这种事情只要古兄肯卖力就好了,老鸨你只管躺床上好好享受就是。”

徐清川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说道:“还不下去准备。”

坐在一旁的古缺月始终一句话都不说。

“是。”老鸨强颜欢笑,转身走了出去。

关上雅间房门的她不自觉的有两行清泪滑落。

没想到徐娘半老的她还会有身不由己接客的一天,而且还是赫赫有名的古家缺月。

这世道,女子居安不易。

正文 李家有女名女红拂

徐清川在那老鸨关上房门后敲了敲桌面,忍俊不禁,露出了一嘴的皓齿,说道:“我是真没想到堂堂古家缺月古大少爷竟会看上个半老徐娘。”

坐在他对面的古缺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玉钩栏的背后毕竟是信家,而且玉钩栏作为长亭街最为流金淌银的四座销金窟之一,招待给宾客的自然是属上品的茶饼。

“味道还不错。”古缺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细细品味后开口说道。

“要不要来点?”他看了眼徐清川,问道。

“茶这种东西我可喝不来,我还是更喜欢这边的红雕花酒。”徐清川闻言摇了摇头,拒绝道。

古缺月嗤笑一声,“道理不是都跟你讲明白了吗。”

后知后觉过来的徐清川笑着摇了摇头,拱手说道:“佩服佩服。”

“古兄知不知道他叫我们前来的目的是什么?”徐清川放下手中折扇,在探知到门外并无其他人后才正色开口问道。

“难道你不知道最近族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古缺月悠悠开口反问道。

徐清川在细细思量了半盏茶的功夫后才说道:“难不成柳家那小子又有什么大动作?”

像今天这样的超过半数门阀的嫡系子弟聚在一起的会议规模这十年来只有过一次。

而唯一的那次就是对付当年柳家长子柳擎天。

当年虽然姬歌被族长送进思规楼,而且听闻是要罚他面壁十年之久。以姬家为首的许家柳家这几大富贵门阀组成的派系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原本信家古家与徐家等一众豪门氏族结成的联盟打算一点点蚕食吞并掉他们的家族生意。

可谁想得到,这般举动使得原本就只把心思花费在家族生意上的柳家家主柳沧海炸了毛。

有传言说当日柳沧海拉着自己的长子柳擎天堵在了长亭街徐家的店铺前,大声对着聚拢过来围观看热闹的百姓指着徐家店铺大声嚎道:“你们徐家这几家的狼子野心今日我柳沧海就给你们剖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你们以为小歌不在了你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了是吧。”

“可就算我答应,我家擎天也不会答应。”说完就把站在身旁还是一脸迷茫的柳擎天推了出去。

然后就在这一天,少辈以柳擎天为首的许家,姬家开始了反扑。

直到最后姬家那一身白衣单枪匹马捣古家,这场无硝烟的战争才慢慢结束。

可能也就是自从那次聚会以后,便传出了“擎天玉树,半壁江山”的无厘头说法。

古缺月眼神怪异的看着他,抿了抿嘴唇,说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姬家姬歌出楼了。”

坐在椅子上的徐清川瞬间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何时的事?!”

古缺月看了眼这位整日醉卧玉钩栏中的徐家大公子,若不是当代徐家家主是的“妻管严”,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再加上徐清川的修行天赋也勉强说的过去,不然这徐家的少家主还真轮不到他来坐。

他叹了口气,说道:“出来也没多久,不过手段也还是雷厉风行。刚出来就去了趟我家的福清楼大闹了一场,听说没过几天又去了王家一趟,不过好像是吃了王老爷子的闭门羹。”

“这么说王老爷子还是选择支持信家的。”毕竟是徐家的少家主,耳熟目染之后还是能够听出古缺月的话外之音。

古缺月点了点头,“毕竟王家右军早就是这边的人了,老的总得照看着小的不是,难道还能让父子为此反目成仇不成?”

“那倒也是,王家老爷子也还算是个明事理的人。”徐清川坐下身来,开口问道:“这么说来姬家那个岂不是无计可施了?”

这位古家的嫡长子莞尔一笑,原本刚毅的脸庞竟显俊逸,他慢悠悠的开口道:“姬家有琳琅,熠熠明中歌。你以为是怎么来的?”

“况且若他真是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信庭芝又何必召集我们前来?”

徐清川听闻眉头紧皱,他们这几家和信家已经算得上是同气连枝,一损俱损。

若那个姬歌真的是要对付信家,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那他们这些个名门望族若不想落个家道中落的凄凉下场就必须要跟姬歌摆摆场子好好斗上一斗。

就在徐清川左右思量权衡利弊之时,雅阁房间的门有人轻敲起。

“进来。”是古缺月开口喊道。

随着着他的一声话落,雅阁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几位二八妙龄身着各色绫罗绸缎的女子抱着形状各异的乐器缓缓走了进来。

再其身后跟随着端着各式菜肴美酒的小厮。

古缺月在来人当中并未见到“钦点”的老鸨,眉头有些微皱,眼神冰冷地看着一众走进房间的女子。

察觉到古缺月的颜色变化,再加上徐清川本就为先前的事情心情也有些烦躁,厉声问道:“为何不见老鸨?”

一位姿色比较出众,年龄稍微比其他女子要大上一些的女子朝他们二人施了个万福礼,轻轻开口道:“回禀二位公子,妈妈正在梳洗打扮,马上就过来。”

其声低回轻柔,娓娓动听。

这时古缺月与徐清川才真正打量起面前的女子。

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桃花般的粉红。朱唇皓齿,语笑嫣然。

其容一颦一笑都慑人神魂,媚骨天成。

相比于古缺月的诧异,徐清川更显得有些惊奇。

他来过玉钩栏这么多次竟从未见过此女子一次。凭借他阅尽千百女子的眼光,这等身段,这等容颜,便是这玉钩栏的头牌被人称之为“掌上明珠”的琴操在其身旁也会黯淡无光。

徐清川站起身来,说道:“敢问姑娘芳名?”

那名女子微微侧身施礼,朱唇轻启,说道:“红拂。”

徐清川朗朗问道:“为何以前在楼中从未见过姑娘。”

“今日是小女子第一次接客,如若有伺候不周的地方,还请两位公子多多海涵。”

“当然当然。”徐清川笑着说道。

没想到这次他们与信庭芝的这次小聚还能看到如此美貌的歌姬,而且最值得他们玩味的是还是听闻这是第一次接客,也就是说还是个花雏儿。

他坐下与古缺月互看了一眼,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小厮们将佳肴美酒放在桌上以后便退出房去,留下一众清倌女子。

红拂盈盈一笑,问道:“二位公子,可以开始了吗?”

这次没有等到徐清川点头答应,古缺月率先开口道:“开始吧。”

随即有琴声悠扬响起,笛声相鸣,嘤嘤成韵。

古缺月并不懂音律,他只将目光放在那名为红拂的女子一人身上。

阅女无数的徐清川同样并不在乎一众清倌,只是对在前方弹奏古筝的红拂感兴趣。

见她犹如削葱根的纤细手指在古筝上弹奏出清扬委婉的音律,趣不在此的两人脸上的笑意更深。

一曲罢了,早已等待不耐烦却未流露出丝毫烦躁神情的古缺月拍手称快道:“好,好,好,下去领赏去吧。”

清倌们闻言都起身要退下,红拂也要起身怀抱古筝打算离去。

徐清川连忙喊道:“红拂姑娘且慢。”

红拂闻言会心一笑,点了点头,问道:“不知二位公子还有何吩咐?”

徐清川说道:“我们二人听闻姑娘的琴音是如痴如醉,不知道姑娘可否愿意陪我二人小酌几杯。”

红拂轻声说道:“红拂本就名清倌,伺候二位公子本就是应该的。”

说完便将古筝放在了桌子上,坐在了古缺月身旁。

梳洗完毕的老鸨从自己的房间中走出,轻轻掩上房门,看到了正从雅阁中鱼贯而出的清倌,她走上前去叫住一名清倌,开口问道:“琴操可是还在房内?”

被老鸨叫住的那名清倌疑惑的摇了摇头,说道:“回禀妈妈,琴操姐并未在房中。”

老鸨看了看面前的清倌,这怎么可能,自己生怕梳洗打扮的时间太长惹那房中的两位爷生气才事先叫玉钩栏的头牌琴操先带清倌稳住他们俩,然后再由自己出面摆平他们,大不了就是当自己重操旧业罢了。

只是其中的酸楚不足为外人道也。但为何琴操没有在雅阁内?

看到老鸨一脸狐疑,那名清倌又紧接着解释道:“是红拂姐在房内伺候两位公子。”

然后这位清倌就见到老鸨神情巨变,匆忙地朝雅阁方向跑去。

老鸨一边跑一边小声嘀咕道,小姑奶奶,你可别给我捅娄子啊。

当年李家有女名红拂。

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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