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侠厉天途 - xp1024.com
《道侠厉天途》


第1章 初遇梦雨

落花时节,又是一年的秋天。

京师郊外,秋木萧萧,落叶飘飘。满地的枯黄在秋风的无情抚掠下翻滚如潮,凌乱无序,让人望而生忧。

厉天途的心情也如同这气候一般萧条。此刻他正坐在京郊楼外楼二楼东南方一角,整个酒楼之中唯一一个能边饮酒边欣赏京郊美景的位置。但他依然快乐不起来,因为今天他看到了周围景色都为之黯然褪色的亮丽,而这抹亮丽却偏偏与他遥不可及。

京师第一美女颜梦雨就是那道亮丽的风景。此时她正坐在一辆华丽的马车之内,边缘缀满淡绿色流苏的墨绿车帘被一截雪白的玉藕卷起,眉目如画的她正在了望周围的深秋美景。也许美人尚未意识到,她自己本身已经构成了一道更亮丽的风景。这里是四通八达的官道,路上来往客商很多,行人无不驻足观望。

注意到周围的人群都在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男的魂不守舍,女的羡慕嫉妒,美人轻轻皱了一下好看的峨眉,于是这道让人赏心悦目的风景便被幔卷车帘遮下。

看着官道上男人们意犹未尽的表情,厉天途轻笑了一下,作为男人,他当然了解他们的心情,自己不也正为此怦然心动吗?美人,特别是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确实能让热血的男人们不顾一切疯狂到底的。古有周幽王为搏美人一笑点燃烽火台戏弄诸侯以致亡国,近有昔日江湖第一高手“武圣”段天风冲冠一怒为救天魔教红颜知己与整个武林江湖正道为敌。

一个朝堂天子身,一个天涯江湖客,身份迥异,却同为一个情字,此刻的他似乎能理解这两位先辈当初的心情了。风流多情也好,一时冲动也罢,理智的男人们一生中总要有那么一两次为搏自己红颜一笑而不顾一切的时候。世人只知道无谓贬低周王好色亡国,但谁又能真正理解周王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心情。

不爱江山爱美人。自己也许就是这样的人把。想到这里,厉天途自嘲的笑了笑。江山,美人,似乎都离自己太过遥远。倒是“武圣”段天风,自己是有机会效法这个江湖前辈的。

原本萧条的心情忽然有了放松的感觉。厉天途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刚才他只是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厉天途无父无母,是个孤儿,自幼在京师北郊凤山上的浮云观长大。浮云观建立在崇山峭壁之上,矗立在白云之巅,离地千丈有余,遗世而独立。道观周围景色虽然奇美绝伦,但数十年来一直香火不盛,罕有人至。这固然跟如今执掌天下的天朝崇佛抑道有关,但最重要的还是时值太平盛世,佛教教义盛行天下,引得信徒无数,道家却闭门封山,不理红尘俗事。

不过这也不正暗合道家的清净自然天人合一真谛?

破败的浮云观里只剩下一老道,道号玄机。厉天途自小被父母丢弃在浮云观外,被玄机老道捡回观中抚养长大。

玄机老道并未传授厉天途武功,只是教了厉天途读书写字以及一些简单的打坐练气法门,而后便是不管不问,任由厉天途把每天的大部分时光都花在提水砍柴、生火造饭上。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年。

就在厉天途十岁的某一天,玄机老道把厉天途从浮云观赶了出去,同时被丢出来的还有一本竹制版《道德经》,这本书也是厉天途童年学字的启蒙书,被他背了个滚瓜烂熟了然于胸。

《道德经》是道家经典,阐述的是世间大道。如今世人都在追名逐利,正统的竹制版《道德经》存本已然不多。

厉天途五岁识字,识的尽是《道德经》中的五千字,到十岁那年,他每天一遍,已经把《道德经》诵读了一千八百多遍。但让厉天途奇怪的是,读的次数越多,他越觉得难以理解,这似乎与玄机老道跟他所说的“书读百遍,其义自现”有所矛盾。

直到今日玄机老道把他赶出山门任其自生自灭,厉天途也没能有机会把心中的疑惑说与老道一听。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这本伴他不断成长、或许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一部分的竹版《道德经》还是被吝啬的老道扔了给他,让厉天途幼小的心灵有了些许的安慰,同时让他主观上认为老道还是了解自己的。

玄机老道性情古怪,玩世不恭,一旦决定的事情从来没有改变过。这年,年龄虽小但心智已然成熟的厉天途跪伏于浮云观道观大门前,对着兀立道门正中的玄机老道背影叩了三个响头,而后一言不发揣着怀中《道德经》一步三回头离开了生活十年的浮云观。

厉天途下山之后,一直流落在京师街头。

十岁的少年离开大人独自生存,挨饿、受冻、忍辱骂,厉天途吃了不少常人无法吃的苦,但好在还有随身的《道德经》相伴。人在极端痛苦之下总要找寻精神依托,而这本《道德经》就成了厉天途唯一的疗伤圣药。不管肉体上受了多大的苦痛折磨,厉天途只要研读《道德经》,就有一种心神离体的感觉,仿佛感觉不到痛,有的只是精神上的愉悦。环境磨炼了厉天途的肉体和心境,《道德经》又让厉天途的心境得到了质的升华。

不知是熟读《道德经》的熏陶还是厉天途天性淡然,他那骨子里并没有艰苦环境下容易造成的偾事激俗。相反,他对上天充满了感激。感激上天让他来到这个世上,感激玄机老道对他十年的抚养之恩,庆幸自己意志刚强在如此艰苦恶劣的生活环境下,此时此刻他还能活着,看这一方天地的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观这一片心田之中的宠辱不惊,去留无意。

人能活着,已经不易。厉天途是个容易满足之人。

也许上天对心存感激的人确实不薄。在他流浪生活的第二年,他遇到了足以影响改变他这一生的贵人。

禁卫军统领严无悔,就是他的贵人。严无悔把他从贫民窟带到了皇宫,给他安排的差事也足够温饱。虽然干的是苦活累活,但他已然满足。也许,给予他帮助只是严无悔的无心之举、举手之劳,但对厉天途而言,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严无悔的恩情厉天途铭刻心中,自始至终都未曾忘记过。

第2章 楼外楼中

“公子,我能坐下吗?”一声天籁之音把厉天途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近距离望着颜梦雨娇美精致的容颜,厉天途情不自禁站了起来,他的心绪有刹那间的愣神,同时又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这是在做梦吗?

这是一个梦一般的女子,眉如远山,眸如秋水,发如青丝,面如芙蓉,可谓冰肌玉骨,丰神俊逸,端的是风华绝代妩媚动人,确当得起京师第一美女之名。

脑海中空白了有那么一刻,不过好在厉天途心境修养不错,很快回过神来,点头道:“小姐,请坐。”

“你这小子,怎么如此无理?还想跟我家小姐坐在一起吗?还不快让开?”一个十三四岁的貌美小丫头对着厉天途就是一顿指责。

当然,小丫头的指责也不是没有道理,颜梦雨天仙一般的美人,身份又那么高贵,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皇朝之下,京师之中有资格与颜梦雨平辈论交面对面坐一起的人抬手可数。而厉天途在小丫头眼里只是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路人,按照小丫头的想法,刚才自家主子开口之后他就该识趣主动让位离开才对。

“环儿!”颜梦雨转头瞪了小丫头一眼。

虽然知道自家小姐并未真正生气,但小丫头环儿已经理解了主子的意思,嘟着小嘴自顾自静立一旁,不再吭声。

厉天途见此不免有些无奈,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阶级划分总是那么清楚。王公贵族,江湖豪强,平民百姓,一阶一个圈子。两个身份相差很远的人坐在一起,虽非完全不可能,但最起码在大多数人眼里看来是格格不入的。

“那请问小姐厉某是该去还是该留?”厉天途想看看这个京师第一美女的性情如何。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颜美人的回答不那么令他满意。尽管身份低微,厉天途不认为跟这个大美女坐在一起是多么享受的事情。

刚在厉天途正对面坐下的颜梦雨微微一笑,大方道:“公子去留随意,梦雨只是在此小歇片刻,公子所坐的这个位置梦雨也甚是喜爱,就冒昧地问了一句,打扰公子了!”

颜梦雨说完就没有再开口,静坐在厉天途对面,手托香腮望着窗外出神。

颜梦雨的回答很得体,厉天途原本也没打算离开,此刻也重新坐了下来,不由顺着面前美人的目光看向了窗外。

楼外楼是依山傍水而建,一条狭窄的溪流在楼外楼的正门前蜿蜒而过。只见清澈的溪水缓缓流淌,溪流两岸是成片的黄沙奇石,在夕阳的余晖下金光闪闪,居然有种别样的美。

颜梦雨望着溪流,眼神很忧郁,厉天途看着看着突然有了心疼的感觉,同时也很意外,一个在京师之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名流居然对一条普通的溪流感兴趣。

清澈的溪水在河底细沙的陪衬下顺流而下,颜梦雨看着看着渐渐入了神,此时的她仿佛看到了大漠的孔雀河。是的,除了最亲近的那几个族人之外,没有人知道她出生在西域大漠,是从小喝着孔雀河的水,踩着孔雀河的细沙慢慢长大的。她是古楼兰国的公主!

而如今,她这个楼兰公主虽在,整个楼兰一族却湮灭在西域大漠的滚滚黄沙之中。毕竟,再大的城池,再美的河流也抵不住风沙日日夜夜的侵袭。她和她的族人不得不远走异乡,流落中原。她是带着使命来的,颜梦雨的使命就是有朝一日光复楼兰,让楼兰国如璀璨的珍珠一般继续在大漠中发出耀眼的光,永生不灭。父王和母后都不愿背井离乡,陪着楼兰古城永远留在黄沙之下了,只有自己带着他们的希望出来了。父母殷切的目光颜梦雨一直无法忘记。但她知道,希望越大将来失望也会越大,毕竟人在大自然面前真的很渺小。也许,天命不可抗,父母从来没有想过让她光复楼兰,只是给了她一个带族人离开继续生存下去的借口。但她不愿深究,她宁可相信前者,这样最起码她还有活着的意义。

一粒耀目的珍珠从颜梦雨绝美的脸庞滴落而下。珠泪划过脸庞的凉意让深思中的美人悚然一惊,这时的她才想起对面还有一个刚刚认识的外人,她拼命眨了眨眼睛,把眼底呼之欲出的剩余泪水都硬压了回去。

厉天途正坐在颜梦雨对面,从这个角度可以很直观地看到美人完美的侧面,颜梦雨的面部表情变化除了自己恐怕再无其他人看到。

美人珠泪横流,让厉天途想起了“江山美人心”,不由暗叹,别的男人以后恐怕很难有如此眼福了。在他的心中,眼前的狭小溪流便是“江”,这依山而靠的楼外楼即是“山”,所谓“江山”无处不在,只是“美人心”却可遇而不可求。

有了些许感触的厉天途不由长长叹了口气,京师第一美女,太后的干女儿颜公主,湖心小筑女主人。面前的美人虽然有诸多耀眼的光环加身,然而其背后却也有不为人知的无尽心酸。

美人垂泪,厉天途感觉心都要碎了。如果这时面前的佳人能破涕而笑,他心甘情愿为她去做任何事情。

“梦雨只是触景生情,让公子见笑了。”颜梦雨显得有些不自然,正在极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容易触景生情之人都是喜欢怀旧的人,厉某很欣赏这样的人。”厉天途把目光收了回来,满饮杯中酒。楼外楼的“碧玉春”果然不错,在枯冷干燥的秋日中居然也能喝出春天里那股万物复苏生机勃发的自然味道。只是不知道是美酒醇香的缘故,又或是因为自己无意中窥探了美人心事之后的心之所至。

如此温馨的时光,厉天途的心情忽然轻松了很多。

“那厉公子也是这样的人吗?”颜梦雨突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厉天途,一双如碧水般清澈的眼眸中闪着一丝狡黠。

厉天途的老脸一红,忽然感觉有些尴尬。其实话一出口他就有了悔意,颜梦雨果然冰雪聪明,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居然被美人看穿了!如果回答自己是喜欢怀旧之人,那岂不成了自吹自擂,有在美人面前故意卖弄之嫌;如果回答不是,又成了自己贬低自己,这样的话正如同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有苦自知。

左右为难的厉天途瞬间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比自己聪明的女人面前还是不要自作聪明的好。刚刚自己只是无意中偶然看到了美人心底的软弱之处,这颜美人明显是趁机在报复自己,聪明的女人果然不太好惹!

“厉某也很想做这样的人,不管是快乐还是痛苦,只要还能有东西回忆也是一种幸福。”厉天途掩饰般盯着自己的右手,已经喝空了的青瓷酒杯在他掌中打着圈,手掌的主人看似无聊,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莫名的忧郁之色。

听了厉天途的话,颜梦雨瞬间明白了。原来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男子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她小啜了一口贴身丫头环儿刚泡好递上来的雨前龙井,美目饶有兴趣地眨也不眨盯着厉天途。这个一身粗布麻衣透着点书生气息的年轻男人皮肤微黑,相貌平凡,如果真要找个优点的话,也就是体雄肩宽,比寻常读书人多出了一些粗狂之气,很有点男人味道。

颜梦雨很惊讶,同一个人能身兼读书人的温柔与江湖客的粗狂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偏偏让人看上去还是那么相合无间,竟无法从中找出一点矛盾之处,这也算是眼前男子的特别之处了。不过这点特别之处终归也只是让颜美人有些好奇而已,如果今天厉天途不是正好坐在这里的话,也许她一辈子也不会跟这样的男人有所交集。

当然,这只是单论体貌而言。不知道为何,颜梦雨总感觉眼前的男子有种淡然若仙的气势,似乎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京师中的成名高手颜梦雨见过不少,给人的感觉都是气势非凡,但厉天途跟他们又不太一样。这么年轻,难道是游历至京师的外来江湖人士?

对了,颜梦雨的眼神一亮,转眼看向了桌面上的茶杯,若有所思。如果用一个字形容厉天途给她的感觉,那就是“茶”。人在草木中,厉天途给她的感觉正是好像要彻底融入周围环境中那种平淡自然。

厉天途感觉颜梦雨好像突然对他有了兴趣,但他没有多想。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皇宫侍卫而已,不会狂妄到自认为贵为公主之尊的颜梦雨看上了他。怕是今日一别后,两人不可能再有任何相见之机。

人生在世,草木一秋。厉天途心有灵犀般也看向了被颜梦雨拿在手中的茶杯。果然是人生如茶啊,个中滋味外人无以为道,只有自己去细细品味。只是不知道这颜美人与自己是不是想到了一起。

“公子给奴家的感觉也如这杯中茶一样深奥难测哦。”颜梦雨略带俏皮的一句话把两人的关系瞬间拉近了不少。

厉天途淡然一笑,突然有种要入戏的错觉,展颜道:“颜小姐难道不怕我是在美人面前故意装深沉吗?”

颜梦雨表情夸张,故意盯着厉天途看了很久,然后一本正经道:“我还是相信我自己的感觉。”

其实厉天途的情绪未必有表面那么平静。上天给了厉天途这样一个与美同桌的机会,如果被京师中颜梦雨那些多如过江之鲤的倾慕者知道,绝对会让厉天途瞬间置于风口浪尖之上,让他体会到被众人嫉恨的苦痛酸爽。但这样难得的机会对他自己来说,也只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罢了。

相见不如怀念。喜欢一个女人如果不能得到,还不如远远地看着她就好。看来他修练十年的天道之力还是白练了,修心不到家,始终难成天道之心。

厉天途此时心情复杂至极。

厉天途的内功天道之力得自老子的《道德经》。武道一途,厉天途没有师父,走了一条与别人完全不一样的路。路很难,厉天途也不知道究竟是对是错,但既然已经做了,他已然决定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下去。这十年之间,勤修的天道之力虽然进境很慢,但依然与日俱增。只是,在最近的半年时间内,他遇到了修炼瓶颈,无论如何持之以恒、坚持不懈地修炼,身上那为数不多的天道真气却再难寸进。

陷入困境的厉天途虽然偶有疑惑,但天道之力首重修心,他也不以为意,整日除了值守皇宫门禁之外,空闲时间就喜欢在这楼外楼要一壶小酒,一碟小菜,悠然自得地看着楼下的山水之色和熙攘人流,被厉天途唤作笑看人生。

“颜小姐,厉某该走了。”窗外天色渐渐暗淡,厉天途感觉自己应该走了。其实他是有些贪恋这样的情景的。

“今日多谢公子,它日若有时间请公子到奴家的湖心小筑作客。”颜梦雨起身而立,对着厉天途微微颔首。

厉天途当然知道对面的美人说的只是客套话罢了,他也不作真,头也不回下楼而去。

隔窗望着厉天途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尽头,颜梦雨的心里突然有了放松的感觉。是啊,好像有很久没有过这样随性写意的喝茶聊天了。

第3章 无悔之死

严无悔此时正走在京师最西郊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虽然贵为京师禁卫军统领,皇宫别院也有自己的安身之地,但严无悔每隔一段时间还是要在皇宫之外的别院小住几日。

皇宫之地多是非,自古就是如此。也许只有在皇宫之外,他才能安享片刻的宁静,心确实累了,也倦了。严无悔想到这里,望了望巷子尽头的独门庭院,心中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每次只有到这里他才会有心平气静的感觉,久违的笑容也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但很快,严无悔的笑容凝固了。因为他感觉到了凌厉的杀气,风雨数十年,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强的杀气.这要杀自己的究竟是谁?

将军府?太子宫?还是九王爷?

处在政治斗争异常激烈的皇权中心京师,一向紧紧靠在皇帝天玄都身边的严无悔不为京师三大势力所喜,所以这三方都有杀掉自己之心,他们任何一方都无时不刻妄想着手握皇城兵权的禁军大统领换成自己人,所以他并不确定将要出手的人究竟是谁?

仿佛是为了帮严无悔解惑,一个梳着八字胡的教书先生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当然,来的人也不是真正的教书先生,他是龟虽寿,将军府大总管龟先生。龟虽寿用毒天下无双,手上功夫“天星指”也是独步武林。

严无悔心中突然泛起了无力感,不由想起了李白那首诗,“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撼大将军确实比上青天还难。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为了杀自己,将军府居然动用了龟虽寿,而且在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动手。严无悔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有些太过大意,同时也低估了大将军杀自己的决心。

谁都知道,严无悔是当今圣上幼年的伴读书童,是帝王身边最亲近的人。如果让外人知道被将军府的人所杀,京师究竟会起多大的波澜没有人可以预测。大将军既然敢在此时此地动手,看来是有了必杀禁军统领严无悔的决心了。

金衣侍卫是将军府中的一流高手,只有十人,个个都能独当一面。四个金衣侍卫,再加上修为高深的龟虽寿,严无悔清楚自己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面对死亡,严无悔没有一丝胆怯,他独身一人无牵无挂,没有家室之累,有的只是知遇之恩,严无悔是不怕死的。近些年来皇室积弱,京师中想杀自己这个天子近侍、皇宫大统领的人绝对不止大将军一个。能在任内安稳二十年,严无悔已然满足。

龟虽寿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有把握干掉严无悔。过去近十年,两人虽然多次明争暗斗,针锋相对,但他始终都稍逊一筹。不是他武功不行,单论武功修为,他自信百招之内轻松取下严无悔的人头。只是严无悔深得皇帝恩宠,又统领着京师最精锐的两万禁卫军,手下能人义士不少。自己又只能暗中指使,不能亲自动手,毕竟这是天子脚下,大将军多少是有些顾忌的。因此在此之前龟虽寿吃了不少暗亏。

但今天,龟先生暗忖,自己一定要出了这口恶气。

“严大人,别来无恙把。“龟虽寿现在得意非常,在他眼里严无悔俨然一只待宰羔羊。

严无悔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惊慌,反而哈哈大笑道:“龟先生今天带了不少人啊,我严无悔何其幸运,能劳将军府如此多高手大驾。“

龟虽寿冷笑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道:“大将军要杀的人中,只有你活的最长,你该荣幸之至才对!“

面对将要形成合围之势的将军府高手,严无悔心中确实有些慌乱,不是怕死,而是强大对手渐渐进逼的那种气势,那种让人难以喘息的死亡气息,就如同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即使再强的高手也无法抵挡。龟虽寿一人都足以对他构成威胁,再加上四名将军府的金衣侍卫,结果不问可知。

真正的高手不是真的临危不具,而是在最危险的时候能准确认清形势,做出最有效的应变之策。严无悔就是这样的人。既然无法幸免,他暗暗下定决心,要在临死前给敌人最惨重的创伤,能拉龟虽寿这个老对手垫背倒也不错。

一脸阴冷的龟虽寿居然也不着急出手,只是看着严无悔,同时挥手示意身边的四名金衣侍卫向严无悔慢慢进逼,四把长剑分列四方,把严无悔围在了中间。

严无悔并未把这四把对他颇具威胁的长剑放在眼里。只是,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敌人没有给他留下半点突围的机会。

如果先出手的是龟虽寿,他也许还有半分生机。然而现在,龟虽寿虎视眈眈静立一旁,明显是在等待他分神应付这四把剑的时候出手偷袭。到那时候即便躲过龟虽寿的天星指,依然躲不过他那名闻京师的“流逝”剧毒。

事已至此,严无悔反倒坦然。一边紧盯这四把长剑,一边留神龟虽寿的一举一动。

四把长剑两前两后,向严无悔急扑而来。

已决心死战的严无悔当机立断下纵身一跳,手中长剑脱鞘而出,剑身闪电般向左前方最先扑来的一名金衣侍卫全力刺出。

严无悔在京师以快剑出名,这一剑全力一出,当先的金衣侍卫反应不及无从挡起,被一剑透胸而过,临死前依然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但就在剑身停留在金衣侍卫身体尚未拔出那一刻,另外三把剑也突袭而来。严无悔以尚未拔出尸体的剑尖为原点,两条腿分别向两名金衣侍卫突袭而来的剑身急扫而出,同时左手两根手指一夹,第三把急刺而来的长剑被严无悔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不亏为京师中有数的高手,一旁的龟先生心中暗赞。不过战机稍纵即逝,龟先生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空中一点寒星,龟先生的天星指终于出手。

尽管严无悔危急之中身子稍微下沉,但右肩甲依然被指风扫中,一阵巨痛传来,身形未稳的严无悔扛不住天星指风所传来的巨大洞穿力,后退着跌倒在了身后巷子墙角一堆破旧的酒坛上。

他还没来及喘上一口气,剩下的那三把长剑又披空斜刺而至,严无悔本已受伤不轻,后背又被破碎的酒坛残片刺的鲜血淋淋,此时再难提聚一身内力,只得无奈闭上了双眼。

就在那黑暗的那一瞬间,严无悔简单的一生如片段般在脑海中呼啸而过,片段到了最后一刻凝聚成念,“那个十岁的小男孩竟然跟他心底深处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是那般相像。”

只是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将军府的龟先生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把人救走。当时他确实有点得意忘形了,所以才让来人有了可乘之机。不过像他这样的高手,即使麻痹大意也不该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当时的玄衣蒙面人轻功很高,先是以鬼魅般的身法在三名金衣侍卫手中掠走严无悔,又在半空中与仓促而出的自己硬对了一掌,最后翻墙而出。

整个救人的过程快的让人不及反应,尽管是占了突袭之功,但来人身手绝对不弱。

龟虽寿也不急于追赶,只是一动不动默然看着正前方严无悔倒地的位置,空空如也,只剩下满地破碎的酒坛残片,似乎在无声嘲笑于他,一旁的三名金衣侍卫也是满脸惊恐。

冷笑了一声,龟虽寿并无过多担心,中了自己独门毒药"流逝"还能活着的人,江湖上还不曾有过,来人救走的也不过是个死人罢了。

尽管大将军一再交代要把活生生的禁军统领严无悔带到他面前,但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他有他的想法。

今日将军府的龟大总管本就没打算让严无悔活下去,更是提前想好了用手下这四个金衣侍卫做替死鬼糊弄大将军,而中途杀出的蒙面人正合了他的心意,让他找到了更有说服力的借口。

第4章 将军之怒

将军府的挽花亭内,丁大将军负手而立。

亭外的七色菊开的正盛。

丁一方官居正三品羽林大将军之职,手掌驻扎在京西丰门,职责拱卫京师的八万羽林军。其身高七尺,肤色黝黑,双目有神,一脸沧桑。他是那种很有男人气概的人,也是那种容易让人为之心服的人。

龟虽寿垂手立于亭外台阶上,心中有些忐忑。大将军就是神一般的人物。他不仅权倾朝野,中原四大门派之一的细雨楼也是他一手所创,二十年来稳居京师第一高手之位,同时又是江湖地榜十大高手之首。将军府的人,无不对大将军又敬又畏,当然也包括自己这个将军府的大总管。

也许他是个例外。龟虽寿想到了一个人。将军府的二号人物,“噬骨消魂“杜绝。杜绝的噬骨掌和消魂指名动江湖,也是江湖中有数的高手之一,杜绝长年在外打点将军府京师以外的势力。

大将军虽然明为细雨楼主,其实细雨楼的实权却在杜绝手中,而大将军也对这个从小跟随自己的下属信懒有加,任由他打理细雨楼一切事务。

"龟先生为何空手而回?"大将军依然没有转身,不过龟虽寿却从回忆中醒过神来。

"属下失职。严无悔身手不错,属下只有用强,不得已下在严无悔身上用了“流逝”,本欲擒住他之后再行解毒,可惜却在最后关头被蒙面人救走。"不自禁留了满身冷汗的龟虽寿很注意自己的措辞,毕竟在这件事上他办的并不那么完美,原以为大将军必会大发雷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哦?居然还有人能从龟先生眼皮底下把人带走。京师中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物。"大将军就是这样的人,再坏的事情在他眼里也能被他轻描淡写一笔划过。

真正的高手确实应该如此。宠辱不惊,临危不惧。

"立刻去查,务必把此人查出来。"大将军看着亭子外面随风起舞的七色菊花,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是。"龟虽寿恭敬道,只是心中却多了一丝困惑。搜集情报和追查目标的任务,一向不是自己负责,这次大将军为何把这件事情交给自己去办?直到默默退出别院,龟先生还是疑惑不解。

依旧是挽花亭,大将军依然在欣赏七色菊。然而这次台阶上站着的人却不是龟虽寿。

台下站着的是一个平凡的黑衣人,看不出年龄,总之这个人很普通,是那种你见过一面后,如果立刻把他放进人群里你都无法认出来那种。

此人是将军府的令狐无辜,"天狐"令狐无辜。江湖上没有人听说过令狐无辜,甚至连将军府的人也不知道令狐无辜的存在。但是令狐无辜却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直接面见大将军,是一个不为人知的暗棋,将军府遍布朝野和江湖的情报组织是令狐无辜一手建立起来的。

令狐无辜神态很平静,好象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大将军,而是一个平民百姓一般。这也是大将军欣赏令狐无辜的地方。如果连令狐无辜都对他必恭必敬的,那他就不是他所欣赏的那个令狐无辜了。

"等回龟先生会去查一个人,他是明查。你要在龟先生找到那个人之前,把这个交给他。"大将军给了令狐无辜一个白瓷瓶。

"属下明白。"令狐无辜的话不多。但大将军却对他很放心。

令狐无辜是个很聪明的人,也是个很会办事的人。很聪明和很会办事的人话一定不会很多。

令狐无辜悄无声息退开。

严无悔啊,严无悔,整个京师中连天玄都都要对我礼让三分,也只有你敢明目张胆跟我将军府作对,可即便如此,本座也不曾想过要杀了你,这次迫不得已对你动手也不过是为了圆满霸道决而已,最多把你软禁一生便是。只是如今却偏偏造化弄人,你还是要走了!希望令狐无辜能及时找到你!大将军低吼道。

其实他是清楚的,让令狐无辜去找严无悔只不过是为了减轻自己心中的内疚而已。

将军府的人都以为大将军要杀严无悔。但是他们哪里知道,得罪大将军的人没有活很久的,即使有皇上撑腰也没用。除非大将军不想让这个人死。

这就是大将军,千年不遇的人中枭雄,名满京师,名动江湖。

那天中午,将军府出动银衣侍卫百人。

望着床上严无悔苍白如纸的脸庞,厉天途束手无策。该用的办法都用了,严无悔的气息却依然越来越弱,龟先生的“流逝“确实无人能解。

严无悔张了张嘴,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天途,你天性善良,重情重义,性格稳重坚韧。十年前第一次看到你,我只是觉得你跟一个故人很像,便顺手帮了你一把。这十年来我也一直在暗暗观察你,事实证明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现在京师形势风云变幻,朝中各大派系勾心斗角,其中又掺杂众多江湖势力,你要万分小心。京师中没有人知道我跟你的关系,以后就看你的造化了。”

严无悔闭上了眼睛,虎目中滑下一串泪珠,“未能帮皇上撼动大将军,遗憾!遗憾......“到最后居然没了气息。

严无悔居然为了免受'流逝'的折磨,自断了心脉。

“师父!师父!!我一定完成您的心愿。“说着说着,厉天途的眼泪不由自主顺颊而过。

那晚,将军府的银衣侍卫死伤过半,无功而返。

第5章 磨剑十年

看着眼前的一坯黄土,厉天途的泪又流了下来。

厉天途很少流泪,但却在短短的几天内流了两次眼泪。回首风雨十年,在内斗不休的宫门之下,毫无背景、身为小小侍卫的厉天途被人栽赃陷害了数次,难怪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自己原本以为是福大命大,最终却是因禁军统领严无悔一直在暗中关照自己之故。可惜的是厉天途现在才想明白,却为时已晚。

“师父!师父!!天途只是一个小小流浪儿而已,又怎能当的起您如此器重。”

“龟虽寿,龟虽寿。”厉天途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两遍,一脸坚毅之色,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去做点什么了。

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小皇城侍卫挑战将军府的大总管龟先生,消息传出之后轰动了整个京师。

大部分人都以为龟先生未必会接受这样可笑的挑战,可谁都没想到龟虽寿居然一口答应了。全京师都在议论纷纷,这个小小的宫廷侍卫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难不成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更令人惊奇的是,当朝皇帝天玄都在金銮殿早朝时居然表露出要亲自观看这场比武的意思。

皇帝一来,文武百官必然齐至,京师中的江湖人物更是蜂拥如潮。

众人都在猜测京师第一美女颜梦雨是不是也会亲自前来。更有好赌者在京师第一赌场金钩房设下赌局坐庄,押颜梦雨来或不来。

入局的赌客们更是数不胜数,但大多数人都看好颜梦雨未必会去。

厉天途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居然会引起这么大的波澜,他更想不通为何一场小小的江湖决斗会引起皇上天玄都的关注。

天玄都确实是非观看这场比武不可的。对于严无悔的死,皇上无比震痛,严无悔与他的关系,早已超出了君与臣的关系。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严无悔就是他的伴读书童。他心知严无悔的死极有可能与霸道的大将军有关,只是目前却不能为严无悔做点什么,甚至连他的尸体都找不到。

“若我遭遇不测,请皇上代我照顾此子。”严无悔留笔。

放下手中的信,天玄都当时已泪流满面。事实证明,严无悔果然有双彗眼。厉天途的出现以及之后因其为朝堂和江湖带来的变数,确实为根基尚不稳固的天朝政权带来了一丝转机。

京师西郊,林苑场地。

禁卫军早早地封锁了各个通道。开阔的场地中央有个突起的青石台子,不知是何年何月哪个朝代所遗留,久而久之,就成了京师江湖人士决斗比武的好地方。青石台上如烙印般密密麻麻刻满了暗红色的花纹,见证了很多从凡人到英雄,从英雄又到阶下囚的江湖客。

实力决定一切,这似乎成了亘古不变的真理。正如成王败寇,没有人在乎过程,仅仅只是看结果。

提前半个时辰来到林苑场地的厉天途此时正站在石台左侧,虽然很不喜欢等人的感觉,但他还是不愿让别人等自己。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样浅而易见的道理对自幼就熟读道德经并领悟了些许皮毛的他来说早就知会,学通。

台子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谁都没有想到带头出场的居然是皇上天玄都。

虽然这十年厉天途都在皇宫生活,但他值守的地方却是连下品官员都不愿意通过的皇宫南角门,那里是专供皇宫恭车出入的通道。

今天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皇上,不知为何,在朝堂江湖中口碑始终是不好不坏的天玄都给厉天途的感觉却是出奇的好。这完全是厉天途的第一感觉,与身份地位毫无关系。

天玄都走到他跟前的台栏之时,居然对他微笑了一下,赞许道:"年轻人,有胆色!"稍微停留了片刻并细细打量了厉天途一番之后,皇帝在一众文武大臣的簇拥之下坐在了正对青石台中央的正北面。

皇上一来,一时三刻之下,周围的人忽然多了起来,似乎瞬间从地底冒出来一般。

没过多久,原本喧嚣的场面突然静了下来,厉天途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人未见,芳香先至。她身上那淡淡的百合芬芳,即使只让人闻过一次,也终身难忘。

颜梦雨这次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连身紧腰裤裙,上身套了一袭白纱披肩。时值深秋,郊外正是草木枯黄之季,然而因为她的到来,让周围众人的感觉猛然一变,仿佛连附近枯败的草木也似要重新焕发出生机一般。

厉天途心中的感觉连他自己都无法形容,英雄爱美人,可自己是英雄吗?不是,这点他很清楚。他不是,不是妄自菲薄,他自己的情况他很清楚,他很平凡,十岁习武,起步很晚,资质平庸,今生如无逆天机运怕是很难在武道一途有所精进了。

其实厉天途也很清楚,挑战龟岁寿根本不可能赢,更何况他也没打算赢,他只是求死罢了。大好年华他不想死,但是他忘不了救命恩人严无悔临死前的抱憾之语。人活一生,潜修一世,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否则怎对得起此修炼身;活也好,死也罢,他必须把这件事做了,否则他会遗憾一世,哪怕代价是死亡。他不认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等不了十年。

也许还有个原因,在厉天途心底里面还有个不为自己所觉的秘密,也许知道,只是不愿承认罢了。他是爱上那个颜美人了,但是他也知道那不现实。有道是,“情比金坚,命比纸薄。”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廷侍卫而已,那份情终究只能在心里想想。

今日的惊天举动,九分为严无悔的知遇之恩,也许还有一分是为了博美人注目。也是仅此而已,因为江湖谁都知道,最近颜美人对京师第一美男子南宫怀青睐有加,应该是名花有主了。

南宫怀出身江湖四大世家之一的南宫世家,是南宫世家家主御史大夫南宫庭的二公子,虽然不通武功,但却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更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精。又曾在前年殿试中被皇上亲自点了探花榜,不知是多少京师闺中女子的梦中情人。而南宫怀的哥哥南宫威与他恰恰相反,十岁学成南宫世家所有家传武学,是个百年不遇的武学天才,更是江湖后辈中几个有数的高手之一。至于手掌整个御史台的南宫庭则专心朝政,把南宫世家的日常事务都放手让这位精明能干的二公子打理。南宫世家在南宫怀的打理下,已经隐隐超越了在武林四大世家中排名第一的江南道东方世家。

颜梦雨只是远远望了厉天途一眼,便在天玄都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厉天途苦笑了下,他做梦都没想到会通过这样的方式让颜美人多看他一眼。

与此同时,大将军和龟虽寿终于到了。

第6章 求死之争

龟虽寿朝天玄都施了一礼,提气跃入台上,与厉天途相对而立,两人之间仅隔三尺左右。比武尚未开始,他却故意真气外露,让近在咫尺的厉天途有喘不过气的感觉。那感觉就如同摇曳在狂风浪涛中的一叶孤舟一般。

厉天途勃然色变,此时的龟虽寿与昨天小巷子中竟完全不似同一个人。他不由心中疑惑丛生,昨天自己怎能轻易把严无悔救走,即使事发突然也不可能,是龟虽寿大意了还是有意放水?厉天途越想越惊,越思越难懂这个中缘由。

人心难测,世上最难测的确是人心。

昨天能击退三名金衣侍卫,轻松救走恩人,他甚至有些忘乎所以了。现在他方才明白自己与真正的高手相差有多远。

龟虽寿依然是笑眯眯的样子,双手背袖而立,一派高手风范。

转眼看了一下斜对面注视着看台的颜梦雨,厉天途轻松了很多,自己原本就是来寻死的,输了又如何。大丈夫生无可欢,死也悲壮!

龟岁寿一脸深沉,低吼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是要付出代价的。”原本他是不打算接受挑战的,一个名不经传的毛头小子,居然敢挑战自己这个成名已久的高手,龟虽寿一开始觉得很可笑,胜之不武啊!然而更让人吃惊的还在后面,大将军居然开口让他接受挑战,而且明令不可赢,更不可伤了厉天途。

龟虽寿有点不明白这场比武的意义所在了。

他不明白原因所在,稳坐在皇帝一侧的丁大将军自然是明白的。本来只是一场普通的比武,一个小小的宫廷侍卫不自量力挑战将军府的大总管龟虽寿,即使结局是死亡,其他江湖人士也会来那么一句蚍蜉撼树、不自量力或是咎由自取之类的事后风论。但自从昨日皇上早朝之上表明要亲自观看这场比武之后,大将军知道这个小侍卫死不掉了,甚至还能有所收获。皇帝亲自到场,如果将军府的人胜了皇宫侍卫,那如同直接扫了当今圣上的颜面,大将军不得不考虑此点,甚至他还怀疑这个小侍卫的疯狂举动是暗中受了天玄都所使。失了严无悔这个左膀右臂,皇帝要借机发泄一番,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自从天玄都打算亲自观看这场比武开始,这个小小的皇宫侍卫已经注定要名扬朝堂江湖,载誉而归了。

大将军丁一方倒是乐于给天玄都这个面子,他倒要看看天玄都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抑或是这个小侍卫有什么特别之处。

临近决斗,厉天途很冷静。他知道,自己机会不多,龟虽寿是京师有数的高手之一,气势上一旦被对方压倒,必然会不战而溃。

此时两人正相对而立,厉天途打定主意,龟虽寿不动,他也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光明正大的擂台赛,而且有皇上在场,对方应该不会不顾身份对一个后辈用毒。

“小子,你先出手吧,如果让老夫出手,你就没机会了。”龟虽寿有点不适应,对面一个无名之辈,居然能抗住自己刻意释放出来的武力威慑。

厉天途神色冷然,不言不语,不为所动。

龟虽寿不怒反笑道:“小子,那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是你自己找死。”话音未落,他抬手就是一记天星指力,如电指风直朝厉天途面门激射而来。

厉天途不慌不忙,缓缓抬起凝聚了全身真气的右臂。是的,他今天不打算躲闪,只求全力一击,能两败俱伤更好。

天星指风转眼间洞穿了厉天途的右肋,强忍剧痛的厉天途期身而上就是一掌,他甚至还想好了后招,务求伤得龟岁寿分毫。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这简单粗暴毫无任何招式可言的一掌竟轻而易举击中了对方。掌中内力吞吐,厉天途却顿感不秒,挥出的手掌如击磐石,而中招的右肋却剧痛难耐,厉天途知道自己与龟虽寿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原本有能力躲过自己这一掌的龟岁首却不躲避,厉天途一开始还以为对方托大,直到现在才明白,对方是有恃无恐。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一定是对方风驰电掣的反击。自己输了,不但丢了性命,连创伤对手都没做到。但自己心中已无遗憾,已经做完了该做的事,即使丢了性命又如何。

此时此刻的厉天途,连适时退避的心思也失去了。

只是,让厉天途意外的更在后面,龟先生并没有趁势反击,随后竟撤身而退。只见他嘴角溢血,给人一种受了很重内伤的感觉。此时的厉天途虽然右肋被一记天星指力洞穿,单膝跪在地上,血流入注,但他也不由愣住了。

事情的发展似乎越来越诡异,龟虽寿该胜不胜,厉天途从中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结果似乎是两败俱伤。但这依然对厉天途有利。毕竟,龟虽寿是成名高手,厉天途是无名小卒,这就足够了。

龟虽寿此时正笑眯眯地看着厉天途,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他此刻的心情却不怎么样,这小子什么时候和大将军有了关系,自己似乎成了厉天途成名的垫脚石了,成名数十年他的心里还未曾如此窝囊过,奈何头上顶着大将军丁一方,他不得不低头啊。

呵呵,丁一方战前交代“不可赢”,那就只有这样了,难道还能去输不成?尽管是两败俱伤,尽管没有用毒,但这一战对自己在江湖的声望也算涂上了浓重的一笔黑墨。

一念及此,龟先生嘴角抽搐不止,恨得牙痒。

"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从今天起,厉天途你便是朕的一等带刀侍卫。"皇上金口一开,惊煞了多少人。

要知道一等带刀侍卫直接负责皇上的人身安全,一般都在皇亲国戚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中经过层层遴选而出,以防不知根底之人混入皇宫反过来谋刺皇上。而这个厉天途以前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侍卫,皇上为何如此看重他。众人心中虽有疑问,却没人敢出声顶撞天子。更何况厉天途已与声名赫赫的将军府大总管龟先生打成平手,其个人武功修为自然毋容置疑。

厉天途谢过皇上,目光又回到了颜美人身上,这时颜梦雨也向他看来,双目在半空中交接在一处,他竟然再无法将目光移开。

"厉公子好功夫!今晚舍下摆宴,不知公子可有时间?"颜梦雨的天籁之音听在厉天途耳里却有别样的享受,这是他意想不到的。

"美人相邀,哪有不去之理。"厉天途说话虽然平静如常,但内心早已翻腾如浪。

今日阴差阳错之下功成名就,同时又有美人主动邀约,让厉天途几入梦境,他的心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酣畅淋漓过。

原本一无所有,决意一心求死的厉天途却机缘巧合之下换来了这样让众人惊羡的结果,真可谓一念天堂,一线地狱,却也正暗合了《道德经》中的先无后有,有无相通之理。

第7章 湖心小筑

颜梦雨的湖心小筑在京郊未明湖畔,湖边杨柳垂堤,烟波浩渺,又有亭台楼阁傲立于湖心,为京师八景之一。

厉天途此刻就站在湖边的杨柳树下,望着满眼碧波,他的心情也舒畅起来,几天前的阴霾终于烟消云散。

今晚的宴会就在湖中央的湖心小筑,想到这里,厉天途感觉原本平静的心居然开始剧烈跳动起来,深吸了一口气,他顺着直通湖心的十里青石长桥向小筑走去。

湖心小筑是京师最有名的酒楼,也是最与众不同的酒楼。酒楼有四大特色,一是酒楼的地理位置,酒楼处于四面环水的湖心小岛,再加上独特的西域建筑风格,让身在酒楼中的人如置身画中;二是酒楼大厨的厨艺,有人形容过湖心小筑大厨的厨艺,一个月内在酒楼饮食住宿,客人享用的美味佳肴不带重样,而且菜品更是横跨整个天下东西南北各大菜系,来过酒楼的人无不赞不绝口;三是酒楼招牌“湖心小筑”四个字,乃当今圣上亲笔提名,普天之下殊荣独此一份;四是酒楼主人颜梦雨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梦幻舞步更是玄妙绝伦,让人入坠梦境,如痴如醉。

小筑后面,半掩在遮天苍翠之下的烟雨楼已经来了不少人。烟雨楼不对外营业,只是颜梦雨的私人场所,能被邀请到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厉天途看了看四周,个个都是风度翩翩的贵族公子。相对而言,厉天途的穿着显然寒酸到了极点。但他并没有在意,他在意的只是颜梦雨的态度。

正立于大厅中闲聊谈天,极显雍容华贵的四位公子哥显然对厉天途能得颜梦雨邀请感到惊诧。白天他们虽未到场,但也有所耳闻,但谁都理所当然认为那不过是颜美人的客套之词,却没想到这小子如此不知趣竟然当了真。所以他们都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不速而来的陌生人。

厉天途很讨厌这种眼神,似乎在观赏稀有动物一样,自己是个男人,他很不喜欢被男人们这样盯着。

颜美人这时从内厅走了出来,她的美丽尽管厉天途见识了不少,但依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如果每天都能对着这样的美人,即使把整个江山给老子,老子也不要。厉天途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荒唐粗糙的念头。

颜美人微微一笑,目光转向了刚到的厉天途,悠然道:“厉公子第一次来,让我为公子引见几位梦雨的好友。“

听罢美人的介绍,厉天途才知道,这四人就是名扬京师的“京城四大公子”。当朝太子天以轩,将军义子丁一凡,宰相剑九龄之子剑辰飞,御史大夫南宫庭次子南宫怀。

这四人中,从表面上看,除了南宫怀神色稍显友善之外,其余三人对厉天途都表现出明显的轻谬之意。

其实他们是不服气的,凭什么他厉天途一个济济无名之辈,仅凭一场比武就能当上皇帝身边的一等带刀侍卫,并得到了京师第一美女颜梦雨的邀约,其中也有对他的来历表示怀疑。

对南宫怀,厉天途真的不知道是何种感觉,不亏是京师第一美男子,面白如玉,温文尔雅,谈吐不俗,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厉天途自认无法与之比肩,怪不得能得颜美人青睐。但他对南宫怀的感觉称不上好,不是因为颜美人的缘故。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颜美人跟了南宫怀未必会幸福。

当然,这也许只是他厉天途因一己之私而产生的错觉而已,所以这样的话他只是心里想想,还没不识趣到当面指出。

颜梦雨微微笑了一下,对着在座的五人道:“今日厉公子第一次来烟雨楼,梦雨决定奉上鄙楼珍藏的”醉逍遥”,请各位公子品鉴。”

除了厉天途一脸懵懂,不知“醉逍遥”为何物之外,其他四位烟雨楼常客都双眼放光,湖心小筑精酿的“醉逍遥”从不对外出售,他们受邀来小筑十数次也仅仅是品尝过两次而已,至今还让人念念不忘,醇酒如美人一般,让人无限留恋。

颜美人珍藏的“醉逍遥“果然不同凡响。厉天途两杯下肚,头已经有些晕了。这两杯都是颜美人亲自为大家所倾,自己想不晕都不行。

“大家兴致这么高,不如每个人借着酒兴做首诗或说句行酒令,如何?“微醉的颜梦雨俏脸微红,今晚的兴致显得特别高。

南宫怀立即应声道:“美人有命,当然奉陪。“

“我们就以梦字为题往下进行,如何?“南宫怀说完对着颜美人坏笑了一下,得意非常。

火红灯光掩映下更显妩媚的颜梦雨感受到了南宫怀的放肆,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个举动却让近前其他几人羡慕不已。京师乃至整个江湖,也只有南宫怀敢这样肆无忌惮跟颜美人说话。

“那就梦雨先来了。“越是酒后的美人,越是娇艳欲滴。

“梦是水中月,梦是雾里花。明月下入梦,迷雾中看花。雾散花去尽,才入真梦中。“

“好句,句句环环相扣,颜仙子才情几可比拟南北两大才子朱文武和唐寅生了。“天以轩以太子之尊拍的如此马屁,让周围几人心中不由暗暗鄙夷。

一听到江北第一才子朱文武,南宫怀面如冠玉的脸上闪现出一缕阴鹜,很快又不着痕迹消散殆尽。不得不说,就是那个其貌不扬的朱胖子,在前年殿试中力压自负才高的南宫怀,让其屈居探花之位。南宫怀心中又如何不恨。

在场众人注意力都在醇酒美人之上,又如何去在意南宫怀的异样表情。

将军义子丁一凡也不甘示弱奉承道:“颜美人才女之名,早已超越那所谓两大才子。“

剑辰飞性子憨直,不由自主摸了摸脑袋,似懂非懂道:“好听,好听。“

颜美人并没有对太子和丁一凡过多注意,反是对剑辰飞轻笑了一下。

至此,厉天途方才看出,这四人中南宫怀的心计最深。颜美人显然对南宫怀青睐有加,对太子和丁一凡并不太在意,反而对剑辰飞的憨厚深具好感.。

“梦是真,梦是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此句也算颇有诗意,太子天以轩有些自鸣得意。

接下来轮到剑辰飞了。

生来便不喜读书只爱练武的剑辰飞完全不同于两位才女姐姐,此时的他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见众人都在看他,急忙举起桌上的酒杯,尴尬道:“我先喝杯酒。“说着,拿起酒杯一饮而下,喝完才知道,杯里居然连一滴酒都没有。

看到剑辰飞尴尬的窘态,颜梦雨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笑的花枝乱颤。众人也忍俊不止。可把剑辰飞憋的满脸通红。厉天途也喜欢上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性情梗直的少年。暗暗用手在他后背上随意画了几句。

“朦朦胧胧,迷迷茫茫,如歌如泣,如诗如画。“剑辰飞突然如诗仙附体一般出口成章,让周围几人大感惊讶,这四句确把梦的特点概述的淋漓尽致。却没有人注意到其之后向厉天途投去的那感激一瞥。

厉天途顺势趁热打铁道:“好个没有梦的梦。“

“没有梦的梦,这确是做诗写词的最高境界,已经不拘泥于形式。没想到这种境界居然会让对诗词最外行的飞公子悟出了。“众人都没想到颜美人对剑辰飞有这么高的评价。

南宫怀的脸色微微一变,但瞬间恢复了。但很不巧,却被一直注意他的厉天途看到了。

“昨天入梦,梦雨,梦烟。清晨醒来,才知是梦。“南宫怀说的是词,但其中的意思很是明显,在暗示别人,颜梦雨是他的。

听完南宫怀的话,颜梦雨的原本红透的俏脸,颜色更深,樱唇微启:“该沐公子了。“

“林中闻鸟鸣,天边夕阳红。双鸟齐飞空,追风逐月明。“

诗成,自感与这几人格格不入的厉天途拿起杯子狠灌了一口“醉逍遥”,然后猛的站起身子,“厉天途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除了颜美人以外,其他几人都望向厉天途,有点怪他不识好歹,大煞风景。

剑辰飞暗中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留下。

然而厉天途去意已决。美人无意,更何况美人已有意中人,厉天途准备放下了。大丈夫自然要拿得起,放得下。这句话知道的人很多,但真正能做到的又能有几人。

颜梦雨如水的眼眸盯着厉天途看了有那么一回,才缓缓道:“厉公子既然有事,梦雨就不多留了。“

此时月已中天,厉天途抱拳向众人告辞,飘然而去。

第8章 醉卧今宵

厉天途并没有远去,他来到了柳沙堤。

厉天途的左边已有了四个空酒坛。是的,刚才他并没有喝够,再多的美酒也浇不去他心中的悲痛和愁绪。

他承认爱上了颜梦雨,这是他自踏入江湖以来爱上的第一个女人。看到自己所爱的女人喜欢着别人,那心中的痛只能由自己去慢慢承受化解。而且,他也知道双方身份悬殊,自己纯粹是痴心妄想,所以他选择把那份感情深埋在心中。

但今天晚上的宴会却把他那深埋在心底的自卑翻了出来,他拿什么跟南宫怀比,他甚至连其他在场的任何一个京师贵公子都比不上。

只有狂饮那一坛坛美酒,他才可以忘记眼前的一切。

厚重的夜露打在厉天途的身上,把他从睡梦中惊醒。厉天途茫然抬头看了看天,月亮残缺了不少,似乎有些暗淡,只是不知道月下的嫦娥是不是也在陪他伤心落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夜风吹拂这河边的垂柳,仿佛年轻的母亲在抚摸自己的孩子。

厉天途心中猛的一酸,又有了一种流泪的冲动。他想起了那曾抛下自己的生身父母,但眼圈中打转的眼泪还是硬被他生生忍了下去。短短几天,他为严无悔流了两次泪,他都能接受,严无悔就如同他的再生父母一般。这次为自己流泪,他绝不允许。

柳沙堤沉痛的一夜,是厉天途一生的转折。

酒尽客散,颜梦雨凭栏而望。

她很清楚,风流倜傥而又不谙武功的南宫怀一直打动着她的芳心,刚才南宫怀露骨的诗词更是让她的芳心猛地一颤,她知道,那一刻,她不在意南宫怀的放肆,自己已经对其动了芳心。

其实,颜梦雨的心里也是矛盾的。目前京师有三大势力,分别是将军府,太子宫,永王府,其后直接或是间接各有朝中大臣和江湖势力支撑。

将军府下有分支细雨楼,乃是中原江湖武林四大门派之一,仅仅排在江湖第一名门玄机门之后。如今的玄机门历经数次分裂,已处于半隐半退之状,早已不复当年开国之时。因此,单论实力,细雨楼绝对不在其下。

太子宫,与江湖四大世家之一的南宫世家同气连枝,太子妃南宫姝正是南宫世家家主南宫庭的小女儿。

永王府,背后站着武林四大秘地之一的枉死城,九王爷与枉死城的“白骨神君”百里长虹相交莫逆。

颜梦雨知道,当今圣上对京师此等如老树盘根纵横交错的势力交叉也无可奈何,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作旁观之态。而对她视如己出的太后也曾多次告诫于她不可参与其中任何一系。

坐拥御史台的南宫世家属于太子一系,而这正是她所担心的,也是让她一直犹豫不定踌躇不前的原因之一。

那个厉天途,到底是何人,颜梦雨至今没有看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他的来历应该不简单,皇上对厉天途的暗捧之意她当然看得出。而且单看他那种淡定自然的从容气度,也不是寻常之人所能有,他该是个身藏不露的高手。

刚刚的晚宴,她又何尝没看出剑辰飞的行酒令是经他提醒才一气呵成的。

京师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个文武双全的年轻高手?而这个高手到京师不是想着如何去扬名立万,而是去甘当一个连寻常江湖高手都不愿干的小小宫廷守门侍卫,这又为那般?

到这里,不得不说,近十年来朝堂之中最有名的文武双全之人该是“剑宗”剑九龄无疑。论文,剑九龄官居正二品,又身兼尚书左右仆射,而如今天朝尚书令一职悬空,行的已是当朝宰相之职,所谓文官之首,位居极品,将分掌天下事宜的六部治理得井井有条;论武,剑九龄虽不轻涉江湖势力,但其剑道修为高深,早在十年前已是江湖地榜十大高手之一,仅仅在那几位传说中的天榜高手之下。

文武之下能做到如此极致之人,江湖朝堂非剑九龄莫属,乃是天下当之无愧的文武第一人。

对于厉天途,事实却是颜梦雨想多了。从表面上看,厉天途确实挺能唬人的。单看其相貌,虽说不上英俊,但从整体上看,厉天途还是很有男人气度的,儒雅中又带有那么一点点粗狂。再加上厉天途从小独自一个人生活,天生少年老成,冷静睿智,是那种能让人见一面就感觉很高深莫测的人。

可惜颜美人做梦也没想到,厉天途能战平龟虽寿,只是对方有意放水相让。而气度方面,厉天途天性淡泊,才能有那种亲和自然的风度,这种风度不知道骗过了多少人。如果让厉天途知道颜美人这样评价他,不知道他又会作何想法。

颜梦雨迎着微凉的河风深吸了口气,心胸舒张之下嘴角也挂上了一丝淡淡笑意,摇头轻叹道:“无论你是哪里来的高手,也不过是孤身一人罢了,只怕在京师也掀不起风浪,我又为何要对你如此注目?”

第9章 君臣密语

皇宫,南御书房内。

这是厉天途第一次如此之近见到皇帝天玄都,也是天玄都第一次仔细观察这个严无悔推荐的小小侍卫。

天玄都只觉心里猛地一颤,当初京郊林苑场地远远一瞥,只是因严无悔的缘故对这个年轻人多了些关注。

然而等两人真正面面相视之时,他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而且他可以肯定这感觉绝对与严无悔无关。

从来不相信一见如故之说的天玄都在见了厉天途之后,内心不由对自己以前的观点产生了置疑。

天玄都不动声色缓缓道:"坐吧,这里没有别人,我们不需要拘君臣之礼,无悔生前和我便是这样。”

厉天途看的出,天玄都对这种所谓的君臣之礼也很厌倦,既然如此,为何不废除?当然,厉天途只是站在一个臣子的角度在内心里想想罢了。所谓积重难返,要废除陋习不是皇上一个人说了算,更何况华夏自古便是礼仪之邦,这种君臣之礼也是有利有弊。是罢是留自该交由当今皇族和那些儒林士子去评论,自己有些想远了。

皇上的随和大大出乎厉天途的意料,也在这一瞬间感染了他,他本就是个随和的人,同一类人在一起总是显得那么和谐自然。

厉天途不再拘束,自然地坐在了皇帝对面。

"你一定对我亲自参加你的比武充满疑惑吧?"天玄都的眼睛说不上凌厉,却深邃有神,仿佛能看穿人的内心。

不待厉天途有所反应,天玄都又紧接着道:“无悔给过我一封信,那封信上提到过你,虽然他没作任何要求,但我知道无悔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你。果然如此,年轻人,你居然有胆色挑战成名多年的将军府龟虽寿,现在朕已经明白无悔的意思了。你是个可造之材,无悔是在有意培养你。"

厉天途的心里暗暗叫苦,事情居然发展到这种地步,现在他越来越不明白了,他的武功并没有人们想象那么强。林苑场地一战,龟虽寿是有意相让的,虽然表面做得滴水不漏,但身在战局中的自己却一清二楚。本来他是不明白龟虽寿为何要这样做,现在他有点明白了。

将军府的人就是要营造这样一种假象,让所有的人都认为厉天途是个不弱于龟虽寿的高手,这样皇上就有理由重用名不副实的他,甚至还会让他接手禁卫军统领之职。可以说,厉天途今日的处境完全是京师各方势力博弈的结果,是时事使然,形势所逼,或者说是皇家和将军府双方都需要有这么一个让彼此感觉都可以接受之人上位京师禁军统领之职。

厉天途想通一切,突然有股向皇上坦白一切的冲动。

看到厉天途欲言又止的神情,皇帝天玄都笑了笑,轻声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朕相信你一定能做好。当然,你新晋一等带刀侍卫不久,资历不够,跨度太大的话,下面那些老臣一定要反对。朕先任命你为禁卫军中郎将,暂代统领事。"

将一个普通的带刀侍卫晋升为仅次于禁卫军正副统领的中郎将,若在以前,即便厉天途有前禁军统领严无悔推荐也绝无可能。这次天玄都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讶然,最终只能把对厉天途的莫名感觉归于一见如故。

厉天途有苦自知,却不可言明,只得俯身谢恩。

无可奈何只得强行受下皇帝恩典的厉天途起身后尽责问道:"皇上,我想知道今后我应该怎么做。"

眼神渐渐有了赞许色彩的天玄都不慌不忙,悠然道:“先皇时期我天朝平回讫,和吐蕃,天下大定。除了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和凉州益州两大都督府之外,天下兵权尽在朕手中。可惜外患虽除,内忧甚大。三十年前玄机门又出了一个惊才艳艳的雪千寻,连败禁宫大内三大高手,把皇宫搅的天翻地覆,自此以后先皇方才意识到江湖势力不可轻视,并开始有意识拉拢位列佛道六门的楼观派和法门寺,并培养出宦臣魏道子等绝顶高手,如此武风盛行之下,皇宫的力量未见提升多少,殿下群臣倒是趁机拉拢了不少江湖势力。这其中更是冒出了能力压雪千寻一头的地榜第一高手,羽林大将军丁一方。真不知道是朝堂之幸还是江湖之幸。这样的朝堂江湖交错之下,才形成了如今京师三足鼎立的错综局面。这三方水火不容,其中以将军府势力最大。大将军本人我就不多说了,将军府的二号人物杜绝是个超一流高手,总揽将军府京师以外的江湖势力,听说大将军已把细雨楼全权交给他打理;还有将军府总管龟虽寿,也是江湖有数的高手,更可怕的是他还擅长用毒。朝堂江湖提起‘流逝’,无不心惊胆战。"天狐"令狐无辜,就如大将军的影子一般,武功来历不详,是将军府最神秘的人。"皇上滔滔不绝如数家珍,竟将将军府实力摸了个大概,最后还不忘加上一句,"当然,这只是将军府的明面势力,隐在暗中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还有太子?"厉天途提醒道。

皇上淡然一笑道:"不错,其实确切地说,应该是太子与南宫世家一系,哎,太子毕竟是我的儿子。但他太令我失望了。"皇上谈起太子天以轩似乎有些感慨。

"不可忽略的是,宰相府与南宫世家是姻亲,也算是间接和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九龄,江湖人称'剑宗',京师剑道第一高手。在整个江湖的用剑高手之中也仅仅排在武林四大秘地之一蓬莱阁的掌门人“剑仙”任逍遥之下,宰相文武双全,又懂得政客的纵横笼络之术,府下有门生故旧无数,又网罗了不少江湖高手。梦雨的师父"凤舞九天"凤三先生和他交情非浅。九龄膝下有两女一子,大女儿剑辰星下嫁与南宫世家长子南宫威,与南宫世家结了姻亲;二女儿剑辰雨师从道门三圣之一的楼观派掌教张明扬张真人,技成后一直游历江湖未归;小儿子剑辰飞性格憨厚,生来不爱读书,平时一直跟在太子后面胡闹。"

天玄都微顿了片刻,似乎有些口渴,拿起书桌上盛满茶水的白玉茶碗一饮而尽,接着又道:"另一势力就是朕的九弟,皇族中唯一受先帝册封为亲王的永王爷天玄意,我这个弟弟啊,我是一直没看透他,平时为人处事极为低调,爱结交一些江湖豪客。其中,与蜀中的枉死城交往甚密。"

"皇上,微臣想知道您对将军府的态度。”对京师格局了解了七七八八的厉天途心里已有计较,但他必须向皇上确认一下,毕竟朝堂之争极为复杂,有些事情未必如表面那么简单。

天玄都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答非所问道:“你可知晓三十年前那位让我天朝蒙羞数十年的玄机门掌令使雪千寻?”

厉天途点头,这件事曾经轰动朝堂江湖,在民间也曾广为流传,他自然听过。

天玄都神色复杂道:“丁一方的恐怖不弱于雪千寻,甚至犹有过之,这样风华绝代的人物原本千年都不会出一个,如今却在短短数十年出了两个,个个让人头疼。”

厉天途认同道:“这是武道盛极的必然结果。”

天玄都无奈道:“天下武道昌盛,原本是好事。但江湖之人大都桀骜不驯,难服朝堂规矩管束。此消彼长之下,皇权必然受其影响。”

厉天途理解皇帝天玄都的无奈,强如丁一方、雪千寻之流,已不受世俗皇权制约,可纵横千军万马之间如履平地,可一刀开山一剑断流,虽称不上无所不能但也足以傲笑天下,这自然不是身为一国之君的当朝天子想要看到的。

“严统领是将军府的龟虽寿下的毒手。”厉天途终于还是忍不住把真相说了出来。

“什么?”天玄都失声道,即使原本早有猜测,但从厉天途口中得到证实,他还是失态了。

厉天途将自己所见所遇严无悔被龟虽寿袭杀一事一一道出。

天玄都沉声道:“无论如何,无悔之死是将军府下的手,应该没有疑问了。只是,身为皇帝的我却也无法现在为他报仇,但龟岁寿的命朕早晚要取了。”皇帝紧握右拳狠狠砸在书案之上,将白瓷碗内的茶水震的四散飞起。

对面的厉天途心中不由暗叹,皇帝之位人人想做,可这个位置远没有表面那样风光.

第10章 佛道六门

天下佛门分为禅宗密宗两派,禅宗以天朝的法门寺和梵净山为尊,密宗以吐蕃的大罗宫为上。

与佛门对立的道门也呈三足鼎立之势,以茅山上清派、龙虎山天师道和终南山楼观派为首,其中茅山龙虎山人丁兴旺,盛极一方;楼观派清冷式微,后继乏力。

盛世之下佛道并立,这隐修六派又被天下武林人士合称为佛门三圣和道门三圣。

佛道各门一直避世不出,隐于山林,超然世外,极少参与江湖争斗,因此不入世俗江湖势力划分之列。

佛道之外,另有鬼谷道家学派,其重要分支玄机门,乱则入世,平则归隐,呈半隐半出之势。追本溯源与道门为近,但却因教义不同,被自诩道门正统的上清派、天师道、楼观派不容,另成一体。名闻朝野的星象占卜大师天罡道人正是出自鬼谷道家。玄机门虽因三十年前与朝堂之战关系不睦,但因其身负开国之功,朝野上下又有不少能人异士与玄机门千丝万缕,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在整个天下影响力可见一斑。

厉天途走后,隐于御书房暗处的扶风子走了出来。

天玄都笑问:“先生,此子如何?”

出身于鬼谷道家的扶风子一身蓝色宽大道袍,须发皆白,颇有几分仙风道骨韵味。听得天玄都所言,摇头道:“贫道一生相人无数,却看不出此子运道。”

天玄都蹙眉道:“这天下还有先生算不得之人?”

扶风子苦笑道:“抛开此子不说,将军府那位贫道也看之不透啊。”

天玄都心中疑惑大起,忍不住问道:“要说丁一方,先生算不出我还能理解,可是厉天途如此年轻,难不成修为也到了那般境地?”

天玄都先是一惊,接着又是一喜,重用厉天途本是因了严无悔之故,难不成严无悔在遭遇不测之后还为己方暗中埋下了这样一个暗棋高手不成。

扶风子深思,低声道:“此子浑身有一层似有若无浑然天成的自然之气,却是像极了摸到天道边缘的宗师级高手。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天玄都因严无悔之死郁结的心绪不由放松了下来,他瞬间有了重新洗牌、整合京师各方势力的决心,突然问道:“风先生,天罡大师可曾出关,还请先生为我去走一趟。”

扶风子脚步不动,神色之间露出犹豫之色,小心翼翼道:“可是皇上,魏公公回乡省亲,皇上身边不可无人保护。

天玄都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道:“无妨,朕继位二十多年,自认难比先圣,但也算兢兢业业,不曾懈怠。难道还有人想要了朕的性命不成。”

扶风子无奈,只得缓缓隐于黑暗之中。

在将军府和皇宫之主的相互猜疑之下,一个武不入二流的普通宫廷侍卫,在京师各方势力的博弈之下阴差阳错站稳了脚跟,然而这却未必是福。名不符实之下,等待厉天途的必将是电闪雷鸣疾风骤雨,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将军府,凌烟阁。

这是大将军的书房。丁大将军正在书桌上临描字帖,龟虽寿侧立一旁。

“厉天途是严无悔救下的孤儿?“大将军放下了手中的笔,看着龟虽寿。

“是。那小子资质平庸,让他留在皇帝身边对我们有益无害。“龟岁寿垂手答道。

大将军深深看了龟虽寿一眼,淡淡道:“我们都是承皇恩食俸禄之人,龟先生此话怎讲。”

龟虽寿闻言吓得大汗淋漓,毅然用袖子抹了一把,心中一狠决绝道:“将军,您是江湖地榜第一人,半只脚要跨入天榜之人,排名尤在‘武林传奇’雪千寻之上。昔日雪千寻一人横扫整个京师,落的太宗皇帝颜面大失。皇权之下根本容不得此等不受制约的逆天之人存在,皇宫那位早晚要对将军下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只要将军一声令下,属下们万死不辞。”

大将军不置可否,只是挥了挥手示意龟虽寿不再继续下去,平静道:“休要再说,此等妄语以后万万不可再提。”

丁一方转头望着窗外在秋日下依然碧绿如茵的如画景色,赞许道:“恩,那个厉天途武功修为虽然一般,但挺有性格。不错不错。“

龟虽寿知道大将军有意转移话题,但丁一方如此亲口称赞一个年轻人,却也极为少见。

丁一方突然回头,再次深深看了龟虽寿一眼,尔后提起了桌上的笔。

龟虽寿被大将军最后一眼看的后背冷汗涟涟,在严无悔这件事上他办的确实跟大将军所想是有所出入的。

厉天途的住处被皇上安排在点晴阁,离皇上的御书房很近,是个一进一出的小院落。

站在庭院中,厉天途的心中有些许惊喜。两年了,天道之力再无寸进。但就在刚才,厉天途运转了一个周天的天道之力,仅仅一个时辰而已,天道之力不仅有所精进,而且进度居然比自己平时修炼一年还多。

究竟是什么原因?厉天途陷入沉思中。两年之间自己生活平淡,心境也安于现状,这应该没什么问题。

反观最近这一段时光,短短几天,经历了大喜大悲。喜的是碰到了那个让自己沉醉的女人,悲的是亦父亦师的严无悔死在了自己怀里。难道是心境上的变化使然?

不管怎样,这应该都是好兆头吧。

夜幕低垂,冷风侵体,散掉一身真气的厉天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抬头望了望愈显黑暗的天边,返身朝屋内走去。

用了些御书房送来的丰盛晚饭后,厉天途静静地躺在床上,凝视着手中把玩了许久的流云玉佩,陷入了沉思。这块玉佩自己从小就贴身带着,也许是父母留给自己的。

只是在这短短的百年人生之中,他还能有缘见到自己的生身父母吗?或者,他们早已不在了,否则又怎会轻易丢下曾经尚在襁褓中的自己。

第11章 皇宫遇刺

厉天途半躺在床上似睡非睡,突然自屋顶上传来一阵丝丝风声。

这是轻功绝顶的高手踏瓦而行带出的风声。想通之后,他立刻自床上跳了起来,刚走到院内,便看到头顶上一缕淡淡的黑影正急速奔向天玄都所在的御书房。

厉天途当下没有半分犹豫,跟着黑影追了过去。

到了御书房门口,看到四名御前一等带刀侍卫安然无恙守在门庭下。厉天途暗自舒了口气,还好,此时并没有任何异常。

然而,此时情况突变,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从太极殿顶部传来。

糟糕!

厉天途当机立断破门而入,四名御前侍卫也猛地一惊,紧随其后。

一蒙面黑衣人自屋顶而下,手中一把短刃朝正在批阅奏折的天玄都突刺而来。

天玄都面对突如其来的偷袭显得非常镇定,甚至连半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刺客明显是个高手,无形杀气透体而出直冲天玄都,使其根本提不起逃跑的念头。

踏门而入的厉天途尚在三丈开外,黑衣刺客的致命一击却迅若奔雷,此时正面出手已经鞭长莫及。千钧一发之下,厉天途急中生智,将手中把玩的流云玉佩附上天道之力弹射而出,其实他也是在尽人事而已,黑衣人的短刀暗带刀芒,可谓无坚不摧,一块小小的玉佩能挡的住吗?

与短刀正面相击的流云玉佩发出"叮当"一声落于地上,依然完好无损。

黑衣人的刀锋被玉佩带偏,经此一顿,厉天途和四名御前侍卫已经赶了上来,刺客暗叹了一声,知道最佳时机已逝,身子风一般由屋顶疾飞而出。

让人意外的是,此时的天玄都并没有过多去关注追击刺客之事,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流云玉佩,神色万般古怪,似乎眼前的玉佩比擒下刺客更为重要。

"皇上,微臣来迟,请皇上赎罪。"直到厉天途出声,天玄都才回过神来。

"这玉佩可是你身上之物?"天玄都并未接厉天途之言,此时的他神色有些异常,声音略带颤抖。

厉天途理解为其死里逃生,受了惊吓倒也没有在意,只是奇怪地看了天玄都手上的玉佩一眼,回道:“臣没想到它会如此坚硬,关键时刻救了皇上,这是微臣自小便带在身上的贴身之物。"

天玄都此时方才知晓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厉天途会有那么奇怪的感觉。这竟然是她的无双流云佩,当然坚硬无比,可切金断玉。自己当年也不相信天然形成的一块玉石竟能真的削铁如泥,更是拿自己的佩剑相试,直到曾经亲眼见到那名奇女子用此玉佩划断自己这把出自名师之手,在京师也算排的上名号的宝剑,他才真正打心底折服。

那个风一般的奇女子正是他这辈子最心爱的女人。如今也嫁为人妇了吗?这就是她的儿子吗?

天玄都的心中疑惑重重,时隔二十年,突然见到与她相关的人和物,皇帝失态之下忍不住握住了厉天途的手。

“皇上,你......“厉天途有点受宠若惊了。

能在危难中救下皇上,本是做臣子的本分。天玄都的这一反常举动,却让厉天途有点不知所措了。

天玄都这时才感觉自己有些失态,正不知该如何解释之时,追击刺客无果的四名当值御前侍卫适时回转,齐齐跪在了太极殿门口。

就在刚刚,皇上命悬一线,他们却救驾无功,天子一旦怪罪下来就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他们诚惶诚恐。

“退下把,没事了。“天玄都这才理清自己的思绪。看着这个很有可能是自己最心爱女人儿子的臣子,本来烦闷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四名御前侍卫不由松了口气,弓着身子退出了御书房。

天玄都重回书案之后,坐了下来,摇头不止道:“没有想到,京师之中还有想要朕性命之人。今日幸亏有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厉天途倍感疑惑,忍不住问道:“皇上,偌大的皇宫难道没有一个拿得上台面的高手吗?刚才的刺客武功虽高,但也高的有限。”

天玄都苦笑道:“自无悔遇害后,禁宫防卫上颇多疏漏。而皇宫第一高手魏公公离开京师回乡省亲才不过一天时间,就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是我太大意了。不过,幸亏朕现在有你相助,实乃朕之幸。”

突然多了这么一个修为莫测的贴身高手,而且还是那个他深爱女人的儿子,天玄都有种喜从天降之感。

京师作为天朝权力中心,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明争暗斗。厉天途虽然从天玄都口中有所了解,但这仅仅只是表面而已,至于更深层次的东西他一时半会自然无法看清,所以关于行刺之事,他并没有发表见解,只是静默不语。

第12章 梦想成真

天玄都突然开口道:“百里长虹到了。”

厉天途是知道“白骨神君”百里长虹的。百里长虹是江湖四大秘地之一蜀中枉死城城主“阎君”阎震的师叔,位列江湖地榜十大高手之五,排名比同样位列地榜十大高手却垫了底的阎震高了不止一截,是大将军较为忌惮的人物之一。他成名于四十年前,论资排辈犹比丁大将军还要高出半代。因此,坐拥两大地榜高手和三千幽冥鬼卒的枉死城如果不论朝堂背景的话,实力不在云天丞的天丞教和大将军的细雨楼之下。

厉天途越想越心惊,对于藏龙卧虎人才辈出的庙堂江湖来说,自己只是个刚出道的无名小虾而已。

"枉死城你也知道?"皇上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

闲来无事便爱看一些江湖典籍的厉天途也算半个江湖通了,点头缓缓道:“江湖有言,宁入鬼门关,不过枉死城。”

天玄都叹气,语带羡慕道:“能同时拥有两位江湖地榜高手,整个江湖中也只有枉死城一家而已。”

厉天途低声道:“却不知百里长虹此次进京是为了何事?”

天玄都伸了伸懒腰,将后背紧紧贴在椅背上,头疼道:“自然是受了我那九弟的邀请而来。”

话落,皇上叹了口气,无限惋惜道:“我这个九弟本是惊才艳艳之辈,深受先皇喜爱,但却偏偏爱以江湖人自居,与江湖各方势力来往过密,犯了先皇大忌。否则这大统之位非他莫属,朕之平庸与九弟之才华实在是相差甚远啊。”

处事低调的永王殿下在朝堂虽然影响不大,但在江湖却颇有声望,更有好事者暗传九王爷的修为已经不下当世地榜十大高手,但也仅仅是传闻而已。

厉天途望了一眼被天玄都放在书案上的流云佩,心中却暗暗忖度皇上竟没有一点要还给自己的意思,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皇上,那玉佩?”

天玄都恍然一笑,低声道:“朕知道这个玉佩对你很重要,但此物朕看起来却熟悉异常,似是故人之物,就留在朕这替你保管几天吧。”

皇帝睹物思人,他还真的没有把玉佩还给厉天途的打算。所以他不得不打个马虎眼,想想自己一个九五之尊,却要对一个臣下耍赖,天玄都的脸色微微发红,却又被昏黄的珠光不着痕迹遮掩了下来。天玄都当下心中暗暗决定,以后定要许以厉天途这个故人之子高官厚禄,给其无上恩宠。至于原因是因人,还是因物,连他自己都不得而知了。

故人之物?满怀疑惑的厉天途只得作罢,心中宽慰道也许日后还能从天玄都这里找到自己的身世之谜。

天玄都把桌上的无双流云佩握在手心轻轻摩挲着,不经意道:“听说你去了颜梦雨的湖心小筑?”

厉天途没有想到皇上会突然关心起自己的私事来,愕然道:“那次林苑之战后受颜梦雨邀约而去。”

天玄都笑了笑,轻叹道:“朕这个干妹妹也极为不简单啊,背后的势力不弱于京师其他任何一方,而且从不参与京师利益争斗,深得老太后喜爱,更是迷的京师各大世家子弟分不清东西南北,经常为梦雨大打出手,就连朕的太子也不例外。因为此事,太子妃在朕和老太后面前吵闹了数次,但那逆子就是无动于衷,依然我行我素。”

厉天途心中暗笑,太子天以轩果然是美色之前色胆包天,竟对高他一辈本该唤作姑妈的颜梦雨产生了觊觎之心。

不过厉天途有所不知的是,京师诸多年轻男子都暗自庆幸太子从中插了一脚,让身为太子一系的京师第一美男子南宫怀在如何处理与颜梦雨感情的事上束手束脚,否则倾国倾城的京师第一美女怕是早就要被风流倜傥的南宫怀拿下了。

天玄都虽然对太子不满,但太子毕竟是皇上的亲儿子,厉天途自然不会傻的顺着皇帝的话说下去,而是淡然道:“美色动人心,毕竟颜梦雨只是太后的干女儿。皇上,太子有这样的心思本是人之常情。”

天玄都不置可否,而是反问道:“那你呐?朕倒是也听说那日你从湖心小筑出来后临湖大醉。”

厉天途心中暗呼,天子果然是天子,整个京师任何角落发生的事情都在其眼皮之下,无所遁形。

他妄自菲薄道:“皇上,微臣不敢奢求。”

话虽简单了当,但厉天途话中潜藏之意却被天玄都看的一清二楚。皇帝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新任的禁军掌权人背后必然要有江湖势力支撑,不然岂不显得势单力薄。

一念至此,天玄都正色道:“你只要愿意,朕可以立刻下旨将颜梦雨赐婚给你。”

天玄都语出惊人,厉天途半天无法回神,深思好久之后,他才想清楚这个中关键。

此事能成原因有三。其一,天玄都在拉拢他;其二,如此这般也绝了太子对颜美人的痴迷之心;其三,天玄都需要颜梦雨背后“凤舞九天”凤三先生的支持,或者是他不希望颜梦雨成为其他三方的助力。

厉天途想通之后,他没有理由拒绝,也不想拒绝,所以他同意了。

无风无日的阴雨天气,九王爷在永王府的风暖台上临池而渔。

九王爷最喜欢钓鱼。他想做一个永远的垂钓者。钓鱼能磨练一个人的心性,九王爷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既不显山也不露水的低调者。

王府总管殷吉立于一旁,静默。他知道九王爷钓鱼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

"百里神君对王府的招待可还满意?"九王爷终于开口了。

"神君很满意。"殷吉恭敬道。能不满意吗?仅仅来了王府两日,百里长虹住着王府最豪华的客房,吃着皇室特供的珍馐佳肴,睡了王府最娇丽的两朵金花,其骄奢淫逸之态比之朝堂之中最重享受、出身天下第一富户朱家的户部侍郎朱文武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哪有半分江湖地榜高手的豪气干云或是云淡风轻。

"好。"一尾膘肥红鲤被九王爷扯了上来。只是这个好字究竟是在说殷吉答的好还是因这尾红鲤上钩就不得而知了。

九王爷是当今圣上的九弟,也是先皇最宠爱的皇子之一。九王爷虽然贵为皇子,但他更喜欢以江湖人士自居。

第13章 赐婚风波

颜梦雨的心情很复杂。皇上天玄都刚在御书房召见了她,南宫怀和她的关系皇上似乎已经知道了。

也是,她和南宫怀的事整个京师都知道了,身为皇帝的天玄都又怎么可能还不知道。她心里很明白,如果继续和南宫怀保持这种关系,那就等于摆明了跟皇上唱对台戏。皇太后认她当干女儿,虽然是看在自己姑妈面上,但这几年老太后对自己视如己出,她这样真的好吗?

刚在天玄都面前她没有承认,其实也没什么,她和南宫怀只是互相之间有好感而已,南宫怀是拼命在追求她,想有更进一步的关系,而她确实一直在犹豫。

可是,就在刚才天玄都却给她出了一个难题,要她立刻下嫁厉天途。

颜梦雨冰雪聪明,她当然知道皇上的用意。自己的师父“凤舞九天”凤三先生原本就与宰相剑九龄交好,自己如果再与南宫怀关系过近,等于明帮了太子一系,势将打破目前京师三系制衡下维持的平衡局势,若是自己坚持己见,这样的情形不仅皇上不愿意看到,就连丁大将军和九王爷也不允许。

天玄都的要求可能有些过分,但毕竟君命难为,她颜梦雨不能只为自己着想,她还有一大帮族人。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皇上为何非要她下嫁于厉天途,先不说这个厉天途来历不明,皇上为何会那么信任他?虽然她对厉天途的印象并不差,可有了南宫怀在前,她又怎么可能会去看上平凡普通的厉天途?

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颜梦雨自南书房出来便直接去了太后寝宫。

老太后早就对颜梦雨这个唯一干女儿的终身大事起了心思,但原本属意的该是几大权臣家的年轻为后辈,而不应是一个来历不明突然得皇上宠信而上位的神秘小子。

听完颜梦雨诉说的皇太后让干女儿先回,当即去找了天玄都。据当时在南书房当值的小太监回忆,老太后在书房足足与天玄都深谈了两个时辰,才一脸不情愿回了寝宫,显然,已经被皇帝儿子不知以什么理由说服了。

最终,颜美人在湖心小筑闭门谢客深思了两天,最后得出了结论,这所有的一切归根到底必是厉天途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就这样,颜梦雨以前对厉天途的那丁点好感就此烟消云散,却凭空对厉天途多了些许恨意。

女人就是这样,总是想当然,自己认为是就是,她可不管有没有证据。

皇宫,太极殿,早朝时分。

高居金銮殿的天玄都提起了赐婚厉天途和颜梦雨之事,立刻招来了满朝文武的一致反对。

"皇上,此事不妥。"丁大将军首先提出异议。

丁大将军当然已经看出皇帝的用意,但他不在乎,太子一系就算加上一个“凤舞九天”,他依然不惧。他只是为这个名动京师的美人有些可惜而已。

当然,这不代表大将军夜郎自大,位列地榜第五位的凤三先生也容不得丁一方轻视。但大将军喜欢挑战,高处不胜寒,大将军一向是无所畏惧的。

接着,太子、丞相和九王爷等纷纷附和丁一方。在这件事上,朝中众臣的意见居然出奇地一致。很明显,谁也不愿意颜梦雨这样一个倾城佳人被一个小小的侍卫得到。

颜梦雨不仅是京师第一美女,在江湖上,她和天丞教教主云天丞的女儿云梦萝合称"云浮双梦",是艳冠江湖的双姝。云天丞是江湖地榜十大高手之一,手下天丞教总护法'毒君'应向天,凭借医术,毒术,指法名扬天下,较之龟虽寿还略胜一筹。教中左右护法刀魂,剑魄乃江湖有名的怪杰,武学修为深不可测。天丞教可谓藏龙卧虎,高手如云,更有数万教徒盘踞鱼米之乡江南道,声势如日中天,若不论官职,云天丞的江湖势力连大将军都有所不及。

颜梦雨的师父“凤舞九天”凤三先生,与“白骨神君”百里长虹是同一个时代的高手,三十年前就名动江湖。

其实,众人看到的都只是表象而已。暗地里,颜梦雨是古楼兰国最后一代公主。随着时代变迁,河水断流,楼兰一脉无以为继,颜梦雨携部分族人迁居京师。让人不容忽视的是,古楼兰毕竟曾身居丝绸之路中段,富可敌国,颜美人如今的身价不在天朝第一富户朱家之下,而且美人身边的楼兰十八铁骑曾经名震大漠,在如今京师中也是不可多得的高手。当然,这些都是江湖密辛,所知者除了湖心小筑有数的几个高层之外,外人自然不得而知。

天子此时竟有些哭笑不得。以往早朝论政,各派相互倾轧,各持己见,从中调和起来千难万难。而如今为了一个女人,殿下群臣数年来竟第一次保持意见一致。不过众臣无人应和,此等情景天玄都早有预料。然而既已下定决心,皇上不打算就此退让。

面对群臣诘问,天玄都气定神闲道:“有何不妥?”

"门不当,户不对。"宰相剑九龄首先提出,"颜公主自当下嫁王公贵族。"剑九龄一向与凤三先生交好,他内心自然希望颜梦雨下嫁与自己一向看好的后辈南宫怀。这点倒是与太后最初的观点不谋而合。

对那个厉天途生身母亲、冰神宫出身的江湖女子爱极的天玄都已下意识对厉天途视如己出,对群臣所说门不当户不对之言极为反感,但又不便言明,沉吟道:"昨日厉天途救驾有功,朕已决定册封他为禁卫军副统领。"

宰相剑九龄与天玄都君臣相伴二十余年,到此他察言观色,已暗暗揣摩出圣意,当下决定三缄其口,不再参与此事。

"那还是要问问颜美人自己的意思,陛下可不能强人所难。"大将军缓缓道。

满朝文武百官,能如此对天玄都说话的仅只丁大将军一人而已。

天玄都眉头微皱,久坐皇位的他自然对大将军的语气极为不满,但他终于还是忍了下来,沉声道:“不必问了,梦雨已经答应朕了。桂公公,今日下朝后差中书省拟旨,赐婚厉天途和颜梦雨,近期把婚礼办了。”

皇帝在这件事上很果断。毕竟,夜长梦多,自然是愈快愈好。

满朝文武无不摇头,看来皇上已经心意已决。唯一让他们奇怪的是,原本优柔寡断的天玄都在此事上居然如此霸道,百思不得其解的朝堂众臣摇着头依次离开了太极殿。

厉天途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梦想成真吗?他简直有点难以置信。

原本期待颜梦雨会有所反抗的朝堂众臣和京师江湖中人失望了,颜梦雨默默地接下圣旨,直到送走桂公公之后也一直未说过任何反对之语。

赐婚圣旨宣出之后,三天之后便是黄道吉日,颜梦雨是以当朝公主的身份出嫁的。之前的太后干女儿身份虽然属实,但并无正式封号。

天玄都借机封了颜梦雨“梦然公主”,令其下嫁皇城禁军副统领厉天途,整个婚事由皇室全程操办,并在皇城之内为两人赐下府邸,如此恩宠哪是公主下嫁,反像皇子娶亲一般,此事瞬间轰动了整个京师乃至天下。

第14章 洞房花烛

漆黑之夜,月高风急。

皇宫的点晴阁内,微醉的厉天途却感到脸上热的发烫,他望了望梨花圆木桌上的红烛和静坐在红纱帐边的颜梦雨,内心之复杂无以言表。得颜美人为妻,这在以前,对自己而言,似乎是件遥不可及的事情。只是如今虽木已成舟,但他心知肚明,对面的颜梦雨也不过是出于君命难违才下嫁自己为妻,美人的心却未必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厉天途的心苦涩难耐。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许从下定决心挑战龟虽寿开始,他的命运已经不由自己掌控,他已经被推到了京师纷争的风口浪尖上,一个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罢了,无论如何,真也好,假也罢,颜梦雨已经是自己的妻子了,不管她对自己如何,自己都应该负担起为人夫的责任。

想通之后,厉天途缓缓走到颜梦雨跟前,顺手揭开了新娘头上深红色的龙凤喜帕,颜梦雨芙蓉般的脸庞便呈现在厉天途的眼前。

颜美人的脸上无喜无忧,平静的有点异常。

厉天途早知道会是这样,颜梦雨摆明了不想嫁他,可自己刚才就是一直不死心。有些事情明知道希望渺茫,可人总还是要抱着希望去做,因为有希望的感觉真的很好,尽管最后可能会弄的遍体鳞伤。

厉天途自嘲地笑了笑,淡定道:"今天是不想让我睡床上了,对吧?"

颜梦雨紧绷着俏脸冷声道:“我不喜欢你。你应该知道,我们之间只是圣意难违而已。皇上要我嫁的只是禁军统领而已,与你并无关系。”

被美人无情话语扫的颜面皆无的厉天途苦笑道:“话虽如此,但梦雨你说的如此直接也太伤人了吧。”

厉天途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坦然一点。颜梦雨那种冷漠的态度,让厉天途有点心寒,即使强得了她,那又如何,得不到她的心,又有什么用?

厉天途努力把目光从人比花娇的颜梦雨身上移开,故作淡定道:“我不会强迫你。你睡床,我去睡对面的书榻。”说完毫不犹豫转身而去。

颜梦雨心中有些佩服厉天途了。作为新郎,自己对他这种态度,他居然在这个时候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个男人不简单啊!

可颜梦雨依然不敢真正睡去,她怕他半夜突然起来对自己用强,她不认为厉天途那种坦然的态度是自然而然的,她也清楚自己的魅力有多大,所以她不得不防。

只是,一夜都相安无事。

当金黄的阳光透过半开的木窗洒在厉天途的脸上时,他感应般地睁开了双眼。

隔着书案瞟了一眼床上,帐幕低垂.一截粉藕裸露在红纱帐外。厉天途看着看着居然呆了,那次在楼外楼见她,她不也正用这截粉藕掀起了车帘,引的无数路人驻足吗?

打开房门,呼吸着清晨特有的新鲜空气,厉天途把昨夜的不快包袱般甩开。

厉天途喜欢晨日,大自然的一切他都喜欢。他喜欢在这个时候练功,他练功的方法与别人不同,他喜欢一边练功一边用心去感受自然万物,他追求那种与大自然溶为一体的感觉。虽然他现在还不曾达到。

不错,厉天途并非是在纯粹练武,他走的是与别人截然不同的武道之路,他修的正是虚无缥缈的天道。

在浮云观中,老道玄机子只教了他简单的打坐练气法门,厉天途的练功方式完全是靠自己的感觉,靠自己一步步实践中摸索出来的,对与错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除了修炼下去别无它法。

一般来说,江湖中人练武都是按照家传或师传绝学练内功学招式,以图将武道修至巅峰,在世间开宗立派扬名立万,再去窥探天道奥妙,以求超脱困境或是突破自我,这条路经历代前辈大能摸索无数,相对容易很多。

但厉天途练武的方式截然不同,他是从一本书开始的,是的,这本书就是一直伴随他成长被他了然于胸的《道德经》。

厉天途虽然自小熟读《道德经》,但他能领悟的道理还是九牛一毛,只是随着看书次数的增多,当他通读至三千遍以后,每读完一次感觉自己脑子里总会多了一点东西,具体是什么自己说不出道不明,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去做些什么。内力的基本功他略识一二,他在很普通的吐故纳新中加入了脑子里的那点东西,他一直相信自己的感觉没错。

果然是不错的,自从那次之后,他的丹田之内就多了那么一点内力。日日夜夜,夜夜日日,几年下来丹田内力的积蓄也算有了小成。

天道自然!自己由此而修炼出的内力应该叫天道之力吧!先修心,后修武。厉天途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现在的世人应该是先武后心,然后以心入化境。

显然,厉天途走了一条与世人不同的武道之路。

颜梦雨醒来时骄阳已过中天。

昨夜她想的太多,几乎一夜无眠,子时才迷迷糊糊睡下。

她不想嫁给厉天途这样平凡的人,一个小小的四品禁卫军副统领,还入不了她的法眼。

更为重要的是,厉天途不懂得吟风弄月,不精通琴棋书画,也没有浪漫情调,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她讨厌那些打打杀杀,她并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女人,南宫怀不擅武功,这也是打动她的理由之一。

临窗的黄铜镜前,颜梦雨慵懒梳妆,目光盯着铜镜里映出的那个面容精致的女子,不觉有些失神。

容颜气质未改,可镜中的女子已经嫁做人妇了。

昨夜厉天途还算君子,大清晨起来也未见到他人在何处,颜梦雨心中百感交集,身处深宫中,她接下来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了。

湖心小筑的事务她已经完全交给了姆妈鱼婆婆,卸下重担的颜梦雨明明无事可做,却没有一点身心放松的感觉。

草草用了些宫女送来的早点,颜梦雨独自一人撵着偏僻的宫西大道,出了宫门,在京师西面靠近贫民窟的热闹早市上闲情漫步。

第15章 意外之伤

颜梦雨看到厉天途是在京华大街止于贫民窟的尽头,那时的厉天途正被四名蒙面黑衣人围攻,浑身鲜血淋漓。

厉天途的劣势正是要顾及道路旁的百姓安危,而对方可以全无顾忌。

也许对手正是针对这点才于此时此地动手的。

厉天途越打越心惊。这四个黑衣人的武功不但高绝,而且诡异异常。如果是三天前,也许他早坚持不住倒下了。幸亏这几天经历大喜大悲,自己的天道真气无形之中提升了不少。

也许厉天途还不知道,他的天道之力不同于其他武学修炼方法,天道真气达到一定程度之后,主导天道之力提升的本源天道之心需要的就是经历的曲折和心性的磨炼,而不是夜以继日枯燥无味的打坐修炼。

大道旁的摊子被打落了一地,周围的路人和小贩早远远躲开了。幸亏如此,否则厉天途早撑不住了。

四个黑衣人占了突袭先机,又是在人群密集处专门针对厉天途突然动手,厉天途身上的两处刀伤,一处掌伤,就是在那时为救人留下的。

双方的交手依然激烈,好在厉天途受的都是轻伤,对面四人也有三人受了不同程度的内伤。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厉天途找寻机会突围而出该不成问题,可惜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

不知从哪个角落跑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似乎是要去捡散落在大道中央的苹果。小女孩奔去的地方离厉天途不足三尺。

厉天途心下大骇,若是任由小女孩奔行下去,不消片刻必定被周围四散的刀风剑风撕裂,他想也没想闪电般向小女孩掠去。

只是厉天途刚刚抱住小女孩腰部,背后便传来丝丝风声,一股掌风瞬间到了他背后,与此同时另外两个拿刀的黑衣人也自左右紧随而来,手中后背刀一个横扫,一个自上到下立砍,势要将厉天途和怀中小女孩力斩于刀下。最后那柄最具威胁的剑也毒蛇般破空而来,四人转瞬又成围杀之势。

若没有小女孩,厉天途全身而退应该不难,但现在多了包袱的他似乎已经进了无形死局之中。

很明显,四人当中,拿剑之人对自己威胁最大。厉天途先前也一直在刻意躲避这把剑的锐利锋芒。

但现在需要救人,厉天途只有改变策略。当务之急他不仅要救自己,还要保护自己怀中的小女孩。如果自己被剑芒掌风击碎,怀中之人也势必覆巢之下难有完卵。

神剑终于后发先至,厉天途咬了咬牙,并用力收缩上身肩部肌肉,当剑身临体之际以坚硬的肩甲硬受了这率先而到的一剑,右腿猛踹握剑之人,空出的左手一记反转擒下剑柄,反手向身后一划,鲜血染红的剑身如彩虹般划出了一条完美的弧形。

用刀的两人被剑芒带出两道血线,跌落三丈之外。

掌力雄厚之人一看形势不对,匆忙之下收掌而退,目露忌惮地看着厉天途手中的长剑,一时竟不知进退。

相隔不远的四人不由相互对望了一眼,俱都掩饰不住眼中的恐惧,仓皇而退。

此时的厉天途已被鲜血染红了整个肩头,怀中抱着需要保护的小女孩,天神一般屹立着。

颜梦雨看的呆了。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武学招式可以用得这么潇洒自然,这是个天生使剑的高手。厉天途从救小女孩到击退四个黑衣人,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她完全能看出厉天途的身手其实并未高强到哪,甚至也只是能勉强与四个黑衣人相抗一时三刻而已。可这个男人啊,偏偏在危急时刻凭借过人勇气以及敏锐的洞察力将不利局势彻底扭转。

的确,厉天途最后时刻接连击退四名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完全超出了平时应有的水平。这在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也许是厉天途在濒死之时的激发潜力之下的超常发挥。

但究其本源,确是那一刻生死轮转之下天道之心由内而外成就厉天途那一瞬间的天人合一。

脸色苍白血流不止的厉天途见敌人退了,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女孩,衣衫虽然粗陋,小脸虽然斑驳,但却掩不住其神色之中透出的可爱率真。

鲜血顺流而下,滴了小女孩一身,小脸上溅的也是。而她居然没有一丝的害怕。她正望着厉天途,眼里露出痴迷的神色。

厉天途以为她被吓呆了,轻声安慰道:“小丫头,没事了。“

小女孩对着他嫣然一笑,一语惊人道:“灵儿不怕!哥哥,你就是传说的大侠客把?“

小女孩的表现也震惊了颜梦雨和周围的一众平民。

从厉天途身上,颜梦雨理解了什么是侠客,微小之处也不弱侠义之名。

周围的一干平民百姓也都一起鼓起了双掌,虽然没有人说话,但那眼神中透出的赞意充斥了这一方天空。

厉天途毫不在意这些,只是轻轻放下小女孩,擦了擦她脸上的血迹,轻声说道:“哥哥不是侠客,快找妈妈去吧。”

厉天途话音未落,一个头戴蓝巾,一身粗布麻衣的年轻少妇才慌忙拨开人群,走到厉天途身前紧紧抱起了小女孩,带着小女孩就要向厉天途作揖,在被其坚决拦下之后方才离去。

跟随少妇离开的小女孩三步一回头,似乎要把厉天途高大的形象紧紧刻在脑海中。

厉天途摇晃着站了起来,转身之际方才看到不知何时已经矗立大街中央的颜梦雨。不知为何,看到她厉天途总有种心痛的感觉。

佳人虽在前,厉天途的感觉却是咫尺天涯。

两人身份带来的差距之感,却是无论如何努力都极难化去的。世风如此,厉天途扭转无力。

颜梦雨快步走到厉天途跟前,掏出怀中的锦帕正要给厉天途包扎伤口,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厉天途却退了两步,只是淡淡道:“不用了,死不了人,回去把。“

厉天途未等颜梦雨反应过来便率先踏步而回。

颜梦雨能这样,厉天途其实心里是倍感欣慰的,这个女人倒是比昨天的态度强了很多。但厉天途不敢接近她,越接近越不易控制自己的感情,索性冰封起来,潜心武道。

颜梦雨呆了呆,神色复杂地看着厉天途慢慢离开,只得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消失在街角尽头。

第16章 神剑天阳

颜梦雨的心里很乱。她知道自己是误会厉天途了。

在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都不忘记照顾身边夙不相识的人,甚至不顾性命之忧,厉天途确实是真男人,是自己先入为主,对他有了偏见。

所以,经过这件事之后,她对厉天途的心思有了转变,她是被他感动了。这不仅仅是因为刚才,还因为昨晚。

这个厉天途啊,明明对她明明喜欢的紧,两人甚至已成了夫妻,他却又要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这是个永远都不能让人明白的男人。

颜梦雨此时的心情是矛盾的,这虽然不代表她从此以后就能接受厉天途了,但最起码是恨不起了。

明亮的星星洒满天空,月亮躲于乌云之后,谜一般的夜。

这样的夜色极美。

厉天途就站在这样美丽的夜色这下,心里却很不平静。

自昨夜看到颜梦雨无喜无忧的容颜后,他后悔了,后悔不应该答应皇帝的赐婚,与其这样两人痛苦,还不如让他一个人去承受。

他当时是自私的,内心始终还是抱着那么一点星星希望的,以为柔弱的女子嫁了之后心情一变,便是顺从。只可惜颜梦雨不是一般的女人,这一点被当时欣喜若狂的他选择性忽略了,才为己为她造成这样的困境。

自己最爱的人却不爱自己爱上别的男人,这确实是世上最让人心痛的事。身上的伤很疼,但厉天途能忍受。世上最不能忍受的却是情伤。颜梦雨离他虽近,但他感觉却是那么遥不可及。

叹了口气,厉天途向卧房走去。

灯依然亮着,她还未睡,该不会在等他把。

无奈摇了摇头,厉天途打开了房门。

听到动静的颜梦雨身子猛地一颤.忽然之间,南宫怀俊逸的脸庞便闪在了她的眼前,也是在一刹那,本来决定对厉天途所说的话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厉天途默不作声地坐在椅子之上,后背一倾慢慢靠了上去,抬眼朝床边望去.红色的幔布低垂,却看不到里面的景色。

颜梦雨以一个与厉天途极其类似的姿势轻躺在床边,心潮翻滚,辗转难眠。

对于南宫怀,他给自己的印象太深太深。他的风流倜傥,他的琴棋书画,还有他对自己的浓情蜜意,颜梦雨和他在一起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颜梦雨忽然异常后悔自己顾及太多,没有及时接受南宫怀的爱意,否则也不至于陷入现在这种两难的境地。

今日白天她特意去打探了一下南宫怀的状况,知道结果后她的心都要碎了。

从昨日她与厉天途成婚开始,南宫怀便一直待在慕云居二楼,借酒浇愁,两天一夜不曾离开。

白天经过慕云居之时,她都要忍不住上去一看,但却被她生生忍住了,她不得不顾忌众口之言,她的身后还有一大帮族人。

对于厉天途,颜梦雨无法说出自己的感受,连她自己都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那应该是一种夹杂了歉疚、恼恨、惊奇和好感等多种情绪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以前她错怪厉天途,直到今天亲眼目睹他那场洒脱的侠之豪情,她才真正认识厉天途,那正是南宫怀所欠缺的。再加上之前的误会,所以她对厉天途心怀歉疚。尽管厉天途这两天晚上都没有碰她,其实她心里也不希望厉天途碰她。可厉天途就这样如正人君子一般,她反而有些懊恼。这样的情形,这样的境地,他居然对自己无动于衷。所以她心里又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恨意。

女人本是一种奇怪的动物,爱恨只在顷刻之间。前一刻她是爱你的,也许后一刻就由爱转恨了。

没有人知道厉天途的剑伤有多重,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而且,他也是在受了一夜的苦痛折磨后第二天才知道的。

在天气越发寒冷的秋末冬初,厉天途的身体却汗如雨下,似火焚烧。

同居一室的颜梦雨自发现厉天途情况不对之后,也算尽到了妻子的责任,衣不懈怠在卧榻前照顾了数日,可是即使令宫女们拿来了皇宫地窖的冰块,厉天途的状况依然不见任何好转。

对于颜梦雨的悉心照顾,厉天途没有拒绝,也不想拒绝。这数日内尽管受尽折磨,也不耽误他想了很多很多。

此事最终还是惊动了近在咫尺的皇帝。

天玄都亲自来看过之后担忧不已,欲要派宫廷首席御医前来,却被厉天途回绝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伤御医治不了。

又过了两日,在自身天道真气的中和下,厉天途的身体有了好转,但他却清晰地感觉到这只过是回光返照而已,自己的命终是不长了。

因为入体的那把剑不是一把普通的剑。

上次遇刺时最让厉天途顾及的也是那把剑。

不是因为使剑的人厉害,而是因为那把剑本身。

那把剑是剑宗剑九龄的“天阳剑”,江湖中听过天阳剑的人很多,见过的绝对不超过十个,天阳剑是名闻江湖的十大名器之一。

厉天途原本也是不知道的。甚至在被那把剑伤了之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直到十二个时辰之后他才感觉不妙。

如果提前知道的话,也许他不会硬受那一剑了。只是如果不硬受,当时的困局又该何解?放弃救那个小女孩吗?厉天途知道他不会,如果重来一次,即使明知道那是天阳剑,他还是会去硬受这一剑的。

天阳剑刺入他肩头的那一刻,不知为何,并没有像江湖传闻那样,将中剑之人的伤口烧的焦黑开裂血流不止,而是剑上的至刚至阳之气全部由伤口处的奇经八脉涌遍了厉天途全身。

当时若不是他急中生智,用天道之力将那股至阳之气导入气海穴,他已经死了。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压制不住了,那股至阳之气和自己体内的天道真气一汇合,威势更大。身上自带先天而成的少许阴柔之气也被吞噬殆尽。

重了剑伤之后,他体内最缺的就是水。在这股至阳之气发作之初,他曾跳入水井之中,侵体牛饮之下让井中水下降了三尺,喝的肚子如女人十月怀胎一般,但依然浇不灭体内那种狂躁的阳刚之气,那是一种想把人焚烧殆尽的狂乱之气。

厉天途心有预感,如果不是天道真气护体,他早沐浴在天火焚身之中,轮回转世了。

天地阴阳,厉天途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出天底下最至阴至柔之物中和天阳剑之殇。

天下的阴柔之物很多,但能与天阳剑之中至阳之气相比的,厉天途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他苦笑了一下,死对他来说倒没什么,只是自己还有太多的未了之事,不能就这样泯然于世把。

第17章 阴谋诡计

丞相府,剑九龄看着跪在阶下的爱子剑晨飞,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惩罚他。

天阳剑是他的宝贝,千金不换的无价宝。他的“剑宗“之名有一半是因为他有“天阳剑”,这把十大名器中排名犹在“剑仙”任逍遥手中名剑“问天涯”之上的剑类兵刃魁首。

当然,这并不是说剑九龄徒有虚名,而是天阳剑在江湖人眼中已经不是一把剑,而是一种剑道精神。“剑宗“之名,不仅要武功修为高绝,还需要一把神剑相辅,方才不负“剑中宗师”的美誉,而天阳剑就是作为一个江湖剑客来说最好的辅助兵器。

天阳剑平时无坚不摧,现在居然毁在爱子的手上,他实在想不出世上还能有什么东西能摧毁天阳剑。

以往的天阳剑一出,剑身一片炽热,如同有生命一般,中剑者伤口如火炙烤,无法愈合。而现在的天阳剑便在他的手上,剑身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炽热,如同死了一般,毫无生机。他能明显感觉到天阳剑已经失去了往日生机充盈的器之灵魂。

接下来了解到的情况更是让他怒不可揭,剑晨飞居然偷偷盗出天阳剑交由南宫怀他们去对付厉天途。

厉天途现在是皇上身边的贴身红人,一定认的出天阳剑,如果皇上追究起来这是要出大事的。

但儿子再不屑始终是自己的儿子。作为父亲,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儿子擦屁股。

“逆子,快把这件事的始终给我说一遍。”剑九龄急于了解其中的隐情。

剑晨飞看到父亲气极,性格耿直的他也意识到事情非比寻常,吓得怯弱道:“南宫怀他们气不过厉天途得颜梦雨为妻,于是想要找高手教训厉天途,只是担心厉天途武功高强,才想借天阳剑一用,仅仅是想挫一挫厉天途的锐气而已。厉天途他暗中使手段后来居上得了颜小姐,也着实让人羞恼。”

“混账东西!”剑九龄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好一个南宫怀,因爱生恨,分明是拿自己的儿子当枪使,进而陷丞相府于不利之境。为了一个女人,竟然不顾大局,丝毫不念两府联姻之情。

想起太子,剑九龄突然感觉有些不妙。太子爱慕颜梦雨在京中也是人尽皆知的,这其中会不会还有太子授意?如果真是如此,他不得不考虑以后要与太子和南宫世家保持适当距离了。

若是南宫怀此时知道自己画虎不成反类犬,因小失大了,不知这个自诩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才子会不会痛心疾首。

想当初,大女儿剑辰星和南宫世家大公子真心相爱,正因如此,本来极不看好太子的剑九龄才迫不得已或明或暗对南宫家提供了不少帮助。这样无形的支持随着剑九龄心意一变,今后只怕很难再现了。

看着跪在地上低头不语的儿子,剑九龄沉声道:“我且问你,这次袭击厉天途之事除了南宫怀还有谁参与?”

剑晨飞低头呢喃道:”还有太子殿下和丁一凡。”

剑九龄握着金丝楠木椅把头的手掌不由一紧,正要使力之时才突然想起胯下的木椅价值千金,怒气无法发泄的他又破口大骂了声:“混账!”只是这一声显然不是在骂自己的小儿子。

另一面,正在东宫调戏贴身美婢的太子天以轩没来由打了几个喷嚏,心中暗道:难不成是南巷百花楼的魁首齐小萱月余不见想自己了不成,看来这几天抽空要走一趟百花楼了。

暮云居,不是京师最大的酒楼,却是京师最出名的。暮云居论底蕴深厚不及颜梦雨的湖心小筑,论经营时间不如京郊的楼外楼,从开业到现在尚不满一年。然而在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能在酒场林立的京师中发展成为第一酒楼,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老板的来头一定不小,其实幕云居的成名仅仅是因为她的名字而已。半年前,暮云居还只是个二流的小酒楼,幸运的是有一天,从江南到京师游玩的天丞教小公主云梦萝偶然看到了暮云居这个名字,一时起了兴趣,于是便进去小坐了一会。云梦萝从不饮酒,当时也不是吃饭的时候,她只是在酒楼饮了一杯茶。据当时负责接待的店小二透露,云梦萝在喝完茶正要离开之际,身边的小丫鬟结账时不小心把放在幕云居柜台上价值连城的镇店之宝和田白玉蟾蜍碰掉地上摔碎了。云梦萝见状正要拿出万两银票赔偿时,却被精明的暮云居老板不动声色推了回去,只是要求云梦萝留下墨宝。对书法谈不上精通的云梦萝听说几个字就可以省下万两银票,心知店主人认出了自己,当下也不便推辞了。

云梦萝当场重新为酒楼题字挂牌,手书的“暮云居”三字虽比不上当今成名的书法大家,倒也秀丽工整。暮云居这三个招牌字出自云梦萝之手的消息传的很快,仅在半日之间便传遍了整个京师,继而蔓延至整个江湖,慕名而来的食客和江湖俊杰数不胜数。半年后暮云居就成了今天的京师第一酒楼。

临近傍晚时分,太子天以轩,丁一凡,南宫怀和剑晨飞四人密会在暮云居的兰花亭中。

"南宫兄,你昨日的计策应该是天衣无缝,谁曾想那小子的武功居然那么高,四名一流高手的围攻下还能撑那么久,最后还伤了三个。丁兄,你的消息不可靠把。"太子天以轩皱眉道。

“怎么可能?我亲耳听到龟先生说他是故意败给厉天途的。那小子的武功其实根本不值一提。“丁一凡急于为自己辩解。

“莫非这几天他又有了什么奇遇?其中一名高手还手握天阳剑,能在四位这样高手的围攻下保持不败,厉天途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南宫怀很疑惑,“好在如今他被天阳剑刺了下,即使不死也成半条命了。我们要把握好这个机会,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南宫怀白皙的面容有些扭曲,此时他的内心充满了仇恨,努力了那么久已经到嘴边很快就能吃到的美人被厉天途凭空攫取霸占,他又如何不恨。

其余三人心中也都了然,在座几人之中本来南宫怀是最有机会抱得美人归的。只是突然之间被厉天途半道插手抢走,任谁都无法忍受。

“南宫兄,要不就算了吧。“憨而不傻的剑晨飞心里明白,如果他不是剑九龄唯一的儿子,换做丞相府其他人,单凭毁掉天阳剑这一点,剑九龄就绝饶不了他。更何况他对厉天途印象不错,跟随其他几人起哄教训教训厉天途还行,但一旦动了真格,他打心里是不愿意的。

“不行。我和厉天途不死不休。”南宫怀冷然道。

“也许以前他没弱点,但现在不一样了。颜梦雨是他的妻子,我们如果把她掳走,不愁那小子不上当。“南宫怀把主意打到了颜梦雨的身上,丝毫不顾忌以往情分了。

“这不太合适把,颜梦雨毕竟是太后的干女儿。"牵扯到皇家,天以轩不无担心道。

“怕什么。我们只用颜梦雨引出厉天途,不伤她分毫就是了。再说这次我们动用江湖中人,就算事情败露了跟我们也没有关系。”南宫怀阴狠道。

听了南宫怀的话,其他三人对视了片刻,天以轩和丁天凡都点了点头,只有剑晨飞一脸不情愿,但最终在南宫怀的直视下不得不点头。

至此,四人终于达成一致,要再次置厉天途于死地。

太子,将军之子,丞相之子和御史大夫之子,合在一起几乎等于整个朝堂之力,他们都要置厉天途于死地,厉天途要活似乎很难。毕竟,厉天途是第一个京师四大公子都要直之于死地的人。平常人而言,得罪一个已经死定了,更何况四个。

当然,厉天途不算是个平常人,最起码现在不是。现在他是手握兵权的禁军副统领,皇上眼前的红人,皇太后干女儿的相公。尽管有名无实,但这也绝不平常了。

第18章 酒逢知己

经过数天休养身体终于有了些好转的厉天途刚踏出房门,便被皇帝召进了南书房。

天玄都龙颜大怒,追问道:“是谁?到底是谁动的手?这次无论是谁,朕决不轻饶。”前几天厉天途身体状况极差,天玄都是强压着心中的怒气没有问出来。

同样是天子脚下,刺杀目标又同样是天子近侍禁军统领,类似前禁卫军统领严无悔遇刺的事情又发生了一遍,这将皇权置于何地?身为皇帝的天玄都又如何不怒?

厉天途能感觉出天玄都这次是动了真怒,他在脑海中粗略过了一遍剑九龄的生平事迹,却发现书香门第世家出身的宰相除了稍微有些清高自负之外,在庙堂江湖口碑还是不错的。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剑九龄对此事是完全不知情的,问题似乎应该出在那个愣头愣脑的剑晨飞身上。厉天途冷冷一笑,事情似乎已然明朗无余,这是自诩足智多谋的南宫怀拿憨厚的剑晨飞当枪使啊。偏偏他对剑晨飞印象还算不错,更何况谋刺禁宫重臣明面上可是死罪,查实了即便宰相之子也不例外,他又如何能看着剑九龄老来失子,失去这个唯一的儿子。

厉天途摇头故作不知,轻声道:“皇上,臣不知。”

花了很久才平复掉心中怒气的天玄都紧紧盯着厉天途双目,自嘲道:“现在连你都想欺瞒朕吗?昨日我看你伤口烧灼如黑炭,是不是九龄的天阳剑?”

厉天途心中暗暗叫苦,他知道自己竟忽略掉了某些关键东西。但他并不准备改变初衷,脑中电光一闪平静道:“四个黑衣人中,用剑的似乎修的是纯阳真气,对方如此做只怕正是要陷害丞相府。”

天玄都伏案沉思,心中对厉天途的分析深以为然,刚刚提起丞相的天阳剑也只不过是在诈厉天途而已,既然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心烦意乱的皇帝索性摆了摆手,示意厉天途可以离开了。

厉天途出了南书房,才发现天已近黄昏,晚饭时刻将近。下意识不想呆在点晴阁面对那个颜美人的厉天途转头出了皇宫,独自一人来到了王府胡同小道边的老王头烧卤铺。

老王头的牛肉铺是京师小巷夜市名吃,其招牌菜卤牛肉和酱鸭子是老王头的秘制绝活。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江湖豪客,甚至有些达官贵人,都喜欢在这里一饱口福。

在老王头的半露天夜市小铺里,可以让你花最少的钱却能享受到京师最具特色、最具美味的小吃。

老王头的店铺很小,小的里面只能堪堪放下四张桌子,其余的六张桌只能摆在胡同小道两侧。不错,总共十张桌子,老王头每晚仅接待十桌客人。

就这样一个看似脏乱毫不起眼的小地,却被老王头收拾的点尘不染,让人吃起东西来无比舒心。

厉天途坐在巷口的木凳上,看着面前桌上已经所剩不多的卤牛肉和酱鸭子,还有两盘下酒的卤花生和茴香豆,他突然之间有点佩服自己了。

明知现在四面楚歌朝不保夕,自己的食欲居然没有受到一丝影响。当然,厉天途并不知道京师四大公子要密谋置他于死地。他此时心里想的最多的还是,从皇上亲封他为禁军副统领那一刻起,想杀他的人已经很多很多。

圣意难测,皇上突然对他寄予厚望他猜不到出于什么原因。其实他对这个官职兴趣不大,但别人不这样看。南宫怀因为颜美人的缘故恨他入骨已成事实,京师其他各大势力对他也心怀妒忌。如果南宫怀再从中挑拨下,他似乎成了公敌了。更何况以南宫怀的交际能力,即使没有利害关系为他想杀自己的人也不在少数吧。

大部分成名之人,在成名之前都是踩着别人的尸骨上去的。追名逐利,从古到今便是如此,难道人这一生,除了名利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厉天途自嘲,想想有些可笑,以前一无所有,吃了上顿没下顿,却也逍遥自在。而现在虽然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却凭空生了这么多烦恼。

厉天途突然对过去的日子有些怀念了。但真若让他回到过去,他又有些不愿,好矛盾的人生。

突然有些头疼,厉天途知道自己想的太多,心中有了杂念。其实他自己也清楚,这所有的一切烦恼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男人头疼,似乎永远不是因为处境困难,而是为了心爱的女人。

自从那次街头遇刺后,为了压制体内"烈阳"的至阳之气,厉天途到现在依然不敢提聚半分内力。尽管如此,气海穴的至阳之气依然在蠢蠢欲动,汇聚全身十成的天道真气都有压制不住的迹象。他知道,天道之力一旦压制不住这股外来之力,被压缩了几天的至阳之气就像被挤压过度的皮球一样在自己的身体内爆裂。现在的他等于没有一点内力,随便一个三流武士就能值他于死地,又何劳京师四大公子派人出手?

现在他唯一放心不下的还是那个女人;现在他唯一遗憾的是没能为严无悔报仇;现在他唯一能令自己满意的地方是世事纷繁,他却能守住心中那片宁静,不骄不躁,有所为有所不为。毕竟活过,爱过,内心无愧,这就够了。

厉天途今晚来的不算早,这个木桌是老王头在小铺外搭的第六张小桌。熟客们都知道,老王头一旦开始搭第六张临时木桌,这就代表老王头准备闭门谢客了。到这时候,不要说达官贵人,就算公卿王侯来了也没有用。

已经坐下的老常客们都在幸灾乐祸,等会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又要白来一趟了。

厉天途品着老王头自酿的烈酒烧刀子,大口吃着手中的卤牛肉,把一切烦恼之事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厉天途突然觉得身上有了一股江湖气息。

只是,桌子上突然多了一把长剑,对面的板凳上也凭空多了一个人。

厉天途抬了抬头,发现这是个二十多岁的俊逸青年,厉天途不得不承认他是自己见过最英俊的男人之一。当然,除此之外还有那么一丝气度不凡。但如果仅此而已,厉天途不打算让他坐下来和自己分享美酒美食。因为自己只喜欢好看的女人,对于比自己还看好的男人,他甚至略微有些讨厌。细细想来自己还真是有些不够大度。

厉天途正准备开口,对面的青年已经抢了先,“自我介绍下,我是云梦飞。看兄台气势一定是大度之人,不介意小弟坐下同饮一杯吧。”云梦飞满脸堆笑,先给厉天途带了一顶高帽,以防对方直接拒绝自己。

云梦飞的话客气中带着亲切,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厉天途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不让对方坐下,只得皱眉道,“你都已经坐下了,我再让你起来,岂不成了小气之人?”

说话之间,厉天途又自斟自饮了一碗烈酒。

老王头的规矩厉天途是知道的,座满不待客。但如果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座位让出半分,也不算坏了规矩。反正今天要的酒菜不少,有个人陪着自己喝上几碗也算不错。

一个十两的大元宝被云梦飞丢在了桌子上,他拿过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口问道:“兄台贵姓?”

“厉天途。”厉天途淡淡答道。

“不是吧,你居然是颜梦雨的男人?”云梦飞初来京师,听的最多的就是京师第一美女颜梦雨下嫁新晋禁卫军统领厉天途,而这个厉天途之前居然名不经传,让京师和江湖中倾慕颜梦雨的青年俊杰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之后快。当然,云梦飞也是有点倾慕颜梦雨的,但他自认为只是有那么一点而已。

厉天途心里忽然有种难言的痛楚,外人都羡慕他抱得美人归,但事实真是这样吗?平静地看了云梦飞一眼,“很惊奇吗?我如果说我现在已经后悔娶她了,你信吗?”

“信,我相信。”不知为何,云梦飞感觉这个光环耀眼的男人眼眸中居然透着无尽的悲伤,看来他虽然和颜梦雨成婚,但两人之间似乎并不和谐,也正应了江湖中的某些传闻,颜梦雨和南宫怀关系匪浅啊。

只不过,不知道颜美人知不知道自己的男人中了“天阳之气”。看着身受重伤的厉天途还能若无其事在老王头这豪饮烈酒,云梦飞心中万般折服,突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看在你请我喝酒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天阳之气’只有昆仑之巅的神圣雪莲王能解。昆仑雪莲现在都很少见,万金难求。神圣雪莲王只在传说中存在过,至今无人能得。”

“还是要谢谢你,不过这’天阳之气’不解也罢。”

厉天途对云梦飞能看出自己身中“至阳气”颇为意外,不过现在让他最放不下的反而不是自己,而是严无悔的知遇之恩和与颜梦雨的男女之情。

云梦飞叹了口气,这又是个为情所困的男人。自己不也一样吗?不过自己比他好多了,最起码自己还能活着,而这个男人如果不出意外却要死了。云梦飞沉默了片刻,“你是个不错的男人。如果这次你能不死,兄弟你可以考虑休了颜梦雨,我把我妹妹介绍给你。”云梦飞一直说话都是嘻嘻哈哈的,但这次却异常郑重。

厉天途淡淡一笑,道:“你都那么漂亮,你妹妹应该也很不错吧!”他知道自己必死,所以也没太过在意云梦飞的话。

似乎感觉到厉天途的心境有些悲凉,云梦飞对厉天途的那句漂亮也没在意,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酒碗。

两个大碗瞬间碰在一起,两人都一饮而尽,彼此虽是初识,但却像相交多年的知己,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酒逢知己千杯少,厉兄,我是江南云梦飞。希望日后有缘再见。”云梦飞率先起身而去。

厉天途看着云梦飞消失在夜色中,心里微微一叹,江南姓云,又这么气度非凡,该走走该留留,真性情!拿得起放得下,确实是个人物,他该不会和天丞教的云天丞有关系吧。

第19章 石破天惊

已是深夜,然而颜梦雨却没有睡下。她正坐在主卧正厅的沉香雕花木椅上,此时的她思绪万千,以前她确实对南宫怀动了情,但现在却又成了厉天途的妻子,如果厉天途仅仅对她来说是陌生人的话,她不理不睬就好。但相处到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厉天途越来越让她觉得欣赏了。难道自己是个三心二意的女人吗?

“公主是为情所困吗?”人未到声先到,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中年英俊男子推门而入。

“舅舅,您怎么来皇宫了?”嫁人后第一次见到亲人,颜梦雨有些欣喜。

“嫁人都两天了,舅舅来看看你受人欺负没?”中年男子笑答。

“凤三先生果然名不虚传,进皇宫大内如入无人之境嘛。”只有面对“凤舞九天”凤三先生,颜梦雨才让人感觉有种小女孩的情怀。

“不要取笑舅舅了。厉天途这小子虽然普通,但舅舅觉得比那个南宫怀要好的多,舅舅是过来人,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光看表象的好。如果厉天途是个纨绔子弟,别说是皇帝赐婚,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舅舅也不会同意,大不了带你远走高飞就是。我楼兰一脉也不是好惹的。”

凤三先生话虽如此,但他心里很清楚,之所以同意这门婚事主要是因为厉天途身后站着当今圣上。虽然如今朝野势力混杂,江湖绝代高手辈出,皇帝的统御力还不够,但天子之威也是不容轻易亵渎的。

“舅舅,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您老那么远跑来不只是为了说这些吧。”颜梦雨极有主见,当然不会因为舅舅的看法而轻易下决定。

凤三先生大袖一挥,将半开的门窗紧紧闭上,轻叹道:“公主,我们扎根中原十年了。想当年我楼兰地处大漠深处,沙暴侵扰和河水断流非我们人力所能改变,迫不得已之下才举族外迁。当初你父王母后千思万虑,明面上给了你光复楼兰的使命,实则为的是安定族人之心,让他们能安安稳稳跟你离开大漠入驻中原。其实,孔雀河的断流也非一朝一夕之事,我楼兰一族也早有察觉,在你还未出生之时,你父王母后便已未雨绸缪派我来中原着手布置一切,我的“凤舞九天”名号也是在那个时候闯出的。他们最终的目的还是期望让楼兰一族能在中原王朝有所发展,甚至能加封朝堂,保我楼兰一脉在中原永世昌盛。在你贴身的香囊内封有他们当年的手谕。”

凤三先生觉得是时候告诉颜梦雨真相了。

颜梦雨大吃了一惊,并没有急于查看自己从小便带在身上的贴身香囊,凤三先生说的加封朝堂似乎意有所指。自己现在是当今皇太后的干女儿,身份不可谓不尊崇,自己的湖心小筑在京师乃至江湖都声名赫赫,楼兰一脉在京师中也算有了一席之地。

“舅舅的加封朝堂梦雨不太明白。”颜梦雨心里尽管已经有所猜测,但却未敢说出口。

凤三先生用手指沾了沾杯中水,在沉香木桌上写了四个字,“君临天下”。下字刚出,字迹就被凤三先生不着痕迹轻轻拂去。

尽管颜梦雨心里早有准备,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都疯了吗?楼兰一脉现在不足千人之数,她不明白舅舅的信心究竟缘自何处。而且当今太后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她从未想过有一天情况会变成这样。自己的舅舅吃了天胆,居然敢独身跑到皇宫来跟自己商谈推翻当权王朝之事。尽管凤三先生乃当今地榜十大高手之一,十丈之内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舅舅耳目,但这里毕竟是皇宫,颜梦雨瞬间有种火中取栗之感。

“楼兰地宫财宝无数,单单十年前我们带来的金银细软已经富可敌国,这些财物都用于打点文武百官和公卿王侯。还有你未出生之前我在朝堂江湖也布下了不少暗棋,这些年来发展都极为不错,可谓羽翼渐丰。等回湖心小筑密室我会把相关卷宗调给你看,到那时你便能清晰了解我楼兰暗中布局三十年的成就,有金银财宝铺路,朝堂江湖我们都有影响力,这一点较之当年的玄机门也不逞多让。而如今,大将军和圣上决裂在即,九王爷深居简出,看似淡泊名利,实则不甘寂寞。等他们斗个两败俱伤之时,我们的机会就来了。我们现在只需要等,更何况现在你的夫婿就是禁军统领,执掌两万禁卫军,到时候我们胜算自会更大。为了我楼兰一脉,我们有必要冒险一搏,成则君临天下,败则尸骨无存。”凤三先生越说越激动,好像大事已成一般。

时至今日,颜梦雨方才明白,为何皇帝赐婚之时自己回湖心小筑召集族人商议,舅舅和最疼爱自己的姆妈鱼婆婆竟未提异议,没想到却原来如此。

突然感觉多了些心灰意冷的颜梦雨轻抚额头,皱眉道:“舅舅,让我想好好静静,您说的事我知道了。”

“恩。你也该好好想想了。”凤三先生眼见颜梦雨愁绪满面,心中有所恍然,如此短时间内给这个自己唯一的侄女说了这么多,真的有些难为她了。

凤三先生走后,颜梦雨站在大厅门口傍门望天。

夜色很美,可她的心却很累。十年楼兰梦,其实她也懂舅舅的意思,只有君临天下楼兰一族才能重现辉煌,否则在中原异地,楼兰一族作为化外之人,只能隐姓埋名终止消亡。

颜梦雨也是心有不甘的,想当年楼兰灭亡的原因并非自己一族治理无方或人才凋零,恰恰相反,楼兰一族一直能人辈出,而天灾才是楼兰没落之根。也许自己的老祖宗早就看上了中原这富饶之地,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三十年前,孔雀河的断流终于让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楼兰皇族下定了决心,暗中布下了惊天之举。当前的楼兰一族暗中隐藏多少实力,颜梦雨并不清楚,但作为当世仅存的楼兰皇族,有些秘辛她还是知道的,仅仅这么一点说出去都足以惊天动地。

朝堂中,当今皇后美人奴、尚书左丞顾安堂和京兆府牧杜顺良正是楼兰嫡系所出。

江湖中,地处凉州极西荒漠地的武林四大秘地之一的飞鹰堡,是颜梦雨姑妈一手所创。

颜梦雨轻抬五指伸张莹光流彩的右手,那其中竟有真气暗中流转,醉生梦死的生活终将结束了,自己真的要开始争权夺利了吗。

近十年来凤三先生和鱼婆婆在京师中的周密布局和如履薄冰,颜梦雨看的清清楚楚。虽然她借口自己少不更事极力回避,一直过着自己喜欢的琴棋书画,以文会友的自在日子。但她心里很清楚,这样的日子终究不会太长,作为楼兰皇室嫡公主,必然要作出自我改变,而那一天终将到来。

而颜梦雨准备好了吗?也许只有天知道。

第20章 决死赴会

京师中不少人都知道新任禁军统领厉天途遇刺重伤,但却不知道他受的是天下第一名剑“天阳剑”一刺,外人更无从得知“天阳剑”在刺中厉天途之后突然失去了至阳之气。

不巧的是,整个事件的真相却被令狐无辜调查的清清楚楚,丁大将军自然是清楚个中缘由的。

但大将军又有点疑惑。

天阳剑是江湖第一铸剑大师欧冶子三十年前用目前所知的唯一一块天外陨铁所铸,名器出炉之日也曾在江湖中引起过一阵血雨腥风。神剑几易其主,欧冶子为此还身受重伤退隐江湖不知所踪。宰相剑九龄年轻时候游历江湖之时,机缘巧合之下得此名器。

剑九龄能得“剑宗”之名,此剑功不可没。

大将军心里明白,自己对这把江湖十大名器中排行第二的天阳剑是有几分忌惮的。毕竟自己潜修的霸道真气未臻圆满之境。

厉天途能承受天阳剑蕴含的至阳之气数十个时辰而不死,有点让他看不透了。本来他以为已经彻底看清厉天途。

这个神秘的年轻人越来越让他欣赏了。

不止丁大将军,京师各大势力对厉天途也很忌惮。本来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突然之间就成了皇上眼中的红人,连名满京师的颜美人也花落厉家。现在谁都不敢轻视这个曾经的小小宫廷侍卫了。

大将军当然不会亲手去除掉厉天途。他那不争气的义子丁一凡做的事情他万分清楚,但他并没有制止。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他们年轻人去解决。南宫怀心智很高,他想出的计策,只怕是一环套着一环,不是那么容易应付过去的。

鹰嘴崖,奇峰怪石,碧树黄花,地处京师正南方百余里。

颜梦雨此时便靠在一块山岩上,只不过她现在既不能动也说不出话,她被人封了穴道。

一个白衣文士装扮满头银发的中年男子站在她的对面,负手而立。

"梦雨小姐果然国色天香,我今天请小姐来只是为了引出厉天途,决不会伤害小姐分毫."百里长虹不得不承认颜梦雨太美太动人,连他这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忍不住砰然心动。

颜梦雨无语,自己竟然受了厉天途牵连,这个一战成名,刚刚进入京师权贵阶层视线的男人,为何树的仇敌满处,连地榜十大高手的人都惊动了。叹息之余,对于自己这个丈夫,连她本人都不知道究竟怀了一种什么样的情怀。

在京师之中被人虏作人质,她想想有些好笑。作为湖心小筑女主人的她虽然近些年干的都是谈诗论道、风花雪月之事,但其他各方面也是有所涉猎的。枉死城的“白骨神君”百里长虹是枉死城城主"阎君"阎震的师叔,成名于三十年前,与她的舅舅凤三先生同列江湖地榜十大高手之列,她又如何不知。但此刻,她不得不装作不知。

今日早晨本是要回湖心小筑找鱼婆婆一叙心事的,却在京郊被百里长虹请到了这里。不得不说,地榜十大高手终究有十大高手的风范,在她无奈之下的有心配合下,百里长虹仅仅点了她的哑穴,也并未唐突佳人碰她分毫。

时间过得不长不短,山坡上,一条玄色的身影由远而近。

厉天途终于来了。

依旧是那苍白的脸庞,那充满忧郁的眼神。似乎就是在遇到颜梦雨之后,厉天途为情所困,再也不负以前的潇洒自如。

颜梦雨看到厉天途的样子之后忽然有点心痛,可她却不知道该对厉天途说些什么。

她甚至后悔认识了厉天途,夹身于两个男人之间铭心刻骨的爱恋,有的只是犹豫彷徨和身心疲累。

厉天途看了一眼右前方的颜梦雨,眼神又慢慢转到了白衣白发男子身上。

仔细打量之后,厉天途的心里猛的一惊,面前之人的发色绝不是因为年老气衰所致,而是先天而成,这副容貌与江湖某位绝顶高手极度重合。

厉天途皱眉道:“‘百骨神君’百里长虹?”

百里长虹笑了笑,点头道:“就凭你能认出本座,今天可以留你个全尸。”

受天阳剑的至阳之气所困,厉天途的天道真气提不起半分。

这次他既然能来,已经报了必死之心。莫说百里长虹,即使是南宫怀之流,厉天途现在也不是对手。能死在当世高手的手下,总比死在那些小人手里要强的多。

身为男人的他,厉天途不得不承认关于颜梦雨的事上自己确实错了。借皇上之手以权压人,强人所难,这与对佳人动粗又有何区别?此事,他确实对颜梦雨是有所亏欠的。

也罢,今次就此救下颜梦雨,再以命相还,算是对两人都有所交代了。从此以后,他也不再欠任何人了,他极为不喜欢欠人的感觉,如胸口压大石,万分沉重。在这件事上,他看不开,只想千倍万倍还上。

此刻,厉天途是从容的。但他的心里却起了莫大的疑团。如果不是将死之身,他会这样吗?

其实,厉天途也耍了那么一点小小心计的。颜梦雨并不知道他是将死之人,在美人心中,应该是厉天途不顾一切英雄救美而死。这样的话,以后注定要在她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甚至让她终生难忘,临死之前厉天途确实自私了一把。

厉天途抬眼看了看深不见底的鹰嘴崖山谷,又看了一眼美目满含担忧的颜梦雨,淡淡道:"神君今天的目的只是要我死而已,不会为难颜美人把。"

百里长虹沉声道:"不错,今天我的目的只在你。"老实说,他对这个年轻人并不讨厌,面对他还能表现出如此气度的,江湖上并不多见。可惜了!

"鹰嘴崖山谷,神君以为我跳下去有几成生算?"厉天途看了看百里长虹,不动声色道。

"江湖中能跳下鹰嘴崖而生还的,除了天榜那几位我还想不出谁,包括我在内。甚至上代的武圣段天风,也是在重伤之下坠落鹰嘴崖而亡。"百里长虹说的很客观。

厉天途深以为然。

鹰嘴崖崖高千丈,崖体如刀削一般光滑笔直,无任何借力之处,崖下浓雾缭绕,绝地一块,乃上代武圣段天风殒身之地。

"那当然也包括我了。不劳神君动手,我自己跳下去,请神君不要为难她。"厉天途细思之下只能如此。

是的,厉天途的心里很无奈。面对地榜十大高手,他知道动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他现在内力近乎全失,连动手的资格都没。

百里长虹位列江湖地榜十大高手前五,是个几乎可以比肩丁一方的存在,自己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百里长虹点了点头,道:"年轻人,你很好。还有何未了之事,老夫一定帮你办到。"

百里长虹自己都有点诧异,他从不轻易许诺。如果不是当年欠下南宫世家一个人情,自己也不至于自降身份,冒着被朝堂责难的风险对一个小辈出手。眼前的小子这么年轻,便借严无悔之光官拜禁卫军统领,又得颜梦雨为妻,却偏偏没有强大的实力作后盾,怪不得京师官方几大势力都要联手绞杀他。真可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其实厉天途又何尝不知道这样的道理。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自己今天的地位身份完全是天玄都和将军府相互博弈的结果,并不是靠他本身实力而来。

能强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生离死别之下,厉天途表现平淡,并没有提出过分的要求,轻声道:“神君再给我一点时间,大恩不言谢。”

百里长虹微微颔首。

回头深深看了颜梦雨一眼,厉天途心中叹道,这段情从一开始就是错误,责任在己,他自该承担,以后该两不相欠了。他毅然决然冷声道:“颜梦雨,我们夫妻情分到此为止。从此刻起我们再无瓜葛。”说罢,厉天途用力从长衫下摆撕掉一块长布,咬破右手中指,当场用鲜血写下休书一封,并用力甩出,血书落于颜梦雨背靠的大石之上。

此时,颜梦雨的双目中满含泪水,娇躯轻颤,嫀首微摇,但却无声可言。

厉天途朝百里长虹微一点头,又望了望深不见底的悬崖,毫不犹豫纵身一跃,坠入万丈虚空。如此悲壮,竟也刹那永恒,他感觉自己漂了起来。

颜梦雨做梦也想不到,世上会有这么一个人,连死都看得那么从容。她自问自己绝对做不到。

其实厉天途又何尝能想到自己有一日居然会从容赴死.换做以前他做不到,也许谁也做不到。但今天不一样,他本就一个将死之人,对方又以颜梦雨相要挟,要挟之人又是百里长虹,一个即使他武功未失也对付不了的强大存在。

将死之人抱了必死之心,从容赴死真正做起来又有何难?

颜梦雨伤痛欲绝,不知哪来的一股神奇力量,她挣脱掉束缚用力向深不见底的崖下扑去。

百里长虹出手时已晚,只拽下颜梦雨一片衣角。

厉天途看到颜梦雨向自己飘来,恍惚间他竟有些欣慰。但他又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妻子跟他一同坠落这断崖,在身体下坠的瞬间,他不再压制体内的至阳之气,掌中天道之力流转,未等颜梦雨近身便手中发力,把她重新推上了悬崖。

原来她也并不是铁石心肠。百里长虹答应过自己不会为难她的。更何况颜梦雨在京师中地位特殊,京师势力虽然复杂,却没有哪一方敢真正伤害她。哪象自己,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得皇上宠信也是沾了严师的光。相信过不了多久,人们就会把他忘了。这样的结局似乎很好,毕竟自己的命也不久了。

百里长虹觉得很可惜,刚才那一刻,他突然有了想把那小子硬拉回来的冲动。短短几句对话,厉天途的人格魅力确实让他折服,此子不死,来日必定是一代宗师。百里长虹反而有点期望厉天途能崖底逃生。千丈断崖,强如他恐怕也很难。

“傻瓜,你怎么那么傻?”飞回悬崖边的颜梦雨扑倒在地,望着云雾缭绕的崖底喃喃自语。

"颜公主可以向皇上实话实说。但老夫是江湖中人,不受朝堂约束。更何况南宫世家南宫怀与此事有直接关系,颜公主该不会置旧情人于不顾吧。"百里长虹还是有些忌惮朝堂的,当下不得不把南宫怀搬了出来。

颜梦雨做梦都想不到此事居然和南宫怀有关,现在的她要恨也恨不起来,她只知道他的夫君刚为了救她而死。

百里长虹相信颜梦雨是不会向皇上说真话的,因为他知道颜梦雨并不想让京师掀起一轮血雨腥风,更何况此事的主导者又是南宫怀。

百里长虹已经离开,过了很久很久,颜梦雨依然站立在鹰嘴崖顶,凄美断崖之下依然云雾弥漫,而美人的脸上却早已泪痕连连。

颜梦雨强行压下心头的悲伤,俏脸上露出毅然之色。也罢,从此儿女情长不要也罢,从此专心做一个追名逐利的女人好了,从此可以直面以前一直在刻意逃避的责任了。

厉天途的死就是颜梦雨下定决心接手古楼兰一族权力的契机。

颜梦雨看了看不自觉扬起的手掌,掌心晶莹如玉,表面似有光华流动,“掌控天下”,这就是我楼兰一脉下步的目标,玉手轻轻一挥,崖边唯一一棵光秃秃的百年松柏应声而倒,枝干断口处如同刀削一般平滑。

整整六年了,珈蓝神功终于到了第八层,颜梦雨低声轻叹道。

其实,刚才如果她不犹豫,又或厉天途不抗拒,她是完全有能力把厉天途救下的。但这样一来,十年的韬光隐晦终将传遍京师乃至整个江湖,必定会给她的族人带来不可预料的变数。想想有些后怕,刚她确实冲动了,七层的珈蓝神功虽然能在百里长虹手下全身而退,但却留不下他。

颜梦雨对着悬崖半空重重叹了一口气,悲声道:“厉天途,我的夫君,这辈子算是我欠你的,如果有来生梦雨愿意百倍千倍奉还。”

对于厉天途的死,皇上的表现很激烈。在早朝上大发雷霆,面对一问三不知的颜梦雨,皇上也无可奈何,最后竟然病倒。

之后,颜梦雨并没有再回皇宫的点晴阁,而是直接回了湖心小筑。

厉天途之死在南宫怀等京师四大公子的刻意渲染下,在京师也荡起了不小的风波。人们在茶余饭后议论闲聊,也不由暗觉可惜,一个年轻有为的禁卫统领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去。

“厉兄,对不起!我来晚了。”鹰嘴崖上,云梦飞神色郑重庄严,手中托着一坛老王头的“烧刀子”,“你我虽一面之缘,但体味相投相谈甚欢,云某已经把你当成一辈子的兄弟了。今日以酒为鉴,逼你跳崖之人,云某一定帮你找到为你报仇!”云梦飞抄起手中的“烧刀子”往喉咙里灌去,大约饮下半坛后,连坛带酒丢下悬崖,之后踉踉跄跄朝山下晃去。

随着前后两任禁卫军统领的相继身陨,京师各大势力似乎安分了不少,整个京师似乎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宁静。但这股宁静之气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第21章 内力全失

被压制了整整两日的至阳之气呈爆发之势在厉天途的身体内肆虐着,摧毁了厉天途全身大部分经脉,已经势弱的天道之力被死死压制成一小团退守在厉天途的下丹田内。

在云雾中坠落的越来越快的厉天途在两大真气强大的气场下渐渐失去知觉。

如果这时有人在半空中朝厉天途看去,就会发现他周身一黄一白两团气体相互纠缠,流光溢彩,光芒四射,正如天神下凡,仙佛降世。

厉天途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自己正在崖底低矮的荆棘丛中挂着,筋骨痛麻无力,体表肌肤龟裂,浑身鲜血淋淋。暗暗探查了全身,厉天途发现除了下丹田之内一片混沌毫无感觉之外,全身从头到脚,经脉俱毁。此时,厉天途能真正感受到自己修习了十年的天道之力已经不在。也许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天道之力和至阳之气两败俱伤,同泯天地了。

其实事实与厉天途所料相差并不太远。在坠入崖底之时,如果不是天道之力和至阳之气彼此冲撞剧烈,在厉天途周身形成一个巨大的气场,即使有荆棘林阻拦,他也难逃坠落万丈悬崖之后的粉身碎骨。

失去内力的厉天途并没有太过悲伤,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毕竟,脱离了京师纷争和情海颠簸,又经历了一次生死,他的心也平静了下来。现在有的只是未死的喜悦,人能活着确实不易,正如重生了一般。

厉天途轻抚了下同样鲜血淋淋的脸庞,血肉之中半插着数十根细小的荆棘刺。容貌已然全毁,但奇怪的是他的心依然还是那么平静,以后就安安静静做一个笑傲田园之人好了。

世事有时候真的很奇妙。

颜梦雨在崖顶暗暗发誓从此斩断情丝做一个追名逐利之人,而厉天途恰恰在同一个崖底下定决心要做一个归隐田园不问世事之人。

一对夫妻,两个爱恨交缠之人,从此却走上了截然相反的人生之路。不得不道上一句,造化弄人!

厉天途强忍着浑身的疼痛站了起来,瞭望了下四周,发现这悬崖之下景色甚美,竟然自成一片天地,远没有江湖传闻中那么凶险。

当下虽已深秋,但这里似乎不受影响,周围一大半植物依然郁郁葱葱,丝毫没有让人感觉到秋天的萧瑟。

远处听闻有水花拍打岩石的声音,应该是顺流而下的瀑布。厉天途不由暗叹自己运气不错,只要有水源,自己再喘息片刻,小命应该是保下了。

厉天途落身之处的荆棘丛不大不小,却紧密如织。硬咬着钢牙才堪堪站稳的他也顾不上满身的木刺,硬趟着荆棘林朝悬崖相反方向的开阔地艰难行去。

只是走出荆棘林没多远,在峰回路转之际,厉天途却看到了骇人一幕,惊的他差点将手中刚在树丛中摸索到充当拐杖的一截树枝扔掉。

一个高大的黑色骷髅身披青色长衫盘坐在一侧崖壁的青石之上,右手擎着一柄长剑,剑身自上而下没入坚硬的山岩约三寸,整个场面异常诡异。

心中虽然害怕,但厉天途又极度好奇,他慢慢向黑色骷髅走去。走近才发现,黑色骷髅身前的青石之上龙飞凤舞地刻着数十行清晰可见的隶体小字。

“吾乃‘武圣’段天风,为救红颜,遭奸人之计,深中剧毒,又被所谓武林正道数十人围攻。危机之时,余强提内力逃至此处,然未料鹰嘴崖乃绝地,悲愤绝望之下凝毕生剑气予仇人一击,仇人虽立毙于先天剑气之下,然余受剑气反噬之力坠落悬崖。吾落地而未死,全依神剑之力,剑名“蝶恋花”,乃心爱之人配赠,为吾之最爱,望葬余贴身之处归于黄土。吾之长衫乃天山冰蚕丝合万年常青藤织成,水火不侵,其价不低神剑赠与有缘人。切记吾之嘱托!切记!切记!”

厉天途发现,字迹越到最后越显模糊无力,看来段天风刻字之时已在弥留之际。

段天风与厉天途虽隔两代,但听闻其人古道热肠,为人侠义,只是在武道巅峰之境却爱上了天魔教圣女蓝彩衣。这段生死爱恋自然不为正道魔道所容,段天风当机立断选择退出武林,带着蓝彩衣归隐山林,却还是挡不住在昔日仇人暗中煽动下铺天而来的正道讨逆大军。为救被仇人掳去的红颜知己,段天风中毒在先,死战群雄在后,终落得如此下场。

厉天途心里甚是敬佩。对着前辈遗体拜了三拜,之后把段天风历经百年不化的骨架和神剑“蝶恋花”埋于青石旁的黄土之中。看着手中丝滑柔顺不沾尘埃的青色冰蚕衣,厉天途的心中不仅有些感慨,自己身上已经衣不蔽体,先前还担心接下来这几天要裸体而居了,没想到上天居然在这个时候送来了自己最需要的东西。

水声虽近,然山谷之路崎岖难行,又每多分叉之处,厉天途向下走了大半日也不见水流。他突然明白或许是因遭遇“武圣”段天风之故,自己一不留神之下走错了方向,只是疲惫的他却再无力回转,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好在厉天途的运气不错,又行了将近一个时辰,一汪清澈的山泉映入眼中。这竟是一处汩汩向外喷射的地底温泉。泉眼地势很高,自泉眼喷出的温泉水汇成了一方巨大的天然水潭。

厉天途走近水潭,看着温泉水倒影出那张伤痕纵横交错皮肉外翻的脸庞,尽管之前有心理准备,他还是吃了一惊。自嘲地笑了笑,厉天途把脸庞侵入了温泉中。就在浸水的那一瞬间,厉天途舒服地忍不住要叫出声,心知这地底温泉一定有疗伤效果。

寒风抚体,厉天途方觉衣不蔽体。在万分不舍抬头离开温泉水之后,他迅速脱掉身上的血衣,整个人扑入水潭之中。

泡过温泉,换上天蚕青藤衣后,厉天途感觉身上的伤口也不再那么痛,整个身体轻松了不少。不过温泉虽好,却不能饮用,当务之急还是寻找水和食物。一念至此,厉天途决定到附近去看看。虽然自己功力全失,但身手依然比平常人要敏捷许多,摘个野果或逮只野兔充饥依然不在话下。如果周围有固定的水源和食物,厉天途不介意在此多留几日,借地底温泉之力彻底恢复一下自己的伤势。至于这里有没有通外外界的出口,厉天途并不是很在意。反正自己正要过平淡的田园生活,在哪都是一样。

第22章 天山雪仙子

玄机门在三十年前曾是天下第一名门,这个天下当然也包括朝堂和江湖。而如今天朝立国不足百年,异姓王出身的天家能在前朝末期群雄并起下脱颖而出,进而掌控天下,仅靠一族之力当然不行,这其中自然离不开玄机门的鼎力辅助。玄机门门主玄机子出身鬼谷一派,是当时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玄机门下设三个组织,天字组、地字组、人字组。三个组织各司其职,天字组精研天文星象、机关阵法、火药器械;地字组拥有最强大的兵法战术和数万精锐徒众;人字组负责财物情报,拥有遍布天下的商铺和密探。如果单论当时的实力而言,玄机门确实有能力颠覆立国之初尚未站稳脚跟的天朝的。这当然不是当权者想要看到的,但玄机门实力强大,又坐拥开国之功,更有名闻天下的一代宗师玄机子坐镇,当权者天家最初自然也无可奈何。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第二代,继任太宗皇帝天世林在开国征战之时便屡战屡胜,战功标榜,手下能人异士无数,是个雄才大略之辈。而恰恰在这个时候一代宗师玄机子离开玄机门游历江湖,近十年不知所踪。

在这多方因素主导下,“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一幕在上代皇帝天世林的精心密谋下产生了。

天世林虽然有心要把玄机门连根拔起,但当时的玄机门实力超群,能人辈出,又据守君山天险,在山门之下一场大战后双方斗的两败俱伤。

初战过后,趁天朝调兵遣将之际,当时的玄机门掌令使雪千寻只身独闯皇宫大内连毙当时的皇宫三大高手,吓得天世林躲到龙椅之下。值此千钧一发之时,玄机子的老友,龙泉禅寺的大悲和尚忽然现身皇宫太极殿,拿出玄机子的手书为天世林说情,雪千寻这才罢休。

在大悲和尚的调解下,天世林收回铲除玄机门的成命,当着文武百官下诏向玄机门致歉;而以雪千寻为首的玄机门则交出天字组,解散地字组,仅保留人字组归隐君山玄机山庄不问朝堂江湖之事。

江湖人大都不解,雪千寻明明占了上风,结局为何还是皇家得利,难道仅仅是因为当今天子的一纸致歉文书吗?

其实局外人又人哪里知道,玄机门掌门玄机子出自鬼谷一派,而鬼谷派的宗旨正是:逢乱世而出,辅助明主平天下而福百姓;天下之道,以人为本,以百姓安居乐业为己任。

玄机子当初隐退山林之际,曾留下手书两封,一封留给当时的玄机门长老会,一封交给老友大悲和尚。手谕内容便是:“天字组交付当朝,福祉与民;解散地字组,或归于江湖;留人字组一脉香火,以观天下。”只可惜当权者疑心重重,才成不可调解之势。也许这个一生武功智计无双算无遗策的鬼谷掌门人早已料到要拆解玄机门决没那么顺利,时间一长必遭皇室之嫉,无奈未雨绸缪才埋下大悲和尚这个伏笔。然而人无完人,玄机子还是算错了一点,地字组虽然脱离玄机门,但却并未真正解散。

如今的玄机门只是当初的人字组,但依然是中原四大门派之一。玄机门现任掌令使雪仙子虽出身西域天山,但却惊才艳艳,是武林人士公认的江湖第一美女,再加上其父“武林传奇”雪千寻之故,三年前被总坛玄机山庄的众位长老推举为山庄掌门人。

当厉天途拿着几枚野果重新回到温泉的时候,不由惊的目瞪口呆,这几乎只能在梦中出现的美妙一幕竟然在这温泉之内真实上演了。这美妙的一幕自然是美人出浴图。其实厉天途只来得及在一刹那看到了美人如云的秀发和鬼斧神工般的后背以及后背之下的雪白浑圆之后,这如梦如幻的美妙景象就消失不见了,整个过程绝对不超过一秒,以致于短时间内厉天途一度认为事实的真相是自己跌下悬崖之后精神恍惚出现了幻觉。

温泉中湿身的雪仙子做梦都想不到这里会突然出现一个男人,这片狭长封闭的山谷只有一个入口,位于玄机山庄后花园,一直有人把守。而玄机山庄外围又戒备森严,后花园更是禁地,不可能会出现外人。但是现在最不可能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

温泉池中无风起浪,一面三丈多高的水幕出现在厉天途眼前,把他的目光晃的一花,而后一个身披白纱的仙子凭空而现落在了自己身前。

厉天途只看了一眼,便觉得魂游天外,世间竟然有如此完美的女子。本来他觉得颜梦雨已经近乎完美,但直到看到此女子,他才明白,尽管容貌上颜梦雨和面前的女子都让人挑不出什么,但在气质上,颜梦雨给人的感觉是真实,是那种看了忍不住让人想要亲近的人间绝色;而此女子给人的感觉是梦幻,是那种远离尘世、随时都有可能羽化飞升的仙子,圣洁地想让看到她的人不由自主要与她适当保持距离,以免亵渎仙子。

这似乎有点超出人的范畴了吧,厉天途心道。

美目含怒盯着厉天途,雪仙子心里羞愤至极,同时也疑惑万分,面前这个一脸伤痕的男子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丝毫武功内力在身。以自己目前的修为,没有道理不提前发现的,他又是怎么混进山庄又到温泉这里的。

“看够了吗?”雪仙子冷声道。

美人脸色气得发白,胸口一张一弛,抚着碧玉箫的右手微微颤动,指缝之间真气一张一弛,有种把这个好色之徒立毙掌下的冲动。雪仙子嘴角微动,不停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家,这个时候是不易动杀心的,九天玄女神功正到关键时刻,而且自己从未伤人性命,更何况面前只是一个不通武功的普通人。一旦在此刻开了杀戒,不但处于紧要关头的九天玄女神功前功尽弃,自己心魔那关也过不了。

但是,她不甘心,清白女儿身从未入过异性之眼,这个男人又凭什么看了自己以后还若无其事?越想越气,越气越没办法,也越发对眼前的男人愤恨至极,怨气难平啊。

感觉到美女指缝间的真气流转,厉天途并不觉得意外,不小心亵渎了如此绝美的仙子,厉天途都有点无法原谅自己,但他不得不故作镇定,轻声道:“还行。只可惜时间有点短了。”

千丈鹰嘴崖侥幸不死,眼前深不可测的仙子如果执意要杀自己,纵是万般求饶也是无用,还不如大大方方死在美人手里。

厉天途一眼便看出眼前的仙子正处于爆发的边缘,此情此景,再高深修养的人也难控制吧。厉天途苦涩道:“如果我说我只是偶遇,你一定不会相信吧。”

“偶遇?”雪仙子感觉好不容易将要平息掉的胸中怒火再次要燃烧起来。

她咬牙切齿道:“好吧,就算你是偶遇,你又是怎么来到这的?”

第23章 福大命大

厉天途看到雪仙子恨恨的样子,瞬间感觉这个仙子要跌落凡尘了。

“我是从北边的鹰嘴崖上坠落下来的,所幸得上天垂怜死里逃生,不知走了多久才到这里来。这脸上之伤就是那时所留,我身上也是有伤的,只是刚才洗了温泉,把之前坠崖时的衣服换过了,要不你看。。。”美色当前,心中惴惴不安的厉天途脑子短路,竟下意识去掀自己的衣摆。

也许在他而言,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但此情此景厉天途做出如此动作,落在雪仙子眼里却无异于火上浇油,让她对厉天途的恼恨又多加了几分。

雪仙子是知道鹰嘴崖的,位于君山以北百里开外,壁立千丈,奇伟高绝。眼前这个丝毫不懂武功的年轻男子能坠落鹰嘴崖而不死,她是没理由相信的,不由揶揄道:“鹰嘴崖下,从无生还之人,包括上代‘武圣’段天风。你一个丝毫不懂武功之人,又是凭什么安然无恙,只是受了些轻伤?你倒不如说你是直接从天上掉下来的更让人信服。”

雪仙子当下心里已经认定弄得一身是伤的厉天途应该是被仇人追杀误入玄机山庄,又偷偷溜入后山的登徒子。虽身处江湖巅峰之位,但因为种种原因,此时此刻的雪仙子竟不知道该如何惩罚眼前这个男子,自出道以来万人瞩目地位尊崇的她还从未尝过如此心乱如麻的感觉。按常理来说,即使杀了这个好色之徒也不为过,但眼前之人却偏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此时的雪仙子已渐渐趋于冷静,将厉天途力毙于掌下已经不太现实。

平日里似乎无所不能的雪仙子从未遇到过如此难抉择的事情。沉思了片刻,仙子恨恨道:“我是玄机门雪仙子,事已至此,作为对你的惩罚,你就永远留在我玄机山庄好了。”

话音一落,厉天途顿时吓了一跳。之所以反应如此激烈原因有二。一是这个女人居然是名满江湖的天山雪仙子;二是自己刚刚死里逃生,这个女人不会因为自己无意中看了她洗澡就真的要把自己的性命留下吧。

说实话,现在的厉天途并不想死,但目前来看不死很难,逃是没法逃的,雪仙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其身怀天山绝学九天玄女神功,又是江湖第一门玄机门的掌门人,修为已经无限接近于地榜十大高手,跟百里长虹是一个级别之人。更何况天下第一美女圣洁玉体被自己亵渎了,消息如果传出去,就算雪仙子不杀自己,整个江湖中的男人都饶不了自己。厉天途有些无奈,老实说雪仙子做的并不过分,刚才没有直接出手杀了自己已经算雪仙子脾气好,所谓物极必反,遇到如此香艳的事情也未必是福。

厉天途平静地看着雪仙子,无奈道:“厉某濒死,也别无所求,只求火化此身,归于苍茫大地。”寥寥数日,厉天途经受几度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两生两死,这幸亏经历者是勤修天道之力的他,若是换做他人,早已或疯或癫。

雪仙子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丝莫名其妙的轻快。这个男人居然以为自己要杀他,而且还那么不慌不忙从容赴死,更让人可笑的是连怎么个死法都为自己安排好了。一个不谙武功的普通人能有如此气度,为人应该不坏吧,无形之中心中恨意也减轻了几分,看来自己的决定似乎不错。

雪仙子没好气道:”留你在山庄是怕你出去乱嚼舌根。你占了我的便宜,就罚你一辈子在山庄端茶扫地、修剪草木,做玄机山庄永远的仆人。”她说话的时候神色无喜无怒,这似乎是目前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厉天途一怔,半天才醒悟过来自己可以不死,心里顿时乐开花了,这才是名副其实的仙子之气嘛。转念一想现在更是能留在玄机山庄,就算只是端茶扫地、修剪草木的下人,这也是多少江湖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青山绿水为依,白衣仙子作伴,粗茶淡饭,修花弄草,这才是真正的潇洒田园生活。这名动江湖的雪仙子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直视雪仙子绝美冰冷的容颜,厉天途心里暗道,如果让面前这美女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她会不会一气之下让自己立刻消失。

看到厉天途沉默不语,雪仙子皱眉道:“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厉天途连忙点头,莫说他心中千肯万肯,即便真是不愿,也不会傻的在此刻忤逆雪仙子之意。

再次死里逃生,厉天途嘿嘿一笑道:“小生原本孤身一人,科举不中,又大难不死,能有一茶一饭足矣。”

厉天途此时心情愉悦,为防止美人起疑心,胡乱为自己编造了一个书生身份。

雪仙子冷冷瞥了厉天途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就此离去,只是风中却传来她淡淡的声音:“顺着山势往下十里就是山谷出口,也是我玄机山庄后花园,那里自有人接引你。”

看到冷美人消失无踪,厉天途紧绷的心弦终于有所放松,随之而来的便是整个身体如散了架一般,跌坐在温泉旁,长长舒了口气。

玄机山庄是玄机门的中枢所在,占地数十亩,依山傍水而建,大气磅礴。庄内整体布局出自天字组老人乔四之手,抬眼所见处处亭台楼阁,参天古树,其间又有小桥流水,奇花异草点缀,可谓高雅而又不觉奢华。

厉天途如坠仙境,在早早等在后园中的雪仙子贴身丫头灵儿的指引下,一前一后向雪仙子的起居地听雨楼走去。

雪仙子的听雨楼在玄机山庄最东面的悬崖边上,是个两层高的小楼。楼前空地一半为潺潺的清澈水流,一半为满缀草木的泥地,两座青花琉璃瓦亭台分居水陆两侧,整个布局呈太极之势。水上亭台回廊相接,悬崖尽头以白玉为栏;陆上花草为容,鹅卵石径穿插其中。此庭院动静相宜,阴阳相依,堪称自然和人工的完美融合。

“小姐,人我给你带来了。”灵儿刚走上长廊,就迫不及待娇声喊了出来。

雪仙子此时正站在水中亭台上回忆刚才的事情,闻言醒过神来。淡淡道:“灵儿,你先下去吧。”

灵儿看了一眼这个满面伤疤的青年,实在搞不懂自家小姐的心思。自从三年前小姐入主玄机门建造这听雨楼后,这座庭院就是男人的禁地,靠近大门一侧被小姐布下困阵,从来没有任何男人踏足过,即便是三院长老要见小姐,也是在山庄中央的天机阁相会。这个丑家伙又是何德何能?

丢给自家小姐一个委屈的眼神,灵儿万分不情愿地朝远处小楼走去。

第24章 玄机山庄

厉天途站在亭台边,一直在了望四周,内心震撼莫名。整个玄机山庄的布局已经让他瞠目结舌,而这小院似乎更胜一筹,江湖传闻玄机门天字组早已上交当朝工部管辖,但很显然,天字组还有部分元老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一直留在玄机门中。不愧为辅助天朝开国的名门大派,其底蕴之深厚让人叹为观止。

“公子,这庭院如何?”虽然明知道厉天途只是一介书生,但雪仙子的心里却有种直觉,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书生似乎能看懂这庭院布局。

厉天途知道雪仙子看到他的表情后起了疑心,不慌不忙解释道:“仙子,此地除了极美之外,庭院布局似乎跟书上的太极八卦有关。”他只是点到为止,言多必失,刚刚所言也符合自己编造的书生身份。

“公子是来自京师吗?”雪仙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糟了,厉天途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京师一向是天下群雄关注的核心,身为江湖第一大派的玄机门自然不可能放弃如此重要的地方,难道雪仙子已经知道了自己乃是朝中之人?他虽然只是在京师中渐露头角,时间也短,但风头却一时无二。玄机门与朝堂关系素来紧张,决不可于此时再出差池。

“仙子,小生本名厉秣,出自寻常平民百姓之家,只是少时曾熟读经书,科举不中才沦落至此。”厉天途小心翼翼回答道。

雪仙子盯着厉天途看了又看,觉得自己确实多想了。

“刚才的事情,你最好忘了。如果你忘不掉,我可以帮你的,不过我功力未成,一旦失手你可能连性命都没了。”雪仙子脸色微红,狠狠地说道。

原本以为自己安全了,厉天途放下的心又不由提了起来。他自然听过修为到了极致是可以随手抹去一个人真实记忆的。

原来把自己放在身边也是有目的的,女人是种很记仇的动物,自己以后还是小心为妙。

“仙子,小生刚才什么都没看到,事实就是这样。我修剪花草去了。”厉天途也不待雪仙子答应,趁机赶紧溜了。

雪仙子看着厉天途狼狈逃窜,朱唇不由暗撇了一下,心中暗叹,还是做个平凡的人好。哪像自己现在,身在红尘中,万事不由己。别人都羡慕自己的身份地位,可是这玄机门第一人自己真的想要吗?这个没有任何武功修为的男子,虽然被自己私下报复做了下人,但却生活简单,过的比自己自由自在多了。

“小姐,那个丑八怪走啦。”雪仙子还没安静片刻,灵儿就一蹦一跳到了跟前。

“灵儿不明白,山庄那么多人,小姐你为何找个外人来给你修剪花草,而且还那么丑。”灵儿嘟着小嘴嚷道。

雪仙子笑了笑,整个园子一旦有了灵儿存在,确实能热闹不少,打趣道:“厉公子他不懂武功,以后不就可以任你欺负了。你这丫头,也该把心思往练武上放一放了,你看整个山庄你能打得过谁?”

玲儿皱了皱好看的小鼻子,似乎有些不服气,嚷道:“欧爷爷就打不过我。”

“那是欧前辈不跟你计较。要是真动起手来,小姐我也要让欧前辈三分。”雪仙子没好气地说道。

“那好吧。就让他留下来,我也算有个人能欺负了。”灵儿妥协了,最终为自己找了个让那家伙留下来的理由。

“灵儿,你去帮他找个离这近的地方住下。”话音未落,雪仙子已经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之上,一双玉手抚上了石桌上的古琴,那是雪仙子的成名武器“天桐鸣凤琴”,与静静躺在古琴一侧的“烟波碧玉箫”并列在当今江湖十大名器之中。能同时坐拥江湖十大名器中的一琴一箫,这世间除了玄机掌门人之外,再也不作第二人想。

一旁的灵儿知道自家小姐要抚琴,安静地退了下来。

厉天途并没有走远,玄机山庄在江湖中声名赫赫,山庄机关密布,他怕自己好不容易捡回的小命再丢到这里。所以灵儿很快就找到了他。

灵儿歪着脑袋看了看厉天途,这次看的很仔细,喃喃道:“原来你并不是很丑啊,只是脸上伤疤太多的缘故。你真的不懂武功吗?”

厉天途有些无语,满不在乎道:“我是不懂武功,但打你一定绰绰有余。”这丫头居然当面说自己丑,厉天途忍不住强硬了下。

谁知话刚说完,灵儿毫无征兆忽地抬起一脚,厉天途只觉得面前脚影重重,疾若惊鸿,自己竟来不及反应,紧接着就被灵儿一脚踢在屁股上,“噗通”一声,跌到了草丛里,旧伤未愈,新伤又加。

虎落平阳被犬欺。堂堂的京师禁卫军统领,今日被一个小丫头欺负,厉天途气的七孔生烟,只觉胸中有口老血呼之欲出,却又吐不出来。看着灵儿得意洋洋,可爱娇俏的模样,厉天途愤愤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幸亏用脚踢自己的是个如此可爱的小丫头,如果是一个男人,厉天途势必要与对方不死不休。

“小丫头,算你狠。”厉天途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是打算就此低头了。同时也感觉真的是小觑玄机山庄的人了,原以为自己虽然内力全失,但身手依旧灵活,对付一个未及弱冠的小丫头自然手到擒来,没想到结局竟然正好相反,玄机山庄中随随便便出来一个丫头居然都身怀绝技。

占了便宜的灵儿此时心情大好,小姐说的对,自己以后不会再无聊了,有个人偶尔欺负欺负也是不错的。当下拍了拍嫩生生的小手,故作大方道:“走吧,本姑娘带你去找住的地方。”

厉天途被玲儿带到了离听雨楼不远的一个独立小木屋内,这个木屋原本是以前的柴房,弃之不用后一直无人打理。厉天途对这个地方很满意,小屋位于玄机山庄东南角,背靠悬崖绝壁,平时鲜有人至,十分安静。

把屋子收拾了一番后,厉天途盘坐在床边,试着提聚内力,过了一个时辰,累的满头大汗,但他的丹田内依然混沌一片,没有一丝动静。自己早该死心的,安安静静在这玄机山庄做个普普通通的下人也好,毕竟大难不死已是上天眷顾,又何必如此不甘心!

厉天途收功之时已是夜深人静,早已过了饭点。这几日甚是疲累,也没睡过好觉,无一丝饥饿感觉的厉天途想通之后,顿时觉得睡意盎然,背抵透窗而入的月光,侧卧在床上慢慢进入了梦乡。

清晨的玄机山庄异常空灵安静,旭日慢慢从东方升起,给山庄镀上了一层金黄色。

厉天途刚从睡梦中醒来,此时正站在木屋临崖的窗口遥望远山风景。心静下来之后,睡梦也很香甜,自升任京师禁卫军统领后,厉天途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了。

远处旭日映照,烟雾缭绕,恍若人间仙境,厉天途的心情蓦然惬意起来,他恍然醒悟,这正是自己一直向往的生活。

一念及此,他忽然回头看了下不远处矗立山崖之巅的听雨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如果这山中生活少了这个绝世妖娆,定要失色不少。只是他有些搞不清楚,江山是因美人而秀,还是美人因为江山而娇,亦或者两者兼有之。

第25章 一朝顿悟

厨房在小木屋正南方,厉天途草草吃过早饭,来到了听雨楼门前。依着昨日灵儿交代的进院方法,厉天途顺利通过隐藏在暗处的困阵。只是听雨楼前诺大的庭院竟空无一人,他不由抬头看了看晨雾半掩下的二层小楼,心中暗道雪仙子此时究竟在楼中干些什么。

使劲摇了摇头,厉天途丢掉脑海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暗暗告诫自己还是趁小丫头不在赶紧把活干完离开为妙。

浇水,剪枝,清扫,看似简单的事情,厉天途做的却很用心。

人生处处是修行,在修花剪枝的过程中,厉天途领悟到了这个简单的道理。突然之间,他恍悟修炼了十年的天道之力为何再难有所寸进了。心境不够,天道之心未成,天道之力自然也会遭遇瓶颈。

就如同不远处悬崖边这倾泻而下的一汪清流,最终在崖底汇入深潭之中。潭有多大,蓄水便有多少。潭中水少,非水之因,而是潭之故。

厉天途心内明朗,自己现在天道之力全失,倒不如先完善这天道之心。

雪仙子昨晚睡的并不好,她心里很清楚原因何在,但她却毫无办法。在听雨楼暗处依窗而望,看着花丛中专心做事的那个男人,她在心中不由暗暗叹气,原以为自己九天玄女功已臻大成之境,心性也该趋于大成才是,没想到却如此不经世事。

她突然想起了十四岁离开天山时母亲对自己最后的嘱托,“仙儿,以你的资质和毅力把九天玄女神功修至极致只是时间问题,但是神功未成之前万不可轻涉男女情爱,那是人世间最毒的药,能一寸寸腐蚀掉我们女人整个身心。”

当时懵懂的雪仙子只是点了点头,却未真正体会话中之意。

雪仙子拼命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想的有些远了,她最多是与厉天途发生了一些不可预料的暧昧,与男女之情相差太远,自己怎可无中生有,为己平添烦恼。

“小姐,那呆子起的倒早。昨天被我欺负了一番,今天老实多了。”灵儿站在雪仙子身旁,自然也看到了埋头苦干的厉天途。

听了灵儿的话,雪仙子不由翻了翻白眼,想到厉天途受了欺负,她的心情居然出奇的好,但却并未喜形于色,只是没好气地言不由衷道:“你欺负一个不懂武功的文弱书生,居然还说的那么理直气壮。”

“小姐,昨天是你说给我找了个人欺负的,我是听从了您的安排。”灵儿显得有些不服气,故意拉长了声音。

雪仙子顿时哑口无言了,看来自己昨天的玩笑话被这丫头当了真。不过也难怪,这小丫头本就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主。

“好吧,说不过你。”雪仙子无可奈何轻声道,说完转身朝楼下走去。

雪仙子和灵儿的楼上对话厉天途自然不知,但他却看到雪仙子在向自己缓缓走来。在心肝“噗通噗通”急速跳了有那么一回之后,他发现自己想多了。在离自己不远处的碎石小径转角,美人径直走向了石亭。

厉天途叹了口气,继续埋头干自己的份内之事,只要灵儿那小丫头这会不出现,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没过多久,厉天途突然感觉周围的空气冰冷了许多,忍不住抬眼朝雪仙子望去。

眼前的场景让他不由一呆,只见雪仙子正在水榭亭台打坐,人虽无任何异样,但其周身十丈之内的水面居然以肉眼看见的速度缓缓凝结成冰,以致奔流而下的山泉竟渐渐断流,失去了往日的哗哗水流之声。

厉天途虽内力尽失,但终是过来人,一眼便看出此时的雪仙子内力并无外泄,却能凝十丈之冰,他并非孤陋寡闻之辈,心知这是绝顶高手功力修为登峰造极的表现。中原四大门派自己目前只见了其一,就已经大开眼界。自己先前确实是孤陋寡闻了。

空气中的温度继续下降,自己却感觉越来越舒服,竟无任何不适。厉天途紧皱着双眉,却始终想不明白原因何在。寻常普通之人,能以单薄之身承受这铺天盖地的凛冽寒气吗?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厉天途修剪完了整个庭院的草木,并把院子中的落叶杂草清扫了一遍,准备离去。

“厉公子,请留步。”雪仙子悦耳至极的声音传到了正要离开的厉天途耳内。

厉天途只得回身走进水榭亭台,但却没有开口,只是做出洗耳恭听之状。

盘腿而坐的雪仙子缓缓睁开双眼,轻声道:“公子,我有一事不解,请公子赐教。”

厉天途自嘲一笑,淡淡道:“公子不敢当,厉某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修花匠而已,雪掌门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

雪仙子对厉天途的话不置可否,眼神灼灼道:“小女子自幼修炼九天玄女功,平时打坐练功周围五十丈温度极低,即使练武之人也很难忍受,公子衣着单薄,为何竟未受到玄阴之气影响?”

厉天途心中暗暗牢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让我如何回答。

就在“不知道”三个字正要脱口而出之时,突然他的脑中灵光一闪,衣着单薄,莫非是这青藤冰蚕衣?

距离虽远,厉天途却感受到了雪仙子眼神中的灼热之意,当机立断之下,决定如实说出自己这件最后引以为仗的宝物,指着胸口回道:“仙子可认得这衣服?”

雪仙子疑惑地摇了摇头。一件普通的丝织长衫,自然无法引起她的过多注意。

也难怪,“武圣”段天风身殒鹰嘴崖百余年,其贴身至宝、名列江湖十大名器之一的青藤冰蚕衣自然已慢慢淡出江湖人的视野,更何况冰蚕衣模样本身就与普通丝衫并无明显区别,如果不伸手触摸,只凭眼力的话,江湖中确实很少有人能够一眼看出。

厉天途解释道:“此乃百年前名震江湖的青藤冰蚕衣,冬暖夏凉,水火不侵。”

“武圣段天风的青藤冰蚕衣?”雪仙子做梦都没想到这传说中的宝物居然会落在一个普通人手中。

“不错,之前我说过是从鹰嘴崖坠落而下,接着便在崖底发现了武圣遗体,并找到了这件青藤冰蚕衣。”小命捏在美人手上,厉天途只得老老实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26章 玄机秘史(一)

雪仙子轻瞄了厉天途一眼,对厉天途所言真假不置可否,只是缓缓道:“你的运气倒是不错,不过这话还是不要轻易对人说起的好。”

眼前美人的反应与厉天途之前预期所想并无差别,但他心中还是忍不住暗赞了一声,这才是真正的名门大派绝世高手风范,见宝物而眼不红心不动。

此时的厉天途极为享受与雪仙子的对话,款款而谈:“刚才仙子静坐练功,难道不怕我突然打扰吗?”

按常理而言,江湖高手练功都是在无人打扰的密室或是罕无人至的深山,在一个仅认识了不足一天的陌生人面前练功,这雪仙子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雪仙子并没有直接回答厉天途的话,只是淡淡反问道:“你会吗?”。

短短几句交谈,却让厉天途词拙得难以应对,有些招架不住之感,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掩饰自己心中的尴尬,欲盖弥彰道:“仙子看人确实很准。”

也许正如雪仙子所想,厉天途的确不会,无论是否身怀武功,或是换一个同等类似的境地,他都不会乘人之危,这是他为人立世的原则,不可打破。

雪仙子淡淡一笑,低声道:“站了这么久,不累吗?”

看出美人的谈兴颇浓,厉天途闻言倚身坐于亭子一角,与雪仙子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厉秣虽是一介书生,对江湖之事甚是向往,不知仙子能否讲解一二?”看着雪仙子今天心情似乎不错,一直感觉自己未真正踏入江湖便已然隐退的厉天途对一些江湖之事还是兴趣盎然的。

其实有一点厉天途忽略了,从他出任京师禁卫军副统领踏入皇权和各方势力纷争之时,他已然入局成为一个江湖人。

但初入江湖的他还是天真了,心中一直以为真正的江湖生活该是自由自在地马踏天涯,对酒当歌,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才对。

“你想知道哪方面的?”雪仙子觉得跟厉天途聊天很是轻松写意,所以对厉天途的请求并未拒绝。

“比如我们玄机山庄的历史?”厉天途试探着问了一问。

雪仙子轻啜了一口石桌上灵儿早已沏好的香茗,微笑道:“你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美人说完放下手中的茶杯,美目看向了远处,似乎是在整理思绪,稍顿了片刻道:“江湖上众所周知,我玄机门临危受命成立于太祖皇帝建朝之前,正是为了辅助太祖皇帝一统天下而建。本门第一任门主玄机老人出自鬼谷一派,正是为这乱世一统而出。功成之后,玄机老人隐退江湖云游天下,出走之前曾告诫门中几位长老尽早解散玄机门。奈何当时玄机门风头正盛,只有掌令使雪千寻一人同意就此兵解,其他几位长老要么贪恋手中权势,要么心中有所顾忌,再加上朝野上下玄机门人众多,几大长老木空一切,认为朝堂和江湖再无与玄机门可匹敌之势力,把玄机老人的告诫放在了耳后。太祖时期,皇帝念在玄机老人情面和玄机门辅助开国之功,对玄机门封赏有加,更在君山玄机山庄总部赐下“天下第一门”的封号。然而到了第二代皇帝天世林继位后,可能是顾忌玄机门实力太大,大到足以威胁手中皇权。新皇继位不久之后,便暗命现在的地榜第一高手丁一方出面成立细雨楼,又联合当时的武林四大秘地之一的“枉死城”,更以装扮成江湖人的两万羽林军为辅,对地处君山的玄机门总部发起了围剿。幸亏当时我人字组的密探遍布朝堂江湖,提前通传了消息。几大长老在欧长老的带头下整合玄机门一门之力,对抗以丁大将军和“枉死城”城主阎震为首的朝堂和江湖势力,双方在君山脚下激战两天两夜,最终两败俱伤。”

说到这里,雪仙子稍稍停顿了一下,抬起右手拢了拢被山风吹散的刘海,又随手拿起紫砂茶壶,沏了两杯香茗。并把其中一杯朝厉天途这边推了下,示意厉天途自便。

厉天途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这个仙子一般的女人身为一门之主,在自己这个下人面前居然如此虚怀若谷。怪不得能入主玄机门,并被江湖人冠以江湖第一美女之号,引得无数江湖豪客为之痴狂。

与此同时,他深有感触道:“幸亏那天世林还算聪明,让羽林军装扮成江湖人士,这样总算留下了余地,如果行动不成尚有挽回的可能,还不至于落下“兔死狗烹”之名,寒了天下臣民之心。”

雪仙子眼中异彩连连,似乎未想到厉天途竟能从自己寥寥数语中得出如此独到的见解,不由轻点了下螓首以表赞同,又接着道:“天世林和我玄机门不少元老交情匪浅,却偏偏在这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对我玄机门下手,又恰逢我玄机门掌令使雪千寻有事外出,因此占了不少先机,否则我玄机门也不至于元气大伤。雪掌令回来之后,勃然大怒,单人只剑独闯皇宫,连败皇宫三大高手,把天世林都逼在了金銮殿的龙椅之下。”

心细如发的厉天途突然发觉,雪仙子说起雪掌令的时候,神情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尽管眼前的美人在刻意掩饰,还是被他从中发现了点什么,忍不住玩味地轻微一笑。

雪千寻,雪仙子,两人都姓雪,该是江湖中人风传的亲生父女无疑了,厉天途顿时心中了然,暗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雪家上下两代竟都是风华绝代惊才艳艳之辈。

厉天途的表情变化自然一览无余收入雪仙子的眼中,但她却没有追问,只是不以为意道:“关键时候,龙泉寺的大悲和尚出现了,手中拿着玄机老人的手谕。雪掌令看过玄机子手谕之后,长叹一声,就此罢手。在中间人大悲和尚的见证下,与天世林长谈了两个时辰之久,而后一言不发离开京师。回到玄机山庄之后便做出了“交出天字组,解散地字组,雪藏人字组”的决定。事情闹到如此不可收拾之地,其他门内长老自然也不敢出言反对了。从此三十余年,我人字组便隐居在这君山,山庄上下数百人不再过问朝堂江湖事。”

第27章 玄机秘史(二)

先前仅对雪千寻独闯皇宫一事了解个大概的厉天途如今听半个当事人细细道出如此江湖秘辛,顿觉大大过瘾,一时兴起之下不由起身朝雪仙子这边靠了一靠,端起石桌上的香茗一饮而尽,然后顺势坐在了雪仙子对面,这个位置离仙子极近,可以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美人芬芳体香,厉天途使劲吸了一下鼻子,顿觉心旷神怡,如饮干邑美酒。

如此行为却也稍显过猛浪,引得雪仙子怒目瞪了厉天途一眼,低喝道:“你倒会蹬鼻子上脸。”

厉天途看出雪仙子没有真生气的样子,随便为自己找了个理由,淡然道:“仙子,你看起风了。山风不小,太远小生可听不清楚。”

虽然明知道厉天途是在欲盖弥彰,实则唐突了自己,雪仙子并没有在意,只是叹气道:“我玄机门要真有制霸天下之意,当初又哪轮得到他们天家得了江山,没想到到头来我玄机门却是如此下场。我替先辈们不值。”

自始至终,雪仙子都神情自然,只是这最后一句话却透出了美人突然而生的那股忿忿之意。

就是这股小情绪却让厉天途感受到原来仙子也食人间香火,正想调侃一句但却突然想起自己依然算作朝堂之人,不看当今皇帝面子也得看恩人严无悔面子,所以情不自禁为朝堂说了句公道话,“话虽如此,但自古以来,君主多疑。我玄机门当时确实有颠覆朝堂之力,更何况第一任掌门玄机子也许未有掌控天下之意,但谁又能保证以后的各任掌门不起异心?”

尽管认同厉天途这番话,但雪仙子还是白了对面男子一眼,愤然道:“你倒好,居然为外人说话。”

厉天途轻笑了下,认真道:“我这是帮理不帮亲才对。”

说着他站了起来,看着台下潺潺流动的泉水,肃然道:“皇家对玄机门动手,也是必然,不全是因为帝王多疑,还有就是当初的玄机门触了皇家的底线。自古朝堂江湖密不可分,历次改朝换代都逃脱不开背后江湖势力的影子。皇家最忌惮的就是手握兵权的人同时又涉足武林执掌江湖势力,所以此时的丁大将军最受皇家忌惮。那时的玄机门论江湖势力,绝对是武林之最;论统御兵马,地字组当时可是号称有十万徒众,其中又颇多江湖高手,更有惹得朝堂统军将领都极为眼红的三千玄铁黑骑,如此惊天实力必引皇家之大忌。如果当时不是玄机老人之后又出个绝代高手雪千寻,玄机门必难逃灭门之祸。”

雪仙子没想到眼前的文弱书生居然有如此见地,心中细细回味似乎有些道理。但她又不甘示弱,“就算没有雪千寻又如何,你真以为我玄机门门主玄机老人老死山林了吗?当时门主大人才七十余岁,而且他老人家神机妙算,功参造化,若玄机门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岂会坐视不理?”

厉天途看得出,雪仙子似乎对雪千寻心中有怨,这一对父女不知因何之故起了矛盾,但他自然不会傻的这会去问,只是皱眉道:“也许这一切纷争自始至终都在玄机子的计算之中,不然当年皇宫也不会突然冒出个大悲和尚。玄机子追求的是大道,然而在那个时候玄机门被朝堂覆灭确实对天下大势有利,怕就怕他原本就是要以玄机门的覆灭来证自己的大道。可惜被雪千寻破坏了。”此话一出口,厉天途不由一惊,也被自己脑中肆意涌现的大胆想法吓到了。

按理说,厉天途在贬低自己的掌门人,雪仙子应该抵触才对。但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几十年前的大战几乎到了玄机门生死存亡之际,玄机子都未出现,偏偏在雪千寻独闯皇宫,当朝皇帝生死存亡之际,玄机子的老友大悲和尚出现了,难道掌门人真的是已经放弃玄机门,心向皇家了吗?

不得不说厉天途的猜测确实有一定道理。此时的雪仙子可谓心乱如麻。

但面对外人厉天途,她却不得不反击道:“如果让他老人家知道你这样想,他一定饶不了你。”

厉天途知道自己今日鬼使神差之下有些狂妄,说的有点过了。如果是寻常之人他又岂敢说出心中所想,只是今日面对美色,他似乎忘乎所以了,居然对当今的江湖第一人评头论足,不由觉得自己有些不自量力,讪讪道:“好吧,刚才是我瞎想了,玄机子是江湖两代宗师,又是江湖天榜仅有的六大高手之一,我一文弱书生又哪有资格去评议。”

看到厉天途主动认错,雪仙子没有深究,但也失了继续深谈的兴趣,淡淡道:“你的伤势不重,在山后温泉连泡三日即可恢复。至于你脸上的伤,我这里有天字组前辈秘制的玉肌丸,涂在脸上可祛除疤痕。”

最后,雪仙子又扔给厉天途一个玉牌,解释道,“这是我的令牌,可依此进入后山山谷。”

意外之中听说可以恢复相貌,厉天途自然欣喜异常,收下雪仙子的令牌和丹药后道谢而去。

厉天途离开了,雪仙子却感慨万千,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个男子如此之好,诚然,这个男子的风度和见解令人折服,但真的是因为这样吗?只可惜他不懂武功,不然将来必定是个叱咤风云之辈。

厉天途并没有回住处,而是向后山山谷温泉走去。

浸泡在温泉之中,厉天途的脑海中又出现了昨天那旖旎一幕。这个女人,虽然武力权势滔天,但自己心里面却忍不住想去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他很奇怪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莫说现在自己内力全失,即使内力还在,十个自己也打不过一个雪仙子。

也许感情单一的厉天途至今还不太明白,有这样的想法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受了刺骨情伤的男人,疗伤的最好手段就是去爱上一个更优秀的女人。

颜梦雨虽然是他接触的第一个女人,但对他的伤害也最深。自己的妻子爱着别的男人,这是最深重的情伤。受了情伤的厉天途短时间内又遇到了雪仙子这样优秀的女子,他自然会动心。

不过,厉天途是有自知之明的,有些心动不需明说,只要深深埋藏在心底,已经足以回味一生了。

今天能跟雪仙子近距离聊那么多,有很大原因是因为自己一个寻常文弱书生却不惧江湖高手的百炼寒气侵袭引起了美人好奇,再加上雪仙子今天心情不错。错过今日,自己一个下人,已经再难有机会亲近美人了。

温泉水温适中,厉天途舒服得忍不住要叫出声,朦胧之中,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京师的那个女人,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已经和南宫怀双宿双栖了。

第28章 丹田异动

京师的颜梦雨自然不会跟南宫怀在一起。

自从厉天途为救她被百里长虹逼下鹰嘴崖,她又就此立下誓言之后,颜梦雨已经接手凤三先生手中的部分资源,投身于楼兰复兴的大业中。

此时的颜梦雨正在湖心小筑的书房翻看卷宗,厚厚的卷宗如一人多高矗立在书桌上。这些卷宗都是绝密级的,上面记录着古楼兰一族几十年来在京师布下的全部后着和暗棋。虽然楼兰灭亡不足十年,但早在上代楼兰王登基不久,已经着手在京师布局,以应天之不测风云。不得不说,末代楼兰王虽然时运不济,但却是高瞻远瞩之辈。

揉了揉太阳穴,颜梦雨感觉有些疲累,几十年来楼兰在天朝京畿重地布下近百颗种子,可如今看来,能成长起来具有可利用价值的却屈指可数。颜梦雨嘴角含笑看着从近百卷宗中挑出的三五份,还是颇为满意的,即便屈指可数又当如何,这五份卷宗中有一份的价值可当一切。

这一份卷名封页上缀有美人奴三个朱红大字。美人奴正是当今皇后,已年过四旬,并与皇上育有一子。卷宗资料上显示美人奴曾是先皇侍妾,先皇驾崩后,本欲赐死,被凤三先生动用手中资源保下,安置在京郊感恩寺近两年。风头过后,又被凤三先生使人暗中保举入宫,被皇帝看中,短短几年升至皇后。

颜梦雨暗叹,一个寻常女子在舅舅的精心运作下居然接连侍奉两代皇帝,个中原因不管是金钱助力机遇使然也好,美人奴貌美如花能力出众也罢,这对楼兰一族来说绝对是个可用之机。

“鱼婆婆。”颜梦雨轻唤了一声。

“公主,有事吗?”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推门而入。

“婆婆,不要再叫我公主了。这个美人奴,你知道吗?”颜梦雨看着这个从小把自己带大的姆妈,心里顿时一暖。

“公...,小姐,这个美人奴是老身的亲侄女,她的联络和训练也是老身单独负责。”鱼婆婆立于颜梦雨身后,回答道。

颜梦雨顿时吃了一惊,忍不住道:“婆婆,您为我楼兰一脉做的牺牲太多了。”她说完不由站了起来,情绪泫然。

鱼婆婆有些惶恐,悻然道:“小姐,您是我楼兰的主。身为楼兰人自该为楼兰一脉生死存亡尽心尽力。”

“婆婆,我要见见奴姐姐。”颜梦雨道。

“好,小姐,我这就安排。”鱼婆婆知道,凤三先生的劝说起效了,颜梦雨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插手楼兰族务了。其实鱼婆婆又哪里知道,厉天途的死才是颜梦雨做此决定的真正主因。

颜梦雨此时心情复杂,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会不会给整个楼兰一族带来灾难。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决定,她就要做下去。成,楼兰再现昌盛繁荣;败,无非是自己和京师楼兰一族身死道消。至于远在西域飞鹰堡的姑姑,她不欲其卷入这场没有把握的争斗之中,也算是为楼兰古国留下最后一粒种子。

在君山温泉中恣意享受的厉天途此时也思绪万千,白天与雪仙子的一番交谈,让原本沉寂的心又起了波澜,厉天途从小就有个江湖侠客梦,如今自己才二十岁,真的要就此隐居田园,做个普通之人吗?如此被动的田园生活绝不是自己想要的,更不该是带着这残破之身销声匿迹。

可现在经脉俱损的他,又能如何?废人一个而已。

一念至此,他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懑,强运丹田之气对着天空长啸了一声。这声长啸带着厉天途心中无尽的悲愤之情,在山谷中不停回荡,回声久久不落。

就在此时,异变发生,厉天途突然感觉久寂的丹田突然传来了一阵阵异动,他急忙内视下丹田,只见原本混沌一片的下丹田不停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旋转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只见一股乳白色的真气呈月牙状呈现出来,与那灰色的混沌之气交相旋转缠绕,形成了一个与太极图相似的图案。图案生成之后,其自身慢慢运转流动,渐渐归于平静。与此同时,厉天途突然感觉自己久失的天道之力又重回内丹田,他的心中虽然兴奋,但却始终不明白此种情况是该归于地底温泉之功还是自己那声直抒胸怀的长啸发挥了作用。

乳白色的真气是先前厉天途从天阳剑上吸收而来的至阳之气,灰色的是他自身的天道之力。原来这两大真气一直都没有消失,争斗的结果应该是天道真气占了上风,几乎同化了至阳之气。就在至阳之气将要消失之时,却不知何故与天道真气形成了此刻短暂的平衡。

只是厉天途高兴的还是有些早了,体内的天道真气虽然还在,但他的经脉已经毁灭殆尽,空有一身天道之力依然毫无用处。还有这至阳之气虽然看似平静,但却不受自己掌控,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发作。看来真要走一趟天山,找一找那神圣雪莲王是否真的存在了。

此刻天气尚早,厉天途在温泉内左思右想,心乱如麻,最后忍不住苦笑不已,目前的情形似乎跟以前没有多大区别,这天道之力一得一失之下,虽然给自己重新点燃了一丝希望,情况看似比以前好了很多,但离恢复全部功力似乎还是那么遥遥无期,还扰乱了自己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境。

厉天途深吸了口气,将头部深深埋入温泉水之中,良久之后,心境慢慢趋于空灵之态。正如自己之前所悟,天道之力应该与天道之心相辅相成才是。尽管他觉得自己这两日经历大喜大悲心境提升颇大,但凡事都身俱正反两面,这其中经历的坎坷和内心的矛盾也让厉天途深陷心魔侵扰,欲罢不能。

无深厚内力为辅,在水中呆久了有些气短的厉天途将头探出了水面,心中暗叹道,现在看来要修成天道之心,他要走的路还依然很远。既然因为经脉原因天道真气受封,自己索性就舍了这身内力,以普通之身去修行,去经历人生磨难,磨砺完善自己的天道之心。

事实证明,厉天途的决定是对的,如果过分依赖自身武功修为,心境很难提升。以寻常之心去感受世间万物,以平和之心去了解人生百态,以正义之心去求证人间大道,这才是自然真谛,这样才近乎天道。

第29章 玄机盛会

厉天途回到玄机山庄的时候,发现山庄比平时热闹了许多。饥肠辘辘的他去了厨房,一边狼吞虎咽吃饭,一边问了做饭的周大娘。从她那里才知道,这几天是玄机门各地商会会长一年一次齐聚总部的日子。

玄机门人字组商会遍布天下,一共有十八处。这十八处商会自然有远有近,所以每年一次的玄机盛会往往要持续半月有余,是玄机山庄每年最热闹的日子。

其实,这半月期间,也只有七天是正会时间,前六天雪仙子要在山庄中央的凌云阁楼书房接待这十八名分会长,听他们汇报分会一年经营状况;最后一天是在凌云阁楼的议事厅,会同山庄四大长老和各地分会长对玄机门整个经营情况进行商讨汇总,并研究今后各地商会的重点发展方向。

了解情况后,厉天途恍然,现在的玄机门俨然成了一个大商会,缺少了昔日那壮志凌云的江湖豪门气息,却多了几分儒商风范。不过这也难怪,自从和朝堂一战后,玄机门已不再参与朝堂和江湖之争,处于半隐退状态。可以说目前专注经商的玄机门,是当权者最想看到的情形。

接下来的几天,厉天途依然如武功全失一般,上午修花剪枝,下午泡洗温泉,偶尔找机会逗逗灵儿,虽然挨了不少轻若搔痒的打,可小日子却也过的轻松自在。这几日都未见雪仙子,厉天途虽有遗憾,却也自知身份,没有去刻意接近。

厉天途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但却没有想到平淡的日子终是发生了意外。

盛会进行至第三天,厉天途经过木屋前的石亭时,偶然碰到了一个年轻俊朗的陌生男子。厉天途看了男子一眼,并没有太过在意,这几天来到玄机山庄的各地分会长不少,也带来了不少亲信侍从。这种情况这几天都会遇到。

但让厉天途没有想到的是,在与对方擦肩而过之后,却被陌生男子突然脱口而出的话惊得身形一顿。

“厉统领?”男子的声音有些低沉,其中又蕴含着一些不确定的意味。

“兄台认错人了吧。”厉天途反应很快,尽管表面上并没有承认,但他心里明白,这男子很高明,并没有明显叫自己,只是试探,自己这一停已经露了马脚。

“呵呵,我原本还不确定,但现在已经十拿九稳了。鄙人玄机门京师商会会长萧长歌,见过厉统领。”萧长歌笑眯眯地说道。

厉天途压下心中惊骇,转身看向了萧长歌,神情肃然。

在京师也算是声名赫赫的萧长歌,自己虽未见过面,但早有耳闻,却没想到居然是玄机门的人。此刻,他已确定对方一定在某种场合见过自己,不得不承认道:“萧兄确实厉害,厉某佩服。”

萧长歌似乎看出了厉天途心情不悦,连忙走上前低声道:“厉兄别误会,萧某并无他意。只是在京师听说厉兄出事,而今又在此见到厉兄,感觉十分意外,一时忍不住才发声叫住厉兄。”

直觉萧长歌并无恶意,厉天途的神情放松了许多,叹气道:“此事一言难尽,厉某功力全失,被玄机山庄之人所救,现在只是山庄一个普通的修花匠而已,能从此安度余生则已,还望萧兄成全。”

萧长歌颇觉意外,更多的是感慨,昔日在京师叱咤风云,得京师第一美女颜梦雨为妻的禁军大统领,居然流落成这般模样。但同时又佩服不已,在此种落魄之下厉天途依然心静如水,确实也当得起英雄二字,让人心生敬佩,以致于在一刹那,他兴起了与厉天途结交的念头。

萧长歌言随心动道:“长歌生平最佩服厉兄这样能上能下心胸开阔之人,厉兄如有不弃,长歌愿意交你这个兄弟。”

说完,萧长歌伸出了右手掌。

厉天途迟疑了,此时的他不比往昔了,但是抬头看着萧长歌真诚的眼神,他不由自主也伸出了右手,不卑不亢道:“好兄弟不分贫贱,谢萧兄这份情谊。”

萧长歌闻言大笑道:“长歌看中的就是厉兄这份人品。江湖人都说我萧长歌狡诈如狐,但我对自己兄弟有的只是满腔的情谊。”

厉天途会心一笑,两个人的右掌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石亭之中,厉天途跟周大娘讨了些酒菜,两个人对坐畅饮了起来。

“厉兄,今日长歌已经见过雪掌令,剩下这三天空闲时间,我们狂饮三天如何。”萧长歌兴致勃勃道。

“当然没问题,兄弟在这山庄也是闲人一个,一定奉陪到底。”厉天途拍着胸脯说道。

两人推杯换盏,边喝边谈,没过多久,萧长歌已经倒下。

厉天途看着地上散了一地的空酒坛,想起了另一个兄弟云梦飞。自己初出江湖就交了两个气味相投的兄弟,没想到每一次初交都离不开美酒。

名剑兄弟,醇酒美人。一个浪迹天涯的江湖侠客如果有了这四样东西,也不枉逍遥一世,以身证道。

时光如梭,转眼间盛会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天。

这一日的玄机山庄更是热闹非凡,雪仙子一身盛装端坐在议事厅主位,左右两边依次是四大长老,十八个分会会长。

“今日,众位齐聚一堂,各位会长多年来把我玄机门各地分会打理的井井有条。本座在此谢过诸位。”雪仙子率先开口,轻轻一顿之后环顾四周,接着又道:“目前江湖人才辈出,群雄并起。近几个月来,我玄机门各地分会已经有三处被将军府的细雨楼所创,不知诸位有何看法?”

众人相互对视一番,并没有人出来接话,场面一时寂静异常。

雪仙子看着台下沉默的下属,突然之间有了心力交瘁的感觉。几大长老雄心已失,各地分会各自为政,总部的控制力正在逐年减弱,也许用不了多久,不用皇室动手,玄机门已经荡然无存了。

昔日名震江湖的第一名门,已经落到如此境地,竟然要靠自己一个弱女子支撑,雪仙子有时候真的想找个肩膀靠一靠。

“风长老,你怎么看?”雪仙子不得不点了名。

正当盛年的风陵作为玄机门的大长老,心里早已料到雪仙子要点自己的名,轻咳了一声,缓缓道:“我玄机门如今势弱,将军府的细雨楼正如日中天,还是暂避锋芒的好。”

“我同意大长老的看法。”四长老附和道。

雪仙子看向了二长老雷舍,他一直和大长老私下较劲,总该会有不同的意见吧。

二长老轻咳了一声,正色道:“雪掌令,我玄机门虽然隐退,但毕竟在明面上依然是江湖第一名门,与细雨楼恩怨几十年,如果我们不战而退,江湖声望必将毁于一旦。”

二长老的意见立刻得到了三长老的支持。

四大长老各自表了意见后,台下各位会长也开始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洛阳分会是这次受细雨楼重创的三个分会中损失最大的一个,分会长雷鸣忍不住起身而立,红着眼睛向雪仙子说道:“我分会弟子死伤几十人,分会产业和财产被细雨楼洗劫一空,请雪掌令带兄弟们报仇。”雷鸣是雷舍的亲侄子,这也是雷舍主战的原因之一。

其他两个受重创的分会长也情绪激动,雷鸣在掌令使面前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雷会长先请坐下,本座自有打算。”雪仙子目光在会场巡视了一圈,似乎想听一听未受袭扰的其他分会会长意见。

瞬间领会出掌门意图的京师分会会长萧长歌起身沉声道:“属下以为这只是细雨楼对我玄机门的试探,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萧会长,你什么意思?细雨楼都欺负到我们头顶上了,难道兄弟们的仇就这样不报了?”雷鸣对萧长歌怒目而视。

“雷兄,长歌并未说不为兄弟们报仇,只是目前我们要保持冷静,做好周密安排。我京师分会就在当今皇家眼皮底下,大将军的大本营。皇宫和细雨楼密探无数,我京师分会也许早暴露在朝廷的视线之下了。你以为我不担心吗?”萧长歌回应道。

雪仙子看了看台下大部分保持沉默的分会长,心里也明白,随着近年来部分老人隐退,玄机门到了第二代人才凋零,目前各地分会会长也只有冷静睿智的萧长歌和身具几分热血的雷鸣能堪重任。其他尽是一些庸庸碌碌、夜郎自大之辈。

“行了,都冷静一下。细雨楼和我玄机门本就是世仇,拿我分会下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如果我们依然保持沉默,那还不如现在就地解散好了。细雨楼的实际掌控人“蚀骨销魂”杜绝就在洛阳,我们这次就先拿细雨楼洛阳分舵下手。”雪仙子底气十足,话语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大长老风陵嘴巴动了动,但在雪仙子凌厉的目光下终是没有出声。

众人也在台下议论纷纷。按理说即使还击也应该找一个势力弱小的地方下手,但雪掌令偏偏找个有细雨楼二号人物坐镇的地方,担心之余,众人也不觉暗暗佩服雪掌令的霸气。

“既然众位都没有意见,此事就交由我玄机门密探组负责。雷鸣分会长,到时候你配合我密探组行动。”雪仙子下了最终决定。

“雪掌令,只要能为兄弟们报仇,我雷鸣死也甘心。”雷鸣狂热地看着雪仙子,在这一刻他被雪仙子的气度彻底折服了。

“玄机盛会到此结束,各位会长辛苦了。”雪仙子说完长身而起,自偏门离去。

第30章 美人奴

玄机山庄正门外,厉天途望着萧长歌慢慢消失在视野内,脑海中却依然回响着萧长歌与自己离别时的话语。萧长歌原本打算要把厉天途未死的消息带给颜梦雨的,但却被厉天途拒绝了。

深秋的君山上一片灰黄色,山风吹的衣衫猎猎作响。

厉天途感受着隆冬即将到来的寒意,内心却有种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感觉。也许他早已知晓,玄机山庄终究只是自己的暂时落脚之地,他需要及时转换角色,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经历这江湖中的人情世事和诸多磨难来完善自己的天道之心。

厉天途在山庄的工作依然是修花剪枝,但他又主动承担起了山庄的扫地劈柴等杂务。这种在练武之人看起来极其卑贱的事情,厉天途做起来却很用心用力。至于听雨楼,厉天途每天上午都要过去收拾打扫一遍,却很少再见到雪仙子了。

雪仙子这几日并不在玄机山庄,她正坐在一辆由四匹汗血宝马齐头并驾拉着的豪华马车上,目的地正是洛阳。

马车周围并没有随行护卫,只有一个赶车的老头。老人头发斑白,两眼微眯,已经到了风烛残年之时,但细心的人会发现老人虽然看起来精神萎靡,但抚着缰绳的双手异常有力,马车在他的驾驭下四平八稳,快速向洛阳而去。

“小姐,赶路太无聊了。”几天的舟车劳顿,灵儿感觉甚是无趣。

雪仙子斜了小丫头灵儿一眼,没好气道:“也不知道出发时是谁死皮懒脸要跟着出来的,你若后悔,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雪仙子似乎摸清了灵儿的脾气,知道说什么样的话最直接有效。

灵儿吐了吐粉红的丁香小舌,不满道:“那怎么行,我走了谁来照顾小姐。”

灵儿虽然平时嬉皮笑脸,但关键时刻还是很称职的。

雪仙子笑了笑,淡淡道:“知道就好。”有这个小丫头在路途中陪伴,雪仙子感觉单调的行程也不那么无趣了。

“小姐,你打得过那个‘蚀骨销魂’杜绝吗?我听欧爷爷说那个细雨楼的杜绝很厉害的。“灵儿并没有见过自家小姐出手,虽然知道雪仙子艳冠江湖,但那是仅限于姿色,至于身手方面她并不觉的自家小姐有多厉害。

“打得打不过,试一试不就知道了。”雪仙子淡然道。

“问了等于白问,我出去找欧爷爷了。”灵儿说完掀开车帘坐在了车厢外的车辙上。

“灵丫头出来了?”赶车老人睁开微眯的双眼,恍然间居然有道精光一闪而逝。

“欧爷爷,洛阳好玩吗?到时候你带我好好转转嘛。”灵儿忍不住撒娇道。

“鬼丫头,这次是去打架,可不是游玩,到时候你可不要乱跑。”赶车的欧老头轻喝道。

“好了,知道了。”灵儿不安分地将两条盘着的双腿放下半空中,然后就是不停摇晃着,神色左顾右盼,不再去自讨无趣。

“还有一天就要到洛阳了。”欧老头微笑着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赶车老头抬手抖了一下僵绳,马车的速度瞬间又加快了不少。

京师湖心小筑后面烟雨楼大厅内,颜梦雨看着紧随鱼婆婆而来一身宫女打扮已届中年的美人奴,身为女人的她心中不禁也有种惊艳的感觉。

如果单论容貌,颜梦雨不觉得自己比美人奴差,但是如果再加上成熟妩媚之姿,自己绝对是远远不如的。

美人奴是那种天生媚骨的人,无论男人女人只要与她见面,都忍不住要沉醉在她惊魂夺魄的艳丽之中。

“阿奴见过公主。”美人奴轻轻一礼,浑身上下充斥着多年母仪天下所形成的雍容华贵之势。

颜梦雨不自觉站了起来,亲切道:“奴姐姐现在贵为皇后,梦雨实不敢当,请姐姐坐下说话。”

美人奴闻言并未直接坐下,而是谦卑道:“阿奴能有今日皇后之尊,全靠我楼兰一族鼎力支持,阿奴不敢居功。”

颜梦雨不由暗自点头,这美人奴确实不亏为楼兰上代最为出色之人,紧接着道:“梦雨来京师十年,早就听说奴姐姐才华出众,想见姐姐一面,可惜姐姐身份机密关乎我楼兰安危,梦雨虽然进宫也算方便,但也不敢轻易去打扰姐姐,所以一直未能如愿。好在今天终于了却小妹一桩心愿。”

颜梦雨又如何不知,今后楼兰一族的盛衰十之八九要压在美人奴这颗暗子之上了。

“公主,阿奴自当为我楼兰一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美人奴字字铿锵有力,更显露出了她此刻的决心。

“小姐,阿奴,你们要长话短说了。“鱼婆婆提醒道。江湖中人盯着湖心小筑的并不在少数,虽然此次美人奴装扮为宫女,又经她简单易容过,但鱼婆婆依然担忧不已。

“好,长话短说。奴姐姐,你应该知道,我楼兰在即将灭亡之际在这天朝京师布下了不少后着以备后患。其中只有你和另外两人成长最好。姐姐现在虽然身居皇后,但地位未稳,对我楼兰一脉庇护始终有限。为保我楼兰一脉永世繁华,今后我楼兰会倾一族之力助姐姐摄政,以期在近十年之内成就一代女皇。不知姐姐意下如何?”颜梦雨代表楼兰仅余的几个高层说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定。

美人奴脸色猛然一惊,但很快恢复了正常,颤声道:“公主,我可以吗?”

久居高位的她越来越享受权利带来的优越感,心底下竟再也不愿回到任人宰割的过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皇,这在以前连想都未敢想的念头,今日经小公主一提,她的心瞬间颤动了。此时此刻,美人奴不得不承认,在她的心中原本就装着一个魔鬼。

“小姐,不可。你是我楼兰之主,要做女皇也是你来才是。阿奴辅助你就行了。”鱼婆婆提出了相反的意见。

美人奴听了鱼婆婆的话,峨眉微微皱了一下,但并没有出声。

近几年,皇帝身体有恙,再加上背后凤三先生和鱼婆婆的暗中支持,美人奴以皇后之身处理的政事不在少数。她渐渐贪恋上了那种颐指气使,发号施令的感觉。但目前来看,满朝文武反对她以皇后之身摄政的不在少数,已经占了上风,甚至去年初春时候还有几名肱骨老臣于早朝之上联名上书弹劾她后宫干政,逼着皇上废除她皇后之尊。当时如果不是凤三先生和鱼婆婆暗中打点,同时又有几个朝中亲近自己的堂官说情,恐怕自己早已凶多吉少。

经过这件事,美人奴很清楚,即使贵为皇后,也要日夜担惊受怕随时有失宠可能,所以楼兰一族现在就是她的依靠,她要竭尽全力保护好自己现在的地位。

在听到颜梦雨这句话之前,她自己从未想过要坐上龙椅成为九五之尊。由皇后到皇帝,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自古以来历朝历代从未有女人登基,而且楼兰一脉也未必会有助自己上位的决心和实力。但现在她不得不佩服这个末代小主,竟然有如此魄力。感觉到自己现在风雨飘摇的身份地位,要想真正我命由我不由天,也只有走此一路了。美人奴想到这里内心越来越炙热,颜梦雨刚才的那番话就像一株火星一般,将自己那原本压在心底的权欲之心彻底点燃。

“婆婆,女皇之位暂且不说。以后我楼兰一脉将全力辅助奴姐姐摄政。”颜梦雨坚定地说道。

“对啊,姑姑。阿奴现在势力单薄,朝不保夕,连皇后之位都不稳固。”美人奴不无担心地向颜梦雨和鱼婆婆诉苦。

“那好,今天就到此为止。我先送你回去,免得时间久了引人耳目。”眼见时候不早,鱼婆婆神色匆忙道。

第31章 一战成名

洛阳城位于京师以东,是天朝人口仅次于京师的第二大城市,辖居民十万户,洛水河自城中央由西向东穿插而过,城池周围官道四通八达,城内商贾云集,极尽繁华之势。

南城门外,守城的兵丁看似极其负责,对进城客商逐一排查盘问。但细心人即可发现,这守城兵丁可谓势利至极,对衣着华贵之人或是不管不问,或是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对穿着寒酸的平民百姓却严加盘问,多有刁难。

一辆以四匹汗血宝马为脚力,装饰极为豪华的马车正缓缓驶入城中,守城兵丁眼睁睁看着马车驶入内城,居然没有半分阻拦查问之意。这也难怪,整个王朝能用汗血宝马拉车的,自然非富即贵,那可都是权势滔天之辈。

马车沿着内城的青石大道,驶入一个偏僻的巷尾不见踪影。

一个四合小院内,大门敞开着,雷鸣带着玄机门洛阳分会仅余的二十几人安静地站在小院之内。

等待之余,雷鸣不由拿眼角瞄了瞄小院西南角或坐或立的那几名黑衣人。是的,那几名黑衣人不归自己管辖,而是神秘的玄机门人字组密探,精英中的精英。他们来到洛阳已经三天了,身为洛阳分会长的自己也只是刚开始的时候跟为首一人说过几句话,而后这些人就一直静坐在西南角的小屋之内,除了洗漱吃饭,这三天没有离开房间半步。除了今天掌门要来之外。

雷鸣心中暗暗嘀咕,不亏是总部的人,自己下属和这些人相比的确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嘚嘚声由远而近,雷鸣见状急忙带众人朝门外迎去。

雷鸣前脚刚跨过门槛,奔行的马车已经噶然而停,一个气质翩然若仙的女子从马车之上走了下来。

“雷鸣见过雪掌令。”雷鸣低下头,微微欠了欠身子。从玄机山庄议事厅这个气势非凡的女人力排众议要为下属复仇之时起,雷鸣已经彻底为这个女人的气度所折服。

雪仙子看了雷鸣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直接朝院内走去,雷鸣慌忙让开,紧随其后。

入了院子,看着小院内的人字组密探依然表情冷淡,没有丝毫动作,雷鸣不由皱了皱眉,这些人太狂傲了。

但雪仙子接下来的话更是让雷鸣大吃一惊。

“今日有劳诸位了。”雪仙子没有多言,因为她知道,这些精英密探数量不足百人,但个个本领高强,又为玄机山庄牺牲了个人一切,值得历代掌门以礼相待。

十人中为首者丁无意排众而出,木然道:“请雪掌令放心,属下们誓死完成任务。”丁无意的话语不多,但语气异常坚定。

雪仙子其实很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每个显赫门派背后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人字组这些精英密探极难培养,而且在培养的过程中要承受很多非人的折磨,在他们眼里没有感情,只有服从命令,这样的做法在雪仙子看来已经惨绝人寰,在她的心里对这些下属确实极为心疼,但她心里又很清楚自家门派确实少不了这些存在。

“所有人先去休息,晚上卯时行动。”雪仙子转身看了看雷鸣,然后带着灵儿进了正厅。

身为玄机门洛阳分会会长的雷鸣自然非酒囊饭袋之辈,他从雪仙子对这些神秘黑衣人的态度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当下遥遥对着丁无意咧嘴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以示尊敬,待这帮黑衣人依次走入房间之后,才带着手下们进了北边的偏房。

夜晚来的极快。

细雨楼洛阳分舵内,“蚀骨销魂”杜绝此时正坐在庭院后花园的石凳之上。

一个多月了,在试探性地挑掉玄机门三处分会之后,玄机山庄那边居然没有丝毫动静,隐退几十年的玄机门难道真的胆怯了?杜绝想到这里,不由摇了摇头。

当今朝堂自从三十年前联合枉死城重创当年如日中天的玄机门之后,彼此已经结成死仇。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作为当年有幸参加过大战的杜绝,玄机门的厉害他是深有体会的。先不说当年名震天下的江湖第一人玄机子,单只掌令使雪千寻已经足以称得上风华绝代,百年难遇。不过近几年玄机门式微,雪千寻又和玄机子一样不见踪影,想来继位的雪仙子虽然出自神秘天山,拥有绝世容颜,但毕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小丫头,应该没多大本事。而且江湖传闻雪仙子乃是雪千寻之后,想来能坐上掌令使之位也是沾了雪千寻之余威。而此时的细雨楼正如日中天,楼主丁大将军权倾朝野,功盖武林,有一统江湖之心。现在对玄机门动手,正是时候。

杜绝正陷入深思,前院突然传来了呼喝之声。

“糟糕,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杜绝暗提真气,正要到前院而去。

一个白色身影突然从天而降,眨眼之间便落到了杜绝面前。

杜绝在第一时间站直了身子,一脸吃惊地看向来人。

“玄机门雪仙子,特来拜访杜前辈。”雪仙子手握烟波碧玉箫,长身而立,如九天仙女下凡。

杜绝忍不住暗吸了一口冷气,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江湖第一美女,活了大半辈子的他不得不十二分赞同江湖中人的看法,这女子确实当得起这“第一”二字,真可谓名副其实。

只是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只不过下一步就要看看她的本领如何了。

杜绝直接了当道:“明人不说暗话,贵派三个分会确实是我细雨楼下的手,当初丁大人成立细雨楼本就是为了对付你们玄机门,手底下见真章吧。”

“那就请杜前辈听我一曲。”雪仙子双手握着烟波碧玉箫,放在了朱唇边。很快,一首婉转悠扬的曲子响了起来,音符撒遍后花园的每个角落。

杜绝心知雪仙子吹奏的曲子一定有古怪,但要他一代高手在一个小丫头面前提前出手,这个面子他丢不起。正是因为这个念头,一代高手“蚀骨销魂”杜绝差点折在雪仙子一个晚生后辈之手。

雪仙子的曲子先抑后扬,过了没多久整个后花园便充满了肃杀之音。

有些托大的杜绝暗暗叫苦,自己若再不动手今天就要留在这里了。

当下也顾不得颜面了,杜绝右手一记蚀骨掌向雪仙子拍去,同时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又在蚀骨掌之后追加了一记销魂指。

杜绝的掌风不快,但范围之大几乎让雪仙子无处可躲,过了片刻销魂指居然后发先至,转瞬间指风便到了雪仙子身前不远处。

但接下来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无坚不摧的销魂指在雪仙子身前三寸之处被一道无形的音幕遮挡,锐利的指风被阻挡了片刻便消失于无形之中,而紧随其后的蚀骨掌更是连雪仙子身前三寸之处也到不得,让雪仙子应付的更加自如。

杜绝吃了一惊,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他小看了底蕴深厚的玄机门。雪仙子的年龄虽小,但音律造诣之高乃是他生平仅见,而且音符攻击多在无形之中,他抵挡起来很费内力,如果长期相持下去落败的必定是自己,这一点杜绝很清楚,同时暗暗后悔自己大意了,刚才应该抢先动手的。

“看来老夫小看了你这丫头,再吃我一掌。”杜绝决定拿出压箱底的功夫,来个速战速决,猛然提聚仅剩的七成内力,准备与雪仙子一击决生死。

雪仙子也知道杜绝此时落于下风,分明摆开了拼命的架势,只得手握“烟波碧玉”迅速聚音成线,玉手轻轻一挥,准备和杜绝的“蚀骨”掌来个硬碰硬。

她也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思,毕竟这里是洛阳,与细雨楼的总部所在地京师相距不远,拖久了只怕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杜绝见状大喜,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丫头一味躲避,不接自己招式,终究是年轻,江湖经验不足,他忍不住要笑出声了。

但结果很让人意外,两人一触即分,杜绝只觉一股冰线顺着自己的手掌脉络云游全身,被游过的经脉寒冰刺骨,有种要被瞬间冻结的感觉。他拼命调集内力抵抗,却收效极微,直到失去抵抗那一瞬间他清楚自己已经被这股诡异真气冰封了全身经脉。

紧接着,他突然感觉喉头一甜,有种想吐的冲动,但却偏偏因经脉被封淤血难出。

雪仙子手持玉萧站在半跪于地的杜绝身前,并未急着动手。而是冷然道:“本座敬你是前辈,留你一命。回去告诉丁大将军,我玄机门虽然式微,但也不是好欺负的。”话音一落,雪仙子便已经飘然而去。

“今日我玄机门不伤一人性命,除了杜绝之外,其他分舵之人全部废去武功。他日细雨楼若想复仇,我雪仙子在玄机山庄恭候。”一个悠扬的声音传遍细雨楼洛阳分舵周围,似乎是在告诉众人,玄机门自始至终都是那个盛极一时的江湖第一名门大派。

杜绝心中苦涩,这些年来身居高位,养尊处优,江湖中除了地榜十大高手之外,其他人根本不放在自己眼中,甚至他还在想若是有合适时机,地榜后面那几位也该有自己一席之地了,然而今天这个愿望却被玄机门的雪仙子彻底击碎。虽说自己动手之前有些托大了,但杜绝心知肚明,雪仙子已经不弱于他,甚至还更强。谁又能想到,在三十年前的雪千寻之后,玄机山庄又出了这么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看来隐寂多年的玄机门要重新复出江湖了。

第32章 龙泉禅寺

雪仙子回到玄机山庄已是三天之后。

山庄正门,那方被太祖皇帝题下“天下第一门”的暗黄色巨大花岗岩下,厉天途正执一笤帚清扫落叶。

深秋之下山风极大,按理说成团的枯叶应该很难归拢,但奇怪的是厉天途条帚下的落叶居然不随风而动,而是随着厉天途手中的扫帚而舞。

枯叶舞动之中,渐渐成团,最后被厉天途甩入一旁的箕斗中。

可惜当察觉有马车由远及近时厉天途停止了手中动作,否则的话若是让雪仙子看到这一幕,美人又要起疑心了。

其实,刚才的一幕对一个内功高手来说确实不难,但如果不用内力的话几乎不可能做到,但内力尽失的厉天途却的的确确做到了。

此时的厉天途虽然天道之力重归丹田,但他却因经脉俱废动不得分毫。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用心沟通天道,完善自己的天道之心,刚才只是一个修心的过程而已。

看着厉天途拿着扫帚立于大门之前,以及大门前方空地清扫之后的干净敞亮,雪仙子下了马车朝厉天途走了过去。

对于眼前的这个男子,雪仙子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仅仅把他留在山庄当成一个下人看待,她做不到。任由他离去,她又不甘心。

当初留下他,只是怕他是奸诈狡猾之辈,任由其下山胡说怕是有损自己的名声。然而通过这几日的相处,她又觉得这男子人品不错,也许是该让他走了,否则的话每次一看到他就会想起那日的温泉一幕,长久下去一定会有心魔滋生,动摇自己的武学心境。

厉天途看着雪仙子朝着自己款款而来,心中恍然,难怪这几日一直没有见到她和灵儿,原来是离开山庄了。又用眼角扫了一扫正驶向山庄偏门那辆豪华贵气的汗血宝马车,这玄机门百年底蕴果然是财大气粗。

“厉公子,你才华出众,在玄机山庄当个杂役确实埋没了你的身份。从今天起我玄机门不再限制你的自由,从现在开始你可以离开了。”雪仙子的话虽客气,但却坚定的让人毋庸置疑。

未等厉天途有任何反应,雪仙子又道:“灵儿,你去帮厉公子收拾一下,再准备些银两,送厉公子下山。”

神色始终平静如初的雪仙子深深看了厉天途一眼,径直回了山庄。

紧跟其后的灵儿停下脚步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站立一旁的厉天途,又看了看即将进入山庄的雪仙子,心中突然有了些许不舍的感觉,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小姐,就不能让厉天途留在山庄吗?”

快步而行的雪仙子闻声身子只是微微一顿,而后很快消失在山庄内门尽头。

看到雪仙子如此反应,早摸透了自家小姐脾性的灵儿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俏皮的眉毛微微皱着,声音中略带一丝留恋,万分歉意道:“厉天途,之前老是欺负你,是灵儿太无聊了,对不起!”

厉天途无奈摇头,收了扫帚后便朝山庄大门行去,最后还不忘回头朝小丫头淡淡一笑,“灵儿,以后不管在哪,我都会记得玄机山庄有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回到临崖的小木屋,厉天途觉得真的没什么好收拾的。

趁着灵儿到账房为自己支银子的空当,厉天途悄悄地走了。他不打算要雪仙子的银子,更没有带走山庄任何东西。

回到山门前,望着矗立在君山之巅宏伟大气的玄机山庄,厉天途虽然清楚自己只是其中的一个过客,但心中依然忍不住有那么一丝难舍之情。只不过他此刻真的想不清楚,这股难舍之情究竟是因为遗世独立钟灵闵秀的玄机山庄,还是因为那个淡雅如仙冷若冰霜的女子。

君山很大,绵延数百里,深秋的山中景色怡人,然而厉天途却没有心思欣赏。被人扫地出门之后,在他那仿佛已经历过万般沧桑的心中,又突然生出了不知该何去何从之感,只觉天地之大,却没有自己容身之地。

山庄右前方五丈处有一方巨大的莲藕池塘。塘中干枯的莲叶间隙尚有几株黄绿的浮萍随风而动,厉天途走近荷塘,望着水中舞动的无根浮萍,眼中半醉半痴。

与此同时,在距玄机山庄前门有些遥远的听雨楼上,雪仙子久立于二楼看台上,神色复杂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年轻男子,便连灵儿走近了也不曾知觉。

怀着万分迷茫之情的厉天途终于还是离开了。

漫无目地行走在下山道上,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的前面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路口左面群山连绵,白雾弥漫,不知通往何处;右手处青石台阶顺势而下,看来应该是下山之路。

犹豫了半天之后的鬼使神差下,厉天途莫名其妙朝左边走了过去。

山风很大,山路崎岖不平,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寺庙。

这个寺庙规模不大,整体只是三进三出的布局,坐落于向阳的山坳之中,由下而望,给人的感觉很普通,似乎不是什么知名的古刹。

但当厉天途走到近前,看到大门正上方的四个字“龙泉禅寺”之后,他呆住了。

厉天途吃惊的不是因为龙泉禅寺本身,而是因为禅寺方丈大悲和尚。

江湖人都知道大悲和尚出自龙泉禅寺,却很少有人知道龙泉禅寺坐落于何方。

龙泉禅寺不入佛门三圣之列,然声名却不在三圣之下。皆因这个一直不显山露水的无名小寺于数十年前突然出了一个几可与玄机门掌门玄机子比肩的大悲和尚。

大悲和尚于甲子之前行走于乱世之中,救死扶伤,普度众生,乃天榜六大高手之一,当世公认的佛门第一人。这点连传承久远底蕴深厚的佛门三圣也不得不承认。江湖中没有人看到过大悲和尚出手,但江湖传言其身手不在玄机子之下。

尽管如此,大悲和尚最出名的还不是武功,而是佛法。是号称悲天悯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无上舍身佛。传言大悲和尚年龄比玄机子略小,但如今也应该在百岁开外,生平渡人无数,引渡之人既有达官贵人、江湖豪雄,也有平民百姓、极恶之辈,深受天下人敬仰。

目前离大悲和尚现世最近的一次已经是三十年前的皇宫一战,雪千寻独身硬闯皇宫剑逼九五之尊天世林,大悲和尚及时出现,化解了一场血雨腥风的惊世纷争。

厉天途把目光从大门正上方收回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高悬在大门两侧的竖幅内容让他平静的心情又激荡起来。

第33章 深山论道

“悲天悲地悲天下可悲之事”。

“渡善渡恶渡人间可渡之人”。

厉天途默念这两行大字,心中对这个不曾见面的佛门前辈起了由衷的敬佩之情。

厉天途同时又心底澎湃,心中泛起岂可过宝寺而不入的念头,当他正要拍门之时,寺院大门竟然自动开了一角,一个寸草不生的和尚头从大门另一侧露了出来。

“施主,请进!”开门的小和尚只有十二三岁,但说起话来却给人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

厉天途心下了然,应该是位列天榜的大悲和尚觉察到了自己这不速之客,毫不犹豫跟着小和尚向寺内走去,想着接下来有幸要见到当世佛门禅宗第一人,厉天途的心忽然有了些许忐忑。

穿过二座大殿,厉天途被小和尚带到了寺院尽头靠着山壁而立的大雄宝殿南边一侧禅房门口。

“施主,方丈就在里面,无相告退。”小和尚双手合十鞠了一躬,缓缓退了回去。

厉天途目送无相小和尚离开,直接推开半掩的房门而入。只见禅房正中的一方卧榻蒲团上坐着一白眉老僧,老僧面部如千年老树的枯皮一般褶皱丛生,一身破旧的灰布袈裟仿佛百年未褪,眼前的这一幕与厉天途心中所想得道高僧的宝相庄严竟然天差地别。

白眉老僧似乎看透了厉天途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一身皮囊而已,小施主又何须介怀?”

厉天途老脸一红,顿觉尴尬,有心要说这不是自己心中所想,但又觉得在佛法精湛的大悲和尚面前还是不要自欺欺人好,于是硬着头皮说道:“大师,小子受教了!”

“施主可是从玄机山庄而来?”大悲和尚笑意盎然,伸出干枯的右手,指向侧前方的一个蒲团,做了个请的姿势。

“大师神机妙算,厉天途正是从玄机山庄而来。”盘膝坐于蒲团之上的厉天途有些讶然,这个老和尚难不成有神机妙算不成。

禅房门外,刚刚为厉天途引路的无相小和尚去而复返,拎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长嘴黄铜茶壶走了进来,为厉天途和大悲和尚沏了一杯香茗,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施主不是玄机门之人,却从玄机山庄而来,莫非雪家小丫头最近转性了?竟容许外人在玄机山庄做客了?”大悲和尚接连反问了两句,似是在自己思考,又似在问厉天途。

这两次问话终于让厉天途的心稍稍平衡了一些,原来这老和尚也不是无所不知嘛。任你功参造化佛法无边,也猜不到是因为我看了那雪仙子的裸身而被她限制自由,被迫进入玄机山庄为奴为仆吧,只是那冷美人突然善心大发,放任自己离开才机缘巧合到了这里。厉天途想着想着,曾经那旖旎的一幕再次在视海中飘过,心里竟莫名起了些许自豪,嘴上却连真带假说道:“晚辈只是机缘巧合误闯玄机山庄,可谓九死一生啊。”

大悲和尚看了厉天途一眼,面容无喜无悲,看不出究竟是彻底信了厉天途还是压根不信,只是平淡道:“施主天生慧根,是我佛门有缘人,玄机山庄自然留不住你。”至此,大悲和尚微微一顿,原本无神的双目精光闪动,话机猛然一转道:“但施主最近命犯桃花,如果处理不当极易影响施主的心性修为。”

大悲和尚饮了一口杯中茶,意味深长地看了厉天途一眼。

厉天途有种被大悲和尚一眼看穿的感觉,脸上顿时有些发烧。当大悲和尚说到自己命犯桃花之时,厉天途首先想到的是远在京师的颜梦雨,接下来是温泉相遇的雪仙子。之所以能够待在玄机山庄,说是命犯桃花而入确实不为过。这老和尚果然厉害!自己目前心中正有疑惑,也许这大悲和尚就是自己解惑的契机。

“大师,最近我心中确有疑惑,应该何解?”毕竟,像大悲和尚这样的隐世高手一生难遇,厉天途此时除了敬佩之外又多了几分虔诚之心。

“施主修炼心法独特,内力似有若无,浅而不深,却又给人一种博大精深之势,实乃和尚生平仅见。看不透!看不透!”大悲和尚无奈地摇了摇头。

难怪大悲和尚如是说,厉天途目前经脉俱毁,但奇特的是丹田内力仍在,古往今来毁经脉而不损丹田者,唯有厉天途一人耳。虽谈不上后无来者,但前无古人是肯定的。

厉天途丹田能完好如初,多得益于天道真气与至阳之气争斗后天然而成的太极圆润之意境。究其原因,不在厉天途,只在天意而已。

像厉天途如此奇特的情况,即使深不可测的大悲和尚,也实难看出其中的奥妙。

接着,大悲和尚的神情又有些许狂热,赞叹道:“但施主心性之高,慧根之深,实乃佛门有缘之人,如果施主能斩断情丝,他日佛法之深,怕是连和尚也难望项背。”

堪堪将茶杯放到嘴边的厉天途顿时被吓了一跳,全仗手稳才使茶不落地。

老实说,大悲和尚的狂热和对自己悟性的评价是让厉天途始料不及的。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二十年来受尽磨难平凡如他也会有如此逆天的慧根,就如同一个穷困潦倒的乞丐有朝一日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是龙子皇孙一样,缥缈而不真实。

此外,颜梦雨和雪仙子两个绝色美女也一起出现在了自己脑海之中,先不说自己对颜梦雨尚有余情,与雪仙子又有旖旎之景,单只冲自己修习《道德经》,算是地道的道家子弟吧,怎么可能出家为僧。

厉天途一脸为难道:“大师,我已情根深种,此生恐无出身为佛门弟子之机。”

大悲和尚叹了口气,道:“也罢也罢,是和尚入相了。施主虽有慧根,但却情丝缠身,确实难入我佛门。没想到我大悲修行一世,竟然还未过这传承一关,以致禅心受损,罪过罪过!”大悲和尚双手合十,如忏悔的罪人。

厉天途见此起身而立,心中颇多歉意,朝着端坐的大悲和尚微微躬身道:“大师,是厉天途之过,小子境界不够,请大师赎罪。大师此举也是为了佛门传承之事,大师是为事为人,而非为己。随性而为即可,大师又何罪之有?”

沉思片刻,大悲和尚神色恢复如初,淡淡道:“施主无罪,和尚也无罪,好个随性而为,和尚受教了。”

看到大悲和尚瞬间从有到无,解开心魔,厉天途心中突然有了那么一丝顿悟,躬声道:“厉天途也多谢大师赐教。”

大悲和尚自然也看出厉天途似有所获,微笑道:“今日你我寥寥数语,却互有助益,施主果然是有大智慧之人。和尚也不再纠结施主你是否是我佛门中人,从此我们平辈相交,共同参禅礼佛即可。”

在厉天途看来,自己与平易近人的大悲和尚初次相识,两人相谈甚欢,要平辈相交,也算正常。

但此事如果传出去,让江湖中人知道厉天途能以平辈与大悲和尚论交,又不知道要惊煞多少世人。要知道,现在江湖中能与大悲和尚平辈相交的仅有玄机门门主玄机子,其余丁大将军雪千寻等人都无此资格,只能算作后生晚辈而已。

当然,厉天途并没有在意这点,饮了一口香茗润润喉,他向大悲和尚告退,表示想在寺中多住几日,消化一下与大悲和尚一席话所得收获。

大悲和尚自然高兴之至,含笑应允。

第34章 佛门秘地

隆冬已至,山中之雪连降了十多日,地上积雪已有一尺有余。

望着窗外一片白茫茫的远山雪景,厉天途有些恍然,山中无甲子,他不知不觉在龙泉禅寺已经小住了一月有余。

这一个多月以来,厉天途除了每天赏景清修之外,就是在寺中跟大悲和尚参禅礼佛、品茶下棋,日子过得平静自在。

“小兄弟,你要输了!”大悲和尚的话把厉天途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看着棋盘中白子把黑子堵的水泄不通,厉天途顿觉回天无力,翻了翻白眼道:“大师,小子确实走神了,这局不算!”说完双手对着棋盘一阵乱搅,要从新来过。

大悲和尚眼见厉天途耍赖,并不以为意,只是笑道:“你我棋艺只在伯仲之间,但小兄弟今日心有所想,就算再来还是一样的败局。”

厉天途闻言也不再坚持,抛下棋局随口问道:“大师,难道你就没有俗事缠身吗?”

大悲和尚并没有直接回答厉天途的话,而是把目光转向了窗外,窗子是紧闭的,半透明的窗花把禅房和外界隔开,恍如两个世界。

大悲和尚沉默良久,才喃喃道:“和尚自幼出家,可谓心无杂念,一心向佛,原本以为尘缘已断。但后来才发现佛法每精深一层,尘念又随着增多一分。直到古稀之年才有所了悟,正是“了尘出世只为佛,有缘入世亦成佛”,到头来一切竟回到了原点,唯一不同的是,心性经历千千劫,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一番话语之后,大悲和尚目色苍茫,如入世的佛陀讲经,自然款款而谈:“佛家出世只是修行的必经之路,入世才是佛之本道。只可惜和尚修行不够,虽然每季必云游世间一遭,但却依然未做到真正入世。”

短短一席话,却道尽了大悲和尚一生的修行之路。

厉天途听完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佛家修行是出世入世,而自己今后又该何去何从?

回想京师那一闪而逝的鲜衣怒马和跌下断崖那九死一生的内力全失,厉天途短短的时间却经历了得和失,生与死。是就此永堕沉沦还是返璞归真,厉天途心下有所决定。

出世入世,得到失去,生生死死,大悲和尚的一席话看似在说自己,却给迷失方向的厉天途指明了一条人生之路。

想通之后,厉天途下了卧榻,整理衣冠,双手合十向大悲和尚恭身一礼。

礼毕之后,他心中讶然,每次与这位得道高僧深谈,时间虽然不长,但高僧之语字字珠玑,这样的躬身礼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做了多少,和尚也不谦虚,竟也生生受得。当然,书生气浓重的厉天途偶尔也会冒出那么几语人生哲理,竟也引得大悲和尚赞赏有加,双手合十直呼阿弥陀佛。

对于厉天途的谦卑有礼,大悲和尚深以为然,赞许道:“小兄弟悟性奇高,为你解惑和尚乐意之至。”

之后,大悲和尚突然目露奇光,扳着干枯的手指自言自语道:“玄机那老道士这些年一直在追求那虚无缥缈的无上天道之境,三十年未见了,不知道那老道如今境界如何?那老道士玄功之高,今生今世和尚已经忘尘莫及,但小兄弟一定有希望赶超那玄机老道。”

“大师,小子哪有资格与昔日的武林第一人玄机前辈相提并论。今生只愿做个入可拯救世间苦难之人于水火,出可平心静气笑傲于山林的侠客即可。”大悲和尚极度赞赏的话顿时让厉天途心中豪情万丈,一扫几日前的低迷之气。

无上天道之路能否走到尽头,厉天途心不自知,但能得到前辈高人对自己资质的肯定,这是困境低迷之人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大悲和尚满布褶皱的面颊突然红润起来,以致于对面的厉天途刹那间只觉其中佛光隐动。

大悲和尚微笑点头,起身缓缓朝门外走去,边走边叹道:“也罢,也罢,你甚合和尚心意,你虽不是我佛门弟子,便再送你一场造化又如何?”

厉天途见状心中微动,紧跟着大悲和尚出了门。

他不知道大悲和尚口中的造化是何意,但想来一定与自己的心境修为有关。

这天地之间果然奇妙,竟然出了玄机子和大悲和尚这两个佛道顶尖之辈。如果单论内力修为,玄机子当仁不让冠绝江湖;但如果论心境修为,厉天途虽未见过玄机子本人,但心里已经认定大悲要力压玄机子而傲视天下。一个禅修第一,一个武功第一,如果这两个人能融合在一起的话,离传说中的无上天道还有多远,又或根本就是了。

出了禅房右转,大悲和尚带着厉天途向大雄宝殿走去。

大悲和尚入了供奉大日如来佛祖的正殿之后,居然没做停留,从左侧绕到了中央大佛之后。

到了佛像之后厉天途才发现这里竟然别有洞天。

一个仅有一人多高的山洞隐藏在佛像之后,厉天途立于山洞之前还能听到里面响动着汩汩水声。

这山洞虽然入口极小,但越往里进空间越大,而且山洞两侧并未完全密闭,密麻交错的缝隙之中居然还有缕缕白光和点点雪花飘入。

在缕缕光线和点点飘舞雪花的点缀之下,整个山洞如时空隧道一般,显得虚幻而又玄妙。

在这里,厉天途竟觉得失了时间概念,直到大悲和尚突然停了下来。

厉天途身处在山腹深处一个空旷虚无的空间,他直觉是山洞尽头了。

在这山洞尽头有一池黝黑的泉水,水池两侧是两尊仿佛天然形成的巨大雕像,古朴而又神秘。

山中有水,厉天途不觉吃惊,让他惊诧的是这水是黑的,而且汩汩冒动的黑色泉水两侧还有两尊浑然天成的石像。更让人心悸的是,身在庞大的石像之前,恍如蝼蚁面对天神,天道之心早有小成的厉天途此时也不由头皮发麻。

大悲和尚丝毫没有因厉天途的失态感觉诧异,自己第一次见到眼前的雕像反应甚至连厉天途都不如,还差点深陷其中。这一点厉天途没有让他失望。

他也没有去打扰厉天途,而是静静立于厉天途身侧。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在旁边观察大悲和尚的话,会吃惊地发现大悲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了,这是天人合一之境。

过了不知多久,直到感觉厉天途回过神后,大悲和尚才刻意压低声音说道:“小兄弟可知道我这龙泉禅寺的由来?”

厉天途茫然摇了摇头,似乎还未完全从刚才的情景中反应过来。

大悲和尚伸出右手食指指向了潺潺而动的黝黑泉水,沉声道:“这就是深埋地底万丈的龙泉泉眼,传说起源于地心,经地心之火炙烤淬炼,又经九幽之气冰寒洗涤,出世的龙泉泉水阳中含阴,阴中孕阳,代表世间万物相生之理。可惜的是龙泉接近地表之后,一分为二阴阳相离。普天之下地表之上只有一阴一阳两记泉眼。阳泉与一般温泉无二,但却有起死回生之力,称得上是疗伤圣地;阴泉与阳泉恰恰相反,人一旦误入其中,必受来自九幽之地的阴寒之气侵袭,瞬间阴气侵体而亡。当然,阴泉水也不是一无是处,如果少量阴泉水可解天下一切热毒。而这眼泉水正是阴泉水。”

大悲说着忍不住摇了摇头,看了厉天途一眼叹气道:“冥冥之中好像有种神秘的力量在遮掩着什么,蕴含天地至理的龙泉到达地面就成了这般模样。”

不接触,不知天地玄妙,厉天途深以为然。

至此,不得不说造化弄人。龙泉的阳泉除了有疗伤奇效之外,还能滋补经脉损伤,正适合现在经脉俱毁的厉天途,而玄机山庄那处地底温泉正是与这龙泉禅寺的阴泉同出一脉的阳泉。奈何厉天途之前虽然听雪仙子嘱咐接连泡了三日阳泉,但因浸泡时日不够,疗效始终有效。厉天途能修复内丹田,唤醒其中的天道真气和烈阳之气也是阳泉之功。而大悲和尚并不知道厉天途经脉俱毁,所以对阳泉只是一笔带过,以致厉天途并未能知晓阳泉有接续自己断裂经脉之功。

阴泉之前,厉天途皱着眉头,往前靠近了一步,不解地问道:“可这水明明有白烟上浮,一靠近泉水还能感觉出有些许热意。”

“极寒之水寒不外泄,并有吸附周围寒气之效,是为至寒之气,因此才会让你有这种感觉。”大悲和尚又看向雕像,“这泉水对你也许用处不大,但这两组雕像乃天然形成,内蕴天下大势。这山洞乃我佛门秘地,我给你三天时间参悟。”

不知为何,大悲和尚觉得厉天途对阴泉的兴趣要远高于天然石像,但此时的他已经无暇多想,再三叮嘱道:“切记!勿触阴泉水。两日之后天气放晴,我要出山云游了。到时候你不用见我,自己离去便是。”

大悲和尚的话语虽然平淡的似乎不含一点感情,但厉天途却能从中听出一缕缕不舍之意。看着这个与自己平辈论交却恩重如山的佛道前辈,厉天途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师,君子相交淡如水。厉天途期待与大师的再次相见之日。”

大悲和尚双掌合十,微笑道:“有缘自会再见。”

目送大悲和尚离去,厉天途把目光重新收回到阴泉这边。

阴泉表面看来,和普通山泉并没有区别。厉天途之所以对这池泉水那么感兴趣,只是因为自己丹田内尚未化解的那股至阳之气。现在看来,至阳之气虽不像以前那样与天道真气争斗不休,大肆破坏厉天途筋脉,但在丹田内却自成一片天地,明显不受本体掌控。

“这阴泉能否中和自己体内的至阳之气呐?”厉天途喃喃自语,全然忘记了大悲和尚的叮嘱,不自觉地抬起右手放在了胸前半空中,此时此刻有了想把手掌没入阴泉水池中的冲动。

认真思量了片刻,厉天途缓缓把右手伸入了阴泉水中。一丝丝冰澈入骨的寒意连绵不断地自右手传遍了全身,刹那间,厉天途仿佛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停止了流动,周围这万事万物好像已经与自己没了关联。如果此时大悲和尚还在附近的话,他一定能见识到什么叫“绝对冰封,静止时间,刹那永恒”。

烈阳之气来自天外陨铁,也是外天界地心之物所化,称得上是天下至阳之物,比之地心之火也分毫不差。在阴泉九幽之气的刺激下,一直处于沉寂状态的它苏醒了。

瞬间觉醒的至阳之气与侵入厉天途体内的九幽之气在其下丹田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斗。这个时候,反而是徐徐流转的天道真气在丹田一角缩成一团,保持中立之态。

厉天途原本以为自己要再经历一次撕心裂肺的疼痛折磨,但这次似乎和上次不太一样,因为第三者天道真气的存在。

两道截然相反的真气争斗虽然激烈,但在天道真气的温润下厉天途只觉得气血翻滚,除此之外,竟连些许疼痛都不存在。

但很快,问题出现了。体内的九幽之气随着争斗的加剧,越来越弱,最后竟然有接续不上之势。厉天途看着整个没入阴泉的右臂,钢牙一咬整个身体跃入了阴泉之中。

正在大雄宝殿静坐的大悲和尚此时心里猛然一跳,先前那小子对阴泉那么感兴趣,自己离开之后不会接触那阴泉之水吧。自己此刻未离大雄宝殿,想来也是有此担心,但此时大殿之后并无任何明显动静,想来那小子也不是鲁莽之辈。想到这里,大悲和尚禅心安定了下来。那阴泉含有来自地底的九幽之气,连自己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敢碰触,平时取水仅需以千年暖玉瓶灌入几滴足矣。如果让大悲和尚知道厉天途此时已经跃入阴泉之中,不知道他又作何想?

第35章 转化阴阳

黝黑的阴泉水并没有厉天途想象中那么冰寒彻骨,毕竟之前体内的争斗中九幽之气势弱,至阳之气游遍全身。

直到深入阴泉之中,得到绵延不断补充的九幽之气才再一次与至阳之气战了个旗鼓相当。

争斗越来越激烈,即使有天道真气辅助,经历冰火两重天的厉天途依然有种要再一次失去知觉的预感。尽管浑身在不断打颤,但厉天途仍然咬紧牙关坚持着。他知道,阴泉连通地底九幽之地,可获得源源不断的补充,而自己身上的烈阳之气有限,如果一旦晕过去,烈阳之气耗尽之时就是自己殒命之日,所以此刻决不能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厉天途意识将要失去知觉之时,丹田内的天道之力似以混沌之态将烈阳之气和九幽之气围在中间,渐渐地,形成了以烈阳之气为阳,九幽之气为阴的太极之势,此情此景与月余前玄机山庄后山温泉之中竟极为相似。

厉天途用仅有的一点意识内视下丹田,只见烈阳之气和九幽之气构成的太极图不停旋转,转眼间吸尽了遍布厉天途全身的其余烈阳之气和九幽之气,这时他那原本麻木动弹不得的躯体也恢复了一丝知觉。

就在此时了,厉天途深深吸了一口气,拼尽最后一点气力自阴泉中一跃而出。

与此同时,厉天途丹田内的太极图旋转越来越快,在周围天道之力的吞没下,居然也越来越小。最后,太极图化成一个光点消失在丹田深处。

仰躺在地上紧闭双目的厉天途感觉丹田内久未增加的天道真气忽然膨胀了不少。阴阳之气相合化为天道之力,怪不得这天道之力一直未增,原来是受自己身体所限。厉天途瞬间明白了许多先前困扰在自己心中的难题。

自己的武学之路,不,也许该叫天道之路,原本就与别人不同。天道之路必须武学和心境同修,内力才能与日俱增。修为一旦到达瓶颈,除非成就天道之心,否则以后自己的功力再难存进。

感觉着体内充盈的天道真气,厉天途不切实际在想,如果经脉不断,就凭此刻的天道真气不知道能不能在江湖中惩恶扬善,横扫六合。胸中有些激情澎湃的厉天途不自觉地坐起来睁开了双眼,这才注意到大悲和尚刚才反复叮嘱让自己参悟的两尊天然石像。

这两尊石像身高百丈有余,气势宏大。左边的石像充满神圣之意,仿佛一尊圣洁的天使之像;右侧的石像充满邪恶之势,俨然一座恶魔之像。让人奇怪的是两尊石像头顶尖尖直插洞顶,越往上越向内倾斜,抬眼望去,两尊石像的顶尖处竟在洞顶呈圆弧状融合为一。

厉天途心中暗道:这一对善恶石像究竟为何意?

盘膝坐于阴泉之畔,善恶石像之下,厉天途把心态放平,左眼天使右眼恶魔,意识在善恶之间交织,仿佛要经历千秋万世一般。

大悲和尚给了厉天途三天时间,而他却接连静坐了七天七夜,期间未食五谷,这与道家辟谷之境何其相似。

身死神行,这八个字就是厉天途静坐七天七夜的唯一收获。

其实,在神魂归体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七日七夜不食不睡,放在以前厉天途最多坚持三天。

这七天七夜,厉天途感觉自己在善恶石像的引导下摒弃肉身,神游太虚。

无尽虚空,孤冷阴暗,在时空凝滞之下,厉天途的神魂经历了万千折磨;直到情景突变,青山流水,鸟语花香,厉天途意识深入其中留恋忘返。最后,两个截然不同的情景重叠在了一起,厉天途顿觉意识一阵眩晕,便醒了过来。

走出大雄宝殿,刺眼的阳光让七天未见天日的厉天途突然有些不适应。不死心的厉天途去大悲和尚的禅房转了一圈,才发现人去楼空。又找遍整个寺庙,终于在西南角的荷花池边找到那个十二三岁法名无相的小和尚。

无聊的无相身旁搁了一大堆石子,正一个接一个往水池里丢,看着水面泛起的涟漪发呆。

专心玩耍的小和尚警觉性依然很高,未等厉天途走近便把手中的小动作停了,眼神转向了厉天途这边。

与厉天途相处一月有余已经相当熟稔的无相目露崇拜地看着他,喜出望外道:“厉师兄你终于出来了,厉害啊!达摩洞里那尊魔神双像即使是玄机前辈也只是呆了三天就出来了,其他师兄弟出色者也只是一两个时辰,时间一长很容易走火入魔的。师兄七天七夜不曾出来,师父知道了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厉天途瞪大了眼睛,吃惊道:“什么,玄机前辈也进过达摩洞?”

“对啊,听师父说,当年玄机前辈坚持了三天,师父是两天,而你是七天呀,比他们都厉害。”小和尚越看眼中的崇拜之色越盛。

“那你进去过吗?”厉天途反问。

“师父说我还小,定力不够,不让我进。要不师兄你带我去见识一下?”无相小和尚跃跃欲试。

厉天途爱怜地拍了拍小和尚的脑袋,老气横秋道:“算了,里面很吓人的。你还是长大一点再进去吧。”

“那好吧。”被厉天途像大人对待小孩一样摸了脑袋,又进不得达摩洞,无相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大悲方丈还在寺中吗?”厉天途不确定大悲和尚是否已经出行。

“师尊早走了。留下话来,让你两年之内抽时间回来见师尊一面。”无相忽然想起了大悲和尚临走时的嘱托。

“恩,一言为定。我要出山了。小师弟,好好参禅礼佛,等我下次回来一定带你进达摩洞一观。”厉天途对这个可爱的小和尚也是欢喜的很。

“那我们说定了。”无相小和尚伸出了右手,“师兄要说到做到,不能反悔哦。”

厉天途紧紧握住了无相的稚嫩的小手,表示决不食言。

看着厉天途消失在峡谷尽头,站在寺院门口的无相久久无法收回目光,心中默念道,师兄,我等你回来。

龙泉禅寺择徒极为苛刻,到了第四代只有无相一人,好不容易来个与无相年龄相仿的厉天途,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两人已经亲如兄弟,他当然舍不得厉天途这么快就离开。

第36章 重出江湖

厉天途出了山谷,再次来到了上次的三岔口。

右拐上山的话就是离别一月有余的玄机山庄,直行下山,就要结束这两个多月的山中生活,重新开始纷繁复杂的江湖生涯。

也就在一霎那,厉天途心中竟有了重回玄机山庄的冲动,却又被他生生压下。

回首严无悔的教诲之恩,皇上的恩宠有加,颜梦雨的爱恨情仇,还有那需经江湖百劫锤炼的天道之心,厉天途强行给自己压下了这么多不得不下山的理由。

也许,等处理完这些江湖俗事,他还能再回到这里。不做雪仙子的眼中之钉,不做大悲和尚口中那个佛门有缘人,就依着眼前的青山绿水,搭一间草屋,种两亩薄田,做个真正的田园潇洒、笑傲山林之人。

此时正是春暖花开之际,青石小道两边绿绿的野草,蓝黄相间的野花迎着三月的春风来回飘摇摆动。

厉天途使劲嗅了嗅山中清新无比的空气,直觉芬芳的自然气息扑鼻而入,心中不由感慨道,漫漫江湖之路要从这个万物复苏的春天开始了。

君山山脉与西昆仑余脉相接,是蜀中连接东西的中转之地。西去不远,就是天朝与邻国吐蕃的交界之处,再往西南,有闻名江湖的武林四大秘地之一的枉死城,还有位列江湖四大世家之一的西门世家。因此,君山脚下的夜来小镇虽然面积不大,但地处吐蕃、天朝以及众多江湖势力的交错之处,单论繁华程度绝对不输于中原一些人口密集的中型城市,在此停留打尖的商客和江湖人士络绎不绝。

走在小镇繁华的街道上,厉天途的心再次受到了触动。小镇的繁华与大山的孤寂竟只隔这一线之间。再如达摩洞的魔神像,虽然两者看似水火不容,但相交于洞顶一线之间不也互通有无吗?其实很简单的道理,但沉浸在荣华富贵和尔虞我诈的江湖朝堂之人却无暇领会这天地间最简单的至理。

一个叫“夜来香“的酒楼吸引了厉天途的注意,他正要踏门而入,却突然想起自己现在竟身无分文。

站在酒店门口,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厉天途哭笑不得,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早知道当初离开玄机山庄之际应该拿过灵儿为自己准备的银两了。

“夜来香”的隔壁是一家打着“江湖老字号药师堂”招牌的药铺。厉天途思索了一下进了药铺。

正对大门的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花白的头发披肩而散,一身打着补丁的灰布长衫干净整洁,虽是已届花甲之年,但老人看上去依然精神矍铄,一点也没有老朽之态。老者正在翻看一本破旧的书籍,听到脚步声不由抬头望了望大门方向。

扫了厉天途一眼之后,老者的眉头不觉皱了起来,良久也没有舒展开,目光就这样盯着厉天途再也没有移开,直到他走到柜台之前。

厉天途看着老者的神情,心中也不由有些好奇,寻常药店掌柜看到客人进来不说表现热情,最起码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皱着眉头盯着客人看,这似乎不太礼貌吧。不过自己今天进来的目的并不是买药,难道这老者已经看出来了?

看到厉天途走近柜台,老者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舒展了一下眉头,笑呵呵道:“小哥,失礼了!”

厉天途看着慈眉善目的老者,心觉这老者似乎也不是失礼之人,心中疑惑甚重,不由问道:“老先生,你是看出了什么吗?”

老者闻言再次看了厉天途一眼,放下手中医书,收敛了笑容,脸上表情有些严肃,说道:“既然小哥问起,老夫也不再避讳。小哥一身断脉已经两月有余,但奇怪的是丹田内力聚而不散。老夫行医数十年,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情形。怪哉!怪哉!”

这是个医道高手,厉天途心道。

即便强如天榜高手大悲和尚也未看出自己一身断脉,没想到却被眼前老者一眼看出,这个药店掌柜又岂是泛泛之辈?

厉天途心中一动,试探道:“前辈可有办法接续我这断脉?”面对一个可能是隐世神医的高人,厉天途竟忘了入店的初衷。

老者沉思片刻,才开口道:“难!这接脉之药老夫倒是有,但你这全身经脉近乎全毁,老夫这接脉丹对你而言只是杯水车薪而已。不过江湖传言,魔神泉中的神泉水具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若是在神泉水中连续侵泡七七四十九天,可为全身经脉断裂之人接续脉络,而这魔神泉正在这昆仑之上。”

话音刚落,老者又摇了摇头,“江湖传言而已,不可尽信啊!”

魔神泉!

厉天途第一次听到魔神泉的名字,他不由想起了龙泉之上的两尊魔神石像,直觉告诉他魔神泉和龙泉一定有所关联,而且两者之间的距离也如此相近。难道这龙泉的另一个名字就是魔神泉,忽然之间,厉天途似乎在脑海中把以前的各个场景拼接了起来。龙泉禅寺后山山洞之中的应该就是魔泉水,也许神泉水正是在这昆仑之上。

其实,厉天途所想与事实差别不大,但因为先入为主,神泉水厉天途自然而然想到是在昆仑山上,然而他做梦也想不到真正的神泉水他早已经见过,就是位于玄机山庄后山的地底温泉。

一想到能接续自己经脉的神泉可能位于附近的昆仑山上,厉天途当即决定要留在这个小镇了。

“前辈,您这药铺可还收学徒?不要银子,管吃管住就行。”厉天途的老脸不由有些发红,想到囊中羞涩,他顿时没了底气。

看着厉天途不自然的神情,老者会心一笑道:“年轻人闯荡江湖遇到难处很正常嘛。正好这几日店中就剩我老头子一人,有时候确实忙不过来,你就留下吧。除了管吃管住,每月一钱银子。”

感受到老者的慈祥和善意,厉天途暗叹,“医者父母心”这句老话在这个老者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厉天途顺利留在药铺成了一个小小的学徒,并伺机打探昆仑神泉消息。

第37章 峰回路转

这一日,小镇过往的江湖人士突然多了起来。开始的时候厉天途并没有在意,但随着来药铺治伤的江湖人越来越多,厉天途从中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轩辕前辈,莫非这几日附近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趁这会药店空无一人,厉天途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轩辕老头眯着眼睛,双手踹在袖里,一副好像冬天还没过去的样子,懒洋洋地说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他们都要去探寻上古门派昆仑神殿遗迹,每年冬季大雪封山,一到春日解封之时就是如此这般情形,上山的人虽多,但却无人能破解昆仑神殿的护山大阵。数年来,困死大阵中的武林高手更是不计其数。尽管如此,依然有不少江湖人士前赴后继,撇开上古门派的无数珍宝秘籍不说,更有传闻魔神泉就在这昆仑神殿之内。不过这样也好,江湖人的到来繁华了我夜来镇的生意,让常住的平民百姓多了一些谋生门路。好事!好事啊!”轩辕老头说完,又打起盹来。

看着这老头要死不活的样子,厉天途无奈地翻了翻白眼,转身来到药柜之前,继续练习识别百草,虽然短短数日,但厉天途已能看草识药,俨然成了一名合格的药铺学徒。

厉天途就是这样,每干一件事都是那么专注,外面魔神泉也好,昆仑神殿也好,此刻仿佛都与他无关。

许久,看到厉天途的兴趣不大,轩辕老头干咳了两声,继续道:“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

厉天途暗笑,有气无力道:“好奇又如何,如今我经脉已断,只要是个会点武功的江湖人一个指头都能点死我,我又何必去送死?”

呵呵,轩辕老头干笑了两声,轻叹道:“你倒看的开,昆仑神殿乃是我华夏武学祖庭,存有世间失传已久的多种内功心法,这也是无数江湖人士趋之若鹜的原因。这些虽对你用处不大,不过,我倒是听说昆仑神殿的某件宝物倒是很适合你,有接脉之神效,倒是和神泉水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接脉需要的时间可是比神泉水快了百倍,若是配上合适的手法和辅药,仅需一个时辰就能恢复断脉。”

厉天途眼睛顿时一亮,但随即又暗淡下来,丧气道:“前辈,你不逗我嘛!昆仑神殿有护山大阵守护,而我又是废人一个。你还不如让我去直接找神泉水的好。”

轩辕仪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慢吞吞道:“神泉虽好,那只是对寻常断脉之人而言。你的情况特殊,也许对你而言,单只用神泉水治疗非福而祸。你内力一直凝而不散,被神泉水接通经脉之时也可能是你爆体而亡之日,幸亏你之前没有找到魔神泉,也算幸事。而昆仑神殿这经络神花却有固脉拓脉之效。也就是说,你只有先服了这经络神花,然后去浸这神泉之水才有更大可能重接天桥,恢复练武之身。”

厉天途听完轩辕仪所言,心中不由要骂娘。原来这神泉水也未必百分百恢复自己的经脉之力。

似乎看出厉天途有些灰心,轩辕老头又鼓励道,“你这种情况确实极难判断,单用神泉之水可能会有危险,但如果加上经络神花是可以把危险降到最低点的。”

厉天途苦笑道:“前辈,目前说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岂不无用?还是活好当下为妙。”

轩辕老头一怔,随即附和道:“也是!也是!你就安心在这药铺待着,也许事情会出现转机的。”

厉天途原本以来轩辕老头口中所说的转机只是安慰他的一番话,但没想到真的会成为事实。

如果说整个江湖谁最有可能解开这昆仑神殿的护山大阵,那绝对非玄机门莫属。玄机门下设天字组,天字组里有个机关堂正是精研奇门遁甲阵法机关之流。虽然玄机门的天字组大部分势力已交付朝堂,但众所周知,天字组各堂遗老依然选择留在如今的玄机山庄之中。这也是玄机门虽已隐退,但依然被江湖人尊为天下第一名门的原因之一。

玄机门重出江湖的消息在这几日之间传遍了大江南北。现在整个江湖都知道因受细雨楼挑衅在前,玄机门掌令使雪仙子怒率玄机门人字组精英密探夜袭细雨楼洛阳分舵,并以一曲《夜雨江湖》惊得“蚀骨销魂”杜绝重伤而退,细雨楼洛阳分舵土崩瓦解,雪仙子凭此一战更是名震江湖,玄机门趁势而出更是理所当然之事。

夜来小镇紧邻君山,最先得到消息,自然传的是沸沸扬扬。

这一日,一辆由十几名黑衣人护卫的豪华马车停在了药师堂门前的街道上。紧接着,从马车之上跳下来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小丫头年龄虽然不大,但姿容堪称绝色,吸引了大街上来往的异性男子大部分目光。当然,这还不算完。在小丫头下来之后,一个天仙一般的女子出现了。人群顿时又一阵骚动,但美人仅是在街头停留了瞬间,便进入到药师堂内。有几个不安分的男子正要跟随而入,但却被一个容貌普通的中年女子拦在了门外。这几人本就是当地的地痞流氓氓,一看守门的只是个女子,心中顿时不以为然,相互推推搡搡正要硬硬闯,但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几个小混混连中年女子衣角都没摸到,就被震到了十丈之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并不乏江湖人士,顿时明白这年轻女子的来历并不简单。就这样,原本看热闹的人群也慢慢散开,大街上瞬间恢复到了以往人流如熙的场景。

“轩辕仪见过雪掌令。”看到雪仙子走进药师堂,轩辕仪一反平日慵懒倦怠的样子,双手交叉垂于下腹之处,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雪仙子轻点了一下额头,后用美目瞄了一眼已经惊的目瞪口呆的厉天途,装作不认识一般往大厅右首边的会客厅走去。小丫头灵儿拿着“烟波碧玉”箫跟在雪仙子身后,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对着厉天途挤眉弄眼。

“妈的,把老子赶了出来,这会还装作不认识老子。”

受到雪仙子傲慢态度刺激的厉天途失了往日风度,心里一阵暗骂。虽然他此刻心里不爽,但能再次见到雪仙子,厉天途的心情是很舒畅的。

轩辕仪注意到了对着厉天途挤眉弄眼的灵儿,心中有点犯嘀咕,这小子好像和掌门的贴身丫头灵儿相识,回头得好好问问是怎么回事。

第38章 仁心药王

会客厅内,雪仙子坐在位居正中的木榻之上,灵儿俏立在雪仙子身后,而轩辕仪坐在了左下首位置。

还未等雪仙子开口,轩辕仪忍不住试探性问道:“雪掌门,你可认识刚才那小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雪仙子没想到还是被轩辕仪这个老狐狸看出了点什么,不由转头嗔怪地瞪了灵儿一眼。

灵儿看到自家小姐要责怪自己,吐了吐鲜红的小舌头,然后俏皮道:“小姐,我给您和轩辕爷爷泡茶去。”话音未落,就慌里慌张地跑了出去。

雪仙子轻抚了下光洁的额头,理了理思绪然后道:“轩辕叔叔,这个厉天途并不是我玄机门之人,只是前几日受了重伤被我偶然遇到相救,然后留他在山庄休养了一段时间,伤好后就让他离开了。”面对这个资质辈份甚高的原天字组药师堂堂主,即使身为掌令使的雪仙子也表现的极为尊敬。

“哦,原来是这样。”轩辕仪抚着花白的胡须点头道,他嘴上虽然没有多说,但心中疑惑未解,这个雪丫头生性淡然,再加上玄机门这些年来归隐山林不问世事,玄机山庄一直是生人勿近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让一个陌生人留下长达一月之久。但玄机门门规森严,他虽有疑虑,看到自家掌门并没有细说的意思,轩辕仪也没再多问。

“轩辕伯伯,昆仑神殿那边情况如何了?”雪仙子此次下山,正是为了昆仑神殿而来,何况这也是玄机门重出江湖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她自然万分重视。

“近两年来,虽然有不少精研阵法的江湖知名人士来看过这昆仑神殿的护山大阵,甚至还有人尝试破解过,但一直没有人成功。这其中有一大部分阵法大师更是失陷其中生死不知,仅有极少数人死里逃生无功而返,并发誓一生不再破解此阵。”说到这里,轩辕仪一阵慨叹,“上古大阵,果然名不虚传,竟挡住了天下人两年之久,甚至还要更长。”

“上古大阵虽然厉害,但我玄机门这次是被动而出,不值此机会破了此阵重扬我江湖第一名门之威,只怕以后还要受细雨楼以及其他江湖门派欺凌。”其实自从决定回击细雨楼之时起,雪仙子就已经知道,整个玄机门再难沉寂下去,所以她当机立断,选择这个时候趁势复出江湖。

看着自家掌门信心十足的样子,轩辕仪的眼睛一亮,“莫非掌门带来了欧老头?”

雪仙子淡淡一笑,回答道:“轩辕叔叔,雪儿就不跟您绕弯子了,欧叔叔确实出山了。这是我玄机门出世的第一战,欧叔叔自然不愿意看到我玄机门在世人面前丢脸。”

“欧老头在哪?天字组当年的四个老家伙如今也只剩我和他了。自从当年天字组解散后,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跟欧老头把酒言欢了。”轩辕仪一听欧老头要来,顿时来了兴趣,但很快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情绪瞬间又有所回落。

“药王”轩辕仪触景生情,想起了玄机门天字组未解散时的辉煌时刻。当时的天字组下设四堂,星象堂、药师堂、兵器堂和机关堂。星象堂堂主为“星象王”李扶风,药师堂堂主为“药王”轩辕仪,兵器堂堂主为“剑王”剑疯子、机关堂堂主为“圣手”欧东平。可惜那时的玄机门因实力太强引来朝廷之忌,最终酿成大祸,直接导致天字组和地字组分崩离析。“星象王”李扶风入朝,“器王”剑疯子归隐,只剩下“药王”轩辕仪和“圣手”欧东平留守玄机山庄。

“那您要失望了。欧老正在炼器紧要关头,七日后会到昆仑神殿前与我们会合。”雪仙子自然知道玄机门这两个硕果仅存的老人之间的感情,所以说完这句话后,她没有再出声,而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打开古朴的实木雕花镂空木门走了出去,留下轩辕仪一个人独自沉思。

药铺柜台前,厉天途正和灵儿有说有笑,不知道在谈些什么。因为有山庄总管于大娘守着门口,此时药铺空无一人,显得有些冷清。

看到自家小姐出来,灵儿急忙迎了上去,高声道:“小姐,厉天途现在在药铺当学徒,而这药铺是我玄机门的产业,他也算是我玄机门的人了吧。”

雪仙子没好气地看了灵儿一眼,“就你事多。”随后又对着厉天途淡淡道:“倒是让厉公子见笑了。”

厉天途心道,我哪敢见笑,强把我留在山庄的是你,赶我走的也是你,在山庄时候把我安排的离你那么近,现在又刻意跟我保持距离,这女人的心也太难捉摸了。本以为因为自己与她有过那么一段旖旎,自己又侥幸未死,她应该对自己有点特别才对。没想现在比路人还陌生,看来之前在她面前自己倍感良好的夸夸其谈自然也没有被这美人放在心上。

心中所想之事厉天途自然是不敢明说的,只是淡淡道:“月余未见,雪掌门风姿更胜山中之时。”此时的雪仙子依然是一身白纱套裙,清新脱俗之气更胜从前,厉天途是口随心动,自然而出,本无半点恭维之意。

但听闻此话的雪仙子却会错了意,雪白的耳根顿时一红。之前赶厉天途离开山庄并刻意与厉天途保持距离也是因为一看到厉天途便想起那日山中温泉之事,厉天途这一番话若是当事人细细一品确有影射当日之事之嫌,雪仙子自然以为厉天途因先前自己装作不认识他而故意暗中旧事重提,心中恨的咬牙切齿,不由暗骂厉天途衣冠禽兽。

雪仙子虽然刻意隐瞒自己的真实表情,但细心的厉天途却把雪仙子的脸部变化看的真真切切,此时的他才彻底醒悟到自己先前所说的话确有歧义。不过看美人刚才的反应,厉天途总算明白雪仙子现在对自己应该是矛盾纠结之情,她对自己所言所行也并非她本意,而是刻意为之。

想通之后,厉天途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爱美之心,人皆有人。按常理说,落魄江湖武功全失的厉天途和高高在上淡雅如仙的雪仙子自然不是一路人,但厉天途此刻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虽不奢望能与佳人白首相约,但能远远地看着,能与佳人说上三两句话而又不觉唐突佳人,厉天途已然知足。

虽然心中之事百转千回,但身为玄机门掌令使的雪仙子并没有刻意表现出,而是淡然道:“厉公子与我玄机山庄真是有缘,不知怎么会在轩辕长老的药师堂。”

厉天途老脸一红,他也没想到在大街上随便找个店铺落脚都能跟玄机山庄扯上关系,只得如实答道:“惭愧!惭愧!无奈小生囊中羞涩。”厉天途实在找不出其他正当的理由搪塞,此刻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看到厉天途的窘态,一丝笑意在雪仙子绝美的脸庞上一闪而过,随即又仿佛想起了什么,狠狠瞪了灵儿一眼。

灵儿见状瞬间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思,急忙摆了摆手,故作无辜道:“小姐,这事可不能怪我。本来按照小姐的吩咐我去山庄账房拿了银子准备给厉天途的。可他倒好,趁我拿银子的当自己溜了。”

“对对。这确实怪我自己,不怨灵儿姑娘。”吃过苦受过罪的厉天途自然知道没有银两在世间生活有多难,但不知为何,当时就是不想要她给的银两,此举究竟是故作清高还是其他什么厉天途已经不愿多想。

身在隔壁会客厅的轩辕仪自然听到了三人的对话,这时也走了出来。

“你这小子,瞒的我好苦,居然跟我们雪掌门认识。”轩辕仪笑吟吟地看着厉天途。

厉天途呵呵一笑,只是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此时他最担心的倒是自己身怀天道之力的事情被已经看出破绽的轩辕仪告诉雪仙子。这雪仙子当初温泉附近不忍杀自己也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看出自己不懂武功,如果此事被轩辕仪揭出,这个冷淡清高的仙子该不会突然出手杀了自己吧。

“轩辕伯伯,当初厉天途在山庄附近受了重伤,我只是看他可怜救了他而已,我们可没什么交集。”雪仙子看着笑容满面的轩辕仪,生怕这个看着完全不着调的厉天途会突然说出点什么反常的话。

轩辕仪一怔,老狐狸一样的他虽然没看出什么不对,但有一点他算是看清楚了,雪掌门虽然救了厉天途,但对这个小子的印象并不好。原本想顺势而为此次昆仑神殿之行带上厉天途,看来只有拼了自己这张老脸了。

“雪掌令,厉天途在老夫店里已经呆了几日,这小子性情不错,老夫甚是喜欢。可他身怀绝症,需要昆仑神殿中的奇宝经络花医治,老夫斗胆请雪掌令此次昆仑之行带上厉天途。”轩辕仪一生很少求人,这次能为厉天途求情却是难得。

厉天途听完此话心里一阵感动,虽然相逢数日,但他能感觉到轩辕仪的侠肝义胆和古道热肠,而且他居然也是玄机门之人,难怪玄机门数十年来一直名动天下,真可谓是人才济济。

雪仙子有点不太明白,这个普通的年轻读书人究竟有何能力让身为玄机门阁老的轩辕仪为他如此舍下颜面。与厉天途曾经在玄机山庄的两次深谈的确让雪仙子感觉到了厉天途的心胸气度和见识渊博,但也仅此而已。相反,对厉天途的随意不羁她心中反而不喜。

此时轩辕仪亲口请求,作为后辈的雪仙子自然无法拒绝,只得微微点了下头,而后便带着灵儿朝后院走去。

厉天途对着轩辕仪深深一揖,庄重地说道:“轩辕前辈,虽然相逢数日,但前辈之恩厉天途今生今世没齿难忘。”

轩辕仪负手而立,慢慢说道:“你这一揖老夫倒也受得。你小子年龄虽小,但品行难得,又不浮不躁,很对老头子胃口。希望以后你能保持本真,莫让老夫后悔做了今日之事。”轩辕仪并未过问厉天途的过往,也未问他是因何经脉断裂,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眼前这个人就够了。

第39章 吐蕃大罗宫

昆仑山位于西南之地,绵延数百里,有“天下第一神山”之名。因其大部位于西蜀之地,与吐蕃相交,天朝对其控制力甚弱。而传说中的昆仑神殿就在天朝和吐蕃交界的九鼎峰之上。

九鼎峰常年迷雾缭绕,地势险峻,原本人迹罕至,但近两年因昆仑神殿现世而声名在外,人气大涨,一年四季除深冬大雪封山之外,其余时节来此观望历险的江湖人士络绎不绝。

九鼎峰上的昆仑神殿依峭壁而立,神殿之前是一方天然形成的乱石林,而这护山大阵正是以乱石林为基而建。

这一日,石林之外人声鼎沸,抬眼望去,竟有十几波武林人士已经来到大阵之前,正对着迷雾缭绕的护山大阵指指点点。其实大多数人根本不懂阵法,更谈不上破阵,这些人的目的很明确,正是在伺机等待有破阵之人出现,然后一拥而上不劳而获。

雪仙子此时正坐在一顶小轿之上,轿帘大开,美人手托香腮似在对着前方沉思,四个精瘦干练的黑衣人并排站在轿子之后。轩辕仪、灵儿和厉天途分立小轿两侧,一行数人也正凝望着神秘的昆仑神殿以及神殿之前的护山大阵。

厉天途看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群,心里本没有太多惊讶,但目光扫到东南角的一方青石之上时,却发现这波人衣着与中原服饰大不相同,似是从吐蕃腹地而来。但因吐蕃腹地与中原相距甚远,厉天途并没有看出对方的来历。

轩辕仪看到厉天途目露异色,也顺着厉天途的目光望去。看着这几个服饰明显不同于中原的异族人,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三个字“大罗宫”。

西域武林不同于中原江湖,其武林势力全部掌握在大罗宫手中,而当今吐蕃国师阿伽利明王又是大罗宫宫主纳德罗的师兄。一时之间,大罗宫在西域武林的威望如日中天。吐蕃国师阿伽利明王较之轩辕仪虽成名在后,但其精修西域瑜伽神功,此功怪异至极,中原典籍少有记载,可谓神秘之至,乃是西域密宗第一高手。

认出对方是大罗宫人之后,轩辕仪拍了拍厉天途的肩膀,沉声道:“小子,这几个吐蕃人并不简单。当今的西域”大罗宫“宫主纳德罗虽然老夫不曾见过,但如果老夫没有看错,为首那人便是纳德罗。此人修为应该不在地榜十大高手之下。”

“吐蕃密宗人?”经轩辕仪一点,厉天途心中恍然,这昆仑神殿位于天朝吐蕃交界之处,虽然仍属天朝之地,但吐蕃人能来也并不奇怪。“只是那瑜伽神功真有那么诡异吗?”厉天途对这西域瑜伽神功确实有了几分好奇。

轩辕仪沉默片刻,缓缓道:“瑜伽神功不同于我中原武学秘籍,在我中原留下的记载很少,传说瑜伽神功修至大成,能数年不进水食,比我中原的辟谷之术还要高明不少。”

“这样的话,等会即便我们破了大阵,依然要为他人做嫁衣了?”厉天途有些泄气,感觉没有修为在身的自己成了众人的累赘,这种感觉很不好。

轩辕仪呵呵一笑,朝远处的雪仙子看了一眼,说道:“你太小看我玄机门了。莫说还有欧老头,单是在场之人除了你们几个小家伙外,功力最不济的就是我了。”话音刚落,心中不由一阵喟叹,“老夫我精研医术一辈子,这武学一道看来是难有大成了。”

其实厉天途心知肚明,轩辕老头纯粹是在妄自菲薄,以这老头目前的修为即使比不上那几个,也绝对相差不远。即使江湖十大高手之类,想打败他容易,想留下他却很难。所以厉天途识相地并没有接话。

轩辕仪似乎有些无聊,指着西边的一群身穿白衣的人说道:“那边是江湖四大世家之一西门世家的人,为首那老头是西门世家家主胞弟西门亮,这老头成名早于老夫十数年,居然还没死,功力不在老夫之下啊。看来这次昆仑神殿之行要热闹很多了。”

厉天途淡淡一笑,讶然道:“前辈,没想到您归隐江湖这么多年,这大多数江湖成名人士你还都能认得出来。”

被厉天途带了一顶高帽,轩辕仪轻捋花白的胡须,得意道:“我玄机门人字组密探遍布天下,玄机门虽然归隐,但江湖大事小事我玄机门没有不知道的。”

“轩辕叔叔,我玄机门也没有那么神吧。”雪仙子从小轿中走了出来。迎着微凉的山风站在厉天途左首之处,神色淡然地看着云雾缭绕的护山大阵。

轩辕仪老脸不由一红,在小辈面前吹牛竟然被自家掌门识破,看着笑吟吟的厉天途,他顿觉无地自容,讪讪地向后面的轿子走去。

看着轩辕仪的窘态,厉天途忽然感觉这玄机门的雪掌令威望在整个玄机门确实很高,不由转头看向了身旁的雪仙子。

那绝世风姿让人怦然心动,厉天途心道:如果能得了此女子为妻,即便给了整个天下又有何用?想到这里,他突然醒悟,类似的话语自己似乎在京郊说过,一样的风华绝代,只不过那时候面对的是京师颜美人。这上天确实给自己开了玩笑,踏入江湖以来唯一亲密接触的两个女子竟然都是如此天资容貌绝艳之辈,似是触手可及,但当真的伸手去碰却是远在天边。

“西门贺见过雪掌门。”一个面容削瘦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出现在雪仙子身前,眼窝深陷,皮肤惨白,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

雪仙子退了一步,皱了皱峨眉,心中一阵恶寒,她最恶心的就是如此类男子。但似乎看出此人是西门世家之人,她又不想太过失礼,只得冷冷回了一句:“西门少主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啊,仙子居然知道我?”西门贺一阵狂喜,伸出右腿正要上前一步,却被突然闪现而出的厉天途挡在了前面。

西门贺恼怒地看了厉天途一眼,讪讪地收回了左脚。不耐烦地问道:“你又是谁?”因为并不清楚厉天途究竟与雪仙子是何等关系,所以西门贺没有太过放肆。

一看别的男人接近雪仙子,厉天途心中顿觉不爽,如此仙子岂容这样的草包亵渎,厉天途揶揄道:“我是玄机门药师堂总管厉天途。”

雪仙子没料到厉天途脸皮如此之厚,给自己安了这么一个莫须有的职位,但倒也乐得看到厉天途为自己挡了身前的苍蝇,并没有捅破厉天途的胡诌之言。

不明真相的西门贺听到总管二字顿觉厉天途在玄机门的地位一定非同一般,不然也不可能如此亲近地站在玄机门掌令使雪仙子身旁,神情顿时变的恭敬了许多,拱手道:“原来是厉总管,失敬失敬。”

厉天途冷哼了一声,懒得与西门贺多言。

看到两人都不愿搭理自己,西门贺自讨没趣,尴尬地站了一会之后,心有不甘地回头朝己方阵营走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偷眼去瞄傲然而立的雪仙子,心中把雪美人意淫了一遍又一遍。

注意到西门贺猥琐的表情,厉天途紧紧捏着蓄满力量的拳头,有种冲上去把西门贺掀翻到地的冲动,但最终他还是理智地忍了下来。

第40章 天机罗盘

没过多久,下方又来了一拨人。

厉天途极目望去,发现来人并不多,只有三个,但其中两人怪异至极,一人头扎朝天双辫,脸上红绿相间,让人极为恶寒;一人头顶正中一道鸡冠,其余之地寸草不生,脸上涂满白色脂粉,给人的感觉怪异至极。最正常的要数第三人了,此人是一中年男子,相貌极为普通,但气度非凡,走步之间缩地成寸,居然先一步到了众人面前。

雪仙子突然跨前一步,挡在了厉天途身前,先行开口道:“雪仙子见过阎前辈。”

哈哈一笑,枉死城城主“阎君”阎震气如洪钟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雪掌令初掌玄机门之时,不但玄机门内部不少人不服,就连我们几大江湖名门也是深感意外,以为当初雪掌令是借了令尊“武林传奇”雪千寻之光入主玄机门。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好!不错!雪掌令有资格跟老夫一战。”

厉天途听完大吃一惊,这雪仙子的修为竟然到了与阎震等地榜十大高手之流平起平坐的地位。果然,上天不仅给了她绝世容颜,还给了她惊世之资。初入江湖之地,果然见识到的都是惊才艳艳之辈。

“前辈过奖了。我相信以后有的是机会与前辈切磋技艺。”雪仙子一看枉死城城主亲自来了,心中明白枉死城一向与将军府同气连枝,阎君此行的目的不仅仅是为这昆仑神殿,还应该是受了将军府之托来监视玄机门。

“本座大罗宫纳德罗,没想到能在如此偏远之地得遇中原四大门派其中两派之主,幸会!幸会!”不甘示弱的大罗宫主纳德罗双手合十缓缓走了过来。

阎震和上前的纳德罗双目相接,心下暗叹对方果然玄功深厚,忍不住道:“久闻大师之名,幸会!”

雪仙子对吐蕃等异族人并无好感,只是礼节性地点了下头,而后便径直朝己方阵营走去,厉天途见状也跟了上来。

纳德罗微笑道:“这雪掌令好生高冷。”

阎震大笑道:“大师有所不知,雪掌令出身天山,定是修习了那天山秘术九天玄女神功所致。”

纳德罗恍然大悟,暗道原来如此。

“不知道大师来此多久,可看出这阵法由来。”阎震问道。

“说来惭愧,本座已来此数日,但我大罗宫对阵法一系不精,看了三天竟然看不出所以然。本来打算就此离去,前日忽然听人说玄机门有阵法大师要来破此大阵,所以临时决定再滞留一日看看结果。”纳德罗如实说道。

闫震点头道:“这大阵也非玄机门不破。当年玄机门天字组“圣手”欧东平威名赫赫,阵法机关之术堪称天下第一。如果有他出马,这大阵也非不可破。”

“哈哈,没想到居然还有江湖朋友记得我欧东平。”人未到声先到,说话之人正是玄机门机关堂堂主欧东平。

这边的轩辕仪激动地接声道:“欧老头,你总算舍得出来了。”

阎震和阿伽那明大吃一惊,说曹操曹操即到,双方都不约而同地朝南边望去。

一个相貌奇伟的六旬老头背着一个布袋骑着一头毛驴缓缓向众人走来。

雪仙子带着玄机门众人走了上去,“欧叔叔。”语气中带着一丝亲切之意。

“欧东平见过掌门。“看到雪仙子迎着自己,欧东平赶紧下了毛驴。

“欧叔叔,又要麻烦您老了。”雪仙子恭声道。

“应该的,应该的,掌门不需客气。”欧东平说完面色凝重朝身前的昆仑神殿护山大阵望去,心中不由一惊,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幸亏当年那天罡老道离开时留下了天机罗盘。

“欧老头,可看出此阵的名堂?”轩辕仪一边说,一边上前握住了欧老头干瘦的胳膊。

阵前的众人此时都远远地围了过来,充满期待地看着欧东平,如果连欧东平都识不得此阵,那眼前的昆仑神殿恐怕要永难见世了。

欧东平并没有直接回答轩辕仪的话,而是不停地拍着老友布满褶皱的手背,不由感慨道:“哎,一晃三十年,我们两个老友好久未在一起喝酒谈天了。”

发完感叹,欧东平沉吟了片刻,又道:“此阵乃上古大能所创,布阵手法早已失传,名曰天星地煞乾元阵。此阵厉害之处,就在于与寻常阵法布阵方法迥异。寻常阵法经年累月,随着周围天地灵气耗散而阵法威力大大减弱,直至失效;但此阵能自行吸收九天之上星辰之力和九幽地底地煞之气,以天地人三才为基,周围天地万物为辅,自行循环不息,天地不灭,阵灵不止。先辈果然每多大能之辈。”

“欧伯伯,此阵可破吗?”雪仙子心中的自信在听了欧老的一番话后不是那么足了。

“如果单靠我个人之力,此阵无解。”欧东平故意卖了个关子。

众人听了一阵失望。但厉天途注意到欧东平忽然欲言又止,知道还有下文。

“但今天我带来了天机罗盘。有天机罗盘辅助,费点时间,定能破了这天星地煞乾元大阵。”说着,欧东平自怀内掏出来一个古青色的罗盘。

众人听完不由松了口气,同时都瞪大了双眼,都想一睹曾名闻江湖的玄机门重宝真容。只见罗盘之上刻着一些古里古怪的符文,整个符文抬眼望去似乎密不可分,但如果细看又觉得每一块都独立存在。罗盘中央凸起一个圆环,环中套着一个不知材质的黑色指针。打眼望去,竟看不出指针以何种手法与圆环相接。此时的指针一动不动,仿佛定在圆盘之上。这天机罗盘,似乎不是这世间之物,实则来自九天之外。

也难道众人如此异想天开。天机罗盘自出现江湖起,便传出其上能测诸天星象掌天道之势,下能定风水掌人之气运,在数十年前已经名闻天下。传说天机罗盘是玄机子自鬼谷带出,在辅助天家争夺天下之时,机缘巧合收下天罡道人为徒,并把天机罗盘授予大弟子天罡道人。在与众豪门争夺天下之际,也幸亏有这天机罗盘,使天家军队以及玄机门地字组途徒众能在决定胜负命运的几次劣势战争之下反败为胜。天家之所以能在群雄争霸中脱颖而出掌控天下,也有这天机罗盘之功。三十年前,天世林突然与玄机门反目成仇,最后收编玄机门天字组,其真正目的怕也是为了这天机罗盘。

当然,天机罗盘虽有掌诸天星象、天地机运之能,但对江湖人士武学修为却无甚作用。否则,身怀天机罗盘的玄机门也不可能安然归隐山林三十年,只怕早已在江湖之中引起一场血雨腥风了。

第41章 天星地煞乾元阵

手掌天机罗盘的欧东平把目光落在了雪仙子身上,脸色凝重道:“雪掌令,这天星地煞乾元阵乃是失传已久的上古大阵,老夫也没有万全的把握。请雪掌令带我玄机门人在阵外等候,我先行入阵。”

“不行。”雪仙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欧东平的请求,“我和轩辕长老陪你一起进去。厉公子和灵儿以及其他人暂时在外面等候。”

一直呆在轿子旁边的灵儿一脸无聊,但因之前与自家小姐有约在先,到了山前即止,小丫头只得一脸不愿蹲在了最后面。

而厉天途又岂能不去,他还指望找到经络花重续经脉,闻言淡声道:“在这上古大阵之中,武功再高也是没用,需要的是绝佳的眼力和精神力,而我在这方面并不算差,带上我绝对成不了你们的累赘。”

轩辕仪及时附和道:“掌门,就带上天途吧,这小子路上就由我照料。”

雪仙子转头深深地看了厉天途一眼,没有再坚持,低声道:“那好吧。”

说完又望了望身后枉死城、吐蕃大罗宫、西门世家众人,“你们就先在阵外等着吧。”

此话正合众人之意,毕竟破阵有危险,等完全确定阵破后再入也不迟。

于是,欧东平手握天机罗盘,带着雪仙子、轩辕仪和厉天途小心翼翼向昆仑神殿前的天星地煞乾元阵而去。

刚走进这大阵,一股荒凉至极的远古气息迎面扑来,让入阵的四人的心中不禁多了几丝黑暗孤寂的感觉。

这时原本一动不动的天机罗盘指针突然左右来回摆动不停,欧东平眼睛盯着不停晃动的罗盘指针,皱着眉头说道:“不入此阵,不知此阵厉害如斯。这天星地煞乾元大阵包罗万象,虽以阴阳为势,但却暗含寻常七星八卦之数,本身极难定位。更何况这大阵矗立不知几载,周围的天地元气受这大阵影响变得诡异异常,如无外力辅助即使以天机罗盘之能也定不出生门所在。”

“欧老,我用九天玄女功冻结这周围三丈天地之气,可能使天机罗盘起作用?”雪仙子凝重地问道。

欧东平点了点头,赞赏地看了雪仙子一眼,心中暗道,果然不亏是雪千寻的女儿,冰雪聪明如斯,不论气质容貌,单只这份资质,当世也再难找出一个,玄机门有如此资质逆天的年轻高手当家,可谓复兴有望。

得到了欧东平肯定,雪仙子暗运九天玄女神功,不消片刻,以雪仙子为中心,方圆三丈之内到处充斥着一股股透人心脾的冷意,而天星地煞乾元阵所带来的荒古气息虽然还在,但带给人心中那种惊颤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

欧东平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手中的天机罗盘,忧心忡忡地问了句:“雪掌令,这冰霜之气能维持多久?”

此阵气势恢宏,非一时半刻能破解,此时欧东平最担心的就是雪仙子功力不继,而自己需要掌控天机罗盘,轩辕老头又不善内力,随着不断深入阵中,一旦周围三丈之内的护体真气候机无力,到时只怕众人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欧老,暂请放心,一个时辰应该没有问题。”雪仙子坚定地说道。

欧东平心中一阵骇然,自己的修为并不弱于当今江湖上的十大高手,但也只能坚持半个时辰左右,这年轻的掌门内力居然深厚如此。短短片刻,雪仙子已经在资质和修为两个不同的地方让欧东平惊叹不已。

“好,那我放心了。”欧东平语气显得轻松了不少,双手紧握天机罗盘,带头向阵眼走去。

厉天途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心中却思潮翻滚。这上古大阵果然厉害,走在大阵之中迷雾缭绕,上有星象之力袭体,下有地煞之气乱心。周围三丈之地被雪仙子冰封,星象地煞之力虽然有所减弱但依然无孔不入,他无时不刻都有种自己的肉身随时随地要消融于这大阵之中的预感,对于无法运功抵挡的他而言,这其中的苦痛折磨更是难言,厉天途钢牙紧咬,硬是没有吭出一声。

本来走在前面的雪仙子忽然放慢了脚步,任由身形压到了最后,直到与厉天途并列而行。

雪仙子似笑非笑看着厉天途,揶揄道:“你确定不需要帮忙?”其实,这个男人能硬撑到现在,已经大大出乎了她意料之外。青藤冰蚕衣虽好,但也并非无所不能吧。

被一个女人看不起了。厉天途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让他此时去求一个女人帮忙,他真做不到。这女人明明看出了自己的状况,却还摆明了故意嘲弄自己,看来温泉那一幕她依然没有释怀,心中不由暗暗发誓以后绝不再得罪任何女人了。只是有些情况真的能由得他控制码?

厉天途龇牙咧嘴道:“你还是小心你那正在发散的内功,别不到一个时辰就熄火了。”他还是忍不住反戈一击了。

冷哼了一声,雪仙子加快脚步向前行去。

在天机罗盘磁针的指引下,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来回折返,百转千回,终于离大阵中心的阵眼越来越近。

临近阵中,一道浑然天成九丈见方的巨石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巨石通体漆黑,表面斑驳不平,给人一种沧桑之感,好似矗立在此已有千秋万载。

几人抬眼望去,顿时如中了魔一般再也无法将目光移开。心中只觉眼前是无尽的黑暗,慢慢地,自己的心神如同进入了巨石空间一般,在这里,一生悲欢离合,一世繁华寂寞,个个都深陷其中迷途不知归路。

不知过了多久,厉天途的肌体最先忍受不住星象之力和地煞之气的侵袭,从幻象中醒来。

看了看周围的三人,依然如木偶般呆立不动。伸了伸手,厉天途想推醒他们,但当手伸在半空的时候,厉天途突然停止住了。幻象?这真的是幻象吗?刚那一幕太过真实,厉天途清楚那不该是幻象。准确点说,这应该叫心神离体才对。如果真的是心神离体,厉天途真的有点担心,如果碰了他们,他们就永远倒下去,永堕轮回了。

所以,厉天途的手不敢动了,他是不敢赌的,更何况对方还是雪仙子和轩辕仪。

第42章 昆吾神石

厉天途仰望身前功能摄人心魄的大黑石,仔细查探之下才注意到,巨石最靠底的右下角有二行篆体小字,最左边一行龙飞凤舞地写着“昆吾石”三字。

昆吾,困吾,还真是“困吾石”,困住吾之心神啊。厉天途心中暗叹道。

紧接着“昆吾石”三字下方,还有三个凸起的小字,字体间隔有没上面三字那么紧凑,分别是“攻、守、合”。只不过,此时守字要比其他两个字要凹陷很多。

注意到这一点,厉天途心中一片了然。此时此刻的天星地煞乾元大阵明显只是守势,已经让人难以捉摸了。如果再把攻字按下去的话,大阵才算真正开启,到那时恐怕杀神灭魔也不再话下。

看着依然寂静不动的三人,厉天途担心时间一长,三人彻底丧失心神,当下不再犹豫,挥动大手朝合字按钮使劲一点。

一瞬之间,阳光普照,石林的本来面目显现了出来,厉天途感觉重新回到了人世间。但当厉天途再次向昆吾石看去的时候,他惊呆了。石头还是那块石头,但右下角那两行小字已经消失不见了,石头的颜色也不再是黑色,而是如寻常的山石一般呈现青白色。怎么回事?厉天途在心中暗暗问自己,此石是此石,还是此石非彼石,刚才看到的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真相是扑朔迷离的,厉天途想的脑袋发疼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但令他吃惊的一幕还在后面。随着阵中迷雾散尽,一座巍峨壮观的大殿出现在巨石之后。

只见大殿镶嵌在如刀削过的垂直崖壁之上,殿高百丈,连最低处的殿基都离地十丈,由约莫百阶汉白玉石梯连接于巨石之后的一片空地上。

这时,雪仙子三人也如梦初醒。几人彼此对望一眼,心中尽是骇然之色。

厉天途把刚才的怪异之事暂时抛诸脑后,走到如梦初醒的雪仙子跟前,用手指着大石之后,似笑非笑地说:“这阵法也不过如此。你看,那后面应该就是昆仑神殿把。”

虽然万分厌恶厉天途此时的表情,但雪仙子不得不承认,这次带着厉天途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关键时刻是厉天途救了她们。

三人顺着厉天途手指方向看了过去,以前在阵外观望神殿,因为有迷雾缭绕,只是若隐若现只见轮廓,这次无迷雾阻挡又是如此近距离观看,感觉真的如天壤之别,当真震撼人心。

雪仙子最先反应过来,轻抚着额头茫然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难道刚才我们看到的都是幻觉?”

欧东平皱眉沉吟道:“按常理讲,有天机罗盘指引,又有掌令使的九天玄女神功阻隔星象之力和地煞之气,刚刚见到的不该是阵法形成的幻觉才对。莫非。。。”

绕着巨大的青白石碑转了一圈,欧东平口中喃喃自语,刚才所见到的应该就是这块石头,但为何偏偏形态都一般无二,颜色却大相径庭,半刻钟前如同魔石一般,差点让几人丧命于此。

一头雾水的轩辕仪也忍不住苦笑道:“这上古大阵果然厉害,非我等所能猜想。”说完走到厉天途跟前,拍了拍厉天途的肩膀,“这次多亏你小子了。”

面对于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轩辕仪,厉天途打心里佩服其为人处世,谦虚道:“其实刚那梦幻魔石也没有那么厉害。等这大阵中的星象地煞之力把大家的内力消耗殆尽就是大家醒转之时。”

“小兄弟,在这大阵多沉迷一时,就多几分危险。若真等到我等内力枯竭,即使醒转怕是也要困死在这里。轩辕老头说的不错,是你救了大家一命。你这恩情我欧东平记下了。”欧东平深深地看了厉天途一眼,心有余悸道。

雪仙子没有说话,她对厉天途的感情本就复杂,原以为把厉天途赶出玄机山庄,两者将再无交集。没想到却因轩辕仪之故造成此次与厉天途同行探索昆仑神殿,以后两人的纠葛怕是会越来越深,这完全超出了雪仙子的预料。

厉天途看了看沉默不语的雪仙子,心知这女人现在对自己的印象并不好,转头对欧东平说道:“欧前辈,现在这阵法已然失效,外面的人恐怕片刻之间就要赶到这。您看我们是在这等,还是先进昆仑神殿?”

绕步走过大石,欧东平望着气势恢宏的昆仑神殿说道:“这昆仑神殿之内一定是机关重重,而且大殿之门紧闭,想要打开怕是不易。我玄机门今日破了这天星地煞乾元大阵,也算是没有辱没我玄机门江湖第一名门的威名。接下来的探索神殿之行,理该和其他江湖同道共行,此次夺宝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要警醒世人我玄机门纵然落寞,也不是那些阿猫阿狗就能欺负的。”

说完,欧东平望着身旁雪仙子,不再言语。

雪仙子知道欧东平是在征询自己的意见,也心知这个玄机门元老分析的不无道理,点头称是道:“就如欧老所言。”

语音刚落,石林之中已经传来喧嚣之声,几人抬头望去,只见枉死城、西门世家、吐蕃大罗宫和其他几波闲散江湖人士从石林远处现出身形,转眼之间,就与玄机门众人汇合于大殿之前。

以枉死城城主阎震、大罗宫纳德罗和西门贺的叔叔西门亮为首的众人对着玄机门几人无不抱拳感谢,一时之间,人群之中不断传出“玄机门不亏为天下第一名门”、“能人异士无数”、“令天下江湖人士敬仰”之类的恭维之言。

厉天途暗觉好笑,这些人的脸皮真厚,个个都坐享其成,说的比唱的好听,让人极度生厌。

好像有些不太习惯众人的虚与委蛇,雪仙子冷冷一笑,率先朝昆仑大殿石阶而去。

看到雪仙子如此不给面子,众人都略显尴尬,不过一想到昆仑神殿中的至宝也都顾不得风度,迫不及待朝神殿大门一拥而上。

第43章 幽冥鬼火

来到大殿之前,雪仙子回身看着紧随而至的众人,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昆仑神殿,乃上古大派,里面虽有秘宝,但一定是危难重重。到时候各凭本事而得,但在危难之前,希望大家能同心协力,才可能有所收获。”

同行的虽然门派不少,但加上玄机门几人也只有数十人而已,在这巍峨的昆仑神殿之前就如同一群弱小的蝼蚁。

枉死城主阎震当先表态道:“雪掌令,你我两派之前虽有恩怨,但今日在这昆仑山中,危难面前一定听从雪掌令差遣。”

大罗宫主纳德罗双手合十,沉声道:“本座及座下弟子自当与大家同心协力,共度难关。”

西门无为当即也代表西门世家表示赞同。

其他几十个散派武林人士也急忙点头,生怕被几个大派拉了下来。

看到在场众人暂时都达成一致,雪仙子冷声道:“希望大家言行一致,否则这昆仑神殿进去容易出来难,我们都有永眠九鼎峰的可能。”

厉天途知道雪仙子的顾虑不无道理,此行福祸难料,但如今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很清楚,希望昆仑神殿内真有那经脉之花,让自己有恢复的可能。否则这江湖之大,实难有自己容身之地。

“这石门怕是有万斤之重,不知如何打开?”阎震问道,说着不由把目光看向了欧东平。

对着石门仔细观察了片刻,又深思了好一会,欧东平胸有成竹道:“如果老夫所料不差,古人对这天星地煞乾元阵甚是自信,这大门之中并无机关。如果石门内部未锁的话,只要内功深厚之人在外面应该可以一推即开。”

“阎君位列地榜高手,功高盖世,可上前一试。”欧东平笑吟吟说道。

“这...”阎震眉头微皱,似乎颇为不愿。

“本座前去一试。”纳德罗话音刚落,已凝聚全身功力朝石门一掌拍去。

事实正如欧东平所料,“吱”的一声,大门被纳德罗一掌拍开,露出了一道仅容一人而过的缝隙。

建功的纳德罗并没有急着入殿,而是把目光看向了雪仙子。

尾随在最后方的厉天途冷眼旁观,却看不出这大罗宫主是真实在,还是城府深不可测。

雪仙子并没有征求其他门派众人的意见,而是淡淡道:“既然是大师出力把门打开,就请大罗宫各位先行进去吧。”

纳德罗略微沉吟,当机立断道:“那本座就先行为诸位探路了。”说完便招呼随行的两个年轻弟子依次进入了神殿之内。

等大罗宫三人进入神殿后,雪仙子带着玄机门人也朝大门走去。就这样没过多久,在场之人一个个依次而入,全部进入昆仑神殿之中。

目前为止,进入昆仑神殿的人中,玄机门四人、枉死城三人、西门世家六人、吐蕃大罗宫三人、其他散派江湖人士十八人。

沉寂在这昆仑神山千年以上的神殿终于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进入神殿后,众人处身在一高阔的封闭空间之内,四壁满布奇形怪状的雕刻浮屠。仅在大门正前方开了一条细长的甬道,甬道两边石壁每隔八尺之距的墙壁中央对称镶嵌着一颗颗鹅卵石大小的夜明珠,一眼可望穿尽头的百米甬道竟然足足镶嵌了近百颗夜明珠。而甬道地面由一块块巨大的黝黑方石铺成,顶部漆黑一片,即使众人目力非同一般,竟也看不透漆黑的顶部究竟隐藏着何等玄机。

众人都站在甬道靠近大门的一端,尽管不少人都眼睛发绿地盯着在黑暗中散发着迷离之光的硕大夜明珠,但此时竟无人敢上前抢夺。此次能进来的人都是江湖上的杰出之辈,他们当然知道这个甬道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欧老,这甬道可有机关?”雪仙子问道。

欧东平看着漆黑的甬道顶端,沉思道:“这个甬道应该就是昆仑神殿的第一关,而护殿机关应该从这顶部而来。极有可能是淬毒箭,这是古人最常用的机关模式。”

“欧大师,可否用投石问路的办法试探一下。”西门贺似是要在雪仙子面前表现一番,自作聪明道。

不屑地看了西门贺一眼,欧东平轻蔑道:“上古之人都是学究天人之辈,所做机关自然不可能是一次性的。你又能投多少石头?更何况,据我所知,通常此类机关的威力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增大,等一会闯关的时候所有人最好一次性通过。”

西门贺这次本想在雪仙子面前邀功,没想到却被欧东平鄙视了,闻言脸色微红,讪讪地退到了一旁。

“这甬道底部有数百块石头组成,正确的路线应该只有一条,一旦踏错一步,就有可能触碰机关。这次机关必定从天而降,淬毒箭的可能性最大,但也许是其他的未知危险。这第一关由我玄机门来破,你们一个一个排成长队,紧跟着我的脚步,万不可踏错半步。”

说完,欧东平拿出天机罗盘,一边操控罗盘,一边抬起脚步朝罗盘指针方向踏去。

雪仙子等玄机门人紧随其后,其他在场之人也不敢争抢,如刚才进入正门一般,组成了一条长龙般的队形。

开始数十步并无意外,在天机罗盘的指引下,众人眨眼间走了将近三分之一的距离。也许感觉行程太过顺利,一个散派江湖人士在踏上一块靠近石壁的青石之时,看着近在咫尺鹅卵石大小的夜明珠,最终没能忍住心中的贪念,左脚多踏了一步伸手朝夜明珠抓去。

与此同时,众人头上突然出现了一朵碧绿色的火焰,急速朝下而降。

欧东平一看,脸色顿时一变,大声道:“都不要动,这是传闻来自地狱的幽冥鬼火,否则下来的绝对不止一朵,大家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都一动不动,似乎都明白了,这幽冥鬼火一定是冲刚才踏错脚步去碰触夜明珠的人而来。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个靠近石壁的黑脸大汉连反应的时间都没就被绿光一绕,整个人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散在甬道的空气之中。

“好霸道的火焰!”众人脸色不免一变,心中震颤道。

有了这次教训,所有人都变得小心翼翼,镶嵌在石壁上的夜明珠在众人眼中也如催命之符一般,竟无人再看。

在欧东平的带领和天机罗盘的指引下,一行人有惊无险地到达了甬道尽头。

厉天途跟于轩辕仪之后,低声问道:“前辈,这幽冥鬼火有那么可怕吗?”

出了甬道,轩辕仪方才暗松了一口气,轻声道:“幽冥鬼火生在地底极寒之地,究竟是否如传言般来自九幽地狱,老夫不知。但你也看到了,鬼火可以焚烧万物,莫说是人,便是百炼精钢也能化去。若是刚刚在甬道之内出现的不是一朵,而是百朵以上,我们所有人恐怕都要葬身其中了。”

厉天途闻言一阵后怕,这天地之间竟有如此异物,若真如轩辕仪所言,无任何修为在身的自己怕是第一个被化掉血肉之身。

第44章 盘龙深渊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高耸的石刻平台,平台前面是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万丈深渊,约莫三十丈间距的巨大深渊之中,只有九根长长的石柱分散在这深渊之上,深渊之下深不见底,只能听见湍湍的水声,似乎如同地底黄泉一般。

“欧大师,此关何解?”阎震看得不知所然,自然把希望都寄托在欧东平身上。

“这关每个石柱之间距离颇远,似乎在考验闯关者的功力。但如果仅仅如此似乎又太过简单。”欧东平立于深渊之前,右手托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你,上去试试。”阎君指着散派中的一个六旬左右的老者命令道。

“阎城主,老朽功力有限,怕是跳不过去啊。”被阎君点名,老者顿时吓得大汗淋漓,颤声说道。

“不要动我爷爷,让我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满脸刚毅之色,出现在了老头身前。

“傻孩子,还是让爷爷去把。”一双干枯的老手按住了少年的肩膀,老者一脸决绝,转头望向了不远处的雪仙子,哀求道:“雪掌令,江湖人都说您最心善,我愿意去试关,如果我不幸遇难求您一路护着我孙儿。这孩子从小命苦,身患绝症,怕是活不过二十岁。这次小老儿斗胆带他过来也是为了希望能在这上古神殿中寻到神药救救他。”不等说完,老者已经老泪纵横。

雪仙子终是心善的女子,明知道此时为老者出头下了阎震的面子颇为不智,但她的心软了,眼睛也不由有些湿润,忍不住问道:“欧老,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

欧东平一阵苦笑,无可奈何道:“此关看似容易,但也许很难,找人试关确实是最有效的办法。”

看到雪仙子有回护这一老一小的意图,其他十五个散派人士不由后退了几步,生怕阎君放下这一老一小找他们出来试关。

枉死城主阎君一向在江湖中说一不二,眼见被雪仙子这个后辈拂了颜面,脸上顿时露出不悦之色,讥讽道:“雪掌令果然是悲天悯人菩萨心肠,但也只是护得了一时而已,以后的险关只多不少,类似的情形还会再现,雪掌门到时候又能护得了几个?当然,雪掌门武功高深,如果你愿意亲自上前试关,本座倒是没有意见。”

大罗宫主纳德罗望着深渊皱眉沉思,西门世家的西门无为面无表情地看着热闹,似乎事不关己。

厉天途的心却没来由地猛然一跳,他怎么有种预感这个傻女人真要自己上去冒险。

好在,未等雪仙子有所反应,欧东平猛地一闪身,拦在了雪仙子身前,急声道:“掌门,万万不可。此关看似简单,但内中必有玄机。神殿第一关已是幽冥鬼火,这位居其后的第二关只会比鬼火还要神秘几分,请掌门三思!”

欧东平的担心不无道理,这第二关不是迷阵,只有这一条路,天机罗盘已经没什么用途,唯有采取最古老的办法,以人试关。但这个人绝不应该是玄机门掌门人雪仙子。

争论不休之下,被阎震点名的一老一少相互搀扶着惶然走到深渊一侧,老者回头对着雪仙子惨然一笑,感激涕零道:“雪掌门仁心厚德,小老儿感觉不尽,我这孙儿拜托了,还是我先上去。”老者一脸决然,说完猛然把少年推向了玄机门这边,抬脚正准备一跃而上。

“爷爷...”被老者以内力震开的少年满脸横泪,神色绝望之至。

只是,危急关头,一只白皙瘦弱的手忽然搭在了老人肩膀上,将老者已然倾斜在半空中的身体硬扯了回来,正是已悄然摸到深渊边缘的厉天途。

“老人家,你这样上去必死无疑,还是我来把。”

厉天途慎重地看着前方深陷在这无底深渊的九根巨大盘龙石柱,声音极为平静,听起来没有一丝紧张之情。

其实在众人争论之时,厉天途对眼前的情景已经观察了很久。让人很是奇怪的是,这无底深渊竟然给他一种既危险又熟悉的感觉,尽管现在他依然没有明白这股危险熟悉之感从何而来。

九根两人张臂都无法合抱的粗壮盘龙石柱呈匀称的曲线型从深渊这头贯穿到对面。石柱侧面之上的神龙雕刻技艺很高,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在森黑清蒙雾气的笼罩下,仿佛九条巨龙盘旋于石柱之上,作腾云之势欲要一飞冲天。

深渊整个场面气势磅礴而又充斥着危险神秘气息,让人心旷神怡之外又多了些许恐惧。

厉天途目测了下,任意两根石柱之间距离虽远,但很均匀,毕竟自己的修为底子还在,天道真气在丹田内引而不发,虽谈不上踏雪无痕,但寻常江湖人士即使动用真气也未必有自己的轻功高明。此次只翼翼,跨过深渊越到第一根石柱上对自己来说应该不难。

只是那种带给自己熟悉感的危险究竟以何种形式出现,厉天途真的不知道。所以他的面部表情虽然平静异常,但心里却没有一丝把握。

之所以站出来主动去闯这令人望而生畏的盘龙深渊绝不是撑英雄,只是被老人少年的相濡之情所感动,那一刻他心软了,仅此而已。厉天途心道,不知世上还有没有自己这么傻的人。

是的,厉天途生平最见不得那种悲情的场面,在他的心底始终有那么一块最柔软的地方,一旦被戳到,即使面临生死危险万劫不复他也会无怨无悔勇往直前。

“你真的要去?”雪仙子不清楚此刻自己心中究竟是愿还是不愿让厉天途上去。这个窥视了自己冰洁玉体的男人,如果此次因意外死去,不正合了她最初的心意。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自认识这个男人开始,尽管他给自己的感觉很平凡普通,但厉天途那谦和随性的处世风度真的是可圈可点,无懈可击。因为温泉之事自己平时没少针对他,但他似乎从未在乎过。她不得不承认,厉天途是有人格魅力的,自己对他的感觉也在潜移默化中慢慢变好,不知不觉中已经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厉天途当然不知道雪仙子此时内心的情感变化,如果知道,他应该会有意外之喜的。

回头深深地看了雪仙子一眼,厉天途淡淡道:“总该有个人过去的。”同时,又扫了周围众人一眼,不少人在被厉天途扫到的时候目光都有了躲闪羞愧之意。

纵身一跃,厉天途勉强飞到了第一根盘龙石柱之上。

第45章 神秘水幕

身后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只见厉天途脚尖刚踏上石柱顶端,身形尚未站稳,石柱边缘突然冒出一股圆弧形的水幕把厉天途吞没在石柱中央。喷出的水幕很厚,以致于外面的人瞪大了双眼也看不到厉天途在水幕里的状况。

看着朝自己喷射而来的水幕,厉天途终于明白那股危险而又熟悉的感觉是什么了。这盘龙石柱喷出来的水幕竟然是魔神泉中的魔泉水,难怪江湖传闻这昆仑神殿之中有魔神泉,似乎有那么一丝道理。但君山龙泉禅寺的龙泉阴泉之眼又该如何解释,龙泉旁边确实有魔神之像,两者应该就是一体。只是那阳泉究竟在何方,会在这昆仑神殿吗?

使劲摇了摇头,厉天途把心中万般疑惑都抛诸脑后,原本紧张的心情也终于在这一刻放松下来。如此多的魔泉水对于寻常的江湖高手来说可谓一碰即死,即使阎震这样的宗师级高手,也极难全身而退,其威力比幽冥鬼火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泉水对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威胁了。再加上这青藤冰蚕衫水火不侵,自己的最终结果毫无疑问应该是毫发无伤水不沾衫才是,想来后面石柱机关应该跟第一根是一样的吧。

水幕过后,厉天途又跃到了第二根石柱之上,情形正如厉天途心中所想,与先前的水幕如出一辙。

这一次厉天途并没有急着往前跳跃,而是站在石柱之上沉思了下来,自己是不担心这魔泉水,但后面众人该如果过这一关?如果说这石柱上的机关只有一次,别说身后之人,即使是厉天途自己也不相信。

忽然,厉天途的眼睛一亮,如果自己不急着前行跳跃,让后面的人紧跟着跳上来,这石柱站个四人应该毫无问题。但随即厉天途的眉头又皱在了一起,只有一点厉天途不敢保证,如果这盘龙石柱增加一个人的重量会不会再次触动机关,但这似乎已经是目前最可靠的唯一办法了。而且可以先找个人与自己一起先试一试,没有触动机关当然最好,即使真的引发了机关有自己挡在上面护着,与自己同行之人沾到阴泉水的可能性也并不大。

至此,厉天途从来没想过留下身后众人,自己一个人闯过去独吞神殿宝物。但他虽不这样想,但有人却有如此担心。

正当他准备折返之时,意外出现了。有三个蜀中断魂门人看到机关喷出的水对人无害,而且机关还被刚刚触发过,似乎怕厉天途先行到达对岸独吞了宝物,忍不住争先恐后一起跳上了盘龙石柱,想在第一时间紧随厉天途而后到达对岸。

看到这三人迫不及待地施展轻功落在石柱之上,三人的表情还带着比别人先行的兴奋之色,厉天途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可谓自作孽不可活。

圆弧形的水幕再一次出现在石柱上空,瞬间笼罩住了三人,沉寂了许久,待水幕消散之后,原本在众人眼中应该安然无恙站在石柱上的三个人凭空消失不见了,如同刚才的一幕未曾发生过。

这前后迥异的诡异一幕让将整个过程尽收眼底的众人惊呆了,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两拨人一前一后上去,甚至后面三人武功明显还要强于厉天途,但结局却截然不同。

身在局中的厉天途心如明镜,如此大量的魔泉水,能瞬间把人融化的连渣渣都不剩。没错,就是焚烧融化,寒冷到极致的魔泉水给人的感觉就是先冷后热,可谓冷极而炙,把人在无形之中融化于泉水之中。寒与热,阴与阳,魔与神,到达极致本就能相互转化,在龙泉禅寺达摩洞之内,厉天途已经体会到个中的玄妙之处。

“厉公子,这是怎么回事?”雪仙子眼光灼灼地看着远处的厉天途,那看似寻常的水幕绝对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只有厉天途了解其中的缘由,但她却又很好奇厉天途是如何避开水幕的,难不成是厉天途身上那件青藤冰蚕衣?

在场的众人都不傻,此时已经看出那石柱喷出之水绝不简单,能把三个武功高强的人瞬间蒸发于无形,甚至在阎震、纳德罗这两个见多识广的宗师级高手心中已经有所猜想,这水幕中极有可能含有江湖传说中的魔神泉水。

厉天途闻言跳回第一根盘龙石柱之上,果不其然,水幕再次出现,众人不由紧张地睁大了双眼,没有让人失望,水幕过后厉天途再次毫发无伤出现在石柱之上。

“雪掌门,你可相信我?”厉天途平淡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期待之情。

雪仙子略微低头沉吟了一下,似在整理思绪,没过多久抬头看着厉天途,眼神坚定地说道:“我相信你。”

她知道厉天途必有后言。

果不其然,厉天途在得到雪仙子的肯定之后对其伸了伸手,轻声道:“请雪掌门跳到我这里来。”

不只是雪仙子,其他人闻言也是心中一惊,虽然那恐怖水幕对厉天途毫发无伤,但刚才三个高手瞬间蒸发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此时就贸然上去的话许多人心中还是迟疑不定的。

“混账小子,怎可让掌门上去冒险,还是让我先来吧。”轩辕仪忍不住瞪圆了老眼,怒声道。

欧东平此时的心中也是犹豫不决,厉天途救过他们,他对厉天途的印象很好,但这次他真的有把握吗?

至于其他人,倒是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

只是,还未等他们来及阻止,雪仙子轻轻一跃,已落在了厉天途身旁。看着近在咫尺的心中女神,厉天途全身蓄势待发,他容不得此事出现任何意外,尽管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并不大。

对面众人的注意力也在这盘龙石柱之上,但过了许久,水幕并未如期喷发,众人不觉松了口气。看来,通过此关有望了。

“欧前辈、轩辕前辈,你们也上来吧。”厉天途确定没有危险,准备这次多带几人过去。

欧东平和轩辕仪正要上前,“阎君”阎震和西门无为却不约而同拦在了两人身前,阎君对着雪仙子说道:“玄机门这样做,不得不让本座起疑心,如果你们到了对岸不再回来,不顾外人生死独吞了这昆仑宝藏又该如何?”阎君看似只对玄机门提出疑问,其实却是在提醒其余门派之人应该对玄机门有所防备。

经阎震刻意提醒,诸多散派高手不由议论纷纷,其中已经有不少人附和称是。

雪仙子面色一寒,反唇相讥道:“如果我玄机门要独吞这昆仑神殿,也不会提前放出消息说我玄机门要破这昆仑大阵,还应该在阵破之后立刻进入这昆仑神殿,为何还要等你们进来?”

感受到场面的剑拔弩张,欧东平怕与众人闹得不可收拾,急忙道:“掌门息怒,我和轩辕老头最后再过,让他们先行吧。”说完拉着轩辕仪退到了最后面。

一趟三人,由厉天途先行触动石柱机关等候,往来了十余趟他终于把众人安全送到了对面。

第46章 密室机关

深渊对面是一扇敞开的大门,众人进入之后发现这里是一个封闭的圆柱形密室,当最后一个人进入的时候大门自动关闭了。

显然,这第三关是只能进不能退的。

密室很大也很空旷,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在密室中央位置并排站立着五尊灰黑色的机关木头人。

众人心中明白,这或许就是神殿的最后一关了。

古语有云:“事不过三。”一般遗迹、宝藏、墓地设置机关都不会超过三个,这昆仑神殿想来也不例外。

“如果老夫所料不差,前面应该是古人用昆仑神木制成的五个机关人。这机关人虽无生命,但一定有奇异手法操控,因其无知无觉,周身又坚硬如寒铁,虽然身手笨拙敏捷不足,但若再加上一些不为世人所知的上古禁忌之术,实力堪比江湖顶尖高手。”欧东平的双目紧紧盯着昆仑神木,这传说中的顶级神木在外界已经绝迹,没想到会在昆仑神殿见到如此之多。

昆仑神木,在场的江湖人士无不知晓。传说昆仑神木坚硬如铁而又质量轻盈,还具水火不侵之效,乃顶级的炼器材料。

上古时期,昆仑神木独产于昆仑山死亡谷地。那个时候,昆仑神木虽然难得,但流传于世的并不在少数。千年以前,昆仑死亡谷神秘消失,昆仑神木也随着烟消云散,就连留存于世的几件以昆仑神木为主材的宝物也隐匿不见踪影。从此,昆仑神木只流传于江湖传闻,见名不见物,诸多炼器铸造大师徒叹奈何,留下了几多遗憾。

“这昆仑神木当今已经绝迹,也算炼器至宝。我玄机门、枉死城、大罗宫、西门世家及其他门派众人各对付一尊机关人,击败机关人之后所得神木归各自所有,各位可有异议?”

雪仙子的提议公平公正,众人都没有异议。

“那好,请各位都严阵以待,我去把机关人引过来。”

欧东平面色凝重,小心翼翼往前踏了几步,在离密室中央不远处朝几个机关人打了一记劈空掌。欧东平内功深厚,在场众人能硬受这记劈空掌力而不受伤的绝对不超过三个,然而掌风扫在机关人身上却没对其产生任何影响,甚至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掌力打上机关人如击铁石,紧接着一阵“嗤嗤”之声传入众人耳中,只见原本纹丝不动的五个机关人双腿一阵扭动,个个伸直双臂如活人一般急速向欧东平直扑而来。

欧东平冷静异常,一边大步后退,一边向众人喊道:“大家列好阵型,不可大意,这上古机关人不同于普通机关,很难对付。”

众人严阵以待,不消一刻五大势力便各自对上了个机关人,场面一时竟有些魂蓝。

所幸几个大门派所带之人个个都是精锐高手,对付机关人相对轻松,虽一时之间难分胜负,但短时间内保持不败应该没有问题。

场面最不乐观的要数散派高手,原本一共十八人的队伍,却在闯关途中死了三人,如今只剩下十五人。人数虽然看似不少,但身手良莠不齐,对付起机关人来实力有点勉强。

厉天途自身经脉俱断,没法上前出力,只是在旁边皱着眉头观望,一边看着各方打斗,一边沉思,实难想出这机关人究竟靠什么动力驱动。

久攻不下,众人内力都消耗很大,然而机关人却不知疲累,似乎对大部分伤害免疫,至今依然毫发无损。散派高手那边已经被机关人打得死伤大半,眼看就要不支。

欧东平焦急地高声喊道:“这昆仑神木机关人果然厉害,必须得想想其他办法。否则等我们内力耗尽之时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厉天途看了很久很久,眉头越皱越紧,到现在依然没有看出这机关人的破绽,欧东平的担心厉天途早已想到,可是他毫无办法。

这昆仑神木机关人根本就不可战胜。

对了,既然不可战胜,为何还要硬抗?厉天途想到这里,抬眼向密室中央望去,只见原本机关人站立的地方有一个凸起的圆形台子。之前仅是因为机关人并排而站挡住了众人视线,才没有及时发现。

走近圆台,厉天途发现圆台之上刻有一行古篆体小字,虽然有几个字厉天途认得不是很准,但扫了一眼后大致意思厉天途明白了。文字所要表达的正是,这五个机关人启动之后,只要能坚持一个时辰即可按动小字旁的按钮打开对向密室之门。回头看了看众人勉力支撑的情形,也顾不得是不是到了一个时辰的期限,厉天途抬手朝凸起的按钮按去。

按钮应声而下,只见对面的石门大开。厉天途吼道:“不可恋战,都到石门这来。”

原本已经支撑不住的众人看到厉天途已经打开石门不由精神一震,都且战且退,朝石门这边而来。

果然不出厉天途所料,等众人都安全退到石门之外时,机关人飞回密室中央,如气力耗尽一般岿然不动了。

“还好,虽然没有得到昆仑神木,但总算闯了出来。剩下的路程应该安全了。”欧东平松了一口气,刚才一番打斗,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内力。

此时的众人都气喘吁吁,或靠在墙上,或盘膝坐下,想起刚刚危在旦夕的一幕,都忍不住暗中捏了一把汗,与此同时大部分人也都把目光看向了厉天途。

一开始众人都不理解玄机门进入昆仑神殿为什么要带着一个毫无修为的年轻人,但通过厉天途在后两关的表现,人们终于明白,原来这年轻人不仅有特殊的能力,智力也是无与伦比。

雪仙子此时也异常憔悴,看了厉天途一眼,眼神中带着一种难言的复杂感情,低声道:“厉公子,这次多亏你了。”

其实雪仙子的内心是有些羞愧的,这些日子自己一直在针对这个毫无武功但却隐隐有大智慧的年轻人,然而这个男人却毫不在乎,这胸襟很难得。

“没事。我又没出什么力。”厉天途淡然一笑,终于感觉到雪仙子不那么排斥自己了。

第47章 昆仑主殿

趁众人休整之机,厉天途打量了一下前方。

此处应该已经深入山腹之中,顶部跟第一关一样,整个呈漆黑一片,肉眼难望,让人心生敬畏。四周是陡峭的崖壁,没有经过任何人工雕琢,每隔一段距离有一盏夜明珠点缀,从进殿到现在拿来当作光源的夜明珠有多少厉天途已经无法计算,所有人对此也都习以为常了。

一条地下暗河横亘在众人前方,一座不大不小的白玉石桥通往彼岸。对面是一个宫殿,仔细望去也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山外昆仑神殿正门,区别只是山外的是嵌在崖壁之上,这里的抬眼可见整体轮廓。大殿正中高悬一方鎏金蓝色竖匾,上面镶嵌着太极宫三个金色大字。

厉天途来到石桥前,望着太极宫三个招牌字怔怔出神。太极,厉天途在心中默念了几遍,为何所有神秘之处都离不开这两个字,甚至连掌控天下的京师金銮殿也别称太极殿。

厉天途总有那么一种直觉,自己修习的天道真气应该和这神秘的太极有关联,但具体如何把两者联系起来,他现在还不知道。

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各大门派之人休息片刻之后也来到了厉天途身旁。

“这太极宫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昆仑神殿主殿了。”欧东平面色凝重道。有关昆仑神殿传下的典籍资料极少,但传说却很多,而且经过众人这一路而来的印证,事实与传说似乎相差不远。

“那我们进去吧。”阎震迫不及待道。

其他人也都暗暗点头,一路行来,各大派付出的代价都不小,特别是散派高手,原本十八个人这时只剩下十个人,还有一半带伤。

“那好,我们进去。”雪仙子看到所有人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率先朝大门走去。

进入大殿之内,众人不免有些失望,原本以为大殿之内一定有宝物。但事实与人们所想完全相反,大殿很空旷,中央地面是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顶部是一片连绵不断的星辰石刻,几可以假乱真,让人入坠苍穹,不知用何种材料雕刻而成。

再往深处,一大扇雕刻着麒麟、白虎、朱雀、穷奇、耄耋等奇珍异兽的百兽屏风横亘在大殿最后面,屏风之前是一个一尺多高的平台,放着一把非金非玉的紫金盘龙椅。除此之外大殿除了撑顶的几根粗大石柱,竟再无他物。

欧东平难掩激动,颤声道:“那上面应该就是昆仑神殿殿主之位。昆仑之主果然是霸绝天下,以奇珍异兽为衬,紫金神龙为座,上有诸天星辰,下有阴阳太极。这昆仑神殿果然是夺天地之造化,不亏为古往今来武林江湖第一圣地,引得万千江湖人士膜拜啊。”

所有人的心情也都无比澎湃。对于一个江湖人来说,能到达昆仑主殿见此异象,足以慰平生。

吐蕃大罗宫主纳德罗宣扬了一声佛号,深有感触动情道:“昆仑神殿昔日也是我西域武林朝拜圣地,今日有幸见到神主之位,幸运,幸运啊!”

说话之间,纳德罗心怀虔诚俯首贴地,接连行了三个佛门最为难见的贴首礼,仿佛朝圣一般,又如同参拜佛教至尊神大日如来。

阎震自出道以来一直狂傲异常,但此时也目露肃然郑重之色,虽不像纳德罗一般毕恭毕敬,但心底的震撼之情也在不知不觉间自面部流露出来。紧紧盯着那把至高无上的盘龙座椅,阎君眼中的狂热之色越来越盛,什么时候枉死城也能如同这上古昆仑神殿一般飘然世外,凌驾于众生之上,也不枉来这世间走这么一遭。

权力欲望原本极强的阎震有种想在那椅子上坐一坐的冲动,但狡猾的他并没有直接上去,而是感叹道:“不知有哪位江湖朋友可有兴趣坐上这盘龙椅体验一番,看样子这昆仑之主的权利犹在世俗皇权之上啊。”

在场之人都知道,欧东平曾经说过后面应该没什么危险了,本就有意靠前的人群此时再也忍不住冲动,有两人率先朝盘龙椅冲去。但仅仅是走近盘龙椅三尺之距,这两人便抱头而坐,全身不停颤抖,大约一炷香时间,就那么静坐在那,一动也不动。

一时之间,其他之人都不知道在这两人身上发生了什么。

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雪仙子愤怒地瞪了阎震一眼,恨恨道:“你不该勾起他们的欲念。”

阎震心呼好险,幸亏没有贸然而上。笑看恼怒的雪仙子,施然道:“是他们心存欲望而已,本座本就是心狠手辣之辈,哪比得上雪掌令天性善良,悲天悯人。”

阎君看似在捧雪仙子,但语气却不以为然,似乎死多少人都跟自己无关一样。

各大派都有掌门约束,所以并未有人员伤亡,散派高手如一盘散沙,此时死伤惨重,仅剩下寥寥不足十人,敢怒不敢言。

“各位散派同道,大家可否听我一言。”一个黑衣青年排众而出高声呼道。

厉天途抬眼望去,只见黑衣青年年龄跟自己相差无几,剑眉星目,皮肤白皙,称得上一个美男子。

看众人都无异议,黑衣青年又道:“现在我们散派高手已经死伤殆尽,如果再这样无任何规矩可言,后面虽然没有太大的危险,但只怕也难走出这昆仑神殿,更别谈夺宝了。我,上官笑愿意暂时归玄机门一方,听雪掌令号令,你们可愿意跟我一样。”上官笑目光游离在雪仙子和散派高手之间,看雪掌令没有说话,知道这个心底善良的绝世美女算是默认了。

“我愿意跟这个小哥一样。”一个老者带着他的孙儿也走了出来,站到了上官笑身旁。这老者正是当初被厉天途所救的祖孙两人。

似乎都意识到如果再不依附一方门派恐怕性命难保,其他散派高手一阵抉择之后,只有两人加入了枉死城一方,一人到了西门世家一方,剩下几人都到了玄机门。

眼看玄机门人多势众,阎君和西门无为不满地看着上官笑,但最终摄于雪仙子在前,并没有出声拦阻。也是,一群乌合之众,关键时刻还有可能拖后腿,他们也未必看在眼里。

第48章 天药园

至此,进入昆仑神殿的众人分成了四方势力,玄机门、枉死城、大罗宫和西门世家,每一方势力都是当今声明赫赫的名门大派。好在此时尚未有宝物出现,各派到目前为止依然相安无事。

因为盘龙椅附近危险诡异,在没有弄清楚之前众人都没敢靠近,而是绕着大殿一圈来回打探。仔细查探之后,才发现这大殿两侧居然有两个左右对称的暗门。左边暗门之上刻有藏经阁三个字,右边暗门之上刻有天药园。

这两个地方很明显一个有武功秘籍,一个有稀世灵药。

在场的大多数人眼里都情不自禁露出狂热之色,众人冒着生死危险到这昆仑神殿探险,当然不只是为了好奇心,而是希望能得到上古先贤遗留下来的提升武功修为的秘籍、至宝或是灵药,以期能藉此名扬天下出人头地。

在场所有人商议过后,决定先一起进入藏经阁。

藏经阁的石门虽然有千斤之重,但在场的高手不在少数,因此众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

推开石门后,眼前所见居然与人们先前所想完全不同。

按常理来说,这藏经阁应该是一排排书架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种武道典籍,但事实却正好相反,藏经阁不算太大,只有三个巨大的石台均匀分布在房间周围,每个石台之上摆放着三部厚厚的竹简。

看到只有三部经书,在场之人瞬间明白那一定是无上至宝。

枉死城主阎震抢先出手,朝离自己最近的左边石台飞去。

雪仙子也当仁不让,瞬间来到了中间那个石台之畔。

大罗宫主纳德罗同样不甘示弱抢占了右边石台。

西门亮进来的最晚,左右看了又看,思虑片刻,朝吐蕃大罗宫主纳德罗那边飞掠而去,与纳德罗交上了手。

厚厚的竹简拿在手中,阎震不由长笑了一声,只是当他看到竹简上的名字《大易真经》时,不由愣住了。片刻之后他又抬手翻了几下,果然如他所料,这《大易真经》居然跟市面上流通的《易经》一般无二。阎震心中一阵骂娘,不由把目光看向了雪仙子一边。

雪仙子也正好把经书拿在了手中,居然是《道德真经》,她也在微微愣神。

阎震目光继续外延,最右边的石台上赫然摆放着一部《山海真经》,毫无疑问,跟市面上的《山海经》也一定是一模一样的。可笑的是,大罗宫主纳德罗和西门世家二家主西门亮竟为了这么一个书市上流通已久的典籍打的不可开交。

雪仙子此时也注意到了两边的情况,没想到众人争来争去的绝世秘籍居然是这般模样。看着依然蒙在鼓里为抢真经交手的大罗宫和西门世家之人,雪仙子苦笑道:“都别争了,这些东西似乎在外面也不算太稀奇。”

打斗中的双方闻言也停了下来,望了望不远处的石台,不由都楞在了一边。

阎君跺了跺脚,丧气道:“走吧,去天药园。希望那里不要让本座失望。”

阎君说完率先退了出去,连石台上的经书都没动。

所有人都大失所望相继离去,唯独一个人例外,这个人就是厉天途。

与众人所想要得到武功秘籍不同,从还没进门开始,厉天途已经对可能遇到的各种武学秘籍不感兴趣。

现在让他真正好奇的是,为什么这《道德经》会出现在昆仑神殿,还有其他两部在世间广为流传的经典之作会出现在这里。这昆仑神殿在上古时期有什么寓意吗?

随手翻了翻中央古朴石台上的《道德真经》,厉天途右手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还有大厅那上下对应的日月星辰太极图,不对,厉天途的脑子突然灵光一闪,他好像悟出了一点什么东西,但又有些捉摸不定。

手里捧着《道德真经》,厉天途又来到了大殿中央的太极图案之上。

而此时天药园大门大开,很明显所有人都进入了药园,没人注意到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掉队了。

众人刚进入天药园,全都目瞪口呆。

举目四望,天药园大约有半亩左右,所种药材应有尽有。因为已千年左右未有人进入,这些药材年份大部分都超过千年。寻常的药材数不数胜,最引人注目的是药园偏左边有五株三尺多高挂着九叶赤红朱果的植物绝对是千年人参,还有最里面十丈高的崖壁上长着一株巨大的果树,一颗颗红色如拳头大小的果实挂在并不算很高的树枝上,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这应该是江湖人都梦寐以求的万年朱果树。更让人惊叹的是药园右边与千年人参相对之面是一个巨大的寒潭,有汩汩细流从崖壁的石缝中冒出,汇入寒潭之内,迷蒙的寒潭水面上长着一株雪白色的莲花,这正是神圣雪莲王。

宝物动人心,先前还合作无间的众人此时都失去了理智,一个个红着眼朝各种灵药哄抢而去。

阎君一马当先朝左首边掠去,准备争抢千年人参,这可是增加功力的至宝,西门亮也不甘示弱紧随而去;因为万年朱果树在药园最里面,而且是在十丈悬崖之上不易得到,这时反而没有人去争抢。

寒潭神圣雪莲王这边,雪仙子一跃而起,朝雪莲王电射而去。雪仙子轻松卓著,转眼间已靠近雪莲王,正要伸手摘取之时,纳德罗一掌劈了过来,“雪掌令,本座对这雪莲也颇感兴趣。”

看着近在咫尺的雪莲王,雪仙子口中银牙一咬,暗运九天玄女神功密布周身,准备硬抗纳德罗这一击先把这雪莲王揣在怀中。

“砰”的一声,雪仙子刚把雪莲王摘下拿在手中,纳德罗的瑜伽绵掌隔空劈在雪仙子的后背之上,虽有护体神功抵挡了大部分力道,但雪仙子依然一个踉跄,口中喷出一股鲜血,跌落在距寒潭不远的一处大石之上,手中玉萧点地,雪仙子回头戒备地看着纳德罗。

纳德罗也暗暗吃了一惊,他做梦也也没想到雪仙子会硬抗自己这记劈空掌力,虽然出手之时极为仓促,只发挥了自己七八成内力,但威力已不下当世一流高手一击,而眼前的小女娃生生硬受了一掌而没有受重伤,目前看来还有再战之力,中原武林果然是卧虎藏龙。

“雪掌令,你已经受了伤,而这雪莲王我也是势在必得,不如分一半给我,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可好?”纳德罗缓缓道。

雪仙子冷然一笑,断然拒绝道:“如果你不是异族之人,你们吐蕃不残害我们天朝边境百姓,也许这雪莲王我会分你一半,但此时此刻想要雪莲王绝无可能。”

“既然雪掌门有异族之见,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纳德罗看没有挽回之地,率先向雪仙子出手了。

雪仙子把雪莲王藏在怀中,手握烟波碧玉萧与纳德罗交上了手,虽然之前受了点伤,但她神功通玄,短时间内应该不致落败。

相比寒潭一边,万年人参这边的争斗最为激烈,阎震西门亮各自抢了一株万年人参,此时正在为地上最后一株人参和西门亮缠斗在一处,彼此各不想让,虽然西门亮相对较弱,但两人依然斗了个旗鼓相当。

欧东平和轩辕仪合力拿到一株人参,与枉死城的牛头马面争斗在一起。

而不远处上官笑居然也抢到一株人参,此时正被西门贺领着西门世家的几个高手追杀。

场面混乱异常,在场高手都各不相让,为争夺灵药斗个你死我活,中间不断有高手殒命。

第49章 天道初成

天药园这边争斗不休,而昆仑主殿这边,厉天途盘坐在太极图之上,仰望着头顶星辰苍穹,在他的心中模拟出太极图和星辰图,并将两者合并在了一起,太极图似在不停旋转,而这诸天星辰在这旋转太极中生了又灭,灭了又生,一切都在推演变化。

脑海之中,厉天途任由道德经中的文字一个个涌现而出,他总是想在这其中捕捉点什么,但等快要拿到的时候又感觉似乎差了那么一点点。

慢慢地,厉天途的神智渐渐融入到心中形成的画面之中,这一刻,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凝滞住了。

时间又退回到鹰嘴崖上,自己为了救下心爱的女人而舍身跳崖,机缘巧合之下大难不死,却落得面容尽毁功力全失。

玄机山庄中,换了个普通书生身份的厉天途舍去了心浮气躁,平心静气之下心境提升很大,但依然与天道之心相差甚远。

达摩洞内,厉天途静默打坐,磨砺心性一月有余,但天道之心还是不成。

自己是真的全都放下了吗?自己虽舍了一身天道真气,但心中依然有执念,一直未曾放弃恢复功力的执念,这反而阻碍了自己天道之心的形成。只有真正放下这身天道真气,不曾有所留恋,才能心无瑕疵,有舍才有得。

厉天途一朝悟道,在当前最合适的时机猛然醒悟,并以这星辰天机图推演之力为契机成就了一直未完的天道之心。

天道之心初成,厉天途瞬间觉得身清体明,身心与这周围的无上元气合为一体,进入天人合一之状。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猛然张开紧闭的双眼,厉天途站了起来,向天药园走去,那里有他放心不下的人。

天药园的灵药之争此时已经进入白热化。

欧东平和轩辕仪联手把牛头马面打的伤痕累累,眼看就要取胜。

上官笑在西门贺等人的围攻下依然游刃有余。

寒潭边的雪仙子虽然受伤在前,但有让人防不胜防的音律之术辅助,与纳德罗依然斗个旗鼓相当。

整个战局似乎在向玄机门这边倾斜。

这一幕被刚入天药园的厉天途尽收眼底,他不觉松了口气。

更何况,厉天途忍不住朝欧东平那边瞄了一眼。

这个被江湖人冠以“圣手”之称的玄机门机关堂堂主辈分比阎震还高,三十年前已经名动江湖,就目前来看他的修为似乎还有所隐藏。

想到这里,厉天途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依着峭壁边缘而行,他在寻常经络花。

此时众人打斗的焦点似乎都在千年人参、神圣雪莲王和万年朱果树上,对其他众多在外界足以引起轰动的珍贵草药都不管不顾,只有几个修为较弱自知无参与争夺资格的江湖散修在普通药田中探寻着,但懂药者似乎不多,有不少珍贵草药都无人理睬。

依着轩辕仪的描述,厉天途背靠崖壁,目光在药田之中不停扫射,看着看着,厉天途不觉无限惋惜,这里的普通草药大多都在百年以上,但是由于众人的争斗和践踏,许多草药已经东倒西歪,残破不堪。

没过多久,厉天途已经把大部分药田都看了个遍,但依然没有找到经络之花的影子。正觉失望之际,厉天途偶然间扫了一下自己的前方,那里的崖壁凹陷了一小块,只见凹陷之处的泥土呈乌黑色,两株墨红色的小花在细长分叉的墨绿小叶衬托下迎着因争斗而起的气流在不停左右摇摆,因为所处角落之地,整棵植株幸免于难,依然完整无缺。这正是轩辕仪所说的经脉之花。

天道之心已经接近完美,此时厉天途丹田之内的天道真气汹涌彭湃,自行聚而不散。但因经脉断裂,空有一身强大的内力却无处可用。发现这经脉之花,厉天途内心的欣喜可想而知。

三两步之间,厉天途已经走到经脉之花旁边,崖壁凹陷处仅容一个人通过,而且这个容人通过的缝隙只有在刚进入天药园大门那个角度才能看到,难怪一直无人发现。

厉天途就地盘膝坐下,右手顺便一带把两株经脉之花抄在手中,一株放入怀中,另一株双掌一揉,已经碎成一团,然后放入口中吞咽而下。

一股热流从厉天途口中直达下丹田,在这股热流的引导下,一直在下丹田不断乱窜如同困兽的天道真气缓缓向厉天途全身蔓延而来。先是任督二脉,然后是四肢百骸,在经脉之花药力的引导之下,天道真气正在缓缓修复已经破裂的全身经脉。

如果一切都顺利地发展下去,玄机门稳占上风,夺宝颇丰,而厉天途经脉恢复,成就完整的天道之力,这趟昆仑神殿之行应该极近完美。但世事无常,意外的变数竟出现在阎震那里。

对厉天途而言,此时正值紧要关头,他已经籍药力打通了通体任脉,而天道真气也正运转到督脉的天池附近,眼看天地二桥即将贯通。

但天药园中,阎震突然放弃争夺千年人参,退出了与西门亮的争斗,闪身向雪仙子和纳德罗而去。

不得不说,阎震时机把握的极为精准,此时的雪仙子催动烟波碧玉箫正和纳德罗比拼内力,如果寻常高手偷袭她当然不会在意,两人周围形成的真气场也足以让寻常高手重伤而退,但两人显然高估了地榜十大高手之一枉死城主阎震的品行,或者是没有想到枉死城会突然和同在蜀中的世仇西门世家达成一致。雪仙子和纳德罗的功力相当,此时谁都不敢贸然撤功,此时的情势危险至极,欧东平发现的早,但已经被早有准备的西门亮拦住。

正在修复经脉的厉天途时刻不忘关注眼前的局势,他当然也看到了。

只是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此处距离寒潭又太过遥远,厉天途突然生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如果此时他有机会阻拦,他宁愿舍身挡在雪仙子身前,可事实是现在无人能救,雪仙子和纳德罗受阎震重创已经不可避免,心急如焚的他只希望欧东平能快点解决西门亮去营救将要重伤的雪仙子。

第50章 仙子折翼

最终,僵持中的雪仙子和纳德罗各自受了阎震一掌。

不同的是,一个吐蕃装束的年轻男子突然挡在了纳德罗身前,虽然事发突然,但阎震随机应变之下以隔空打牛之力透过年轻人的右肩击中纳德罗,但他的全力一掌终究是被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分下了力道,纳德罗所受之伤,较之雪仙子的伤上加伤要好了很多。

强如阎震也被两人的反震之力弹到三丈开外才止住后退之势,嘴角浸血。

纳德罗在猛喷了一口鲜血之后跌落在附近的寒潭边,血染袈裟,看到为他挡下掌力的吐蕃年轻男子跌落寒潭不见踪影,双眼通红的他心系爱徒安危,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势,一个纵身跃下了寒潭。

而雪仙子因为先前有伤在身,而且她的内力造诣全在音律之上,肉身防御极低,受了阎君一击之后俯倒在先前跌落的那方大石之上,神色颓然,嘴角鲜血流淌不止,显然受了很重的内伤。

看着远处步步紧逼而来的阎震,雪仙子的心情异常平静,其实接掌玄机门本就非她所愿,生性淡然的她更向往在天山雪中自由自在无所负累的山中生活。但世事每多不如人所愿,手掌玄机门那天她已经想到以后的江湖之路也许会出现与今天相似的场面。终于要结束了吗?这样死了自己对玄机门、对那个人也算有所交代了吧。

阎震此刻的心情也是复杂的,枉死城与玄机门争斗数十年,即使有大将军的细雨楼为后盾也丝毫不占上风,没想到今日居然能手刃玄机门掌令使,如果拿此向朝廷邀功,即使受封个蜀中王也不在话下把。江湖中以自己的地位而言也算做到极致了,若再受封庙堂的话岂不是千秋留名。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虽然美的让自己无法下手,但想到自己终无法驾驭,再加上封侯拜王的诱惑,说不得今日要辣手摧花了

看着已经走到雪仙子身前正欲下杀手的阎震,再看看雪仙子决然的眼眸,心急如焚的厉天途不再任由天道之力自行运转修补经脉,而是强运天道真气直逼天桥,此时当然不是最好的时机,此举也无异于杀鸡取卵,但厉天途已经没有办法,尽管他知道这样做轻者走火入魔,重者会命丧黄泉,但为心爱之人入魔赴死他无怨无悔。

当然,强行贯通天桥也需要片刻时间,此时的厉天途只希望阎君留给他刹那时光,不要轻易下手。

身为老江湖的阎君自然知道夜长梦多,他正准备运足真气下手,西门贺的声音却在耳旁响起。

“前辈!且慢动手!”西门贺一溜烟跑了过来。

“何事?”身为上位者的阎君最厌烦别人打扰自己,但因与西门世家已达成联盟,面对少家主西门贺,他不得不停下了手中动作。

“前辈,”西门贺猥琐地看了雪仙子一眼,“这可是江湖第一美女啊,晚辈对她爱慕已久,如果前辈能让晚辈一尝夙愿。后面的朱果树我西门世家一个不要,全都献于前辈。”西门贺热切地看着阎震,似乎生怕地位不对等的阎君不同意自己,又补充了一句道:“而且如果前辈同意了晚辈请求的话,我西门世家以后世代不与枉死城为敌。”美色当前,纨绔子弟西门贺色令智昏,也不去想西门世家由不由他做主。

西门世家不由西门贺做主,阎震是很清楚的。但对于这个在蜀中唯一一个可以与枉死城匹敌的近邻西门家族,他自认还是很了解的。西门贺是西门家族三代唯一男丁,尽管烂泥扶不上墙,但也是作为家族唯一接班人来培养的,所以西门贺在家族中的地位很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而这已经足够了。

阎震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万年朱果树,又看了看与欧东平相持不下的西门亮,有这西门世家相助,这次昆仑之行收益最大的应该是枉死城了。如果再有这么多万年朱果相辅,自己超越大将军订一份也非梦想。西门世家现在是友非敌,目前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中,就便宜了这小子又该如何。

而且,看着猥琐的西门贺,阎震的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恶毒的想法,无毒不丈夫,如果玄机门美女掌门人被人侮辱了,玄机门以后只怕没脸再重出江湖了,对付起来岂不是更易如反掌。只要随后的局势依然在自己掌控之下,似乎一切照旧,只是多了一些精彩的东西,这样西门贺不但帮自己拉走了仇恨,还可以借刀杀人,让枉死城以后在蜀中一家独大,这个白痴少主,还真会替自己着想。

阎震颇有深意地看了西门贺一眼,只是可惜了如此绝代佳人,居然要受如此猥琐的好色之徒侮辱,阎震心中忽然有了些许不忍,但这丝不忍之情随后又被自己的枭雄之心击的烟消云散。

“好吧。但是,到那边树丛里去。”阎君指了指距寒潭不远处的几棵茂密的灌木树,心里默念道,玄机门,本座这也算为你们留了颜面了。

远处的欧东平和轩辕仪正被牛头马面以及西门亮几个西门世家高手紧紧围着,虽然不太清楚这边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自家掌门躺倒在地,眼看要遭毒手,急的两人双目发赤,却又一时脱不得身。

得到阎震的同意,西门贺激动的猛搓双手,嘿嘿笑着朝雪仙子走了过去。

原本以为横竖不过一死的雪仙子却把身旁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此时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状况,她怕是连咬牙自尽的力气都没了。眼看要受这猥琐狂徒的欺负,想到这里,一向坚强的她不由流出了两行清泪,此刻的她脑子居然一片空白,空白处只有一个身影,那就是在温泉中占了她便宜的厉天途。原来,尽管自己一直排斥他,但在自己的脑海深处,对这个睿智淡泊的男人已经先入为主,厉天途近水楼台先得月早已在自己心中占据了一个很重很重的位置。

雪仙子纵目看了看围,却没有看到她想看的身影,他又在干什么?面对如此危险的场面,文弱的他只怕早躲起来了吧。直到此刻,她才忽然明白,自己权势再大终究只是个女人,好想好想他能突然出现在自己身旁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

想到这里,雪仙子感觉自己天真了,厉天途不懂武功,只要他此刻能站出来挡在自己身前,哪怕是突然回身给自己一刀,自己这颗心这辈子和下辈子也一定给了他。

西门贺已经走了上来,然而厉天途却一直没有出现,终究是一死罢了。雪仙子紧紧咬着嘴唇,嘴角本已干涸的暗红血迹再一次发出闪亮的鲜红色,暗暗捏紧了手中的碧玉箫,她忍不住闭上了双眸,被截断的泪线落到她被鲜血染红的白色罗纱之上,与血水融在了一起。

第51章 叱咤风云(一)

厉天途忍不住笑了,阎震也许没有给自己机会,但西门贺给了。凭此一点,接下来他要考虑给西门贺留个全尸了。

生性谦和的他从没有如此想杀过一个人,看着前方淫笑连连紧逼雪仙子的西门贺,尽管距离很远,厉天途没有听清楚他们所言,但大致情况厉天途已经了然于胸,这个西门贺居然妄想猥亵自己心中的女神,他恐怕很难走出这昆仑神殿了。

厉天途瞬间判了西门贺死刑。

西门贺激动无比地朝雪仙子伸出了双手,他觉得要做一件无比神圣的事情,而这件事情无数江湖人想做而不敢做或者做不到,而他即将要做到,他忍不住有些佩服自己了。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的双手突然之间没了,鲜血从断腕处如喷泉一般在半空挥洒,而他居然感觉不到痛楚。

一个让他无比讨厌的人影挡在了雪仙子身前,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啊。。。”如同杀猪一样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天药园,引得正在各处争斗的人们都停了下来,朝西门贺这边看了过来。

西门贺双手齐腕而断,正半跪在一个年轻男子面前嚎叫连连。

本来紧闭双眼心中忐忑绝望至极的雪仙子也被这声嚎叫惊的睁开了双眼,只见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把自己和正在跪地惨叫的西门贺隔开了,尽管她知道厉天途并不强大,但奇怪的是她瞬间感觉很安全,尽管这安全的感觉可能只是刹那之间。

雪仙子不由瞪圆了美目,她不知道西门贺为何会在一瞬间变成这般模样,只觉是罪有应得,不值同情。个中原因她无暇多想,想当然认为眼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厉天途是没有办法做到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厉天途来了,这个男人最后总算没有让她失望,而这一点才是能让她唯一关注的事情。

雪仙子对着厉天途如冰雪初融般嫣然一笑,欣慰道:“厉公子,杀了我,别让我落到他们手中。”

厉天途被雪仙子的倾城一笑激的心潮澎湃,闻言只是回头朝美人淡然一笑,柔声道:“虽然相识时间不多,但你应该知道,我从不做无把握之事,放心吧,有我在,你安全了。”

听了厉天途的话,虽然雪仙子的心里仍有疑惑,但不知为何她选择相信他,所以她听话地点了点头,沉默下来。

药园的大部分人看到西门贺此刻的惨状都感觉这家伙活该,只是幸灾乐祸在远处看着,并没有任何行动,只有西门世家的人除外。

西门亮看到西门贺被截断双腕,心中明白少主西门贺今后的武学之路算是到头了,这等于要了西门世家半条命。他更来不及去想回到家族家主会如何惩罚他,因为后面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他看到立于西门贺面前的厉天途提起了手掌,这是要立毙西门贺于掌下的前奏。

西门亮情急之下大喝了一声:“住手!你若敢伤了我家少主性命,蜀中西门世家与你不死不休!”

说话之间已朝厉天途这边急扑而来。

正与西门亮动手的欧东平并不知道厉天途是如何断了西门贺手腕的,但他能感觉到此时自家掌门暂无危险,所以他立刻出手拦住了急于脱困的西门亮。

这边的厉天途显然并没有把西门亮的威胁之语放在心上,只是扭头朝急于脱困的西门亮笑了一下,然后提着右掌朝地上呻吟不止的西门贺脑门印去。

离厉天途不远的阎震脸色有些阴晴不定,西门贺如何失掉双腕的,近在咫尺的他比任何人都要看的清楚,虽然看清楚了,但他却不知道厉天途是怎么做到的,他不是应该毫无武功修为吗?难道之前看走眼了?无论如何,他从神出鬼没出现的厉天途身上看到了能威胁到自己的力量,所以原本有能力从厉天途手上救下西门贺的“阎君”阎震犹豫了,说到底他与西门世家只是临时结盟,相互利用,而在这之前两方更是一山不容二虎的仇敌。

看到厉天途并没有停手,西门亮一边应付欧东平,一边又朝枉死城阎震呼喊了一声:“阎城主请救下我家少主,我西门世家感激不尽,愿以这两株千年人参相赠,之后更会助阎君夺得万年朱果。”

有了西门亮的利益诱惑,原本有些犹豫的阎震终于下定决心救人,闪身挡在了西门贺面前,凝声道:“小子,做事留一线,看在你一路出力不少的份上,只要你现在退下去,本座保你没事。”厉天途的举动给了阎震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所以他并没有把话说死。

厉天途冷冷一笑,知道这老狐狸一定是有所察觉。不过他自己所剩时间不多,所以准备速战速决,凝聚全身天道之力于右掌之上。

强行贯通天桥的厉天途身体潜能得到激发,积蓄已久的天道之力强大无比,不但包含自幼苦练十年的天道真气,还有至阳之气和自阴泉而来的玄阴之气都在达摩洞被天道真气同化吸收了。

真气流传之下,周围的空气在不停颤动,仿佛要凝固一般。

首当其冲的阎震体会最为深刻,厉天途的右掌看似蕴含真气不多,但因为是针对自己而来,其中的恐怖怕是只有自己有切身感受,看来自己真是走了眼,玄机门最厉害的竟不是雪仙子和欧东平,而是这看似不暗武功只是寻常书生一般的年轻人。

“雪千寻?”阎震的脑海里兀然出现这么三个字,顿时他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接着又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武林传奇”雪千寻应该比自己还大,怎么可能如此年轻。时间不容多想,既然应了下来,没有办法,阎震只有硬着头皮出手了。

厉天途和阎震只是对了一掌,但结果却令众人大吃一惊,没有人会想到,硬拼了内力之后,厉天途的身子只是摇晃了片刻便稳了下来,但身为江湖地榜十大高手之一的枉死城主阎震却硬生生倒退了三四步,嘴角还溢出了丝丝鲜血,看上去所受内伤不轻。

“你。。。”阎震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不合常理。一个照面下来就能让自己受了不轻的内伤,江湖中能做到的绝对不超过一个手掌,但绝不应该是此时正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突然之间,先前的想法又出现在阎震脑海中,他忍不住低呼道:“你是‘武林传奇’雪千寻!”

第52章 叱咤风云(二)

与阎震硬拼了一掌的厉天途已是外强中干,此时他心中万分清楚,自己即使强行贯通天桥只怕也不是阎君的对手,所以在比拼完掌力之后他并没有借后退之力卸掉一部分掌力,而是就这样在原地硬撑着,此举虽然让自己的内伤更为严重,但却可以给阎震营造一种威慑之势,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出此下策,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已经移位,胸中淤血也被自己强压着不敢吐出,他只有强撑着赌一次的机会。

但他却没想到多疑的阎君居然会错了意,事情意外出现了转机,当然这丝转机也完全归功于厉天途的刻意营造。

故作爱怜地看了身后惊讶无比的雪仙子一眼,厉天途故作深沉道:“你敢伤我爱女,真以为老夫隐退江湖数十年已经死了不成。”

被眼前意想不到的变化惊得目瞪口呆的雪仙子听了厉天途所言气的差点吐血,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心里暗暗恼恨不休,把刚刚对厉天途舍身救美产生的那点好感抛诸脑后。

阎震脸色忽明忽暗,生平头一次出现了自己无法掌控的局面。他不太确定厉天途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他也曾听过雪千寻当年单枪匹马独闯皇宫大内的传说,但这小子面色微黑,也谈不上有多英俊,似乎与世人所传的雪千寻玉树临风貌似潘安有所差距。

可是如今距离雪千寻独闯皇宫的时间已经过去数十年,阎震也不清楚世人所传是真是假,也许雪千寻本就是如此这般模样,只不过因为修为高深,又做了名传天下的英雄,被世人刻意美化了。况且如果眼前的年轻人真是地榜第二高手雪千寻,怕是修为已达返老还童,返璞归真之境,容貌有所改变也算正常。毕竟,江湖地榜三甲高手,已经可以算是半步跨入天榜之人。

如果这样推测的话,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了。来路重重机关在他手中轻松化解,甚至连自己都无比忌惮的魔泉水也对他起不了丝毫作用。

心思反复的两人各怀心态。

阎震是手掌抬了又放,放了又抬,放弃如此大好机会阎震确实心有不甘,但如果动手的话一旦对面站的真是雪千寻自己怕是要永留这昆仑神殿了。

面色始终平静异常的厉天途虽未见过雪千寻本人,但有关他的传说听过不少,自然知道自己与传闻中的雪千寻容貌差异巨大,能否在阎震面前蒙混过关还是未知之数。

看到阎震一副犹豫不决极难抉择的模样,厉天途知道要把握机会下重药了,傲然道:“区区枉死城一个不知名的后辈而已,若不是老夫与百里长虹有些交往,早把你立毙掌下了,还不快退下。”厉天途说着作势抬起了右手。

不得不说,厉天途的举动确实吓住了阎震,特别是说出百里长虹的名字也让他瞬间明白了厉天途为何不急于出手的原因。一念至此,心中再无怀疑,阎震连忙双手抱拳道:“雪前辈,晚辈受教了。”

阎震毕恭毕敬退到了一边,在“武林传奇”雪千寻面前低头,他并不觉得失了颜面。

阎震一退,众人都知道西门贺怕是在劫难逃了。

“小小爬虫一个,也竟敢妄想欺辱我雪千寻的女儿,能死在老夫手下便宜你了。”厉天途愈演愈真,竟渐渐适应了雪千寻这个角色。

他巧妙淡写一掌便把这个侮辱了不少无辜少女的好色之徒送入了地狱。

西门贺一死,欧东平也不再拦着状若癫狂的西门亮,任由他来到了西门贺尸身旁边。

西门亮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西门贺,满脸愤恨,但面对曾经的玄机门掌令使“武林传奇”雪千寻,他敢怒不敢言,只得抱着西门贺的尸体漠然退到了远处。

欧东平揣测不出厉天途究竟有何深意,而且如非出了眼前的变故形势对己方确实极为不利,所以他决定配合厉天途把戏演下去,对着厉天途恭敬道:“雪掌门,没想到区区小事还要劳您出手,老朽惭愧!”

厉天途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淡淡道:“本座再不出手,某些人真以为我玄机门好欺负!”

说完故意横了阎震一眼。

阎震目露尴尬之色,站在原地搓了搓双手,没敢说什么反驳的话。

厉天途沉吟了片刻,然后指着远处的万年朱果树说道:“我玄机门这次破了神殿大阵,只不过是为了重振我门之声威,目的并不在这宝物之上。这万年朱果一共结了九枚,我玄机门要六枚,剩下四枚,枉死城一枚,大罗宫一枚,其他门派高手一枚。大家觉得如何?”厉天途并没有准备趁势独吞万年朱果,否则一旦引起众怒,自己又虚有其表,一切都前功尽弃了。同时又刻意给枉死城一枚,阎君这老狐狸也不至贸然出手试探自己深浅。至于西门世家,被厉天途特意忽略掉了。

阎震本担心厉天途独吞这天地至宝,没想到还给自己一方分了一枚,闻言不觉佩服雪千寻的大度,连忙表态道:“本座无甚意见,多谢雪掌门。”

众人看实力最强的枉死城已经表态,也都表示同意,只有西门世家一干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气吞声,一个个如死了爹娘一般,都哭丧着脸。也难怪,昆仑神殿一行大家都有收获,只有西门世家不但没捞到好处,还死了少主,是最大的输家了。

厉天途看到众人都没有意见,转身来到重伤倒地的雪仙子身前,笑吟吟地看着这个便宜女儿说道:“爹爹抱你过去吧,乖女儿!”话音一落,也不待雪仙子有反应,厉天途便抬手把她抱在了怀里,率先向万年朱果树走去。

雪仙子心里早不知把厉天途骂了多少遍了,这个男人每时每刻都不忘占自己便宜。她不由又想起了温泉一幕,这家伙当初占自己便宜后又装作不会武功,博取自己的同情心然后留在了玄机山庄,其实以他现在的功力当初安然走脱也非难事,他究竟是什么人?他如此故意接近自己是意欲何为?直到现在,雪仙子才猛然醒悟,除了知道这个男子名叫厉沫以外,她对对方一无所知,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

第53章 反目成仇

深思之后,雪仙子发现自己的心突然空了,然后失落到了极点。厉天途是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但他突然展现那种强大的修为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当初闯入玄机山庄接近自己的目的。好吧,退一万步讲,即使他没有对玄机门心怀叵测,但他装作不会武功刻意占自己便宜,还欺骗了自己这么久,这所有的一切让她难以释怀。

抱着雪仙子的厉天途自然感觉不到怀中美人的心理变化,他此刻的心情是美滋滋的,美人身上如兰芬芳让厉天途迷醉至极,厉天途精神上是享受的,但在体力上他却是在强自支撑,为了怀中妖娆的安全,也为了欧东平和轩辕仪的安危,他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倒下去。

当然,他做梦也没想到怀中雪仙子的复杂心情,那种由极喜到极悲的巨大心理落差,让雪仙子陷入了对他爱恨交加的矛盾之中。一方面感激厉天途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另一方面却因他显露出的强大实力而对他先前的隐瞒欺骗起了疑心。

雪仙子甚至在想,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自己伤势过重,会不会因恼恨厉天途对他的欺骗之情而暗中给他一掌。当然,如果真是这样,此时虚张声势的厉天途绝对会应声倒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女人心海底针,冷静睿智如厉天途也绝难猜测雪仙子此时矛盾的心情。如果让他知道美人对他起了误会,不知此时的他还会不会继续沉醉在美人如兰的芬芳之中。

按照约定分配完万年朱果之后,众人虽然身怀重宝,但因为不知出路何在,都在暗自发愁。

“你把我放下把,我好多了。”雪仙子淡淡道,重伤之下她刚刚服下了一瓣雪莲花,此时修为虽未完全恢复,但伤势已经好了很多。

看着怀中的美人,厉天途心里有了一种舍不得的感觉,如果能这样一直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吧。依言把雪仙子轻轻放在地上,厉天途觉得自己的使命要结束了。

雪仙子眼神复杂地看了厉天途一眼,然后对紧随其后的欧东平和轩辕仪说道:“欧老,药老,他们都去找出路了,麻烦你们二老也去吧。”

欧东平和轩辕仪人老成精,彼此对望了一眼,知道雪仙子因刚才之事有话要和厉天途单独谈,轩辕仪临走还忍不住对厉天途使了个眼色,拉着欧东平朝远处人群走去。

看到二人走远,雪仙子并没有回头,只是沉重地低呼了一声:“厉沫,你到底是什么人?”

美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迷茫和彷徨,相处了这么久,厉天途第一次能从超凡脱俗的雪仙子话语中感觉到她心中的情绪起落。

厉天途知道雪仙子想知道什么,但他真实的身份还真不能说,毕竟朝堂和玄机门的数十年的仇恨已经家喻户晓。然而,他又不愿意欺骗她,一时之间,他感觉竟无从答起。

其实厉天途的心里很清楚,雪仙子,甚至包括刚刚被其支走的二老都以为他之前是刻意隐瞒自己有修为在身的事实,有了这层认识,他当初潜入玄机山庄又机缘巧合下窥视了仙子沐浴,这所以的一切加在一起,雪仙子误会他也是理所当然。但如果此时让他说出自己只是刚刚恢复武功,他也真的很难说出口,因为这荒谬的理由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世事有时候真的很奇怪,越接近事实的事情越是难以让人相信,离事实很远的谎言却让人深信不疑。

心灰意冷的厉天途跨前一步,与雪仙子并肩而立,无比落寞的眼神落在美人洁白如玉的侧脸上,缓缓道:“不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即使我死了也不会伤害你就是了。”

微微顿了一会,厉天途苦涩道:“刚才形势逼人,冒犯了。”

玲珑剔透的雪仙子心里明白厉天途指的是什么,也清楚他做那些举动的意义所在,这次昆仑神殿之行如果没有这个男人,自己一行人也无法走到这里,这点雪仙子很清楚,也很感激。

但是,让雪仙子无法原谅的是,这男人当初隐瞒武功装作普通的文弱书生在温泉旁轻薄自己,又趁机潜入玄机山庄一月有余,如果说他毫无目的性可言,雪仙子很难相信。

此时两人都不再说话,周围的气氛是沉默压抑的,但这似乎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短暂宁静。

良久,雪仙子首先打破了沉寂,悲声道:“无论你是谁,无论你的目的何在,温泉之事和潜入玄机山庄之事从此刻起,我们一笔勾销,永不再提。从今以后我们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

因为厉天途的救命之恩和过人的气度,雪仙子对厉天途是有了好感的,但这股好感却被因她对厉天途产生的误会冲得烟消云散,两人从此注定要擦肩而过了。

不得不说,雪仙子确实是对厉天途动情了,但因厉天途忽然展现的强大实力,这丝情仅仅产生了毫秒之久,便在阴差阳错之下转为了恨。

女人家的心思厉天途不懂,但雪仙子的话厉天途听明白了。原来一切只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也对,平时都高高在上的江湖第一美女,怎么可能看得上自己这个落魄的江湖小人物,怪只怪情势弄人,让自己卷入了这昆仑神殿风波之中。同时也暗骂自己不长记性,先前有颜梦雨为签,为何还要犯相同的错误?

情之一字真的误人,相逢相识之中自己已经不由自主深陷其中了,竟忽略了这人世之间最大的代沟不是两人同床异梦,而是身份悬殊。

尽管是要死之人,但感觉到了美人的无情之后,厉天途的心依然如置于万丈冰川之中一样寒凉,张了张嘴,许久才说出话来:“珍重。”

不同于众人往前去探索出口,厉天途向来时的路走去,此时的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静一静,然后慢慢等死。

望着厉天途悲凉的身影渐行渐远,豆大的泪珠顺着雪仙子的面颊流了下来,造化弄人,对这个神秘的男子是爱是恨她自己都想不清道不明,既然如此,不如彻底放下。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并没有说,修习九天玄女神功的女子是不能爱上男人的。

只是她真的不知道促使她下定决心斩断情丝的究竟是因为九天玄女神功,还是厉天途对她的欺骗,又或者两者都有。

有人在万年朱果树生长的崖壁之下发现了一个半人多高的山洞。

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名散派高手在阎震的逼迫下率先弓着身子在前面探路,其他之人鱼贯而入,经历了九曲十八弯,在欧东平天机罗盘的指引下总算重见天日。

厉天途走到寒潭边,却意外发现大罗宫仅余的那名弟子尚未离开,似乎在等着自己的师父和师兄。吐蕃少年看到厉天途过来,朝厉天途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而后便眼睛盯着寒潭水面不再说话。

厉天途的心里不由一阵感叹,吐蕃此等异族人尚懂得袍泽之情同门之谊,反观中原之地如枉死城主阎震,枉为名动江湖的地榜十大高手,却干着恃强凌弱之事。

因之前纳德罗出手伤了雪仙子,厉天途对水下的大罗宫主并无好感,倒是对这个重情重义的吐蕃少年有了好感,忍不住停下脚步提醒道:“他们在那边峭壁之下找到了出路,如果你等不到你那师父和师兄,可以从那边离开。”

吐蕃少年摇了摇头,固执道:“不,我一定要等到师父和师兄出来。”

厉天途似乎从少年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虽然身上真气在慢慢消散,他甚至能感觉到身上的生机在一点点流逝,但他还是对这个吐蕃少年起了兴趣,在将死之际忍不住想和他多说上几句话。

死神来临,厉天途却觉得轻松异常,他盘腿坐在雪仙子之前俯倒的那块水边大石上,对着水面自言自语道:“这水潭颜色墨绿,水深应在十丈开外,而且水温极低,潭底定连同地下暗河。经年累月的暗河水道一定纵横交错,其复杂程度不弱于迷宫大阵,所以。。。”

厉天途故意一顿,然后起身朝太极殿走去,走到半途不忘冲着水边的少年一笑,胸有成竹道:“你师父应该马上要上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厉天途的话,在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少年视野之时,水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动静,纳德罗一身水迹垂头丧气从水里窜了出来。

厉天途尚未走到太极殿中央,便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如同被抽离了一般,他明白强行贯通天桥的副作用终于来了,倒下的一刹那,他心里清楚这次自己只怕是神仙难救了。

在失去意识的一刹那,过往的一幕幕画面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这就是自己的选择吗?

如果再来一次,自己应该还会这样做吧?

大丈夫立身处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哪怕是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

自己这短暂的一生,一直都是在被动接受着什么,这难道不是《道德经》中的无为吗?

侠义者,无为而有所为,自己真的做到了吗?

这情,果然害人不浅,但难道不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去受其所累吗?

一连串的反问自己,厉天途仿佛在回忆自己的一生,这短暂而又平凡的一生却终究让人看不透啊!

一颗心,方寸天涯;一幅画,一世情缘。

无限惋惜中,厉天途倒在了这漫天星辰笼罩之下的太极阴阳鱼之上。

“真是个痴儿啊!”黑暗之中传来一声厚重的叹息,声音似乎来自四面八方,但失去知觉的厉天途已经无法听到。

第54章 神殿昆仑奴

昆仑神殿传承了多少年似乎没有人知道,江湖上传承的典籍关于这方面的记载也很少,似乎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

然而众所周知的是,昆仑神殿历史可追溯至两千年以前,再久的东西世人无法考证,但很多人相信两千年只是昆仑神殿之人第一次出世的时间而已,更有谣传昆仑神殿早在上古之时已经存在。

神殿传承一直以来都是昆仑神殿的头等大事,正因为如此,岁月匆匆时光悠悠数千载,昆仑神殿也跟着时光之轮存在了数千年。

只是,千年以前一件突发事件却让昆仑神殿差点断了传承,所幸最后一代昆仑奴以无上神功封闭六识,把自己冰封在时空几近凝滞的天寒禁地玄冰洞深处,算是为昆仑神殿传承留下了星星之火。

天寒禁地位于昆仑神殿深处的山腹之中,是一个两人多高不知深几许的山洞。

山洞之中,滴水成冰,在发现之初,数个昆仑神殿的堂主级别高手因为大意都陨落在这禁地之中,禁地中极寒之气比魔神泉阴泉水只强不弱,能瞬间把一个绝顶高手冰封,然后灰飞烟灭。历代以来,只有功力最高的神殿殿主和昆仑奴能在禁地洞口附近自由行走,其他人大都有去无回。

千年以前,当时的神殿殿主是无极神君寒天化,殿主之下设立三堂,分别是封神堂、鬼谷堂和人合堂。

昆仑神殿自建立以来一直都是三堂辅主,历经千秋万代,成为天下江湖武林乃至历朝历代的朝圣之地。

如果没有意外,神殿辉煌会一直延续至今。

但世间之事每多意外,当时的人合堂堂主墨小鱼是个绝色女子,被封神鬼谷两堂堂主爱慕成痴,但墨小鱼的心却在神殿殿主寒天化身上。

寒天化因是殿主之尊,又顾忌手下兄弟情义,一直对墨小鱼若即若离。甚至到最后,居然舍下拥天人之姿的同门师妹,执意要娶一个平凡的普通女子为妻。

墨小鱼得知寒天化不要美人要丑妻,自己竟输在一个寻常女子身上。因爱成恨的她在寒天化新婚之时突然出手偷袭,当场格杀了寒天化的新婚妻子。

寒天化大怒之下要废了墨小鱼武功,永世囚禁于她。但封神堂堂主和鬼谷堂堂主情急之下出手挡住了寒天化,让墨小鱼免了修为被废之危。但是看到寒天化对自己如此狠心,墨小鱼心灰意冷之下当场自断了经脉香消玉殒。

因为此事,封神堂堂主和鬼谷堂堂主与寒天化决裂,远走他方,昆仑神殿从此由盛而衰。

备受打击的寒天化也慢慢心灰意冷,终日以酒销愁。

数年之后,意志消沉有了求死之心的寒天化似乎觉得愧对列祖列宗,也不忍昆仑神殿就此消亡,把传承之事托付给了刚出关不久的昆仑奴阿贵。

奈何昆仑奴阿贵所剩时间也是不多,一时之间也很难找到合适的传承之人。

为了神殿传承不断,阿贵在感到大限将到之时把自己冰封天寒禁地的玄冰洞中,静待有缘人。

玄机门等各门派之人通过第二关阿贵已经有所察觉,因为盘龙深渊的阴泉之水正是引自天寒禁地。

这一路以来昆仑奴阿贵一直在暗中观察,一行人之中符合神殿殿主条件的只有面前这个昏迷的小子和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娃儿。但经过仔细观察,阿贵发现也许厉天途最为合适,原因很简单,厉天途是个男人,而且还身无负累。

心善,睿智,淡然,厉天途身上这三个特质很适合昆仑神殿殿主之位,仿佛这个位置原本为厉天途而定一般,阿贵心里吃了一惊,自己怎么突然有如此想法。

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厉天途,阿贵的心里也佩服不已。

这小子为了救自己心爱的女人,竟然连身家性命都不顾了。本来他的经脉就有损伤,天药园中有经脉之花,自己原本以为他一炼化经脉之花,本身修为就会立刻恢复,却没想到中途出了变数,在炼化的最关键时刻,为了救那个女娃厉天途放弃了恢复武功,反而冒着走火入魔自残武功的风险强行贯通天桥救人,这样短时间是能恢复强大的实力,但之后却会对身体造成无法恢复的创伤,轻则功力全失走火入魔,重则失掉性命。不过以目前来看,厉天途并无性命之忧,但这次体内经脉二次受损,怕是神仙难救了。

厉天途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处在一个石室之中。

他看了看周围,这个石室倒是名副其实,石床、石桌、石凳,一切似乎是天然形成,竟然不带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

诸多疑问充斥在他大脑之中,自己是怎么到这石室的石床之上的,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自己应该是伤势发作晕倒在了太极殿之中,现在看来是福大命大,没有死去。

整个昆仑神殿之中应该没有其他活人了吧,毕竟昆仑神殿封山已经超过了千年。难道是雪仙子他们又回来了?昆仑神殿这一行人也只有玄机门会救自己吧。但似乎又有些不对,以自己对雪仙子性子的了解,这女人一旦决定的事情绝对不可能改变,既然已经离开了按理说是不会再回头了。

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厉天途感觉脑海中一阵刺痛,索性闭上了双眼,不再去想了。

一声沉闷的声音传入了厉天途耳中,似乎是有人推开了石室的大门。

厉天途刚睁开双眼,一声略带沧桑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小伙子,醒了。”

一个年过半旬的老者出现在了厉天途眼前,慈眉善目,须发皆白,看起来有那么一丝淡然出尘的味道,竟然跟小时候自己脑海中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道家老神仙一般模样。

想到此处,厉天途不由暗自轻笑了一下,虽不知这老者从何而来,但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随着老者的出现,厉天途明白,自己应该是被他所救,恭声道:“前辈,你是…”

第55章 昆仑神玉戒

厉天途虽然确定眼前之人并非仙怪,但也实在想不出老者从何而来,难道雪仙子他们出去时意外打开了另外的通道?

老者似乎看透了厉天途心中所想,笑眯眯道:“我是昆仑奴阿贵,本就是这昆仑神殿之人,小友莫非把我当成了仙怪?”

厉天途瞪大了眼睛,心中的疑惑更盛,忍不住惊呼道:“可是这昆仑神殿已经封闭了近千年。”

阿贵听了厉天途言语,也是有所愕然,只是瞬间又恢复常态,叹息道:“是吗?真没想到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虽然感觉已经过了悠悠岁月,但往昔之事,仿佛就在昨日一般。”

短短的时间之内,厉天途的内心被震撼了好几次,站在自己面前犹如半旬老者之人居然是个经历了千年岁月的老怪物。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长身不死之术?

昆仑奴,昆仑奴,世人都以为这昆仑奴只是圣山昆仑的别称,没想到竟然还有另一层意义。虽然昆仑神殿隐世已过千年,但有关昆仑神殿的传说却一直流传下来,江湖传闻只听说昆仑神殿上有神殿殿主和三大堂主以及诸多内门弟子,下有神殿外门徒众无数遍布天下,却从未曾听说还有昆仑奴一说。

“前辈,您已经超脱了自然规律,昆仑神殿果然厉害。”厉天途此刻心底只有佩服,并没有刻意奉承之意。

“往昔之事,无需再提。”阿贵心中明白,自己真的不愿再想起千年之事,目中精光一闪,他盯着厉天途道:“如今我只问你一事,你可愿接我昆仑神殿殿主一位?”

厉天途做梦也没有想到老者会有此一问,千年以前,昆仑神殿是何等风光,是江湖乃至周围各方庙堂的朝圣之地,因昆仑神殿一直不过问世俗江湖之事,神殿殿主权利也许比不上周围几个王朝,但若只论威望,犹在当朝天子和江湖顶尖的那几个天榜宗师级高手之上。

思索了片刻,厉天途问道:“前辈,这殿主都有什么职责?”

看到厉天途没急于答应,而是先问殿主所担负责任,阿贵露出了满意之色,说道:“我昆仑神殿殿主之下辖有三堂。封神堂司职感天观地,维系这一方天地自然之法,不容异物侵扰。鬼谷堂司职纵横捭阖之术,协助众生维系天下平衡。人合堂司职芸芸众生苦难,诛贪除恶,伸张正义。殿主职责就是统筹这三堂之事,以求道法自然,天人合一。”

听完阿贵所言,厉天途顿觉这昆仑神殿的格局已然超然若仙,竟比江湖霸主和朝堂之主都高,这应该是任何男人都梦寐以求要达到的高度吧。难怪昆仑被世人冠之为华夏祖庭,山水龙脉所在,果真是名副其实。

抬了抬无力的双手,厉天途又有些心灰意冷,苦笑道:“前辈,我这一身修为尽废,怕是难当重任。”

阿贵淡淡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厉天途心中担忧之事,而是反问道:“你之前所修内力是从何而来?”

“晚辈悟自《道德经》。”厉天途思索了片刻,“似乎跟神殿藏经楼的《道德真经》极为相似。”

阿贵突然想起了千年之前,负气而去的封神堂主和鬼谷堂主,急切道:“小友,你可有《道德经》抄本?”

“有。”厉天途答道,双手朝怀中摸去。十年了,这本《道德经》一直随身而带。

接过厉天途手中的《道德经》,阿贵快速翻看了几页,内容竟然真的是出自神殿的《道德真经》。

“有缘之人啊,天道使然。“阿贵背负双手,一边踱步一边自语道,“修为的事你先不用担心,凡事破而后立,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厉天途闻言苦笑道:“我这恐怕已经是第二次内力尽废了。”

阿贵倒是突然来了兴趣,微笑道:“这话从何说起?”

有了一诉衷肠机会的厉天途滔滔不绝,将自觉不堪回首的往事一股脑倒给了阿贵。

听完厉天途所述,阿贵也不由为厉天途的心性所折服,言语之中,厉天途并没有刻意吹捧自己之意,只是把自己二十年以来的人生经历作了还原,但昆仑奴阿贵听了厉天途的经历,却感慨万千,感觉厉天途人生虽然波折,但对他而言实乃不可多得的磨炼。

微眯着迷离的双眼,阿贵点头道:“没想到只有历代殿主才能修成的天道之心被你机缘巧合之下练成了。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厉天途能感觉到,直到此刻,阿贵才从内心认可厉天途为新的昆仑神殿殿主。

自怀中拿出了一枚洁白无瑕的玉扳指,阿贵恭敬地放在了厉天途手中,神色肃穆道:“这昆仑神玉戒乃是我昆仑神殿殿主身份象征,请殿主接下此信物。”

厉天途不再推辞,依言从阿贵手中接过神玉戒,郑重地把白玉扳指戴在了自己右手中指之上,盯着这枚看似与普通白玉并无差别的昆仑神玉戒,厉天途只觉这枚戒指附近空气仿佛凝聚着一层氤氲之气,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出这枚戒指有何神秘之处。

“昆仑奴阿贵参见殿主!”阿贵朝厉天途行了一礼,心中明白,沉寂了千年的昆仑神殿终于迎来了新主人,要重现于世了。

千年使命完结,阿贵心情大好,对着厉天途笑眯眯道:“殿主可看出这戒指的神秘之处。”

摇了摇头,厉天途说道:“除了感觉这玉戒气场奇特之外,其他倒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特别之处。”

阿贵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赞叹道:“没想到殿主只是一眼,便看出了这戒指气场独特,已是难得。至于其他个中神秘殿主带久了自然知晓。”

阿贵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厉天途收起了好奇心,轻抚着神玉戒,只觉丝丝清凉从玉戒之中通过手指经络直通心脾,这殿主信物果然非同寻常,心中突然想起一事,问道:“贵叔,天药园中可还有人?”

阿贵回忆了一会,缓缓道:“园中倒是无人了,最后那两个吐蕃人昨天就离开了。不过,水下倒是还有一个。”

第56章 异族兄弟

听到昆仑奴阿贵说水下还有一人,厉天途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为纳德罗挡了阎震一掌的吐蕃年轻人尚未死去,追问道:“可是那个落入寒潭的吐蕃人未死?”

阿贵颔首道:“不错。碧玉寒潭底部与我神殿地下水牢想接,那个年轻人被水流冲到了水牢之中。只是先前受伤过重,再加上寒气侵体,现在与死无异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且厉天途也被吐蕃年轻人的舍生忘死之意感动,忍不住问道:“贵叔,可还有救?”

阿贵苦笑道:“如果万年朱果树还在,自然有救。只是在你们闯入天药园之时,我这把老骨头已经有千年未动,功力未复,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践踏药园而毫无办法。”

厉天途顿觉有些赧然,救了雪仙子之后还是他带头摘的朱果。不过还好,分给玄机门的六枚果子他留了一枚在身上。

厉天途自怀中掏出朱果,道:“贵叔,带我去看看他。”

感受到厉天途的宅心仁厚,竟然舍得拿出能增加修为的稀世奇珍去救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外族人,阿贵心底不由一阵佩服,躬身道:“殿主,请虽老奴来。”

厉天途跟着阿贵来到了地下水牢。

神殿的水牢是一个连接着地下暗河的天然山洞。那个年岁稍大的吐蕃年轻人一身水渍,正静静躺在山洞中一方凸起的石台之上。

厉天途伸手摸了摸年轻人的脉搏,只觉其脉跳似断非断,随时有可能身死魂灭。

他当下不再犹豫,将万年朱果在掌心按碎,直接灌入年轻人口中。

做完这些,厉天途回头对着阿贵道:“麻烦贵叔帮他化解药力。”

阿贵点了点头,大手轻轻一挥,厉天途感觉周围空气一阵波动,一缕似有若无让他感觉无比熟悉的真气进入年轻男子体内。

此情此景看的厉天途暗叹不已,能隔空运用真气帮人疗伤,这似乎已经超出了武学范畴。

传说中极为稀少的天榜高手,他未得一见。但地榜高手倒是见了不少,他们应该是做不到如此的。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吐蕃年轻男子已经醒转过来,看到面前的厉天途和阿贵,神色微微一怔。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先前落水的一幕,又感觉了一下周身,伤势居然恢复了大半,而且下腹丹田真气充盈,相较之前只多不少。看来厉天途不但救了自己性命,应该还给自己服下了灵药。

回过神后,男子“噗通”一声朝厉天途和阿贵跪了下来,感激涕零道:“吐蕃陵佑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厉天途怎能受得如此大礼,他扶下陵佑道:“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本无需多礼,更何况我救你不是因为你这个人,而是因为你的尊师重道和舍生忘死,所以你自然也不需谢我。”

听闻此言,阿贵的老脸忍不住一阵抽搐。

天药园的万年朱果树怕是世间仅存的一棵了,其所结朱果称之为无价之宝毫不为过,此时居然被厉天途说的如此轻松,他不由怀疑这次找厉天途作为传承之人究竟是对是错。

陵佑不顾厉天途阻拦,执意跪在地上不起,倔强道:“无论如何,兄弟的救命之人陵佑记下了。来日如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眼前的吐蕃男子坚持要跪着说出口中之语,厉天途当然能感受到他的真诚和决心。

老实说,近些年来天朝和吐蕃虽无大战,但边境小摩擦却从未间断,不少天朝与吐蕃交界的边民饱受战争之苦,再加上昨天纳德罗又伤了雪仙子,厉天途对吐蕃人并无好感。

但此时观陵佑言谈举止,却也当得上奇男子一个,也不枉自己相救一场。

阿贵点头赞许道:“小子,你虽非中原人士,但也算知恩图报,不枉厉天途他舍下一颗万年朱果救你一命。”

厉天途瞪了阿贵一眼,他岂能不知道这老怪物的意图,陵佑本已对他感激涕零了,这老怪物还故意点出万年朱果,这岂不是更让陵佑无地自容。

果然,陵佑闻言面带难色道:“恩人,这…让陵佑如何报答?”

厉天途轻笑道:“身外之物而已,如果陵兄不嫌弃,以后兄弟相称就好,这恩人还是算了。”

陵佑闻言大喜,高声道:“陵佑今年不满二十,不过我们吐蕃人异姓兄弟相交不论年龄大小,只论资历,陵佑从今以后就认你为一辈子的大哥了。”

厉天途笑道:“我比你虚长一岁,这个大哥倒也当得。”

见到厉天途和陵佑越聊越投机,阿贵生怕厉天途冲动之下说出神殿之秘,忍不住插言道:“厉天途你伤势也未愈,不可久站,先上去吧。陵佑我会好好照顾的。”

厉天途抱歉地看了陵佑一眼,明白阿贵的心中之忧,昆仑神殿之秘事关重大,确实不容外传,所以他先行离开了。

陵佑什么时候被阿贵打发走的,厉天途并不知晓,直到陵佑走了两天他才从阿贵口中得知。

厉天途自然不敢直接得罪这个活了千年的老怪物阿贵,只能口中牢骚了两句。

这一日,阿贵引着厉天途来到了一个偏殿之中,厉天途抬头望着一个个密密麻麻排列着的祖宗牌位,心里明白自己这新任殿主是要来参拜昆仑神殿历代掌门了。

“殿主,我昆仑神殿传承至今已有九十四代,您是第九十五代殿主。”阿贵指着长形石桌上的一排排乌木灵牌,对着厉天途说道。

厉天途早已看出这偏殿之中的牌位有百十个之多,此时听阿贵说来,更证实了自己心中所想,这昆仑神殿怕是已有三千多年历史。

“九五,九五之尊,殿主,您一定是我昆仑神殿的中兴之主。”阿贵口中喃喃自语道。

听闻阿贵所言,厉天途心中不由有些好笑,这纯属巧合之事居然被这个老怪物理解成这样,如果真是按此说法,自己岂不成了真命天子,如果让当今皇上听到了不诛灭自己九族才怪。

他忍不住打趣道:“贵叔,我从小无父无母,如果不是遇到贵人,说不定已经饿死街头,居然被你说成了九五之尊,你觉得这可能吗?”

看到厉天途不以为然的表情,阿贵心知厉天途不信,也没有再过多劝解,只是轻叹了一句:“这世上哪有什么机缘巧合之事,都是命数,命数而已。”

厉天途只觉阿贵的话浅显易懂,却偏偏还别有韵味,仔细品了品却始终觉得差了点火候,没悟出个所以然。

在阿贵的引导下,厉天途整衣焚香,三跪九叩,把列祖列宗祭拜了一遍。

第57章 千年老怪

阿贵指着石台正中一极为醒目的灵牌,神色凝重道:“殿主,这是我昆仑神殿开宗立派始祖鸿蒙子之位,神殿镇派之宝《天道真经》正是始师在昆仑山此等洞天福地闭关七天七夜所创。数十代殿主,也只有始祖他老人家把《天道真经》修至八重巅峰,离最高的天道九重天只隔一线。”

厉天途疑惑道:“贵叔,《天道真经》可是世传的《道德经》?”

阿贵轻笑摇头,缓缓道:“《天道真经》共有五卷,可谓气象万千,包罗万象,非大智之人不可悟。《道德经》只不过是其中一卷罢了。另外四卷分别是命推之术《大易真经》、地理秘闻《山海真经》、武道宝典《天道真气》和医学典籍《药神内经》。”

厉天途瞪大了眼睛,如听天方夜谭,谁又能想到,昆仑神殿所谓镇派至宝《天道真经》,除了《天道真气》和《药神内经》之外,竟有三部流传于世。

祭拜完历代祖师,厉天途慢慢踱步到当初成就天道之心的太极殿中,心中百感交集。

再次望着那张霸绝天下的盘龙宝座,厉天途忽然有了想上去一坐的冲动。但因有宝座夺人性命的前车之鉴,厉天途心中颇有犹豫。

紧随其后的阿贵笑道:“殿主已身怀天道之心,可上前一试。”

厉天途小心翼翼坐上了盘龙宝座,直觉半晌并无异样,悬着的心方才放下。看着下面垂手而立的阿贵,想到千年以前昆仑神殿万众朝圣的辉煌历史,心中不免豪情万丈,不知此时的昆仑神殿能否在自己手中重续辉煌。

他不由想起了曾在玄机山庄立下的生平大志。大丈夫为人立世,进可一统江湖,指点江山;退可归隐江湖,笑傲山林。虽然此时的厉天途身无半点修为,却忽然生出了君临天下的想法。

苦笑着摇了摇头,厉天途心道,既然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想要安安静静归隐山林不问世事怕是难了,自己虽无修为在身,但有个千年老怪昆仑奴阿贵在,只怕一出江湖天榜高手也要让路。

也对,不在这世间轰轰烈烈潇潇洒洒地走一遭,不看看这无限江山美景,不经历这人世繁华,自己这天道之心只怕也难有存进。

“贵叔,有个问题一直在我脑中盘桓。”厉天途忽然想起一事,目光转向了昆仑奴阿贵。

“殿主请讲。”阿贵说道。

“我昆仑神殿隐世千余年,贵叔你怎么可能。。。”厉天途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阿贵人老成精,闻言笑道:“这本是我昆仑神殿密辛,既然殿主已经是我昆仑神殿之人,老奴跟您说说也是无妨。”

停顿了片刻,阿贵又道:“昆仑神殿深处有一冰洞,冰寒至极,似有冰冻时空之能。”

向上看了一眼厉天途右手上的玉戒,阿贵的心中不由一痛,“这神玉戒正是来自冰洞深处,百米冰洞足足耗尽了我昆仑神殿三十代底蕴。自从第三十一代之后,我昆仑神殿历代掌门才能凭此神玉戒在这冰洞自由行走。”

阿贵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沉重,厉天途也深有感触,轻抚透着些许凉意的戒指,厉天途心道这看似天然形成的神玉戒,却是前三十代昆仑神殿前辈前赴后继接力之下才得到的,这其中的艰辛厉天途虽然不清楚,但一定是千难万险。

“老奴正是靠这枚神玉戒以无上感天观地之术封闭六识在这冰洞之中强撑了千年。如果不是这神玉戒护住老奴心脉,怕是我昆仑一脉已经绝迹,而昆仑神殿也难见天日。”阿贵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厉天途思索了片刻,问道:“外面的天星地煞乾元阵莫非是前辈有意…”

阿贵摇头道:“神殿大门是老奴故意所开,但这天星地煞乾元阵却是考验外来人的,老奴并没有放水。”

厉天途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能破这天星地煞乾元阵,大半是欧东平的功劳。

阿贵突然道:“殿主,你可知道,你们手中的天机罗盘乃是我昆仑神殿之物。”

“啊?”厉天途心中顿时一惊,这天机罗盘本是当今江湖第一大派玄机门的至宝,怎么跟昆仑神殿又扯上了关系,忍不住道:“贵叔,你可认得清楚?”

阿贵的眼神突然一亮,自信道:“殿主,老奴自然还没有老眼昏花,这天机罗盘确是我昆仑神殿鬼谷堂镇堂至宝,可惜当年鬼谷堂堂主心灰意冷之下遁走他处,这天机罗盘也随之流落出去。”

厉天途用手轻抚了下额头,整理了下思绪,恍然道:“是了,玄机门门主玄机老人出自鬼谷一派,而鬼谷一门与昆仑神殿鬼谷堂不仅名称甚为相似,连堂口所司职能也相差无几,怕是有所关联,极有可能是当年出走的鬼谷堂堂主所创。这样的话,天机罗盘在玄机门手中似乎也是理所当然了。”

听完厉天途的推测,阿贵觉得不无可能,感叹道:“没想到我昆仑神殿鬼谷堂居然在外面开枝散叶了。”

厉天途又道:“贵叔,这几日我感觉自身经脉有所恢复,这是何故?”

自身经脉二次受损,按道理讲,即使辅以经脉花等天材至宝也收效甚微才对,为何这几日只是随着阿贵熟悉这昆仑神殿各处,其他什么都没做,这受损的经脉似有好转之势。

阿贵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只是眼神朝厉天途右中指的神玉戒轻撇了一下,而后便不再言语。

厉天途顿时恍然大悟,难怪这几日总觉得玉戒之中传来丝丝凉意,让自己通体舒泰,没想到还有接续经脉之神效。

阿贵忽然低声道:“当然,不全是玉戒之功,殿主得天道之心,辅以玉戒之力,才有修复经脉之效。外物纵然不可或缺,但主因依然是殿主的天道之心。”

阿贵明显不希望厉天途太多依赖昆仑神玉戒。

厉天途闭目沉思了片刻,阿贵的用意他当然明白,说道:“多谢贵叔提点。”

看着这个一直守护昆仑神殿长达千年之久的老人,厉天途的心中充满了敬佩之情。

“贵叔,我伤势好点之后,想重出江湖。”厉天途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全凭殿主吩咐,想我昆仑神殿也该重出江湖了。老奴下去准备一下。”

看着眼前这位新任殿主,阿贵知道昆仑神殿终于复兴有望,略显老态的昆仑奴转身缓缓走出了太极殿。

第58章 神殿出世

夜来小镇西面的官道之上,一辆大气磅礴的马车在青石路面上不急不缓地前行着。

准确来说,这并不算马车,因为拉车的脚力并不是马匹,而是一只一丈多高威风凛凛的墨玉麒麟兽。

驾驭神兽的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眯着双眼,连手中的缰绳都未曾控制,任由墨玉麒麟顺着官道自由而行。

厉天途就坐在这马车之内,此时的他还真有些不适应,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临行前的情形。

当阿贵从昆仑神殿一处山腹密地寻到这墨玉麒麟带到自己面前时,厉天途还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传说中的神兽在这千里昆仑竟真的存在着。

当然,听完阿贵的介绍,这现实中的麒麟兽与传说中还是有很大差别的。眼前的墨玉麒麟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倒是真的,但传说中的吞云吐雾、神力无限却是言过其实了。

原本厉天途不想弄这么大排场的,但阿贵却说这是当年昆仑神殿殿主出行的必备阵仗,也是昆仑神殿象征,不可轻易变动。

既然如此,厉天途也没有太过坚持,能降服墨玉麒麟为脚力,难怪当年的昆仑神殿能站在庙堂和江湖之上的巅峰了。抛开麒麟兽不说,但看这个豪华的木制马车,通体呈玄黑色,是以三千年树龄的整根昆仑神木雕刻而成,可谓水火不度,寒暑不侵,称得上一件无价之宝。

“贵叔,前面就是夜来镇了,镇中有天途一个故人,我们今晚就在夜来镇休息吧。”

钻出车厢,厉天途与阿贵并排坐在了车辙之上。

阿贵睁开了微眯的双眼,未卜先知道:“可是跟你同来的玄机门之人?”

厉天途嘿嘿一笑,算是默认了。

“墨玉麒麟在城镇出现太过惊世骇俗,我在小镇东方的杨树林内等你。”

阿贵掉转车头,准备绕城而过。

“恩。”厉天途不再多言,下了马车朝夜来镇步行而去。

看着越来越近的小镇全貌,厉天途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风华绝代的身影,那绝情的一个转身却伤透了他的心。

使劲摇了摇头,厉天途是不愿承认来这夜来小镇是想看看她究竟在不在的,也许只是为了感谢一下药王轩辕仪的收留之恩罢了。

故地重游站在药师堂门口,厉天途还未进门便看到轩辕仪在柜台前坐着,正百无聊赖地打着算盘。

“轩辕前辈。”厉天途内心是很感激轩辕仪的,当初还是轩辕仪说情自己才得以跟随玄机门去昆仑神殿。

“你这臭小子,还知道回来?”轩辕仪笑骂了声,看到厉天途能回来,他比谁都高兴,这都已经过去半月多了,他以为厉天途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小子隐藏的够深,连我都被你骗了那么久。虽然当时情况危急,但你可知道雪千寻乃是我玄机门老门主,雪掌令的亲生父亲。你小子虽然情有可原,却犯了雪掌令的忌讳。”轩辕仪想当然以为厉天途是因此惹的雪仙子生气最后才离开的。

厉天途苦笑道:“前辈,一言难尽啊。”

听到轩辕仪和雪仙子一样误以为自己之前是故意隐瞒修为,厉天途知道自己终是有口难辩了,也不解释,话题一转道:“前辈,这次厉天途特来感谢前辈之前的收留之恩的。”

深深地看了厉天途一眼,轩辕仪正色道:“一开始老夫就看你气度不凡,没想到这次昆仑神殿之行还沾了你的光,雪掌令赐了老夫一颗万年朱果,没想到有生之年老夫的修为还能再进一层。已经很难得了。”

老头放下手中算盘自柜台转出,上前紧紧握住了厉天途双手,叹气道:“小子,老头子没什么东西可送的,也知道此处留不住你,临行就送你一句话吧。医者父母心,你虽未得我真传,算不得医者,但你也算半个药师堂的人了。切记,无论何时何地,守住本心才是正道。”

厉天途重重点了点头,凝声道:“多谢前辈教诲,后会有期。”

遥望着渐行渐远的夜来小镇和它背靠着的君山,坐在车辙之上的厉天途心中竟生出了无限留恋之情,只是不知道这股留恋究竟是对人还是对事。

似乎看出了厉天途的心事重重,阿贵不由感叹了一声,道:“殿主是重情重义之人。”

“贵叔,您老今生可曾刻骨铭心爱过一个人?”厉天途没来由地突然一问。

阿贵闻言怔了一下,随即苦笑道:“神殿传承数十代,历代昆仑奴因修习神功特殊,都未曾婚配过。”

说到此处,阿贵停顿了片刻,原本发亮的眼神似乎有些暗淡,“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昆仑奴的一生都是要奉献给昆仑神殿的。”

厉天途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昆仑神殿如此做法有些残忍,疑声道:“神殿顶级功法无数,为何要修炼那些不能人事的武功。”

似被勾起了回忆的阿贵平静道:“凡事有得必有失,昆仑奴司职守护神殿,如果按寻常功法修炼很难接续。你可知历代昆仑奴从修炼伊始到修为大成需要多久?”

厉天途不清楚阿贵所知的修为大成究竟能到何种程度,忍不住问道:“前辈所说的功力大成是指?”

阿贵补充道:“历代昆仑奴修为要高三大堂主半筹,神殿的三大堂主一旦出世都是顶尖的宗师级高手。”

目前江湖中的高手并没有细分,能雄霸一方的已是超一流高手,能让整个武林人记挂不忘的便已是成名高手,至于能称得上武道宗师的,历朝历代江湖都不足十指之数。比如天朝这数十年,也只有天榜六人和地榜三甲勉强算得上武道宗师,堪堪凑足九人之数。

厉天途听完阿贵所言,心中早有定论,神殿三大堂主修为应该不逊于天地二榜之上的武学宗师,如今听到阿贵所言,心里依然有些震颤。

沉思了片刻,厉天途轻声道:“正常情况下,如果所练功法顶级,修习人资质逆天,再加上家族资源堆积,天材地宝辅助的话,应该有两成的希望在二三十年之间成就宗师级高手。但神殿之人神鬼莫测,当在十年可成?”厉天途说话之间,语气中充满了探寻之意,如果时间再进行压缩的话,那就太过逆天了。

要知道,整个江湖名门大派无数,然而历代江湖宗师级高手也就那么几人,厉天途这样估算已经很乐观了。

第59章 有得有失

阿贵微微一笑,有些得意道:“殿主还是小看了我神殿之能,历代昆仑奴只需一年左右便可神功大成。”

真是逆天了。

此时,厉天途的神色已经没有太大变化,短短十数天,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被阿贵所说神殿的一些耸人听闻之事震惊了多少次,现在已经有了抵抗之力。

阿贵见厉天途并没有接话,目光转向了官道两旁层峦叠嶂的巍峨山脉,缓缓道:“所谓有得必有失,苍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神殿的昆仑奴虽然修炼神速,但那是以牺牲一生的男女之情为代价的。”

千岁昆仑奴语声听上去略显苍凉,言语之中透出了无尽的心酸和无奈。

厉天途的情绪也被无形之中感染了,低声道:“贵叔,如果重新再来过一次,您老还会如此选择吗?”

把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阿贵的面色无喜无怒,平声道:“殿主,你真以为老奴刚才后悔了吗?其实,自始至终老奴都未曾后悔过当初的选择。只是此时心中有些感触,百代昆仑奴竟没有出现一个异数,这究竟是昆仑神殿的荣耀,还是昆仑奴的悲哀。罢了罢了,人啊,总是要担负注定好的责任或使命的,总不能一直都为自己而活吧。更何况,如果当初没有被神殿挑中成为昆仑奴,也许等到老奴风烛残年之也不过是一个穷困潦倒的糟老头而已。”

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有些沉重,厉天途没有接阿贵的话,而是转移了话题,道:“叔,昆仑神殿已经不是原来的昆仑神殿了。我们此次出世一切随缘吧。”

阿贵闻言点头道:““殿主,老奴懂你的意思。千年以来神殿传承之事都压在老奴身上,现在老奴轻松了很多,总算不负所托。至于神殿以后如何,自有殿主定夺。”

“贵叔,麒麟车太多招摇,我想去单独闯荡江湖一番。”厉天途说出了心中所想。

“原来殿主在给老奴设套。这麒麟车江湖行必须走上一遭,以示世人和四方外弟子,我昆仑神殿正式出世。好吧。此行就由老奴在车中压阵,等殿主经脉恢复后可自行离去。”阿贵似笑非笑地看着厉天途。

被阿贵点破心事,厉天途顿觉有些尴尬,嘿嘿一笑,道:“贵叔,我这经脉已经恢复大半。等经脉痊愈之时,内力还有可能恢复吗?”

“不要小看神殿的《天道真经》,等神玉戒修复好你的经脉之后,在《天道真经》的辅助之下,你的修为比以前只强不弱。”说起镇殿之宝《天道真经》,阿贵有些自豪。

两天之后,麒麟神木车尚未走出渺无人烟的蜀中山脉,厉天途已经迫不及待地跟阿贵分开了。

又过了几日,隐世千年的昆仑神殿麒麟神木车再次重现江湖的事情由夜来小镇传出,瞬间传遍大江南北。

江湖传言,昆仑神殿麒麟神木车仅在世间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在两千年以前,当时武王伐纣,朝歌沦陷后武王起义军队欲血洗朝歌城,此时麒麟神木车出现,横扫武王精锐黑甲亲兵数千人,引得武王朝拜,在神木车前指天为誓要善待旧朝子民,麒麟神木车方才离去;第二次是在千年以前,时逢春秋战国时期,中原大地一片混乱,昆仑神殿的麒麟神木车适时出现,绕行神州大地半年,横扫整个江湖,震慑各方庙堂霸主,最后消失于昆仑之巅,再次引得四方朝拜,昆仑神殿被所有江湖人尊为天下武学圣地。

细心的人会发现,两次麒麟神木车的出现恰巧是时隔千年。这第三次出现如果细细一算,也正好是相差千年。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必然,江湖人士议论纷纷,墨玉麒麟这种只有传说中才存在的强大神兽大家也都渴望一睹为快。

厉天途牵着一匹白驹站在一个三岔口之前,心中犹豫不决。往北的官道直达京师以及东都洛阳,往南的官道通往江南道扬州城。

驻足了一时三刻,厉天途翻身上马径直朝南而去。

此时他身上断裂的经脉已经完全恢复,感受昆仑神玉戒中丝丝凉意传来,厉天途不得不叹息造物主的神奇,这世间真有如此神奇之物,月余而已就自行接续了自己二次断裂的经脉,功效比魔神泉都要霸道。

依照新修的《天道真经》心法默运了一个大周天的天道真气,厉天途心知自己的天道之力终于恢复如初了,甚至更胜往昔,本已沉沦的雄心壮志再次被重新点燃。

虽有一颗归于平静甘于寂寞之心,但厉天途不得不被命运牵引着开始了新一轮轰轰烈烈的江湖之行。

也是,若是没有多姿的人生又怎么能衬托出心中的寂静?天之道为阴阳两极,心寄托在宁静山水之间,身游离在纷繁江湖之中,让自己的天道之心愈加完善,去追求那最终的巅峰武学之道。

至于为何不回京师而去江南,厉天途竟说不出是何理由,也许是因为人的秉性使然喜新厌旧,也许是因为经历了两次生死意在追求新生,更有可能是江南道或者是江南道的天丞教在吸引着自己。

最后一种可能并不是没有有理由的。中原四大门派除了神秘的天魔教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以外,大将军的细雨楼和雪仙子的玄机门厉天途或多或少都有接触。只有江南道的天丞教厉天途一直都很陌生。

天魔教是凭借其历史久远底蕴深厚以及神秘莫测与玄机门和细雨楼齐名的,而天丞教又凭借什么与其他三个门派并列成为当今中原的四大门派之一。仅仅是凭借云天丞地榜十大高手之一的身份吗?仅仅是这个身份怕是不够,更让人奇怪的是天丞教号称有数万教众,天朝竟然也默认如此庞然大物存在于有鱼米之乡之称的天朝粮草重地江南道。

现在的厉天途对于古老的江湖而言依然是个新人,他看不懂暗潮涌动的江湖以及那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毕竟,一入江湖深似海,万事又怎能只看表象。

也许初入江湖的麒麟神木车就是一个导火索也说不定。不知为何,厉天途想起了离自己不太远的麒麟神木车和驾车的那个神秘无比的昆仑奴阿贵,只是不知道麒麟神木车的下一站会不会也是江南?

再看整个天下,当今天朝二十万大军正在远征高丽,北方的回讫虽然一向内乱不断,整体呈积弱被动防守之势,但却又不得不防;西南方安静了数十年的吐蕃已经在厉兵秣马,似动非动。目前江湖这股暗流之中难道还隐藏着什么。

心事重重的厉天途风餐露宿,急行赶路,根本来不及享受沿途秀丽的风景。

第60章 麒麟神木车

富丽堂皇的江南道都府扬州城,不同于北方京师的巍峨粗犷,却多了江南小家碧玉般的秀丽多姿。

城内的天香酒楼,厉天途正坐在酒店二楼靠窗的位置,手中黏着一个空酒杯,旁边的四方桌上只有两个盘子,一盘江南的特色菜红烧鲫鱼,一盘绿绿的叫不出名字的小青菜。

享过江南美食的厉天途不得不承认,单论食材的选择,江南要超越北方很多,大部分菜肴都细致入微,就连这江南的普通美酒中也能喝出一丝鱼米之乡的韵味。

酒楼此时正值用饭高峰,宾朋满座,三教九流的食客们正在议论纷纷,说的最多的依然是最近重现江湖的麒麟神木车,各色各样的传说版本纷纷流入厉天途耳内,此时的他只是一个聆听者。

轻轻放下酒杯,拿起桌上的酒壶又稳稳倒了一杯,满满一杯酒,点滴未撒。厉天途望着盛满美酒的小巧杯子怔怔出神,忽然感觉此时的点滴生活虽然平淡,但很真实,没来由的心中一阵轻松写意。是啊,紧张刺激的时光终于要告一段落了,生活还是要归于平淡的。

离厉天途不远处靠近楼梯口的位置,一个满脸胡须的红脸大汉右手挥着筷子,左脚蹬在条凳上,扯着嗓子喊道:“你们可知道,麒麟神木车千年一现,每次现身江湖必引起一场血雨腥风。”

旁边同桌的一个五短身材的黝黑青年回应道:“如今,咱们江湖上的四大门派四方秘地四大世家也都不弱把。

红脸大汉嗤之以鼻,高声道:“你懂个屁,麒麟神木车出自昆仑神殿。昆仑神殿那是什么,是传承了近三千年的上古门派,能比吗?”

矮个青年无言以对,黝黑的脸庞涨的通红,争辩道:“传说大多不可信,除非让我见到真正的麒麟神木车。”

同桌的另两个同伴不由哈哈大笑,其中一个黑衣老者闻言插了一句:“麒麟神木车岂是那么好见的,小心把你的小命搭上了。”

“放屁,你们欺负我无知吗?麒麟车中之人从未轻易伤过人。”矮个青年心中愤怒难言,但又无可奈何。

这三人本是同门,但因自己资质平庸,武功稀松平常,再加上身体有所缺陷,总是被其他同门欺负。

平日受惯了欺负的他也是毫无办法,只是心中每多凭添自卑无奈罢了。

“三叔,麒麟神木车通常见车不见人,车内究竟暗藏了什么秘密,那墨玉麒麟真的能通灵到不驾而行吗?”说话之人坐在厉天途身后,是一个面白如玉年龄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的对面是一个中年文士,闻言瞪了少年一眼,一脸严肃,轻喝道:“浩儿,麒麟神木车不可妄议。不过那墨玉麒麟通灵到不驾而行倒是极为可能。”

白面少年被长辈训了一通之后,吐了吐鲜红的舌头,识相地不再言语,埋头横扫盘中之物。

“公子,那麒麟神木车真有他们说的那么玄乎吗?”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一个十三四岁眉清目秀的少年口中传出。

只见这少年带着一顶鸭舌帽,一身仆人装扮,身材瘦小的让人怜惜不已。

“柳儿,麒麟神木车我倒是听爹爹讲过。那真是千年难遇啊,他们所说的只见其车不见其人倒也基本属实。至于车内之人究竟是何模样,倒是没人见过。拉车的墨玉麒麟不要说是江湖人士,就连庙堂之主都觊觎不已,历史上现世那两次也曾有江湖绝世高手出手拦截,但据说车内之人连面都不曾露出就把拦车之人击毙而亡。千年之前朝歌城内,武王两万精锐黑甲军士伤了数千人都不曾拦下麒麟神木车。墨玉麒麟果然是刀枪不入,连那车厢也是坚如铁石水火不侵的昆仑神木啊。”

被唤作柳儿的少年身旁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人,年龄比柳儿稍大,同样身材娇小,一身锦绣华服,但皮肤却出奇的白皙水嫩,说话的声音清脆无比,溢满空灵之气,听了让人感觉无比享受。

可惜,一旁的厉天途却看的眉头连皱,一副厌恶之色。

如果对方是个女子,有如此音容该是多么赏心悦目的一件事情。但这一幕却偏偏出现在一个男人身上,这让他顿觉无比别扭,心中暗道,一直听闻这江南的男子不同于北方男人的豪迈,脂粉气甚浓,今日一见果然更胜传闻。

柳儿托着下巴,口中喃喃自语道:“公子,你懂的好多啊,真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墨玉麒麟兽。”

锦衣公子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看到柳儿在发呆,拿起桌子上的折扇敲了柳儿头部一记,撇嘴道:“你啊,就别做梦了。既然是神兽哪有那么容易见到。”

话音刚落,他不由回头望了一下四周,小声说道,“不过,听爹爹说,千年以前昆仑麒麟神木车神行江湖第一站是蜀中道,第二站便是江南道。”

柳儿瞬间惊得张圆了小嘴,一脸惊喜之色,“真的?那…”也许没有控制好情绪,柳儿稚嫩的声音很大,引得周围人都看了过来。

也幸亏锦衣公子及时起身捂住了柳儿的嘴巴,众人发现没有什么异常之后,都收回了目光。

“想死啊?”锦衣公子横着好看的眉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深悉自家公子脾性的柳儿知道其并未真正生气,脸上嘿嘿一笑,讪讪道:“一时没控制住而已。”

狠狠瞪了柳儿一眼,锦衣公子一边扳着手指边,一边念念有词道:“如果本公子所料不差,蜀中到这里有将近三千里。麒麟车脚力应该比一般马车要快两倍,日行五百里左右应该毫无问题。如果一路直行到我江南道七八日可达。但考虑到麒麟车每到一城或有停留。也就说最长半月之内麒麟车必经我扬州城。”说到此处,锦衣少年眼前一亮,今生见识一下神兽麒麟也并非不可能啊。

对面的柳儿左手捂着殷红的嘴唇笑个不停,右手指着锦衣少年道:“公子,你知道吗?刚才你的动作和你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富荣大街青石桥头上的瞎子算命先生。不过,公子,说好了到时你可一定得带上我。”

摆了摆手,锦衣少年不耐烦道:“好了,知道了,反正到哪都少不了你这跟屁虫。”

两人说话声音虽然很低,但却被不远处的厉天途听的一清二楚。

这主仆二人年纪虽然不大,但知晓的东西倒是不少。看来每次麒麟车出世都要在江湖甚至是庙堂引起一番轰然大波。

“不露痕迹抹杀绝世高手”、“穿行数万大军如履平地”,看来前两次的麒麟神木车之内乘坐的不是昆仑神殿殿主就是昆仑奴,或者两者都在。

想到昆仑神殿当年曾经如此辉煌过,身为现任殿主的厉天途也不由会心一笑。

当今天朝之下除了阿贵还有谁比自己更了解昆仑神殿?如果按刚才锦衣少年的分析,不出十日贵叔就会来这江南,到时候还可以去找贵叔叙旧。看来自己真该多了解一些神殿历史,不然现在连一个外人都比自己这个殿主要知道得多。

厉天途摸了摸鼻子,自己这个殿主还真当的不够称职啊。

接下来这里似乎要热闹多了。江南道的本土势力有天丞教、东方世家和孤立东海的蓬莱仙阁,而如今风头正盛的细雨楼正在江南道扩张势力范围,若是再加上即将到来的昆仑麒麟神木车,江南武林怕是要乱上一阵了。

第61章 东方世家

厉天途正在深思,却没有注意到原本喧哗的二楼大厅突然沉寂了下来。

一个白衣美男子出现在了楼梯口,正在四处张望,似乎是在找人。

显然,找人的男子并不普通。能让满楼谈兴正浓的各方江湖豪客停下行注目礼的年轻男子,整个江南道只有两人。

一个是东方世家长公子,有江南第一美男子之称的东方玉;另一个是江南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云梦飞。

东方玉游移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酒楼临街一面正中间的一个小桌上,那正是带着小仆人柳儿的锦衣少年一桌。

锦衣少年仿佛提前发现了什么,此时正把头转向窗外,刻意不去注意周围气氛为何会突然变得宁静异常。

“云妹,这么不希望为兄过来吗?”

白衣男子转眼间就到了锦衣少年身旁,故意把反问的声音提的很高,似乎生怕别人听不到。

其实此时酒楼人虽多,但很安静,所以东方玉的话几乎整个二层的人都听到了。

眼见锦衣少年并无反应,东方玉叹了口气,兀自来到锦衣少年桌前,未经允许便坐了下来。

东方玉也不气恼,微笑地看着锦衣少年优美的侧身,目光中透着些玩味。

云梦萝心知终究是躲不掉,缓缓把目光从窗外收回,轻瞄了东方玉一眼,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来,原本男扮女装好玩的心情全都被破坏掉了,云梦萝此时心中满是愤懑,他真的以为全江南的女子都该围着他转不成。

不怒反笑,云梦萝咬着银牙,恨恨道:“东方公子能特意过来找寻小女子,倒是梦萝的幸运,哪敢不愿。只是梦萝怕遭整个江南道与东方公子关系密切的众多美女所忌。”

既然身份已被拆穿,云梦萝索性起身而立,抬手把发扣解了下来,如云秀发如瀑布般披肩散开,配上冰肌雪骨,虽然依旧穿着男装,但此时的云梦萝竟然有种别样的美。

这一幕不止看呆了东方玉,也看傻了周围所有的人,包括离云梦萝不远处坐在酒店角落位置的厉天途。

难怪刚才觉得这个锦衣少年有些妖娆,原本以为只是江南男子脂粉气有些浓而已,原来是女扮男装。这就是与京师颜梦雨齐名的“云浮双梦”之一的天丞教小公主云梦萝吗?

眼前的云梦萝确把江南女子完全不同于北方女子的那种特色美诠释的淋漓尽致。皮肤白皙水嫩,体态娇小玲珑,却又丰满匀称而不显瘦小。

这种美色对男人的诱惑力极大,怪不得之前听说连江南第一美男子东方玉都为之情动痴迷,更是为博云梦萝欢心已有一年有余不曾踏足欢场了,引得金陵众青楼的一姐花魁个个锤手顿足,虽然不敢大庭广众之下辱骂天丞教小公主云梦萝,但暗地里或在心中已经把云梦萝咒骂无数了。但更让人大跌眼镜的还在后面,云梦萝竟然对东方世家江南第一美男子东方玉不加辞色,而东方玉这边也不气馁,就这样一直穷追不舍。

酒楼大部分都是金陵本地人,对云梦萝和东方玉的事情或多或少都有了解,此时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观望着。

经历了颜梦雨和雪仙子未曾真正开始便已在无奈中结束的感情纠葛,伤透了心的厉天途已经决定从此以后不再涉足情路,冰封情心,所以云梦萝虽极美,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对她极为欣赏,但也仅仅是看美景般的欣赏而已。

感受到云梦萝依然对自己不冷不热之态,东方玉低吼了一声,无奈道:“云妹,认识你以后我的身边再无其他女人,这还不够吗?还要让我如何?”

想他东方玉在没见到云梦萝之前过的是什么生活?“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是何等风流潇洒的日子。但现在呐,如苦行僧般的生活,却依然得不到心爱女人的心。

“唉!东方玉,你又何必如此?”云梦萝不由叹了口气,她又何尝没有看出东方玉这一年多以来为了讨好自己改变很大,但东方玉骨子里那种大家族子弟出身形成的纨绔和自负是她最讨厌的,而且她自己的情况又那么特殊,今天该彻底绝了他的念头才是。

美目流转,云梦萝注意到离自己不远的靠窗角落有个年轻男子在独自饮酒,竟是酒楼为数不多的不为这边情景所吸引之人。

她目光中透满了狡黠之意,突然道:“东方玉,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了。”

说完大踏步走到厉天途对面坐了下来,并趁东方玉尚在愣神没有及时跟上之际对着厉天途拼命眨了眨双眼。

“云妹,你这是?”东方玉不明白云梦萝为何突然坐在了一个陌生男子对面。

“今天我之所以男扮女装来此,就是为了见他。”云梦萝用手指着厉天途说道,“其实刚才你还未进天香楼大门,我和柳儿还有我这情郎已经透过窗口看见了,只是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们又分开坐了。但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想我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云梦萝的表情严肃认真,说的煞有其事,甚至让对面的厉天途突然之间都有了那么一丝错觉,自己原来还有个小情人。

因为厉天途所处位置位于酒楼一角,此时酒楼的食客们早已恢复如初,整个酒楼继续喧嚣声不断,已致这边发生的事情也未引起人们的注意。

东方玉一时沉默不语,他不得不承认是有这种可能的。

如果真是如此,正好解释了云梦萝为何要男扮女装避人耳目,更何况云梦萝早已明确拒绝自己,根本没有再欺骗自己的理由。但是,看着厉天途并不出众的样子,东方玉又有所怀疑,或许还是心有不甘。

看着正对面笑靥如花的云梦萝,厉天途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远远地躺着也能中枪,原本不该与云梦萝有任何交集才对,偏偏对方这时候又主动找上门。

难得,自入江湖以来,碰到的居然都是此等绝色,难怪大悲和尚说自己命犯桃花。

厉天途故作贪婪地打量着主动送上来的美女,狠命嗅着美女身上传来的淡淡体香,他感觉无话可说,所以并没有接话,只是心中暗暗推测下一步恐怕要承受东方玉的怒火了。

云梦萝能直接感受到厉天途贪婪而又略带侵略性的目光,心中暗道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判断有误?表面上看着那么老实的一个人,不会是个无耻之徒把。看来自己这招并不高明,可千万不要赶走了一头狼又来一只虎。

“兄台,她说的可是真的?”东方玉目光灼灼地看着厉天途,想从厉天途的反应中看出点什么。

第62章 又见故人

面对东方玉的咄咄逼人,早已历经事故的厉天途一副淡然神色,语声缓慢而又铿锵有力,霸气凛然道:“她是我的女人,你想怎样?”

厉天途运足真气,故意提高了声音,即使周围环境喧哗嘈杂,整个酒楼二层的食客也都听的一清二楚,于是热闹的场面在很短的时间内再次沉寂,静的掉根针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比东方玉初来的场面效应还要更显著。如果说刚才人们只是好奇,那这会人们完全是震惊了。整个江南道,甚至是整个天朝,居然有个其貌不扬的普通人敢说云梦萝是自己的女人,而且还是在东方世家的东方玉面前,人们都知道接下来要有好戏看了。

厉天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放在以前,这么霸气的话从他口中而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竟然鬼使神差说了出来,究竟是因为面前坐着的女人魅力太大,还是因为自己在颜梦雨和雪仙子两个不同的女人面前经历了两次生死而有所改变,亦或是因为他成了昆仑神殿殿主之故,厉天途无法确定。

原本还能保持翩翩风度的东方玉气极而笑道:“好,很好。你不是江南道本地人吧,我不知道你的底气来自哪里,但你既然来了这江南道,就不要想着再回去了。”

众目睽睽下东方玉并没有丧失理智动手,但言谈中的威胁之意周围几乎所有人都懂了。

云梦萝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或者是她高估了东方玉的气度,现在事情似乎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同时她也被厉天途那句霸气的回应惊呆了。

听到东方玉那句满含威胁的语气,云梦萝知道事情要糟糕,天性善良的她当然不希望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因自己一时大意而失掉性命,尽管这个人有些放肆和猖狂。

“东方玉,这个人我云梦萝保了,你休想动他一指。”云梦萝只是因一时情急不由脱口而出,并没有解释自己与厉天途的真实关系。

但这话听在东方玉耳中却是另一层意思。只听“啪”的一声,云梦萝面前椅子的靠背在东方玉紧握的右拳之下被捏断了。

显然,东方玉此时心中的愤怒已经到了极点。

看到场面的气氛如此紧张,厉天途淡然一笑,也不起身,自顾自拿起酒壶倒了满杯,一饮而尽,豪情万丈道:“江南风景好,美人也好,我正准备长住不走了。”

于此同时,他还意味深长地瞄了云梦萝一眼,心中暗道,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还知道为自己着想。

厉天途本来对云梦萝平白拉自己下水的举动有所不满,但听了云梦萝要保自己之后不满之情已经烟消云散了,更是对眼前的小女孩平添了不少好感。

云梦萝当然知道厉天途最后那一撇充满了暧昧之色,她也因此脸色微红,心中有那么一点自作自受的感觉。

东方玉知道,自己再呆下去的话非气的吐血不可,恼羞成怒之下又放下狠话:“好,小子,你给我等着。”

他深深地看了厉天途一眼,仿佛要把厉天途的样子刻在心中一般,然后拂袖而去。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柳儿也被眼前一幕弄的云里雾里,一直插不上嘴的她就这么旁观着,等东方玉走后才到了自家小姐跟前。

云梦萝对着柳儿无奈一笑,这又让她怎么解释,转头对着厉天途叹了口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以后怕是要有麻烦了。”说完又自怀中掏出一块非金非玉造型奇特的令牌,放在了厉天途酒桌之上,解释道:“这是我天丞教的飞花令,以后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来金陵山水云山庄找我。”

云梦萝带着柳儿走了。

厉天途手中捏着飞花令,并用鼻子嗅了嗅,这其中还略带美人体香,口中却喃喃自语道:“希望不会用到这块令牌吧。”

云梦飞很容易就找到了厉天途。

因为厉天途这几日一直在天香居驻足,未曾离开半步。

金陵城虽美,厉天途也有心游览一番,但因自身经脉初复,这几日厉天途一直在房中巩固天道真气。

云梦萝回到金陵山水云山庄后,向自己的哥哥云梦飞提到了天香居发生的事情,当然只是有选择性的跟自己的哥哥说了,全当是发泄情绪了。

老实说,天丞教的小公主云梦萝平日都是顺风顺水的,很少有气愤的时候,只是厉天途当日在酒楼的表现着实让平时无忧无虑的云梦萝心塞了一阵,这才有了找哥哥倾诉的举动。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云梦飞听完云梦萝对厉天途的相貌描述之后瞬间把妹妹口中说的那个男人和这几日一直在脑海中盘桓的京师厉大统领对接上了。虽然仅仅只是一面之缘,但极重情义的云梦飞却对这个酒桌知己大有相见恨晚之意,甚至在听到他被逼坠崖之后还生出为这个仅仅是一面之缘的兄弟报仇雪恨的想法。

然而京师事罢,当云梦飞带着无限惋惜之情借道洛阳返回江南道之时,却从好友玄机门洛阳分会长萧长歌那听到了大难不死的厉天途作客君山玄机山庄的消息。得知厉天途未死消息的云梦飞心中欢喜无比,拉着好友萧长歌拼了三天三夜的酒,方才罢休。

这大概就是惺惺相惜把,彼此都是重情重义之人,虽然相交短暂,但却足以抚慰一生。

“厉兄弟。”云梦飞运足内力在天香居的客栈后院大喊了一声。

天香居背景不浅,是扬州都督一个小妾娘家人所开,敢在后院作如此放肆举动的,整个江南道也就区区那么几个人,而云梦飞就是其中一个。

正在客房练功的厉天途也被云梦飞中气十足的叫声惊了一下,但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厉天途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英伟的男子,有些人虽然仅仅相交一面,但却让人难忘,自己这次江南之行或多或少不也是奔着这份难得的友情而来吗?

推门来到二楼回廊,依着古色古香的镂空雕花木栏,看着楼下笔直而立面带笑意的云梦飞,厉天途同样心潮澎湃道:“云兄,久违了。”

两人谁都没有急着去靠近彼此,就这样一直相互看着,云梦飞挥着拳头道:“厉兄,你可知在得知你被百里长虹逼的跳崖之时,我云梦飞曾在鹰嘴崖上发誓要帮你手刃仇人。失了你这酒中知己,还真让人失落了好一阵。”

厉天途深信不疑,点头道:“如果我是你,我也会。”

厉天途纵身直接跳了下去。

两个大男人紧紧拥在了一起。

酒楼后院住店的江湖人士并不在少数,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的他们见到这个年轻男子居然与天丞教少主云梦飞称兄道弟,都不觉露出羡慕妒忌之色。

良久,在厉天途的一再坚持下,云梦飞才松开了双手。

看着周围众人各色各样的神情,厉天途苦笑道:“老子初来江南,可不想被人误会有龙阳之好。”

云梦飞哈哈一笑,抬眼环视四周霸气道:“他们谁敢?”

第63章 水云山庄

水云山庄位于扬州城外的金陵山脚下,坐拥自金陵山顶天河瀑布而下的五十里秀水湖岸,为天丞教总坛所在地。

在云梦飞的盛情邀请下,厉天途只得随他来到了这水云山庄。

但一想到那个娇俏可爱的云梦萝,厉天途有些头疼,自己早该想到这云梦飞和云梦萝的关系才对,只是最近多受波折,在天香居之时居然未想到此点,真是失误了。

看着前面引路的云梦飞兴致勃勃的样子,厉天途知道天香居之事云梦萝对这兄长说的也非尽然。但是当时酒楼之人甚多,传到水云山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只是不知道,一旦云梦飞知道天香居发生之事之时,他会是如何反应。

进入水云山庄大门,穿过蜿蜒曲折百转千回的廊台,云梦飞引着厉天途来到了一个临湖的小院落之前,略显简陋的门庭之上悬挂一方形小匾额,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筑梦居”四个字。

云梦飞嘿嘿一笑,指着头上的门庭不好意思道:“厉兄,门庭上书三字正是小弟所题,差强人意,差强人意!不过配兄弟的寒舍倒是绰绰有余了。”

厉天途嘴角一咧,强忍住几欲喷薄而出的笑意,表情复杂道:“如果你这庭院还能叫寒舍,整个江湖怕是找不出几处像样的房子。”

云梦飞一笑置之,直接叩门而入,转头对厉天途说道:“也就能用而已,如果厉兄喜欢,送你又何妨。”

紧随而入的厉天途连忙摆手推辞道:“我可不敢要,你老爹可是江湖排名前十的高手,我可不想被他老人家盯上。”

云梦飞撇嘴,不以为意道:“他也没那么可怕,现在老头子不在山庄,有空倒是可以带你见见他。”

厉天途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之前没有想到的问题。

天丞教主云天丞耳目遍布江南,恐怕天香居之事早已传到他耳中,当时真是色令智昏了,厉天途不禁摇了摇头,心虚道:“还是不见为好。”

云梦飞奇怪地看了厉天途一眼,老爹位列江湖地榜十大高手之列,称之为武道宗师也不为过,别人都巴不得一见,这小子倒好,根本毫不在乎。

云梦飞无奈道:“好吧,随你就是。你先在西厢房休息,我去去就来,晚上带你体验一下东湖美景。”

说完他朝着厉天途暧昧一笑,径直出了园子。

厉天途心道,真的只是游览东湖美景吗?恐怕不止如此把,扬州城东湖的画舫美人闻名天下,他又岂能不知?

只不过他虽然对画舫美人无甚想法,但能见识一番也是颇为心动的,这云梦飞倒也是秒人一个。

厉天途并没直接进房间,而是朝不远处的秀水湖岸走去。

水云山庄里的秀水湖本是一个源头在金陵山之上的天然湖泊,后经天丞教略微人工修饰后,风景更胜往昔。

秀水湖四周青山高耸,杨柳垂堤,又有亭台楼阁,曲径通幽,正是一种经过浑然天成和人工雕琢而成的混合之美。

秀水湖南岸是一个花园,厉天途撵着鹅卵小径,正放开身心感受着这江南独有的秀色风景。但仅仅只是走了几步,神清气爽的厉天途不由停下了脚步,心下后悔不已。

小径尽头绿意掩饰的转角之处出现了一个秀丽的身影,而这却是此刻的厉天途最不想看到的。

偏偏远处的云梦萝明显看到了自己,躲是躲不掉了,厉天途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感觉尴尬异常。

看到云梦萝离自己越来越近,厉天途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云梦萝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厉天途,白嫩的小脸上充满了疑惑,娇声道:“怎么,来这避难来了?哼,谁叫你酒楼对我无礼的,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自然而然,云梦萝以为厉天途是被东方玉逼的走投无路,才拿着飞花令通过门禁来山庄找自己的。

厉天途闻言一怔,随即明白了云梦萝心中所想,也不点破,微笑着顺势道:“以后怕是要叨扰云姑娘了。”

撇了撇小嘴,云梦萝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之前是谁说最好不要来我水云山庄的。”

看着云梦萝气鼓鼓的样子,厉天途心中一乐,没想到小丫头还挺记仇的。

他不由叹了口气,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想不来都不行了。”厉天途故意说的含糊,就让这丫头去误会吧。

看到厉天途满不在乎的样子,云梦萝顿觉讨厌至极,再想起天香居故意占自己便宜之事,她顿时气的咬牙切齿,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把自己的令牌给了他。剁了剁脚,她气呼呼地说道:“别以为到了我水云山庄就安全了,东方玉的手段可多着那。作为东方世家少主,他若想来,连我这作主人的都拦不住。”

厉天途笑吟吟地看着生气的云梦萝,并没有立刻接话,虽然对此女没了想法,但厉天途不得不承认,如果仅仅只是以欣赏的态度去观赏身边的绝色美女,还真的别有一番韵味。

“听说云姑娘对昆仑神殿的麒麟神木车比较感兴趣,如果我能带你见一见这麒麟神木车。云姑娘,我们之前的事情是不是可以一笔勾销。”厉天途顺着小路朝前缓缓渡着小步,漫不经心说道。

本欲离开的云梦萝美目顿时一亮,快步跟上了厉天途,急切地问道:“真的假的?”

莫非这个男人知道麒麟神木车在哪?

厉天途来到临湖的凉亭坐了下来,凭栏而望东湖美景,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我从不骗女人。”

云梦萝揉了揉双眼,在厉天途的话音落地之后,她刚好看到那一抹淡淡的笑意渐渐消失,虽然面前的厉天途面部表情平静异常,但自己分明有那么一瞬间,从中感觉出了一丝伤感之意,这还是自己认识那个有些痞气的男子吗?

当然,这仅仅是云梦萝为女人的直接而已,她并不十分确定。

但最终云梦萝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有心事?”

第64章 男人的承诺

厉天途倒是没想到面前娇俏可爱的小美女竟然心思缜密至此,刚才脑海中回忆的场景也只不过是一闪而逝而已,深深看了云梦萝一眼,又用手指了下名副其实的秀水湖和其背后无尽连绵的远山,否认道:“如此秀丽多姿的山水美景和娇俏可爱的江南美女,我怎么可能还会去想别的事情?”

被一个女人看破了心事,厉天途作为男人是打死也不可能承认的。

天资聪慧的云梦萝自然不可能被厉天途突如其来的拍马之言所蒙蔽,但听到面前的男人第一次夸赞自己,心情也不由好了起来。她深深地看了厉天途一眼,轻轻说道:“好吧,算你过过关了。”

只是最后却语音一转道:“我可是等着你带我去看麒麟神木车的。”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承诺一个人。放心好了。”厉天途心道,这件事对别人来说似乎很难,但对自己来说太简单不过了。

云梦萝双肘交叉撑着亭中石栏,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托着香腮,眼神迷离地看着远方,喃喃道:“不知为何,和你聊天总让人有种轻松写意的感觉。”

“你该无忧无虑才对。”看着云梦萝略带无助的眼神,厉天途又犯了怜香惜玉的老毛病。

云梦萝凄然一笑,叹息道:“人生在世,纵是再多光环加身,也没有完美之事。在别人眼中,我是众星拱月的天丞教小公主,爹爹又是江湖地榜十大高手之一,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是,谁又能知道,在我三岁的时候母亲就离我而去不知去向,从此以后我再无母爱加身,到现在已经整整十二年了。”

一行清泪顺着云梦萝脸颊滴落而下,又被她拼命忍住,小美女接着又喃喃道:“其实,其实我只想过那种有父爱母爱的简单生活而已。你知道吗?”

云梦萝的这几句话在心中已经埋了十二年,连同父异母的哥哥都未曾说过,今日不知为何竟鬼迷了心窍,忍不住对这个仅两面之缘的年轻男子一诉衷肠。

“也许,他们都有苦衷吧。你比我好多了,我现在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厉天途苦涩地说道,似乎也被云梦萝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

似乎没想到厉天途是个孤儿,云梦萝勉强笑了笑,道:“那我心中平衡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惨。”

厉天途感叹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完美的事情,更没有完美的人,守好本心做事,珍惜眼前人就好。”

云梦萝听完厉天途的话,表情似笑非笑道:“那你又算不算眼前那个不太完美的人?”

话一出口,云梦萝的脸腾的红了,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厉天途本是有感而发,却没注意到此情此景确实不宜说出这么一句容易引人误会的话,听到云梦萝追问,连忙把话题转移到东方玉身上,轻声道:“其实,东方玉也也不错吧,江南第一美男子,为了你原本风流倜傥的他可以一整年不入以前无比流连的烟花之地,这在整个江湖已是众所周知之事。而东方世家又是四大世家之首,你们称得上门当户对了。”

云梦萝盯着厉天途,目光灼灼道:“你觉得我应该嫁给他?”

厉天途并没有回避云梦萝的直视,只是在她灼灼的眼神之下坚持了片刻还是败下阵来,把目光投向了连绵的远山,云淡风轻道:“整个江湖,能称得上年轻俊杰的又有几人?”

心思细腻的云梦萝从厉天途的放荡不羁中看出了几分落寞之情,但眼前的这个大男人却打死也不肯承认。

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下来,场面有些寂静,却又让人觉得唯美和谐,只有风声呼呼,接连不断轻抚着云梦萝的秀发和厉天途的青衫。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小子,原来竟然在这花言巧语骗我妹妹。”云梦飞粗犷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和谐之意。

云梦萝闻言羞红了脸颊,娇声道:“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云梦飞对着妹妹嘿嘿一笑,径直来到厉天途身旁,重重拍了拍他肩膀,一本正经道:“厉兄,看到没,女生向外啊。当初在京师我就说过把我妹妹介绍给你,现在看来根本不用我瞎操心了。”

“什么京师?你们认识?”云梦萝没想到哥哥竟然和厉天途是旧识。

“当然认识,上次听你说了天香居一事,我就知道是厉兄弟来了。特意把他邀请来我水云山庄。”云梦飞笑呵呵说道。

“什么?”云梦萝捂着小嘴惊呼了一声,接着狠狠瞪了厉天途一眼,原来这男人自始至终都在戏弄自己,先前还以为厉天途是走投无路才依靠自己给的飞花令通过山庄守卫来到这里的。

眼看云梦萝又要发怒,厉天途连连摆手,苦笑道:“刚才一直都是你在说,我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

“你们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云梦萝轻哼了一声,愤然离开了。

“厉兄,你招惹她了?”云梦飞试探地问道。

“我哪敢招惹你妹妹,小误会而已。”厉天途淡淡道。

云梦飞倒也没在意,拉着厉天途朝马厩走去,边走边道:“走吧,天色已晚,我们去东湖一游。”

两人来到东湖已是月上柳梢头的傍晚,数十艘大气磅礴雍容奢华的楼船画舫游荡在一望无际的东湖湖面上,画舫之上灯火通明,人影交织,一派繁华之色。

来到其中一艘巨大的画舫之上,云梦飞拉着厉天途进了修饰的极为别致的船厢,两人相对而坐,小桌上已摆满俏船娘早已备好的美酒佳肴。

云梦飞一口饮尽杯中酒,舒服的呼了口气,对着厉天途挤眉弄眼道:“厉兄,稍等片刻,这座画舫服务独特,整个东湖只此一家。”

厉天途淡然一笑,顿时来了兴趣:“怎么个独特法?”

“这个永乐舫的头牌是一对双胞胎,而且是一对姿容绝色的渔家女。”

第65章 苏氏姐妹

云梦飞将空杯斟满美酒,又顺势给厉天途也满上一杯,坏笑道:“如果厉兄手段非常,能得美人青睐的话,就算想春风一度也不是不可能哦。据说这对双胞胎只卖艺不卖身,到现在还都是完璧之身。”

厉天途脸上充满了疑惑,这烟花之地,居然还能有股细细的清流,没道理啊,反问道:“莫非,这永乐舫有背景?”

嘿嘿一笑,云梦飞摇头晃脑解释道:“这整个东湖画舫都是本地渔家人所开,哪有什么背景,但东湖有东湖的规矩,只要不用强,你甚至可以不花钱把姐儿们睡了。”

厉天途恍然大悟,低声道:“原来整个东湖画舫最大的依仗还是你们天丞教啊。怪不得刚才老鸨见到你唯唯诺诺的。”

云梦飞正色道:“他们对我虽然恭敬,但即使是我也不能在东湖乱来。无规矩不成方圆,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

厉天途深以为然,点头道:“云教主不愧为当世人杰。”

对面云梦飞翘着二郎腿,洋洋自得道:“厉兄,不是我自家人夸赞自家人。爹他确实不易,如今整个江湖细雨楼一家独大,只有我天丞教雄踞江南与之勉强相抗。至于其他门派,玄机门分崩离析,核心人物归隐江湖不问世事;四大秘地最强的枉死城已经成了细雨楼的附庸,而其他三派地处偏远之地,明哲保身;四大世家只有东方世家与我们关系稍近,西门世家被枉死城压的死死的,南宫世家依附太子一脉,志在朝堂而非江湖。除此之外,还有个北冥世家,手掌北庭都护府,而大将军二十年前曾官拜北庭副都护,是北冥老头的得意门生,北冥世家怕是早已与将军府同气连枝。”

事实确是如此,近几年江南道成了整个江湖的焦点,细雨楼和天丞教在此多有摩擦。

厉天途把玩着酒尽的白玉金樽,暗叹东湖画舫的奢华,口中漫不经心道:“如果整个江南道铁板一块,细雨楼想插手江南并不容易把。可惜现在东方世家怕是与天丞教面和心不和把。”

云梦飞没想到厉天途竟一眼看出了问题所在,当初自己也是在老爹的提点下才想到此处的。

他一改往日纨绔不羁的模样,忧心忡忡道:“不错,我原以为东方世家与我天丞教历来交好,关键时刻应该站在我们这边。但近日来却发现他们与细雨楼早有接触。东方端木那个老狐狸竟然在爹面前隐晦提及小妹与东方玉之事。看来若不将小妹嫁于东方玉,大战来临之时东方世家怕是要倒戈相向。”

厉天途叹气道:“偏偏云姑娘还不喜欢东方玉。”

云梦飞醉眼迷离地看了厉天途一眼,说道:“你倒看的透彻。如果小妹喜欢东方玉,此事可谓两全其美。但小妹偏偏不喜欢他,所以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更不能委屈了小妹。”

厉天途竖了竖大拇指,称赞道:“梦飞,总算没白交你这个兄弟,如果这件事你退缩了,我还真看不起你。不过,云教主又是什么意思?”

云梦飞起身为厉天途斟了一杯酒,自豪地说道:“爹他老人家更宝贝他这个女儿,当然不可能委屈我这妹妹。”

“云教主现在应该心情不错吧。”厉天途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云梦飞沉思了片刻,恍然道:“应该心情不错了。沉寂江湖数十年的玄机门突然出世,不但捣毁细雨楼洛阳分舵,惊退“蚀骨销魂”杜绝,还大破昆仑神殿护山大阵,勇闯神殿之后作为最大赢家全身而退,听说还得到不少天材地宝,这玄机门确实是一个变数,对我天丞教来说也是转机。”

“不过最近又有江湖传闻,玄机门因破坏昆仑神殿护山大阵又攫取重宝无数而惊动神殿高层,江湖传闻此次麒麟神木车出世就是为了对付玄机门。厉兄,此事你怎么看?”

云梦飞显然想从厉天途这里得到一些见解。

不得不说,云梦飞确实问对人了,没有人比厉天途这个当事人更清楚个中情况了。

厉天途缓缓道:“道听途说而已,如果神殿真对玄机门不满,怕是他们也难以安然走出神殿。”

“也是。”经过厉天途指点,云梦飞心事了然,顿觉轻松了不少,嘎声道:“喝酒。”并率先端了一杯,与厉天途的酒杯碰在一起,两人都一饮而尽。

“邦邦”两声脆响,片刻之后船厢的木制拉门被人从外打开,一对姿容绝色且有九分相似的年轻高挑白衣女子鱼贯而入,先在门前并排施了一礼,然后各自分开坐在了云梦飞和厉天途身旁。

看着坐在身旁的卵生姊妹花,云梦飞笑道:“厉兄,这对姊妹花姐姐叫苏玲儿,妹妹叫苏怜儿。在我身旁的是妹妹苏怜儿。”

说完云梦飞把手搭在了苏怜儿消瘦的肩膀上,满目爱恋地看着美人为他倒酒。

反观苏怜儿,此刻也是满目含情,看样子是千肯万肯没有半分勉强之意。

厉天途心中明白,只怕两人早已暗通款曲了。回头仔细打量了下身边的苏玲儿,发现姐姐相貌身高肤色虽然与妹妹相近,但却比妹妹略显丰满一些,这也是这对姐妹唯一的区别了,不过只是分毫之差罢了,不近距离细细察看绝难看出。

感觉到厉天途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苏玲儿的俏脸微红,也许面前的这位公子并不知道自己妹妹和云公子早已两情相悦,想当然以为是来到了寻欢之地,如果接下来有过分举动该如何是好,别人也就罢了,直接拒绝就是。可眼前的男人偏偏是这个权势极大的准妹夫带来了,而且似乎还是自己人,这云梦飞竟然一点都不避嫌。而自己还偏偏不能点破他们两人的关系。

苏玲儿此时内心忐忑,坐立不安。

厉天途当然不知道苏玲儿聪明反被聪明误,完全误会了自己。

对面两人满含爱意的目光被近在咫尺的他早看得一清二楚,但云梦飞尚未主动说出,他又不好去问。毕竟,名满江南的天丞教少主人跟一个画舫的渔家女产生感情,这种事一旦传出去在江湖上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即使这个女孩依然是清婠人。

看到厉天途接下来并无举动,只是深思,苏玲儿知道自己会错了意。

这时,云梦飞也从苏怜儿的温柔乡中挣脱出来,神色肃然道:“厉兄,我和怜儿早已两情相悦,但是却未越雷池一步。”

“恩,看出来了。”厉天途点头,玩味地笑看少有正色的云梦飞。

云梦飞被厉天途看的一阵不自然,却又不得不说:“自家兄弟,我也不想隐瞒了,相信男女之间那份情厉兄也了解。今日只求厉兄一事。”

云梦飞一本正经,一改往日嬉皮笑脸放荡不羁的样子。

厉天途没有一丝犹豫,只是简单了当道:“我该如何帮你?”

云梦飞自怀中掏出一个包袱,放在了酒桌正中央,“这是十万两银票,希望厉兄能代我给她们姐妹赎身。然后帮我照顾她们两一段时间,我云梦飞也相信厉兄有能力保护好她们两个。”

厉天途表面不置可否,心中却暗叹这对绝色姊妹花好高的身家,十万两纹银几乎相当于天朝一个小县一年的苛税总额了。

厉天途忍不住苦笑道:“但是你可知道我的身份相信不几日就要传到京师,如果让京师那位知道我初到江南就收了两个画舫名怜双胞胎,我虽与她有名无实,但这件事传到京师我怕是洗不掉这风流之名了。”

云梦飞一时倒是没想到此点,闻言不由一怔,但随即苦着脸道:“现在我已经是骑虎难下之势,天丞教和细雨楼马上交战在即,放她们姐妹继续留在这烟花之地我怕到时力有未逮啊。”

话音刚落,云梦飞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低沉道:“厉兄,现在我身边能信任又有能力保下她们姐妹的只有你一人而已,这个黑锅只能当兄弟的给我背下了。”

不动声色把包袱拿下放在怀里,厉天途摸了摸鼻子叹道:“贼船难下了。”

看到厉天途接了下来,云梦飞笑嘻嘻道:“兄弟本来就是用来背锅的嘛。再说了,”云梦飞话音猛的一转,“我也是在为厉兄创造机会嘛。”说着冲苏玲儿眨了眨眼。

苏玲儿玲珑剔透,同时也感觉到身边的男子气宇不凡,楚楚可怜道:“厉公子,您对贱妾和妹妹的救命之恩,苏玲儿没齿难忘,来日玲儿为奴为婢亦心甘情愿。”

美人相求,心软的厉天途微微叹了一口气,饮下杯中酒,眼睛斜着云梦飞鄙夷道:“看来我早入了你的圈套了。而且…”

他故意顿了一下,接着道:“而且目前也只有我能名正言顺把她们姐妹带进水云山庄而不被其他人闲话把。”

云梦飞被厉天途戳穿了心中的小九九,老脸顿时一红,瓮声瓮气道:“喝酒!喝酒!”

第66章 天子心事

回到水云山庄临湖小院已是半夜十分,和衣躺在床上的厉天途却没有一丝睡意。

窗外月明星稀,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子洒在卧室的地面上,灰蒙蒙的一片,给小屋平添了几分朦胧神秘之色。

今晚东湖画舫之行,虽然明为饮酒作乐,但厉天途却从与云梦飞看似闲聊的谈话中获悉了不少隐晦信息。

纵观整个江湖,细雨楼实力已经到了巅峰鼎盛之时,大有力压群雄独霸武林之势。

从云梦飞急于给苏氏姐妹寻找安身之地这点可以看出,细雨楼和天丞教一战已经迫在眉睫。目前来看,细雨楼更是占尽优势,一旦天丞教失败,细雨楼便可狭胜利之势灭掉玄机门,进而一统江湖,这并非不可能。

近几年细雨楼一直在苦心经营江南,隐而未动,想必就在等待时机。

何况此时的江南也并不像外人所想那样铁板一块。因云梦萝对东方玉态度冷淡,两大豪强联姻无望,原本与天丞教面和心不和的东方世家大战之时能保持中立一算不错,根本不可能再站到天丞教一方了。

兀自天马行空思绪飘遥的厉天途叹气道,“江南局势岌岌可危啊。”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玄机门会不会插上一手,毕竟刚出世的玄机门并不希望细雨楼吞掉天丞教而一家独大。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厉天途摇了摇头,忽然感觉自己想的未必是对的,单只冲着云梦飞和云梦萝,到时候他真的能置身事外吗?

京师皇宫御书房,昏黄的宫灯映在一个身穿龙袍的中年男子身上,中年男子锁着双眉,正在伏案奋笔疾书,手中龙飞凤舞划了几笔之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房屋黑暗之处。

“陛下,”一个黑影身子微躬行了一礼,面对当今圣上竟然未行跪拜之礼。

更让人奇怪的是,身为当朝天子的中年男子也丝毫不在意,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何事?”

“厉统领两日前献身江南扬州天香居,目前住在水云山庄。”黑影觉得这个信息应该对主子有用。

“什么?”皇帝天玄都忽然站了起来,原本锁着的双眉也渐渐舒展开,整个身子微微颤抖,口中喃喃自语:“朕本就有预感你没那么容易就死,没想到你真的出现了。”

黑影明显没有料到皇帝得知这个消息会如此失态,但此时他也不敢妄加揣摩,只觉厉天途在皇帝心目中似乎份量颇重。

只是片刻之后,天玄都立刻恢复到往日的冷静睿智中,朝着黑影的方向低声道:“此事暂时保密,如果厉统领不回,先不要主动去找他。”

“是。”黑影言简意赅,稍等片刻看到皇帝不再吭声,消失在黑暗之中,仿佛未曾来过一般。

轻抚着额头,天玄都却觉得头痛欲裂,再也没有继续批阅奏章的心情。近段时间这头痛之症愈加发作频繁,连太医院首席太医都束手无策,这样下去如何是好?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当今皇后美人奴,这个曾侍奉过先皇比自己还要虚长几岁的绝世妖娆,不知为何却让自己如此迷恋,难道只是因为她长的像那个与自己缱绻数日而又一生难忘的江湖奇女子?

皇帝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夜闯大内身受重伤,无奈之下走错房间巧遇当时尚是太子的江湖女子。

当时未及双冠的皇帝被黑衣女子的英姿惊呆了,冒着被罢废身份的风险把女子藏于锦被之下,并成功喝退了时任禁军统领秦怀玉。

然而锦被下的女子受伤很重,皇帝又不敢使唤宫女之类,只有事必躬亲偷偷摸摸衣不懈怠侍候十余日,女子的伤势才渐渐好转。

孤男寡女共处一事,郎才女貌而又日久生情,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

情浓之时似乎是无所顾忌,但风流几日后的两人才想到现实之境。年轻的皇帝似乎也是多情之人,取下手上的玉扳指戴于女子纤细玲珑的玉指上,并承诺放下一切与黑衣女子四海为家。

看着自己这个皇家出身、细皮嫩肉的深爱男人,黑衣女子虽然感动万分,但为了不连累即将成为新皇的男子,最终只得割袍断情默然离开。

然而皇帝天玄都不知道的是,当黑衣女子正要离开京师时才发现已经珠胎暗结,当即决定先把孩子生下。只是刚刚生下一个男孩不足一年,师门之人已经找到自己,深知门规森严的女子为了骨肉的安全只有把孩子放在了京郊浮云观门口,然后含泪离去。

前半段天玄都回忆起来是历历在目,仿佛犹在昨天,但后半段皇帝委实想不出也不敢想,只能仅凭经验推测厉天途可能是故人之后。

皇后啊皇后,你可知道,你在朕的心中也不过是她的替代品而已。天玄都心里明镜一般,也许是爱的太深,念之更切,这头痛之症起因正是如此,正是心病所致,所以才药石难医。甚至在皇帝心中,很多时候不知不觉中已经把皇后当成心中的那个她了。

“陛下,我听桂公公说都这么晚了您还在批阅奏章,请皇上以龙体为重早些歇息,剩下这些就由臣妾为您代劳。”

一个年届中旬的宫装美妇未经通传便进了御书房,见到皇帝也只是微福了下身子,整个皇宫能如此的也只有当今皇后美人奴。

“皇后,你来的正是时候。朕头痛欲裂,先休息了。你把剩余的批完明天让桂公公送我寝宫就是。”皇帝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在贴身太监桂公公的搀扶下朝漆黑的宫外走去。

站立在御书房书桌前的美人奴凤眼精光一闪,皇帝从来都不放心自己单独批阅奏章,最后还需要他亲自把关,由此看来天玄都并未完全信任自己,也不知道这皇后要坐到何年何月?

目前整个楼兰一族的资源都倾斜在自己身上,加上自己得天独厚的身体条件,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也非妄想把。只是到时候若是扳倒了太子天以玄,若再去争这帝王之位,又该如何去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

美人奴神色复杂,她那隐秘的身份,知情者也只有楼兰高层那寥寥数人。而小公主志在武道江湖,这皇帝之位最终归于自己身上已经毫无疑问,三天前湖心小筑密会一幕再次清晰地浮现在她面前,也助她暗暗下定了决心。

第67章 楼兰秘会

三日之前的湖心小筑密室,颜梦雨高高坐在主位之上。主位之下左右两侧分列四张黄梨木雕花太师椅,“凤舞九天”凤三先生坐在左首第一位,他的下首边是一个面容消瘦的中年男子,鱼婆婆带着皇后美人奴坐于右侧。

美人奴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能参加这样的高层会议,她心里清楚,凭借自己的出色表现从此刻起算是真正进入了楼兰高层。

颜梦雨正色道:“奴姐姐,舅舅他老人家你应该早已熟悉,这位是西域飞鹰堡堡主上官飞鹰,也是小妹的姑父。”

说话之间,颜梦雨指了指凤三先生下首的高瘦中年男子。

美人奴不禁大吃一惊,谁又能想到名列江湖四大秘地之一的西域飞鹰堡堡主居然是古楼兰代善公主的夫婿。

代善公主是末代楼兰王的亲妹妹,上代楼兰王室唯一的长公主。皇族出身的代善不喜权势,爱上了自由散漫的江湖生活,在闯荡江湖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上官飞鹰之后,双剑合璧在西域武林大出风头,飞鹰堡成立三十余年便位列江湖四大秘地之一,这在当时已经堪称神话,但却没有人知道代善的真正身份竟然是楼兰皇族。

美人奴又重新审视了下面前小自己十多岁的楼兰小公主,内心同样钦佩不已。昔日盛极一时的楼兰虽然已经灭亡,但颜梦雨在十年之间却凭皇室遗留下来的财富秘宝不仅与天朝皇室攀上亲戚,还在这中原之地缔造了一个巨大的商业帝国,更是把上古秘术伽蓝神功修至大成,从小公主举手投足无意中透出的武道气息,美人奴甚至能感觉到她已经不弱于名满江湖的凤三先生。

盈盈站起身子,美人奴躬身一礼,谦卑道:“见过驸马大人。”

上官飞鹰闻言摆了摆手,淡淡道:“我楼兰国已成过去,不需再以官职相称,从今以后只有族人而已。倒是奴儿你姿色能力出众,确是我楼兰一族的荣耀。”

鱼婆婆看到亲侄女如此出色,也倍感欣慰,插言道:“上官你就不要夸赞奴儿了,她还差的远。”

上官飞鹰微微一笑,眯上了眼,作闭目养神之态。

“好吧。奴儿时间有限,我们进入正题。”

一直沉默的凤三先生开了口:“二十年前虽然我们布下暗棋无数,但现在真正能派上用场的只有寥寥数人,其中又以奴儿最为出众,所以自从奴儿重新入宫之后我楼兰大部分资源都倾斜在了奴儿身上,这才有了如今的皇后地位。”

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凤三先生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只是现在出现了一些问题。这几年皇帝天玄都头痛症愈加严重,已经把大半政事交于奴儿。但近些时日天玄都听信天罡道人之言,重新启用了前皇后家族之人,宰相剑九龄又对皇帝进言严禁后宫干政要罢废奴儿,这次跟以往不同,进谏的两人都是朝中举足轻重之辈,目前形势很不乐观。一旦奴儿皇后身份被废,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美人奴心中不由一惊,难怪这几日天玄都对她一直不冷不热,自己也因此疑惑不已,正准备着人调查原因,没想到凤三先生早了一步,竟是为此。

她也心中明白,别看自己目前权势滔天,但这一切都是皇帝天玄都给的,而且天玄都又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如果听了剑九龄之言废除自己,不要说朝中其他自己的支持者,就是楼兰一族也会因自己失去应有的价值转而扶持他人。

心中虽然焦虑,但美人奴依然不动声色,也没有妄自发表意见。

倒是鱼婆婆,忍不住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颜梦雨皱着好看的眉毛,缓缓道:“我这个干哥哥,虽然外表柔弱,性格看似优柔寡断,但并非无能之辈,实则大智若愚。远的不说,近几年朝中之事,几大势力被他暗暗平衡的相互制肘,都没有太大发展,把帝王平衡之术运用的淋漓尽致。如果他不声不响废后,确实有此可能。”说完往美人奴方向看了一眼。

凤三先生点了点头,赞同道:“我与剑九龄交情不错,等这次会面结束后去套一套他的话,最好能不着痕迹打消他对此事的热度。但事情已经发生,皇帝一定有所警觉,奴儿这段时间你要低调才是。”

美人奴点了点头,沉思道:“这段时间我就以身体微恙为由,闭门不出诸事不问。”

看到众人都如履薄冰,颜梦雨也意识到情况危及,正襟危坐道:“太后虽然对奴姐姐不待见,但她老人家应该也不希望后宫又起风波,回头我去和她老人家谈一下。不过经过此事,奴姐姐你即使皇后之身能保住,但手中权利肯定会有所削减。”

“凤三哥,今天把我请来,不止是为了此事把。这宫纬之事我又听不明白。”上官飞鹰张开微眯的双眼,慢吞吞说道。

凤三先生笑了笑,道:“接下来自然要说到此事。如今奴儿已成皇后,鉴于现在奴儿的身份和地位,这江山宝座由我楼兰一族来坐一坐也不无可能。”

看着周围其他几人平静的表情,上官飞鹰心中虽然吃惊,但已然清楚其他几人怕是早已通过气。

又看了看高坐中堂的颜梦雨,上官飞鹰问道:“公主,这也是你的意思?”

颜梦雨顿时有些头痛,虽然先前凤三先生他们隐晦提过,自己也有想过,但真的摆在台面之上,确实让人有些难以决定。

她目露难色道:“姑父,此事需要从长计议,找您来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颜梦雨的如水秋眸又在周围游弋了一阵,最后停在美人奴身上,“奴姐姐风华绝代而又能力出众,又得皇帝恩宠处理了不少政事,现在确实出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是目前我楼兰一族在中原发展很好,接下来就看看有没有这个必要去冒险一搏。”

美人奴听闻此话,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她早已看出凤三先生有此意图,鱼婆婆是自己姑妈,更没有问题,唯独这个冷静睿智的小公主一直举棋不定变数最大,自己又该如何去说服她?

美人奴知道,没有人能了解自己的内心对权力是多么渴望,如今又濒临被罢废的危险,更坚定了她对至尊皇权的渴望之心,自己的一代女皇雄心早已在他们的各种谋划之中被点燃,很难熄灭。

“公主,我楼兰一族在京师努力经营了数十年,经过两代人的前赴后继好不容易出了个皇后,而且还有可能出现更好的结果,应该决断了。”凤三先生坚定地说道。

鱼婆婆微微颔首道:“老身同意凤三哥的意见。”

“风暴”计划最先由末代楼兰王提出,花费人力物力无数,布局了数十年,其最终目的不外乎使楼兰遗族封王封侯,甚至荣登大宝。这个计划,近三十年的执行者就是凤三先生和鱼婆婆,他们两人当然知道其中的艰辛和不易。

“姑父,您是什么意见?”颜梦雨望向了上官飞鹰。

“你姑妈和我都听你的。”上官飞鹰与上代楼兰长公主只育有一子,对眼前这个外甥女疼爱至极。

颜梦雨默然不语,又将目光看向了美人奴。

美人奴知道自己机会来了,能不能得到最后的支持最终还是由面前的小公主决定,而这个小公主又非常人。

心绪电转之下,美人奴平复了下忐忑之心,决定实事求是以诚动人。

“公主,奴儿身为楼兰族人,觉得事事都应以我楼兰一族的利益为上。我不否认我个人的权力欲很强,但这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在这几年拥有了绝对的权力之后产生的。从古至今历朝历代从无女人执政,但为何不能从我楼兰一族开始破了这先例。从近日皇上要罢黜奴家一事可以看出,只要那位一句话,我楼兰数十年的努力都将毁于一旦。身为楼兰人,我不甘心啊。”美人奴紧咬红唇,凛然道。

美人奴毫不掩饰自己的权力欲望,这点让颜梦雨是满意的。如果美人奴明明内心渴望之至,但口中却不当面说出,也许这会她已经有所决断。

事关楼兰一族数千人身家性命,颜梦雨轻抚额头沉默不语,场面一时静默下来。

从颜梦雨的表情中美人奴看到了希望,她更庆幸自己说了真话,而没有口是心非。

终于,颜梦雨断然道:“我同意让奴姐姐更进一步,但不可操之过急,要静待有利时机。根据目前情势来看,此事只能文取,不能武斗。其实最好的机会就在皇权更替之时,所以我们要等,而奴姐姐你,从现在开始要在宫中培养势力和积蓄威望。”

听到颜梦雨的一番话,众人都不觉松了一口气,这明显是最好的办法了。

凭美人奴的能力,再加上楼兰一族鼎力支持,到时候只要把禁卫军统领一职握在手中,完全可以兵不血刃夺得皇权。

凤三先生、鱼婆婆、美人奴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偏偏颜梦雨还是已故禁卫军统领的未亡人。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任谁也没有想到,包括在场的五个人之内,十多年后的天下大势竟然在这个小小的湖心小筑密室早已定下。

第68章 秀水湖畔

第二日清晨,厉天途刚起床就被云梦飞硬拉到了秀水湖畔。

云梦飞急不可耐道:“大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厉天途没好气地看了云梦飞一眼,鄙夷道:“你就这点出息。我上午要出城一趟,办完事就去东湖。”

云梦飞哭丧着脸道:“大哥,拜托了。这几天老爹要回来了,我怕是没时间陪你了,等事情办完可一定要给我个信。”

厉天途哭笑不得道:“谁要让你陪?让你妹妹来还差不多。”

云梦飞眼睛突然一亮,轻呼道:“恩?对啊,大哥,我让梦萝这几天来陪陪你?”

厉天途本是玩笑,看云梦飞要来真的,顿时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我保证今天一定给你帮那两个姊妹花带到水云山庄就是。”

云梦飞倒没料到厉天途竟然有点怕自己的妹妹,随即一脸坏笑道:“你们之间有事?”

厉天途苦笑了一下,低声道:“想哪去了?只是有点误会罢了。”

云梦飞嘿嘿一阵坏笑,心满意足地走了。

不久之后,厉天途也离开水云山庄朝扬州城西郊走去。他要赶在麒麟神木车到达扬州之前留下自己身在扬州城的标记。

绕着扬州城转了整整一圈,留下几处昆仑神殿的秘密联络标记之后,厉天途摸了摸怀里的十万两银票,决定还是尽快去永乐舫为苏氏姐妹赎身,免得云梦飞那小子总拿此事在自己面前说个不停。

永乐舫老鸨早已被云梦飞打了招呼,虽然不太情愿把这对摇钱树转手,但看到被厉天途拍在桌子上的十万两银票,她那张堆满脂粉的老脸顿时乐开了花,还特意准许两姊妹带走了不少首饰衣物。

苏氏姐妹紧跟着厉天途身后,一步一回头带着无限留恋离开了东湖。

厉天途心如明镜,这俩姐妹留恋的自然是生养自己的鱼米之乡,而非湖上的画舫。

永乐舫头牌卵生姊妹花被一年轻男子赎身的消息瞬间在扬州城街头炸开,更有甚者传出那男子就是当日在天香酒楼与东方玉当面争抢云梦萝的年轻男子。

刚刚接近水云山庄,厉天途已经发现今日山庄外的车马有点多,应该是山庄来客人了。

果不其然,经过秀水湖之时厉天途便已看到一群年轻男女散落在秀水湖畔的花园之内,有的在凉亭内抚琴弄茶,还有的在湖边垂钓作乐,平时少有人来的湖畔花园一时间热闹非凡。

厉天途并不准备往上凑,因为除了云梦飞和云梦萝以外,其他几人厉天途大都不认识,唯一勉强能辨识的还是那个心高气傲、曾经出言威胁自己的东方玉。所以他转头招呼了苏氏姐妹一声,准备绕道回云梦飞的湖边小院。

刚转身正欲离开,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让厉天途的身体猛地一顿。

眼尖的云梦萝早已看到厉天途,正在朝这边招手,高声道:“厉天途,快过来。”

眼看躲不过了,厉天途只得硬着头皮带着苏氏姐妹来到了凉亭之内。

凉亭之内有四人,一个姿容俱佳的白衣女子正在抚琴,一个身材不高但却丰满异常的女子在一旁作画,整个凉亭只有一男子,正是与厉天途结怨的东方玉。

云梦萝看着厉天途身后的苏氏姊妹花,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的当事人厉天途一阵尴尬。

厉天途心道,这种事解释了反而不好,只会越描越黑。想来他在云梦萝心中的印象也好不到哪去,这好色之徒之名怕是早已被这个小美女偷偷按到他头上了。

东方玉阴冷着脸,心里却在反复思量,东湖的这对双胞胎姊妹成名仅在一年之内,自己早已垂涎,只是因为眼前这位天丞教的小公主,一直暗自忍耐,没想到却被这小子带了出来,看来已经赎身了,真是浪费了一对极品姊妹花了。暗自舔了舔嘴唇,东方玉不由羡慕厉天途的艳福无边。当然,现在却被云梦萝抓个正着,这次倒要看清楚两人究竟有没有那层关系。

东方玉趁机火上浇油,阴阳怪气道:“厉兄艳福不浅啊,竟然能得永乐舫头牌姊妹花垂怜,小弟也羡慕的紧。”

云梦萝倒没有东方玉想的那么龌蹉,这对姊妹花云梦萝虽未见过,但听的却不少,果然是名不虚传,我见犹怜。这厉天途果然是留恋烟花的好色之徒,怪不得那天敢在天香居公然趁势占自己便宜,果然是个风流种子。这个让人无比讨厌的男人,若论起长相只是不难看而已,如果非要找那么一点优点的话,也就气度稍显不凡,但在自己面前还偏偏自鸣风流,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云梦萝不由气的牙痒痒。

但因为有东方玉在,云梦萝不得不强装笑容走到了厉天途身边,一副娇滴滴的样子,柔声道:“厉大哥,之前你跟我说要为这两丫头赎身的,现在满意了吗?以后就由她们两个负责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好了。”

厉天途一阵恶寒,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虽说这丫头此时言不由衷,如果不是东方玉在面前,自己绝难享受这样的待遇,但却好在及时给自己解了围,免得自己再去向其他人费力解释。

亭子内另外两个美女此时都停了手上的动作,一脸诧异地看着两人,整个江南道都知道,云梦萝一直拒绝东方玉是因为其风流多情,缱绻烟花。但面前这个看似与云梦萝关系亲密,而相貌却比东方玉差了不少的年轻男子却明目张胆把出身烟花之地的名伶苏氏姐妹带到了水云山庄云梦萝面前,奇怪的是云梦萝还偏偏不介意。这又让东方玉情何以堪?

面色平静的东方玉确实一直在压制自己的情绪,他心里明白即使云梦萝现在真的在演戏,她与厉天途之间并不是真的,但有一点很明确,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

看来爹之前对自己说的话是对的。如果无法用魅力去征服一个女人,那就只有用武力去征服这个女人身边能保护她的所有男人,这样这个女人自然就是你的了。

也许要不了几天这个女人就属于自己了,东方玉突然想起了那个惊天计划,心中不露痕迹暗自爽了一下,最终他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沉默不语。

第69章 北冥殇和倪小蝶

一直在湖边陪着北冥殇垂钓的云梦飞接近亭子之时正好听到自家妹妹这番话,可的的确确惊的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但当他抬头看到与厉天途亲密无间的云梦萝之后,只觉先前妹妹的惊人之语已经算不上什么了。这几日他们见面算上酒楼那次应该也不超过两次把,这真是太疯狂了。

云梦飞朝厉天途身后的苏怜儿挤了挤眼睛,又皱眉看了看面色阴沉的东方玉,他觉得在没看清楚形势之前还是保持沉默为妙,不能在这个时候明目张胆为苏氏姐妹出头。

紧随云梦飞身后的北冥殇与之交情不浅,身为知己兄弟的他自然隐约知道云梦飞对东湖名伶苏怜儿一直在暗通款曲,又望了亭中的厉天途一眼,心中明白这傻哥们正在为云梦飞背黑锅,却也不知道云梦飞许了他什么好处。

“有意思!”原本抱着膀子作旁观者的北冥殇在那一瞬间认可了初见的厉天途,对着后者伸出了他那白皙纤弱的右手,淡淡道,“北冥殇。”

北冥觞一直便是这样惜字如金。

看着眼前这个酷酷的年轻男子,厉天途知道这是北冥世家的人,而且是个极其出色的人,回之一笑道:“我叫厉天途。”于此同时伸出了右手,他并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姓名,而且他也知道也许出自北庭都护府的北冥殇真的听说过他。

“哦?这名字听着很熟悉,厉兄来自哪里?不会是京师把。”北冥殇似笑非笑,问起话来看似随意,但明显对厉天途的身份已有预测。

北冥殇的爷爷北冥无上官拜北庭大都护,此官位品阶虽然不高,仅为从二品,但手握权力极大,总揽整个北方军政大权,乃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厉天途在京师虽然任禁军统领时间不长,但因司职特殊,声名不弱,所以坐拥整个北庭都护府的北冥世家对自己有所了解也并不奇怪。

心念电转之间,厉天途知道自己现身江南的消息迟早要传出去,所以索性大方承认,点头道:“正是京师厉天途。”

北冥殇眉头一竖,没想到厉天途竟然这么大方利落承认了,看来江湖传言也不可尽信。

北冥殇意味深长道:“厉兄大难之后必然艳福无边。”说完暧昧地看了看云梦萝和厉天途身后的双胞胎姐妹。

厉天途无奈地摇了摇头,面前三女虽然看似与自己亲密,但实则与自己无任何关系,看来自己前世真的欠了这云家什么,竟然同时为这两兄妹背锅,偏偏自己还有口难言。

哎,局外人只看表象,怎能知道局中人的无奈之情。

云梦萝的心情是复杂的,厉天途的名字她也是刚刚知道,当初也仅仅是知道这个姓厉的男人来自京师。

京师,厉天途,如果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似乎那个如昙花一现的新任京师禁卫军统领也叫厉天途,这是云梦萝之前全然想不到的。

那个娶了与自己齐名的京师第一美女颜梦雨的厉统领,听说新婚不久就被仇人打下了鹰嘴崖。还听说当今圣上曾为此震怒,要彻查到底,可惜之后却因种种原因搁置下了。眼前的厉天途真的是那个厉天途吗?

其他不明内情的几人都是满脸雾水,竟不约而同看向了厉天途和北冥殇,期待他门两人能继续说下去,以解众人之惑。

然而众人失望了,两人都不再有下言。

“殇,大家都很好奇。”此时的倪小蝶再也没有抚琴的雅兴,嗔怪地看了北冥殇一眼。

其他人的话北冥殇可以不在意,但唯独“蓬莱仙子”倪小蝶是个例外。

北冥殇只得看向了厉天途,这家伙应该不介意自己说出他的真实身份吧,毕竟他来江南也没有隐瞒姓名,这一看充满了征询之意,也算尽了礼数。

厉天途当然明白北冥殇这一眼的意思,虽然与北冥殇第一次见面,但这个男子给自己的印象很好,少了浮夸,多了实在,很对厉天途脾气,更何况他也听说过北冥殇和倪小蝶这对江湖奇侠神仙眷侣,所以他微微点了下头。

看到厉天途示意,北冥殇才爱怜地看向了倪小蝶,柔声道:“小蝶,厉兄弟他是京师最年轻的禁卫军统领,才二十岁就手掌两万精锐京师禁卫,这也是我天朝开国以来的首例了。”

“哦。”倪小蝶反应平淡,毕竟东海蓬莱阁孤立东海之上,庙堂对其约束不大,出身于蓬莱阁的倪小蝶也并不清楚这个京师禁军统领有多么厉害。

但云梦萝的反应却与倪小蝶相反,惊呼道:“那你不是已经...”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不自觉用小手捂住了嘴巴。

云梦萝的话问出了大家心中所想,场面又一次沉寂下来。

厉天途淡然一笑,半真半假反问道:“如果真的葬身鹰嘴崖,我又怎么有空来这美女如云的江南道逍遥自在?”

云梦飞赶上来搭着厉天途的肩膀,为好兄弟解围道:“我在京师已经与这小子打过交道,他放着好好的京师第一美女不要,偏偏要跑到我江南来猎美。”说完朝厉天途眨了眨眼睛。

厉天途趁机转移了话题,淡淡道:“恩,还要多谢云小姐让我帮苏氏姐妹赎身,平白多了两个乖巧的丫头。”

场面在云梦飞的插科打诨之下慢慢变得融洽起来,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东方玉趁刚才热闹之际灰溜溜离开了。

云梦飞看到厉天途赎回了苏氏姐妹,心中很是畅快,笑道:“北冥的笛和小蝶的琴合凑非常厉害,厉兄有没有兴趣欣赏一下?”

“那要看北冥兄和小蝶姑娘有没有雅兴了。”厉天途知道云梦飞心中高兴,所以他并没有扫兴。

只是听过雪仙子绝妙琴音的厉天途知道,即使“蓬莱仙子“倪小蝶音律功夫再强,怕也是难以动摇自己先入为主之心了。

北冥殇笑吟吟地说道:“那我就和小蝶合奏一曲《万里江湖行》,以此怀念今日与厉兄的相识之情。”

第70章 天丞教主

“风轻云淡,心也飘渺,只愿身在山水间;三尺青锋,万里江山,风花雪月我独行。一壶茶,三杯酒,浮名利禄,千秋大业红尘事;浅斟低酌,过眼云烟,终将了无痕。浪迹天涯路,知音难觅?巍巍青山在,迢迢水常流。问一声佳人何在,化一曲笑傲江湖梦千年。”

置身于山水美景之中的厉天途几人坐在凉亭之内,边品茗边欣赏北冥殇和倪小蝶合奏的天籁之音。

听着听着,厉天途的眼前恍若有了一道身影,她也精通音律,不但精通,她的音律还能伤人。

江湖中能操音伤敌者,唯天山雪仙子。

而雪仙子的琴声与倪小蝶是完全不同的。

前者的琴声寄情于山水之间,自然空灵;而后者的琴声情感丰满,悠扬动人。

单论音律造诣雪仙子自然更胜一筹,但因倪小蝶的琴声满含人间情义,弥补了后者稍显的技艺不足。

琴笛和鸣之中,厉天途心中暗叹如此才子佳人神仙眷侣,他日定能在江湖之中传下一段传奇佳话。这又是多少初入江湖的少年英侠梦寐以求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已是日上中天之时。山庄总管天龙来到了凉亭之内,对着云梦飞和云梦萝道:“少主小姐,教主回来了。得知你和几位好友在湖畔小聚,着我请众位到秀水厅用餐。”

“什么?爹回来了?”云梦萝惊呼道,满脸兴奋之色。

云梦飞倒是比妹妹淡定了不少,不慌不忙道:“龙叔叔,您先过去,我们马上就到。”

看着亭内的年轻男女,天龙心中不由感叹还是年轻好啊,满脸慈祥地望了望自小看着长大的兄妹俩,慢慢退出了亭子。

“厉兄,你先把这两姊妹花藏起来吧,我们先过去。秀水厅就在我们住的别院正后方。”云梦飞对着厉天途挤了挤眼睛。

厉天途心中一阵好笑,这云梦飞把天龙支走原来还有此用意,只得开口道:“好吧。玲儿、怜儿,我们先走了。”

云梦萝总感觉自己的哥哥跟厉天途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却想不到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这厉天途一下赎了两姐妹出来,不会是想送一个给自己哥哥吧。

一念至此,云梦萝不由狐疑地看了云梦飞一眼。

正暗自得意的云梦飞被自己妹妹这一眼看的差点丢了魂魄,心中暗道不会被这丫头看出什么吧。

“走吧,殇、小蝶,我们去用饭。”心虚的云梦飞急忙拉着妹妹走了出去。

秀水厅紧邻湖畔花园,两者只是隔了两段曲折的鹅卵小径,片刻功夫,几人已经到了秀水厅门前。

先行一步的厉天途早已把苏氏姐妹安排妥当,正在秀水厅外踱步,脸上多有犹豫不决之色。他能感觉到云天丞此刻就在秀水厅内,所以心虚的他不知道是该进还是不该进。

眼见云梦飞一群人过来,厉天途如释重负,不着痕迹混在了人群之中。

云梦飞带头揭开竹帘进了秀水厅,其他人紧跟着鱼贯而入。

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白衣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站在秀水厅的紫檀木纹窗前,正在瞭望碧波万顷的秀水湖。

故意拉在队伍末尾的厉天途扫了这个并不算高大的男子一眼,心中却升起了一种如望大山的感觉。

到现在为止,江湖地榜十大高手厉天途已经面对面见过三位。如果枉死城的百里长虹和阎震给厉天途的感觉是一代枭雄的话,那么天丞教主云天丞给他的感觉就是义薄云天的盖世英雄。

天丞教主云天丞乃书生出身,但其身上的文弱书生之气却偏偏难掩他的豪气干云。

厉天途想不通为何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还那么和谐,这就是绝顶高手的气度风范吗?但枉死城城主阎震却没有。至于百里长虹,厉天途心中恨不起,那等高手能让自己从容赴死,也算不没地榜十大高手身份了。

或者,这种气度与修为无关,只是个人魅力罢了。

自从江湖有了云天丞之后,文弱书生难有英雄豪气的江湖论调再也无人言及。

有时候,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比任何辞藻华丽的辩白都显得铿锵有力。

云天丞缓缓转过身来,先爱怜地看了云梦飞和云梦萝两兄妹一眼,而又扫了其他几位江湖后辈一眼,才淡淡道:“都来了,先坐吧。”

“爹,你都瘦了!”云梦萝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父亲了,第一眼就感觉父亲消瘦了不少,不由一阵心疼。

看着自己唯一的爱女皱着眉头的样子,云天丞的眼神变的温柔了很多,脸上也有了笑意,轻声道:“是吗?还是宝贝女儿心疼爹。”说完云教主瞪了儿子云梦飞一眼。

无辜中枪,自忖在云天丞面前得宠程度远不及妹妹的云梦飞假装没有看到,把目光扫向了椭圆红木桌上早已摆满的珍馐佳肴,故意吞咽了下口水,哪还有一点天丞教少主的风范。

云天丞无奈摇头,当先坐了主位,拿起竹筷为云梦萝加了一块东湖醋鱼,笑道:“来吧,我们边吃边谈。”

此时的云天丞早已没有江湖地榜十大高手的气势,只是一个慈祥的父亲。

酒过三巡,云天丞突然漫不经心对厉天途说道:“厉统领之事,飞儿跟我谈过,年轻人不错啊。”

能当得起天丞教主云天丞一句“不错”,厉天途也足以欣慰了。但因天香居之事而心正虚的厉天途目前难以确定云梦飞究竟对他爹谈了自己什么事,只得心不在焉道:“厉天途只是一寻常之人而已,机缘巧合与云兄相交莫逆,前辈谬赞了。”

厉天途说话不卑不亢,关键时刻,初成的天道之心让他即使面对宗师级高手也没有丝毫惧色。

云天丞微微一笑,不停点头,对厉天途的赞赏之意似乎更盛。

然而,当厉天途悬着的心刚刚放下不久,云天丞突然脸色一变,话音猛转道:“我听闻厉统领刚到我江南数日,就去东湖寻欢作乐,还把东湖名伶苏氏姐妹带回我府,可有此事?”

第71章 从容应对

厉天途忍不住心中一阵骂娘,这还不是你儿子干的好事,带我去东湖,还让我给他背黑锅为美女赎身。

一直心中惴惴不安不曾言语的云梦飞自然知道自己带厉天途东湖一游必瞒不过耳目众多的老爹,这一问也是有敲打自己的意思。只是心中祈祷厉天途一定要顶住老爹的压力,千万不能把自己在幕后指使的事实供出来。

厉天途的心情无比复杂,早知道要见到云天丞,打死他也不会帮云梦飞做此等事情。

不过,这云天丞管的也太宽了吧。即使自己真的有意收了苏氏姐妹,貌似跟天丞教也关系不大吧。毕竟,苏氏姐妹愿意跟着自己,自己也是付了足足十万两银票的,虽然那银票非自己所出。

眼睛扫了一下云天丞身边的云梦萝,厉天途的脑子里突然闪出了一个念头,这个云教主不会认为自己与他女儿有什么吧,如果这样的话,云天丞有此一问似乎也合情合理了。

厉天途暗骂自己当初嘴欠,一定是天香酒楼发生的一幕或多或少传到了云天丞耳内一些。

其实,娇俏可爱的云梦萝给厉天途的感觉是不错的。但有一点厉天途心里是清楚的,云梦萝并不像别人想象那样对自己有意,自己与云梦萝让周围人有此错觉只是因为酒楼那个美丽的误会罢了。更何况,此时的厉天途情感世界已经锁死,再也无踏足情场之意。

云梦萝,苏氏姐妹,表面上看起来好像与他都有关联,但其实都是黄粱一梦。

“前辈,确有此事,从今以后,苏氏姐妹就是我的人。”厉天途目光闪闪发亮,硬抗下了天丞教主威压,面色平静地看着对方。

云天丞一愣,之前想过厉天途会有各种反应,但绝没想到会是这样直白。本来欲待发怒,但自己的女儿却在暗中扯了扯自己衣角,云天丞顿时明白,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能在自己威压下表现如此,云天丞抛开其他对厉天途的表现感官还是不错的。

“好,谁没有风流少年时。”云天丞来的快,去的也快,端起酒杯朝着众人举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事情就这样戏剧性发生了转变,厉天途本来已经做好打算承受云天丞怒火的,毕竟天香酒楼之事若真的较真,说自己故意轻薄了云梦萝也不算错。

放下酒杯,云天丞又转向了身旁的倪小蝶,轻声道:“小蝶,你师父可好?将近十年没有见到她了。”

倪小蝶一直感觉自己师父和云天丞之间有什么,每次出来之前师父也总让自己给云天丞带好,而且每次出岛第一站必是到水云山庄。但让她奇怪的是师父却从来不出岛来见一见这个老朋友,每次仅是传话而已。

“云师伯,师父她老人家一直安好。”倪小蝶不是第一次见云天丞了,谈话之间随和了不少。

“丫头,你真的准备跟这北冥家的小子一辈子?”云天丞似乎对倪小蝶关爱至极,丝毫不在云梦萝之下。

倪小蝶羞红了脸颊,昵声道:“我与殇哥早已两情相悦。”

“云前辈,我知道您是小蝶的长辈,但请您放心,我会一辈子保护好小蝶的。”

北冥殇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双手抱拳,语气坚定无比,一改往日的放荡不羁。

云天丞点了点头,平淡道:“殇小子,平日你虽放荡不羁,但品行尚且端正,比北庭都护府那个老顽固强多了。今后你要善待小蝶,否则我决不饶你。”

云天丞语气虽然强硬,但话中已经表明同意了两人之事。

“多谢云师伯。”北冥殇和倪小蝶起身施了一礼。

“你们年轻可在山庄多住几日,让飞儿尽一尽地主之谊。有我在你们也不自在,我就先走了。”

云天丞起身而立,朝厅外走去。

厉天途暗叹,云天丞看似面色平淡,但心中那一丝似有若无的焦虑之情,在场人能看出的又有几个。

江南道,有大事要发生了!

酒足饭饱回到住处,厉天途刚躺在床上,山庄总管天龙便找了过来。

“厉少侠,教主有请。”天龙心中不太明白,身为地榜十大高手之一的教主为何要见这个名不见传的年轻人。

天龙不明白,厉天途更不明白了,这不会是刚才当着自己儿子女儿面不好找自己算账,这次准备偷偷拿自己开刀吧。轻笑了一下,厉天途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好,请带路。”厉天途从床上站了起来,顺势整了整衣冠。

在天龙的指引下,厉天途穿过一个个错综复杂的庭院,朝水云山庄靠近金陵山一侧走去。

厉天途在一个密室里见到了云天丞。

这个密室不大,周围摆满了书架,类似于一个隐秘的书房。

“坐。”看到厉天途进来,稳坐在红木矮几之后的云天丞并没有起身,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厉天途。

此举引得刚坐下身的厉天途苦笑道:“前辈,您好像对我比较感兴趣。”

“我看过关于你坠崖之前的资料,以及跟小儿梦飞相识的经过,再加上刚才你的表现,我可以信任你吗?厉统领。”云天丞的表情严肃至极,远没有刚在秀水厅的写意自然。

厉天途能感受到云天丞语气的沉重,心中暗道天丞教一定发生了自己所不知道的变故。

“云前辈,我和梦飞虽然相交时间不长,但胜似兄弟,是那种可以把性命相交的兄弟。”厉兄正色道,语气坚定的让人不容质疑。

“好,果然是少年英雄。你以为我不知道为那两姐妹赎身是梦飞的意思吗?梦萝早已看出梦飞对那苏怜儿有意,不然我也不会专门差人保护她们两姐妹了。没有我的保护,你以为她们两人能在那烟花之地独善其身?”

厉天途讶然,云梦飞费了那么大的周章到头来还是难逃他老爹法眼,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同时他又想起了刚在秀水厅的一幕,低喝道:“那前辈刚在秀水厅只是在试我。”

云天丞被这一问弄的有些尴尬,直言不讳道:“是有那么一点意思。但我也是没有办法,因为那时的我不知道你是否可用。”

厉天途能理解云天丞的心情,只是他心中的疑惑更盛,忍不住道:“云前辈,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72章 未雨绸缪

云天丞长叹一声,道:“天丞教要完了。”说完这句话,云天丞一阵颓废,刹那间仿佛老了十岁。

“什么?”厉天途惊的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云天丞丝毫不奇怪厉天途的反应,苦笑道:“怪只怪我太信任我这个兄弟了,可惜到头来千秋大业竟是毁在自己最亲的兄弟手中。”云天丞不由握紧了拳头,似乎掌中有天大的力无处发泄。

厉天途心思电转,虽然云天丞一直没有提背叛者的名字,但“毒君”应向天的名字却清晰地浮现在厉天途脑海内。

“是应向天把。”厉天途想从云天丞这再确认一下。

“不错。”云天丞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负着双手在不大的密室内来回踱步,沉声道:“如我所料不差,一月之内将军府就要对我天丞教动手了。扫平我天丞教之后,明面上整个江湖细雨楼要一家独大了。”

“云前辈,如果现在我们暗中制住应向天,相信以您的威名应该能稳住天丞教内部,即使到时候东方世家投入将军府,天丞教也并非没有一拼之力。”厉天途神色凝重道。

云天丞以欣赏的目光看了看厉天途,缓缓说道:“你说的不错,但现在为时已晚,应向天早在几日前已经不知去向,我原本铁板一块的江南道武林也随着东方世家的叛离而分崩离析,一切都晚了。”

看着落寞的云天丞,厉天途心中竟然生出了不忍之色,但自己又能做什么?强大的实力面前,什么都是徒劳而已。

但他还是忍不住安慰道:“云教主,也许情况并没有你想象那么坏。”

云天丞停住了踱步,脸色恢复了平静,似乎已经调节好了自己的心情,平静道:“据天丞教在京师的探子回报,大将军已于前日离开京师,不知去向。这个丁大将军,乃是百年不遇的练武奇才,年纪比我还轻,修为却高深莫测,位列地榜第一位,出了天榜那几位不知所踪的老怪物之外,乃名副其实的当今武林第一人。整个江湖只怕再无一人是他对手,我也不例外。为了对抗将军府,我天丞教与东方世家、蓬莱仙阁结成铁板一块,再加上将军府有当今皇室掣肘,整个江南道才与将军府对抗了近二十年。但如今随着玄机门出世,当今皇室怕我天丞教和玄机门整合为一,已经把天丞教看成肉中之刺,欲拔之而后快。没了皇室掣肘,将军府细雨楼的精锐人马应该很快就会来江南了。”

厉天途忽然想明白了其中关键,疑声道:“难道天丞教的前身真是玄机门地字组?”

云天丞感觉越来越欣赏厉天途了,这个年轻人凡事一点就透,点头道:“不错。我天丞教的前身正是久经沙场辅助先皇拿下江山的玄机门地字组。”

厉天途眼神一亮,道:“我们可以去玄机门求助?”

云天丞说道:“我已差飞儿去了玄机门,只怕是远水难救近火。。不过,这样最起码让飞儿无性命之忧了。”

听完云天丞的分析,厉天途知道,位列中原武林四大门派之一的天丞教真的怕是神仙难救了。内有背叛者“毒君”应向天,外有将军府细雨楼和东方世家威逼,内忧外患,势必难存。

“云前辈,需要我做什么?”厉天途觉得云天丞此次找自己谈了这么多一定有事要交代自己。

云天丞并没有直接回答厉天途的话,而是望着密室东面空白墙体上的秀丽山河图,反问道:“你可知玄机门地字组为何受当朝忌惮?”

厉天途茫然摇了摇头,这个他真不知道。

“当初跟先皇征战天下,我玄机门地字组有一支玄铁黑骑,纵横天下无敌手。而我天丞教正握有训练玄铁黑骑的秘法,而且目前教内尚有一千玄铁黑骑暗存。这玄铁黑骑虽然在江湖争斗中作用不大,但真用到了战场之上确能以少胜多,战无不胜。”

云天丞提起玄铁黑骑,心中无不自豪。

“梦飞去了玄机门,我并不担心。现在我唯一担心的是梦萝,她自幼因为身体原因不能习武,我看你们比较投缘,我把我这个最疼爱的女儿托付给你了。”

云天丞自怀中掏出一个黑色令牌,低沉道:“这是玄铁令,凭此可指挥暗藏在北天山南麓尚方谷的一千玄铁黑骑,这也是我现在能给梦萝的唯一嫁妆了。”

这算是临危受命吗?厉天途并没有伸手去接玄铁令,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对别人来说也许是齐天之福,但厉天途却从中看到了许多含义。看来细雨楼留给天丞教的时间确实不多了,之前的一个月也许是云天丞安慰自己的说法,而事实上也许就在今天,或者明天后天。

“云前辈,厉天途确实与云小姐颇为投缘。但前辈周围能托付的恐怕不止我一个人吧。我想知道为什么?”厉天途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云天丞转身深深看了厉天途一眼,意有所指道:“其实你心里清楚的。”

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厉天途没有接话,云天丞又道:“我云天丞也算阅人无数,见过的青年才俊更是数不胜数,但你厉天途很特别。能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从容赴死,世间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而且你还这么年轻,修为却高深的连我都看之不透,你当真以为老夫老眼昏花了不成?”

听了云天丞如此之高的评价,厉天途忍不住抬手看了看自己右掌,现在自己掌中的力量真有这么强吗?

说实话,还真没试过手。

“如果你当初在鹰嘴崖就有如此修为,即使不是百里长虹对手,也该能全身而退才是。我不知你之后有了什么奇遇,但我相信即使情况再坏你也有能力保护我女儿安然离开。”

云天丞说完把玄铁令硬塞到了厉天途手中。

厉天途知道到了自己表态的时候了,云天丞把连朝堂都羡慕无比的玄铁黑骑和国色天香的女儿都送了自己,如果再过矫情,厉天途自己都感觉有点说不过去了。

天意使然,一直在听云天丞说话没有插言的厉天途开了口:“前辈,只要我不死,梦萝一定会安然无恙。”

厉天途并没有说太多的话语,男人的承诺只要简单的一句,就足够了。

“好,好,好。”云天丞欣慰地连说了三声好,不知是在赞厉天途人好,还是满意厉天途应了自己的请求。

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久经事故的云天丞已经把厉天途的性子看了个大概,这个年轻人是个一言九鼎的人。

云天丞坐下沉思了良久,对着厉天途道:“明天!明天你就带着梦萝离开水云山庄,我会差人把苏氏姐妹送到安全的地方。梦飞有玄机门照应我不担心,我与大将军终要有一战,寻常高手根本插不上手,如果情况一旦有变,焦点就在你和梦萝这了,你要万分小心!”

厉天途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云小姐那,该怎么解释?”

“我去跟梦萝说。”云天丞打消了厉天途的顾虑。

第73章 江南之变

然而计划远没有变化快,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二天上午厉天途正要带云梦萝离开,却发现已经有人等在了水云山庄大门口。

细雨楼的“蚀骨销魂”杜绝和东方世家家主东方明珠带着细雨楼和南宫世家数百高手把水云山庄正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如此相似的情景昨晚已经在厉天途脑海中浮现无数次,所以厉天途丝毫不觉意外,只是神色淡然地看着对方,心中却一直在想大将军丁一方是不是也要来了。

但云梦萝的反应却截然不同,冰雪聪明的她本就有所怀疑,看了眼前的情形心中的不安更盛,眼神凝重地看着厉天途道:“厉天途,昨天你和爹是在骗我对吗?这次出去也不是找哥哥,而是将军府和东方世家要对天丞教下手了,对吗?”

事已至此,厉天途知道再也无法隐瞒下去,缓缓说道:“不错,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安全离开。”

“那爹爹怎么办?哥哥又去了哪里?”云梦萝的心乱了,有地榜十大高手爹爹坐镇如庞然大物一般的天丞教突然会有一天面临灭门之灾,这样的情形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过。

厉天途苦笑了下,无奈道:“我的大小姐,敌人都快打上门了,你要我怎么回答你?不过梦飞兄他应该是安全的。”

此时,厉天途和云梦萝在山庄门庭之下,而细雨楼和东方世家一方站在离大门百米远的空地之上,双方虽然碰了个面对面,但都没有急于动手。

厉天途是在等待时机,而细雨一方明显是在等人。

“厉天途,梦萝,你们先退下吧。”云天丞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很快,原本半掩的朱红大门被彻底打开,以云天丞为首的天丞教众人依次走了出来,直接来到了杜绝和东方明珠近前。

北冥殇和倪小蝶赫然也在天丞教众人之间,不过两人的双目都透着迷茫之色,竟然不知道山庄将要发生什么。

“东方明珠,你真要把我整个江南道江湖势力拱手送给将军府细雨楼?”云天丞恨极东方世家的不顾大体和卑躬屈膝,但又痛惜自己发现太晚没有提前警觉。

东方明珠是个五十多岁皮肤白皙的矮胖男子,肥头大耳眯着小眼,见到云天丞阴阳怪气道:“云教主,识时务者为俊杰,丁大将军不但是江湖第一高手,在朝廷中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良禽择木而栖,念在几十年交情份上,我还是劝云教主不要顽抗的好。”

天丞教一方心中忍不住都一阵鄙夷,这东方明珠真是无耻到极点,作为背叛者还能说得这么大义凛然。

云天丞怒极反笑,高声道:“今天即使丁大将军亲来,我云天丞也要替天行道诛了你东方明珠。”位列地榜十大高手的云天丞一向一言九鼎,东方明珠与之差的不是一点半点,闻言吓得胖头一缩,不再言语。

“云教主何必如此,我细雨楼一统江湖乃是大势所趋。只要天丞教依附我细雨楼,江南之事还是云教主说了算,如何?”杜绝常伴大将军左右,对这个比自己高了几个级数的云天丞并不畏惧。

云天丞闻言冷笑了一声,轻蔑道:“这话应该丁大将军来跟我说吧。”

杜绝黑瘦的脸庞一红,但自知比云天丞低了一截,并未反驳。

“云兄,丁某来了。”一个缥缈之音由远及近,听声不见人,却又无比清晰传到了在场所有人耳内。

听到大将军声音的云天丞脸色一变,愈发凝重,他的流云真气已经在体内流转至极致,却依然听不出大将军现在身在何处,唯一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在十里之外。

此刻没有人注意到的是,厉天途偷偷闪身来到了北冥殇身边,低声道:“北冥兄,厉天途有一事相托。”

“厉兄弟请讲。”此时的北冥殇已经看清楚了形势,细雨楼和东方世家联手绞杀天丞教,内外合力之下,看来天丞教在劫难逃了。

厉天途直言:“苏氏姐妹就拜托北冥兄了。”

厉天途并没有过多解释,大家都是聪明人,北冥殇当然明白厉天途的意思。

“好。”北冥殇轻点了一下头,面色凝重道:“你就不怕将军府的人连我都一起杀了?”

“你这家伙,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丁一方杀谁也不会杀你,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深知北庭都护府与大将军渊源的厉天途忍不住摇了摇头。

北冥殇轻淡一笑,看着厉天途不远处峨眉轻皱的云梦萝,忍不住反问道:“云小姐你能有几成把握带走?”

厉天途苦笑道:“五五把。反正兄弟已经准备把脑袋系到裤腰带上了。”

“如果你不能安全把云小姐带出去,你的苏氏姊妹花我可就不还你了。”

北冥殇故意把表情装的无比严肃,但话中蕴含之意厉天途能懂。

抛开天丞教不讲,云梦萝的哥哥云梦飞是两人的至交好友,情如兄弟,北冥殇把形同妹妹的云梦萝看的也很重。

厉天途没有言语,重重地伸出了右手,与北冥殇的右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松手后,北冥殇低头跟身旁的倪小蝶低语了几声,倪小蝶听完朝山庄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苏氏姐妹就随倪小蝶来到山庄众人之中,苏玲儿远远满含感激瞥了厉天途一眼,却并没有走过来。

厉天途心中暗叹,这个苏玲儿也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

当厉天途把注意力放在前方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前面突然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黝黑男子。

当然,这个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中年男子就是传说中在江湖和庙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将军。

武林人士公认的玄机老人之后江湖第一人,连天纵奇才如雪千寻的锋芒都被大将军遮住了。

“云兄,多年未见,风采依然啊。”大将军一副随和之气。

“丁兄修为似乎更进一步,与我等距离更远了。”云天丞虽然此时处于劣势,但气势不弱。

“云兄,你也知我脾性,这江南道我细雨楼志在必得,还请云兄割让。”大将军的话霸气绝伦,竟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势。

“云某虽然修为有限,但说不得要领教丁兄绝学了。”云天丞所修武学传自玄机老人,虽明知不抵但也不愿退让,更何况别人已经欺负到了家门口,确也无路可退了。

近些年,云天丞修为已处于瓶颈之期,一直难有存进,今日与丁一方之战虽说是形势所逼九死一生,但对云天丞来说也许因祸得福也未可知。

“既然云兄战意盎然,丁某就舍命陪君子了。不过...”大将军语声一顿,对着水云山庄人群厉声道:“北冥殇,你若再不离开的话,别怪本座不给北冥老师面子。”

北冥殇一直抹不下面子带着倪小蝶和苏氏姐妹偷偷逃离,闻丁一方之言,索性趁势出了人群,对着云天丞抱拳道:“云教主,北冥殇有心无力,惭愧!”

云天丞看了看被北冥殇拖拽着的眼圈已经发红的倪小蝶,故意发怒道:“臭小子,还不快滚!”

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灰溜溜走了,北冥殇自出道以来从未如此窝囊过,但面对这个让无数江湖人都仰望的大人物,他确实连拔出“殇逝无痕刀”的欲望都没,而且也没有人会觉得北冥殇的离开有多丢人。

第74章 突出重围

苏氏姐妹跟着北冥殇安然离开,厉天途沉重的心情也有了少许放松,他紧紧地捏着云梦萝冰冷柔软的小手,心中却在思索着如何带着身边这个被敌人重点关注的天丞教小公主突破这重重包围。

事出突然的仓促应对之下,天丞教现在能用的人并不多,一旦开战注定将是一边倒的局势。

厉天途要等的正是双方大队人马一接触那瞬间的混乱场面,而这才是唯一的可逃之机。

好在能留在水云山庄的都是一些精锐徒众,在云天丞的亲自压阵之下,己方倒也未见怯色

厉天途回头对着身边的云梦萝低声道:“长话短说,你一定要听话。等会我会趁着混乱带你安全离开,只有看你离开了,云教主才会没了羁绊,才有逃生的可能,你懂吗?”

“恩。”此时的云梦萝竟不哭不闹,变得异常温驯。她知道自己终究是个女人,在天大的变故之前只不过是个累赘罢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拖累爹爹和眼前的厉天途。

云梦萝的反常居然让厉天途有种不适应的感觉。

其实他哪里知道,任何女人遇到此种情况都很难接受,这时候她们最希望的是有个肩膀依靠。云梦萝此时的无助,身为男人的厉天途自然无法体会。

“厉统领,你不离开吗?”大将军突然把目光看向了人群中的厉天途以及他身边的云梦萝。

前几天得知这个年轻人大难不死,大将军并不意外。

早在京师之时,他虽与厉天途未正式会面,仅仅只是在林苑场地远远一瞥,但对厉天途这个后起之秀的为人作风却深感赞叹,这个年轻人完全就是被当时京师特殊时局逼出来的当红人物。

有些人就是这样,平淡的日子之下看似普通,一旦风云突变就会化龙而出。而厉天途正是这样的人。

厉天途却不曾想到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居然会印象自己,微怔了下,无奈一笑道:“我倒想走,可是我的女人在这,今天怕是走不了了。”

厉天途的话不止让大将军吃惊,更是让周围的人都瞪大了眼睛,这个叫厉天途的年轻男子竟然来自京师,而且还是云天丞的女婿,连丁大将军都对厉天途客气有加。

“不亏是与颜美人齐名的“云浮双梦”,果然各有千秋。厉天途你倒真是艳福不浅,在京师招惹一个颜美人为你守寡,跑到江南又成了云梦萝的男人。不错!不错!”

丁大将军刚毅的脸庞很难得挂上了一丝笑容。

“但是,你真以为你是他的人,我就不敢动你吗?”大将军的笑容只是一闪而过,高傲的他被人如此忤逆,脸色陡然一变顿时阴沉如雨。

厉天途淡定地看着大将军,不卑不亢道:“他的人你动的还少吗?”

厉天途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恩师严无悔,平静的心竟起了一丝波澜,原本贴在衣衫之下的手掌也忍不住紧握成拳。

大将军听了厉天途的话突然想起了禁军统领严无悔,脸上的阴沉之色正在缓缓消失,沉声道:“你现在,还可以离开。”

“你走吧,厉天途!”云梦萝使劲挣脱了被厉天途捏着的小手,退后了一步。

看着云梦萝倔强的样子,厉天途笑了,回头看着大将军说道:“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次我会一直站在天丞教这边,除非我死了,否则没有人能欺负她。”厉天途又指了指云梦萝,与大将军四目而对。

看到厉天途已经做出抉择,大将军没有再劝阻,而是怒极反笑道:“一直以来我都很欣赏你的处世作风,但你太令本座失望了。上次因为一个颜梦雨你差点死在百里长虹手中。这次又是一个云梦萝,不知道这次你还能否侥幸不死。我看啊,你这辈子终究要毁在女人手上。”

如果是其他人,大将军不会说这么多,今天这样完全是因为对面是前任禁卫军统领厉天途而已,这终究是个让他极为欣赏的年轻人。

“云教主,你的女婿不错,可惜了!我们到金陵山上见真章吧。”大将军说完一步一虚空,朝金陵山行去。

云天丞最后不留遗憾地看了厉天途和云梦萝一眼,也紧随而去。

随着丁一方和云天丞的离开,细雨楼和东方世家率先发难。

水云山庄一方在天丞教左右护法刀魂剑魄的指挥下勉强相抗,一步步退守水云山庄內苑。

厉天途当机立断将近在咫尺的云梦萝拦腰抱在怀里,随着人流朝山庄秀水湖岸行去,却被早已盯上云梦萝的杜绝和东方明珠急追而上。

留下“天狐”令狐无辜和东方世家二家主东方明宇带着细雨楼和东方世家的高手对以刀魂剑魄为首的山庄之人进行围剿。

厉天途自知寡不敌众,接下来的日子要以逃亡为主,所以他刻意保存内力,并未与追上来的杜绝和东方明珠硬碰硬,而是且战且退。

在与杜绝和东方明珠的交手之中厉天途已经清楚,自己的天道真气已经不弱于江湖一流高手,如果仅是面对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厉天途绝对能轻松获胜,但是两人联手却让厉天途有些疲于应付,更何况身边还带着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云梦萝。

厉天途心中打定主意往金陵山深处接近。

他在秀水湖畔拼尽全力与东方明珠硬对了一掌之后,趁着后退之势接连往金陵山山口方向飘移了三丈有余,只是在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被蓄势而来的杜绝期近了身。

仓促之下厉天途只得强提涣散的真气又与杜绝硬拼了一记掌力,并趁对方未来及反应之机几个跳跃,进入身后的山林之中。

刚稳下身形的杜绝和东方明珠远远对视了一眼,双方眼中都露出了惊骇之色。原本在他们眼中如蝼蚁一般的人物身手竟如此可怕,让他们如何不惊。

虽然吃了大意的亏,但厉天途在怀中抱着一个人的情况下,还能以单掌逼退己方两人,这份修为已经超过了他们任何一个人。

杜绝冷着脸,面无表情道:“刚才他仓促之下与我対了一掌,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这整个水云山庄附近已经被我们围的水泄不通,他只有上山一条路。而山脚下早有连我都忌惮不已的枉死城牛头马面和数名幽冥鬼卒在那,不愁他不自投罗网。我们先去山庄稳定下局势,然后再派人去接应牛头马面。这次他是插翅难逃了。”

东方明珠点了点头,与杜绝原路返回了水云庄。

第75章 再遇“牛头马面”

一个时辰而已,天丞教总坛水云山庄在细雨楼和东方世家的联手绞杀下已经归于平静,天丞教众人非死即伤,只有少数人逃了出去。

江湖四大门派之一的天丞教在这一刻已成历史。

大将军和云天丞在金陵山脉一战并没有旁观者,大约一个半时辰左右大将军就回到了水云山庄,胜负似乎已经分出。

但云天丞是死是生,大将军不说,没有人敢上前主动去问。

云梦飞托庇于玄机门,细雨楼和东方世家的追杀重点自然放在了云天丞唯一的女儿云梦萝身上。

因此,带着云梦萝逃亡金陵山脉的厉天途成了这次大战的焦点。

对于厉天途能在众多高手围困下逃走,大将军并不觉得意外,只是特意点了东方明宇和杜绝带人去追杀重伤的厉天途。

但谁也没有想到,枉死城竟也参与了这次围剿水云山庄。

阎震的贴身侍卫牛头马面很早就已经被大将军暗中安排,守在了金陵山脉入口。

牛头马面是两个相貌独特的畸形人。

牛头常坤四十上下,是一个一米五左右的小矮子,头上用红丝线密密麻麻扎了两个冲天羊角辫,奇小黝黑的脸蛋上一张血盆大口,其余之处被涂的花花绿绿,身着蜀中深山独有的奇装异服。

马面荆同是个瘦小的六旬老者,花白的头发只留了头顶中央一溜,已近古稀之境却身着一红色肚兜,鼻孔朝天满脸白色脂粉堆积,与牛头常坤的奇形怪状倒是极为搭配。

这对奇兄异弟正坐在金陵山秀水湖一侧入山口的一方大青石之上,两张血喷大口中叼着不知名的绿色小草,相互之间嘻笑推搡,天真如三岁孩童。两人身后不远处站着四个透着丝丝邪恶之气脸颊紫青的黑衣人,正是江湖闻名的幽冥鬼卒。

时隔月余,在昆仑神殿已与牛头马面照过面的厉天途心中不由暗暗犯嘀咕,前面这六个枉死城的人不会是在专门等自己吧。

蜀中枉死城虽与将军府交好,但这里离蜀中颇远,阎震应该对江南道不感兴趣才对,而且刚才在山庄正门也并未看到有枉死城之人。

也许他们等的并不是自己,只是凑巧路过这里?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厉天途觉得连自己都无法相信。这是水云山庄方向进入金陵山脉的唯一入口了,时间不等人,如果等那边山庄战局稳定下来再上来几波人,他和怀中的美人恐怕真的在劫难逃了。

不过听说这牛头常坤和马面荆同的脑筋不灵,他们又对自己印象不深,也许可以蒙混过去。

仔细感觉了一下自己所受的内伤,厉天途觉得能和和气气平安过去还是不动武的好。

厉天途低声道:“云小姐,我先把你放下,看到前面那几个人没,那是枉死城的牛头马面和幽冥鬼卒。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对方应该是敌非友,但好在他们不认识你,不过他们确是见过我的。“

厉天途又摸了摸鼻子,沉吟道:“好在我怀里还有张人皮面具,等会我们乔装成夫妻看能不能蒙混过去。”

云梦萝原本以为东方明珠和杜绝这一关都过不去,却没想到年轻的厉天途修为竟然高深至此,原本感觉逃生希望渺茫的她突然又有了那么一点信心。厉天途说的没错,他们的主要目标是自己,只要自己没有被擒住,爹身为江湖地榜十大高手,即使不敌大将军逃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想通之后,云梦萝无比平静地对厉天途说道:“厉大哥,我听你的。此行无论结局如何,梦萝一辈子感激不尽!”

厉天途无声点了点头,目前形势危急,云梦萝能配合自己那当然是最好的结果,否则在未逃出包围圈之前自己人这边再出差错那就真的连一点逃生的希望都没有了。

同时他也有点佩服眼前的美女了,面临眼前这样的困境,换做任何女人都难以承受,而云梦萝居然能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已经很难得了。

厉天途自怀中掏出一个人皮面具戴在了脸上,随后挽着云梦萝就这样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刚到入山口那方大石前方,牛头常坤和马面荆同摇头晃脑地从大石之上起身跳到了厉天途两人身前。

“小子,你是谁?要到哪里去?”牛头常坤刚问出前半句,就被马面荆同接走了后半句,两人的声带似乎先前发育不足,出口之音让人听在耳中感觉有说不出的难受之意。

近到两鬼跟前的云梦萝打娘胎里出来就没见过如此言行举止和衣着打扮可以让人恶心到害怕之人,偏偏两人出现的又如此突然,还是在她家破人亡心灵脆弱之际。

小姑娘瞬间有种大白天遇到鬼的感觉,还是要让人干呕不止的恶心鬼,吓得她急忙拉着厉天途手臂躲在了他身后。

老实说,厉天途也不想遇到牛头马面这两个怪胎,天生奇异性情古怪还偏偏修为高深,可惜今天想躲也躲不掉的。

看到云梦萝目露怯色躲到了厉天途身后,牛头常坤皱眉怪声道:“你这小姑娘倒是生的娇嫩,见了我等为何躲闪,我有那么可怕吗?”

厉天途闻言连忙略带恭敬道:“两位前辈可是枉死城的圣使牛头马面?晚辈和内人住在山下金陵城内,今天要到金陵山采摘些草药补贴家用。内人年少没见过世面,请圣使赎罪。”

枉死城的黑白无常因负责枉死城对外一切事务,被江湖人尊称为圣使。

紧跟在阎震身边的牛头马面两人鲜少出城,早已对这称呼垂涎三尺。

如今听到厉天途称两人为圣使,顿时乐得跳了起来。

“恩,你小子不错,有见识。”牛头常坤笑嘻嘻道。

“大哥说的不错,不过今日金陵山封山,不准任何人上去。”马面荆同道出了实情。

厉天途脑筋急转,试探道:“两位前辈,这金陵山乃天然形成,又不归枉死城管辖,我和内人非要上山的话,前辈还要强拦不成?”

“对啊,这山也不是我们的,干嘛要封山?”常坤和荆同对望一眼,皱着眉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对了,你身上可有宝贝,只要你能献出宝贝,我们就让你通过。”牛头常坤年纪比马面荆同小,但却喜欢以老大自居,不过他的脑袋倒是比马面好使多了。

“对,拿出来就让你过去。”马面荆同附和道。

“这...晚辈出门着急,确实没带什么宝贝。”厉天途面露难色道,说实话,厉天途身上还真没有可以送出的东西。

时间已经耽误了不少,厉天途心知不能再如此耗费下去了。如果再糊弄不了两人,就只能硬闯了。

牛头常坤看向厉天途身后的云梦萝道:“没有宝贝就把你小娘子留下吧,晚上给我兄弟俩暖被窝。”

“对对,小娘子留下就让你过去。”马面也叫嚷道。

云梦萝闻言吓得脸色发白,娇躯颤抖不已,双手不由自主抓紧了厉天途。

她宁死也不愿接近两人,更别提暖被窝了。

第76章 天狐报恩

你妹的!

极少爆粗口的厉天途心里忍不住开始骂娘了,究竟是江湖哪个混蛋说过牛头马面两人痴傻极好糊弄,他们精的很,美丑分的清清楚楚。

感受到云梦萝心中的晃然不安,厉天途捏了捏美人嫩白的小手,示意她不用害怕。

“常坤,荆同,本来我不想说的,我与你们枉死城阎君阎震乃同门师兄弟,按理说你们应该叫我师叔的,这个就是你们师娘,你们胆敢对师娘不敬,想欺师灭祖不成?”厉天途突然计上心头,又换了个方向。

“胡说八道,我们从未听城主说过。”牛头常坤一愣,随后反应了过来。

“不信吗,那我就展示一下你们阎君的成名绝技幽魂神掌。”说着,厉天途暗运天道之力模拟之前阎震在昆仑神殿所使的幽魂神掌,朝牛头马面坐着的那方大石拍了过去。

掌风过后,大石纹丝不动,紧接着一阵清风吹过,碎石成沫随风而逝,刚刚诡异的一幕眼力不够者还会误以为凭空消失。

牛头常坤和马面荆同看的清楚,大讶之下不由对望了一眼,这确是枉死城主的独门绝技幽魂神掌。

“两位师侄,可以相信我的话了吧,还不参拜师叔师娘。”厉天途故作深沉地说道。

牛头马面闻言彼此看了一眼,骨子里尊师重道的他们万分不情愿地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你们在此好好守候,我和你们师娘先上山了。”厉天途故作淡定地紧拉云梦萝闲庭漫步地走了过去。

刚走不远,牛头突然大叫道:“不对,幽魂神掌所过之处应该将附近之物灼烧至黧黑一片,可这附近的杂草依然好好的。你是假冒的。”

厉天途暗叫糟糕,下意识搂着云梦萝的细腰,准备先逃出去再说。

但他依然低估了牛头马面这两个怪胎的实力,两人心意相通,牛头话音刚完,两人已经不约而同出手,联手之击几乎是随着话音结束同时袭来,意图一招重伤厉天途。

抱着云梦萝的厉天途无奈只得去势不止,以后背硬抗了这一击,不过却故技重施,硬拼着脏腑受伤不去化解敌方掌力,而是挟着掌风的冲击力往金陵山深处而去。

牛头马面这联手一击丝毫之前的杜绝和东方明珠,厉天途再次伤上加伤,退到山口之时忍不住狂喷了一口鲜血。

遍洒的鲜血有一部分落在云梦萝雪白的纱裙之上,如落入白雪中的红色腊梅花一般娇艳欲滴。看着这几朵慢慢散开的腊梅花,云梦萝的心也在震颤,自己又不是他什么人,值得他如此拼命吗?才躲过两次追杀,她已经有种心力交瘁,要放弃的感觉。

厉天途不敢放松,也不去回头看与牛头马面之间的距离,暗自强忍着五脏移位带来的剧痛一退在退,转眼间隐没在一堆乱石之中。

身后的牛头马面轻功一般追之不及,眼睁睁看着厉天途从眼前消失,只得骂骂咧咧折身而返。

这一仗事出突然,牛头马面带来的幽冥鬼卒反而成了摆设。

转眼间半日已过,夜色渐落。

厉天途带着云梦萝走至半山腰,来到了一个破落的山神庙前。

“云小姐,我们今晚就在这庙里养精蓄锐。接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趁现在还有他们还没上追上来,我们要抓紧休息几个时辰。”

云梦萝点了点头,厉天途说的没错,敌人留给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趁此休息一下也好。

但是,厉天途的估计似乎有些乐观了。

刚走进庙门,厉天途就看到山神像正前方的杂草上正站着一个欣长的身影,此人之前是背对着大门的,在厉天途和云梦萝走进大门的同时,庙中之人缓缓转过了身子。

在这个时候碰到这么一个人,厉天途心中暗道不妙,来人是敌非友的可能性极大。

转过身的中年男子盯着两人看了许久,才开口道:“你是厉天途。”话语之中充满试探之意,但又有那么些许肯定。

厉天途在第一时间把云梦萝挡在了身后,淡然道:“我们不认识吧。”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男子,厉天途确信这个人自己之前从未见过,也未曾听说过。

中年男子沉声道:“你不知道我,但我却听说过你。我是‘天狐’令狐无辜。”

厉天途心里苦笑不已,将军府的“天狐“令狐无辜知道的人不多,但他恰恰从天玄都那里听到过。此人比杜绝低调了很多,但修为比杜绝只高不低,自己现在有伤在身,怕是在劫难逃了。

“晚辈知道前辈武功高绝,但云姑娘厉天途保定了。晚辈只有冒险一试了。”

厉天途答应过云天丞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云梦萝,就不会食言,重伤在身的他不死不退。

“杜绝已经知道你和云小姐进了金陵山,细雨楼、枉死城、东方世家三方势力已经把金陵山脉出入口全部封死,你们怕是很难逃出了。我知道你是严无悔的弟子,严大哥曾经对我有恩,今次我放过你们,而且可以保证拂晓之前他们不会展开追杀,你们只有一夜的休息时间。目前能救你们的只有玄机山庄雪千寻,厉天途,我哦希望你能坚持到雪千寻过来。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令狐无辜一口气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

这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厉天途微微躬身道:“前辈,无论如何今日之恩,厉天途没齿难忘。”

“佛龛上有瓶疗伤圣药,我要走了。”令狐无辜深深地看了厉天途一眼,无声无息离开了。

厉天途来到庙前找了一些枯枝,在偏殿点燃了一堆篝火,与云梦萝一起坐在了火堆旁,并从怀中掏出了自路上采摘的野果,递了几个给云梦萝。

“将就一下吧。明天可能连这个都没得吃了。”厉天途心知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只怕从未吃过这样的苦。

云梦萝不声不响接过野果,然后蜷缩着双腿坐在了佛龛前一堆杂草上,却没有急于动口,而是眼睛看着手中不知名的野果愣神,脑中不断盘旋着白天发生的种种意外,心中充满了对爹爹的担忧之情和对未来的恐惧之色。

厉天途懒懒倚在火堆另一面的赤红庙柱之上。背靠的石柱清凉,让厉天途原本火辣的后背舒爽了不少,再就上说不上难吃的鲜红野果,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厉天途闭上了双目,回味了一下刚刚令狐无辜透露的有用信息,心中不停盘算着明天该如何逃过细雨楼、东方世家和枉死城的联手追杀。

面对如此困境,厉天途始终想不出所以然,或者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的应对之策,只有随机应变了。他无奈睁开了双眼,却发现云梦萝正抱着膀子瑟瑟发抖,手上还有啃了一半的果子。厉天途暗骂自己尽想些如何逃生之事,竟忘了此时正是倒春寒,以云梦萝那娇弱的身子骨和单薄的纱裙岂能挡得住依然凛冽的山风。当下扯了身上的外套,轻轻披在了云梦萝身上。

久坐加上寒凉的云梦萝身子有些僵硬,只是对着厉天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低声道:“厉大哥,拖累你了!”

厉天途回了对面,轻挑干柴将火堆烧的更旺,回之一笑道:“云小姐,你可知道江湖有多少少年英侠想求为江南第一美女护花而不得?”

云梦萝眼里突然有了泪花,但却不是伤心之泪,而是一丝莫名其妙的悸动,心情平静过后盯着厉天途轻声道:“厉天途,不一样的。那些所谓的少年英侠,让他们赶赶毛贼出出风头还行,可一旦到了生死攸关,他们跑的比谁都快。命都快没了,还怎么去享受美女?”

厉天途倒是没想到原本该天真烂漫的云梦萝竟想的比谁都透彻,事实虽不绝对,但大体上是如此的。

一把将手中的干柴一股脑丢入火堆,厉天途又靠上了清凉的庙柱,淡声道:“放心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第77章 许你一生

天亮之后,如令狐无辜所言,进山追杀的敌人一波接着一波,让厉天途疲于应付。

对方明显是经过精密谋划的,追杀之人一共分为三拨,三拨轮流行动,不给厉天途任何养精蓄锐的时间。

一拨由东方世家二家主东方明宇带队,随行的有东方玉和其他几个家族精锐高手;另一拨由“蚀骨销魂”杜绝带队,随行的是四五位将军府的金衣侍卫;最后一拨是枉死城的牛头马面以及四名幽冥鬼卒。

经过连番的车轮战,又在深山密林中奔行穿梭了一天一夜,心力交瘁的厉天途依旧没有逃过三方势力的接连不断的追杀。

此时,厉天途正静静依靠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旁,低头看着怀中已经累的熟睡过去的云梦萝。注意到怀中女子那微微颤抖的修长睫毛和连睡梦中都未曾展开的峨眉,他那坚硬的心瞬间被融化了,原本因日夜奔波而疲累到极限的身体仿佛再次充满了活力。

山外,雄踞江南的中原四大门派之一天丞教在将军府细雨楼和江南东方世家以及西南枉死城的联手绞杀之下除名江湖,天丞教总部水云山庄被东方世家霸占,天丞教仅有寥寥几人突围而出,各地分部也相继在三方势力的追杀下死的死,散的散,已经不足为虑。

当然,目前的整个江南道形势已经不在厉天途的考虑范围之内,身在金陵山中的厉天途只想尽快把云梦萝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怀中的云梦萝轻动了一下,睁开朦胧的美目,茫然道:“厉大哥,我们还活着吗?”同样在短短一日之内经历了数次围杀的云梦萝每一次都感觉他们要挺不过去了,但每一次最后都能让厉天途侥幸逃脱,连她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人命还是天运使然。

低头看着刚刚醒来还睡眼迷蒙的云梦萝,厉天途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淡然道:“我答应过云教主要把你安安全全带出去,我自然会信守承诺的。”

厉天途的语气坚定的让人不容置疑,这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骨子里透出的自信和骄傲。

云梦萝幽幽地低叹了一声:“厉天途,你和哥哥也只不过认识不久,跟爹更是只有一面之缘,与我又非亲非故,你原本不必如此的。这一次我天丞教是彻底完了,下一步他们的目标一定是我和哥哥。哥哥他有玄机山庄庇护,我就成了他们首要截杀的目标,以后追杀的敌人只会越来越多,金陵山只是一座孤山,即便坚持到了山顶,我们也都会死的,唯一的差别只是时间问题。难道你不怕死吗,你还是丢下我自己走吧。”说着说着,云梦萝的珠泪如细线一般从雪白的面颊之上滚落而下。

云梦萝虽然不懂武功,但若论及武林典故却如数家珍。

近日与他们遭遇的三拨江湖人士的实力云梦萝都看的清清楚楚,带头的都是江湖各大势力的顶尖高手,而厉天途一开始就有伤在身。甚至她还清清楚楚记得,有那么几次厉天途带她伏在短矮的荒草之中,追杀之人就从他们身边经过,如同死神擦肩一般。

厉天途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而自己偶尔还能小睡一会,每次在厉天途怀中那种半梦半醒的感觉,无比的温暖和安全,这也是让她觉得唯一能坚持下去的理由。

她那已呈灰白色的纱织长裙上沾满了厉天途流出的鲜血,虽然已经干涸,但这些暗红色的血迹却见证着一路拼杀而出的艰辛和不易。

厉天途的神色虽然略显憔悴,但双目却依然明亮如初地看着前方,甚至在他嘴角之处云梦萝还能隐约看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

听到怀中美人问他怕不怕死,厉天途吞咽了一口唾沫,狠狠道:“怕死,我当然怕死,如果不是因为当初在天香酒楼鬼使神差说下了你是我女人的话,也许我也不会在你爹面前应下这个差事了。”

说完,厉天途嘴角那丝笑意由虚转实,无比认真道:“好了,言归正传。此事原因有二,一是当时云教主已经把你许配给我了,作为男人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而死,本就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二是我和你哥哥相识时间虽短,但彼此相交莫逆,而是你是他唯一的妹妹。”

厉天途忍不住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云梦萝,现在连他自己都不能确认自己哪句说的是真,哪句说的是假。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

云梦萝苍白的小脸突然有了一片殷红之色,用手轻点了厉天途胸口一下,小嘴哼了一声,呢喃道:“厉天途,你知道吗?当初就是你这股正义凛然的痞气最让人讨厌,可是偏偏还让人讨厌的难以忘怀。”

厉天途低头看着怀中妖娆明艳动人的脸庞,无辜地说道:“谁叫你生的那么美,在天香居又主动送上门,所以当时嘴贱忍不住调戏了你一下,其实,我那是对你真的没想法的。”

云梦萝把头倚在厉天途胸前,喃喃自语道:“厉大哥,我不知道你之前经历了什么,或者是被京师那个女人伤透了心。我们见面虽然不多,但凭女人的直觉让我感到你对感情的事一直是抗拒的。今天你能这样,绝不是因为爹对你的许诺,也许因为哥哥的理由更为恰当,不过我还是相信你原本就是这样的男人,一个最看不得别人恃强凌弱最终会义无反顾站出来伸张正义的男人。”

被一个小女人这样言语崇拜着,厉天途的老脸微微一红,不好意思道:“别把我看的那么高尚,我也是有目的的。”

云梦萝在厉天途怀里扭动了一下,抿嘴笑道:“好吧,厉大哥。我不知道我们还能活多久,但我云梦萝今日今时在这棵古树之下许你厉天途一生一世。今生今世,你是梦萝唯一的男人。若是这次能侥幸逃生,即使以后你不要我了,梦萝的誓言也不会改变。”

其实云梦萝心里是知道的,即使爹不把自己许给她,只要她是云梦飞的妹妹,厉天途这样的男人就不会丢下她不管,但她还是要把握机会许了自己,不是因为感恩,而是爱情,那无数次穿越生死而过、刻骨铭心的爱情。

把自己许给这样的男人,云梦萝无怨无悔。

厉天途的心被彻底融化了,铮铮铁骨难挡美人柔情。

紧了紧搂着云梦萝的双手,厉天途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他温柔低语道:“没来江南之前,总觉得江南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原来就是你这丫头。”厉天途又云淡风轻一笑,仿佛两人在林中悠闲,而不是在逃避追杀。

“厉大哥,我最爱你这样,即使面前千难万难,你总能临危不惧淡然一笑。而我们女人可差远了,只要能最终死在你怀里,梦萝已经心满意足。”云梦萝说到最后气息弱了不少,但脸色却越来越红润。

两个经历着生死考验的年轻男女就这样相互依偎着,在翠绿如墨的千年古树衬托下,竟然也拥有一种别样的宁静之美。

第78章 天河瀑布

此时此刻,厉天途的心中涌现出了一股对怀中美人无限爱恋的感觉。

娇俏可爱的云梦萝从酒楼初次见面就一直吸引着厉天途,这点厉天途并不否认,一天一夜的生死相依也让原本对感情有着种种顾虑的厉天途完全放开了身心,对云梦萝的感情有了质的升华。

其实,厉天途的感情历史并不算空白,但那两段情似乎都不完整,说的更简单点,那只不过是巨大身份差异之下完全不可能结果的单相思而已。

但在云梦萝这里,厉天途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正拥有了可以珍爱一生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的身心都属于自己。

脚步踩在杂草之上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虽然来人刻意压低了脚步声,但仍然落入一直未曾放松警惕的厉天途耳内。

厉天途起身把云梦萝抱了起来,但却一个趔趄靠在了古树躯干之上,刚才沉浸在美人柔情之中的厉天途忘记了伤痛,一回到现实才发现自己的内伤恢复有限,此时身上的真气不知还能发挥几成。

重新恢复冷静的厉天途感觉是那么不可思议,面临生死存亡之际,自己居然还有心思跟云梦萝谈情说爱。

“情难自已入缱绻,一见美人误终生。”

厉天途心里明白,尽管自己未曾承认,但今日能到如此境地,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多情所致。

匆忙看了看周围,四处虽然杂草丛生但却无藏身之处,感受着古树枝干的清凉之意,厉天途强提真气跃上了千年古树。

几乎是同一时间,东方明宇带着东方玉以及五个家族高手来到了古树之下。

东方明宇与家主东方明珠年纪相仿,但相貌上却天差地别,身材高大相貌堂堂。

其实,在东方世家一直被冠以智囊之称的东方明宇是不同意背弃天丞教与细雨楼结盟的,毕竟东方世家根在江南,此举无论是江湖声望还是于家族长远利益都极为不利,更何况与细雨楼如此庞然大物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自己的大哥东方明珠在家族一向说一不二,数位家族长老更是被眼前利益蒙蔽了双眼,才有了数日前与天丞教的水云山庄一战。

但己方这三拨实力强悍的精锐人马经过接连两昼夜不停的追踪,却依然没有擒住云天丞的女儿,东方明宇心中有了一些莫名的不安。

那个眼神淡然神色刚毅的年轻人的模样再次浮现在东方明宇面前。数次激战,两日一夜未曾安然休息,面临三大顶尖高手的追杀,他还能逃出生天,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东方明宇暗暗嘀咕,除了天地两榜最顶尖那十余位宗师级高手之外,其他人又有什么理由在杜绝、牛头马面和自己的联手追杀之下带着累赘全身而退。

这个叫厉天途的年轻人难怪曾在京师得当今圣上恩宠,确实不同凡响。东方明宇凭本能感觉东方家族此次行动是大错特错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明知道是错也只能继续下去了。

三方精锐人马连日来追杀云梦萝未果,天丞教云梦飞又托庇玄机山庄,丁大将军已经震怒了。

“二叔,等追到那小子我要把他挫骨扬灰,还有云梦萝那贱人,我要让她一辈子跟着我为奴为婢。”东方玉已经被仇恨蒙蔽了理智,英俊的面容扭曲着,恨恨地说道。

东方明宇站在古树之下,静静地感受着周围的风吹草动,闻言皱着眉头转头看向了东方玉,怒喝道:“玉儿,你是我东方世家唯一的继承人,现在的你早已失去以往的风度,被仇恨蒙蔽丧失了理智,这边事完你回家族好好反思反思把。”

东方明宇虽然没有明显动怒,但东方玉却打心里敬畏这个无儿无女把自己视如己出的东方世家二家主。

“二叔,云梦萝一直是我的心结,这次如果能了结此事,玉儿以后一定听二叔的话潜心修炼。”东方玉对这个二叔的话还是能听进去的。

树上的厉天途不由暗呼侥幸,幸亏东方玉及时打断了东方明宇的探查,否则仅仅是被自己以天道之力稍加掩饰的云梦萝粗重的呼吸声肯定要被东方明宇察觉。

“走吧,我们到前面看看。”东方明宇挥了挥手,带着众人离开了。

但厉天途并没有直接下来,而是在树上静静等着,大约过了有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厉天途才抱着云梦跳下古树。他每时每刻必须小心翼翼,一旦稍有差池自己以及怀中妖娆的身家性命就难保了。

两天两夜之后,最让厉天途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这段时间他虽然与细雨楼和东方世家以及枉死城的人直接交手不多,但对方总是有意无意之间把自己和云梦萝往金陵山顶上逼迫,回头路厉天途也走过,但细雨楼又调来了不少高手,每个下山关口都有众多高手把守,情况似乎越来越糟糕了。

一道九丈多高的瀑布从山顶悬流而下,在下游凝聚成一个碧绿的深潭。

深潭之畔有块巨大的灰白色大理石,上书“天河瀑布”。

厉天途来到水潭边,把云梦萝放了下来,伏下身子用清水冲洗着沾满血迹的脸庞,想让自己稍微凝固迟钝的思维再清晰明快一些。

云梦萝也把莹白的小手伸向了水面,清澈的湖水倒影出一个苍白无神的容颜。

数日以来的风餐露宿,只有野果充饥,让云梦萝的脸色憔悴了很多,这种艰辛对自小生在富贵之家的她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考验,但她始终一生不吭坚持下来了。

梳洗过后的云梦萝脸上的憔悴之色消退了不少,竟然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桃木梳梳理起了她那披在肩膀上略显凌乱的如云秀发。

厉天途见此情形不觉咧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有气无力道:“姑奶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梳头。你可知这上面已经没有路了,此处怕是我们最后的埋骨之地了。”

云梦萝回头朝厉天途嫣然一笑,悠然道:“风哥,我知道我们时间不多了,又没有人能来救我们。临死之前怎么也得让我干干净净离开吧,可惜不能洗个澡呐。”美人说完微皱了一下可爱的小琼鼻,模样诱人之至。

厉天途顿觉惭愧,一个小女子看的都比自己开的多。云梦萝说的没错,面对这么多强大的对手,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及时赶来救他们?

一念至此,厉天途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无力感,在这天地之间自己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哪里比得上那些出身豪门的世家子弟,动动口便能招来无数一流高手为自己出头。京师鹰嘴崖之事难道不是因为自己得罪他们而招致的报复吗?也许,丁一方说的不错,自己这辈子终究还是要毁在多情之上。

不自觉摸了摸右手中指之上的昆仑神玉戒,厉天途感觉自己还是幸运的,如果不是这枚戒指有疗伤之效,自己和云梦萝恐怕也难以坚持至今。

看来上天还是公平的,有失必有得。

第79章 战前内讧

身体几乎透支到了极限的厉天途微闭着双目静静地躺在满地鹅卵石的河床之上,竟生出一种就此睡下再也不要醒来的感觉。身下虽硬,但他依然昏昏欲睡。

一阵香风袭来,刚洗漱的云梦萝小鸟依然般躺在了厉天途怀里,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习惯了厉天途怀中的味道,这里有家的感觉。

躺下之后,云梦萝枕在厉天途敞开的手臂上,斜歪着头看他那平静刚毅的脸庞,看着看着竟忍不住轻啄了下厉天途厚厚的嘴唇。

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止,正要慌忙离开之际,却被厉天途反手搂紧了细腰,然后她就感觉脑袋一片空白,一个厚重的大嘴压在了自己樱桃小口之上,几乎让自己喘不过气来。只是片刻之间,紧咬的银牙也失去了防守,被厉天途的舌头破关而入,吸允上了自己的丁香小舌,自己的初吻就这样被厉天途霸道地夺去了。

瀑布之下,密林之畔,一对年轻的男女就这样相互拥吻着,仿佛要到天荒地老一般。

唇齿分离后,如打了鸡血一般的厉天途一扫颓势,笑眯眯地看着一脸羞红的云梦萝,目露无辜之色,故意道:“这可不能怪我,是你挑逗我在先的。”

云梦萝娇羞无限,小手故作用力狠狠捶打了厉天途胸口一下,却舍不得真正使劲,不依不饶道:“得了便宜还卖乖,看你熟练的很,不知道以前骗了多少女孩。”

厉天途苦笑了下,情不自禁低呼道:“云儿,以前是真没有。”

云梦萝瞪大了双眼,撇嘴道:“鬼才相信你的话!你在京师跟那个颜美人成过婚,颜梦雨可是真正的大美人,你们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么多天,你现在告诉我居然连接吻都未曾发生过?”

厉天途无奈,要指天而誓。

却被云梦萝拦了下来,娇蛮任性道:“不准你发誓!不管你之前跟她有没有。反正我说有就有,就有,就有...”说着说着,似乎觉得自己太过不讲道理,把羞红的面容深深埋在了厉天途的臂弯之处。

厉天途知道云梦萝在借机掩饰自己的娇羞,识相地没有再接话,心中暗道,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难道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吗?厉天途嘴角浮出了一丝冷笑,即便是九死一生,他也有一生的机会,不是吗?

这几日一直马不停蹄追杀厉天途和云梦萝的三方势力如提前约好一般同时出现在了天河瀑布之下。

杜绝、东方明宇和牛头马面当先而行,在厉天途和云梦萝两人不远处站住了。

此时已是水云山庄一战后的第四天傍晚,这几日一直郁闷难当的杜绝心中不觉松了口气,总算要结束了。也就在刹那间,他居然有种即将解脱的感觉。也难怪,由四大江湖成名高手带领的三大势力轮流昼夜不断地去追杀一个带着累赘又身受重伤的年轻人,三天三夜都未曾拦下,这事一旦传出江湖绝对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让身手直追江湖地榜十大高手的他们又情何以堪。

好在,随着越来越接近山顶,事情出现了转机。只要这次能诛杀厉天途,擒下云梦萝,之前的一切不利影响都将被胜利的光芒掩盖住。

毕竟,成王败寇,只要达到了目的,人们往往先看的是结果,过程纵有瑕疵也不那么重要了。

厉天途扶着云梦萝站了起来,面容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似乎面对的不是一帮追杀自己的人,而是一群前来叙旧的老友。

云梦萝痴痴地看着自己的男人,这个面对任何困难危险依然能保持淡然自若的男人,可能受其影响,忐忑不安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诸位,这几日辛苦了。今天总算要结束了。”厉天途身上并没有显露出那种末日英雄的悲凉之色,而是沉着冷静的让人感觉可怕。

杜绝和东方明宇的心中竟然同时出现了一种错觉,仿佛将要束手就敷的人不是厉天途,而是他们。

彼此对视了一眼,两人又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看来这几日厉天途这个年轻人确实把他们弄的有些心力交瘁了。

杜绝稳了稳心神,面色阴沉地对厉天途道:“年轻人,你确实出类拔萃。能到今日之境,你也足以自傲了。但你错就错在与细雨楼作对,今日必丧命在这天河瀑布之下。”

牛头常坤和马面荆同曾经被厉天途戏弄过,余怒未消,这几日又被折腾的够呛,闻言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你这小子太坏了,死有余辜,死有余辜。可惜了那如花的美娇娘,美娇娘。”两人说话时同气连声,手舞足蹈,让人忍俊不禁。

周围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被牛头马面怪异的言谈举止吸引到,都面带难色,想笑又不敢笑。

只有东方玉忿忿地来到叔叔东方明宇身边,低声咬牙切齿道:“二叔,你看看那两个丑八怪那般模样,竟然也意图染指云梦萝,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

东方玉语速极快,东方明宇竟未来及阻止,心中不由暗暗叫糟。

果不其然,牛头马面修为高深,东方玉声音虽然压的极低,但依然无比清晰地落入他们耳内。

这两兄弟长相极丑,又爱作怪,偏偏还最忌讳别人说自己丑,枉死城除了阎震和百里长虹之外,其他人平时都要让这俩兄弟三分。

东方玉的话寻常之人听了都难以忍受,偏偏又戳中了性情古怪的牛头马面的逆鳞,更何况这两兄弟早已对身为江南第一美男子的东方玉妒忌异常,新仇旧恨之下,常坤荆同顿时气的暴跳如雷。

“小白脸,爷爷废了你。”牛头常坤叫嚣了一声,与马面荆同两人心意相通,没有任何征兆风驰电掣般朝不远处的东方玉出手而去。

离东方玉最近的东方明宇早有预料,已经暗暗将真气流传于掌心之间,此时看到牛头马面一动,不得已下只有以一人之力硬接了牛头马面联手一击。

双方对了一掌之后,高下立分。东方明宇的身子晃了又晃,差点没有止住退势,而牛头马面却纹丝不动。

两人看到有人出头,正要再次出手,杜绝突然飘然而至,凭空挡在了两人出手的方向。

夹在双方之间的杜绝知道,如果再不出手制止,让东方世家的少主出了任何差池,场面怕是极难控制的,而且不远处还有个惊才艳艳的厉天途,他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让厉天途看笑话。同时心中也暗暗吃惊,东方明宇是东方世家第一高手,身手比自己只高不低,但却在牛头马面联手之下吃了暗亏,看来枉死城这两个江湖有名的怪胎果然名不虚传。

牛头马面对望了一眼,两人虽痴不傻,自然知道站在杜绝身后的是连自己主上阎君都俯首称臣的武林第一高手丁大将军,一时之间两人有些犹豫不决,面色阴晴不定。

第80章 绝处逢生

杜绝心知此事一旦处理不好,刚形成不久的三方联盟必将出现裂痕,这个责任他担负不起。

“明宇兄,让玉公子跟两位圣使陪个罪把。枉死城那两位可是出了名的护短之辈。”杜绝淡淡地说道,话语之中却满含不容置疑。

东方明宇自然能听出杜绝话中隐含之意,其实他也是清楚的,枉死城在江湖四大秘地稳居首位,不弱于中原四大门派,比东方世家强的不是一星半点,更何况己方此时实力又不如人,不得不低头。

“玉儿,还快不过去向两位前辈赔罪。”东方明宇怒喝道,同时向东方玉暗使眼色。

心高气傲的东方玉一时憋的满脸通红,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向两个丑八怪道歉,而且还是当着自己梦中情人之面,这种羞辱终生难忘。但东方玉不傻,这两个怪胎修为高深,又有细雨楼杜绝出面了,二叔很难再为自己抵挡了,他只有低头。

东方玉不自觉又朝对面看了一眼,却发现依偎在厉天途身旁的云梦萝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身边人,根本不曾关注这边的变故。

东方玉心中的恨意更盛,转头万般不愿地对牛头马面拱手道:“刚刚是晚辈无心之过,请两位前辈赎罪。”

常坤和荆同本就畏惧杜绝身后的丁大将军,此时也识趣趁势而下,冷哼了两声不再言语,但神色之中的愤恨之意让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事只是暂时揭过,并未真正完结。

东方明宇摇了摇头,这下把枉死城彻底得罪了,他心知肚明却又无可奈何。自己这个侄儿以前虽然狂傲,但也举止有度。自从迷上天丞教的云梦萝之后便仿佛变了一个人,果然是红颜祸水啊。同时又想到了对面的厉天途,东方明宇又觉得不能太怪侄儿。面前这个少年得志名闻京师的禁卫军统领不也因美色误身而即将魂断天河瀑布吗?

东方玉和牛头马面两个怪胎的小冲突是厉天途没有想到的,身怀天道真气的厉天途耳目过人,更是把东方玉对东方明宇的低话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事情的起因居然还是身边的美人。

看着云梦萝一脸茫然的样子,厉天途暗叹,其实东方玉也是为情所困的可怜之人,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

做事谨慎的杜绝生怕再横生枝节,刚处理完东方玉和牛头马面之间的冲突后便快速挥了挥手,一干人围成一个圆弧形把厉天途和云梦萝堵在了水潭旁边。

厉天途在这四天三夜之中带着云梦萝历经十数场追杀,早已重伤难愈,如果不是昆仑神玉戒的滋养经脉之效怕是早已命丧黄泉,此时虽能稳稳站在地上,但全身真气早已散掉大半,杜绝此举当真是太过看得起自己了。

看到一反常态不再一味逃跑的厉天途,杜绝心中不觉一阵狂喜,看来厉天途已经是强弓之末,擒住云梦萝夜已经是十拿九稳之事。

杜绝沉声道:“厉天途,你还有何话说?”

虽然已是日薄西山之时,但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杀气腾腾的细雨楼等人的刀剑之上,反光依然刺目摄人。

厉天途爱怜地轻扶着云梦萝的香肩,把嘴巴俯在了云梦萝耳畔,并把昆仑神玉戒摘下戴在了云梦萝右手中指之上,轻声细语道:“云儿,你听好了。这枚戒指蕴含我最后一道天道之力,等会他们的注意力肯定会在我身上,一旦开打你马上跃入水潭,这道天道之力可护…”

厉天途的话尚未说完,嘴唇已经被云梦萝用玉指点住,美人咬着红唇目带幽怨,却没有落下一滴珠泪,只是语气哽咽道:“你是我云梦萝的男人,这话你本不该说的。你若死了,我又岂能独活?”

云梦萝的语声颤然,却带着让人不容怀疑的坚定之情,让身为男人的厉天途整个身心都彻底融化掉,此时此刻再无其他,有的只是美人恩重,纵死难还。

内心澎湃如潮的厉天途脸色却显的无比平静,他实在不忍心反驳云梦萝的话,只是轻抚着云梦萝的秀发,温柔地说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云梦萝的声音并不算小,离两人越来越近的各派高手闻言不免一顿,此话出自从小富贵出身的江南第一美女云梦萝口中,不得不让围上来的一众江湖男子钦佩云梦萝的同时对厉天途又充满了羡慕嫉妒恨,尤以混在人群当中的东方玉恨意更盛。

身在中心的厉天途自然能感觉到细雨楼等人的杀心更浓,自己似乎在劫难逃了。

厉天途忍不住抬眼朝四周看了又看,苦笑道:“阿贵,你若再不出现,我就撂挑子了。”

杜绝闻言脸色微变,虽明知这个时候不可能有人来救厉天途,但仍然忍不住猛然跨前一步,一记蚀骨拍向了厉天途胸口,大喝道:“死到临头,少故弄玄虚了。”

厉天途紧紧搂着云梦萝,整个人显得冷静异常,未见有任何动作,他没有办法,只能赌了,赌昆仑奴阿贵已经来金陵山了。若是赌输的话,他就只能强行把云梦萝扔入潭水中,然后自己被人乱刀砍死。

还好,厉天途没有赌输。

一只干枯的老手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及时拉住了杜绝出掌的右手腕,摧枯拉朽折断之后顺势把杜绝整个人扔在了三丈开外。

因为阿贵出手速度太快,以致倒在地上的杜绝过了很久才感觉到右臂与手腕连接之处的疼痛感。

这一幕也让其他人都不约而同退后了十几步,彼此对望着,惊疑不定。

东方明宇眼力过人,但也未曾看清楚阿贵的出手过程,但有一点毋庸置疑,江湖中能一个照面便制住杜绝的,除了天榜六圣和地榜前三甲,再无他人。再看老人一身类似道者装束,东方明宇顿时吓了一跳,难不成这次竟惊动了传说中的天榜高手?

厉天途还是第一次见到阿贵出手,整个过程简单粗暴有效果,让人叹为观止。

“殿主,老奴来晚了。请殿主赎罪!”阿贵弓着身子朝厉天途行了一礼,而后恭敬地站在厉天途身后,就好似刚才他一直站在这里未曾出过手。

看到阿贵那张干枯褶皱的老脸,厉天途心中大定,以前也没觉得这张老脸竟然这么可爱,情不自禁翻了翻白眼,咧着嘴道:“你来的真是时候。”

此时的厉天途不得不怀疑这老家伙早到了,只是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热闹。

阿贵似乎听出了厉天途话语之中的不满之意,意味深长地看了厉天途身边的云梦萝一眼,双目之中一阵了然之色。

已经半残的杜绝在几名手下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此时再也没了之前的傲气,精神萎靡不振道:“今日细雨楼认栽了,请前辈留下名号。”

阿贵看了看耷拉着手臂的杜绝一眼,沉声说道:“老夫初出江湖,不欲开杀戒,你们还不快滚。”

杜绝深知对面老者的可怕,这种气势他只有在大将军身上感受到过,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巍峨的大山。

“走.”杜绝有气无力地挥了挥左手,招呼己方人马离开了天河瀑布,似乎怕阿贵突然改变主意。

就这样,细雨楼、枉死城和东方世家花费四天三夜时间对厉天途和云梦萝的追杀总算结束了,江湖中人怎么也没想到结局竟然是无果而终。消息传遍江湖之后,原本已经崭露头角的厉天途在江湖之中名头更盛。

第81章 天阴绝脉

阿贵带着厉天途和云梦萝来到了金陵山脚下的小树林中,看着停放在林中的麒麟神木车,云梦萝的感觉像做梦一般,这几天所经历之事比她之前十六年生涯还要多得多。

厉天途对云梦萝的反应并不奇怪,笑道:“云儿,还记得当初我答应过你,要带你见识这昆仑神殿的麒麟神木车吗?”

云梦萝使劲点了点头,深情地看着厉天途说道:“记得,当然记得,那是我们在山庄秀水湖畔第二次见面时你答应我的。”

“那我的承诺算是兑现了吧。”厉天途此时的心情不错,大难不死,还赢得了美人芳心。

“谢谢你,天哥。”身为当事者的云梦萝深知厉天途这几日的艰辛和不易,他还能记得曾经对自己这个微小的承诺,她真的感动了。

虽然天丞教已经分崩离析,但哥哥在玄机山庄中安然无恙,爹爹虽然未必是丁大将军的对手,但若一心要走强如丁一方也很难拦下,自己又与情郎大难不死,她现在心里很欣喜,已经很满足了。

“我们之间还用谢吗?”厉天途不顾阿贵还在身旁,亲昵地轻点了一下云梦萝的琼鼻。

“咳咳...”阿贵故意咳嗽了两声,道:“殿主,你和夫人感情真好。”

阿贵似乎是在提醒厉天途应该顾忌自己这个千年老光棍的存在。

听到阿贵叫自己夫人,云梦萝的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喜滋滋道:“天哥,贵叔叫你殿主,麒麟神木车又在眼前,你不会真是传说中的昆仑神殿殿主把?”

云梦萝笑靥如花,心里却认为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厉天途也笑了笑,并没有言语,倒是阿贵回应道:“夫人,以后您就是名副其实的昆仑神殿殿主夫人了。”

“啊?”云梦萝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尽管之前已经心有所想,但她依然不敢相信,“天哥?”云梦萝转头又看向了厉天途。

“也没什么,就是大难不死之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随着玄机门进了昆仑神殿,又莫名其妙被贵叔选中成了神殿殿主。”厉天途说起来云淡风轻,但其中的惊险除了一直冷眼旁观的昆仑奴阿贵又有谁能知晓。

其实昆仑神殿之行厉天途心底里并不想过多回忆,也许因为此事跟那个女人有关吧。

似乎看出厉天途不太愿意提及那段往事,善解人意的云梦萝并没有追问,而是绕着麒麟神木车看个不停,拉车的墨玉麒麟高大威武,仙气十足,看的云梦萝爱不释手,心中暗暗称奇,这几日逃亡的辛苦和天丞教被毁的烦恼似乎也都抛诸九天云外。

“殿主,我们那边说话。”阿贵看了不远处的云梦萝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厉天途朝与车子相反的方向行了几步停下来,扭头问道:“贵叔,何事?”

阿贵思索了片刻,面带难色道:“殿主,如果老奴没有看错,夫人她是世所罕见的天阴绝脉之体。”

厉天途的脸色微变,惊道:“天阴绝脉,就是那个天生禁忌之体,千年难遇,身负者难活二九年华,无药可医?”

阿贵沉声道:“正是。”

厉天途的心在刹那间结了一层寒霜,冻彻心扉,但他不甘地问道:“我昆仑神殿乃天下武学圣地,也没有丝毫办法?”

阿贵沉重地摇了摇头,把厉天途最后一丝希望之火浇灭。

昆仑奴看向远山,回忆道:“一千多年前,神殿人合堂堂主曾经收过一个身负天阴绝脉的嫡传弟子。当时的人合堂主是神殿殿主夫人,又对这个弟子喜爱至极,所以恳请当时已经把天道真气修至八重初期的神殿殿主救治这个弟子。可惜那位在历代神主中排的上前三甲之位的殿主依然没能打通这天阴绝脉,失败后还被天阴之气反噬掉了一重功力。”

“那可是天道八重天,与最顶峰的天道九重天也只隔一线之间,神殿历经数十代也出不了几个这样的人。当时,元气大伤的那位殿主留下一句话,只有天道九重才有可能化开这天阴绝脉。”阿贵慨叹道。

“贵叔,只要有希望,我不会放弃。”厉天途的面色无喜无悲,沉着冷静得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阿贵虽然没有经历过情爱,但却能感受到厉天途对云梦萝的情深义重,苦笑道:“殿主,你是不知道天道真气极难修炼。历代数十位惊才艳艳的殿主,能修到八重的只有寥寥数位殿主,其他最多修至七重巅峰,根本没有人到过九重天,而你现在还不足六重天之境。”

说实话,阿贵不想打击厉天途,但他却不得不说出事实。

听了阿贵的话,厉天途的表情依然没有过多变化,只是皱着眉头望着不远处俏立车旁楚楚可爱的云梦萝,心中却涌现出无限难言的伤痛,这个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刚经历磨难家破人亡,好不容易跟着自己逃出生天,如今还要面对又一轮的生死困局。

“梦萝她才刚满十六岁,只剩两年时间了吗?”厉天途喃喃自语道。

“天阴绝脉十八岁之前与常人无异,年满十八开始第一次发作,每月一次,但很少有人能抗足一年时间的,所以到最后还是过不了十八岁这个坎。”

顺着厉天途的目光,阿贵也不由为那个善良可爱的女孩惋惜着。

“贵叔,我昆仑神殿本就是逆神之地,我身为神殿殿主,更何况还有两年时间,我是不会让她,香消玉殒的。”厉天途低吼道。

厉天途给阿贵的感觉一直都很谦虚随和,但这一刻,昆仑奴阿贵从厉天途的话语中听出了无与伦比的霸气,这才更符合昆仑神殿殿主气质。

阿贵重重点了点头,他觉得有必要鼓舞一下厉天途了,尽管这个办法是无奈之举。“殿主,你可知神殿历代昆仑奴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神殿医者。老奴虽然没有办法医治好夫人的天阴绝脉,但是到了最后时刻保夫人数年生命之息不绝是毫无问题的。”

厉天途原本沉重的心情突然有了放松,阿贵把这个办法放到最后说出,他知道此办法一定是非常之举,但有办法总比没办法要好很多。

他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道:“贵叔,麻烦您老以后一定一次把话说完,刚你真的吓住我了。”

厉天途说完缓缓朝云梦萝走了过去。

真到了那个地步,那个极端之术怕是极难让人抉择啊。阿贵摇了摇头,心中默念道。

第82章 华夏神隐

麒麟神木车只在扬州城附近停留了数日,之后一路北上,直奔东都洛阳而去。

厉天途和云梦萝便坐在这辆奔行了七天七夜,离洛阳城越来越近的麒麟神木车内。

神木车车厢极为宽大,比普通马车大了两倍有余,入眼之处除了车厢正中用作摆物的凸起木台之外,其余地方都铺上了雪白柔软的皮毛绸织,极尽奢华之势。

在扬州城洗漱沐浴一新的云梦萝褪尽了几日以来的疲倦之色,倚在厉天途怀中一脸幸福之色。

软玉温香满怀的厉天途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微眯着双眼回想着连日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有云梦萝的天阴绝脉之事,还有细雨楼下下一步会如何针对自己和云梦萝出牌等等。

心情大好的云梦萝顺手从矮几上成串的紫葡萄中摘下最大一颗塞到了厉天途口中,柔声说道:“天哥,你有心事?”

厉天途心中暗叫厉害,这丫头难道会读心术不成。这几日他确实一直在想云梦萝天阴绝脉的事情,但他自觉掩饰不错,没想到还是被身边的美人察觉到了。

厉天途故作镇定地看着云梦萝,避重就轻道:“当然有心事,我现在可是一殿之主,要考虑的事情自然很多,哪有云儿你那么悠闲自在。”

云梦萝闻言撇了厉天途一眼,倒是没有多想,撅着粉红的小嘴说道:“好吧,知道了,您是大人物,自然不是我等小女子能比拟的。”

厉天途呵呵干笑了一声,轻抚着云梦萝那披肩秀发,再一次确认道:“云儿,你确定要跟我去洛阳,不去玄机山庄找你哥哥?”

听了厉天途的话,云梦萝的眼中似乎有了些许挣扎之色一闪而过,尔后低声道:“天丞教已成往事,大哥他又没事,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但是…”

云梦萝清澈的眼眸中忽然浮现出了一层迷蒙雾色,幽怨道:“天哥,我不想离开你,你知道吗?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几天总有种预感,觉得这次一旦离开了你,梦萝这辈子就再也难以见到你了。”

云梦萝的头不由自主晃了又晃,一脸茫然道:“我真的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未知可怕的事情?但是我宁愿出事的是我,而不是大哥你。”

美人面带泫然,脸上的幽怨之色更盛。

对于云梦萝的过人直觉,厉天途现在算是深深见识到了。心中忍不住慨叹,上天依然是公平的,云梦萝虽然天生天阴绝脉,但这种与生俱来近乎事实的直觉和预感却让人觉得心惊不已。

云梦萝还有两年时间,自己一旦这个时候与她分开各居南北,再加上江湖之中自己树敌不少,如果因为某种人力不可控的因素耽误了两年时间没来得及去见她,美人确实有遗憾之下香消玉殒的可能。诚然,这种可能很小。

厉天途想着想着突然有些心疼了,毅然决然道:“云儿,你不会有事的,从今以后大哥再也不会放你离开了。”他搂着云梦萝的手不由紧了又紧。

“大哥,这可是你说的。”

听了厉天途的话,云梦萝的心情好了许多,自己也觉得有些哑然,也许前几日太过劳神,心里真的想的太多了。

“殿主,洛阳要到了。”阿贵停住车子,转身钻入了车厢。

看到阿贵进来,云梦萝羞得满脸通红,挣扎着要从厉天途的怀中离开,但却被厉天途用手紧紧箍着柳腰,竟挣脱不了。

阿贵笑呵呵看着眼前这对年轻男女,心中暗叹厉天途的风流洒脱,不输历代殿主。

“殿主,我昆仑神殿麒麟神木车每次出行,并不像世人所想那么简单。一路宣扬我昆仑神殿神威不假,但其实是为了暗中联络昆仑神殿各地外门传承家族。”

阿贵停顿了片刻,似乎有意让厉天途消化一下自己所说之事,又接着道:“益州华家、扬州夏家、洛阳沈家、敦煌尹家是我昆仑神殿遍布天下各方的外门传承家族。现在距离上次神殿封闭已经千年,是该重新联络这四大传承家族了,否则这天下真要把我们昆仑神殿忘却了。”

阿贵所说这四大家族厉天途以前从未听说过,可谓名不经传,但仅仅凭借昆仑神殿外门传承世家的名头,厉天途就能感觉到应该不弱于当今江湖四大世家。

这就是纷繁复杂的江湖,神隐者众多,其真实力量远没有表面看着那样势力分明。

“贵叔,需要我做些什么?”厉天途似乎明白了阿贵的用意。

“殿主,跟我去见一见洛阳沈家家主吧,这沈家当年可是我昆仑神殿的财神爷,也让他们认识一下我们昆仑神殿的新任殿主,以及殿主夫人。”

阿贵慈祥地看着害羞的云梦萝,尽管知道这个小姑娘天生天阴绝脉,但仍然挡不住阿贵对这个新任殿主夫人的喜爱。

“贵叔,您老就不要取笑梦萝了。你们厉殿主在京师可还有个正牌夫人在呐。”

云梦萝不满地看了厉天途一眼,娇嗔道。

阿贵回头看了厉天途一眼,正色道:“没想到殿主倒是风流之人,不过老夫的眼中只认可云儿你是神殿夫人,其他概不承认。”

云梦萝自然清楚阿贵在厉天途心中的地位,听了阿贵的话不觉有些心花怒发。

倒是厉天途摇了摇头,无可奈何道:“云儿,你倒是吃的哪门子醋。离开京师之时,我已写下休书。哪还有正牌夫人在京师。”

云梦萝倒是没有接话,而是心中暗道,傻大哥,你写了休书不假,但是人家背地里怕是早撕掉了。云家早前在京师力量不弱,她可是听说颜梦雨至今还依然为自己的大哥守身如玉。不管这是为了她的声名也好,为了大哥背后的当今圣上也好,反正在她心里早把这个与自己齐名、把厉天途伤的很深的颜梦雨看做了最大的情敌。

阿贵把麒麟神木车停在了荒郊野外,和厉天途云梦萝一起步行朝洛阳正南门走去。

第83章 洛阳沈家

洛阳城背靠黄河,不同于扬州城的浪漫奢华,是一座典型的中原城市,整个城池透露着一股威严大气之色。

洛阳城位于京师以东,与其相距不过两日车马,作为当今天朝的东都之地,承担京师部分政治商业职能,其繁华热闹程度不在京师之下。

沈家家主沈傲此时正在沈府后花园内不停踱步,昆仑神殿麒麟神木车重现江湖的消息他自然第一时间知道了,这本是他沈家高层极度关注之事。

昨日,沈傲已经召集家族三大长老专门商议过此事,知晓家族密辛的也就他们四人而已,他们也一直以此为荣,近日终于让他们等到了。

算算时间,麒麟神木车应该已经到洛阳附近了。

沈傲的心情是既忐忑又激动的。忐忑是因为沈家族谱千年以内已无任何与昆仑神殿的接触记录,靠的是十几代家主的耳提面命、代代相传。他本人更是从未接触过昆仑神殿之人,不知所来何人,又会有何指示;激动的是听说神殿之人个个神通广大,无所不能,自己家族已经一千多年没有得到神殿传功了。这次困扰自己多年的修为瓶颈终于可以有所提升了。

“老爷,来客人了。”老管家匆匆忙忙来到后花园,在沈傲不远处大呼了一声。

老管家已经年过六旬,又未曾习武,一路小跑从七进七出的深家大院正门到最后面的花园,差点要了他的老命。但他是不敢怠慢的,因为自家老爷两天前已经交代过,这几天要有贵客登门,而寻常时候沈府一直是闭门不出的,鲜有人来拜访。

老管家话音刚落,沈傲已经从后花园消失了。

这诡异一幕惊的有些喘不过气的老管家连忙揉了揉老眼昏花的双目,本来已经平复的心跳再一次加快了许多。他自幼在商业世家出身的沈家长大,陪伴了两任家主,沈傲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从未见过自家老爷习武,真的没想到还有这种神出鬼没的功夫。

沈傲刚进沈家会客厅,便看到一对年轻男女和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站在大厅中央。

阿贵自怀中掏出了一个黑黝黝的令牌,递到了刚进门的沈傲面前,神情威严庄重,“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昆仑神木令的样子早在沈傲三十年前接任家主之位时已经被深深刻在记忆里了,这样的令牌不知道曾经在沈傲的脑海中盘旋过多少次。

沈傲恭敬地接过阿贵手中的神木令,入手冰凉刺骨,与家族密室先祖收藏的神木令模型一般无二。

仔细端详过后,沈傲将神木令交还给了阿贵,毕恭毕敬道:“请问大人是?”

沈傲看得出来,这老者对其身旁的年轻男女极为恭敬,他有点摸不准阿贵究竟是不是圣使昆仑奴。

阿贵瞥了沈傲一眼,冷然道:“我是昆仑奴阿贵。”

听闻阿贵所言,沈傲不自觉敬畏地看了那对年轻男女一眼,神色不变,但心中惊骇莫名,连身为昆仑奴的阿贵都侧身立于那个青年身旁,其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原本已经微微躬身欲给阿贵行礼的沈傲闻言站直了身子,故作不知兀立一旁沉默不语,能身为昆仑神殿外门家族家主,沈傲自然不是简单之辈。他知道,昆仑奴阿贵必有下言。

果然,阿贵只是停顿片刻,又道:“这是我昆仑神殿新任殿主厉天途以及殿主夫人云梦萝。”

沈傲一惊再惊,这两个名字他虽然谈不上熟悉,但也绝不陌生。竟然是他们两个。

但此时的沈傲已经顾不上心中的惊骇,慌忙躬身一礼道:“属下昆仑神殿外门家族沈家家主沈傲见过厉殿主、夫人以及昆仑奴大人。”

曾经官拜禁卫军统领的厉天途这种阵仗自然早已习以为常。

厉天途摆了摆手,微笑道:“沈家主无需多礼。”

他当然看出沈傲对自己和云梦萝的身份有所困惑,但既然身为神殿外门之人,厉天途相信沈傲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垂手而立的沈傲知道,沈家的机会终于来了。隐寂千年的昆仑神殿究竟会给家族带来什么,他真的很期待。

千年之前的昆仑神殿虽然一直隐世不出,但也不绝于江湖朝野。每隔一甲子时间人合堂堂主按照惯例要到各大外门家族传功,这种规矩从昆仑神殿立派时期就已开始,延续两千余年。

但就在一千年前,昆仑神殿事前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就与外界断了联系,没有人知道神殿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传功之事至今也断了千年。以致于最近这十几代家主都止步于十大高手之下。要知道,沈家很久以前是出过天榜高手的,再不济也是地榜十大高手中的佼佼者。

沈傲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激动之情,忍不住道:“殿主,悠悠千余载,沈家历代先祖从未忘记过神殿的知遇之恩,也未曾忘记自己是神殿之人,家族所有人都坚信神殿终将回归,今天终于让我们盼到了。”

沈傲越说越激动,不由老泪纵横。

洛阳不同于扬州。

在扬州,江南天丞教从未压制其他帮派势力发展。

但在洛阳,细雨楼的势力极大,附近的大小帮派都被压制的死死的,苟延残喘般存活,事事都要看细雨楼的脸色。

“现在朝堂安定,江湖却乱象渐现。我昆仑神殿这次入世正是为了整肃这江湖纷争。”阿贵沉声说道。

神殿传承因内部分裂断了千年之久乃神殿机密,这种有损神殿威名之事阿贵自然不会对外门家族言及。阿贵正要借平息这次江湖纷争让世人都知道隐寂千年的神殿依然是那个万圣朝拜的武学殿堂。

目前江湖各方豪强林立,单只隐而未退的中原第一门派玄机门和千年难遇权倾朝野武盖天下的丁大将军,已经让天下所有人望而生畏。

从没有哪方势力敢说要解决这江湖纷争,但沈傲今日却从阿贵口中听到了如此霸气凌然的话语,心中不觉浪涛翻滚。

神殿,依然是那个至高无上的昆仑神殿,没有之一。

“这千年以来,大家辛苦了。这次来洛阳正是为了传功之事。我看你的修为一直卡在瓶颈期,这次老夫会在沈家多呆几日,一定会让你的修为在短时间内有所突破。”

阿贵的话正戳中了沈傲的要害,这也是他沈家目前最需要的,就是提升实力。

第84章 福临酒楼

自从玄机门洛阳分会被细雨楼连根拔起之后,玄机门掌令使雪仙子急令原京师分会会长萧长歌前往洛阳重建洛阳分会。

如今的萧长歌明为洛阳福临酒楼的大老板,实则是玄机门洛阳分会的临时负责人。

原会长雷鸣逞武斗狠算作强项,但若论及统筹谋划与之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所以,面对自京师而来的萧长歌,雷鸣自降身份甘做下手之事。

最终经过萧长歌两个多月的苦心经营,玄机门洛阳分会恢复如初,实力更盛从前。

近日的福临酒楼宾朋满座,江湖人士云集,热闹非凡,只因酒楼前几日住进来了三个绝色女子,而且还有一对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双生姊妹花。

酒楼里的江湖人士虽然都被这三个绝色美人撩的心痒难耐,但都只是远远看看而已,未曾有人大胆上前亵渎,因为稍微有点见识的江湖人士都知道,和三个绝色美人一起的那个冷酷的年轻男子并不好惹。

北庭都护府位于洛阳以北的上京,快马加鞭三五日日可到,而身为北庭都护府长公子的北冥殇早已名声响彻南北,自然不敢有恣意妄为之辈敢在这个贵公子面前放肆。

距水云山庄一战已经过去半月有余,江湖之人对这一战的结果也是众说纷坛。

天丞教灭亡虽然已成事实,但云天丞的生死却无人得知,丁大将军对此也缄口不言。

厉天途和天丞教小公主云梦萝的消息更是被传的神乎其神。有人说他们被将军府秘密抓住囚禁了,还有人说他们在逃亡中被一神秘人救走了,更有人说厉天途实力强横带着云梦萝逃了三天三夜后终于摆脱掉了追杀,现在不知在哪逍遥。

时近中午,北冥殇正坐在福临酒楼大厅,身边是倪小蝶和苏氏姐妹。

“殇哥,我们都在洛阳等了好几天了,厉大哥他能带着云妹妹逃出生天吗?”

倪小蝶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北冥殇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漫不经心而又无比肯定道:“他可以的。也许,他们已经到了洛阳也说不定。”

倪小蝶撇了下小嘴,尽管北冥殇的脾气已经被她摸的通透,但她有时候依然看不惯他这副大男人的样子,忿然道:“那可不一定。即使厉大哥真能带着云妹妹逃出来,也该先去玄机山庄找云大哥才对,怎么可能自投罗网来到细雨楼苦心经营多年的老本营洛阳城。”

北冥殇轻笑了一下,果然是女人见识,只看肤浅的表面现象。当然,在倪小蝶面前北冥殇自然不敢说出这样的话,而是为她分析了下自己的理由。

“玄机山庄背靠丰都枉死城,一路之上必定是杀机密布,那里才是真正的危险之地。他只有来洛阳,这里在细雨楼的眼皮子底下,必定是外紧内松,而且洛阳离京师不远,京师那位才是他最大的靠山。”北冥殇用手指了下天空的位置。

不得不说,北冥殇的分析不无道理。如果厉天途不是昆仑神殿殿主,没有来自于阿贵的助力,即使他侥幸带着云梦萝杀出了金陵山,除了出海之外,他只有北上来到东都洛阳。

不过,让自负的北冥殇意想不到的是,在阴差阳错之下厉天途真的来到了洛阳,原因却不是他分析出的理由,而是因为厉天途是昆仑神殿殿主。

事情发生的经过虽然与北冥殇所想差别很大,但结果与他预测的却惊人的相似。

“好吧。算你有理!”倪小蝶知道自己说不过情郎,只是笑吟吟瞄了身边的苏玲儿一眼,一副你大可放心的样子。

最近苏玲儿的内心确是备受煎熬的,看到倪小蝶帮自己问出了心中所想之事,暗暗觉得北冥殇的分析颇有道理,一时之间心中轻松了不少,勉强对倪小蝶挤出了一个笑容。既然当初下定决心要报答厉天途,恩人的生死之事已然成了她心中的头等大事。这一点她与妹妹是不同的,因为妹妹所牵挂之人云梦飞在玄机山庄安然无恙。

“哎,你们看看周围人的眼光,似乎恨不得要用眼神杀死我。原以为当初答应厉天途谐美同行是件美差,没想到身边美人多了也尽是烦恼之事。”北冥殇感受着酒楼其他人嫉妒的目光,唉声叹气道。

“殇公子,倪姐姐,这几日我和怜儿多亏了你们的照顾,此等恩情我们姐妹今生今世没齿难忘。”苏玲儿正要起身向北冥殇和倪小蝶行礼,却被身旁的倪小蝶轻轻按住了香肩。

倪小蝶扭头瞪了北冥殇一眼,柔声道:“玲儿,你可别听他胡说,他心里美着呐。再说北庭都护府的长公子,在这北方之地谁又吃了熊心豹胆敢动他一根毫毛?”

苏怜儿也抿嘴一笑,附和道:“就是就是,北冥大哥总爱故弄玄虚。”

苏怜儿和苏玲儿虽然是孪生姊妹,容貌也极为相似,但性格却截然相反。姐姐苏玲儿温柔大方,善解人意;妹妹苏怜儿活泼好动,娇憨可爱。

这样一对极品姊妹花,看得对面的北冥殇也不停摇头,心中暗道真是便宜了云梦飞和厉天途。不过再看看自己的女人倪小蝶,北冥殇的心里总算平衡了不少。

“好吧,既然你们着急了,那就再等两日。如果再没有他们的消息就把你们都送到云梦飞那,我觉得有人要吃醋了。”北冥殇嘿嘿一笑,故意不去看倪小蝶杀人的目光。

城南沈府,阿贵正忙着指点沈傲修习昆仑传功秘技,厉天途感觉百无聊赖,带着云梦萝出了沈府。

厉天途此番露面是有恃无恐的,一是自己内伤已经恢复如初,二是有阿贵站在自己身后,既使丁大将军亲来也不怕。三是有意告诉江湖之人自己安然无恙,而且谐美归来了。

萧长歌在洛阳,厉天途是知道的。当初在玄机山庄两人一见如故,此人更与云梦飞交好。既然到了洛阳,是时候去拜访他一下了,顺便借萧长歌之口把自己想要传达的信息散发出去。

第85章 意外相会

与云梦萝走在大街上,厉天途依稀记得玄机门在洛阳的分舵正是叫福临酒楼,拉过一个路人稍作打听,便已清楚福临酒楼的位置。

只是刚进福临酒楼的厉天途还没来及打听萧长歌在哪,却意外见到了几个意想不到的故人。

看着厉天途和云梦萝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北冥殇也是倍感意外的,至于刚才他自己所说之话,也完全是在安几位美女的心,却没想到真的被他言中了。

倪小蝶和苏氏姐妹也都惊呆了,厉天途和云梦萝不仅逃出生天,还能主动找到这里,这算奇迹发生吗?

“厉害!厉害!厉兄,你能带着云小姐逃过细雨楼、枉死城和东方世家的三方追杀。我以为已经足够高看你了,但还是与事实有所差距啊。”北冥殇难掩激动之色急忙拉着厉天途坐了下来。

厉天途苦笑道:“哪有北冥兄有美同行轻松惬意,厉天途只是有高人相救侥幸不死而已。”

北冥殇不慌不忙给厉天途倒了一杯酒,放在了厉天途身前,漫不经心道:“高人也好,侥幸也罢,厉兄不是寻常之人,自然不会英年早逝。刚才我还跟她们探讨过。”

“不错。厉大哥,刚北冥公子预测你和云小姐没事,还会来到洛阳。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苏玲儿看到厉天途真的安然无恙,心中那份忐忑彻底消失无踪。

“哦。没想到北冥兄还有未卜先知之能。”厉天途扫了北冥殇一眼,心中暗道这家伙不会是在美人面前献宝,瞎蒙的吧。

被厉天途满含深意看了一眼,北冥殇的心有点虚,打个哈哈道:“推测而已,不必当真的。厉兄,我可是把两个美人安然无恙交到你手中了。怎么感谢我把。”

北冥殇趁机成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厉天途抄起酒杯举了举,然后一饮而尽,沉声道:“殇,谢谢你!算我厉天途欠你个天大的人情。”

北冥殇不满意地摇了摇头,故作深沉道:“我北冥殇不要你的人情,只要你这个兄弟。这总行吧。”

厉天途笑了笑,轻声道:“我们早就是兄弟了。”

两个大男人看似云淡风轻实则肝胆相照的友情,把身边的这几个女人也感动了。

男人之间的情义,并不需要太多的语言,有时候仅仅一个眼神就够了。

北冥殇陪着厉天途喝了几杯,忽然低声说道:“我要带小蝶走了,毕竟在洛阳已经耽误了好几日。”

厉天途会心一笑,道:“你是怕蓬莱阁那位找你麻烦吧,毕竟小蝶是蓬莱阁的未来掌门人,却被你这样拐跑了。”

北冥殇看了倪小蝶一眼,不置可否道:“只可惜小蝶不肯去北庭都护府,要不然我们也不至于四处躲藏。”

“带着个大美女游历天下,你知足吧。”云梦萝白了北冥殇一眼,仿佛在为自己的姊妹倪小蝶抱不平。

厉天途他们这一桌成了整个酒楼的焦点,身为酒楼幕后大老板的萧长歌得到消息终于赶了过来。

“厉兄弟,看到你安然无恙,长歌总算放心了。”萧长歌依然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多谢萧兄挂怀了。厉天途原本想直接来找萧兄叙旧,没想到在酒楼却碰到了北冥兄他们。”厉天途起身道。

“北冥兄可是在此等了十余日了,每日都托我打探你和云小姐的消息。这里人多嘴杂,还是随我到后院把。”

萧长歌与云梦飞交好,对北冥殇自然也不陌生。

“萧大哥,多谢这几日盛情款待,殇某完成了厉兄的重托,正要离开。正好在此跟萧大哥道个别。”北冥殇双手抱拳道。

萧长歌目光看向了厉天途,这两兄弟刚见面就要离开吗?

厉天途自然知道萧长歌的用意,解释道:“殇兄有要事在身,就不留他了,还是我陪萧大哥后院叙旧把。”

北冥殇带着倪小蝶离开了,而厉天途带着云梦萝和苏氏姐妹到了福临酒楼后院一个僻静的阁楼之内。

“萧大哥,今日登门厉天途是有事相求。”厉天途刚进房间便开门见山说道。

“兄弟请讲。”萧长歌见厉天途脸色凝重,知道事情应该很急。

“萧大哥应该知道,梦飞兄他此刻就在玄机山庄。而这位怜儿妹妹就是梦飞兄的红颜知己,我想托大哥把她们姐妹送到玄机山庄去。”厉天途指着苏氏姐妹说道。

“好,没问题。这事我来办。”萧长歌毫不犹豫应了下来。先不说厉天途,就冲云梦飞与他的关系,这事他也推辞不得。

“厉大哥,让怜儿过去就行了。玲儿当初答应要当牛做马报答大哥的。”苏玲儿却在此时开了口。

厉天途心中暗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只道当初在东湖苏玲儿报恩之说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有当真,但却没想到这个美女是言出必行。偏偏此时还有个云梦萝在旁,瞬间感觉头大了不少。

云梦萝似笑非笑地看着厉天途,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厉天途和苏玲儿之间是有故事的。也对,厉天途替自己的哥哥为苏氏姐妹赎身,哥哥要了妹妹,这个姐姐应该是被哥哥当做人情送给厉天途了吧。

萧长歌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识相地闭紧了嘴巴。

厉天途头皮发麻,平时无所不能的他竟然毫无办法。当着云梦萝的面收个如此漂亮的贴身婢女放在身边,他就算想也不敢去做。

“萧大哥,就麻烦您先把怜儿妹妹送到玄机山庄。玲儿妹妹以后跟着我们就行了。”云梦萝能感觉到厉天途的为难之处,而且她并不介意厉天途身边多出个这么清秀的小姑娘。

萧长歌不觉汗颜,能让江南第一美女云梦萝这样,厉天途果非常人啊。

厉天途带着云梦萝和苏玲儿在回夏府的途中,被两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彪形大汉拦住了去路。

应该不是细雨楼的人。这是厉天途的第一判断,因为两人武功虽高,但却不是厉天途的一合之敌。细雨楼应该不会傻的派这样的人来送死吧。

第86章 无上恩宠

“厉统领,我家主上要见你。”

右边的一位大汉略带恭敬之色说道。

厉天途的眉毛皱了起来,对方好像是友非敌,但在洛阳他除了萧长歌以外并不认识其他人,自己刚从萧长歌那出来,这两人显然也不是萧长歌的人。

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对了,厉统领,能称呼自己作厉统领,还对自己这么友善的,厉天途似乎想到了一个人,但这个人不太可能亲自来洛阳见自己吧。

“带路吧。”

厉天途急切道,他突然很想验证一下心中所想是对还是错。

在两名黑衣人的引领下,厉天途三人穿过两个小巷子,进入一个偏僻的民居之内。

一个蓝衫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小院的石桌上喝茶,身后站着两个气势非凡的黑衣人,武功修为比厉天途身后这两个强了太多。

当厉天途终于看清楚中年男子模样的时候,饶是先前心中早有所想,但他还是忍不住震惊了有那么一瞬间。

“微臣参见陛下。”厉天途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的心中有的当然不是震惊,可能是因为上任禁军统领严无悔之故,皇上一直对他关爱有加。

在厉天途看来,两人已经不是简单的君臣之情,还有那么一丝晚辈对长辈的恭敬之意。今日皇上又亲自来洛阳寻自己,厉天途的心中是有无限惶恐的。

跟在厉天途身后的云梦萝和苏玲儿也吃了一惊,没想到对面这个文气端庄、看似和蔼可亲的中年男子居然就是当今圣上。之前在京师时厉天途得皇帝恩宠有加,这点无论是朝野还是江湖都是众所周知的,但恩宠到如今这种地步,恐怕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吧。

天玄都起身伸出双手把厉天途托了出来,虎目盯着厉天途看了良久,不断点头道:“你成熟了很多,很好很好。朕原本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的,但没想到一月之前听到了你在江南道出现的消息。朕在宫中可是等了你一月有余,你还是不回来,朕只有亲自来请你了。”

“陛下,托您的福,侥幸不死。”

见皇帝拉住自己的双手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厉天途不着痕迹抽出了被拉着的手,后退了一步。

天玄都此时才感觉自己失态了,重新坐下之后,缓缓道:“扬州之事,朕知道的时候你已经被将军府的人围困在金陵山了。当时丁大将军不在京师,朕没有办法,传了八百里加急令扬州都护府余锋芒点了一万铁骑去金陵山救你。当时在天河瀑布之下,余锋芒已经赶到正要出手,没想到吉人天相,爱卿竟然被神秘高手所救,听余都护在传书上提到此事朕深感欣慰。”

厉天途做梦都没想到,金陵山的必死之局原来是看似危险,实则无恙。

也就是说,只要自己能够坚持逃亡三天以上,即使昆仑奴阿贵没有及时赶到,扬州余都护也能在关键时刻救下自己的。当今圣上对自己如此恩宠,真的只是因为严无悔吗,厉天途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恩重了,臣下不胜惶恐。”

此时的厉天途深感君恩深重,竟有些无言以对。

天玄都似乎觉察道自己对厉天途的关爱有些过头了,转头看着厉天途身后的两个美女,微笑道:“你就是云家的小姑娘吧。”

“云梦萝见过陛下。”云梦萝身子微微一福,举止之间落落大方,未见拘束之色。

皇上赞赏地点了点头,心中暗道这个故人之子竟然跟自己风流多情的性子有些相像,到哪都少不了美人相伴。

不过这个云梦萝,他之前听说过不少,如今一看果然天资过人。天丞教被大将军的细雨楼打散,教主云天丞不知所踪,关于那玄铁黑骑的秘密,不知道会不会在眼前这个云天丞最为喜爱的小公主身上。

天玄都眼中精光闪动,称赞道:“不错不错,这次就跟着厉天途一起回京把。”

厉天途也确实难以找出不回去的理由,他被天玄都感动了。但他已经不是孜然一人,所以他扭头看向了云梦萝。

云梦萝与厉天途是灵犀相通的,她明白厉天途的顾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的动作自然瞒不过深通人情世故的皇帝,天玄都有些惊讶,没想到相处时日不短的两人感情居然如此深厚。

“陛下,请您先回。我处理完手中之事后,马上回去。”得到云梦萝允许,厉天途恭声说道。

“好。那朕就先走了,可不要让朕在京师等的太久。”天玄都霍然起身道。

“那微臣先告辞了。”厉天途说着,带着云梦萝和苏玲儿走出了小院。

“云儿,委屈你了。”厉天途带着歉意对云梦萝道。

“大哥,只要有你在,去哪都行。”一起经历过生死,厉天途此时在云梦萝的心中的地位是无以复加的。

“玲儿,你可愿意习武?”厉天途回头看向了苏玲儿。

“厉大哥,我能吗?”苏玲儿当然愿意做一个对厉天途有用的人。

“那等会我们到沈府之后,我会把你托付给我一个长辈,他修为高深,让他这段时间先教导你,你就先跟着他,不要去京师了。”厉天途沉思道。

原以为是厉天途决定亲自教导她的苏玲儿一脸失望之色,但生性温柔的苏玲儿却把心中的不愿深深埋在心中,失落道:“厉大哥,玲儿听你的。”

厉天途笑了笑,他当然看得出苏玲儿不愿意离开自己,又补充了句道:“等你修为小成之后我会来看你的。”

进入沈府,厉天途安顿好云梦萝和苏玲儿之后,来到后院找到了阿贵,向他说起了刚才之事。

阿贵当下明白了厉天途的意思,点头道:“殿主,你是打算把苏玲儿吸收进入我昆仑神殿?”

厉天途点头道:“不错,我昆仑神殿也该进入一些新鲜血液了。玲儿的资质我看过,确属上乘,不过修炼武功年龄上有些迟了,但这些问题到了您老手中就不是问题了,对吗?不止如此,我还有个要求,一年之后,你得把玲儿给我打造成一流高手。”

听到厉天途的苛刻要求,阿贵苦着脸发起了牢骚:“殿主,你这是要我老命啊。”

厉天途玩味地看了阿贵一眼,道:“我这边要和云梦萝先回京师了,留个漂亮的小姑娘陪您老游历天下,您该感谢我才对。”

第87章 悲喜之间

三月的尾,四月的初,天地之间春意渐浓。

洛阳沈府后花园中,点缀在石径两侧的数十棵桃树已经微微吐露出点点粉嫩。

云梦萝侧身立于石径之上,玉手轻扶着桃枝,似乎想采下一株刚刚含苞待放的桃花,但又于心不忍,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

这朵含苞待放的粉嫩桃花就如同她和厉天途的爱情一般,虽然刚刚开始,但却已经久经风霜了。

此时她怕了,她怕折枝后寓意不妙,对这份感情她是很小心很小心呵护着。

天丞教出事以后,虽然收获了一份唯美的爱情,但却有可能要失了亲情,日子稳定下来之后这份忐忑未定始终在折磨着她的身心。所以,这几日她虽然因怕厉天途担心一直强颜欢笑,但是她心里是清楚地,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天丞教小公主只很难再回来了。

男人该有男人的事情,她的情郎身为京师禁卫军统领投身朝堂是理所当然之事,她没有理由去阻止他。

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真的想回江南,回到爹爹与那个丁大将军交手的金陵山天柱峰上看一看那里究竟发生过什么,爹爹到底还有几分生还的可能。

尽管她还有哥哥云梦飞,但在适逢大变之后,当事的男人和女人的想法终究是不同的。

男人通常是理性的,也许云梦飞现在首要考虑的是在玄机山庄苦练武功,然后伺机复出报仇或者重整天丞教。

而女人的想法就简单的多,她只想去了解清楚自己父亲究竟怎样,她只想要她的父亲而已。

一双欣长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少女的细腰,把她从深思中唤醒。

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本来少女的心是有些惊慌的,但当看到腹前那双熟悉有力的手背之后,她的心安定了下来。

“你又何必勉强自己呐。”厉天途叹息道,言语之中充满了无限怜惜之情。

云梦萝犹然转身,轻呼道:“大哥,我…”

少女的朱唇却被人用手指按住,厉天途柔声道:“云儿,你不要说话,先听我说。”

厉天途松开搂着云梦萝的双臂,顺着石径漫无目的走了两步,望着石径尽头地势比其他处高了数个台阶的古色古香的琉璃瓦亭台,无限神伤地叹息道:“那个娇俏可爱,敢拉着陌生男子说‘这就是我男人’的天丞教小公主云梦萝哪里去了?”

沉默了一会,厉天途又轻声道:“我知道,云儿你自从跟了我受了不少委屈,还一直迁就我这个大男人。可是,你可知道,我最不愿的就是你这样?”

厉天途说完这些方才回头,深深地看着云梦萝,低沉道:“男人,总该比女人多担待一些,云儿啊,你就给我一个迁就你的机会吧,我应该不算一个强势的男人吧?”

一身纱白罗裙站在微风轻拂的桃花石径之中,今日的云梦萝头发只是轻轻挽了一髫,未带任何头花和珠宝装饰,却有种难言的自然之美,只是人和场景虽美,因少女矛盾心情所致,周围呈现出的却是一种与这春日之景极不相符的凄凉之美。

少女的娇躯在微微颤抖,以前的她确实有些小任性,她也从没想过今生会突然出现这么一个男人能让她有此改变,也许只有那生死相依的爱情才会让人如此刻骨铭心。

一直隐匿在内心深处的情绪终于在此时此刻被厉天途引燃了,云梦萝终于忍不住奔跑着投入到了迎面而来的厉天途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厉天途轻拍云梦萝后背,知道少女此时完全放开了心事,心中连日来的抑郁正在释放。

不知过了多久,云梦萝抬起了哭的梨花带雨的嫀首,语带呜咽道:“大哥,你们男人不都以事业为重吗?”

厉天途微笑着摇了摇头,云淡风轻道:“我只知道,珍惜眼前人。真正有本事的男人处处都有事业,但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却只有一个。”

在这浩渺天地之间,人是那么渺小。厉天途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对是错,但他有自己做人的原则。事业再重终归是事,终大不过他心中那份对怀中少女的情。

云梦萝的眼神几多迷离,呢声细语道:“大哥,终于从你这听到一句情话了,梦萝不知盼了多久。你不说则以,一说竟是那么动人。梦萝这辈子有你这句情话已经足矣。”

云梦萝的声音本就不大,到最后竟然越来越小,而少女娇小柔软的身躯也在这一刻渐渐倒在厉天途怀里。

与此同时,一股冰澈入骨的凉意从两人肌肤接触之地传了过来,对凉意本就敏感的厉天途竟然感觉出其寒冰之意不弱与龙泉禅寺中的阴泉水。

“贵叔!”心知不妙的厉天途运足天道真气大吼了一声,声音响彻云霄,震动了大半个洛阳城。此时的他已经顾不得自己有多惊世骇俗,他只想知道云梦萝究竟是不是天阴绝脉提前发作了。

“殿主,夫人她…”厉天途话音刚落,阿贵就已经到了。

“贵叔,你快来看看云儿她怎么了?”厉天途心乱了。

阿贵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如纸的云梦萝,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手腕脉搏上,一脸凝重之色。

许久之后,阿贵收手叹道:“殿主,夫人的天阴绝脉提前发作了。”

厉天途的脸色瞬间变了,之前的担心终于变成事实。

厉天途失神道:“怎么可能,她才十六岁多,不还有一年多时间吗?”

这段时间他已经尽力不去想云梦萝的天阴绝脉之事,但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厉天途竟无言以对。

“天阴绝脉本就忌讳大喜大悲。水云山庄出事之后,老奴就有此担心。夫人应该是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但就在刚才似乎是瞬间爆发了。”阿贵眇了一眼厉天途怀里泪痕依在的云梦萝绝美的脸庞,似乎在印证自己的猜测。

“怪我,大悲之后大喜,是我的错。”厉天途喃喃自语道。

阿贵担心道:“殿主,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如果任由夫人压抑自己的情绪,一旦天阴绝脉发作就是必死之局。现在起码还有半年的时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贵叔,你之前说在最后时刻能保云儿数年生机不绝,可是真的?”厉天途忽然想起了阿贵在扬州城外的话。

“不错。”阿贵重重点了点头,“但这只不过是最后的无奈之举罢了,轻易不能动手。”

“我明白了。这样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这半年我要陪着云儿完成她未完之事。贵叔,玲儿就交给您照顾了。明天我就带云儿回江南了。”厉天途瞬间下了决定。

阿贵微微颔首道:“老奴明白。殿主,夫人要醒了!天阴绝脉一旦发作,每隔整月一次,发作之时殿主要以我昆仑神殿天道真气帮夫人续命,这样也许还能延迟数月时间。老奴先告退了。”

活了千年的昆仑奴阿贵对云梦萝疼爱之至,却也是回天无力,皱着眉毛退出了后花园。

“天哥,刚才怎么了,我突然感觉浑身一冷,就没有知觉了。”尽管云梦萝的身体在厉天途天道真气的滋养下已经恢复正常,但她明显感到了身体上的不适。

“可能是云儿你最近身心疲累,受了风寒而已。”厉天途语气平淡,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接着又道:“云儿,京师我们就不去了,先回江南看看。”

云梦萝的脸上浮现出久违的喜色,但却一闪而逝,迟疑道:“大哥,你不去京师皇上不会怪罪吧。”

厉天途摇头安慰道:“没事。去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走。”

“好吧,大哥,那以后就让你迁就下梦萝了。”云梦萝顺从地听了情郎安排,心情明显好了很多,语气也变得欢快至极,以致于一旁的厉天途仿佛又看到了刚进扬州城遇到的那个娇俏可爱的江南第一美女。

第88章 故地重游

水云山庄还是从前的水云山庄,可惜里面的主人却不是原来的主人了。

这一日,一辆马车在水云山庄正门口远远停了下来,厉天途扶着云梦萝下了马车,两人就站在原地望着这个看似熟悉却很陌生的宏伟建筑群。

自从天阴绝脉发作之后,云梦萝的身体明显比之前孱弱了不少,看着看着,她的眼眸有了湿润之色,神色古怪道:“大哥,现在山庄的主人是东方世家吗?”

厉天途微微点头,轻叹道:“是被东方世家占了去,也许他们早就看上这块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了。不过,他们会付出代价的,复仇者应该是梦飞。”

三四月的春风依然能让人感到些微凉意,感受到双手之中少女肩膀的颤抖,厉天途自身后车辙之上拿了一件雪白披风为云梦萝套在了身之上,口中淡淡道:“云儿,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让山庄内的所有人都消失。”

厉天途自出道以来,在这刀头舔血的江湖从未杀过一人,但此时此刻为了眼前的美人,他是不惜犯戒的。

云梦萝轻轻摇了摇头,固执道:“还是让大哥来把,不然他会怪我这个妹妹越俎代庖的。”

厉天途轻笑了下,转身望着金陵山道:“那我们去天柱峰。”

云梦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不由白了身旁的厉天途一眼,皱着琼鼻哼道:“为什么我下步想去哪你都能猜到?你这坏人。”

美人说完自己倒先忍不住,娇笑着倒在了厉天途怀里。

厉天途欣慰,把云梦萝直接抱上了马车。

也许,这就是有情人之间的心有灵犀吧。

马车只能到半山腰,厉天途只是远远望了望那个曾经呆过的山神庙,之后便没有任何停留抱着云梦萝直朝天柱峰顶飞奔而去。

天柱峰壁立万仞,峰顶只有三丈方圆,中央有块大石,如同柱子一般直指九霄之外,故名天柱峰,乃金陵山最高峰。与只隔一座山头的天河瀑布遥遥相对。可谓一山一水,不可或缺。

厉天途在天柱峰顶绕着天柱石转了一圈,未见任何异样。只是峰顶的树木枝叶尽折,还有几片绿叶被硬生生镶嵌在山石之上,似乎见证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

抚了下嵌在石缝中的绿叶,厉天途自问目前自己是无法做到的,这应该是云天丞的流云神功所致。

山体北面是一道近乎垂直的光亮峭壁,入眼之处烟雾缭绕,深不见底。

看到这里,厉天途想起了京师以南的鹰嘴崖,两者山势之险峻竟极为相似。

悬崖边缘一方塌陷而下的巨石吸引了厉天途的注意,那分明是被一个内力强大的高手踩踏而致。那方山石虽然下陷,但周围裂损严重,厉天途推测那时云天丞怕是到了山穷水尽油尽灯枯之境了。

厉天途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云天丞在受伤之后不会是被大将军打下悬崖了吧。只是不知云天丞是否有自己的运气,摇了摇头,厉天途知道不可能,除非再有一把天阳剑出现。

“大哥,你发现什么了吗?”一直坐在巨石上的云梦萝走到了厉天途身边,挽着厉天途的手臂问道。

厉天途指着一块山石上的树叶说道,“你看,那是你爹留下的,摘叶飞花。这周围又没有血迹,云教主应该受伤不重,在明知大事不可为的情况下他没道理硬拼的。你爹已是宗师级高手,又以轻功为名,修为也许不及大将军,但如果硬要走的话,大将军也留不下你爹的。”

如果不是看到悬崖边缘下陷的山石,厉天途几乎要相信自己的推测了。

云梦萝显然相信了厉天途的话,听闻爹爹可能未死,心里瞬间轻松了不少,原本苍白的小脸也红润了很多。

“大哥,我们总算没有白来。”云梦萝兴奋地晃着厉天途的手,一个多月了,直到现在少女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那接下来是不是该听听我的安排了。”厉天途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心中却在暗暗盘算到哪去治疗云梦萝这天阴绝脉。自己的天道真气才刚刚六层初期,到达九层遥遥无期,他必须去想别的办法了。

“大哥,我想先去玄机山庄看看哥哥,之后你去哪我就去哪。”云梦萝摇着厉天途的手臂,言语之间竟有了些许撒娇的意味。

厉天途宠溺地看着云梦萝,赞许道:“好吧,学会讲条件了。有进步!”

厉天途原本就打算先去底蕴深厚的玄机山庄的,毕竟那里有号称江湖第一神医的“药王”轩辕仪。他并不是不相信昆仑奴阿贵,而是阿贵已经千年不问世事,也许这千年之中江湖上出现了医治天阴绝脉的办法也说不定。

京师太极殿东南侧的御书房,皇帝天玄都扔掉手中的书信,背着双手在书房中央铺就的波斯红毯上来回踱步。

书信是由洛阳知府差人送来的,落款是禁卫军副统领厉天途的大印。书信内容极为简单,“突发意外之事,臣万死不能回京,请陛下恕罪!”

来回踱步的天玄都此时心中是愤怒的,不能回也罢了,连理由都不说明白。这厉天途也太放肆了,放眼朝堂,即使权倾江湖朝野的大将军,表面上也要对自己毕恭毕敬。他厉天途又算何人?

想到这里,天玄都突然泄气了,他是她的儿子。朦胧之中,那个英姿飒爽的黑衣侠女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正向自己走来。

“陛下,您怎么了?”真正走过来的自然不是天玄都心中所想之人,皇后美人奴亲自端着一碗莲子羹走了过来。

面前的黑衣侠女忽然变成了美人奴,天玄都暗自摇了摇头,其实这几年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他是因黑衣侠女依恋美人奴还是因为美人奴而对黑衣侠女念念不忘,毕竟,她们两个真的极像。

近日,丞相剑九龄谏言东宫干政过多,自己也一直在考虑此事。虽说皇后美人奴代行批阅奏折减了自己不少压力,但如果由此下去,对江山社稷确实极为不利。

“没事。放这就行了,皇后先下去吧。”天玄都摆手道,也就在那一瞬间,皇帝已经下定决心收权了。

天玄都的心事美人奴是心知肚明的,但她的优点就在极能隐忍。所以美人奴也不多言,瞄了书桌上的信件一眼,叮嘱皇帝多做休息以后便施礼退出了御书房。

天玄都的烦恼美人奴心中清楚。

目前天朝大军远征高句丽,东部战事正在如火如荼进行,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眼看胜利在望,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一直与天朝交好的西方吐蕃却趁机蠢蠢欲动,已经在边境与安西都护府有了摩擦。皇帝无可奈何之下做出了两方作战的准备,甚至迫不得已下启用了大批与她一向不对付的文武大臣。吐蕃铁骑动辄三四十万之众,与之紧邻的安西都护府和凉州都督府总共也只有九万兵马。

就在前日,优柔寡断的天御玄听了宰相剑九龄等一干文官御史谏言,言语之中隐然有罢黜自己皇后之意,而她是不打算坐以待毙的。

第89章 蜀中遇袭

美人奴刚入东宫,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侧躺在自己那南海花梨木贵妃塌之上。

她情不自禁摇了摇头,这个楼兰的小公主这两个月以来变化颇大,越来越有一族之主的风采,再也不是那个只知饮酒书画、琴棋歌舞,引得众多公子哥趋之若鹜的京师名伶了。

“公主。”美人奴微微福了下身子,站在了颜梦雨下首。

颜梦雨起身坐直了娇躯,指着右首淡淡道:“姐姐请坐。”

“公主是来打探他的消息吧。”精明的美人奴自然知道这个小公主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颜梦雨脸色自然,平淡道:“我与他早已成过去。但是他现在不只在江湖威名赫赫,厉天途一旦回京,从皇上目前的反应来看只会恩宠更胜以往。现在正值非常时期,姐姐你的地位也很危险,我可不想我楼兰数十年的辛苦瞬间毁于一旦。”她也知道她变了,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现在对厉天途的感情究竟还有几分,毕竟时间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美人奴默默拿起茶壶为颜梦雨倒了一杯茶,然后把自己的杯子也添满茶水,一饮而尽叹息道:“是啊,原以为厉天途只不过是借了严无悔统领的光而上位,谁又能想到皇上会对他如此恩宠?为了救他八百里加急让江南都督府“剑神”余锋芒紧急调了一万铁骑围住金陵山;脱险之后,又亲自到东都洛阳去接迟迟不归的厉天途,谁又能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颜梦雨歪着头道:“姐姐是皇兄的枕边之人,居然也不知道?”

美人奴苦笑道:“伴君如伴虎,陛下虽然对我恩宠有加,但也非千依百顺,老实说连我都有些妒忌厉天途了。”

颜梦雨托着香腮,喃喃自语道:“也许就是因为他那独特的人格魅力吧。”

看到自家小公主痴迷的样子,久经情场的美人奴恍然,尽管颜梦雨一直都不肯承认,但她依然还是对那个厉天途念念不忘。

这个男子究竟长相性格如何,竟惹得皇帝恩宠,自家小公主念念不忘,身为天朝皇后的美人奴此刻竟生出了见一见厉天途的冲动。

当然,久经事故的美人奴自然不相信真如颜梦雨所说是因为厉天途的人格魅力。身在帝王家,人格魅力又能算的了什么,除了皇权之外,亲情都可以不要。

在一国之君面前谈个人魅力,这种荒唐可笑之话也只有没经历过宫闱内斗官场厮杀的小公主能说出口。

其实也难怪颜梦雨,一个女人在一心想着一个男人的时候,她的智商是会短暂归零的。

厉天途终究是低估了大将军要杀自己的决心,或者是高估了当今圣上对大将军的影响力。

马车刚入蜀中道,就被枉死城的牛头常坤和马面荆同这两个修为高深的怪胎拦在了官道之上。

蜀中地势以高山为主,仅堪两辆车马擦边而过的青石官道依山势而建,更有几处道路挤在狭小的山缝之内,抬眼只能看到一线天际,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威严浩渺在这里一览无余,行在其中不觉让人触目惊心又心潮翻滚。

厉天途停住了马车,对着车厢内低声道:“云儿,你休息一会,又遇到那两个怪胎了,我去处理下。”

马车内的云梦萝本想出来看看的,但听厉天途一说,却失去了下车一观的兴趣。

如果说江湖上云梦萝最不想看到的两个人,一定是枉死城的“牛头马面”,上次金陵山第一次相遇,其模样装束打扮和各种怪异姿态让云梦萝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恶心了很久很久。这次她真的不想再重温一下当时的感觉了。

“两个乖徒儿,见了师叔还不下跪行礼。”厉天途笑眯眯看着两人,这枉死城的牛头马面还那么一如既往让人难忘。

牛头常坤伸长脖子看了一下厉天途身后的马车,一副心神不安的样子,怪声道:“小子,马车内只有你那小娘子,没有别人了吧?”

厉天途闻言心中了然,敢情这两人是害怕上次在金陵山天河瀑布一掌重伤杜绝的昆仑奴阿贵。

厉天途故作高深道:“也没有别人吧,只不过有个老人家而已。”他故意回头看了看马车,决定先吓一吓这两个怪胎。

“啊,”马面荆同被吓得后退了一步,拍了身前的常坤一把,弱声道:“老大,要不我们回去吧。”

牛头常坤的智商明显要比马面高了一些,咧着嘴说道:“小子,掀开车帘让我们看看。”

厉天途一看吓不退牛头马面,担心时间一久,会有其他敌人赶来,毕竟自己已经把蜀中枉死城和西门世家两大本土势力都得罪了,心中当下打定拼着受伤也要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一念至此,厉天途直接期身而上,手中天道真气流传不息,一掌向常坤拍了过去。

常坤和荆同一向伯仲不离,心意相通,见状不躲不闪,一起出手迎上了厉天途的掌力,竟是打算与厉天途硬碰硬。

厉天途此掌仅仅暗含二层内力,实为虚招,双方掌力刚触尚未接实之机,厉天途撤掌后退躲过两人掌力,瞬间踢出两脚,左右分袭牛头常坤和马面荆同。

常坤和荆同发现不妙之时,内力已经吞吐一半有余。但两人乃身经百战心意相通之辈,紧要关头强行将掌中剩余一半内力改变方向迎上厉天途双脚。

三人一触即分,厉天途毫发无伤,但常坤和荆同却因临时变招吃了暗亏,身子摇摇晃晃接连后退数步。

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如果说月余之前厉天途从两人手中逃出是靠运气的话,那么今天厉天途的修为已经提升到与两人旗鼓相当了。

“今天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厉天途口中冷喝道,未等两人反应过来已经到了其身前。

牛头马面之所以能横行江湖多年,靠的是枉死城的声威和自身深厚的修为,至于招式和临战应变能力自然不及天道真气已达六重天的厉天途,也许他们注定要葬身这蜀中一线天了。

知道逃跑也是死,牛头常坤和马面荆同相对而战,十指紧扣,口中喃喃自语摇头晃脑,仿佛癫狂了一般。

这又是哪门子秘技,厉天途不敢托大,手中吞吐着天道之力,想趁两人秘技未完之时将两人毙于掌下,毕竟当时水云山庄之战他们二人也有参与。

但似乎为时已晚,只见十指紧扣的牛头马面二人四只相连的手掌外撇,一股强大可怕的劲力撞上厉天途的天道真气。

一阵碰撞之后,周围劲气四射,地动山摇。

厉天途后退了十几步才卸下侵体的真气,身子摇晃了很久之后,终于忍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

而牛头马面重重摔在了三丈之外的荒草之中,两人身体一阵翻滚之后便没了动静。

厉天途静静地站在原地,隔了好久才压下体内翻滚的气血,他受了不轻的内伤。至于牛头马面的死活,他不想去看,现在他只想带着云梦萝以最快的速度马上离开。

第90章 君山求医

一直在马车之内为厉天途担心不已的云梦萝听到外面没了动静,急忙下了马车,看到厉天途站在路面之上一动不动,牛头马面却不见了踪影,云梦萝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大哥,你受伤了?”云梦萝自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绣帕,为厉天途擦拭掉嘴角的鲜血。

厉天途长舒了一口气,满不在乎道:“没事。那两个家伙临死反击,受了点小伤。”

看到厉天途并无大碍,云梦萝总算放下心来,欣慰道:“大哥,两月之前在金陵山我们还被这两个恶心的家伙追的四处逃窜,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你的修为精进了如此多。梦萝真为你高兴。”

厉天途拉着云梦萝的小手回到了马车跟前,爱怜地说道:“不努力修炼,又怎么能好好保护你那?”

云梦萝轻快地跳上了马车,并没有急着进车厢,而是坐在车辙之上把头靠在了厉天途肩膀上,喃喃道:“大哥,有你真好。”

此时的少女一脸幸福之色。

感受着云梦萝对自己堪比天高海深的感情,厉天途心中却越发沉重,原因当然不是前路有多艰辛,而是云梦萝的天阴绝脉医治希望渺茫。

“大哥,你老实跟我说,梦萝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云梦萝已经明显感觉到这几日身体上的异样了,而且她直觉厉天途对自己有了微妙的变化。

云梦萝的直觉惊人,厉天途是早有领教。他知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而且马上要求见“药王”轩辕仪医治云梦萝的天阴绝脉,眼下也没有再遮掩的必要了,但是厉天途依然故作轻松道:“云儿,也不算病,你的体质与他人有所不同,才导致现在有时候寒冷难当,等下我们求见轩辕神医找到医治之法之后就没事了。”

“那我是什么体质?”云梦萝疑惑地追问了一句,活了十六年的她还从未发现自己的体质与别人究竟有何不同。

希望她没有听过天阴绝脉之说把,厉天途心里暗暗祈祷,硬着头皮说了四个字:“天阴绝脉。”

云梦萝的小嘴微微张了一下,脸色阴晴不定,厉天途看得暗暗叫槽。

仅仅是一瞬间,云梦萝脸色便恢复如常,只是淡淡一笑道:“大哥,我不知道天阴绝脉是否有药可医,但是从上古时期开始已为世人所知的仅仅出现过三例,当事人都难逃二九魔咒。其中有一例就出现在昆仑神殿,不也毫无办法吗?”

少女的神色云淡风轻,说起死亡来更是毫无惧色,言语中更有向厉天途展示自己知识渊博,休想糊弄自己之意。

事已至此,厉天途只得安慰道:“云儿,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天阴绝脉并非无方可治,其他两例我不清楚,但是昆仑神殿那例只是因为当时殿主神功未成才导致失败的。阿贵就是我神殿医者,他说天道真气修至九重天可以为你化解体内的天阴绝脉,而我现在已经修至六重了。”

说实话,厉天途是有点担心云梦萝的。此时云梦萝的言行举止太多淡定,淡定得有些反常,这绝不是一个正常女人该有的反应。

自从在金陵城遇到自己之后,这个少女在短短两个月经历的磨难比大部分人一生还多,而且每次都是让人极难接受的生死困局。

云梦萝的心如明镜,千年以前昆仑神殿无数惊才艳艳的先辈都未曾把天道真气修至九重,自己天阴绝脉提前发作,也许连十八岁都挨不到,所剩时间真的不多了,厉大哥又谈何容易把内力提升到那个只在传说中的境界。

但她却没有点破厉天途,而是把微凉的娇躯使劲往厉天途怀里靠近了几分,语气慵懒道:“大哥,没遇到你之前,梦萝一直以为人生的意义唯有亲情而已。至于男女之情,梦萝在江南也算阅人无数,却未曾从任何人那感受到过,就连江南第一美男子东方玉也不例外。其实东方玉他,在没遇到你之前也算不错的,所以梦萝现在并不恨他。但天哥,当确定父亲没事,而哥哥安然无恙之后,你就是梦萝此生的意义所在。”

似乎说的有些多了,云梦萝的声音低沉了很多,继续道:“还记得当初金陵山上的那句话吗,梦萝只要能死在大哥你怀里足慰平生。”

把生死看的如此之淡然,厉天途自问自己也难以做到,此时却出现在一个小女子身上,还是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厉天途不知自己应该倍感欣慰还是伤痛难当。

“云儿,大哥自然记得。但是,你却忘了大哥的一句话,只要在我厉天途怀里,即使死神也拉不走你。上次一样,这次依然一样。”厉天途紧紧握了握手中的拳头,霸气凌然说道。

三天后,夜来小镇已经历历在目。这一路行来,竟没有遇到其他阻拦。

枉死城没有再来人,本在厉天途的意料之中。因为按照常理,动用牛头马面对付自己这个刚出道不久的年轻人已经大材小用了,枉死城没有必要浪费那么多人力。

但西门世家的人没来为西门贺报仇,厉天途倒是颇感意外。素闻枉死城和西门世家不合,看来两者并没有互通消息。

玄机门的“药王”轩辕仪虽然与厉天途相处时间不长,但两人却亦师亦友,相交莫逆。

虽然上次昆仑神殿之行厉天途与雪仙子因误会闹的不欢而散,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厉天途与轩辕仪的交情。

进入夜来镇药师堂,厉天途一眼便看到了正在柜台后打盹的轩辕仪,“药王”的生意似乎一直这么冷清。但江湖之中谁又能知道,妙手回春、活死人肉白骨的玄机门“药王“轩辕仪不呆在玄机山庄之内颐养天年,却隐居在这常住人口万人不到的小镇之中。如果消息一旦传出,江湖求医之人怕是要挤破药师堂门槛把。

“前辈。”厉天途轻唤了一声,似乎不想打扰轩辕仪小憩,但又不得不出声。

睡眼惺忪的轩辕仪揉了揉双眼,神色复杂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厉天途,这个曾经在药师堂呆了不足十天的神秘男子,竟是朝中人,还曾官拜京师禁军统领,而且还与自家雪掌令关系暧昧不清,但精于人情世故的轩辕仪不同于当局者迷的雪仙子,从厉天途干净清澈又略显忧郁的眼神中他看不出别的东西。

所以他是宁愿相信厉天途闯入玄机山庄是别无他意的,人老了,总是宁愿相信一些美好的东西。

第91章 神医束手

月余前来自江南道有关天丞教和厉天途的消息震撼了世人,当然也包括他轩辕仪。

谁又能想到,与天丞教并无深交的厉天途为了云梦萝竟九死一生硬撼细雨楼、枉死城和东方世家三大势力。

一时间,整个江湖议论纷纷,有人说厉天途贪恋云梦萝美色,甘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之人,也有人说厉天途暗地里得了云天丞什么好处,还有人说厉天途早在京师就与丁大将军有仇,这样不顾生死也是不得已为之。

江湖传言尽是负面消息,但却从另一方面助长了厉天途的名气。

厉天途对此也只是一笑置之。

但轩辕仪听了江湖传言倒是觉得可笑。云梦萝艳冠江南不假,但如果没了性命,要美色还有何用。他倒是理解为年轻人爱冲动,只不过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罢了。

把目光转向厉天途身后的女子,轩辕仪有点理解厉天途当时的冲动了。

南方水泽出生的云梦萝集江南女子的钟灵敏秀特性于一身,身材娇小玲珑,体态却丰满有度,容貌精致,肤白貌美。便是比起自家掌令使雪仙子也未逊色几分。区别只在于雪仙子美的出尘脱俗,让人心生敬畏;而云梦萝美在真实亲切,让人心生爱怜。

但唯一让他感到美中不足的是,云梦萝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阴寒之气,似乎中了很厉害的寒毒一般。

轩辕仪眼中精芒闪动,口中却淡淡问道:“你小子,现在名头正盛,怎么有时间带个美女跑到老夫这了?”

听了轩辕仪的话,厉天途倒是颇觉意外,没想到自己的事情会这么快传到偏远的夜来小镇。

糟糕!厉天途顿觉不妙,想必现在自己京师禁卫军统领的身份也传到了玄机山庄把。

玄机门四分五裂避世不出,可谓全拜当朝之功,自己这朝中重臣的身份只怕让自己与雪仙子的误会更深一重吧。

摇了摇头,厉天途暗骂自己混蛋。身边的云梦萝已经危在旦夕了,自己还在想别的女人,确实不该。

“前辈,我是为她而来。”厉天途看了云梦萝一眼,苦笑道。

轩辕仪在柜台之后沉思了片刻,他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冰寒之气,这比当初昆仑神殿魔神泉魔泉水还要厉害三分。这究竟是何种寒毒,他搜遍了整个脑海依然毫无头绪,但却总感觉有那么一丝轨迹可寻。

“前辈,云儿他是天阴绝脉之体,月前已经发作一次了。”厉天途看到轩辕仪沉思,以为是在思考诊治之法,就把云梦萝的情况说了出来。

谁知话音未落,轩辕仪突然站直了身子,浑身气势隐而不发,一扫之前颓废等死之态,沉声说道:“老夫之前只听说过天阴绝脉,但遗憾的是未曾见过,毕竟是千年难遇。没想到行将就木之时居然遇到了。”

听了轩辕仪所言,厉天途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云梦萝医治的希望又渺茫了很多。

轩辕仪自柜台而出,上前一步,探手搭上了云梦萝的脉搏,只是一会,便神色骇然地撤手而退,惊呼道:“厉害,脉象并无异常。倒是下丹田比平常人多了一股冰寒彻骨的先天真气,目前这股真气处于引而待发之势。”

厉天途终究还是不愿放弃希望,殷切地说道:“前辈,您是当世“药王”,当今江湖第一神医,您应该有办法吧。”厉天途知道轩辕仪一向爱惜名声,先给他带了一顶高帽。

轩辕仪无奈地摇了摇头,脸色凝重道:“小子,你太看得起老夫了。所谓“医药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这天阴绝脉千年不现,一旦出现就等于是无药可救。这天地之间根本没有对应之物,怎么解?当初你是亲历过魔神泉的,霸道如魔泉水还有神泉水可解,而这世所罕见的天阴之气比魔泉水还要厉害几分。”

轩辕仪砸了砸嘴,内心也不好受。他生平行医数十年,医治疑难杂症无数,时至今日从未有过任何疾病伤势难倒过他。今日因为这天阴绝脉,倒是开了先例了。

最后一点希望破灭,厉天途的眉头彻底拧在了一起。

“大哥,您就别再为难轩辕前辈了。我们还是上山去看看哥哥吧。”云梦萝轻声道,仿佛将死之人不是她一般。

轩辕仪也有些动容,云家人果然个个都非常人。

他托着下巴沉思道:“小子,这样吧,我再查查关于天阴绝脉的药典,你先带着女娃儿上山吧。云家那小子这几日练武跟疯了一样,你们还是先去看看为妙。”

厉天途闻言点了点头,带着云梦萝上了君山。

初春的君山绿意盎然,漫山遍野粉红色的桃花和淡黄色的荆条花把群山点缀得如同人间仙境。

行走在山间小路的云梦萝紧紧拉着厉天途的手,笑靥如花,脚步轻快无比,如同一只欢乐的小雀。

厉天途不得不配合着强颜欢笑,但脚步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

跳着走了几步,云梦萝突然歪着头,笑眯眯问道:“大哥,你和轩辕神医那么熟悉,这君山你来过了吧?”

厉天途微微一怔,一时搞不清楚云梦萝何意,只是心不在焉轻嗯了一声。

云梦萝眼珠一转,狡黠道:“那就让我分析一下。轩辕前辈来自玄机门,而玄机门总部玄机山庄就在这君山之巅,你之前也到过玄机山庄?”

“不错。”直觉告诉厉天途这小丫头一定有所图,但他并不点破,只是依着云梦萝的性子来。

“那好吧。玄机山庄虽然退隐江湖数十年,但谁都知道山庄有个艳冠天下的雪仙子。大哥,你认识雪掌令吗?”云梦萝似笑非笑地看着厉天途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直觉告诉他厉天途应该认识。

厉天途心里发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怎么又扯到雪仙子身上了。偏偏这丫头又有异乎常人的直觉,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但厉天途又不得不说道:“算是认识吧。”

他故意把音拉的很长,一边在思索接下来的措辞,接着缓缓道:“当时机缘巧合误闯了玄机山庄,而我又来自京师,所以被他们误会了。”

厉天途的这个他们自然包括雪仙子,也算是介绍了一下自己与雪仙子的关系,他也知道云梦萝想要了解的正是这个。既然他被误会了,按常理来说他和雪仙子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了吧,他就是要云梦萝产生这样的错觉。

他不是故意要骗她,而是不忍。

“大哥,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云梦萝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幽然道:“我在想,如果哪天我真的不在了,谁又能代替我来照顾你?我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自该让天下最好的女人来照顾你,而雪掌令就是天下最美的女人,你们才最般配。”云梦萝突然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远山,眼泪却扑簌簌自面颊流淌而下。

此情此景却让厉天途有了流泪的冲动,但却被他强忍住了。他用力扳过云梦萝略显颤抖的肩膀,捧着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心中苦涩道:“傻云儿,也只有在你心中我厉天途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但在别的女人眼中,我厉天途也许什么都不是。所以,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傻话了。”

厉天途忍不住低吼了一声,眼中却带着让人不容置疑的坚定之色。

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厉天途对自己滔天的爱意,云梦萝颤抖着睫毛闭上了双眼。

厉天途把双手搭在云梦萝光滑的后背之上,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上了美人的红唇。

君山之上,玄机山庄之下的山野之中,桃花为衬,绿荫为伴,一对有情人就这样忘情拥吻着,仿佛生离死别、爱恨情仇等世间烦恼之事已经烟消云散。

第92章 重逢

自从知道天丞教被灭,自己父亲生死不明之后,云梦飞的心情很不好。以前他一直不明白爹差自己来玄机山庄是何用意,现在的他自然明白了。

细雨楼、枉死城和东方世家,云梦飞暗暗把这三个名字记在了心中,他并不是有勇无谋之辈,自然知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所以,这数十天以来,他一直像疯了一样拼命练剑。只有这样,他才能忘记仇恨,才能让自己感受到还有复仇之机。

厉天途和自己妹妹云梦萝的事情他自然也听说了。他很庆幸自己交到了厉天途这样的兄弟,这也是目前唯一能让自己心情宽慰的地方。

关于厉天途的江湖传言他自然也听了不少,留言止于智者,止于知情者。

毕竟水云山庄出事之时厉天途与妹妹并无多深的感情,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厉天途之所以这样,原因只有一个,云梦萝是他云梦飞的妹妹,所以孤身一人的厉天途走不了,走的话他就不是自己兄弟了。

至于北冥殇,带着倪小蝶的他护住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苏怜儿,前几日已经被萧长歌差人送了过来。

一想起这两个兄弟,一直跟着欧东平在竹园练剑的云梦飞心中温暖了许多。

在玄机山庄的这段时间,练剑之余,他从欧东平那里知道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江湖第一美女雪仙子。

原来,天丞教的前身居然就是辅助天朝太祖打下江山的玄机门地字组。而自己的父亲云天丞就是当年的地字组掌门人。三十年前,玄机门功成身退之后遭天朝之嫉,一场纷争下来导致玄机门解体,地字组就这样被强行分离出去了。

难怪天丞教有难之时父亲让自己来托庇玄机山庄。只是那个权倾朝堂的江湖第一人丁大将军真的畏惧这已经没落的玄机山庄吗?云梦飞心里并不清楚。

欧东平看着坐在园中石凳之上,沉思不语的云梦飞,心中不由叹了口气。这种事情摊到谁身上一时都难以接受,更何况这个尚还年少的故人之后。

干咳了一声,欧东平坐在了云梦飞对面,淡淡道:“刚接到轩辕长老的飞鸽传书,厉天途和你妹妹上山了。”

他觉得这个消息也许能让消沉的云梦飞稍稍振作一点。

云梦飞听完猛地一抬头,眼中闪过那么一丝喜色,不过只是一隐而现,急切问道:“二叔,厉天途和梦萝他们没事吧。”

欧东平道:“我已让怜儿到大门口迎了过去,一会就到。你放心吧,两人都安然无恙。”

云梦飞难掩心中的喜色,作势欲要站起,却被欧东平按住了肩膀。

“沉住气,这段时间你太急躁了,这对你以后的修炼极为不利,天丞教的仇还需要你去报。”

欧东平原本柔和的眼神突然凌厉了很多,看的云梦飞不由低下了头。

“二叔,梦飞知错了。”云梦飞弱弱道。

“恩,你也不用太过消沉,我差人打听过,四弟他未死也说不定,毕竟大将军虽然厉害,但轻功却非他所长。”欧东平借机安慰了云梦飞一番。

这是云梦飞今天听到的第二个好消息了,连日来沉重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不少。

“我玄机门既然已经决定重出江湖,与将军府的冲突自然不可避免,早晚有一战,以后你就安心在山庄修炼吧。”

眼看云梦飞已经解开心结,欧东平又趁热打铁,以防哪日云梦飞忽然心血来潮偷出山庄报仇白白丢了性命。

“二叔,我知道了。”云梦飞重重点了点头,虽然失了天丞教,但现在有更为强大的玄机山庄为后盾,他复仇的希望也不那么渺茫了。

厉天途和云梦萝在苏怜儿的指引下,来到了位居山庄正西面的竹园。

竹园占地两亩有余,园内建筑以青丝竹为主,青山石为辅,整体格调为青灰色,给人的感觉是清新中带着丝丝淡雅之气,极为适合修心养性。

园中的青丝竹无处不在,一条清澈的天然溪流从园子中央穿插而过,几条九转千回的青石小径如蛛网一般密布在园子之中,而且每隔一段距离,必有石椅石凳立于石径之侧,园内西南角更有密密麻麻半亩大小的竹林,如此情景,却也当得起玄机山庄的三大园林之一,至于另外两处自然是山庄正后方的百花园和雪仙子听雨楼前的碧波园。

厉天途刚进入竹园之内,一股自然的清凉之意沁人心脾,让人不觉心旷神怡。

他的心中顿觉遗憾,上次在玄机山庄住了一月有余,虽然有幸见识了山庄后面的百花园和正东方听雨楼所在的碧波园,但偏偏把这独具特色的竹园遗漏了。

“厉大哥,姐姐她真的在练武?”苏怜儿与苏玲儿姊妹情深,自然一见厉天途便问起了姐姐,当从厉天途口中得知姐姐现在正在洛阳练武,心中充满了疑惑,姐姐她行吗?

厉天途笑了笑,淡声道:“你若不信,问你云姐姐好了。”

云梦萝拉着苏怜儿的手,白了厉天途一眼道:“你厉大哥虽然总爱骗人,但这次确实是真的。”

紧跟两人身后的厉天途顿时无语,自己很少骗人吧,貌似只对云梦萝隐瞒过她天阴绝脉之体的事实,其他好像真没什么了吧,但这女人确实还挺爱记仇的。

一路走来,穿过曲曲折折的石径之后,端坐在竹园正楼风竹楼之前的欧东平和云梦飞赫然出现在三人眼前。

“厉少侠,别来无恙把。”欧东平暗暗打量了一下这个最近搅的江南道天翻地覆的年轻人,似乎跟之前并没有太大变化。

对于厉天途,可能受了轩辕仪的影响,欧东平是颇有好感的。他并不知道厉天途与雪仙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身为过来人的他自然看出雪仙子对厉天途不仅仅是恨,应该还是有爱意的。这个艳冠江湖的后辈他虽然不是看着长大,但却是看着成长起来的。跟她爹性格真的是一模一样,都是外柔内刚。

第93章 切磋

想起雪千寻,欧东平不觉朝山庄西北角方向望了望,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看到他了,不知道他还在吗?

但无论如何,只要江湖中一日没有他的消息,诸如细雨楼和枉死城想兵犯玄机山庄总会有顾忌的。

“欧前辈。”厉天途双手抱拳施了一礼。如果没有欧东平的千机罗盘,厉天途也得不到现在这样的机遇,所以对欧东平,不管对方如何看待自己,厉天途是心怀感激之情的。

欧东平含笑点头,倒是云梦飞忍不住起了身,紧紧握住了厉天途的双手,激动道:“兄弟,谢谢你。”

厉天途自然明白云梦飞的意思,拍了拍对方肩膀,淡淡说道:“没什么。不过看来还是我沾光了,如果不是此事,我又怎么可能得云儿的芳心。”

他与云梦萝两人的关系在江湖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厉天途也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说完还故意看了云梦萝一眼。

厉天途身后的云梦萝只是面色微红,却无扭捏之态,大方地走到了云梦飞之前,颤声道:“哥…”

忽然之间,刚刚还神色如常的云梦萝倍感委屈,眼泪在眼眶不停打转,终于还是流了下来。

云梦飞急忙轻抚妹妹的肩膀,又从苏怜儿手中接过手帕为云梦萝擦起了眼泪。

待心情平复后,云梦萝又道:“爹爹他有可能还在的。”

“恩。”云梦飞点了点头,“我知道,爹爹功参造化,没那么容易倒下的。”

他虽然知道这个可能不大,但他看出妹妹确实憔悴了很多,实在不易再受刺激,也不忍心打破妹妹最后那点希望。

厉天途不动声色道:“云儿她不能太累,怜儿你先找个地方让云儿休息。”说完看了云梦萝一眼,眼神中满是担忧之色。

云梦萝知道厉天途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而且她也不打算把自己的身体情况告诉哥哥,所以她顺从地点了点头,跟着苏怜儿朝竹园北边的阁楼走去,但离开的同时,她颇有深意看了厉天途一眼,她相信厉天途能明白她的意思。

场面的气氛有些异样,云梦飞总感觉哪里有什么不对,却偏偏又找不出来。

此时厉天途的心中也在进行着天人交战,他原本是打算告诉云梦飞的,但云梦萝临走那满含深意的一眼却让厉天途犹豫了。

“你们在打什么马虎眼?”云梦飞皱着眉毛,他也能感觉到厉天途心事重重。

想到云梦飞背负帮仇家恨,厉天途终于决定把此事暂时埋在心中。只是敷衍了一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女人的心理总是脆弱的,总要给时间让她自己慢慢调节吧。”

云梦飞知道厉天途说的不错,顿时放下心中的疑惑,突然拿起石桌上的两把竹剑,从中挑了一把扔给厉天途。战意盎然道:“来吧,让我试试这些日子兄弟你有无进步?”

月余前听说厉天途背负云梦萝躲过了数十个江湖顶尖高手的追杀,云梦飞早已存了与厉天途切磋之心,加上这两个月在玄机山庄欧东平的指点下,剑术有了极大的长进,他迫不及待想要试一试厉天途是否真的有江湖中人传言那么厉害。

看着握在手中的竹剑,厉天途竟然生出不知道该如何用的念头。自出道以来,自己一直修习天道真气,虽喜名剑,但还真未有机会习练过剑术。天道真经中也只有天道真气的记载,并无剑法轻功之类的篇章。这威震今古的秘典除了包含地理山海经、天命道德经和易理大易经以外,就只有天道真气的修炼方法,不得不让人感觉奇怪。

“你小子明知我不善剑,竟然要与我比剑,太欺负人了吧。“厉天途没好气地摇了摇头。

云梦飞嘿嘿一笑,道:“你近来风头正盛,不在乎让我占这点便宜吧。”

厉天途能带着云梦萝逃过杜绝等顶尖高手的追杀,云梦飞自问做不到,也清楚两人之间必定有所差距,所以这次他选了自己最擅长的剑术,而这也恰恰是厉天途的弱项。只是云梦飞做梦也想不到是,金陵山上厉天途带着云梦萝能在众多高手围攻下逃了三天四夜全仗昆仑神玉戒之功。

“那你先出手把。”既然不知如何出剑,厉天途索性让云梦飞先出手。

“那你小心了。我的剑在江湖可是出了名的快。”

云梦飞纵身一跃,手中竹剑如毒蛇出动一般急速刺向厉天途咽喉,出手之间似乎毫不留情。

此剑快如闪电,厉天途刚准备提起手中竹剑,云梦飞的剑尖已经到了厉天途咽喉半寸之处,带起的剑风把厉天途喉咙灼的隐隐作痛。

厉天途吃了一惊,心知自己大意了,云梦飞的剑术快准狠,已经达到了登堂入室之境,江湖中寻常一流高手也绝难躲过云梦飞这一剑之威。换做以前,自己恐怕很难在云梦飞此剑招下全身而退。

因为是切磋之故,两人动用的内力都很少,厉天途自然不能以自身天道之气硬抗这一剑。无奈之下,厉天途只得横移一步,竹剑贴着他的颈部一闪而过,甚至还在他脖颈上留下了丝丝竹子特有的清凉之气。

云梦飞看到厉天途惊险躲过第一剑,未待招式用老,瞬间变招,竹剑由刺改为横劈之势,朝厉天途脖颈抹去。

“你妹的!”厉天途被云梦飞的招招致命逼得应接不暇,忍不住大骂了一声,因云梦飞变招极快,此时竹剑离厉天途脖颈只有一寸有余。

云梦飞本能变招,又听到厉天途爆粗口之后也颇觉后悔,自己占了先手之机,这次又以己之长攻厉天途之短,如此寸许距离,以自己苦练了二十几年的运剑速度,若是厉天途躲避不开,即使有真气护体怕也是重伤之势,别说自己,恐怕到时候连妹妹都饶不过自己。但此招是云梦飞全力一剑,已成蓄势待发之势,剑道未臻大成的他是没办法收回的。

好在厉天途横移之际,右手竹剑已经提到胸前,电光石火之中将竹剑抢先移至颈项之前,两剑交击之时离厉天途项上皮肤竟只有毫厘之差。

此状也惊的一旁的欧东平全身神经紧绷,虽知厉天途有神功护体无性命之忧,但也做好了随时救护的准备。

云梦飞听到两剑交击之声,不由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收剑后退了两步。心知自己终是小看了厉天途,刚才也是关心则乱。

“刚才只是热身而已,开胃菜来了,厉兄你要小心了。”云梦飞重新点燃了斗志,绝招还未出,他自然不肯罢休。

“怪不得你们都喜欢用剑,感觉还不错。”厉天途感叹道。刚刚云梦飞那第二剑厉天途如果手中无剑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天道真气硬抗,但又哪里有用剑格挡来的轻松。

对面的云梦飞手腕一震,竹剑已化作万千剑花一波连着一波向厉天途涌来,万千剑影之中,厉天途一时竟难以看出哪是实哪是虚。

这一次云梦飞拿出了看家本事,不仅用上了绝招,更在极短时间内接连朝厉天途刺出了数十剑,出剑速度跟刚才也明显不在一个层次,而且剑剑蕴含剑芒,因此才有这如千层浪般的朵朵剑花。

厉天途避无可避,手中竹剑鬼使神差一般朝空中化了一道无比怪异的完美弧线,这道弧线跟奔袭而来的万千剑气一接触,云梦飞的剑气顿时如被击中了软肋一般消失无踪。

对面的云梦飞惊的目瞪口呆,厉天途不但找出了自己那真实的一剑,而且还击打在剑招最薄弱之处,在极短时间内破了自己的剑气。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到这样,云梦飞自信除非是宗师级高手,

第94章 惊天一剑

悟道仅在刹那之间。

厉天途在那一刻总算明白天道真经之中为何只有内功,而无剑招轻功之类。

因为大道无形,天道真气本就可做内功、剑招,甚至是轻功而用。这也正应了《天道真经》中的那句话,“先不言而有所言,先不教而有所教。”

一切尽在这不言之中。

刚破解云梦飞那一剑就是厉天途久习天道之力面临危险之时的一种本能反应而已,却破了这一方天地元气,让云梦飞那一剑无所遁形,乃是无敌的守剑式。

入顿悟之境的厉天途顾不上云梦飞的目瞪口呆,只觉胸中豪情万丈,口中大喝道:“云飞,你也接我一剑。”

只见厉天途提起竹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然后剑尖直指云梦飞。

此剑招很简单速度也不快,但却让云梦飞有种避无可避的感觉,这一剑仿佛带有生命一般,气机紧紧锁定了他。

云梦飞有种感觉,无论他怎么躲避,这一剑都会如影随形。如果非要以手中竹剑格挡,云梦飞也无把握。因为这一剑虽慢,却飘忽不定,他把握不到其真实轨迹。

云梦飞呆呆立在原地,厉天途手中刺出的竹剑在他胸前不远处停了下来。

良久,云梦飞才失魂落魄地苦笑道:“厉兄,你还说不懂剑,让我这习剑十几年的人情何以堪。这一剑太厉害了。”

说完他颓废地扔下手中竹剑,一屁股蹲在了石凳上,沉默不语。

云梦飞也许没有看清楚,但身为用剑高手的欧东平却能清晰感受到厉天途那一剑的风情。

他沉声道:“飞儿,你也无需泄气,厉天途那一剑已经能带动周围天地元气,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不用内力硬抗也是难以接下的。”

厉天途自然知道云梦飞此时被打击的不轻,顺势道:“欧前辈说的不错。这一剑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神之所至使了出来,完全是灵光一现而致,你若再要我重新使出同样一剑,怕是不能了。”

至于真的不能还是假的不能,也许只有厉天途自己清楚。

本来饱受打击的云梦飞闻言,一脸沉思之色,似乎在暗暗回想厉天途之前那两剑,想从中找出什么。

厉天途看到云梦飞没事,而且还似有所得,终于放下心来。

他负手而立站在竹林之畔,脑中也在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片刻之后,云梦飞豁然起身朝厉天途拱了拱手,豁然道:“厉兄,你刚才那两剑一攻一守,实乃神鬼莫测之招式,我要回去闭关领悟,创出属于我云梦飞自己的剑招,不达目的决不出关。”

看着云梦飞的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厉天途轻叹了口气,转身来到欧东平身前坐下。

欧东平把身旁的紫砂茶碗推到了临近厉天途的石桌一侧,提起托盘上的紫砂壶为厉天途斟满了一杯茶水,微笑道:“厉少侠,尝尝我竹园特有的紫竹青笋茶。”

紫竹青笋茶,顾名思义,以稀有的紫竹叶配上春天才生的嫩笋尖经特殊手法炮制而成的茶水,虽算不上珍贵茶饮,但在这深山之中也别具特色。

厉天途抄起茶碗满饮了一杯,随口问道:“先生,近日山庄还好吧。”

欧东平满含深意看了厉天途一眼,打趣道:“不知公子是问人还是问物。”

刚出口就被戳穿了心意,厉天途老脸不觉一红,含糊道:“都有吧。”

昆仑神殿之行欧东平定然已经看出自己与雪仙子的暧昧之情,只是他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厉天途也懒的解释,倒不如直言不讳。

欧东平把玩着手中的上品紫砂茶碗,漫不经心道:“雪掌门她变了,自从昆仑神殿之行回来后就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老奸巨猾的欧东平故意说得含糊其辞,却始终没有道出雪仙子究竟是哪里变了又因何而变。

“我去见见她。”厉天途的心却如明镜一般,略微沉吟了片刻,他起身告辞朝竹园之外走去。

“人不风流枉少年,情之一字误终生。”欧东平低吟道,仿佛回忆起了曾经年少时。

身在听雪楼的雪仙子自然已经知晓厉天途带着天丞教的云梦萝来到了玄机山庄。

身为玄机门掌门,玄机山庄的任何风吹草动自然瞒不过她。

这两月江湖中发生的大事她也听了不少,而且大多数都是关于厉天途的。

当听到厉天途真实身份为京师禁卫军统领之时,她震惊!震惊过后便是恨意!高居庙堂重位的他暗闯玄机山庄怎么可能无所图?最大的可能是来瓦解玄机门吧。可笑自己还被他占了便宜,到最后竟偏信了他的花言巧语,还不忍杀他?

但随即又听到厉天途为了交情谈不上深厚的云梦萝这个江南第一美女不顾性命危险孤身对抗细雨楼、枉死城和东方世家时,她又心痛无比,心中暗骂厉天途傻瓜,为他担忧不已。

又有谁能知道,在得知厉天途被三方势力围堵金陵山随时可能丢掉性命之后,她瞒着玄机山庄众人偷偷溜了出去,二天一夜食未进觉未眠赶到金陵山,只怕他会出现意外,可惜终究是迟了一步。在这一刻,她已经不在意厉天途是否朝堂之人了。

甚至,在她到了天河瀑布之后,尚不知道厉天途获救的消息之时,雪仙子曾冲动的要去替厉天途报仇,直到得知厉天途关键时刻得高人相救,她那久悬的心才彻底放下来。

原本古井不动之心因厉天途的出现而起了波澜,雪仙子的九天玄女功已经两月未有寸进了。现在的她对厉天途究竟是爱是恨,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了。

而如今细雨楼又对玄机山庄虎视眈眈,天丞教的覆灭更为玄机门敲响了警钟,也许细雨楼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这里了。

安静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长了。

雪仙子玉手轻抚了一下琴弦,静静躺在听涛亭汉白玉石桌中央的七弦鸣凤古琴发出了一声脆响,同时也搅乱了她那纷繁复杂的思绪。

第95章 一曲断情

远处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厚重而又均匀,不似小丫头灵儿那般轻巧欢快。

雪仙子皱眉抬头朝庭院大门望了过去,她倒是想看看听雨楼除了灵儿之后还有谁那么大胆,不经通传就直接走了进来。

但转过头看清来人之后,她的目光却再也无法移开。

先前听说厉天途来了她还在犹豫是见他还是不见,没想到他却主动找上门了。是来炫耀他抱得美人归了吗?

此时的雪仙子再也没有那个高高在上的仙子模样,她如小女孩一般满腹委屈,但却不得不把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强压了回去。

走到近前,厉天途发现雪仙子憔悴了很多,再也不负自己初遇时那股遗世独立的天仙之态。

欧东平说的没错,雪仙子确实变了。

“你,还好吗?”

厉天途虽然仅仅说出口了四个字,但这几个字却好似重愈千斤,让曾经沧海的他难以出口。

雪仙子平复了一下胸中纷繁复杂的情绪,装作若无其事平静道:“我还好,你呐?”

此时的两人就像多年未见的朋友,熟悉而又陌生。四目相对之中,却又那么平淡相视。

厉天途在亭子开口处一侧栏台坐了下来,淡淡应道:“还好吧。”

几句简单的相互问答之后,两人竟相对无言了。

沉默良久,雪仙子才缓缓道:“你,真的是那个曾在京师名噪一时的禁卫军统领?”

“嗯。”厉天途点头,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雪仙子等了很久,却发现厉天途没有后言,低声道:“希望今后我们是友非敌。”

厉天途看着这个曾经让自己可望不可及的绝色美女,心中明白再怎么解释也是徒然,他更知道两人间的误会又加深了一层,然而他们双方却谁都不愿提及。

似乎是为了回应雪仙子,厉天途重声道:“以后,即使拼着京师禁卫军统领不要,我也不会与玄机门为敌。”

厉天途知道,这个曾走入他心中的绝世美女正在与自己渐行渐远,不过这样也许是最好的结果,现在的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负了云梦萝的。

厉天途起身看了看周围熟悉的景色,一脸沉醉,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这里剪枝折花的日子,简单而又幸福。

“再听我弹奏一曲把。”雪仙子拢了拢垂在额前的一缕秀发,柔声说道。

今日的雪仙子一身慵懒之意,全身只套了一件薄薄的水绿色轻纱,如云秀发在头顶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被一根非金非玉的墨黑色发簪横叉而过,完美无瑕的脸上未施一丝粉黛,显露出一种简单的自然之美,看的厉天途如初遇般怦然心动。

厉天途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的同时又轻轻点了下头,雪仙子声乐上的造诣堪称江湖第一,如果非要在江湖另找一人,也只有蓬莱阁的倪小蝶能望其项背。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雪仙子忘情弹奏,竟使池鱼密集,候鸟停飞。

厉天途听的如痴如醉,看着听涛亭周围水池边密布的锦鲤和水中假山之上停留的鸟儿,厉天途此时方领悟到什么是声乐的至高境界。

雪仙子一曲完成,也是一脸惊异之色,自己一直期待的融情于琴,人琴合一的境界竟然在方才,在厉天途面前无意间达成。

“雪仙子瑾以此曲祝厉公子和梦萝妹妹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雪仙子的话音虽然故作轻松,但依然语带颤音。

曲毕话落,仙子起身,朝亭台外的听雨楼缓缓而行。

只是在身子与厉天途擦肩而过那一瞬间,雪仙子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自蓝色的眼眸中滚落而下。

目注美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厉天途竟无言以对,他竟似捉摸到了什么,但却不敢伸手去接。

雪仙子这一转身的擦肩而过,分明让厉天途清晰感觉到自己就像失去了自己这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一样,可他又无法出手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流走。

坐拥娥皇女英那样的风流帝君,厉天途做不起,也不敢做。

心情复杂的他起身看向远山,雪仙子和云梦萝的身影同时出现在了半空之中。这两个与自己爱恨交缠的女人终究是让自己难舍难分啊,但唯一的不同是云梦萝身患天阴绝脉,他必须陪在她身边。形势使然,自己与雪仙子竟越走越远,也许,这就是命数吧。

玄机山庄后山的百花园虽然景色优美,但却鲜有人至。

园子西北角,坐落着一个苍松林立的小院子。院子以半人多高的篱笆围成,方圆不足十丈之地,却密布了数十根树龄少至数十年,多则上千年参天而立的苍松。

而在这苍松林内,一座简易的松木小屋在密集的枝干掩映下若隐若现。

院落北侧篱笆与山崖的交接之处,“松崖禁地”四个红色篆体大字以龙飞凤舞之态深刻在崖壁之上,给人以庄严肃穆、气势磅礴之感。

此时已是日落黄昏,从听雨楼出来之后,厉天途不知为何竟不由自主走到了这里,仿佛冥冥中有人指引一般。

望着头顶山石上的“松崖禁地”四个字,厉天途的心中充满了踌躇,这应该是玄机山庄的绝密之地,自己到底是应该进去还是在此刻掉头而回。

正当厉天途犹豫不决时,篱笆院落的小木门“吱吖”一声,在没有任何人出现的情形下自动打开了。

眼前的情景透着诡异之色,分明让厉天途有种请君入瓮的感觉。但如果就此离去,他又心有不甘,想了又想,厉天途还是走了进去。

松林尽头是一方断崖,之前隐约可见的木屋就坐落于断崖边。

屋前一方炉子之中柴火正旺,炉上水壶内的泉水已沸,散发出滚滚白烟,给此处平添了几分神秘之色。

不远处,一个陈旧古朴的木桌,其上摆满了茶具。

一个亘古苍凉的身影正立于木桌之旁,背对着由远及近的厉天途。

第96章 松崖禁地

“你能来,果然没让我失望。”人影率先开了口,声音低沉有力。

“你是?”厉天途小心翼翼问道,这个身着蓝衫的身影给厉天途的感觉是深沉如海。

“你冒充过我的身份,竟然不知道我是谁?”蓝衣人影缓缓转过身来。

愣神了有那么一刻,神秘人的名字在厉天途脑海中呼之欲出。

厉天途心中顿时苦涩难当,这辈子只冒充过一次别人,却偏偏遇到了本尊,还是自己主动寻上门的,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隐退三十年了,对面的雪千寻依然如二十岁的年轻人一般,丰神俊逸,岁月的流逝似乎没有在他脸上留下明显痕迹。

不愧为雪仙子的父亲,玄机门的第二任掌门。厉天途心道,雪千寻现在真实年龄应该在五十开外了吧,这是在逆天生长吗?

“雪前辈,当时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不借用您老人家的名头,怕是吓不走枉死城阎震的。”厉天途虽然心惊,但因天道之心已有小成,也并未慌张无措。

雪千寻沉思良久,疑声道:“枉死城阎震?可是那百里长虹的师侄?”

厉天途回道:“正是现任枉死城城主阎震”。

雪千寻闻言轻笑了一下,道:“早年我已看出那小家伙天资超绝,又有百里长虹调教,确实勉强可用。”

他话音刚落又停顿了片刻,感慨道:“枉死城虽然不入正道,但却也人才济济。”

厉天途看到雪千寻此时表情写意自然,心知他不再追究自己的假冒之罪,悬着的心不由放了下来。

然而,厉天途似乎高兴的太早,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

这边的雪千寻忽然神色一变,脸上表情不怒自威,低吼道:“你假冒我身份只为救人倒也罢了,但你却为何招惹我女儿?”

一股无形的威势重压在厉天途身上,瞬间让他有种如坠深渊彷徨无助之感。

性格坚韧的厉天途虽受压迫,脸上却露出倔强之色,咬牙反驳道:“厉天途自问被雪姑娘救回玄机山庄之后安守本分,对雪掌令恭敬有加,却不知这份招惹从何而来?”

雪千寻闻言不由一怔,他只感觉女儿最近变了,而且知道必是因身前的厉天途之故,却不了解个中缘由。至于后山温泉之事,雪仙子自然不会对他提及。

这微一分神之际,厉天途身上的压力顿减,瞬间感觉轻松了不少。

眼看雪千寻沉默不语,厉天途知道必须趁热打铁,便把昆仑神殿经历完完整整说了出来,其中当然提及自己情急之下抱了雪仙子,以及之后因突见自己修为暴涨之后雪仙子对他的重重误会。

当然,温泉之事厉天途自然不敢说出,因为说出之后他真的无法保证这个声明卓著,地榜排行第二的宗师级高手会不会在盛怒之下一掌劈了自己。

厉天途的此番解释虽然避重就轻,但却合情合理,而且误会本身产生的根源也在雪仙子那里。

“坐吧。”瞬间收回了气势的雪千寻像个寻常的隐世书生一般,拎起炉子之上早已沸腾的水壶,倒入木桌之上的茶壶之中。

惊了一身冷汗的厉天途方才依言走了过来,坐于雪千寻对面。

“这松露茶虽然味道怪异,但久服可轻身健体,对练武之人大有裨益,也算是我苍松林的特产。”此时的雪千寻态度逆转,和气的如邻家大叔一般,让厉天途倍感亲切。

接过雪千寻递过来的茶水,厉天途轻啜了一口,却是似苦又甜、又微带酸涩的感觉,其味道颇为怪异。

雪千寻看了厉天途一眼,又道:“人生如茶,慢慢就习惯了。这松露茶可谓道尽了人世百味。”

他端起手中茶碗,一饮而尽之后又道:“佛说,一沙一世界,一叶一如来。细细思量,确是如此。不过,我更认可这一茶一世人。因为这茶之滋味便如同这人生经历之感。”

“前辈,厉天途受教了。”雪千寻的话句句饱含深意,让对面的厉天途受益匪浅。

雪千寻缓缓站起了身子,目光突然看向了北方,感慨道:“天下已经大定数十年,如今暗乱纷呈。朝廷大军正在远征高丽,虽有绝世名将为帅,富强国力为基,但战场形势风云突变,胜负自然难料。西方吐蕃兵强马壮,如无意外,他们不会坐看天朝灭掉高丽,一统东北疆域。”

雪千寻负手踱到一棵千年苍松树下,望着粗大的枝干又道:“再说这江湖,封殿千年的昆仑神殿突然现世,是福是祸暂且不说。如今丁一方的细雨楼背靠朝堂,可谓霸气凛然,大有灭掉异己一统江湖之势。至于其他江湖势力,要么固步自封,要么相互内斗,唯一与细雨楼抗衡数十年的天丞教也在几方绞杀下烟消云散。唯一成气候的枉死城却正邪半分,与细雨楼极为亲近。”

厉天途尚是头一次听说大将军的名字叫丁一方,这个与自己仅有一面之缘,而且还是以敌对相见的当代江湖第一人确实给厉天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依前辈之见,细雨楼一统江湖是在所难免了?”厉天途不动声色问道。

雪千寻不以为然一笑,道:“那只是表象罢了。江湖之中都是桀骜不驯之辈,你可曾看过上下三千年,这江湖可出现过大一统?即使千年前的昆仑神殿,之所以能成为天下武林的朝圣之地也是因为他们的神秘强大和悲天悯人,那是江湖最接近大一统的时代。其实,独霸江湖不比这平定天下容易多少。更何况,刚出世的昆仑神殿、隐匿江湖半甲子的天魔教以及超然世外的佛道六门还未真正出手。”

“不过,”只见雪千寻神色一黯,喟然叹道:“江湖正道没落,邪魔当道。唯一的希望也许就在这昆仑神殿手上了。”

雪千寻忽然回头目光如电扫了厉天途一眼,“你们也算命大,招惹了那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惹来神殿之人的制裁也算万幸,不过这也进一步证实了昆仑神殿朝圣之地果然名不虚传。”

厉天途不觉汗颜,心道若是被你知道神殿仅剩一人,而且还是个活了千年的老怪物,你恐怕不会像现在这么镇定了把。

第97章 雪千寻的一生

天魔教一向低调行事,虽与玄机门、细雨楼和天丞教并列中原武林四大门派之一,但却几乎被人遗忘了。有关天魔教的消息厉天途自然也不甚清楚。但雪千寻的一番话却把天魔教提到了与细雨楼并列的位置,不得不让厉天途对天魔教提高了警惕。

“前辈,当时也是九死一生而已。”厉天途回想起昆仑神殿的经历,也是深感难忘。

雪千寻又重新坐了回来,淡淡说道:“无论如何,你于我玄机门也算有恩。你的功法自成一系,我也无功可传,只有送你一句话了。”

来到松林时间虽然不长,厉天途却感觉雪千寻的话字字珠玑,实乃金玉良言,慌忙起身一礼道:“请雪前辈赐教。”

雪千寻也未阻拦,生生受了厉天途一礼,他看着火炉之上将沸未沸的山泉水,漫不经心说道:“厉天途你资质虽然普通,但胜在天性纯良,性格坚韧。如无意外,他日可有一番成就。但你需谨记:真正的高手,是能经得起繁华,守得住寂寞的。进能安定天下,傲笑江湖;退能安于市井,逍遥山林。”

说着说着,雪千寻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深邃苍茫,厉天途不知不觉受其感染,心中也升起了一种难言的感觉。

从本质而言,他与雪千寻是同一类人,心中那种对人生的期望竟一般无二。此番类似的话语,他再龙泉禅寺中不也对大悲和尚讲起过吗?

这个隐世三十年的绝代高手,虽然是在明说厉天途,但这句话何尝不是他一生的写照。

他二十岁单人只剑硬闯皇宫大内,无视闻名当世的皇宫三大高手,在两万禁卫军中进退自如,逼得天世林写下不再针对玄机门的诏书。而在这之前,身为统领数万教众的玄机门掌令使的雪千寻是寂寂无名的,从皇宫归来之后更是如昙花一现般隐退江湖。

此时的厉天途陷入了深思之中,雪千寻的话触动了他心底深处那块最柔软的地方,寥寥数语也足以让他回味一生了。

沉默良久之后,厉天途眼神灼灼地看着雪千寻,问出了一直埋在心中的疑惑,“雪前辈,我到现在依然不明白为何会走到这里?”

他心中怀疑是雪千寻有意指引,但又觉不太可能。因为江湖中最神秘的传音入密功法早已失传,而且传音入密有效范围不过一丈左右。可是听雨楼离松崖禁地最少在二十丈开外,这似乎超出了当今武学的范畴。

雪千寻淡然一笑,道:“我这天神通你能感受到,此为造化,才有了我们的相见;如果你未能感受到我的意念,我自然不会离开这松崖禁地去主动寻你。”

听完雪千寻的话,厉天途不由庆幸自己修成了天道之心,心中暗道,原来雪千寻的天神通也并不是对所有人有效,不然自己真的要怀疑这个曾经名动江湖的传奇人物已经到了传说中那个地步。

“你走吧。”雪千寻突然起身向木屋行去。

“前辈,”厉天途心中突然涌出了一股万分不忍的离别之苦,虽然与雪千寻相交短暂,但厉天途感觉却像经历了一生一世。

远远望去,雪千寻的背影又是那么的落寞凄凉。

听到厉天途这声饱含感情的‘前辈’,雪千寻的身子短短滞了那么一下便消失在木屋内,紧接着,一声远古苍凉的声音响彻在他耳畔。

“遥望天山雪满天,遗世佳人独流连。权势名利浮云过,为得娇娆弃江山。”

雪千寻的女儿雪仙子似乎就来自天山,厉天途似乎从这首诗中看懂了雪千寻的一生。

三十年前的玄机门势力完整,雪千寻为掌令使,门内下辖天地人三组,教众十万有余,更因辅助天朝起事,徒众遍布朝堂,更有不少为朝中重臣。如果当时玄机门高层愿意,以雪千寻的惊才艳艳,是完全有能力颠覆刚刚经历过内部皇权争斗而元气大伤的天朝的。

所以,诗中的弃江山绝不是雪千寻自大之语。至于其他内容,厉天途只能听出大概,却难以预料雪千寻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前辈,厉天途告退。”厉天途抬头望了望月已中天的昏暗天空,对着木屋深深鞠了一躬。

第98章 双姝相会

暖春的朝阳洒遍了玄机山庄每个角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倍感惬意。

厉天途虽然正沐浴在这阳光之中,但他却无法感受到这份惬意之情。

早上他起床去找云梦萝之时,房间已经空无一人。

厉天途自信云梦萝不可能不告而别,心中猜测她应该是去了山庄别的地方。

找遍山庄各处的厉天途刚刚在厨房遇见了雪仙子的贴身婢女灵儿,得知这两个女人终于还是见面了,而这也是自己目前最不想看到的。

眯眼看着头顶柔和的日光,厉天途真的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能做的只有等了。

今天云梦萝起的很早,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厉天途和雪仙子发生过交集,而且玄机山庄能在这种危机时刻给了哥哥云梦飞安身立命之所,自己于情于理都应该去见见主人,表示一下感谢。

云梦萝在经过灵儿通传以后,见到了正在花园浇水的雪仙子,而后两人便在听涛亭交谈了起来。

两个本来应该是情敌关系的绝色美女却谈的分外投机,时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双方依然意犹未尽。

早饭是灵儿吩咐厨房准备的,直接在听涛亭对付了。

吃完饭的女人们依然谈兴颇浓,云梦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但身在竹园的厉天途却如热锅中的蚂蚁一般,内心备受煎熬。

“姐姐,我听说厉天途他未来江南之前在玄机山庄呆过一段时间。”

从早上一直与雪仙子天南海北闲聊的云梦萝终于忍不住问了厉天途的事情。

雪仙子强忍着心中的笑意,平淡道:“嗯,他是我从后山救回山庄的,当时受了很重的伤,开始我还以为他是闯入山庄的贼人呐。”

说话之间,雪仙子的脸色微红一闪而过,她又想起了后山温泉之事。

雪仙子的表情变化当然没瞒过一直暗暗观察的云梦萝,只见她似笑非笑道:“怎么成了美救英雄了,厉难道大哥没有以身相许吗?”说完自己忍不住先“咯咯”笑了起来。

“妹妹你就不用取笑姐姐了。其实厉天途他也算是对我玄机山庄有恩。而且通过之后的了解,厉天途他人确实不错,是我当时对他有偏见了。”

提起厉天途,雪仙子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通过观察,云梦萝已经确定了自己先前所想。但是,面对雪仙子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女人,厉天途还能对自己情深义重,云梦萝已经满足了。她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果自己死了以后,怎么才能让厉天途和雪仙子两人彼此连在一起。

“姐姐,你有喜欢的人吗?”云梦萝幽幽问道。

雪仙子犹豫了片刻,脑中突然出现厉天途的影子,然后消失,她拼命摇了摇头。

云梦萝托着香腮,看着亭外流动的山泉水,声音突然充满了悲伤之色,喃喃道:“雪姐姐,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了,你能帮我照顾厉大哥吗?”

云梦萝的话看似问的有些突兀,但这也是她经过自己千方判断厉天途和雪仙子先前关系的基础上才问出来的。

“傻妹妹,这种话怎么能胡说?”雪仙子被云梦萝的话震惊了,不由伸开右手使劲在云梦萝的眼前晃了又晃。

一股让人黯然至极的忧伤从云梦萝娇小的身体内散发出来,瞬间充斥在两人之间。雪仙子真的不清楚这个原本应该无忧无虑的少女心中为何会有如此沉重的忧伤。

“姐姐,我也不瞒你了。我天生天阴绝脉之体,怕只剩下几个月生命了。”云梦萝的语声虽然平淡,但她的眼眸中却瞬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这种关乎生死之事放在谁身上也无法安然面对,更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伤痛无言,雪仙子竟然觉得在这个时候说任何安慰的话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毫无用处,有的只是心中的无限惋惜之情。

云梦萝又道:“姐姐,我知道您是天仙化人,完美无瑕。厉大哥他不一定配得上您。但是,大哥他真的是当今世上的奇男子,我知道在我死后厉大哥一定会伤心欲绝。我不想看到他为了一个小女子颓废一生。所以,云梦萝求姐姐,如果可能的话,在我死后请姐姐代我照顾他。”

一口气说完,云梦萝突然起身后退,扑通一声跪在了冰冷的石板之上。

雪仙子被云梦萝的话震惊到了,以致修为高深的她等少女跪下才感觉到,急忙遵下身扶住了云梦萝的肩膀。

“云妹妹,你快起来。天阴绝脉也许未必无药可治。”雪仙子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但连她自己都觉得此话没有任何说服力。

云梦萝使劲摇了摇头,倔强道:“姐姐,你不答应梦萝绝不起来。梦萝也非故意胡闹。您对厉大哥是有感情的,对吗?”她的眼中露出一股强大的自信光芒,晃的雪仙子竟然不敢去看。

雪仙子本是不愿承认对厉天途的感情的。但面对这个濒死的善良可爱的少女,以及她那无比确定的推断,她动摇了,语带茫然道:“可是,玄机门和朝堂一向水火不容,彼此的仇恨已经不可化解了。”

世事难测,原本下定决心放下心中感情的雪仙子却在云梦萝一再坚持的强大说服力下改变了想法。

但有句话她还未说,修习九天玄女功的女人是不能动情的。如果再加上横亘在她和厉天途之间的玄机门和天朝的滔天大恨,以及之前的种种误会,他们几乎已经绝无可能。只是,此时的她真的不忍对身患绝症的云梦萝说起。

厉天途在竹园见到云梦萝已经是晌午之后。

看到厉天途焦急的样子云梦萝心中似乎有了歉意,早上一心想去见一见传说中的雪仙子,竟然忘记给她的厉大哥留话了。

原本心中略显不安的厉天途在看过云梦萝淡然自若的表情之后,心中突然多了一丝侥幸。严格来说这两个女人也算近似情敌般的存在,而在以前也并无深交,应该不会这么快彼此就吐露心声,坦诚相对把。

于是厉天途便装作如无其事般问道:“你没事把。”一边问话,一边仔细留意云梦萝的表情。

感受到厉天途的小心翼翼之态,云梦萝强忍了心中的笑意,只是似笑非笑道:“我在雪姐姐那呆了一上午,她人真的很好哦。”

她故意把好字拉的很长,中间还似有停顿。

厉天途并不确定两女聊过什么,所以他只是含糊其词“哦”了一声,心中却在想着如何转移话题。毕竟云梦萝时日无多,他现在首要考虑的是如果解决天阴绝脉之事,在这极为关键时刻,他真的不想再和云梦萝有什么误会。

其实厉天途想多了,这也是彼此深爱之人如履薄冰,关心则乱之故。

第99章 地狱之花

正在这时,欧东平来了,传来了轩辕仪要厉天途下山相见的消息。

厉天途与云梦萝对望了一眼,双方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无尽的忐忑。

云梦萝终于忍不住道:“大哥,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山路陡峭,你在这等我。”厉天途担心轩辕仪带来的不是好消息,断然拒绝了云梦萝。

被厉天途拒绝的云梦萝苦着小脸一副不情愿的模样,但她却懂厉天途的意思,勉强同意后轻声说道:“大哥,你早去早回。”

此时的云梦萝像极了被丈夫教训过满含委屈的小妻子。

这副模样也瞬间融化了厉天途的身心,但他还是狠下心离开了。

一路疾行如电,厉天途来到了夜来小镇药师堂。

“发生大事了。”轩辕仪一脸严肃之色。

厉天途的心“咯噔”一下,本能感觉不妙了。问道:“前辈,怎么了?”

轩辕仪沉声道:“我刚得到消息,益州城的西门世家被细雨楼和枉死城灭了满门。”

“前辈,你吓我一跳。”厉天途拍了拍胸口,只要不是云梦萝病情不妙就好。他对已为仇敌的西门世家并无好感,可笑那色胆包天的西门賀还敢对雪仙子无礼,被厉天途一掌毙在了昆仑神殿的天药园之内。

“西门世家之人死不足惜,但是,小子你可看出这件事背后的玄机?”轩辕仪的神色并不轻松。

厉天途心道,这背后的玄机如何关我何事,你该知道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云梦萝的天阴绝脉有无医治之方。可轩辕仪偏偏不提,自己现在落入了话局,又不能主动问,心下不觉有些焦急。

厉天途终于还是强忍了下来,故作沉思道:“西门世家一向与枉死城不合,枉死城又与细雨楼同气连枝,灭掉西门世家这个大敌之后,整个蜀中道除了不问世事的玄机山庄之外,枉死城一家独大了。而且江南道天丞教刚灭就发生这样的事情,细雨楼和枉死城下一个目标难道是玄机山庄不成。”

轩辕仪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我已经把消息传给了山庄,无论是与不是下步都要做好防范,不能再重蹈天丞教的覆辙了。”

厉天途看到轩辕仪谨慎的样子,不由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后山松崖禁地雪千寻的存在轩辕仪是不知道的。

雪千寻就如同定海神针一般,只要有他在,别说其他人,就算大将军亲来怕是也要铩羽而归。

不同于现在的年轻高手,年龄稍长的江湖人士都该听说过一句传说,“北有丁一方,南有雪千寻。”

中原江湖明面上虽然号称有地榜十大高手,但在大多数江湖人心目中,除了神秘的天榜六人之外,也只有“武林传奇”雪千寻能与江湖第一人丁大将军相提并论。虽然因雪千寻低调之故,名声没有丁一方响亮。

此时的厉天途心中也失了初来的急切,慢悠悠来到离柜台不远处的红木椅上坐了下来,心道:若你知道雪千寻就在后山,怕是比此事更让你心惊。

轩辕仪看到镇定自若的厉天途,不觉汗颜,自己一把年纪了表现竟不如一个年轻人。

“前辈,你让我下山,不会就为了说这些事把。”厉天途翘起了二郎腿,懒洋洋说道,这些事是提不起他兴趣的。

轩辕仪斜了厉天途一眼,不满道:“你小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到底不是我玄机山庄之人。”

“唉!”轩辕仪接着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枉费老夫昨夜一宿未眠为你那丫头翻阅了数部药典。”

厉天途闻言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来到柜台前抓住轩辕仪干枯的老手急切道:“前辈,是不是有办法了?”

“你小子想把老夫手腕拧断不成。”轩辕仪的话音虽然夸张,但厉天途还是下意识松了松手,这才发现因事关云梦萝之事自己确实失态了。

厉天途嘿嘿一笑,一脸期望地看着轩辕仪。

“你也莫要高兴太早。这个办法也未必有效,只是有几分可能对云丫头的天阴绝脉有效。”轩辕仪撵着雪白的胡子缓缓说道。

“哪怕只有半点希望,我也要试试。”厉天途从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

轩辕仪凝声道:“丰都枉死城的彼岸花可能对天阴绝脉有效。”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彼岸花生长在枉死城内的核心区域奈何桥畔,是枉死城的重宝,寻常人想要得到根本不可能。

厉天途的脸色也微微一变,自己与枉死城已成死敌,鹰嘴崖的九死一生也拜枉死城百里长虹所赐,他又打的阎君左膀右臂牛头马面生死未明,再加上枉死城与细雨楼有近,与之已经到了不死不休之境。

看来想要得到枉死城重宝彼岸花唯有硬抢了。

“彼岸花,又叫曼珠沙华,花色血红,性喜阴暗湿冷,开在黄泉路上的奈何桥畔,传说此花能吸附地狱幽灵之魂,乃天下绝阴之物。因此,它又被人们称为是被神灵诅咒过的地狱之花。”轩辕仪看厉天途沉默不语,索性将心中所知彼岸花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厉天途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如果彼岸花真如轩辕仪所说那样,借助彼岸花把云梦萝体内的天阴之气引导出来也并非不可能。

“三天!前辈,给我三天时间,我这就去取。云儿那边你先帮我瞒下,就说我出去办事,三天就回。”

厉天途瞬间下了决定,要去枉死城走一遭。

厉天途倒也不是急着去枉死城送死,他是有一定信心的。竹园与云梦飞的一战,让他有所顿悟,原本已达六重天的天道真气已经到了六重巅峰之境。

《天道真经》有云:“天道九重天,七重以上方为上。”刚至天道真气六重巅峰的厉天途想要到达七重遥遥无期。但松崖禁地的雪千寻却送了他一场造化,也生生把厉天途的天道真气提至七重天初期。

厉天途虽然刚满二十岁,但不足半年时光把原本不入流的天道真气修至七重天初期,修为如此进境堪称神速,但也是他几经生死,有得有失,厚积薄发之效。

因此,资质并不出众的厉天途能获得如此成就也绝非偶然。

至此,厉天途已经无限接近江湖地榜十大高手。

第100章 鬼医申屠

丰都枉死城坐落于巴蜀之地的长江上游北岸,依山面水,其所处的峡谷凹陷之地正是雄山与湍水气象交汇之处,是一块在整个神州大地都极为少见的沉阴之地。

鬼城上空烟雾弥漫、森罗万象,附近三十里除了枉死城以外其他之地了无人烟,成了江湖人闻之色变的鬼蜮之地。长江之中过往商船也只有交了保护费后在枉死城幽冥鬼卒的护送下才能安然驶离。

险恶的环境,数位顶尖高手以及三千不畏生死的幽冥鬼卒,位列江湖四大秘地之首的枉死城一直是江湖人谈之色变的存在。

厉天途伏在枉死城正门旁的一棵参天大树之上一动不动,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一夜。

枉死城正门一面以城墙状修建在峡谷裂缝处,进出只能由中间的门洞而过,门洞上方书有“枉死城”三个大字,为此处平添了几分恐怖之色。城门守卫一天十二个时辰由五十余名幽冥鬼卒轮班值守,此处可谓易守难攻,飞鸟难越。

看过眼前这些之后倍感头疼的厉天途目不转睛地观察了一天一夜,才勉强看出城门换防的潜在规律。

峡谷右侧靠山位置地势偏低,守卫此处的十名幽冥鬼族在黄昏换防之时会出现轻微的骚乱,而此时就是厉天途趁乱入内的最佳时机。

厉天途已经从守城鬼卒的闲聊之中得知百里长虹近年来一直游历江湖,常年不在鬼城。

得知这个消息的厉天途大大松了口气。原本他还在想如果两人都在如何引走其中一人,现在看来是天意助人。

厉天途不是鲁莽之辈,他还没自大到认为可以在阎震和百里长虹的联手之下全身而退。

就在第二天黄昏城门换防之时,厉天途看准机会从城门右侧溜进了枉死城。

枉死城内植被很少,只有寥寥几棵枝干光秃秃的乌黑大树,而且城内巡逻的幽冥鬼卒间隔时间很短,让进入其中的厉天途生出无处可躲的感觉。

进城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狭窄高大约三层高的门楼,门楼正面离地两丈处刻有“鬼门关”三个字。

厉天途提气飞至门楼顶层,心中不觉暗叫侥幸。也许是枉死城太过托大,这“鬼门关”虽然是个极小的城楼,但却并未安排鬼卒把守,似乎只是个象征意义大于实用价值的建筑。否则的话,只怕厉天途脚刚落地就要面对城内鬼卒的扑杀了。

极目四望,隐于鬼门关顶层的厉天途把整个枉死城的情形尽收眼底。

这里的建筑群整体呈暗黑色,夜幕低垂下,如蛰伏的黑暗巨兽一般,似要择人而噬。

山谷深处,一条源于峡谷裂缝的地下暗河在此阴阳交汇之处显露身迹,穿过山谷最深处半嵌于山体内的阎王殿正前方,而又隐于另一侧岩壁之下的山底之中。河中水流速度更胜城外的长江之水,远看深邃无底,更有丝丝冰寒之气从水中溢出,无愧于“黄泉”之名。

一座材质非金非玉的黑色石桥横空悬于“黄泉”之上,桥长一丈,宽三尺有余,虽无磅礴之势,但其阴森之气十足。正对城门的石桥一侧,一方七八尺高的深灰花岗岩石竖立桥畔,其上不知何人雕刻的“奈何桥”三个黑色大字赫然入目。

彼岸花就生在这“黄泉”之畔,奈何桥下。

但厉天途今次的目标并不是这里,因为现在正时值初春,而彼岸花花期却在每年七月。

民间有闻,七月中旬鬼节之时,丰都万鬼齐出,争相奔赴黄泉水,踏破奈何桥,赶往埋骨地。此时开遍黄泉之畔的彼岸花正是亡魂们要过的第一关,经过彼岸花洗礼的丰都亡魂褪尽鬼气,踏乡寻亲之时才不致为凡间带来祸乱。而遍饮幽冥鬼气之后的彼岸花,在鬼节花开灿烂,鲜艳如血,最为惊心动魄。可能因吸收鬼气太多,彼岸花一直被众神诅咒,成了有名的地狱诅咒之花。

当然,这依然挡不住人们对彼岸花的喜爱之情。细心人可能会发现,有关此花的传说竟然与佛教地藏王菩萨的经历极为相似,大有渡尽天下恶魂,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势。

让人可悲可叹的是,地藏王菩萨消磨的只不过是万载时光,而彼岸花却因沾染幽冥鬼气而被众神诅咒永堕地狱。

厉天途的目标是山谷最右角的药王殿。那里应该有枉死城历代收藏年份久远的彼岸花。

确认药王殿的方位之后,厉天途暗自估摸了一下两者间的距离,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趁一队巡逻鬼卒刚刚走过之时,飞鸟一般跳下了鬼门关城楼,向山谷右侧的一处簇连着的假山掠去。

他要赶在下一波巡逻鬼卒到来之前赶到假山处隐蔽好自己。如果在这个时候暴露痕迹,那自己绝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枉死城的巡逻鬼卒交替的间隔时间极短,仅在弹指之间,而鬼门关到位于山谷正中偏右的假山群距离却在三十丈开外,想要悄无声息过去又谈何容易。

其实厉天途是无任何把握可言的,他是在明知不可能的情况下硬着头皮冲上去的。

在离假山还有十丈左右的时候,一队幽冥鬼卒出现在远处的视野范围之内。眼看就要暴露身形,厉天途情急之下手中紧握一颗小石子,朝与自己相反的方向弹射而去。

厉天途弹石之前暗运了天道真气,以致小石子速度惊人,转眼间弹射在鬼门关的黑石墙壁之上,发出不小的异响,同时也把原本向厉天途这边走来的这队鬼卒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厉天途趁此千载难逢之机隐没在假山群中。

也许是因为江湖之中有“药王”轩辕仪的声名远播,枉死城的“鬼医”申屠虽然在巴蜀之地名气不弱,但在整个江湖的影响力一直不大。

申屠是枉死城的专用医师,他在医道之上另辟蹊径,以诡道用药著称,每多也有奇兵之效。但因其嗜研毒技,在江湖之中声名不佳,只能算是轩辕仪之后的江湖第一旁门医者。

第101章 死里逃生

厉天途悄无声息来到药王殿之时,殿内只有申屠一人。

申屠年约四十,脸型尖瘦,整日喜欢披头散发,瘦小的身板上却罩着一件宽大的灰黑色长袍,给人的感觉是阴险有余而狡诈不足。

事情顺利的出乎厉天途的想象之外,仅仅一个照面,甚至是未发出任何异响,厉天途轻而易举就把申屠制住了。在刚刚得手之时他甚至还能看到申屠脸上尚未消散的惊恐之色。

怎么这么弱,厉天途心中暗暗嘀咕道。

如果这个人不是跟江湖所传申屠的长相完全一致,厉天途真的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抓错人了。

“你是申屠?”厉天途一脸冷漠故作高深问道。

受制于人的申屠眼珠子转了又转,可能是感受到了厉天途强大的威压,原本打算哄骗厉天途的他忍不住说了实话,颤声道:“是,正是小的。”

这个贼眉鼠目的男人哭丧着脸,仿佛死了爹娘一般。

厉天途怔了一下,他做梦也没想到在江湖也算小有名气的“鬼医”申屠竟是如此没有气节之人,难怪其在江湖之中难以与轩辕仪相提并论。

厉天途没好气道:“放心好了,杀你这样的鼠辈简直是污了我的双手。只要你如实说出枉死城百年以上的彼岸花收藏在何处,我自然不会伤了你的性命。”

申屠吓得啰嗦不止,在厉天途的监视下畏首畏尾从一方药柜找到了一个暗红色的沉香木盒,并主动打开让厉天途看了一眼。

只见两朵暗红色的彼岸花静静躺在木盒之中,厉天途却难以确定其是否过了百年。

好在这时申屠开口了:“枉死城创派近千年,百年不凋零的彼岸花仅此两朵。”

厉天途摸了一下,确认是真的彼岸花后合上木盒收入了怀中,心中暗喜正准备抬手运刀将申屠击晕之际,脑海中却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眩晕无力之感。

近在咫尺的申屠当下不再犹豫,趁厉天途眩晕之机一掌拍在了厉天途胸口,一击之后也不看结果立马朝大殿之外远遁而去。

好在申屠的修为不高,又有天道真气护体,厉天途在申屠一击之下仅是受了轻伤,但已入侵经脉的剧毒却在全身蔓延开来。

暗呼行踪即将暴露的厉天途一边分一部分真气将身中之毒强压在左臂之中,一边提气冲天而起,把药王殿屋顶撞了一个大洞之后,朝枉死城出口电射而去。

而此时经过侥幸逃出的申屠示警,包围药王殿的已经有数十名幽冥鬼卒。

但是厉天途从屋顶而出却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一时之间仅有数名鬼卒挡在厉天途身前。

深中剧毒的厉天途自然知道时间不可久拖,当下也不再保留实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口气毙掉了这几个拦在自己去路上的幽冥鬼卒,眼看离大门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一柄长长的判官笔横在了厉天途身前,使笔之人低喝道:“朋友,真以为我枉死城无人吗?”

见前路被拦,厉天途只得放缓速度,冷笑一声之后右脚闪电般抬起踢向判官笔笔身。

手持判官笔的黝黑青年男子见状也不变招,提起全身内力聚集在提笔的右手之上,这是一场硬碰硬,也是一场势均力敌的争斗,身处劣势的厉天途在龙判官常锐的蓄势一击之下也并没有吃亏,两人同时倒退了几步。

常锐一看如此结果,心中明白自己是不如厉天途的。以有心算无心,还是在对方受伤的情况下只是平手,这个结果是他不能接受的。

常锐并不知道厉天途已经身中剧毒,否则的话不知道他又作何想?

这一耽误,越来越多的幽冥鬼卒闻讯朝这边赶来,形势似乎对厉天途越来越不利。

一股似有若无又让厉天途无比熟悉的强大气息从五十丈之外的天子殿传来,厉天途心知阎震要来了。

当下他不再犹豫,把体内天道真气运至极致,一副同归于尽之势朝横档于前的常锐而来。

常锐自然知道阎震马上就来,这个时候退缩不得,只得紧握判官笔,硬着头皮顶了上去。

两人身体交错之际,厉天途一个闪身避掉了常锐疾刺而来的判官笔,同时与常锐左手对了一掌,然后一个卸字决化掉大部分内力,仅剩的少数侵体真气已经不成气候,反而成了后退的动力,厉天途趁此东风之势闪身飞过鬼门关,紧接着又一口气跃上了枉死城正门城墙。

这个每遇强敌就被厉天途巧妙使用的卸字诀已经被他运用的炉火纯青,数次帮他摆脱了危险之境。

守城的鬼卒悍不畏死,以九死七伤的代价阻了厉天途片刻。

就这么一瞬间,阎震已经挟一掌之力朝厉天途拍了过来。

阎震的心中是愤怒的,早在厉天途在江南道声名大噪之时,他已然明白自己一个地榜十大高手前列的人物竟然在昆仑神殿内被厉天途戏耍了。什么玄机门雪千寻,根本是一个笑话,只不过是一个毛都未干的小子罢了。自己当时竟然还深信无疑,白白损失了众多千年灵药不假,还让玄机门雪仙子安然逃脱,这对阎震来说绝对是生平罕所未遇的奇耻大辱。

还有两月之前的金陵山追杀无功而返,自己的左膀右臂牛头马面至今还躺在床上生死难料,这所有的一切让身为枉死城主的他颜面扫地。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此次阎君不再托大,拿出了真本事,内力损耗极大又要分神压制毒伤的厉天途似乎很难接下阎君这全力一掌。

城墙背后不足十丈就是水流湍急的长江天堑,也带给了厉天途唯一的生还机会。

只要能挨住阎震这一掌力而不昏迷或者死去,厉天途有把握在阎震旧力刚尽新力未生之时借天堑长江水遁,虽然此举对厉天途而言还是九死一生,但总归还有那么一丝渺茫的生机,总比落在阎震手中要好上千万倍。

求生欲望强烈的厉天途把压制剧毒的天道真气收了回来护住全身,紧咬钢牙硬受了阎震一掌。

这一掌打的厉天途口鼻出血,筋骨全裂。因为未做任何抵抗,厉天途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落于十丈之外的长江水之中。

厉天途完全不抵抗的举动完全超出了阎震的意料之外,看着厉天途的身体消失在长江水中,阎震站在江边沉默不语。

第102章 盛怒的雪仙子

龙判官和鬼医申屠小心翼翼紧跟了上来。

“城主,这小子受了我一掌还中了迷迭香剧毒,居然能强撑着逃到此处才被城主击杀,也算难得。”

申屠远远看到阎震一掌把厉天途击飞跌入十丈开外的江水之中,再加上厉天途之前的毒伤在身,心中已判定判定厉天途绝无生还可能。

龙判官听了申屠的话,心中惊意更盛,看来先前还是低估了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不过幸亏已经死了。原本因与厉天途交手吃了暗亏备受打击的他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

“受伤、中毒,又近距离挨了我全力一击的搜神掌,飞落十丈,跌入这长江天险之内,该是百死无生了。”

阎震心中不觉暗笑,刚刚见到厉天途隐遁江水,心中突然有了那么一丝不宁,看来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阎震虎目又扫视了一眼两位属下,不怒自威道:“厉天途吃了熊心豹胆敢夜闯我枉死城,你们可知是为了什么?”

常锐倒是不知情况,看了鬼医申屠一眼,一副迷茫之色。

但阎震此语却吓得申屠肝胆俱裂,鬼医单膝跪地惶恐道:“城主,属下技不如人,实在该死。厉天途他闯入我药王殿盗走两棵百年彼岸花。”

深深看了申屠一眼,阎震缓缓说道:“此事也不能全怪你,那小子修为不浅,你不是对手。更何况,百年彼岸花虽然世间少有,但在我枉死城却无甚用处。不过,此事一旦传出,定会让我枉死城威信扫地,所以今晚之事谁都不能泄露出去。”

阎君一脸阴狠之色,看的常锐和申屠心惊不已。

但两人彼此也都心知肚明,厉天途此次夜闯枉死城动静太大,已经惊动了半个枉死城,抛开在场之人不说,单只那知情的数百幽冥鬼卒都不好处理,阎震想要掩埋消息似乎已不太可能。

“申屠、常锐,你们二人各自带领二两百幽冥鬼卒不分昼夜沿江水下游两岸搜寻百里,我死也要见尸。”

阎震沉声对着两人说道。

两人急忙点头称是,急急往城内准备。

阎震望着月光之下黑黝黝的长江之水,想起那遍布水面之上的无数漩涡暗礁,心中暗忖厉天途此次是必死无疑的。

纵身跃入长江的厉天途再也没有一丝气力,任由身子慢慢沉入了江底,随着滚滚水流朝下游而去。

在意识将要泯灭之际,厉天途以天道真经中的大寂灭之术封闭身体六识,至于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二日,厉天途夜闯枉死城的消息最终还是没能被掩盖下来,已经在巴蜀之地传的沸沸扬扬。

白衣如雪的雪仙子此时正站在长江南岸,对面正是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的枉死城。

今天早上坐立不安的轩辕仪终是没能忍住,一大早便上了山,把厉天途前往枉死城盗取彼岸花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雪仙子。

而此时距厉天途离开已经过去两天两夜了,刚刚获悉内情的雪仙子连晨起洗漱都顾不上了,草草抹了把脸就心急如焚赶到了这里。

现在整个巴蜀之地都传遍了昨晚在枉死城发生的事情。

一个青衫年轻男子胆大包天夜闯枉死城盗取宝物,惊动了枉死城城主阎震,被阎君一掌打入江底,怕是九死一生了。

雪仙子没想到事情比人她想象中还要糟糕。听到厉天途被阎震打入江底那一刻,她的心要碎了,这种情况厉天途他还有生还机会吗?

她紧咬银牙,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在阳光下乌黑发亮的枉死城,恨恨道:“阎震,如果厉大哥他真的死了,我要你整个枉死城陪葬。”

平时淡雅如仙的她从来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怒气,包括上次在昆仑神殿误会厉天途以及不久前在山庄听雨楼与厉天途诀别。

但是,如果这次一旦确认厉天途死在阎震手中,她终将下定决心要任性一回,跟枉死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轻皱蛾眉思索了一会,雪仙子往下游而去。

冤家路窄,刚沿江边奔了不足十里的雪仙子却遇到了从南岸下游折回而来的龙判官常锐以及一干幽冥鬼卒。

正愁没人出气,雪仙子碧玉箫在手只是两招便把闻名江湖的龙判官打的吐血倒地,跟随其后的二十多名幽冥鬼卒纷纷跳江逃遁。

看着美若天仙的雪仙子,重伤倒地的龙判官却无丝毫恨意,眼中异彩连连道:“我常锐生平杀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如仙子这般女子,比闻名江湖的绝世双姝云浮双梦还有过之,常锐死而无憾。只是请仙子明示缘由,让常锐到死也做一个明白鬼。”

雪仙子冷声道:“今日我不杀你,回去跟阎震通传一声,让他祈祷厉天途最好无事,否则我玄机山庄必踏平丰都枉死城。”美人的心现在郁气难平,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厉天途对她的影响竟是如此之深。

常锐总算知道对面女子的身份了。

曾经的天山雪仙子,现任的玄机门掌令使。无论哪一个身份,都是让无数年轻江湖男女仰望的存在。

深吸一口气,常锐疼的裂了裂嘴,反问道:“没想到,你是为他而来。但是我却没有看出他有哪里能配得上你?”

“不要逼我杀你。”雪仙子转头看着滚滚长江水,淡淡说道。

“今日你不杀我,你会后悔的。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今天上午我们沿江搜索百里,都不见那小子尸体,估计早已葬身江底喂鱼了。”

常锐咬牙站了起来,以判官笔为支撑,一瘸一拐向枉死城方向行去。

雪仙子几乎要忍不住开杀戒毙了这个刚愎自用的常锐,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决定继续沿着长江下游搜寻厉天途踪迹。

异日下午,不眠不休沿江飞驰了一日一夜的雪仙子双目无神,早已没了当初的丰神异彩。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厉天途生还的可能性已经越来越小。

无奈之下,她不得不无功而返。

第103章 天魔出世

玄机山庄的松崖禁地,面容憔悴的雪仙子坐于雪千寻对面。

“什么?”正在专心煮茶的雪千寻吃了一惊,长期握剑、在宗师级高手之前都未曾颤抖过的右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差点把炉上的水壶打翻。

“云梦萝是天阴绝脉之体,三日之前厉天途在轩辕师叔那听说彼岸花对天阴绝脉有效,为了拿到能医治云梦萝身体的彼岸花独自闯入枉死城内,在深中鬼医剧毒之后又被阎震一掌击入长江生死不明。我在长江下游寻了两天一夜也不见踪迹,恐怕…”

话音未落,雪仙子一直强忍着在眼圈打转的泪水终于再也无法忍住,扑簌簌流了下来,无声无息。

一股凌云之气在雪千寻的体内酝酿,但终究是隐而未发,仅是一息之间又消失无踪。

“雪儿,他为别的女人而死,你这样可值得?”雪千寻直视自己的女儿,仿佛在为女儿不值。

“我不知道。”雪仙子拼命摇了摇头,随后一脸痛苦道:“可在得知他死了之后,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雪千寻无奈道:“你难道忘了九天玄女功的禁忌?现在正是你斩断情丝的最好时机。”

雪仙子沉默不语,依然是固执摇头。

“唉。”雪千寻长叹了口气,自己的女儿在感情上的执着跟自己又何曾相似。已经过了大半辈子了,他又何曾勘破情关?

“那你准备如何?”雪千寻脸色平静道,其实他心里已经有所猜想,只是在求证而已。

“我要为他报仇,踏平枉死城,杀了阎震。”雪仙子一脸决然之色。

外柔内刚的雪仙子在此刻终于显露出其霸道的一面,雪千寻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一辈子为情所困,果然是每个雪家人逃不脱的宿命啊。

雪千寻爱怜地看着唯一的女儿,缓缓说道:“阎震不足为虑,你纵然不抵也不致落败。但是,百里长虹非同小可。”

“两天前,我在长江边遇到常锐,一掌重伤他之后已经借他之口向枉死城下了战书。这次如果不能为他报仇,我就死在枉死城中。”雪仙子倔强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感受到女儿的固执任性,雪千寻笑着摇了摇头,宠溺道:“恩,不亏是我雪千寻的女儿。不过我看那小子神功内蕴,却不似短命之像。”

“什么?爹,你见过他?”雪仙子惊呼道。

雪千寻淡然道:“爹只是想见见敢招惹我女儿的究竟是什么人而已。”

又叹了一口气,雪千寻终于妥协道:“走吧,爹就陪你去枉死城走一趟。你这丫头出息了,竟然学会拿死威胁爹了。”

数十年不入江湖,雪千寻竟然也生出想出去看看这江湖究竟成了哪般模样的念头,顺便再替百里长虹教训教训那个不屑的后辈,为自己的女儿出口气。

中午时分,一辆华丽的马车在车夫老黄的熟练驾驭下离开了玄机山庄,向丰都枉死城方向疾驶而去。

与此同时,在略显安静的金陵山脚下秀水山庄之外,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灰袍男子手执一柄黑色长刀,带着数个同样蒙面着黑色紧身衣的神秘人不走正门,直接翻墙进入秀水山庄之内,时间持续了一盏茶时间,而后又匆匆向扬州城东方世家老宅奔去。

午后的秀水山庄还是如同先前一般寂静,但其周围的空气之中却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与西门世家被细雨楼和枉死城灭门仅仅隔了不到十天时间,盘踞江南道数百年的东方世家以及被其霸占两月有余的秀水山庄同样被人杀的鸡犬不留,仅仅在府院正门钉下了两枚刻有篆头小字天魔的鬼牙状令牌。

天魔令,低调蛰伏了近百年的天魔教出世了,而且第一个目标竟然是拿和细雨楼及枉死城结盟的东方世家下手,这究竟在暗示什么?是要与细雨楼和枉死城针锋相对,还是要以此战展露天魔教的强势回归?

不同于西门世家与枉死城原本素有恩怨,东方世家作为一个背叛者,还不顾廉耻雀占鸠巢霸占了天丞教的秀水山庄,一直为江湖同道所不耻。

所以虽然被天魔教惨烈灭门,但大多数江湖人都是拍手称快的,心中暗道东方世家是罪有应得。庆幸之余,江湖中各个大小门派却又人人自危。如今江湖以玄机门天丞教为代表的正道没落,细雨楼枉死城天魔教领衔的邪魔道横行,整个江湖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至于一向一副超然世外凌驾众生之上的佛道六门,已经习惯性被江湖人士忽略了。

华夏第一大河长江发源于吐蕃境内,西经天朝的巴蜀之地,于极东江都府注入深海,全长数千里。其中又以巴蜀流域两岸地势最为险要,水流也更为湍急,江底与山脉交汇处更是暗河无数。

以大寂灭术封闭六识在江底随波漂流的厉天途被湍急的水流送入一道地下暗河之内,而后又顺着山腹中的暗河河道被巨大的水流冲进了一个地势略高的巨大地底溶洞之内。

厉天途在溶洞醒来之时已经是两天两夜之后,强忍着全身的剧痛勉强坐了起来,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看到自己被河流冲进一个无名山洞,厉天途明白自己最终还是大难不死。

感受了一下全身,厉天途发现浑身伤势虽重,但体内余毒已经消散无踪。

怎么可能?厉天途心中不由疑云密布,努力想了半天却理不出一丝头绪。无意间抬了下酸麻的右手,却被他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只见右手中指上的昆仑神玉戒失去了往日乳白通透的光泽,通体呈灰黑之色。

原来如此,厉天途心中暗呼侥幸。如果不是昆仑神玉戒有解毒功效,只怕就算自己在大寂灭术之下不被水流淹死也会因毒发而葬身江底。

厉天途盯着这枚看似普通的白玉指环,目前被自己知道的功效是疗伤、解毒,但他有种直觉这只不过是其冰山一角罢了。至于昆仑神玉戒还有何逆天功效,厉天途对此满怀希望拭目以待了。

第104章 受困暗河

溶洞高约十丈,气息清新自然,气势万古荒凉,洞顶巨型钟乳石林立,如一排排耸立空中的巨剑,给人的感觉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万剑齐发,让深处洞底正仰头上望的厉天途顿觉胆寒难抑,心中不免慨叹渺小的人类在奇伟的大自然面前是多么的诚惶诚恐。

重新低下头后,厉天途的肚子咕咕响了起来。两天两夜水米未进,此时不觉饥肠辘辘。

身旁的暗河乃是活水,正在河底嘻戏的银白色细长鱼儿被厉天途以隔空摘物的手法抓在了手中,握紧鱼身之后暗运天道真气将鱼儿蒸熟便直接塞入了口中。

未加油盐的鱼儿味道极为细嫩鲜美,让厉天途回味无穷。

数条鱼儿入肚之后,半饱的厉天途这才有气力站了起来。

他在周围转了一圈之后才发现,此处深处山腹之中,竟然是个死地,除了地下暗河可以通往外界之外其他地方竟别无出路。

接下来几天,厉天途饿食水中鱼,渴饮石钟乳,一边养伤一边练功,过着与世无争不见天日的生活,倒也显得逍遥自在。

怡然自得的厉天途却不知道,外面的江湖已经风起云涌,雪仙子更因他之死与枉死城闹得不可开交。

而天魔教灭掉东方世家之后,又一鼓作气灭了江南的几个小门派,并以金陵山秀水山庄为据点,大肆扩张势力,顺者生逆者亡,一副势不可挡之势。

连将军府的细雨楼也因丁一方不在江南,暂时避让了天魔教之锋芒。

而金陵山前原本秀丽绝伦的秀水山庄也是三异其主,而且两个前任主人都惨遭灭门,在江湖中人眼里成了大凶之地。

而山庄的新主人天魔教显然没有如此忌讳,因为天魔教本身就是创派近千年的魔门,更是在数百年前差点一统了江湖。

天魔教教主之下有二大祭祀三大魔尊十大魔王,只是近百年来被江湖后起之秀玄机门压制,如今强势回归大有来者不善之势。

玄机山庄的马车刚过益州城,雪仙子就收到了山庄于总管的飞鸽传书,得知了江南发生的惊天巨变。

雪仙子看了一眼正闭目养神的雪千寻,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出什么事了?”雪千寻睁开双眼看着神色复杂的女儿。

雪仙子把纸条摊开,放在了车厢正中间的小圆桌上,把它推到了雪千寻身前。

仅仅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雪千寻神色依然,只是叹了口气道:“死灰复燃的天魔教还是要复出了。这原本就是必然之事,只是让人意外的是,不知为何要拿东方世家开刀。不过这样也好,始终都要有一方势力要成为天魔教出世的磨刀石。这东方世家背信弃义,倒是再也合适不过了。”

“爹,我们玄机门与天魔教是宿敌,一个细雨楼已经让我们应接不暇了,如今女儿任性又与枉死城成了不死不休之境,再加上一个神秘莫测的天魔教的话,以后玄机门恐怕会四面楚歌的。”雪仙子轻蹙娥眉道,身为玄机山庄掌门人的她不能只为自己考虑,她还要站在玄机门的立场去考虑问题。

看到女儿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雪千寻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天魔教不出,我们玄机门很有可能会成为细雨楼下一个对付的目标。但是现在整个江湖的形势变了,天魔教和细雨楼的最终目标都是一统江湖,他们两者又岂能相容。这个时候,隐居深山的玄机山庄反而最容易让人忽略。天魔教选择这个时候出世反而是对我玄机门有利。所以,接下来首当其冲的肯定不会是我们。”

雪仙子听完雪千寻所讲,心中顿觉恍然,这几日因厉天途之死一直心绪难宁,她觉得自己都要失去往日的冷静淡然了。

“雪儿,爹知道你关心则乱,但是情况未必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根据这几日江湖中传出的消息,厉天途夜入枉死城之时只是与阎震和龙判官交了手,当时百里长虹并不在枉死城内。以厉天途接近地榜十大高手的身手,与阎震相差已不太大,即使中了鬼医之毒挨了阎震一掌落入江中也未必会死,除非他傻到去与阎震硬碰硬。”

似乎看出了雪仙子的担忧,雪千寻对女儿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雪仙子黯淡的俏目突然明亮了许多,怀疑道:“爹,厉天途他修为有这么高吗?我怎么没觉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长江只怕真困不住他,也许他已经偷偷藏在什么地方养伤了。难怪当初在枉死城附近遍寻他不得。“

雪仙子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似乎想通了一切。

雪千寻点头认可,笑吟吟看着自己的女儿,打趣道:“现在还要去踏平枉死城,诛杀阎震吗?”

得知厉天途极有可能未死的雪仙子欣喜难抑,自然没有心思再去想之前对枉死城态度的事情,只是拼命摇着雪千寻的胳膊,俏脸羞红道:“女儿当时确实有些冲动了。”

也许连她自己都未想到,原本刻意压制对厉天途的感情竟会在听闻厉天途死讯后如此激烈喷发,那时的她只想不惜一切代价为厉天途报仇,纵死无憾。

这是爱情吗?她迷茫了,她是不清楚的。只觉得厉天途倒了,就如同天塌了一般。

身为过来人的雪千寻自然看得出女儿对厉天途情根深种。但感情之事,连自己都未参透,情关难过,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要求自己的女儿呐?

把头靠在了雪千寻肩膀上,雪仙子任性地说道:“爹爹,即便厉天途他吉人天相大难不死,女儿也非要让枉死城付出足够的代价不可。”

听了女儿不依不饶的话,雪千寻摇了摇头,苦笑道:“如果今次厉天途死了,再加上昆仑神殿中阎震曾对我的乖女儿出手,我决不会轻饶了他。但现在事情未到不可调和之地,而我又与百里长虹交情不错,这几日你一直嚷着为了厉天途要踏平枉死城,此举已经犯了枉死城的大忌,接着又把百里长虹的爱徒龙判官打得半死,至今还在床上躺着,还想怎样?毕竟,枉死城也是要脸面的,被你如此打脸,我都不知道如何为你收拾残局了。别忘了,厉天途此去是为了盗取人家的宝物,我们道义上也未必站得住脚。而且厉天途还不是我玄机门人,师出无名啊。”

第105章 到访枉死城

“可是,枉死城与厉天途原本就素有仇怨。鹰嘴崖百里长虹逼得厉天途跳崖,金陵山之战更是差点要了厉天途的命。”雪仙子辩解道。

雪千寻目光深邃,语重心长道:“雪儿啊,你还年轻,很多事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百里长虹乃一代宗师,也许束于往日誓言会对厉天途有所刁难,但他却不会真的对厉天途一个小辈动手,这点毋容置疑。如果他真的有心要厉天途死,是绝不会留给厉天途跳崖机会的。所以这其中一定另有内情。至于金陵山之事,枉死城因与细雨楼结盟,不得不派人间接参与了此事。但自始至终枉死城只是旁观而已,并没有直接动手。否则也不会派了两个呆头呆脑的家伙过去。可惜后来也算枉死城咎由自取,派了牛头马面在一线天堵截厉天途,两人被那小子打了个半死。阎震一意孤行与细雨楼结盟,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可惜家家有本难念之经,百里长虹也颇多无奈啊。”

看到爹爹一直在为百里长虹说话,雪仙子明白两人的交情匪浅,于是试探地问道:“爹,那我们回去?”

雪千寻似笑非笑看着女儿,并没有拆穿女儿那点小心思,只是淡淡道:“既然出来了,去拜访一下老朋友也好。”

说完又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语带玩味道:“再说雪儿你之前已经放话要踏平枉死城了,如果现在不过去走一遭,岂不弱了我们玄机山庄雪掌令的威名。”

雪仙子已看出爹爹在打趣自己,忍不住笑道:“好吧。百里长虹那个弟子也算有点意思,被我打的只剩下半条命了还在那口出狂言,差点让我没忍住杀了他。是不是枉死城的人都是自大狂妄之辈?”

看着雪仙子在自己面前的小女儿之态,雪千寻的心算是彻底放了下来。瞪了女儿一眼,假装责怪道:“丫头,你可莫要小看了千年底蕴的枉死城,那可是与天魔教齐名江湖的邪魔二道,在百年之前都名震江湖。百里长虹更是一个被世人低估的高手,他的修为比起我来也差不到哪去。否则,你真以为一个阎震就能镇住整个蜀中,压的西门世家无法抬头吗?现在倒好,索性把西门世家直接灭了。”

两人说话之间,马车已经到了枉死城前的江边。此时枉死城那扇黑色的大门已经敞开,两队幽冥鬼卒分列大门两侧,一身白衣满头白发的百里长虹带着阎震迎了上来。

早在两个时辰以前枉死城布置在益州城的眼线已经传来消息,得知玄机门马车之上除了雪仙子外,还有一个年约三十英俊潇洒的蓝衫男子,百里长虹的心中已经猜出了这个男子身份。所以才于此时开了中门,排这么大的阵仗前来迎接。

雪千寻带着女儿下了马车,看到百里长虹亲自来迎接,不觉一怔,苦笑道:“老哥,你这不是折煞小弟吗?”

百里长虹不觉汗颜,厉天途的事情暂且不说,单只阎震在昆仑神殿出手偷袭雪仙子已经犯了雪千寻的大忌,这也正是他摆出如此低姿态的真正原因。

至于厉天途,鹰嘴崖之事他原本就是抱着敷衍的态度去做的,也从未真正打算对一个后生晚辈出手,那也只不过是迫于早年誓言的一个无奈之举。而厉天途却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的他已经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了明显外露的决死之心,所以厉天途跳崖时他也并未阻拦。

至于金陵山更是形势使然,他相信雪千寻自然也看得出,更何况自己唯一的徒弟龙判官常锐和阎震近侍牛头马面都已只剩下半条命,这已经够了。

再最后是厉天途夜闯枉死城盗取彼岸花之事,已经在江湖中闹得沸沸扬扬,更是让枉死城威信全失,这时厉天途的生死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雪老弟,震儿他不知雪掌令是您的女儿,在昆仑神殿多有冒犯,请老弟赎罪。”百里长虹说完瞪了阎震一眼,示意师侄上前主动赔礼认罪。

阎震做梦都未想到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雪千寻竟然真的还在。

但身为绝世枭雄一城之主的他自然也不会弱了气势,只是上前淡淡道:“雪前辈,阎震不知家叔与前辈交情,希望前辈大人大量。”

雪千寻点了点头,阎震说话口气不卑不亢,不亏为一代枭雄,当下淡淡道:“昆仑神殿的事就算了。只是那厉天途与小女感情不错,因此先前小女得知厉天途遇难,情急下伤了百里兄的爱徒,雪某特来替小女赔罪。”

雪千寻明为赔罪,但实则是借此点明厉天途与自己的关系,让对方不再紧追厉天途不放。

“令嫒仙人之姿,我这当叔叔怎能怪罪。”百里长虹呵呵一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引着两位贵客朝枉死城内门行去。

千年万载的山中溶洞气息古旧苍凉,天地元气浓郁,身在其中的厉天途运转体内天道真气之时,每多生出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感觉。这种天人合一的境界正暗合了《天道真经》所蕴含的无上武学真谛。短短数日时光,厉天途的天道真气隐然有了踏破七重天的迹象。

天道七重天,才算武学上真正的登堂入室之境。一旦踏入此等境界,厉天途将稳居地榜江湖十大高手末端之列,再也不惧阎震之流。

厉天途伤势恢复极快,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不知是石钟乳之由还是天道真气之故,又或者是昆仑神玉戒之效。

看着右手中指黑色尽消,已经重新恢复洁白光泽的昆仑神玉戒.厉天途心中万分清楚,这个来自昆仑神殿的神秘指环已经救了他两次生命。

此时的厉天途并没有急于离开,一是他不知这条暗河到底通往何处,如果沿着原路逆流进入长江,他无十足把握;二是此等天然福地确是修炼《天道真经》的绝佳场地,有事半功倍之效,他有点舍不得离开。

但是,云梦萝的天阴绝脉却耽误不得,厉天途当下决定再潜心修炼几日,看看能不能突破天道七重天,这样无论是顺流而下还是逆流进入长江都多了几分把握。

第106章 失踪的云梦萝

七日之后,厉天途停留在天道六重天巅峰,终于还是没能有所突破。略微有些失望的他也并没有泄气,而是沿着溶洞内的暗河来回不停踱步,他在思考如何安全出去。

外面的云梦萝怕是等急了,他有点担心这个丫头情急之下会做出点什么。毕竟,以自己当时的情形,只怕整个江湖都以为自己死掉了。

一个最近蜚声江湖武林的后起之秀,曾经的京师禁军统领厉天途被仇敌枉死城阎震一掌灭杀,落入长江葬身鱼腹。江湖中应该是这个版本吧。只是不知听闻自己的死讯之后,又有几人能为自己伤心落泪。

云梦萝肯定会的,但是厉天途最不希望得到消息的就是她。这个丫头爱极了自己,如果听闻自己的死讯,情急之下天知道她会做出点什么来,只是即使消息被雪仙子那个女人刻意压了下来,那个丫头估计也等急了吧。

那个活了千年的老怪物阿贵,与厉天途之间是亦师亦仆。他完全有理由相信盛怒的阿贵会驾着麒麟神木车踏破枉死城,即使拥有百里长虹坐镇怕是也难以抵挡阿贵的怒火。只是此时的神木车怕是已经远在西北的敦煌,即便以阿贵的鬼神之能此时怕是也难以赶来。

云梦飞和北冥殇这两个脾性相投的兄弟,厉天途的心中也是能肯定的。不过云梦飞闭了死关,此时怕是还不知道。北冥殇带着倪小蝶游历江湖,不知听到自己的死讯悲痛之下会有何反应。不过那家伙表面虽然放荡不羁,但心思却极为缜密,应该不会冲动到不自量力来枉死城帮自己报仇吧。

至于雪仙子,她应该是最先收到自己死讯的,不知道这个冷若冰霜的女人会不会为自己留下一珠眼泪。即便没有,只要她能安抚好云梦萝那也是好的。

除了这五指可查的几人,厉天途真的想不出还有谁能为自己的死而牵肠挂肚,伤心落泪。

思绪万千之时,他的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了那么一个人影,京师湖心小筑的那个女人,怕早已把自己抛诸脑后了吧。但自始至终,厉天途都未曾后悔过当初为了她在鹰嘴崖那么纵身一跃。当时的他心中对百里长虹并无恨意,有的只是身处世事的无奈和情势使然。

厉天途虽然把自己身边之人的情形分析的极为透彻,但人算不如天算,他做梦都想不到第一个站出来为他与枉死城闹得天翻地覆的人居然就是那个在他心中期望值并不高的玄机门雪仙子。

玄机山庄的马车在枉死城呆了数日便匆匆离去,此举也引起了附近江湖人的无限遐想。

流传最广的一个说法是厉天途是玄机山庄之人,雪仙子本是去兴师问罪的,但最终还是在枉死城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后选择放弃了。

厉天途是玄机门之人的说法缘起于昆仑神殿,也成了此说法的唯一依据。毕竟,事情的本身虽像极了少女为情郎报仇,但大多数江湖男子下意识还是不愿意承认江湖第一美女雪仙子垂青厉天途,已经身有所属这件事情的。

雪仙子刚回玄机山庄听雨楼,山庄大总管于飞鸿一脸凝重走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雪仙子急声道,同时心中突然生出不祥的预感。

“云小姐她三日前执意要出山庄去见山下的轩辕长老,属下不便阻拦,只能派了两个山庄高手跟着。但是……”话说到此,于总管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雪仙子一听云梦萝下山,心中已经暗暗叫遭,如今一听还有下文,顿时有些坐不住了,沉声道:“但是什么?”

一看自家掌门面无表情,于总管心中忐忑,不安道:“在见了轩辕长老之后,云小姐表情不善,回到山庄呆了几天之后又不顾山庄守卫阻拦下了山。似乎是上次跟踪的事情被云小姐察觉了,这次我派出的人把人跟丢了,云小姐目前去向不明。”

弄明白事情原委的雪仙子面色阴晴不定,云梦萝不懂丝毫武功,根本没有自卫能力,现在又有细雨楼和枉死城此等大敌,再加上天姿国色,独自进入险恶江湖将要遭遇的结果不问可知。

她又怎能不心急如梵?

“传令下去,把山庄能用的人都派出去,此外飞鸽传书附近的玄机门分会,尽快找到云妹妹。”

一口气将话说完,雪仙子颓然坐在了椅子上,心情刚刚有些好转的她突然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灵儿。”雪仙子高声叫道。

“小姐,有什么事吗?”

灵儿从于总管刚来时的凝重表情联想到山庄一定发生大事了。

“把山庄的二十个人字组密探派出去,寻找云梦萝。”雪仙子沉思道。

“是,小姐。”灵儿一本正经道,失去了往日嘻嘻哈哈之色,

看着灵儿远去的身影,雪仙子浑身一软,喃喃自语道,希望不会出什么事,否则我又怎么向你交代。在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厉天途的影子,也许从后山温泉那刻开始已经注定,今生今世雪仙子再难摆脱与你厉天途的爱恨纠葛。

感叹之余,美人用右肘支着贵妃榻上柔软光滑的七彩凤凰锦绸铺被,把莹白圆润的下颌托于右掌之上,慢慢闭上了如水的眼眸。

自从厉天途出事之后,她再也没有睡过好觉,真的有点支撑不住了。

为了节省力气,厉天途终于还是选择顺着暗河水流而下。凭着以往的经验,厉天途知道此等地下活水必有与外界接口之处,尽管他不知道前面的路程究竟还有多远。

河道黑暗冰冷,厉天途随着水流前行了不知多久,一点白光出现在了河流尽头。

前行之中,白光越来越亮,哗哗的水声也不断传到厉天途耳内。

接近洞口之时,厉天途未来及反应,便随着水流直冲而下,跌入十丈瀑布之下碧绿色的深潭之中。

得以重见天日的厉天途兴奋之情跃然脸上,用尽气力深吸了一口气,在这绿意盎然的幽静空谷之中忍不住仰天长啸了一声。饱含几多情绪的啸声在空谷内回荡不绝,一点也不弱于瀑布落地的哗哗水声。

第107章 心劫

伏在水潭边以水为镜的厉天途看着幽绿潭水倒映出的那张胡须密布的面庞以及满头散乱的长发,不觉有种再世为人之感。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生平第三次九死一生了,而且这三次竟都是为了女人。

颜梦雨一次,云梦萝两次。

厉天途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奇怪的想法,玄机门的雪仙子今后会不会再给自己带来一次九死一生。

一念及此,他狠狠把头埋在了水中,让原本昏沉的脑袋清醒了很多。如果那个女人真的遇险,他知道自己还是会舍命相救的,只不过他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有这几次的好运。也许丁一方说的不错,自己早晚都会死在女人身上。

只是,真的全是因为女人吗?厉天途觉得其中还是有点别的东西的,比如那个儿时就一直埋藏在少年心底的那个仗剑江湖载酒行的侠客梦。

儿女情也罢,侠客梦也好,做过的事即便再危险厉天途也不会后悔。但从今以后,他绝不会再容许有人这么轻易决定自己生死了。他不但要有实力,还要有势力。昆仑神殿自己要发展,京师朝堂自己要强势回归。

经历数次生死的厉天途总算有了一丝明悟。不经历百炼人生,只是一味与世无争,确有失了随性而为之意,违了自然之道之嫌。如果一直这样,想要追求无上天道无异痴人说梦。

此身,历红尘劫,经百世难,方能证无上道心。

从前,修出世道心,总觉得少了什么。

今后,修入世道心,厉天途有了一丝恍然。

身为上古昆仑神殿殿主、当今圣上御前红人,又任京师禁军统领的厉天途,无论哪个身份都能让朝野轰动、江湖震颤的。但偏偏诸多光环加身的厉天途却数次被人逼入决死之地。寻根问底的话,客观因素是厉天途得罪的人都太过强大,根本原因却在厉天途与世无争的性格。

有天子之势不借,有昆仑奴阿贵此等异人不用,这才是厉天途数度生死的根本原因。当然,有得有失,厉天途因此也把自己塑造的更为完美,但如果细数这几次生死,其中的艰险,又有几人能做到如厉天途这般魄力。

在山中辨识方向之后,厉天途朝西面的玄机山庄而去。目前最重要也最让他放心不下的还是身患天阴绝脉的云梦萝,至于其他事情,只能先放在后面了。

出了夜来小镇的云梦萝从轩辕仪那得知厉天途要离开三天,直觉告诉她厉天途去办的事情一定与自己有关。但她清楚厉天途的本事,也知道他不让自己跟着自然有他的理由。所以她很听话也很无聊地上了山,准备再在山庄等情郎几天。

然而三天之后,厉天途依然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传入山庄,唯一的哥哥云梦飞也受了厉天途刺激在房间闭死关,云梦萝有些坐不住了。

她去了趟听雨楼,想找雪仙子打探一下消息。但到了之后却被灵儿告知雪仙子有事出去了,并不在山庄之内。

云梦萝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竹园客房,内心备受煎熬的她仅仅在房中坚持了一天的时间,就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凌乱的心绪,心中生出了不安的感觉,似乎有事情发生了。所以,尽管在玄机山庄正门被守门的侍卫拦住了,她还是执意出了山庄下山而去。

第108章 银炼玉龙

云梦萝再一次来到药师堂见到了“药王”轩辕仪,此时距离厉天途落入长江已过数天,正是江湖中有关厉天途独闯枉死城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之时。

轩辕仪自知难以隐瞒,便把厉天途去枉死城盗取彼岸花为她医治天阴绝脉以及之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云梦萝。

得知厉天途有可能死掉的云梦萝自然悲伤万分,但当时的她并没有刻意显露。只是趁暗中跟踪自己的两个玄机门高手不备偷偷逃出了他们的视野之外。

这是云梦萝第一次在没有任何高手护卫下独自踏入江湖,看似危险,其实也不尽然。

曾经身为天丞教小公主的云梦萝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虽然不懂武功,但其防身能力也未必如先前雪仙子所想那么差。

如今江湖虽然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三教九流之人无数,但除非云梦萝遇到一些逆天高手,否则仅仅凭借老爹给的几件防身利器已经足以应对。

天丞教脱胎于数十年前的玄机门地字组。而精研机关暗器正是当时的玄机门所长。

细雨锋芒针是江湖人闻之色变的十大名器之一,在其不足一尺的圆柱形筒身之内,暗藏数百根细如牛毛可破先天罡气的玄铁神针,此暗器杀伤力逆天,但却仅有一次之效,正是玄机门天字组所研制,当时因为材料所限仅造出三部。一部给了当时的天朝太祖皇帝防身,关键时刻替天子保了一命,灭掉了当时支持他方势力以谋江山的天魔教三大魔尊之一暗魔阴越古,另一部在玄机门第一任掌门玄机子身上,随着玄机子的隐退而消失于江湖,而最后这一部就在云梦萝身上。

当然,这只是云梦萝的第一道护身符。

除此之外,还有早年云天丞游历玉龙雪山时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银炼玉龙”,被云天丞驯服赠给了最心爱的小女儿防身。

这是一条身长不足七寸的银白色小蛇,传说其身具神龙血脉,乃雪域异种,天下仅存其一,玉龙身具毒性又冠绝天下,是如今江湖已知的毒性最强之物,中毒者三秒倒地,五秒毒发身亡,无药可解。

云梦萝为它起名“银子”,而“银子”平时就睡在云梦萝贴身的香囊之内,这点连厉天途都不知道。

有了这两道护身符,云梦萝行走江湖虽然称不上高枕无忧,但如无特别意外倒也无事。

云梦萝最先来到枉死城附近的长江之畔,看着滚滚东去的长江之水,脸部蒙着细纱的她眼泪却如这长江之水一样,不停地滚滚而下。

似乎过了很久,哭的双眼红肿的云梦萝突然掀开了遮脸的面纱,无声地迎着凛冽的江风,静立在这无言的天地之间。

这是一幅略显凄楚的美人江山图,极为秀美壮观,但也看呆了不远处蹲在马车旁被云梦萝临时雇来的马脸车夫。

色欲迷人眼,先前面罩轻纱的云梦萝虽然看不清脸庞,但那柔美丰满的身段已经让这个平时好吃懒做之人起了色心。现在咋一见到云梦萝绝美的脸庞,又想想自家老婆黝黑臃肿的身材,更是觉得反差之大,心痒难耐,于是便蹑手蹑脚走到了云梦萝身后,看着伤心欲绝的美人并没有察觉,马脸车夫脸上不由露出了狞笑,一双魔爪伸向了这个平时做梦都梦不到的绝色美女身上。

一道银光闪过,在马脸车夫的脖子一擦而过,然后又回到云梦萝的身上。

倒地的马脸车夫就这样满脸漆黑悄无声息地中毒而亡。

听到倒地声的云梦萝回过神来,方才看到躺在自己不远处的车夫,冰雪聪明的她自然知道从不轻易伤人性命的银子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袭击这个车夫。

善良的云梦萝眼中突然出现了一丝不忍之色,这毕竟是她第一次间接杀人。但回头一想江湖险恶,如果不是“银子”自己只怕要落入这个看着都让人厌恶的车夫手里,后果可想而知。

她随之释然了。

之前独立江边,她是在想厉天途,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厉天途的坚韧和睿智,当初金陵山那样的危险都被他安然而过,这次面对的虽然是地榜十大高手之一的阎震,但阎震在地榜十大高手中敬陪末端,而现在的厉天途修为也提升了不少,危险远没有世人看起来那么大。要知道在金陵山上他可是一见牛头马面就忍不住要掉头走的,而在前几日自己曾亲眼看到他把牛头马面打的重伤将死,还有自己那几近事实的逆天直觉,所以,整个江湖之中也只有最了解厉天途的她觉得厉天途可能真的已经死里逃生。

自己的男人现在一定在附近某个隐蔽的地方疗伤吧。

云梦萝知道自己的想法过于乐观,也知道任何事情都会出现意外,但她还是坚信自己的感觉。

其实,此时的云梦萝虽有极大把握厉天途无事,但其内心却是矛盾的。

一路走来她听到的有关厉天途和雪仙子各种版本的消息不在少数,从中筛选判断,她知道大部分是比较接近事实的。

知道这些之后,她脑海中突然迸出了一个及早抽身的念头。如果自己趁这次离开之机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孤身一人安安静静度过这剩下不到半年的生命,免得半年后与厉天途生离死别,再为他和雪仙子的感情平添变数。

她的厉大哥她也最了解,如果她死了,她不敢去想厉天途会有何反应。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压在了心底的最深处,她是打心里不愿的。

想起雪仙子得到厉天途消息时所作的疯狂举动,云梦萝轻笑了一下,没想到那个完美到极致的仙女也会对厉天途用情至深,看来厉大哥就如同蒙垢的明珠一般,不是只有自己才是识货之人,雪仙子眼光也差不到哪去。至于京师那个与自己齐名的颜梦雨,云梦萝只能摇头一叹。

这样也好,厉大哥有了雪仙子,等自己死了之后他也不会孤单了。

不过她的心中也是有所遗憾的,如果自己也身负绝世武功的话,即便知道厉大哥可能未死,她也饶不得枉死城,也许会做出比雪仙子更疯狂的事情来。

第109章 “君已死 妾当随”

厉天途风尘仆仆赶到夜来小镇的药师堂,把装有两株百年彼岸花的紫檀香木盒推到了轩辕仪的柜台之上。

近日一直悔不当初,不该把有关彼岸花之事告诉厉天途的轩辕仪可谓寝食难安。

雪仙子近乎疯狂的举动也让他认识到了厉天途在自家掌门心目中的地位。此事虽不能怪他,但厉天途之死他却逃不了干系,更多的是为厉天途感到惋惜。

此时猛然见到厉天途回来,轩辕仪顿时惊的目瞪口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狂喜。

“小兄弟,你没事?”风烛残年到已经半只脚踏入坟墓的老头拼命揉了揉老眼昏花的眼睛,乐的手舞足蹈,神情激动之下像个未成年的小孩。

厉天途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你老人家看清楚了,我还没死。快告诉我这花怎么用?”

“好好好。”确认厉天途没死的轩辕仪心里乐开了花,连说了三个好字。

轩辕仪干枯的老手轻抚着木盒中阴冷的彼岸花,随后表情一变,面色凝重道:“给我两个月时间,我要以彼岸花为基,开炉炼丹,研制医治天阴绝脉的灵丹,但我只有三成把握。”

轩辕仪抬眼注视着厉天途,面上带有一丝抱歉的意味,苦笑连连道:“冒着生命危险只换来这三成把握,厉小兄你不会怪我把?”

厉天途淡然一笑,语气坚定自然,道:“不要说尚有三成把握,即使是一成,我还是要照去不误。”

“好。我这就收拾东西上山炼丹。两个月后我们玄机山庄再见。”轩辕仪语声决然。

“恩。我先上山去见云儿,她怕是等急了。”

如今有了希望,厉天途恨不得立刻去见到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轩辕仪脸色阴晴不定,站立半天终于艰难开口道:“厉天途,云姑娘她……”

厉天途的脸色变了,眉头拧成一团,但却没有出声打断。

轩辕仪小心翼翼道:“在你出事的第四天,云姑娘可能暗中听到了什么,最后找到了我这,当时江湖中关于你的消息已经传的满城风雨,老朽只有如实相告了。当时山庄于总管派了两个高手暗中跟踪保护,但却在下山时被云姑娘故意甩掉了。雪掌令知道后又派出了山庄大部分人去寻找,但至今尚无消息。”

厉天途长叹了口气,事情也并未到最糟糕的境地,原本他以为是云梦萝的天阴绝脉提前发作了。

“我立刻去找她。”厉天途神色凝重,跨门而出。

他知道此事怪不得玄机山庄,更怪不得轩辕仪和雪仙子。更何况,来的路上,有关他的消息他已经听了足够多。

雪仙子这个女人疯了吗,竟然会为了给他报仇以个人之力与整个枉死城为敌。最难消受美人恩,他原本以为两人都已经放下,但没想到因为自己之死却让雪仙子的感情爆发的那么猛烈,自己的心中难道也真的放下她了吗?

玄机门后山的旖旎情形,听雨楼太极水榭的弹琴论道,以及昆仑神殿的英雄救美和温香软玉,在这一刻,都浮现在了厉天途眼前。

拼命甩了甩头,厉天途让自己的大脑恢复冷静,云梦萝可能去的地方在厉天途脑海中一个个闪过。

厉天途的冷静出乎轩辕仪的意料,但十多日的仓皇等待,不是盼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吗?

看来老年人还是应该心态平和为上,这几日一惊一乍让自己衰老的心脏差点承受不住,是时候服一颗“百草补心丹”了。

轩辕仪摇了摇头,把小铺大门紧紧关上,然后从旁边的弄堂内拐入后院,准备收拾东西上山开炉炼丹,顺便把厉天途安然无事的消息带给山庄。

长江下游距离枉死城约五十里,有个靠近江边的小山村。

村子不大,仅有三十余户人,民风纯朴,与人为善。因山村周围可种田地较少,村民世代以打猎为生。

五天之前,村里来了一位貌若天仙的蓝衣女子,一时惊呆了村子里的男女老少。

蓝衣女子面容憔悴,神情忧伤,仿佛经历了人世间的大磨大难。

她找到村长,以免费教村里孩子读书识字为由,让村民们花半日时间帮她在村子东北角,那个可俯瞰长江、满布翠竹的小山丘之下盖了两间茅草屋。

茅草为屋,篱笆为院,女子还找来一块木板,以随身匕首刻下天然居三个大字,让热心的村民们帮忙挂在了简易的院门之上。

蓝衣女子正是云梦萝,沿江走了数十里的她自知短时间没有办法找到厉天途,最终还是放下了心中最后一点痴望。

也许是被她深埋在心底深处的念头作祟,也许是不想再回到玄机山庄寄人篱下却又无处可去,当她行了五十余里这处风景优美的小山村之后,她决定就此住下来。

彷徨而又调皮的云梦萝确实给了厉天途一个考验,这个考验也决定着两人以后所走之路,尽管她依然逃不过那个越来越近的死亡魔咒。

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会有多久?

一日,一月,半年,一年。

想到一年之时,云梦萝的眼泪不由扑簌簌落下打湿了脸颊,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她只有不足半年生命了。一年时间对别人来说也许仅在弹指间,但对自己来说,是极大的奢望了。

如果厉天途他真的不来,那一定是出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意外,“君已死,妾当随。”自己就在等待中死去好了。

也许若干年后,人们会在这里发现有个天然居,天然居里有个女子一直在望眼欲穿等着她的情郎。

可惜结局是悲剧的,女子等了半年之久却没有等到情郎,在伤心欲绝中悲伤离世,留下了一段为人津津乐道的唯美凄凉的爱情故事。如果真的如此,也不枉费自己来这人世间走上一遭。

不知过了多久,目光凄迷的云梦萝发现脸上泪痕已干。以泪水宣泄情绪的她望着窗外的翠竹林立,心也平静下来。

无论厉天途来与不来,都是最好的结果。来了由心爱之人陪着自己离去;不来,半年后也省的厉大哥伤心欲绝。

佛曰:眼前的就是最好的,倒也有那么几分禅机。

天然居两间茅屋一大一小。一为厨房,一为住室。住室极为简单,一张竹床,一套竹桌竹椅,一条细长案几。

院子右边搭了一个草棚,十几把竹凳并排放在草棚之下,这就是云梦萝准备教孩子们读书识字的地方。

第110章 “醉相思”

这一日,CD的蜀仙楼来了一个失魂落魄的年轻男子。

男子临窗而坐,招呼店小二要了两坛蜀仙楼独酿的烈酒“醉相思”,两碟下酒小菜。从中午到黄昏就一直坐在那里,一个人自斟自饮。

酒店牛掌柜也是个好酒之人,他自认酒量在整个CD府也是排的上号之人,但也只是堪堪饮掉两坛号称巴蜀最烈的“醉相思”已是极限,可这年轻人眼看整整两坛已经入肚,可眼睛依然还是那么明亮,身上还是一副“借酒消愁愁更愁”的模样,怎能不让自诩“酒仙”的他目瞪口呆。

酒楼在整个巴蜀名气不小,每天来此买醉的失意人,牛掌柜也见过不少,但一般情况下都以酒壶为数,大多一壶下去已经头昏脑沉,两壶就要不省人事,然后让店小二搀扶着入了二楼客房休息,倒也为酒楼带来了不少额外收入。活了五十余年,开店三十余年的牛掌柜却是第一次见到作如此牛饮者。

牛掌柜托着下巴端坐于柜台之后,他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还能不能再饮一坛。

但旁边的店小二却站不住了,鬼头鬼脑凑到牛掌柜身旁,低声道:“掌柜的,这人我看也不像有钱之人,已经喝掉了我们整整两坛醉相思,一坛十两纹银啊。不会是要白吃白喝把。”

身形干瘦的店小二不由咂了咂嘴,自己每月供钱才一钱银子,十两足够自己娶房媳妇了。

牛掌柜微微一笑,淡定道:“如果他真能喝下三坛醉相思,今天他的酒菜钱可以全部免掉。”

一旁的店小二惊的下巴快要掉下来了,平时为了一个铜子都要计较半天,抠搜无比的掌柜何时变得如此阔气了,顿时哭丧着脸说道:“掌柜的,那一桌可是值三十多两银子啊。”

牛掌柜眯着双眼说道:“你若能喝下两坛醉相思,别说三十两,掌柜的我给你一百两,再给你讨房媳妇。”

店小二闻言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清醒认识到如果两坛醉相思入了自己肚,那是会死人的,钱再多总得有命花不是,最终心有不甘放弃了。怪不得有人能当大侠,有人只能端盘子洗碗。先不说那出神入化的武功修为,单只这份酒量就足以令人望而生畏了。看来自己还是一生劳碌的店小二命。不过,最起码这是安安稳稳的,不是吗?

厉天途把最后一珠酒滴入口中之后,他的眼睛依然还是明亮的。这“醉相思”之烈确实超出了他的想象,但天生酒量就大的厉天途加上自身功法特殊,两坛酒下肚虽然脑袋有晕晕的感觉,但意识还算清楚。

三天了,厉天途自丰都而下水路顺流五百里,而后弃船登岸沿江陆路折返五百里,都未曾找到云梦萝的踪迹。

不过这往返千余里,也并非毫无收获。一路之上得知整个巴蜀江湖并无风吹草动,枉死城这几日也安分了很多。

只要枉死城未有异动,其他小门小派应该不至对云梦萝构成威胁。

这个聪慧的丫头,是通过枉死城之事看出了雪仙子对自己的感情,有意在躲避自己吧。

厉天途在心里不停反问自己,这种推测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摇了摇昏沉沉的脑袋,厉天途给自己的答案是不知道。他没有云梦萝近乎第六感的直觉,他也猜不透女人复杂多变的心思,所以他识趣地没有去多想。

“醉相思”,也不知是不是这酒的缘故,厉天途心中对云梦萝的思念之情越发浓郁。

云儿,你究竟在哪?

厉天途喃喃自语,一时神游天外。

“你这又是何苦?”

一声带着无限叹息而又熟悉无比的天籁之音传入厉天途耳内。未等他抬头,一把碧绿色的玉箫已经放在了厉天途身前的酒桌之上。

再见雪仙子,厉天途的心也淡然。

他抬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敲了敲身前的酒杯,低叹道:“知音难觅,好酒难寻。我也算半个巴蜀之人了,居然一直没机会尝到这醉相思。今日有幸得以遇到,自当一醉方休。”

“对不起!”雪仙子轻启朱唇,这个男人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明明心中有事偏偏还嘴硬不肯承认,只愿自己在心中默默承受。

这样的男人,自己不知怎么的就这样擦肩而过了,这是天意吗?

看着面前安然无恙毫发无伤的厉天途,俏脸多了一丝红晕之色雪仙子反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她又该怎么解释之前的疯狂举动,还是根本不需要解释?明知道是这样她一听到厉天途的消息还是忍不住来了,只是想近近地看看他,再见一面,仅此而已。

“本不怪你,更要感谢仙子,你为何却要道歉?是我之前考虑不周罢了。”厉天途话虽说的云淡风轻,但坚毅的脸庞之上却失了嘴角常挂的那丝似有若无的淡淡笑意。

不知为何,雪仙子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这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男人啊。

她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拂向酒坛沉声道:“我陪你喝!小二,再来一坛。”

雪仙子赌气般语声奇高,仿佛要把心中的郁闷情绪随着这声喊叫也一起宣泄出去。

“还不快去上酒。”牛掌柜一脚踹在了自打雪仙子进门就一直盯着美人直流口水的店小二屁股上,把他从美梦中惊醒。

屁股吃痛的店小二如梦初醒,朝藏酒的地窖急,边跑边想,这是哪里来的仙女,世上竟有此等美人,难不成大白天做梦不成。

小心翼翼把酒坛放在厉天途桌子上的店小二,闻着近在咫尺的雪仙子身上散发出的幽香,一步三顿离开了。

“啪”的一声,厉天途一掌重重按在了未开封的“醉相思”酒坛之上,瞪着雪仙子道:“你疯了,这是整个巴蜀之地最烈的酒,你们女人不能喝。”

厉天途重重把酒坛推向了自己一边。

雪仙子双目微红道:“我是疯了,自从知道你可能死了之后我就疯了。”

她的眼中尽是委屈,让对面厉天途那彷徨的心一软再软。

“再说,你凭什么管我?我们又非亲非故。”雪仙子的语声由强渐弱,但倔强的她却不肯就此向厉天途低头。

厉天途竟无言以对,他只得把酒坛拍开,斟满了一杯烈酒,举到雪仙子面前轻叹道:“醉相思,最相思,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第111章 擦肩而过

发完感叹的他仰起头,只见那握有酒杯的手腕微微一震,一股酒线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没入厉天途的喉咙之内,酒正酣,入喉火辣,甚至有灼痛感,却让厉天途的相思之痛呈现得淋漓尽致。

一饮而尽之后,双眼通红的厉天途低声吼道:“雪仙子,你可知道,如果你发生了意外,我也可以为你去死。”

厉天途的话语简单粗暴,没有任何温柔可言,但听在对面的雪仙子耳内却受用的很。

她凄楚一笑,面对极少显露强势的厉天途终于还是低头了,语声婉约道:“好,我听你的。这醉相思名字虽好,却是有名的烈酒,小女子不尝也罢。”

此时的雪仙子虽未饮酒,但目光已醉,显出了少有的温驯可人。

冰山罕见融化,微醉的厉天途痴痴地望着雪仙子,眼睛一眨不眨,似乎要把她的模样印在脑海中一般。

感受着厉天途放肆的目光,雪仙子也回望了过去,丝毫不在意这里就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酒楼。

四目相对,只是短暂相接厉天途便收回了目光,低声道:“我要走了。”

“恩。”雪仙子失落地低下了头,目光看向手中的烟波碧玉萧,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厉天途起身而立,居高临下看着面前垂首美人的如云秀发,右手忍不住轻抬了一下,在半空中呆了一刻又收了回来,他最终压下了想一抚雪仙子秀发的冲动。

他恨自己不争气,竟做了三心二意之人。

“小二,结账。”厉天途大喊了一声,在听到牛掌柜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免单”之后,他只是微微一怔,深深看了牛掌柜一眼之后头也不回径直出了酒楼。

厉天途是不敢回头的,此时此刻也不得不狠下心,因为他知道如果再不走,自己是要失陷在雪仙子的万般柔情之下的。

但此情此景之下,他不能,她也不能,双方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直到感觉厉天途消失在视野之中,雪仙子才慢慢抬起了头。一直紧咬朱唇的美女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桌椅,心也变得越发空荡,好似厉天途临走掏空了她的灵魂一样。

只见靠近木椅的一侧桌面之上,有一行字迹未干清晰无比的酒字: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厉天途穿过人流如织的益州城府门大街,跨越僻静如乡野的狭窄小巷,来到了位于城西北的一户深家大院之前。

此户人家门厅雄阔,气势森严,一对缀满铜扣的朱红大门前方两侧,各自坐卧着一丈余高的青花石刻雄狮一对。

这对石狮仪态威严传神,可谓栩栩如生,由此可见雕刻工匠技艺已达鬼斧神工之境。

朱红大门正上方悬挂一鎏金匾额,上书“益州都督府”。

四名披甲配刀兵士分列门庭之下的大门两侧,为这岿然耸立于离地七尺高台上的益州都督府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来人止步。”一守门兵丁高声呼道,同时右手放在了刀柄之上,以示警戒。

厉天途立于两具石狮正中央,不以为意淡淡道:“麻烦通传华大都督,就说昆仑山上故人来访。”

守门兵士眉头微皱,似是不愿麻烦,毕竟身后的大都督府庭院甚深,来往颇费些时间,但看到面前之人气度不凡,不像寻常之人,又多有踌躇。

台下的厉天途见状也不多言,只是轻轻看了应声兵士一眼,这一眼却把正犹豫不决的兵士看的肝胆欲裂,自己刚刚似乎已经与死神擦肩而过一般,一个眼神能达到如此效果,他也不是痴傻之人,自然知道这次遇到高人了。

“大人稍等,我这就去通报。”被厉天途特殊照顾了一下的兵士连滚带爬推门进入了院内。

其他三人不觉讶然,这个李二仗着与府上李管事是连襟亲戚,平时在下人之中横行霸道,值守之时遇到身份普通的求见之人不敲上一笔竹杠是万万不可能的,今日却不知为何会如此反常。

厉天途的威压只是针对李二一人,其他人自然感觉不到,要是让他们知道李二被厉天途一眼之威吓得肝胆欲裂,却不知他们又作何想?

益州大都督华沧海出身于土生土长的本地豪族华家。

华家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家风淳正,人才辈出,可谓经久不衰。

世代盘踞巴蜀之地的华家风风雨雨历经数次朝代更替,偏偏代代雍容华贵稳如泰山,还久久霸着让人眼红无比的益州兵权,实乃真正的豪门大户,权倾一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华家在朝堂影响虽大,但却从不轻涉江湖之事,历经数十代繁衍也未出过知名的江湖高手。为此,出身铁血军旅的华家也成了朝堂和江湖上的异类,否则巴蜀之地也不会只有枉死城一家独大。

知名的江湖门派也有不少高手前来华家收徒,但奇怪的是始终未有人如愿。至于原因,并非家族中的后辈们资质不行,华家给出的解释是传承多年的家族宗规使然。

听到如此怪异说法的江湖门派无不垂手顿足,这华家之人也够迂腐,竟为了三两句虚无不定的家规而失去独霸一方江湖的机会,这可是名副其实的朝野江湖两不误。

至于华家经历三五王朝而军权不倒,是不是因为此等家规所致,已经很少有人去在意了。

巴蜀之地满布崇山峻岭,以西虽与天朝宿敌吐蕃为邻,但因有天然屏障昆仑山脉,因此历朝历代少有战事波及,其天府之国、天然福地的著称由来已久。

益州都督府下辖整个巴蜀之地以及周边数个区域,辖地虽大,但因地处群山之间,战事少有波及,治下社会稳定,民众安康,只有三万余府兵可统。

益州兵士虽少,但朝堂上下乃至各方都护府都未轻看这区区三万有余的巴蜀雄狮,因山地之所民风彪悍,巴蜀兵士个个能争善战,比起战事无数身经百战千锤百炼的安西兵和北庭兵也不逞多让。

第112章 意外来客

临近傍晚,夕阳西下。

益州大都督华沧海闲来无事,正在前庭漫步。

已经很久没这么悠闲过了。想起那个昆仑神殿的昆仑奴大人,华沧海的内心充满了感激和敬畏之情。

失去了神殿传功,华沧海的修为跟沈家的沈傲一般无二,一直在地榜十大高手之下徘徊,即使拼命修炼依然无济于事。但是经过两个月前的昆仑神殿来使传功之后,华沧海的修为十年来终于有所突破,已臻地榜十大高手之境,这是练武之人极难跨过的一道天堑,自己却如此轻易达到了,他又怎能不高兴?

匆匆而来的李管事打破了他的沉思,华沧海皱眉问道:“何事?”

李管事顾不得行礼,他已经被李二的描述惊的六神无主,闻言忙道:“大都督,大门外来了一奇人。”

华沧海怒目瞪了李管事一眼,沉声道:“什么奇人,说清楚。”

李管事看到自家都督似要发怒,稍稍停顿梳理了一下慌乱的思绪,缓缓说道:“守门兵丁李二通报,说门外来了一个极为厉害的年轻人,只是一眼就把他惊得六神无主,魂不守舍,而且那人自报来自昆仑山。”

近日以来益州大都督府的李管事对昆仑二字极为敏感,因为在他之前的都督府胡大总管正是因为两月之前触犯了那个来自昆仑的老头而被大都督迁怒,如今戴罪立功被贬到后院祠堂做杂役反省其身。所以今日一听到李二所说的门外之人来自昆仑,他自然慌神了。

“什么?来自昆仑?”

华沧海大吃了一惊,未等李管事反应过来,他已经朝正门外大跨步而去,路上边走边想到底是昆仑奴大人再次回来了还是昆仑神殿其他来人。

华沧海给厉天途的第一印象很不错,体型高大,孔武有力,又不失儒雅之态,确是个标准的儒将风范。

看到对面站着一个年轻人,华沧海的眉毛皱成了一团,正要问明来人身份,闪着凛光的虎目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了厉天途右手中指上那枚有着似有若无光华流转的玉扳上。

华沧海心中吃惊,面上却无惊容,淡然自若道:“请内堂说话。”他是顾忌有守门兵士在场,所以并未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但一句有请的话再加上一个身子微弓双手张开的恭敬姿态,已经把几个守门兵士惊得目瞪口呆,整个巴蜀之地就算枉死城那两位地榜高手来了自家都督也不至于如此恭敬把。

在李管事的靠前引路之下,厉天途和华沧海来到了与大门相对的正厅之中。

屏退李管事,面对当仁不让坐于主位之上的厉天途,华沧海恭敬地单膝跪地,诚惶诚恐道:“昆仑神殿外门传承家族华家家主华沧海见过殿主。”

厉天途心中暗赞华沧海的精明,只是微一点头,沉声说道:“华家主,我知道你们四大家族最渴望的就是能有后辈能入驻昆仑神殿修行。今天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华沧海眼中精芒闪动,表情肃穆道:“请殿主明示。”

有关厉天途的江湖事迹华沧海最近听了不少,但他做梦也想不到如今在江湖中风头正盛的年轻高手竟然就是传说中的昆仑神殿殿主,这确实让人吃惊不少。不过倒也难怪,神殿出身的人一入江湖自然个个不同凡响,更何况身为神殿殿主的厉天途。

厉天途一扫之前的肃容,苦笑了一声,坦然道:“华家主应该知道,云梦萝是我的女人。而我因前段时间去枉死城取药遇险,她趁我不在偷偷溜出了玄机山庄,到现在依然下落不明,而她偏偏还不谙武功,这正是我目前最担心的。”

“殿主,属下明白了。我这就派人去找,只要夫人尚在巴蜀,属下保证一月之内把完好如初的夫人带到您的面前。”

华沧海虽然信誓旦旦,但熟知巴蜀地形的他却知道,想在茫茫原始大山中搜寻一个人是多么困难。不过,好在此行排查的重点应在大城小镇,山野乡间,对别人甚至是枉死城来说也是千难万难,但对拥兵三万的益州都督府却容易了很多。

厉天途很满意华沧海的表现,不动声色道:“那我就等华家主的好消息了。”

华沧海叮嘱李管事把厉天途带往临仙楼休息,而后便迫不及待将副将召来,让其把二百多名府兵斥候全派了出去,依照厉天途先前画好的云梦萝画像一寸一寸搜寻巴蜀每一块土地。

华府东南角有个三层高的楼阁,名曰临仙楼,以云梦石为基,金丝楠木为架,七彩琉璃瓦为顶,比华大都督的主楼演武阁都要奢华大气。此楼与大都督府同时而建,两百多年来从未有任何人入住。

但如今却在短短不足两月时日,临仙楼已经迎来了第二位客人。

李管事瞬间觉得脑袋不够用了,这都是些什么厉害人物,难道真是仙人不成,小心翼翼把厉天途送入临仙楼,并向贵客表明随时恭候差遣后,他轻轻带上门无比恭敬地退了出来。

临仙楼外表虽然极尽奢华之势,但内部装饰却呈返璞归真之态,古朴优雅,简单自然,让人第一眼看去竟觉得整个内部浑然一体,无任何人工雕琢之痕。

正门而入首映眼帘的是一个小型会客厅,正对大门一张原木色的贵妃榻横立于一幅竖挂墙壁中央的昆仑天脉图之下,图中丛林茂密,高山流水,云雾缭绕,神殿隐现。

此图乃是当代大家阎别离西游昆仑山得遇神殿天星地煞乾元阵有感而作,被华沧海听说后请入益州都督府连哄带骗收入府内。其各中情由外人并不知晓,但曾有都督府下人透露,阎别离走后那几日,华大都督经常在后花园无人之处指着东方暗骂某人吸血鬼一个,至于此事是否与这幅画有关却不得而知了。

正厅右首为一半封闭书房,整体格调依然以原木色为主,只有简单的几样书房必备的文房四宝以及书案书柜,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左首是一曲折的木梯直通上层,厉天途心知卧房就在二,于是沿梯而上。

二楼卧室的风格与一楼一样简约,只是边缘四周多了一道方形回廊,供人凭栏而望,眼内尽收都督府全貌以及所处城北全景。

厉天途依于齐腰的木栏之上,抬眼北望,楼下是一片不小的人工湖,有微微的湖风拂面,倒也惬意。

如果此次华家能顺利找到云梦萝,轩辕仪能顺利把丹药炼成,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没有了天阴绝脉的困扰,云儿也能随自己回京了。

至于江湖这边,有这三五个月的时间,昆仑奴阿贵传功之事也该了结,苏玲儿武功修为也应有小成,以后江湖之事就以苏玲儿为主,阿贵为辅就行了。

朝堂江湖齐下,厉天途只是被动而为,是为了不再被人追杀的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朝不保夕,甚至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只是这所有的一切都得有个前提,那就是一切顺利。

如果华沧海没有找到云梦萝,如果轩辕仪炼丹失败。他自己又当如何?

厉天途冷冷一笑,不成佛便成魔。如果自己心爱的女人云梦萝最终香消玉殒,自己会立刻带着玄铁令赶赴天山,带着一千玄铁黑骑和目前应该身在敦煌的阿贵和苏玲儿,尽起昆仑神殿四大传承世家之力灭掉枉死城,再携胜势回京接任禁军统领一职,身倚天子朝堂,背靠武林江湖伺机与大将军决一死战。

严无悔的仇,云梦萝的恨,都是直接或间接因将军府而起,自己与丁一方似乎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

至于两败俱伤之后天魔教是否得利,甚至会趁机一统江湖,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前路后路厉天途俱已想到,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了。

想到这里,厉天途不由叹息了一声,还是那句老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念成佛,两念成魔,都只在刹那之间。

第113章 殇逝无痕刀

云梦萝的天然居所在的小山庄叫云中村,因村庄所处地势高险,常年云雾缭绕,因此得名。

此时,天然居小院内草棚之下的十数张竹凳上,已经坐满大大小小的孩童,此时个个摇头晃脑,背诵从古到今脍炙人口的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云梦萝听着孩子们纯真嘹亮的读书声,却被一句“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勾动了深藏心底的那份悲伤。

她独自走到庭院门口,抬眼望着长江两边高耸云端的山脉,又俯瞰着夹在两山之间如一条细长银带的长江之水,眼眸之上蒙上了一层水雾。

相思最苦,苦透她的身体发肤;

思念如刀,割尽她的心脾肝肠。

短短七日,她却肝肠寸断,度日如年。

虽然身处山清水秀、空气清新的乡野山庄,云梦萝也只有为孩子们教学时能忘却些许烦恼忧伤。

对厉天途的担心和这望眼欲穿的等待是这一切烦恼的根源,相对而言,能伤她性命的天阴绝脉反而被她抛在了脑后。

这几日每逢有村民进城售卖猎物归来,云梦萝都要问上一句可曾有一个叫厉天途的年轻人的消息,但每次得到的答案总是让她失望。

“姐姐,你怎么哭了?”一个叫狗蛋的年约六七岁的男童来到云梦萝身旁,歪着脑袋问道。

不知不觉眼眸已湿的云梦萝用手中长袖擦了一下眼睛,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言不由衷道:“姐姐没哭,刚刚是被风沙迷了眼睛。”

这个叫狗蛋的小男孩脸上一副难懂之色,不解道:“村里空气一直很清新,会有沙子吗?”

狗蛋感觉自己的脑子瞬间有些不够用了。

“傻瓜,姐姐那是想念她夫君了被。”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走了过来,笑靥如花,十足一个美人坯子。

云梦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小女孩兰儿的头上敲了一记,笑骂道:“人小鬼大,还不快去温习功课。”

看着两个孩子不情愿地回到草棚下,云梦萝暗暗掐指算了算天数,离上次天阴绝脉发作已经间隔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没有厉天途的照顾不知道她自己能不能挨过这次。

这天气似乎越来越热了,可自己的身体却有种越来越阴冷的感觉,这是天阴绝脉要发作的前兆吗?

厉天途未死的消息因其在蜀仙酒楼与雪仙子一会而被传出江湖,再次成了整个巴蜀江湖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因云中村离益州城相距数百里,村中猎户又与江湖之人并无交集,这才造成身处偏远山野的云梦萝一直被蒙在鼓里,打听不到半点关于厉天途的消息。

其实云梦萝还是忽略了一点,让普普通通以打猎为生的村民去打听一个知名江湖人士的消息,根本无异于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尘烟四扬下,一男一女骑着快马一路奔行在益州城以北五十余里的官道之上。

百米之外,一处长江的小渡口抬眼可望。

“小蝶,我们在前面弃马登船。”年轻男子轻呼了一声后,双脚用力夹了一下马腹,马儿吃痛一个百米冲刺瞬间到了渡口,北冥殇紧握缰绳止住了前冲之势,干脆利落翻身落入江边的渡口木台之上。

倪小蝶紧随其后追了上来,一脸不满道:“你倒大方,这可是价值千金的汗血宝马,就这样被你丢弃了。北庭都护府虽然家底丰厚,但你若真如此败家,被你掏空底蕴也是迟早之事。”

北冥殇转头嘿嘿一笑,道:“还没嫁给我那,这就开始管夫君我了。”

倪小蝶也不羞恼,只是白了他一眼,反驳道:“谁爱管你了?如果真要管你,也不会在数日之内披星戴月疾行千余里跟着你后面吃灰来到这山高林密毒物丛生的巴蜀之地。你要知道,我最讨厌那些毒虫毒蛇之类的。”

北冥殇心里一阵感动,忍不住回身上前扶住了倪小蝶削瘦的肩膀,满目深情道:“小蝶,谢谢你!”

“算啦,不用了。你们男人之间的感情,我懂!厉天途他所作之事足以当得英雄二字,你作为他的兄弟也该如此。可是...”倪小蝶的脸上突然充满了担忧之色,“可是,先不要说“白骨神君”百里长虹,单一个枉死城主阎震你都不是对手,他们可都是名闻江湖的地榜十大高手,你不会是赶来帮他报仇的吧。”

北冥殇被倪小蝶打击的直摇头,松开扶着倪小蝶的双手踱步走到了江边,淡淡说道:“你也太小看你男人了。我此行来巴蜀就是为了要斩阎震,列名地榜十大高手末流的他并不在我眼内。倒是百里长虹听说回了枉死城,他才是我目前最为忌惮的。”

倪小蝶能感觉到北冥殇身上自然散发出的强大信心,说实话,作为江湖后起之秀佼佼者的北冥殇武功修为究竟如何,在一起两年多了她依然看不透。

两人游历江湖这两年来,北冥殇的出手次数虽然不少,但她从没有见过他出过第二刀。也并不是他们遇到的对手不强,这其中有不少是修为仅在地榜十大高手之下的巅峰高手,但依然难逃北冥殇一刀。

北冥殇佩刀刀名“殇逝无痕”,刀身长约二尺三寸,是北庭都护府军中首席铸剑师韩方语取极北之地的千年寒铁所铸,在江湖十大名器中排名第八。北冥殇能在短短两年之内,成为天魔教三大魔尊之一刀魔之后的江湖第一用刀高手,此刀功不可没。

倪小蝶轻吁了一口气,叹息道:“好吧,就算你厉害。不过你倒也没忘乎所以,听师尊他老人家说,百里长虹是个被江湖人无限低估的高手,其修为怕是较之地榜三甲也差不了多少,如果他在枉死城之中,你最好还是打消了斩阎震的念头。”

北冥殇的神色突然凝重了许多,缓缓道:“江湖十大高手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说杀就杀。如果正面对敌,我们也只不过是五五之数罢了。”

倪小蝶撇了撇嘴,鄙夷道:“就知道你在吹大气。如果真的是五五之数,我不许你去。”

毕竟,五五之数,那就意味着有可能死的是自己的男人北冥殇。

“也许厉天途没死呐。”北冥殇轻叹了口气,然后朝倪小蝶招了招手,朝数米之外的渡船一跃而上。

这是一艘专门在江上载客的小船,通常仅能容纳五六人。此时船上空无一人,北冥殇索性找船家把整条小船都包了下来。

第114章 兄弟情深

小船从长江上游距益州城五十里左右的渡口出发,沿江顺流而下,速度极快。

迎着凛冽的江风,北冥殇和倪小蝶并立船头。

指着江边急速后退的两岸青山,北冥殇深有感触道:“其实很早就想带你来这巴蜀长江坐船一游,感受这不一样的青山绿水。”

倪小蝶微闭眼眸,呼吸着江上潮湿的清新空气,满怀陶醉,调皮道:“殇哥,你不会是故意以厉天途为借口,火急火燎来此实则是为了领略这巴蜀奇景吧。”

话音刚落,未等北冥殇有所反应,倪小蝶自己先“咯咯”笑了起来,显然是在故意逗弄北冥殇。

被自己女人调戏了的北冥殇轻摇了摇头,神色复杂道:“如果现在能确定厉天途无事,我宁愿回北庭都护府面壁三年。”

与北冥殇并肩而立的倪小蝶能清晰地看到北冥殇的眼中多了一丝苍茫,而面容之色却愈显坚定。

她明白的,情郎目带苍茫是因为他对厉天途的处境不确定,面容坚定则是说明他是有感而发,面壁三年的那句话决不是一时冲动下的说说而已。

倪小蝶的右手攥上了北冥殇的左手,神情慵懒感慨道:“真看不懂你们男人啊,难道一个兄弟比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重要吗?”

仿佛知道倪小蝶没有真正生气,北冥殇轻笑道:“不可比,不可比啊。男人的一生,总要有那么几个知己兄弟的,否则人生岂非无趣的紧。当然,更少不了你这红颜知己。”

倪小蝶闻言把头慢慢靠在了北冥殇的肩膀上,娇笑道:“好吧,我也算满足了。你总算没说出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之类的话,我已经倍感欣慰了。”

北冥殇哈哈大笑了一声,有力的左臂紧紧搂住倪小蝶柳腰,有感而发道:“这句话也不知是哪个混蛋最先说出口的,活该一辈子讨不到老婆。”

小船沿江漂流一日一夜。

越接近丰都枉死城之地,北冥殇的神色也越发凝重。他在仔细观察此处水流的速度,以及两岸的山势地貌,同时在心中推算着当时厉天途重伤落江之后的情况,以重伤之躯随波逐流,会去往何处、还有几分生算。

洛阳城一别,那时的厉天途修为即使不如自己也该相差不多。如果是自己受伤落入水中,为了逃避枉死城的追杀必先闭气潜入江底,然后潜游一段之后再翻身上岸。不过厉天途当时的伤势北冥殇无法估计,因此只能推测厉天途是有生还可能的。

注意到情郎神色变化的倪小蝶不无担忧道:“等会到了枉死城地界,你可不要冲动。”

北冥殇闻言笑道:“我又不是鲁莽之辈。如果你真不放心,最好把你那位剑仙师尊找来,有他老人家撑腰,我们就有底气把这枉死城掀翻掉了。”

倪小蝶的师尊“蓬莱剑仙”任逍遥是江湖四大秘地之一的蓬莱阁阁主,在江湖之中久负盛名,位列地榜十大高手第四位,排名犹在百里长虹之上。

倪小蝶身为蓬莱剑仙唯一的关门弟子,请来蓬莱剑仙也并非难事,所以北冥殇才有此一说。

倪小蝶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师尊他老人家说过除非蓬莱岛要沉了,否则他老人家才不会出山呐。”

“就知道那个老顽固指望不上。放心吧,先找厉天途,其他事情暂时放后。今次这长江坐船一日游也没白来,看了地势之后我越发觉得厉天途那小子活着的可能性又大了。”

北冥殇回头对着船家高呼道:“船家,过了枉死城之后,我们在下个渡口登岸。”

益州大都督府,临仙楼顶层。

厉天途依栏而望,整个益州城尽收眼底。

时光如梭,转眼三日了。

这三日一直在一楼和二楼之间徘徊的厉天途终于忍不住登上了三楼顶层,美其名曰登高望远。

临仙楼顶楼与一二楼不同,是一个四面临风的望台阁楼。虽非益州城最高建筑,但因其造型奇特,大气宏伟,益州都督府的临仙台之名在整个巴蜀倒也声名在外。只是整个巴蜀江湖人士都心知肚明,这临仙台自修建之日起就未曾有人登临过,包括华沧海大都督本人在内。

整个临仙楼还残留着阿贵的气息,这点厉天途是能感觉到的,但是阿贵的气息仅仅止步于临仙楼二楼。

换句话说,他确实是第一个登上临仙楼顶楼之人。这份殊荣配上自己这昆仑神殿殿主身份,倒也相得益彰。

厉天途生平第一次底气十足地享受到了手掌权力所带来的感觉。

去年在京师之中,自己虽为京师禁卫军统领,但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所以短短数十日的在位时光,厉天途一直如履薄冰,夜不能寐,尽管如此到最后还是在京师几大势力的联手绞杀下差点身死道消。

但现在,明显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这权力带来的感觉厉天途虽然内心享受的是那么理所当然,但是如果突然失去,他自己自然不会刻意去追求。

天道,厉天途修的是无上天道,自该遵循道法自然,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但《天道真经》有曰,天道无情,自己要修这无上天道真的要斩断情丝,做到太上忘情吗?

厉天途拼命摇了摇头,无情之人就算真的成就了这无上天道,那又如何?如果能换得云梦萝生机不灭,自己宁愿放弃这无上天道。

只是如今佳人何在?

厉天途掐指一算,这几日该是天阴绝脉的发作时间了,只希望云儿你能抗住。如果这次能找到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你从身边溜走了。

于此同时,天然居的云梦萝却在竹床上瑟瑟发抖,整个身体抱作一团蜷缩在竹床一角。

这是天阴绝脉第二次发作,比第一次要猛烈得多。

此时此刻,云梦萝全身每寸肌肤却冰寒彻骨,那股冷意一波一波流入四肢百骸,再直透心底深处,那种寒冷到麻木、疼痛感又清晰无比的感觉是常人绝难想象的。

第115章 忘仙台拼酒

这先天而成的天阴绝脉似乎超出了大自然的正常范畴,让人在神经麻木的情形下依然从心底深处感觉到刺骨的疼痛。

紧咬银牙的云梦萝满脑子充盈着厉天途的身影,没了他的照顾,她不知道这次还有没有信心撑下去。

就是这种状态,云梦萝硬是一声不吭强撑了几个时辰了。

早上在院子教孩子们识字之时,天阴绝脉已有发作的迹象。

强撑着给孩子们上完早课,云梦萝迅速关上大门倒在了床上。

在那些天真可爱的孩子们面前她就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天仙姐姐,她自然不肯把自己狼狈的一面显露在他们面前。

在意识即将模糊消散的那一刻,云梦萝看到了爹爹和情郎同时向自己走来,以至于昏迷之后的她小脸上残留的依然是惊喜之色而非受尽折磨的痛苦。

云梦萝离开玄机山庄的初衷是为了找寻自己的情郎。但在明知厉天途生死难决的情形下,她却选择隐居在这离厉天途出事之地极近的江边小山村。

她究竟是在此死等生死不明的厉天途,还是要成全那个为了厉天途疯狂的不顾一切的江湖第一美女,我们不得而知,毕竟少女的心思极难猜测。

但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家破人亡的少女,在情郎面前能做的如此善解人意,洒脱自然,已经足以让人敬佩。

傍晚时分,厉天途刚出临仙楼,都督府的李管事便神色匆匆迎了上来。

“厉公子,府外有人要见您。”

李管事对这个连华大都督都礼让三分的年轻人充满了恭敬之态,能以如此年轻之资入主临仙楼,其身份自然尊贵无比。

精通人情世故的他多少有些识人之能,不然也不会在这竞争激烈的益州都督府脱颖而出,以管事之职代行府内大总管事宜。

要知道,在整个巴蜀之地,总揽巴蜀军权的益州都督府是如同土皇帝一般的超然存在,除了主理一方政务的蜀中道刺史府稍作牵制以外,几乎无人制衡。

能身为都督府总管或者管事的人身份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为巴蜀之地各方势力争相逢迎巴结的对象。

平时始终保持谨言慎行的李管事对目前自己所处的位置是极为满意的,所以做起事情来也是格外小心,生怕一个不慎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而失掉这炙手可热的位高权重。

“男的女的?”厉天途的眼睛突然一亮,抱了那么一丝似有若无的希望,尽管他自己知道是云梦萝主动寻门的可能并不大。

“一男一女,此刻就在前大门之外。”李管事低眉顺目道。

“一男一女?不会是他们两个来了吧。”厉天途轻笑了下,想到了那对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他们此时过的正是自己想要的日子。无奈时势逼人,让自己深陷这朝堂江湖的双漩涡之中,想要抽身而退已非一两日之功。

临仙楼与都督府正门仅隔了两重院落,不消一刻,厉天途已在大门口见到了傲然而立的北冥殇和倪小蝶两人。

两个久别重逢的兄弟相视一笑,然后紧紧抱在了一起。

短暂分开后,北冥殇笑道:“这益州都督府果然气派,不亏为蜀中豪门啊。”

厉天途知道这个家伙最爱故弄玄虚,笑骂道:“你们北庭都护府只怕也差不到哪去吧。”

倪小蝶空灵的声音响了起来,忍不住道:“厉大哥你有所不知,他们北庭都护府那几个老家伙可小气的紧,府内环境比这里可差远了。”

“哦?”厉天途微怔了一下,随即释然道:“也对,边军驻地气候非常,战事频繁,自然一切以简单实用为主。”

事实与厉天途所想倒也相差无几,西北边疆多战事,安西北庭都护府作为边军指挥枢纽和兵员集散地,自前朝创立至今历经数百年,已被边疆外族攻陷不下数十次,如此情形之下修建的再豪华大气又有何用。

虽说自天朝建立以来对外强势,边境攻多守少,安西北庭都护府已经坚挺数十年,但两地大都护一直穷兵秣马,生活颇为简朴,内地的奢侈之风并未刮到西北边境二地。

“走吧,我对这益州都督府可早有耳闻,可是与那扬州都督府并列为当世最奢华大气的两大都督府,今日倒要见识一番。”

临仙楼顶层望仙台,厉天途让李管事准备了满桌酒菜,准备与北冥殇大醉一场。

菜肴是都督府的首席大厨所制,厉天途已经吃了十余日都不觉乏味。

酒是李总管派人去蜀仙楼取来的“醉相思”,足足有五坛之多。

北冥殇裂嘴看着并排摆在栏台之上的五坛“醉相思”,龇牙咧嘴道:“厉天途,你小子想喝死我不成,这蜀仙楼的醉相思号称蜀中最烈的酒,两年前有幸喝过一坛半,让我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差点没醒过来。”

厉天途淡淡一笑,回道:“那你可不如我,我可是喝了两坛还能走路的。”

北冥殇一脸难以置信,紧接着抬手束了一下大拇指,认真道:“你的话我信,能喝下两坛醉相思,你也足以自豪了。蜀仙楼开店数十年,能喝两坛醉相思以上的,在店里都是有记录的,包括牛掌柜本人在内,十指可查。”

说完他也不待厉天途有何反应,手拿一双玉筷对着满桌佳肴横扫一片,边吃边口齿不清道:“算你小子还有良心,我和小蝶可是整整数日吃干喝稀没享过一顿舒服大餐。”

北冥殇来此的用意他没有明说,但厉天途是心知肚明的。最好的知己兄弟原本就是心有灵犀,彼此心照不宣的。

倪小蝶白了一眼不顾形象不停大吃大喝的北冥殇,对厉天途说道:“厉大哥,你可别听他胡说,这一路上酒肉他可没少吃。”

北冥殇对倪小蝶的拆台之举不以为意,在酒桌上继续奋斗。

厉天途拿起一坛酒为北冥殇和自己各倒了一碗,一饮而尽之后喃喃道:“这次在枉死城侥幸不死,可是却把云儿弄丢了。”说到最后厉天途的神色有些沉重。

第116章 索虎符寻人

“怎么回事?难道是枉死城下的手,我去斩了阎震去。”北冥殇瞬间收起了原本嘻哈的表情,面带不善道。

旁边的倪小蝶撇了下嘴,不屑道:“这几日路上斩阎震的话听你说了不下三次,哪次付诸行动了?”

厉天途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一对打情骂俏的男女,却能从最平常的话语中感受到他们天高海深的感情。

“现在离云儿失踪已经十数天了。玄机山庄一直派人在找,我也让华大都督派了人出去,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厉天途平静地说道,但任谁都能看出其平静之下暗藏的焦虑急切。

“厉大哥,你倒也风流,能让当今江湖第一美女的玄机门雪掌令为你之事与枉死城大打出手,整个江湖又有哪个男人有此殊荣,这在江湖已经传为佳话了。我看这次是云妹妹故意躲了起来,不肯再见你这负心汉。”不知云梦萝患有天阴绝脉之症的倪小蝶有些愤然,不由为自家姐妹打抱不平。

与北冥殇刚干了一碗酒的厉天途一脸无辜之色,苦笑道:“这也不是我所能预料的吧。”

一旁的北冥殇伸手抹了下嘴唇,瞪大双眼仔细打量了厉天途一番,嘿嘿一笑道:“你这小子也没看出有什么与众不同,跟我比也差远了,雪仙子竟然能看上你。”

说着说着忍不住摇了摇头,表示不服,接着又道:“那雪仙子可是天下男子都想得到的女人,却没想到居然悄无声息被你拿下了。真是牛嚼牡丹,无味的很啊。”

“天下所有男人,那你的意思是也包括你在内了。北冥殇你嫉妒了?”

倪小蝶阴沉着脸,右手食指和拇指搓了一下又一下。

对倪小蝶如此动作已经熟悉无比的北冥殇当然知道这是要捏自己软肉的前奏,急忙扭了扭屁股离倪小蝶稍远一些,乖乖闭上了嘴巴没有再反驳,一副郁闷之态。

厉天途顿觉好笑,举起手中酒杯与北冥殇碰了一下,两人都一饮而尽。

倪小蝶看北冥殇没有接话,也暗自沉默不语,聪明的她自然知道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够了。

两人接连干了三大碗之后,北冥殇连呼痛快,突然想起了云梦飞,不由问道:“云梦飞那小子现在还在玄机山庄吗?自己妹妹都失踪了他还有心思呆在山庄?”

厉天途一碗接着一碗却没有停歇,在倒酒的间隙说道:“他在玄机山庄学剑,闭了死关。云儿的事情恐怕他还不知道。”

北冥殇点头,缓声道:“还是不让他知道为妙。梦飞他极有剑道天赋,可惜之前心思一直没用在这上面,他这样的人如果闭死关的话,剑道不到大成是不会出关的。”

北冥殇与云梦飞认识的时间比厉天途还早,自然对自己这个兄弟的性格了解的极为透彻。

厉天途点头表示认同,同时又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两人继续拼酒,转眼之间两坛醉相思已经见底。

此时旁边的倪小蝶却不依了,一把拦下了两人,瞪着北冥殇说道:“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滚到桌子下面了。”

北冥殇正处于半醉之时,牛脾气一时也上来了,不再一味忍让倪小蝶,怒目道:“今日见到我兄弟安然无恙我北冥殇高兴,非要喝个一醉方休不可,这次我偏要看看能不能独自干掉两坛,也让北冥殇的名字入了蜀仙楼酒仙榜。”

倪小蝶一看北冥殇一意孤行,也不再坚持,只是气呼呼离开了酒桌,眼不见为净,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凭栏遥望整个益州城美景。

厉天途心里有事,一直想找个知己喝酒,今日既然遇到,也不推辞,两人继续推杯换盏,喝得热火朝天。

就这样一直到了深夜,最后两人都烂醉如泥,不知道是谁率先倒在了桌子下面。

以至于两人清醒之后一直在为谁喝多喝少争论不休。

但这次北冥殇喝了超过两坛醉相思已经毫无疑问,只是最后却也忘记去找蜀仙楼牛掌柜为那酒楼门口的酒仙榜再添一人。

昨日厉天途与北冥殇对酒当歌,一醉方休,却也未曾忘记寻找云梦萝之事。在醉酒倒地之前,两人不约而同都说出了一个相同的地名,渝州。

宿醉并没有对两人造成任何影响,今日一早厉天途见了华沧海,说出了心中所想。

华沧海当即表示除了要把分散各地的三百多军中斥候集中调往渝州附近以外,还顺便给了厉天途一道虎符,用来调动驻扎于渝州城西郊的一队千人骑兵营。

厉天途心中已经做好打算,准备用这三百多精于追踪寻人之术的军中斥候和一千精锐骑兵遍寻以渝州为中心的周围两百里之地,经过自己和北冥殇商量,此处也是云梦萝最有可能落身的地方。

不得不说两人的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云梦萝隐居的小山村在渝州以东不足百里之处。

渝州位于益州城东南三百余里,东邻丰都枉死城,地处长江和嘉陵江两江交汇之地,可谓水陆通达,商贾云集,极尽鼎盛之势。

在人烟稀少的巴蜀之地,渝州城是仅次于益州城的人口大城,也是主理一方政事,与益州城遥遥相对的益州刺史府所在地。

益州大都督华沧海明面上并未刻意掩饰自己对厉天途的照拂之意,从尽出三百军中斥候再到如今把象征兵权的虎符借给厉天途,江湖中早已流言蜚声。

毕竟,一千兵马的调动,已经是华大都督手中权利的极限了。天朝开朝有文,除了西北两大都护府可不报请朝廷动用三千兵马以下外,其他各地都督府、刺史府等根据职权差异仅可调动千人以下。

但江湖之人也是极好糊弄的,在华大都督的刻意暗中操控下,目前江湖上最为可信的说法倒是身为京师禁军统领的厉天途背后靠着的是当今天子,益州都督府此举也是看了天子颜面。

这样的效果自然是华大都督最想要看到的,毕竟,华家出身于昆仑神殿这个秘密在这个时候是绝对不适合喧之于众的。

华沧海心中暗叹,没想到昆仑神殿殿主居然做到了天子红人、京师禁军统领这个位置,江湖朝堂本就纠葛一体,共同构成这一方天下。江湖中人,想做江湖之主的比比皆是,但能做成的,上下五千年,也只有昆仑神殿而已。虽然曾经的鼎盛昆仑已成过去,但重新复出的神殿他还是看好的,毕竟神殿底蕴深厚,更有千年前的万圣朝拜之名。当然,自己身为神殿之人也是无比骄傲的,下一个盛世华沧海相信会很快来到。

第117章 益州刺史府

厉天途和北冥殇、倪小蝶快马加鞭到达渝州西郊已是黄昏时刻。

早已收到益州都督府飞鸽传书,立于营门口等候多时的天朝正六品年轻骁骑尉魏都脸上没有一丝不耐之色,毕恭毕敬接过华大都督虎符,听完厉天途交代的任务之后,没有多言,立刻招呼手下拔营离开,动作干脆利索,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整个过程看的厉天途等三人连连点头。

看着面前军容整齐行动有序的益州军马,厉天途搭着北冥殇的肩漫不经心问道:“这巴蜀雄兵比之你们北庭兵如何?”

北冥殇生于军旅世家,对军队拔营之事早已司空见惯,不以为意道:“训练有素,很不错。抛开由北冥老头兼任大都督的幽州都督府府兵不谈,在整个天朝九大都督府中可与凉州都督府并排第一。但是,比起安西北庭都护府的边兵还是欠了些火候。”

厉天途那按着北冥殇消瘦肩膀的手用力一紧,笑道:“你呀,也别对他们要求太过苛刻了,毕竟巴蜀之兵少有战事历练,只是对付一些山野草寇,能如此也是不错了。”

北冥殇被厉天途用力一捏疼的裂了下嘴,面带鄙夷地把厉天途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嫌弃道:“你有多久没碰女人了?离我远点。”

厉天途哈哈一笑,翻身上马。

倪小蝶笑得前俯后仰,差点背过气去。

一骑在前,两骑在后,直奔渝州西城门。

守城的兵丁自然不傻,老远看出疾驶而来的正是益州都督府的军马,当下也不拦截,放开了一条宽敞大道。

踏马而行的三人一看路边行人渐多,也渐渐放慢了速度。

马背上的北冥殇一脸春风得意之色,打趣道:“如果我们的速度再快一些,是不是像极了城中富贵人家的二世祖?”

紧随其后的倪小蝶一本正经道:“不是像,是你本来就是。”

北冥殇嘿嘿一笑,也不作答,催马而上与厉天途并列而行,问道:“我们进城干吗?”

“渝州是益州刺史张居中的地盘,与益州城的都督府向来不和,到了别人地盘之上不拜见下主人,只怕搜寻行动尚未展开就有人扯后腿了。”

北冥殇闻言微微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厉天途来自京师,比北冥殇更为了解朝堂之中的派系之争以及帝王的制衡之术,苦笑道:“益州深处十万大山怀抱,向来固步自封,益州这些地方大员虽然大都不参与京师朝堂派系之争,保持中立之姿。但本朝创立之初,太祖皇帝为了防止地方势力过大,把中原之地化为九州,各州分设都督府和刺史府。都督府下辖一州兵权,刺史府主理一方政务,两者彼此密不可分又相互制衡,真正实现了一地的军政分离。”

北冥殇横了厉天途一眼,恍然道:“你倒打的一手好算盘。江湖传闻华大都督一直刻意照拂与你,以此讨好你身后的那位。想来渝州刺史张居中也听到了此类消息,奈何他与华沧海一直不对付,也不好主动与你搭线,这次你主动送上门倒是合了张刺史心意。你是要左右逢源啊。”

北冥殇眯着眼睛,嘴角挂着一丝坏笑。

厉天途无奈耸了耸肩,正色道:“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此行只求张刺史大开方便之门即可,至于左右逢源之事我可干不来。”

看着一本正经的厉天途,北冥殇干笑了一下,坚持己见道:“其实张居中在朝堂民间的声名一直不错,你能左右逢源一下对找寻云小姐也是有好处的。”

厉天途知道北冥殇的意思,想了一下慢吞吞道:“先看看张居中的态度把。也许人家未必买我的帐,毕竟我现在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京师禁军统领。而且,这个张居中也非简单之人,渝州城紧靠枉死城,小心我们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经厉天途提醒,北冥殇的神色也有些凝重,这些之前他确实忽略了,一直不曾想过。

益州刺史府的门庭倒是比都督府弱了不少,只是普普通通的府衙规模,大门口无雄狮猛虎镇宅,只有一尊孤零零的惊堂鼓倒是让刺史府肃穆之中多了几分亲民之态。

益州刺史张居中的住宅就在刺史府后院,厉天途亮明身份后,看门衙兵进去通报。很快,一个面白无须文士模样的中年人慌忙走上前来朝厉天途行了一礼,而后领着三人见到了正在后院书房办公的张居中。

张居中身居益州刺史的当朝正三品大员,比身为正四品禁军统领的厉天途要大上一大阶,但因厉天途身居京师要职,又是皇帝身边红人。张居中脸上虽无讨好之色,倒也是礼遇有加。

张居中的书房之内,厉天途品着上好的武夷红茶,向张居中说明了来意,对于这种顺手推舟的人情,久混官场的张刺史不假思索便连连称是,表示一定配合,并主动要求贴下城门告示,以尽绵薄之力。

厉天途当即表示感谢,双方宾主尽欢,倒也聊的颇为投机。

张居中亲自把厉天途等人送到门口,眼望着厉天途三人消失在长街尽头,脸上的神色却阴晴不定。良久之后,仿佛暗暗下定了决心,他朝垂手立在身旁的白面文士招了招手,耳语一番之后,转身进了府衙。

“没想到啊,这次渝州刺史府之行所达到的效果比预期还要好很多。”厉天途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如果这样顺利进行下去,找到云梦萝的希望已经不再遥遥无期。

“那我们接下来干吗?你可别指望我带着小蝶跟着你去深山老林风餐露宿。我倒是没什么,关键是小蝶受不了啊。”北冥殇苦着脸说道。

“我没那么娇弱,你少拿我当借口。”倪小蝶不满道。

厉天途不禁摇头叹气,无奈道:“早就知道你指望不上了,否则我也不会如此大费周折问华大都督借兵,还让张刺史协同此事。我们对附近地势不熟,去了反而累赘,还是在这渝州城等消息吧。”

一听不用吃苦,北冥殇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但脸上表情未变,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道:“那敢情好,我可是要住最好酒楼,每天好酒好菜招呼。”

厉天途无奈摇头,这交的都是什么朋友。

第118章 冥冥之中(一)

渝州有座剑仙楼,传闻不知是哪代剑仙在此喝过酒,以此得名。

剑仙楼的女儿红虽然比不上蜀仙楼的醉相思,但喝在口中也别有一番滋味。

剑仙楼的老板姓马,听说与蜀仙楼的牛掌柜是对头。当然,这只是江湖传闻,毕竟,两家酒楼相距数百里,应该互不影响才对。

益州城的蜀仙楼以烈酒”醉相思”出名,做出的菜肴相对而言有些相形见绌。

渝州城的剑仙楼却以美味佳肴声名在外,自制的美酒女儿红比起菜品自然要差上一筹。

厉天途和北冥殇倪小蝶就住在这剑仙楼的客房之内。

白天在前堂吃饭饮酒喝茶谈天,晚上在客房练功休息,日子已经在一天天过去。

到了第十日,厉天途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因为到现在还是一点消息没有,一千多搜寻人马以渝州城为中心,外延了百余里,依然没有消息,城中的布告也张榜贴了出来。

云中村的阿虎今年刚满二十岁,憨头憨脑,体格健壮而且天生神力,是村长谢老爹的儿子,也是村子里公认的最优秀的丛林猎手。在他十五岁时已经有能力猎到资深猎手都不敢轻易招惹的虎豹熊狼,是整个山村未婚少女的理想伴侣。

可是,自从见到了天然居的云梦萝之后,一直没心没肺直肠直肚的阿虎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

那是一个如同从云端上走下来的天仙,让人过目难忘。从此以后,阿虎每次从山中扛着猎物归来,总要为天然居那个仙子留上一份,即便是每次那个仙子都拒绝了。

听说那个仙子一直在找一个叫厉天途的年轻人的下落,从不进城的阿虎这段时间每隔三五日总是要到离此不远的渝州城转上一转,虽然在人流如熙的城镇大街也看到了不少城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但在阿虎眼里却差远了,竟没有一个如云梦萝那般秀丽脱俗。

其实,憨厚的阿虎从没奢望过什么,心中唯一的愿望只想让那个整日在篱笆院落眺望长江,看似面容平淡却总让人感觉忧伤漫布的女子多一点快乐。

所以他立志要找到那个叫厉天途的人,问一问他为何要让天仙一般的云梦萝那么忧伤。

这一日,再次来到渝州城的阿虎发现了城中跟平日不太一样的地方,在城门拐角处的一片空地上,一群人正在指着一面墙壁议论纷纷,一张画有人物画像的黄帛贴在一面墙上。阿虎虽然目不识丁,但从别人口中知道那上面写的是字。凑近一看黄帛上的人物画像,阿虎心里一惊,那画上的女子可不就是在自己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天然居仙子。

分不清好事坏事的阿虎匆忙离开了渝州城,一路上健步如飞,逃命似的回到了云中村。

经历了一次天阴绝脉折磨的云梦萝越发憔悴清瘦,失了原有那江南女子特有的丰腴多姿。

距离上次发作已经过了十日左右,那日从昏迷中醒来后的她头疼欲裂,对于当时怎么撑过来的只有些许模糊印象,但那所受痛苦依然历历在目。她的生命也只剩下三四个月了,这次任性的逃离她不知道是对是错。她有点后悔了,最起码呆在玄机山庄的话,厉天途是生是死她还能知道,总好过呆在这里一无所知。

阿虎一脸慌张气喘吁吁跑到云梦萝身前,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半张着嘴,半天未说出话来,本来就有些黝黑的脸颊憋的通红。

刚为村中孩童授完课的云梦萝正在草棚打扫地面,看到阿虎的窘态忍不住掩嘴一笑,轻声道:“阿虎哥,有事吗?”

这倾城一笑却把阿虎看呆了,长长吐了口气之后,阿虎语无伦次道:“云仙子,那城门墙上有块黄布,上面画有你的画像,很多人在看呐。”

云梦萝的眼睛充满疑惑,追问道:“阿虎,你别急,慢慢说清楚。你可是刚从渝州城回来?”

阿虎如捣蒜般不停点头,憨声道:“嗯嗯,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云梦萝秀气的眼眸显露出思索之色,独自踱步来到草棚的青竹方桌之旁取下茶壶倒了一碗茶水,招手让阿虎过来,口中却自言自语道:“渝州,能在渝州城发布官方公告的该是益州刺史府所为才对,究竟是谁在委托官府寻我。”

微皱双眉的云梦萝走到半人多高的青青篱笆院墙之前,抬眼遥望连绵的远山以及山下滔滔的长江水,心中百转千回,终是不得要领。

如果是玄机山庄或是厉天途的话,不该舍近求远,应该把公告发在益州城才是。对于临近枉死城的渝州城,她还是心怀芥蒂的,枉死城现在应该也很想找到自己才对。

可是在她的心中还是抱着那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厉天途未死,是厉天途在渝州城发布公告找她。

想到这里,云梦萝的眼睛亮了一下,厉天途虽不在京师,但禁卫军统领一职还在,倒是有可能使得动益州刺史府,一念至此,她心中那点希望又增加了几分。

云梦萝转过头,看着正抱一碗茶牛饮的阿虎,感激道:“阿虎,谢谢你。”

村里的人对自己都很不错,但她觉得这个憨头憨脑的青年对自己更是照顾有加,云梦萝打心里感激。

送走阿虎之后,云梦萝终是难抑心中莫名的躁动,她决定要亲自去渝州城一趟。

一夜难眠,只在将近天亮时分睡了两个时辰的云梦萝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香囊,一番打扮之后,她成了一个面色蜡黄容貌平凡的女子。

此时比原来瘦了一圈的云梦萝即使站在最熟悉的人面前,对方也难以认出她来。

不知为何,从昨夜开始,云梦萝的心中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也许跟她那与生俱来的直觉有关,这次虽然感觉今天有什么事要发生,但是凶是福却不甚清晰。

云中村的山脚下有一小渡口,往西坐船逆流而上可直通渝州城。

云梦萝坐船而行,不足半日已到渝州城东门。

第119章 冥冥之中(二)

看着东门城墙之上张贴着自己画像的告示,静立于人群中的云梦萝却不能从中看出点什么。

只是当读到最后一行,赫然写着提供找寻线索者可得赏纹银一千两,云梦萝的嘴角微微浮现出了一丝笑意,没想到自己这么值钱,仅提供自己藏身线索,便可得这足够普通百姓衣食无忧幸福一生的纹银一千两。

漫无目的地走在渝州城繁华的大街上,云梦萝却感到自己是孤独的。

走着走着,一个绣着剑仙楼的酒楼招牌旗子斜挂在半空中,随风飘舞在她的眼前。

这是个只有两层高的酒楼,建筑风格居然跟自己与厉天途第一次相见的江南道天香酒楼极为相似。

鬼使神差之下,云梦萝进了剑仙楼的二楼,找到了那个与厉天途曾经在天香楼坐过的对应位置坐了下来。

只是问迎上来的店小二要了一壶江南产的碧螺春茶,然后便慵懒地坐在这个靠窗的位置静静发呆。

此位置虽在角落之处,但背靠墙壁临窗下望,可见纷繁市井以及如过江之鲫的人潮。云梦萝心中不由暗道,自己的厉大哥倒也懂得享受,美酒一杯,好茶一壶,佳肴满桌,饮酒品茶,看世间人流如织,自己却独坐高楼,超然于外,倒也潇洒自在。

十二天了,厉天途来到这渝州城十二天了。来时三人,现在却独剩自己一人了。

整个江湖自天魔教强势而出之后,又平静了一段时间。

但是就在昨日,身在此处的倪小蝶却接到师门在蜀中的分舵通知,天魔教三大魔尊之一的“刀魔”仇啸天和“阴魔”鬼无神带着半数魔王级高手准备进犯位于东海蓬莱岛的蓬莱阁。

不同于上次对东方世家的暗中偷袭,此次天魔教明目张胆下了战书,摆明要以此战立威。

江湖四大秘地之一的蓬莱阁一直超然于世,仅与比邻之地已经灭亡的天丞教交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援之人,在收到天魔令之后只是找回了在外游历的数名核心弟子。

此消息在江湖引起了轰然大波,蓬莱阁主“剑仙”任逍遥位列江湖地榜十大高手之四,阁中数名长老更是在江湖声名卓著,与江南东方世家显然不在一个级数。

天魔教这次显然未尽全力,仅是派了两大魔尊,半数魔王,在江湖人看来确实胜负难料。

接到消息的倪小蝶心急如焚,抱歉地看了厉天途一眼,要独自回师门。北冥殇也是一脸为难之色,一边是兄弟,一边是爱人,实难抉择。

厉天途倒是没有多言,硬是把北冥殇推到了倪小蝶的马背上,笑骂道:“还不快滚蛋,这十来天可花了我不少酒钱。”

北冥殇回头一笑,拍了拍腰间挂着的宝刀“殇逝无痕”,豪气干云地说道:“刀魔仇啸天的黑魔刀比我这殇逝无痕还要名贵几分,看我取来给你抵这酒钱。”

厉天途如往常一样,来到了剑仙酒楼二楼,准备找那个靠墙倚窗的偏僻角落坐下来,却发现平时很少有人光顾的老位置这次居然坐了一个年轻的女子。

此女子中等身高,体态略瘦,身着一袭白色粗布麻衫,浑身上下无任何饰品装饰,但在朴素之中却透着丝丝清雅,给人以空谷幽兰般的感觉。

眼神上抬看至侧脸,厉天途顿觉遗憾,此女肤色蜡黄,相貌平凡,真是白白浪费了此等气质身材。

暗自摇了摇头,厉天途对自己有些鄙夷,看来天道之心还未修炼到家,尽管只是下意识的感觉,但由此可见,自己依然还是那个以貌取人的庸世俗流,可悲可叹。

如果眼前的年轻女子真是一个貌美佳人,厉天途宁可今日换个位置,也是绝不愿意上前招惹的。

但对方只是一个容貌平凡的女子,厉天途内心倒是失了顾忌,走到女子对面坐了下来。

手托香腮正望着窗外愣神的云梦萝本能感觉有人坐到了自己对面,此情此景之下,少气懒言的她却什么都不在乎了。她甚至懒得回头去看对面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直接把对面之人视若无物了。

厉天途原本是要开口询问对方是否愿意自己坐下的,但看到对方一副满不在乎懒得搭理自己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这个女子,慵懒随意的模样之下却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仿佛经历过人生百劫,看透这碌碌红尘一般。不知为何,坐在眼前的陌生女子却给厉天途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但当他再仔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之后,竭力搜遍了所有记忆还是未曾找到她在自己人生中出现过的痕迹。

其实厉天途的人生虽然每多劫难,但也简单易懂。有过人生交集的江湖女子也只有那么三五个而已,刻骨铭心的也仅有那寥寥三个,任何一个都无法与眼前这个重合。

北冥殇和倪小蝶走了之后,单独苦等消息的厉天途却更显孤独,他甚至决定如果今天再无消息他就要随大军上山。

“小二,上酒。”厉天途声音虽大,却给人无限虚无之感。

然而正神游天外的陌生女子身子却微微震颤了一下,猛地转头看向了厉天途。

云梦萝此时的心情难以言表,她拼命压抑着忍不住要震颤的娇躯,脸上的表情也是隐而未现,此时她的表现堪称完美,如果说有破绽的话,唯一那一丝破绽就是她那眼底深处绝难隐藏的惊喜之意。这丝破绽如果放在平时冷静睿智的厉天途面前,他一定会很快发现的。可惜此时的厉天途因云梦萝之事早已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再加上对面只是一个寻常女子,他终究没有注意。

看到对面女子终于转过头,他露齿一笑,略带歉意道:“本来是想征得姑娘同意再坐下的,只是看到姑娘正在想心事,没敢打扰。唐突了。”

他虽然还是那么谦虚睿智云淡风轻,但那黯淡的眼神和语气中透露出的无尽失落之意却让云梦萝的心猛然一疼。

两人明明相爱,却偏要彼此折磨,她刹那间恨透了自己。其实,只要他还活着,至于其他还重要吗?

(本章完)

第120章 冥冥之中(三)

云梦萝假装梳理刘海,借机稳了稳情绪说道:“公子过谦了。”

只是说完这句客套之话,腹中纵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厉天途倾诉的她却难以启齿,更不知该从何说起。亦或者,她实在不知该以何种身份去说。

悦耳的声音让厉天途听的极为舒服,但也再次让自己确定了眼前之人不是自己熟悉之人,也许只是合了眼缘才有那种感觉吧,厉天途终是释然了。

店小二抱来两坛女儿红,毕恭毕敬放在酒桌之上,而后点头哈腰慢慢退去。

住店半月的厉天途已经成了剑仙楼的财神爷,每日除去吃饭住店费用不谈,光是这少则两坛,多则五六坛的女儿红酒钱已经让他的老板高兴得喜笑颜开,暗地里叮嘱店小二要小心伺候着。

厉天途只是对云梦萝淡然一笑,便不再多言,独自自斟自饮。

云梦萝看的心酸,故作平静道:“公子,这女儿红虽非烈酒,但酒多终究伤身。

厉天途抬眼看了看云梦萝,轻叹道:“酒不醉人人自醉,伤身总比伤心好。”

云梦萝默念刚刚入耳的两句悦耳之言,心却在此刻完全融化了,口中却故作淡然道:“公子是否有什么伤心之事,小女子愿意做一个倾听者。”

她知道此话有些唐突,但已顾不得许多,她只想了解清楚厉天途如今的想法。

对面的厉天途却摇了摇头,虽然他此时急需宣泄内心情绪,但却没有向一个刚见面的异性陌生人一诉心事的习惯。

厉天途的油盐不进却惹急了云梦萝,情急之下胡诌道:“小女子虽然蒲柳之姿,但却精于占卜之术,也许帮的上公子。”

厉天途将信将疑道:“你倒说说,我现在有何烦恼?”

云梦萝看到厉天途来了兴趣,眼中精光闪动,故作高深道:“看公子眉宇之间忧愁连绵,却又桃花隐现,想必公子现在是为情所困。”

厉天途不动神色,对方虽然说的丝毫不差,但究竟是蒙是卜现在还不得而知,他有必要再试探一下。

装作叹了口气,厉天途又道:“可怜我一届书生,却与城中刘员外府的刘小姐两情相悦,可惜那刘府嫌我家贫没出息,不同意小生与刘小姐秦晋之好。小生忧伤苦闷之下才在酒楼买醉。”

说着说着他渐渐入戏,不由的唉声叹气,神伤魂断,让听者无限惋惜。

先前没有发现厉天途有如此表演天赋的云梦萝强忍心中的笑意,豁然起身道:“既然公子瞧不起小女子的占卜之术,那就当小女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告辞!”说完起身作势要走。

厉天途此时终是信了眼前女子的话,好言好语把她拦下,并保证再谈一定坦诚相对。

云梦萝本就没打算真走,闻言顺势而下,两人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情形。

“公子可否把左手交于小女子一看。”云梦萝决定下一味重药。

厉天途依言递上了左手。

装模作样看了一番之后,云梦萝故作高深道:“看公子手相,二十岁定有情劫,呈现一龙二凤之势。该是公子有了新人忘旧人,旧人已随风流去,此地空留风流人。”

云梦萝一番胡说八道之下,倒也编的有模有样。

厉天途脸上哭笑不得,此话前半句为真,后半句半假半真,反而让他更为相信这是云梦萝占卜看相所得。

“我说的对吗?”云梦萝玩味地看着对面表情丰富的厉天途,她倒有点佩服自己的临场发挥了,看来自己还真有当相师的天赋。如今天下最有名的相师该是京师的天罡道人了,有机会倒是可以去见识一下。

厉天途脸部微微抽搐道:“说得倒也不算错。但我像是风流之人吗?”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不是自诩风流之人,今日也不准备承认。

云梦萝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一副你就是的样子。

厉天途没好气道:“好吧,风流不风流我们暂且不说,我只想知道你所说的旧人何处?”

他那原本柔和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瞬间直视云梦萝眼眸,似要看透她的内心。

云梦萝直接无视了厉天途咄咄逼人的态度,平凡的面容转向了窗外,淡淡说道:“要我占卜,是要付出代价的。”

厉天途毫不犹豫道:“只要能知道她的下落我不惜一切代价。”

现在厉天途是完全相信云梦萝的占卜看相之术了。

远有朝中观星台的天罡道人和扶风子,近有玄机山庄欧东平也粗通占卜之术,昆仑山上仅以天机罗盘便在上古大阵之中来去自如。

身为亲历者的厉天途不得不信。

只是让他意外地是,云梦萝突然颤声道:“对不起,厉大哥,云儿任性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了一圈,落入衣襟中消失不见,云梦萝因雪仙子而来的幽怨之情也随着这滴落的眼泪烟消云散。

前后不足一月,厉天途的大费周章和所显露出的忧伤颓废她看的清清楚楚,她今次却是任性了。

极度惊喜之下厉天途反而越发平静,笑着捏了捏云梦萝发黄的脸蛋,触手滑腻舒适,惊喜道:“回来就好,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厉害的易容术,和占卜术。”

故意炖了一下,厉天途似笑非笑看着略显削瘦的云梦萝,心疼道:“你看看,那个丰满的美人不见了,成了瘦身美人了。”

云梦萝的心中充盈着幸福的感觉,幽幽道:“我听了你在枉死城的消息,原本是想去找你,可是到了之后才发觉一切都无从下手,机缘巧合之下到了长江边的一个小山村,那里很美,我又不想回玄机山庄去寄人篱下,所以我就住下了。”

厉天途欣慰道:“无论如何,只要你好好的,其他都不重要。百年彼岸花我已经拿到了,现在药王前辈正在开炉炼丹,你的天阴绝脉有希望了。”

“大哥,云儿再也不要离开你了。”对炼妖的事反而不在意的云梦萝再也顾不得旁人,放下矜持起身投入了厉天途怀内。

厉天途轻拍怀中云梦萝光滑的背,心中暗道,总算结束了。转机过后,事情应该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本章完)

第121章 浮屠舍利

天朝历44年,皇帝天玄都借东北高句丽王朝内乱之机,尽起可调之兵,以二十万天朝精锐大军为主力,北庭都护府六万北庭兵居后策应,远征高句丽。

战事前期,高句丽举国为兵,步步为营,顽抗天朝二十万雄兵。数月之间,双方你攻我守,互有胜负,整个战局呈胶着之态。

精明的高丽新王高建心知战事如此僵持,长久下去对己方不利,毕竟弹丸之地的高句丽不足以与疆域辽阔国力鼎盛的天朝兴持久之战,王朝上下也非同心协力。

心有不甘的他暗派皇弟高廉乔装打扮下携镇国至宝浮屠舍利横穿天朝抵达吐蕃,以期献宝于吐蕃国王,请求吐蕃出兵西域,与其东西夹击天朝,以解天朝兵围高丽之危。

吐蕃王廷国王年幼,由权臣陵赞普摄政,屯兵十万于安西都护府以南,呈蓄势待发之势。

当前王廷之内分为主战主和两派。主战方是以陵赞普长子陵佑为首的少壮派,主和方以两朝元老耶和华等一干老臣为中坚,自从天朝用兵高句丽以来争论不休,双方势均力敌,一直争不出个最终结果。

摄政王陵赞普一副淡然自若高深莫测的模样,也未因父子关系倾向少壮派,一直是左右和稀泥,从不表态。

只有主战派的陵赞路长子陵佑似乎看出了父亲不急于表态的用意,他把目光看向了王廷之后不远的一座大山之上的宫殿,那是吐蕃最高武力的象征之地。

吐蕃国师阿伽利明王就在碧斯山上的大罗宫闭关,出关也就在这一月之内了。

陵赞普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两国之战,牵涉方方面面,决非两军交战那么简单。没有了吐蕃国师阿伽利明王坐镇的吐蕃王廷,仅靠护卫王廷两侧的两万红衣卫队,有了天朝“武林传奇”雪千寻的前车之鉴,确实很难抵挡天朝如丁一方等宗师级高手的雷霆一击。

如果吐蕃王廷就此出兵,他不敢保证天朝会不会在盛怒之下请出大将军丁一方来罗些城灭杀掉他这个风头正盛的摄政王。

高丽王三弟高廉带着镇国至宝浮屠舍利跋山涉水而来之举进一步增强了主战派的气焰,而陵赞普对传说中的浮屠舍利也暗自垂涎不已,形势似乎对主战一方越来越有利,陵赞普的近侍更有传闻,经过高句丽的国宝之诱,吐蕃怕是未等国师阿伽利明王出关就要对天朝用兵。

身在吐蕃王廷的高廉不傻,这些只是一些空穴来风的消息罢了,在吐蕃未真正对天朝用兵之时,他把浮屠舍利藏的严严实实,吐蕃任何想要观看舍利之人都被他拒之门外。

忧心忡忡的高廉此时正站在离王廷不远的一处青草萋萋的山坡之上,眼望东北方向虚空,为以后高句丽的国运好坏是存是亡惶惶不安。

一声悠长的叹息从高廉的身后传来,惊的他虎躯一震,转身看了过去。

一身华服的陵佑抱着膀子走了过来,与高廉并行而立,遥望远方苍碧连天的草原。

“你不该来的。”沉默了片刻,陵佑开口道,语声低沉有力。

“为何?如果不来,不出一两年时间我高句丽就要沦为天朝的属地,我数十万臣民都要成亡国之奴了。”高廉语带愤然,似是在暗叹国小民弱,天道不公。

陵佑轻笑,心中暗叹高廉被天朝军队惊昏了神智,语道:“当局者迷,今次无论吐蕃出兵西域与否,都难挡高句丽最迟两年灭亡之势。”

高廉摇头表示并不认同,辩解道:“只要吐蕃出兵二十万以上,拥兵不足六万的安西都护府决难抵挡。拿下安西之后二十万雄狮以破敌之势兵临京师,必迫使六万北庭兵南下拱卫京畿重地,没了北庭兵的策后回护,天朝二十万精锐之师的大后方必然暴露在回讫骑兵的铁蹄之下。虽说这些年回讫已被天朝打怕未必敢真对二十万大军出手,但天朝大军终会有所顾忌,这样的话我高句丽的机会也就来了。”

高廉的分析不无道理,但他却忽略了一点,就是高丽王廷内乱,耗了根本,上下并不一心,终难抵天朝二十万精锐之师。

陵佑冷然道:“你太小看天朝了。安西兵虽然只有六万之数,但足以抵挡我吐蕃二十万大军一月有余,京师西郊还有天朝八万羽林军和凉州益州的六万铁骑枕戈待旦,这十几万精锐之师随意可以驰援安西。换句话说,天朝在出征之前已经做好我吐蕃出兵西域的万全准备了。”

高廉沉思不语,似是在暗暗消化陵佑的话。

陵佑被高原的寒风一吹,咳嗽了一阵,又道:“现在的高丽王廷内乱消耗甚大,才让天朝起了覆灭高句丽的决心。否则的话,你们上下团结携举国之力拖牢天朝二十六万大军,我吐蕃再尽起四十万雄狮,必能打的天朝元气大伤,那又是另外一个局面了。”

陵佑说完又叹息了一声,仿佛对天朝的天时地利人和不服。

高廉的心渐渐趋于绝望,面带不解地反问道:“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难道你不怕即使你吐蕃依约出了兵,我也不将浮屠舍利交出。”

陵佑轻蔑一笑,不屑道:“我虽然修为不差,但因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精研统兵布阵之上,武道一途终究难登地榜十大高手之流。所以浮屠舍利对我没有任何用处,对我吐蕃开疆辟土也无大用,你真以为奇宝可居,成了无价之物不成?”

其实陵佑的话只说了上半句却未说出下半句。

浮屠舍利对他和他的父亲陵赞普虽无大用,但对国师阿伽利明王此等绝顶高手用处极大,是有可能藉此修为再上一层的。这对吐蕃本是好事,但怪就怪在阿伽利明王是吐蕃新王的叔叔,不同于作为异性摄政王的父亲,乃是真正的皇族嫡系。

自己的父亲陵赞普足智多谋,能力超群,已经暗呈功高镇主之势,只是现在新主年幼矛盾未曾激化。在等五年十年,等新主成人,在国师阿伽利明王的辅助下是很有可能拿自己的父亲或自己祭刀的。现在的阿伽利明王在吐蕃已然成神,如果再藉浮屠舍利武道更上一层,自己和父亲以后的下场只怕更惨,所以他是怀着私心来见高廉的,说出了一些以他的立场决不该说出的话。

高廉心中最后那丝希望终于破灭,他突然双膝跪地,抱头仰天长叹,“天亡我高丽,奈何?奈何?”长呼之中,满头黑发随风而起,泪水纵横,状若癫狂。

此情此景看的身后陵佑暗叹不止。

上代高丽王下有三子,长子高楠,次子现任高丽王高建,三子高廉。这三人之中又以高廉最为出众,为人智谋皆属上乘。然而世事弄人,上任高丽王未留遗嘱暴毙,位高权重的高楠和高建为争夺皇位厮杀不断,最后高建险胜为王,兵败的高楠逃亡天朝借兵。年龄最小无权无势的高廉最后不得不依附高建。如果当时以高廉为王,天朝想覆灭高句丽怕是极难。

陵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临走时说道:“高廉,你好自为之吧。不过,一个月之后无论是否出兵,你不留下浮屠舍利怕是极难走出这片高原的。”

(本章完)

第122章 双姝共浴

对云梦萝失而复得的厉天途召回了分散在四方搜人的三百军中斥候和驻扎在渝州城外的千人骑兵营,之后带着云梦萝自水路而上到益州都督府交还了兵符,并谢绝了华大都督一再挽留之情,沿着原路返回经渝州而下到了云中村山脚那个小小的江边渡口。

离与轩辕仪的约定时间还有一月有余,厉天途顺从云梦萝的意愿陪她来到了云中村,准备在这天然居度过这剩下的一月时光。

来天然居读书的孩子们看到院内多了一个相貌和善的年轻男子,天真淳朴的他们叽叽喳喳围着云梦萝问个不停,只有年龄稍大有些早熟的兰儿从仙女老师掩不住笑意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端倪,这个应该就是老师的夫君把。

孩子们的好奇心终究有限,在问了好久也不明白所以然之后,便老老实实坐到了草棚之下,在云梦萝的教导下安心温习功课。

看着云梦萝读书授课的专注模样厉天途心中恍然,怪不得这丫头一直不急着去见自己,这样的隐居生活确实不错。

看到在靠近厨房的一角摆了不少圆木,厉天途自屋内找来一把斧头,蹲在角落一根一根劈了起来。

地处山灵水秀之中的天然居,隐居着一对年轻男女,男的砍柴挑水,女的教书做饭,俨然一对世外桃源中的神仙眷侣。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与轩辕仪的约定之日也即将到来,这样的日子也终将结束。

云梦萝的天阴绝脉第三次发作,虽然较之前两次更为猛烈,但这次因有厉天途陪在身边,在天道真气的滋养下所受痛苦并不太多。

厉天途为云梦萝连输了三个时辰天道真气,内功消耗掉七成左右。虽然危险已过,但他的神色却凝重了很多,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云梦萝天阴绝脉在洛阳第一次发作之时自己仅仅用了三成不到内力,第二次自己不在,该在五成左右,这第三次七成稍多,下次只怕需要自己拼尽全力了。但等到第五次自己只怕回天乏力,唯一的希望就在药王轩辕仪的炼丹之上了。

云梦萝知道马上要离开了,其实她对轩辕仪的炼丹术也并未抱太大希望,毕竟天阴绝脉是命数所在,想要完成逆天之举又谈何容易。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她只想静静地跟厉天途呆在一起,度完这生命中最后的短暂时光。

这奇美的云中村,简朴的天然居,以后只怕没有机会再相见了。

离别最难。

村长带着阿虎、兰儿等一众村民和孩子依依不舍将云梦萝和厉天途送至山下的小渡口,并再三请求云梦萝有空一定要再回来。

云梦萝重重点头,不忍负了村民孩子们的美意,但心知回归之事将再无可能。

两人沿水路而上,在益州城上岸备了车马,一路直奔玄机山庄。

轩辕仪的居所正在竹园,厉天途和云梦萝轻车熟路到了园内,见到了正在与欧东平品茶下棋的药王轩辕仪。

“输了!输了!”这几日心烦意乱的轩辕仪拂袖把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子胡乱扫入棋盒,而后起身面带歉然看了厉天途良久,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厉天途顿觉不妙,倒是抢先开了口:“前辈,难道炼丹失败了?”

摇了摇头,轩辕仪叹道:“丹是成了,可是因彼岸花年份短暂药力不足,对天阴绝脉虽有效果,但却难以根除。如果彼岸花再多个三五百年份就好了。”

情况比厉天途所想要好了很多,心中稍定的厉天途急忙问道:“怎么个有效法?”

轩辕仪起身踱步思索了片刻,有些不确定道:“天阴绝脉之人未发作之时身体与常人无异,这丹药怕是只有发作时才可显效,该能解发作之危。可惜仅仅成丹两粒。”

厉天途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被轩辕仪最后一句话瞬间击碎,颓然道:“这两株已是枉死城千年珍藏了,还要到哪去找这数百年份的彼岸花。”

轩辕仪拍了拍厉天途肩膀,安慰道:“天阴绝脉发作起来一次比一次厉害,所以即使有再多的丹药也是枉然,两颗显效怕已是极限。可惜我药王精研百草丹药一生,到头来却只能为天阴绝脉者续命两月,惭愧啊!”

老头随即自怀中掏出一个月白色的瓷瓶塞入厉天途手中,转身离开了,佝偻的背影之中透着无尽萧索之意。

“轩辕老头这次受打击了。”欧东平将盘中黑白子一一归类,不停摇头。

“大哥,能多两个月时间,梦萝已然满足。你陪下欧前辈,我去见下雪姐姐。”云梦萝松开了挽着厉天途的双手,径直出了竹园。

云梦萝并未在听雨楼见到雪仙子,却在山庄后面的百花园遇到了守在后园入口的灵儿。询问之下得知雪仙子就在百花园后的温泉之内。

在环绕山间的青石路行走了半个时辰之后,云梦萝见到了仙气缭绕的后山温泉中那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抬眼望去,云梦萝不觉有些口干舌燥,泡在温泉中的雪白胴体虽显高挑,但却那么完美无暇,让自己身为女儿身都怦然心动,更何况是男人。自己的厉大哥还真有福气!

“妹妹,你回来了。快下来陪姐姐一会。”雪仙子一脸惊喜,朝着云梦萝招了招手。

云梦萝的俏脸微红,也没有明显拒绝,默默褪去衣物下了温泉。

雪仙子瞬间目露讶然之色,盯着云梦萝丰硕的胸部和饱满雪白的双臀看个不停,慌的云梦萝急忙潜入了温泉水中。

雪仙子笑吟吟道:“云妹妹,平时看你也是窈窕动人,没想到褪下束缚之后竟拥有如此雄厚的资本,身材如此丰满,让姐姐看了也心动不已,更别提那些男人们了。”

云梦萝赧然一笑,心道,如果一月之前让你看到,只怕你会更为吃惊,现在的她虽然依旧丰满,但较之从前也消瘦了不少。

云梦萝初下温泉,似乎有些不适应,抱着膀子身体蜷缩成一团,幽然道:“姐姐,你应该知道小妹现在命不过三月,这是不可违逆的天意。上次在太极水榭的话依然有效,从枉死城之事小妹也看出姐姐对厉天途之爱不在梦萝之下,就请姐姐暂时把厉天途借与梦萝三月,随后完好奉还。待梦萝死后,还请姐姐你多陪陪厉大哥,让他不要太过伤心。”

雪仙子相对无言,此时她想不出任何能劝慰的话,感同身受轻声道:“妹妹,天无绝人之路,不到最后不可轻言放弃。”

温润的泉水滋养着云梦萝略显冰寒的身体,让她全身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舒服地呻吟了一声,云梦萝洒然一笑道:“姐姐,我们也不要谈如此沉重的事情了。这温泉真舒服,梦萝现在只想陪着姐姐好好泡会温泉。”

雪仙子重重点头,微眯着双眼,心中却是一片紊乱。

场面一时间有些沉重,最后还是云梦萝忍不住打破了沉默,轻声道:“听说姐姐在枉死城门口将百里长虹的唯一弟子龙判官打的重伤卧床,直到现在还起不得床。事后,百里长虹和阎震不但不敢报复,对姐姐到枉死城的贸然问责也是表现的礼遇有加,当真让小妹佩服!”

雪仙子心知肚明百里长虹看的是父亲雪千寻的面子,否则枉死城早兵压玄机山庄了。但这些自然不能向云梦萝言明,只是含糊其辞道:“现在的玄机门,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枉死城自该有自知之明。非姐姐自身有多厉害,而是背靠玄机门这棵大树。”

“背靠大树...”云梦萝喃喃自语,往日辉煌的天丞教已失,自己背靠的厉大哥就是自己遮风挡雨的大树。

直到离开温泉,云梦萝也没有从雪仙子那里得到确切的答复,心中记挂着哥哥,她又来到了竹园云梦飞闭关的房间。

在房门口站了良久,小手抬了又放,云梦萝终于还是忍住没去敲门,最后写了一封书信塞入门缝之内,最后依依不舍离开了。

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云梦萝见到厉天途的时候他正在竹林内与欧东对弈搏杀。

“忙完了。”正在举着一枚黑子犹豫不决不知该落往何处的厉天途漫不经心问道。

云梦萝轻嗯了一声之后,坐在厉天途身旁看向了棋局,感觉到情郎的犹豫不定,美人只是沉吟片刻便凑近耳语了一番,之后厉天途把手中黑子落在了棋盘之上。

欧东平本是棋道大师,今日与厉天途下了四局均以大比分获胜,这第五局厉天途原本正处劣势,却被云梦萝暗中指使的这一手秒棋扭转了局势。

欧东平呵呵一笑,知道云梦萝是棋道高手,再落子之时已是小心翼翼,不似刚才跟厉天途独自对弈一般轻松自在。

厉天途索性直接退位让贤了,在一旁看着两大高手厮杀不止。

棋局的结果终究还是欧东平技高一筹,险胜云梦萝。

欧东平顿觉胜之不武,微笑着说道:“如果不是云姑娘接了一盘残棋,老朽只怕很难取胜。”

正对面的云梦萝不置可否道:“欧前辈的棋术在江湖之中也是声明卓著,小女子早已佩服之至。”

(本章完)

第123章 蓬莱之战(一)

武林四大秘地之中,蓬莱阁实力虽非最出众,门下弟子也极为稀少,但却最为神秘。

蓬莱阁所处的蓬莱岛,位于东海之上,岛屿方圆三十里常年迷雾缭绕,一旦进入其中便迷失方向,不知所踪,是江湖中有名的险地之一。

天魔教经过两个多月的扩张,把江南经营的如铁桶一般。位于东海滨的蓬莱阁自然成了自己门口的鱼刺,如鲠在喉。

为了应对蓬莱阁附近弥漫的迷雾,“刀魔”这次带来了天魔教的“魔算子”诸葛明。

“魔算子”诸葛明成名于三十年前,与玄机门的天罡道人和李扶风合称江湖“三大神算”。

三十年前,心高气傲的诸葛明不服天罡道人江湖第一术士之名,与天罡道人斗法于九华山之巅,两人从诸天星象、天文历法再到寻龙点穴、占卜问卦,斗了三天三夜,终是天罡道人技胜一筹,诸葛明惜败。

年轻气盛的诸葛明九华山败北之后不思进取,反而狂性大发入了天魔教,隐退江湖数十年,成了天魔教的两大天魔祭祀之一。

一大祭祀,两大魔尊,五位魔王,今次天魔教虽尽出大半实力,但能否扫平蓬莱阁却是未知之数,只因蓬莱阁有个地榜前四的“剑仙”任逍遥。此外,蓬莱阁门人虽少,但门下弟子各各都是天资夺人之辈,天魔教这次也未必稳操胜券。

厉天途带着云梦萝离开玄机山庄之后,由荆州入扬州,到了位于东海边的青龙码头。

此时,码头内的水面上正停泊着三艘两层多高的巨大楼船,船上人流涌动,周围戒备森严,似乎在整装待发。

厉天途远远望着海边一片繁忙景象,低声道:“我们来的还不算太迟,天魔教正准备乘船进入蓬莱阁。”

“大哥,这次云儿成了你的累赘了。”云梦萝知道厉天途此来是为了朋友之义义不容辞,在此危机之下自己似乎成了厉天途的拖累,心中不免有些幽怨。

“谁说没用,该你发挥的时间到了。”厉天途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云梦萝紧皱眉头思索片刻,叫道:“大哥,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易容后混进船上?”

“聪明的小女人。”厉天途摸了下云梦萝的头,溺爱道。

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家客栈,一刻钟之后从客栈出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白脸大汉和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美少妇。

云梦萝看到情郎现在的模样,不由笑倒在了厉天途怀内。

厉天途一脸尴尬,忍不住摸了摸脸庞,触手之处极为真实,看来云梦萝的易容术确到了登峰造极之地。

此时三艘大船已在慢慢驶离码头,甲板守卫思想上也有了松懈,厉天途看准一个间隙携着云梦萝潜入码头凸台之下,后从凸台延伸到海边的尽头而出,窜到了正在驶离的最后一艘大船上。

蓬莱岛离青龙码头不算太远,大船航行速度很快,不消片刻船队停在了一处烟雾弥漫之地。

一身宽大道袍的“魔算子”诸葛明陪着身型削瘦高大的“刀魔”仇啸天并行站立于第一艘船头之上。

这个仅比天罡道人差了一线的星象大师拿出手中罗盘,又看了看周围的地势,略微沉思之后挥手指向了一个方向。

船队进入迷雾之后,行动缓慢,但此地已是蓬莱岛域,只要方向无误,登岛上岸也只在片刻之间。

蓬莱阁举岛之众也不过二十余人,此时包括北冥殇和倪小蝶在内的几大弟子正聚集在阁主的天心阁之外,各个神色凝重。

天心阁三层,依临海断崖而建,气势浩瀚无边,身处其中抬眼可见无边大海无尽虚空,乃极佳的修身养性之地。

天魔教的三艘黑色大船未进迷雾之时已暴露在天心阁视野之内。

此时的天心阁顶层有三人。

“蓬莱剑仙”任逍遥长发飘逸,淡然如仙,欣长的手臂搭在石栏之上,对身旁的云天丞和一个身材矮胖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笑道:“楼下的小家伙们似乎等不及了。”

中年胖子是任逍遥的师弟,修为虽未臻十大高手之列,但也是极为难得的高手,闻言眯着双眼狠狠道:“最近天魔教极为猖獗,也该杀一杀他们的气焰了。”言语之中对自家师兄极为有信心。

正在观海的任逍遥淡淡道:“你也莫要小看了刀魔此人,他乃是当世第一刀道高手,二十年前与我交手也只是惜败一招,不可小觑。”

任逍遥忽然回头望向沉默的云天丞,道:“云兄觉得天魔教此行当真是为了剿灭我蓬莱阁?”

云天丞闻言摇头道:“大哥的蓬莱阁一直与世无争,门下弟子不过十数人。对刚占下江南的天魔教并无威胁。这样的话,天丞倒觉得立威的可能性较大。”

任逍遥一笑置之,沉吟道:“我倒觉得应该是刀魔有心要报当年一剑之仇。当然,如果我败了,顺便把近在门前的蓬莱阁顺势剿灭,倒也能收到立威之效。”

云天丞深吸一口淡腥的海风,疑惑道:“刀魔虽在三大魔尊之首,但其上尚有神秘的天魔教主和两大天魔祭祀,他怎可如此任性公报私仇?”

任逍遥又道:“天丞,你太不了解天魔教了。魔门之人本就任性。刀魔他资历够高,此举如果成了对天魔教而言也有立威之效,天魔教高层没道理反对才是。”

云天丞有些恍然了,淡淡道:“这次天魔教怕是极难如愿了。”

任逍遥紧紧按了下平躺在观台上的神剑“问天涯”,心中却有了一丝不安之感,眉头微皱道:“未知的才最可怕。天魔教两大祭祀,二祭祀诸葛明谋略虽高,但修为一般,入朝可堪大用,但沦落江湖却不足为惧。但那神秘的大祭祀传闻比天魔教主还要高明。”

云天丞苦笑道:“那也未必有大将军丁一方可怕吧。”

时间过去两个月了,金陵山顶一幕还犹在天丞教主眼前,当时丁一方仅出了一招半,他便重伤而退。但让人奇怪的是丁一方并未取他性命,而是让他安然而退。不久之后,在半路上遇到了来晚了的任逍遥,跟着他来到这蓬莱阁养伤。

(本章完)

第124章 蓬莱之战(二)

“也许吧。也许是我多虑了。”任逍遥的眼中突然精光闪动,缓缓道:“不过丁一方确是数百年也出不得一个的练武奇才,比我们这一辈晚了十多年,却达到了我辈顶级高手都难企及的高度。”

云天丞淡淡道:“丁一方极为可怕,我在他手下撑不过三招,这辈子是难以望其项背了。有生之年还指望大哥你帮我出口气。”

任逍遥递给云天丞一个满含歉意的眼神,道:“天丞,上次事发突然,大哥终是去晚了。不过丁一方,我和他终要有一战。”

任逍遥突然指着石台上的“问天涯”道:“我还是舍弃不了这个跟了我四十年的老伙计。听说五年前丁一方已经把易水寒封于北海海底,永生弃之不用了。”

“大哥,是我治下不利,谁能想到细雨楼厉害如斯,竟策反了我手下的头号大将,以致对方杀到家门我还毫无所觉。”云天丞想起往事,心中唏嘘不已。

“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强撑数万教众的天丞教雄居江南对抗将军府的细雨楼,倒也不易了。你也该歇歇了。不过丁一方这次能放过你,倒是跟江湖传闻中的性格不太相符。”

任逍遥的剑眉微皱,百思不解。

云天丞无奈:“他若有心杀我,我确实走不了。”

任逍遥话语一转,看着楼下自言自语道:“小蝶身边那个北冥殇不错,刀道已臻大成境。”

“可惜北庭都护府的北冥老头与丁一方有传道授业之恩。”云天丞摇了摇头,无限惋惜道。

“丁一方是开国元勋战神李靖的关门弟子,又在北庭都护府历练过,两方走的近倒也正常。不过北庭都护府的北冥老头是忠于朝堂的,如果丁一方真的有逆反之心,未必会得到北庭都护府的支持。”

任逍遥把目光从楼下的北冥殇身上转向了倪小蝶,眼中充满溺爱之色,又道:“小蝶的性格我很放心,她看人一向很准的。不过北冥老头倒是有些冥顽不灵,对小蝶颇有意见。”

云天丞笑道:“这个我倒是有所耳闻,前些年皇上有意把七公主许给北庭都护府,可惜北冥殇这小子不乐意,一直借口游历江湖避而不见,此事倒是把北冥老头气的不轻。”

任逍遥也不觉莞尔,释然道:“我说这两天小蝶怎么老爱跟着北冥殇游历天下,原来是怕被七公主抢了男人去,有意思。听说那七公主拜师法门寺的方丈多大师,相貌身手都极为不凡。”

“当今江湖的青年俊杰,除了那个处于风口浪尖的厉天途之外,就要数北冥殇了,而且北冥殇是最有可能率先上位十大高手的,再加上北庭都护府的强力后盾,天玄都自然要把北冥殇收为己用。”云天丞说起厉天途,脸上不觉露出满意之色。

任逍遥自然注意到了云天丞的表情,有些期待道:“我倒是想见一见你这个准女婿厉天途,初入江湖不久就干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为了梦萝可是力抗细雨楼、枉死城和东方世家三方势力,之后又夜闯枉死城与阎震硬对了一掌而不死,真是后生可畏,勇气可嘉啊。”

云天丞笑意盎然道:“能得大哥如此称赞,厉天途若是知道也足以欣慰了。梦萝在他身边我也放心,我已经把黑骑的指挥令交给他了。”

任逍遥先是有些吃惊,随即释然道:“看来你是准备把那一千黑骑当做女儿的嫁妆了。”

云天丞苦笑道:“当时临危受命让厉天途保护云梦萝,倒是没想那么多。”

任逍遥看了云天丞一眼,不动声色道:“你真不准备管梦飞了?”

云天丞脸色不变,毅然决然道:“梦飞这孩子天资有了,但这一生太过顺利,不遭受大劫大难难以成才。也许这次天丞教的变故对他来说是一个福祸相依的机会。玄机山庄用剑的高手不少,希望能对他有所帮助。”

“当时你该让梦飞来我这,而不是玄机山庄。”任逍遥沉声道,看着云天丞的表情有些严肃。

“大哥,小蝶是你的关门弟子,我不想让大哥为难。”云天丞把头转向了一边,不敢直视任逍遥的凌厉的目光。

任逍遥低声叹气道:“天丞,你还是这么倔强。当年你若是低一低头,你和小涵也不至于分离这十数年。也罢,只要梦飞他在玄机山庄剑道有成,我这把‘问天涯’非他莫属。”

云天丞微微点头,对任逍遥的赠剑许诺倒是没有明显拒绝。只是没多久脸上突然有了些许悔意,重重叹了口气道:“大哥,还提往事作甚,都过去了。”

“他们来了。”任逍遥突然道,当先纵身一跃,自十米高的顶楼落向地面。

刀魔仇啸天、阴魔鬼无神和“魔算子”诸葛明等一行人自登岛之后一路无阻来到了蓬莱岛无名山之上的蓬莱阁前。

与早已在此等候的任逍遥众人正面对峙,双方仅隔一丈之距。

再次看到“剑仙”任逍遥,仇啸天一脸复杂,似乎想起了三十年前的那一战,自己当时以半招败北,中了任逍遥的无上剑气,重伤隐退,也以此战成就了江湖地榜十大高手之四的“剑仙”任逍遥,让自己一直居于第六位,甚至比枉死城的百里长虹还差一位。

仇啸天冷然道:“任兄,别来无恙。”

任逍遥淡淡道:“不知天魔教此来何为?”

仇啸天环视四周,脸露惊容道:“没想到云教主和北冥公子也在这,看来这一趟仇某注定要无功而返了。”

任逍遥面色凝重,缓缓道:“你我一战定输赢如何?”

如果北冥殇身在蓬莱阁还在天魔教的考虑范围之内,那么云天丞的出现对天魔教来说绝对是个意外,不然的话即使“刀魔”仇啸天不抵“剑仙”任逍遥,但合“阴魔”鬼无神二人之力是完全有可能扭转局势剿灭蓬莱阁的。

权衡利弊之后,仇啸天不得不同意了任逍遥的君子提议。

双方转移战场,来到了无名山脚下临近海边的沙地上。

第125章 蓬莱之战(三)

海风呼啸,海浪翻滚。

海边的沙石地上,任逍遥执剑,仇啸天提刀,两人相对而立,彼此都没有急于动手。

远处的众人也都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即将到来的惊天大战。毕竟,这样的巅峰对决普通江湖人一生难遇。

寻常高手争斗,抢的是先机。然而顶尖高手对决,比的是气势。

执剑者飘逸淡然、潇洒自如。

用刀者霸气凛然、勇不可当。

两者意境不同,表现也不尽相同。因此,“刀魔”仇啸天先有动作,手中黑魔刀吞吐着锋利的刀芒,如一抹漆黑的闪电劈向任逍遥胸腹之间,仇啸天人随刀走,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完美自然,竟到了人刀合一之境。

任逍遥面色不变,右手腕一震,“问天涯”出鞘,径直迎上仇啸天,竟在刹那间挥了三剑,一时间两人周围剑花朵朵,剑气纵横。

仇啸天的刀意在任逍遥连绵不绝的三道剑气之下逐渐被瓦解掉,彼此稍作试探之后,两人也不再保留,在半空中接连换了数招,一时间黄沙滚滚、刀芒剑气交织如雨,周围观战之人竟看不出谁占上风、谁落下风。

沙尘尽,刀剑落,两人继续相对而立。

两人虽然还如先前一样站的笔直,但“剑仙”任逍遥嘴角淤血,“刀魔”仇啸天右胸一道长长的剑伤,触目可见外翻的血肉。

一个照面数招下来,依然难以看出孰强孰弱。

“该见真章了。看我这招魔舞天下。”仇啸天低吼道,也顾不得胸腹前的伤势,再次率先出手。

“魔舞天下”一招三式,前式势尽后式渐生,一式比一式强劲,最后一式所蕴含的刀气刀意已达极致,是仇啸天闭关三十年融尽毕生刀道所创,希望藉此问鼎江湖。

初见此招雏形,任逍遥脸色变得凝重异常,这平凡无奇的一刀带给他无上压力,实乃生平仅遇。心随意动,手中“问天涯”在身前空中划出一道圆弧,长剑所过之处,其周空气波纹颤动,竟是以有形之物振动无形虚空,带动天地元气,剑气化作一条乳白色长龙朝黑魔刀幻化出的黑色刀芒而去。

剑招“问剑天涯”,“剑仙”任逍遥的成名绝技,几经改良,已臻化境。

任逍遥以“问天涯”为媒介,操控龙形剑气似要吞天噬地。

仇啸天眼中精芒闪动,三十年前自己就是在这招“问剑天涯”中因半招之差重伤败北,“魔舞天下”正是为了应对此招所创,成败当在此一举。

任逍遥的龙形剑气顺利破掉两重刀气之后聚而不散,继续以大开大合之势呑尽仇啸天的最后一式“魔舞天下”。

蓬莱阁观战一方大部分人都面露喜色,仿佛看出了胜利在望。

人群中只有云天丞和北冥殇脸色阴晴不定,似乎看出了什么。

尾随天魔教而来的厉天途云梦萝此时也在现场,正藏身在离此不远的海边椰林之中。

云梦萝正被厉天途挟在怀内,见状不由兴奋道:“任伯伯要胜了。”看到爹爹安然无恙站在对面的她心情好了很多,整个人一扫之前的多愁善感,变得轻快无比,回到了以前的小女儿之态。

厉天途摇头,轻声道:“没那么简单,刀魔这一刀三式正是为了对付任逍遥的‘问剑天涯’而生,最强的不是前两式,而是最后一式。那龙形剑气虽然看似强横,但经过“魔舞天下”前两式的消磨,锐气已失,怕是极难化掉这一浪强似一浪的绝世刀芒了。”

云梦萝闻言惊呼了一声,着急道:“大哥,那怎么办?一旦任伯伯输了,我爹爹甚至整个蓬莱阁都危在旦夕了。”

厉天途轻笑道:“无妨。任逍遥这招“问剑天涯”攻受兼备,怕是没这么简单。此招起手式在虚空中划的那道剑弧不仅借用了那一方天地元气,还将剑气划过的那方天地形成了守剑式,其中隐含无上剑意,只要剩下的龙形剑气能消耗掉黑魔刀一半刀意,即使此战不胜也该是势均力敌才对。”

武道之路殊途同归。

任逍遥的这一剑与厉天途在玄机山庄竹园与云梦飞对剑切磋顿悟那一剑招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厉天途那一剑少了任逍遥的深远意境罢了。

场中形势骤变,被白色龙形剑气吞没的黑色刀芒翻滚如云,撑破掉龙形剑气包围而出,余势不减,铺天盖地涌向岿然不动的任逍遥。

任逍遥面色不变,似乎早有预料,握紧手中“问天涯”后撤两步,再以剑尖轻点身前波动异常的虚空,引动了蕴藏其中的无上剑意。

黑色刀芒转瞬即至,却被一股无形的气墙所挡,进不得分毫。

此时双方残存真气都已不多,一攻一守之下周围天地元气终于不再受人为控制轰然崩塌,仇啸天后退三尺有余,口中鲜血忍不住狂喷而出。

任逍遥身形只是晃了三晃,竟未退半步,但脸色却愈显苍白。

仇啸天止住退势,把黑魔刀抗在宽阔的肩膀之上,神色复杂,他受伤很重,再战怕是有性命之忧了,一时之间心下犹豫不定,不知是该继续还是就此止住,因为他摸不清老对头任逍遥的伤势。

任逍遥有苦自知,此时全身真气几乎散尽,已无再战之力,刀魔似乎比自己伤势要轻,刚刚为了吓退仇啸天更是强行一步未退,进一步加重了身上所受内伤,没个一年半载怕是极难恢复如初。

看到双方都挺立不动,蓬莱阁和天魔教众人都不觉围了上去,各自护住了任逍遥和仇啸天。

任逍遥不动声色道:“仇兄,今日就以平局而论,如何?”

仇啸天看了看虎视眈眈的云天丞和北冥殇,知道己方这边即使有鬼无神和诸葛明怕也难以讨好,能与“剑仙”任逍遥战成平手,也算一雪三十年前的一剑之耻,顺势而下道:“今日所来,正是为了讨教任兄剑招,既然已得偿所愿,仇某这就告退了。”

天魔教浩浩荡荡而来,无功而返。

任逍遥望着天魔教众人乘船消失在迷雾之中,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椰林,沉声道:“何方朋友,请出来一见。”

厉天途顿觉尴尬,硬着头皮带着云梦萝从茂密的椰子树林闪身而出,一转眼便行到了众人跟前。

云天丞和北冥殇同时惊呼道:“厉天途!”

第126章 无痕刀道

一听是友非敌,任逍遥不觉心中一松,突然擎剑半跪在沙地之上,一蓬血雾喷薄而出,染红了身前暗黄色的沙石。

云天丞及时扶住任逍遥,一脸担忧道:“大哥,你没事吧。”

任逍遥有气无力道:“刀魔已非往日刀魔,果然厉害,这次明面上虽是平局,但实际上我却落在了下风。为了蓬莱阁,我刚才是在强自支撑,才惊退了仇啸天和鬼无神。不过也是仰仗了你和北冥殇,否则蓬莱阁数百年基业将在我手中毁于一旦。”

喘息了片刻,任逍遥又意味深长看了厉天途一眼,道:“小友也很不错,希望能在岛中多留两日。”

云天丞和云梦萝父女重逢,自然有很多话要谈,任逍遥在倪小蝶的搀扶下进了密室疗伤,剩下厉天途和北冥殇,两人不约而同来到了海边。

“兄弟,谢谢你能来。”北冥殇知道厉天途能来完全是为了自己,至于云天丞会在蓬莱阁连倪小蝶事前都不知道,更何况是厉天途。

“没什么,也没出上什么力。只是云儿想来看海,我们就来了。”厉天途一脸平淡。

看到厉天途一本正经的样子,北冥殇嬉皮笑脸道:“你就不要死不承认了。云梦萝她娘就出自蓬莱阁,是任阁主唯一的亲妹妹,梦萝自小就在海边长大,大海她早就看厌了。”

厉天途淡然一笑,转移话题道:“刀魔现在已经不弱于剑仙任逍遥了。观此战,你不会没有收获吧。”

北冥殇望海沉思,轻声道:“刀魔太执着于复仇,闭关三十年所创‘魔舞天下’完全是针对剑仙一人所创,目光短浅,虽能凭此位列地榜十大高手之巅,但这辈子怕是要止步于此,难跨天榜宗师级了。”

厉天途紧紧盯着身旁的北冥殇,看了良久依然看不出虚实,妄自菲薄道:“如果不是足够了解你的为人,你这番话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不自量力,现在我偏偏还觉得有些道理。还有,我怎么感觉你的刀道又有精进,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怪不得连复出江湖的刀魔都对你倍加留意。你这家伙才多大,天赋比之丁一方也不逞多让吧。”

北冥殇嘿嘿一笑道:“丁一方在我十岁时见过我,当时要收我做徒弟,被我拒绝了。他用枪,我却爱刀,岂能做他的徒弟。”

厉天途暗自摇头,长叹道一声:“江湖有多少世家子弟哭着求着要做丁一方的徒弟,而你却不肯。不可比,不可比啊。”

两人并行来到岛上唯一的淡水河流之旁,再往上游行了数十步,一帘十丈多高的瀑布悬挂在陡峭雄壮的山体之上。

厉天途遥指倾泻而下的瀑布,神色向往道:“古有大能者,一刀一剑可断山河,一掌一指可翻天地。只可惜如今武道没落,一刀一剑,一掌一指能掌控天地元气之人怕是寥寥无几,高明如剑仙也只是刚刚触摸到一丝天地元气而已,何谈掌控。只是不知殇兄的无痕刀道到了何种境界?”

北冥殇轻拍厉天途消瘦宽阔的肩膀,上下打量了厉天途一番,兴奋道:“英雄所见略同啊,连说话的语气都跟我刚才差不多。孺子可教!”

说话之间不等厉天途有所反应,他那细长的手指已经握向了刀柄,跃跃欲试道:“我的殇逝无痕刀只砍过人头,还未曾有机会断过水流,今日就效法古人一试。”

厉天途含笑不语,拭目以待。

无痕刀出鞘,北冥殇毫不酝酿随手对着倾泻不止的瀑布就是一刀。

刀气落入瀑布之时悄无声息,刹那之后,刀芒所过之处水花四溅,瀑布水流面在水花溅射中不断凹陷,本来笔直的瀑布在被无痕刀劈中之处呈现出微微弯曲之状,虽然仅是毫秒之间,却被在场的厉天途看的清清楚楚。

厉天途心中骇然,惊道:“一刀劈弯了瀑布,你小子果然是名不虚传。”

北冥殇不以为意,似乎对自己这一刀不甚满意,眯着眼摇头道:“这方瀑布极小,水幕很薄,我的刀意刀气仅在水中停了半秒不到,还被瀑布的冲击力击散一部分刀气,差远了。如任逍遥仇啸天之流,刀气剑意定可不受外力影响横截瀑布一秒有余。虽称不上是一刀一剑斩断水流,但也算得窥了天地奥妙。”

两人来到瀑布边底部悬空的一方大青石之上,并排坐了下来。

厉天途忽然淡淡道:“这边没事,我要走了。”

北冥殇从身边大石缝隙处摸出一株细长的不知名小草,叼在口中慢慢道:“再等两天吧。等任阁主稳住伤势见他一面再走。任阁主虽然剑气不到天榜高手之境,但剑意高远,半只脚已入天榜门径。初来蓬莱,我与他在天心阁谈了半晌,受益匪浅。”

“好。”厉天途遥望大海,面无表情道。

“上次枉死城你究竟想要去干什么?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风险?”

北冥殇忍不住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却未问的话,之前云梦萝没找到,再加上厉天途心情失落,他在渝州张不开口。

厉天途深思,半晌才无比艰难冒出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话:“云儿她天阴绝脉之体,听说枉死城百年彼岸花可救。”

北冥殇惊的吐出口中青色小草,低呼道:“不会吧。云教主他知道吗?彼岸花真的有效?”

厉天途摇头,沉默不语。

北冥殇感同身受,伸手搂住厉天途肩膀,低声道:“还有多长时间?”

厉天途满脸苦涩道:“三个月。”

北冥殇不由叹了口气,时间比他所想还要短了很多,自古红颜多薄命!终于,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两天后你们走吧,听说吐蕃国师阿伽利明王医术不在轩辕仪之下,可以一试。”

厉天途的眼中忽然一亮,淡然道:“正好云儿要去看看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我们顺便去吐蕃的罗些城碰碰运气。”

“天妒红颜啊,兄弟,我先走了,祝你们好运!”周围的空气有些沉重,北冥殇不由站起来转身离开,留下厉天途独自静坐在瀑布之下。

两天之后,任逍遥从密室走了出来,第一时间差倪小蝶找来了厉天途。

第127章 天心阁倚海论道

天心阁三楼顶层,厉天途见到了负手而立面朝大海的任逍遥。

“让你等了两日,没有等着急吧。”任逍遥平淡道。

“没事,前辈伤势要紧。”厉天途不动声色,沉着应对。

任逍遥点头,自语道:“我经常在这里观海,大海无边无际,波涛汹涌,只有身在其中方能感受到这方天地的浩瀚和人类的渺小。”

“前辈意境高远,但厉天途此时所想的只是挣扎求存而已。”厉天途并未附会任逍遥的话,应对的不卑不亢,实实在在。

任逍遥转身,目光凌厉地盯着厉天途,讶然道:“不错,你倒也诚实。”

厉天途迎步走到任逍遥不足一尺之处站立,遥望大海,苦笑道:“前辈,厉天途不同于皇亲贵聩和世家子弟,今天能到如此地步实在一言难尽,如果不是守着那份最初之心只怕早已被江湖洪流所淹没。”

任逍遥此时才对厉天途的出身有所了解,沉声道:“好男儿立身处世,自该守住本心。心正则身正,内可养浩然正气,外可抵邪恶不侵。自古邪不胜正,正是如此。你能到今日之境,绝非偶然。“

厉天途不置可否,依然是抬眼望大海,尽显无限落寞之意,口中低喃道:“可是,我却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任逍遥不知云梦萝天阴绝脉之事,竟误以为厉天途说的是金陵山之事,笑道:“金陵山中你所作之事江湖无不称道,虽然最后仰仗高人出手才得以脱困,但你能带着云梦萝在三大顶级江湖势力的联手追杀下坚持三天,也足慰平生了。”

厉天途并不解释,随口道:“厉天途有一问,请前辈赐教。”

任逍遥淡淡道:“但说无妨。”

“江湖中天榜六圣和地榜十大宗师级高手有何本质区别?”厉天途已是天道七重天初期,武道一途算是登堂入室。但因他一直无师引导,对江湖武学修为划分并不是十分明确,所以练功时有很多问题在心中悬而未解。

任逍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走到了石台旁,指着静静躺在上面的名剑“问天涯”,缓缓说道:“我这老伙计跟了我三十多年,有感情了,我一直舍他不下,这也是我今日跟刀魔对决落在下风的缘由。我剑意虽然强刀魔很多,但剑气却有差距。”

厉天途没有接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任逍遥接着又道:“目前江湖地榜十大高手中,丁一方、雪千寻和吐蕃的阿伽利明王都早已舍弃了早年佩戴的神兵利器,可谓半步脚跨入了天榜之列。”

厉天途恍然大悟,反问道:“前辈的意思是说舍弃外物正是证道天级的敲门砖?”

任逍遥自嘲道:“连你都能看出来,我却偏偏走不出这一步。”

“那只不过是因为前辈心中有情罢了。天榜高手和地榜前三厉天途不敢评判前辈高人走的是有情道或无情道,但为何前辈偏偏要选择走那无情道。神剑有灵,你认为他是剑他就是剑,正所谓心随意动。手中有剑,心中也可以无剑;这有剑之手也可当无剑之手。厉天途浅见,不知是对是错。”

任逍遥沉默不语,似在消耗厉天途所说之话。良久之后整个人气势一变,朝厉天途微微点头,叹息道:“是我入相了。手中有剑无剑皆是虚无,至于有情、无情之道,容我再想想。我要去闭关了。”

任逍遥不走楼梯,来到观台之上,正要一跃而下,却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意味深长看了厉天途一眼,轻声道:“厉小兄,任某以往从未有像此刻般有信心跨过地榜,任逍遥欠你一个人情。”

未待厉天途多言,任逍遥又把目光转向了静躺在石台上的“问天涯”道:“我知你与梦飞情同兄弟,还请代我把神剑带往玄机山庄交由梦飞。”

看着任逍遥如孩童一般自高台一跳,厉天途情不自禁摇头,自楼梯而下,途遇倪小蝶,让她代为转告北冥殇一声,自己要走了。

一辆马车,行驶在扬州到益州的官道之上。

拥着云梦萝坐在马车之中的厉天途双目满含歉意,柔声道:“对不起,云儿,又耽误了我们半月时间。”

云梦萝用雪白的小手捂住了厉天途的嘴巴,笑道:“要不是这次来东海,我怎么能见到爹爹,了却了云儿最后一桩心愿。大哥,云儿还剩这三个多月的时间全都给你,你去哪,云儿就跟着去哪。”

厉天途把云梦萝的小手握在他那宽大的手掌中,轻声道:“放心吧。我们先去吐蕃罗些城碰碰运气,实在不行还有昆仑奴阿贵,他有最后的办法可保你数年生机不绝。这数年时间,足够我把天道真气练至九重天。昆仑神殿典籍记载,天道九重天的天道真气是可以打通天阴绝脉的。”

厉天途也清楚自己所说之话理论上是可能的,但实际上几乎不能。神殿历史除了第一代殿主修为达到天道八重天巅峰之外,其他都停留在八重初期或是七重巅峰左右,那虚无缥缈的九重天几乎是不可能。但为了安慰云梦萝他又不得不给自己点燃一些希望之火。

云梦萝却直接把厉天途的话当做了安慰之词,但她并未反驳,轻轻附声道:“好吧,那我就等着大哥天道九重天了来救你的云儿。”说到最后,语气竟轻快调皮了很多,却把厉天途的心都要听碎了。

十日之后,厉天途带着云梦萝在夜来小镇西上昆仑,过昆仑神殿而不入,直接翻越昆仑山脉进入吐蕃国境。

吐蕃定都于罗些城,但王廷所之地却在罗些城以西百里处的高原之上。

众所周知,罗些城的王城只是摆设,是一国象征。王廷百官骨子里还是崇尚一人一马那种自由自在的草原生活。

高廉心急火燎等了一月有余,从打点过的王廷近卫口中得知今日正是吐蕃国师阿伽利明王出关的日子,他终于坐不住了,在王廷住处不停踱步。他需要吐蕃能否如期出兵的准确消息,如果真的事不可为,他必须要认真考虑一下陵佑的建议了。

(本章完)

第128章 王廷内明王动心

吐蕃王廷之内,议事厅正中的虎皮王座之上坐着一个不足十岁头带王冠一脸稚气的男孩。

王座之下左右分立两排文武大臣。

陵赞普和其长子陵佑居右,阿伽利明王和老臣耶和华居左,其他文武群臣分列紧随其后。

陵赞普率先开口道:“明王殿下,高丽来使已经在此等了您一月有余。

阿伽利明王慈眉善目,额宽耳厚,深具佛相,身披红色僧袍,一时竟难以看出其真实年龄。

这个西域佛门密宗第一高手不动声色,平声道:“哦?高丽此来可是要借兵?”

陵赞普闻言又道:“不错。天朝集二十万精锐大军猛攻高丽,其后更有兵强马壮的六万北庭兵摇旗呐喊,高丽内忧外乱之下怕是难以撑至今冬。”

阿伽利明王淡淡道:“高丽与我吐蕃相隔数千里之遥。王兄曾定下亲和天朝之政,如今出身天朝皇室的王嫂尚在,吐蕃如果贸然对天朝用兵,有损道义不谈,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折掉我一众精锐儿郎去换取一城一池,实非上策。我看此次没有出兵的必要。”

身旁的耶和华附声道:“不错。休战这二十年,我吐蕃人口数量经济发展迅猛,又得天朝丝织生产之术,和则有益无弊。”

陵赞普默不作声,身为历经百战的武将,他自然看出此次机会难寻,乃最佳出击天朝之时,但身为修行者的阿伽利明王和文官出身的老臣耶和华自然看不到或不愿注重这些,他们看重的只是自己目前的利益地位。无奈之下,陵赞普只得把目光看向了身旁的爱子陵佑。

陵佑当然明白父亲这是给自己顺服对方的机会,当下不再犹豫,毕恭毕敬朝阿伽利明王弯腰施了一礼,肃然道:“明王殿下,此时对天朝用兵,理由有二。其一,天朝抽空各州都府兵力二十万陈兵高句丽,甚至连拱卫京师的八万羽林军都抽出两万。现在天朝可用之兵仅余安西兵六万,凉州铁骑三万以及拱卫京师的六万羽林军,总兵力数不过十五万,如果此时集我吐蕃四十万大军,应有极大把握击溃安西都护府强占西域,如果战事顺利,龟兹到京师天朝兵力仅余十万不到,到时候兵犯天朝京师也非不能,岂不扬我吐蕃之威。如若等天朝占了高丽腾出手脚,怕是要对我吐蕃动兵。中原之人野心极大,历代帝王从不缺少开疆辟土君临天下的野心。其二,”

陵佑缓气顿了一下,眼看依然无法用大道理说动明王,原本不欲提浮屠舍利的他不得不说道:“高丽王弟高廉带来了镇国之宝浮屠舍利,要进献我吐蕃王室请求我方出兵西域。”说完之后他的虎目又看向明王,心中暗道成败终是在此一举。

刚出关便来到王帐的阿伽利明王听到浮屠舍利之时慧眼一亮,原本一直古井无波的脸部神色突然有了些许捉摸难定,这次闭关收获不大,他倒是听过浮屠舍利之名,这天下有名的佛门至宝也许对他武道之路更进一层有所帮助。

王廷之内极静,落针可闻。

阿伽利明王毫不避讳直言道:“惭愧,所谓宝物动人心,我虽是出家之人,但这件浮屠舍利对我确实意义重大。如果本王藉此浮屠舍利武道一途有所突破,中原武林强如丁大将军之流也可怡然不惧。”

王廷重臣都面现惊容,阿伽利明王已是地榜中的顶尖高手,武道之途如果再上一层进而独秀天下,对整个吐蕃武林乃至吐蕃王朝的意义都非同小可,甚至连天朝都不敢对吐蕃轻易动兵。

陵佑一看明王有所意动,急忙道:“我那北方的二十万铁骑枕戈待旦,只等我王一声令下,便可踏马安西。”

阿伽利明王不动声色,沉声问道:“陵将军短期内可有几成把握攻破龟兹城?”

陵佑沉思,良久才道:“安西大都护李埠的统兵能力并不出众,若是出其不意先行破掉安西兵漠东大营,陵佑可在一月之内站在龟兹城头之上。”

阿伽利明王不停点头,缓缓道:“此战范围只可控制在西域之内,要围而不打,进而吞并安西都护府。至于高丽是存是亡,要看天朝皇帝天玄都的决心了。”

陵佑明白明王已经同意对天朝用兵,面露喜色道:“末将遵命。”

阿伽利转眼看向了端坐于王座略显怯意的小男孩,柔声道:“阿石那,你以为如何?”

被皇叔一眼定了心神的吐蕃国王阿石那环顾四周,脆声道:“既然浮屠舍利对我朝意义重大,就按明王叔的意思办吧。”

右相耶和华虽有不同意见,却心知明王殿下在吐蕃王廷的地位意义重大,只得默不作声。

“高廉此时就在帐外,可让他把浮屠舍利就此献上。”陵佑暗自庆幸高廉未听自己所言暗中退走。他本是好战之人,在战争面前一切利益皆可舍弃,所以明王得到浮屠舍利对家族是利是弊已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宣他进来。”阿伽利明王沉声道。

在传令兵的接引之下,高廉怀着忐忑之心进了吐蕃王帐,得知吐蕃要出兵二十万进占西域之时,多日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下跪谢恩之后,与陵佑等军中将领商定一月之后出兵西域,目的已达的高廉立马差随从带来了放有浮屠舍利的沉香木盒,双手献于阿伽利明王。

只是此次围魏救赵之举究竟有几分成算,他已不想考虑。任务既已完成,他要马上回去与高丽共存亡了。

吐蕃山高水长,地广人稀。

两日前,厉天途在牧民手中买下一匹健马,此时正与云梦萝同骑而行,驰骋在辽阔无边葱脆苍茫的草原之上。

青藏高原的雄阔如果不能深入其中,是很难体会到的,那是一种完全放飞心灵放空思想的奇思妙感。寂静空灵之下,人的灵魂会无限升华,难怪如此神奇的地方会出现阿伽利明王那样的绝世高手。

(本章完)

第129章 “天山雪”

越紧接罗些城,厉天途的心越着急。毕竟,抛开行程耗费时光,留给自己和云梦萝的时间已经不足三月了。

厉天途怀中的云梦萝却随着时光的流逝愈发平静,很享受地紧紧靠着情郎宽阔的胸膛,微闭双眼,听着厉天途那有力的心跳,口中呓语道:“大哥,好想一直这样,天长地久。”

厉天途心酸难耐,顺声道:“会的,我们一定会一直这样的。”

似乎感觉到了厉天途的异常,云梦萝睁开明亮的眼睛,狡黠道:“大哥,这样说话可不是你的风格,我还是喜欢我们初见时你那副淡然自若仿佛掌控一切的霸气坏模样。”

厉天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目望前方不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轻叹道:“对别人可以,但对现在的你我怕是再做不到那般模样了。”

云梦萝抬头,如燕子般轻啄了下厉天途的嘴唇,失落道:“大哥,陪我度过这剩下的三月时光可好。吐蕃国师阿伽利明王与你并无交集,而且现在吐蕃王廷又与天朝开战在即,岂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再说,连上古昆仑神殿的医者昆仑奴都对天阴绝脉束手无策,你真要抱着那么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去罗些城吃吐蕃人的闭门羹吗?”

厉天途沉默,良久之后目露坚定之色,凝声说道:“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一试。”

话落,他那搂着云梦萝的双手不由一紧,心中怕极了怀中的妖娆忽然从身边消散,随风而逝。

云梦萝明白厉天途的惶然,那是爱极了之后下意识的举动。她双手紧紧抱着情郎手臂,双眼欲泪,终是强忍着没有滴下,幽然低语:“大哥,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云儿没了你只怕一刻也活不下去。但大哥你没了云儿,还有事业,还有你要报答的恩情。你一定要答应云儿,以后要好好活着,万万不可负了雪姐姐。你知道吗,我们在金陵山那几日的挣扎求存,雪姐姐曾三天两夜不吃不喝拼了命赶去,这你都知道吗?”

厉天途虎躯一震,心中颤然,之前他确实不知,但与雪仙子的恩怨情仇他此时已无瑕多想,只希望怀中佳人安然无恙即可。

云梦萝看厉天途不为所动,又道:“大哥,云儿与你相识数月,自金陵山相爱之后一直对你言听计从。今次你就听云儿这唯一的一次,不要找那阿伽利明王了可好,我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呆在这一方净土,心无负累,自由自在可好,这算是云儿最后的请求了。”

似乎感到死神愈发接近的云梦萝深信自己的直觉很准,厉天途再做太多也是徒劳,深爱情郎的她极为不愿厉天途再去苦苦求人,徒劳无功,到头来身心皆累。她要的是两人一起真正的心无负累身心自由过好这最后的一段时光。

胯下马儿的速度很慢,似乎也感觉到两位主人的情绪异常。

嗅着佳人身上熟悉女儿体香的厉天途双眉紧锁,心神左右摇摆不定,他正面临着一生之中最难抉择之事。

看到厉天途为难的表情,云梦萝心有不忍,决定快刀斩乱麻,凝声道:“这次必须听我的。”

云梦萝此刻一字一顿,言语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厉天途无奈点头,阿贵留的关于云梦萝天阴绝脉最后处理事宜的锦囊还自己身上。终究是求人不如求己,到头来还是要用昆仑神殿的办法,希望依旧还是在自己的天道九重天上。

也是,阿伽利明王武道医术再强,最多也不过跟昆仑奴一个级数,而上古昆仑神殿底蕴深厚,怕是还有所不及。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关己则乱,有些本末倒置了。

心事放开之后,厉天途的脸上不再阴云密布,抬手轻抚云梦萝如云秀发,轻快道:“好吧,我们继续往罗些城走,不过此次不急,即使到了罗些,我们也不再去求阿伽利明王。只要最后阿贵能有办法护住你心脉数年,我这七重的天道真气修至九重也非不能,最后救你的重任还是要落在你男人身上。”

云梦萝欣慰道:“你能这样想最好了。”

此时的小美女突然想起了什么,故作神秘道:“大哥,闭上眼,送你一件礼物。”

厉天途无奈摇头,但还是听话地闭上了双眼,嘴上却道:“什么礼物这么神秘?”

“可以了。”云梦萝娇声道。

一抹白虹被云梦萝擎在手中,出现在厉天途眼前。

此剑细长,宽两指,长三尺有余,剑身白光耀眼,如烈日下照耀的白雪一般,剑名“天山雪”,“武林传奇”雪千寻的成名兵器,其材质为世所罕见的柔指钢,可在腰间收放自如,位列江湖十大兵器第三。

厉天途盯着“天山雪”,这个排名犹在“天阳剑”之上、只听其名不见其身的绝世神兵,困惑道:“这把剑应该是雪千寻的‘天山雪’,怎么会在你手上?”

云梦萝笑意盈盈,解释道:“是雪姐姐了,瞧你一直没有趁手兵器,在玄机山庄时听说我们要去东海和吐蕃,把她爹爹早已弃之不用的佩剑拿来嘱咐我送给你,我都差点忘了。”

厉天途深感无奈,没好气道:“你倒是不见外,替我做主收下了。”

云梦萝眼中突然神采奕奕,摇着厉天途的手臂轻呼道:“三十年前雪千寻凭此剑大战皇宫三大高手,在两万京师禁卫中来去自如。大哥,如今你得了“天山雪”,云儿也好想在有生之年看到你能有那样的英雄壮举,应该也会如“武林传奇”雪千寻一样,引得江湖无数少女倾心不已吧。”

厉天途看着云梦萝痴迷的神色,柔声道:“如果云儿要看,也不是不可能。”

云梦萝欣然,叹息道:“云儿不敢奢望,只是心中想想罢了。有大哥这番话,云儿已然满足,毕竟每个少女心中都会有个美女爱英雄的梦。”

厉天途笑了笑,不置可否,夹腿催马直奔罗些城。

(本章完)

第130章 异乡遇故人

罗些城是吐蕃大都,民众五万户,是吐蕃王朝唯一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东南西北各地商贾云集,乃西部第一大城。

因其所处青藏高原腹地,极少被外敌入侵,城门守卫极其松懈,厉天途和云梦萝两人轻松入城。

城内建筑风格迥异,极具特色,佛塔林立,到处充满异域风情。

厉天途和云梦萝把马匹和行李寄居在城北的一家小客栈之内,徒步来到了闹市区。

城内居民议论最多的是隐居于王城西北的国师阿伽利明王得到了高丽来使进献的浮屠舍利,正要籍此奇宝修炼神功,以期问鼎中原武林。

厉天途闻此消息顿觉不妙,传闻浮屠舍利是一佛门通神高手坐化北海无名岛所留,被高丽机缘巧合之下得到,奉为镇国之宝。江湖更有传说,留下浮屠舍利的佛门高手乃是超越天榜的存在,更是引得无数江湖人觊觎浮屠舍利,奈何高丽乃是一国皇室,宫内高手如云,其藏宝密室又无人可知,至今未有人如愿。

中原三朝更替之中数次远征高丽,除了历代皇帝有开疆辟土之雄心以外,高丽镇国之宝浮屠舍利也是一大原因。

厉天途突然沉声道:“我要走一趟吐蕃王廷。”

身边的云梦萝闻言吓了一跳,疑声道:“难道是因为这浮屠舍利?”

“不错。你不知道这浮屠舍利对练武之人的作用。吐蕃国师阿伽利明王已经是地榜中的顶尖高手,如果让他再籍浮屠舍利武道更进一层,沉寂多年的吐蕃怕是真要对天朝用兵。此时天朝二十万大军被牵制在高丽,如果任由吐蕃四十万铁骑攻下西域再挥师京都,后果难测。”

厉天途越说越心惊,一个宗师级的高手足以影响一国国运,武道一途修至极致当真可怕。

云梦萝将信将疑,吐蕃陈兵边境已是事实,两国战事真的是一个宗师级高手就能决定的吗?

她仔细观察了厉天途一番,忍不住猜测道:“吐蕃王廷附近两万精锐赤甲铁骑,大哥你不会是想效法雪千寻,为了满足我的心愿吧。”

厉天途淡然一笑,直接道:“原因有二。其一,正是为了完成云儿你的心愿;其二,浮屠舍利确可影响天朝吐蕃大战,国运兴衰之下匹夫有责。”

厉天途不再隐瞒心意,云梦萝的时间不多,他的爱意也更赤裸,不再似以前那般埋在心底刻意隐藏。

听到厉天途把完成自己的心愿与国运兴衰并排而放,云梦萝顿觉厉天途此话比任何情话都要让身为女人的她倍感幸福,但她却不由担心道:“我不想你冒险。”

厉天途双手捧着云梦萝俏脸,肃然道:“云儿,我心意已决。别说此次吐蕃王廷之行有两大原因。即使这两大原因只存任何一个,我都有足够理由去走一趟。我天道真气已到七重天,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云梦萝顿感无奈,不讲道理赌气道:“如果有一天我和你那悲天悯人的民族之心发生了冲突,你会怎么选择?为了天下万民放弃我吗?”

她知道这个问题她问的不够高明,也不讨男人喜欢。如果正常情况下,善解人意的云梦萝绝不会问这样愚蠢的问题,但如今快要死了的她就是要如此任性一问。

厉天途看着云梦萝赌气的可爱样子倍感好笑,抚着少女的头深情道:“江山万民毕竟离我太远,为了云儿你我可以放下一切。”

对于厉天途的回答,云梦萝总体还是满意的。她知道留不下厉天途,还是放他走了。

只不过在临行之前说了一句让厉天途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话,“大哥,我就在这客栈等你。你一日不来,我等一日。十日不来,我等十日,百日若还不来,云儿就等死在这客栈里。”

自从遇到厉天途,等待对云梦萝来说已成习惯。

即使在云中村,明知厉天途几乎不可能找来,她每天还是要下意识地站在篱笆木门前等上一时三刻。

而这次,终归有盼头,不是吗?

位于巴彦山下的吐蕃王廷乃是王朝权力中枢所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常年有两万赤甲铁骑驻守,戒备之森严不逊与天朝皇宫大内。

整个王廷除了最中央的议事厅和国王寝宫是石砌建筑以外,其他之处的布局与军营类似,一顶顶上尖下圆的牛皮帐篷密密麻麻布满整个营地。

厉天途在巴彦山半山腰看清楚整个王廷的布局之后,下山摸入营地,藏在一个营地边缘的小帐篷之后,此时的他对浮屠舍利的藏宝之地一无所知。

现在看来,只有抓住一个王廷的高级官员才能得知浮屠舍利的秘藏之处。

厉天途闪身躲过一队队巡逻的吐蕃兵士,来到了一个空间极大装饰奢华的帐篷之前,并深深感受了下,里面的人呼吸深长有度,应该是个地位不低的武将,他直接掀帘而入。

一个英伟的年轻男子背影映入厉天途眼帘,刹那间他居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此男子正背对帐门整理案几,闻声正要转身之时,被厉天途鬼魅般期身而上,扯出腰间的“天山雪”放在了男子颈项之上。

年轻男子也非弱者,但他竟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抹白虹闪现在脖颈处,冷意森然,男子心中不由打了寒颤,面色却沉静如初,抬眼朝剑的主人望去。

“恩人?你是昆仑神殿的厉天途兄弟?”年轻男子看到厉天途的模样,心中激动异常,丝毫不顾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捏在别人手上。

虽然面前之人换了一身华服,但厉天途还是隐约认出了年轻男子正是昆仑神殿被自己救了性命的大罗宫弟子。

厉天途面露怪异之色,嘴角抽搐道:“陵兄被人拿剑逼着还能如此激动,真是让厉某佩服之至。”

说着他撤下男子项上的“天山雪“,不由哑然失笑。

陵佑顿觉尴尬,连忙请厉天途坐下,哭笑不得道:“恩人是天朝之人,怎么来我吐蕃了。”

厉天途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接过陵佑递来的酥油茶,饮了一口道:“我原本只是来吐蕃游历,在罗些城无意中听到了浮屠舍利之事,正是为此而来。”

陵佑吃惊地看着厉天途,似乎不太理解恩人天大的胆子从何而来,苦笑道:“恩人如果是为了浮屠舍利而来,还是趁早退去的好。你不会不知道我吐蕃国师明王殿下正在王廷之中吧,而浮屠舍利就在议事厅右首国师的寝宫内。先不说营地外面整整两万的赤甲铁骑,单只地榜十大高手第三的阿伽利明王殿下也足以令人望而生畏。陵某知道恩人武功也非同寻常,但若要强取浮屠舍利,怕是天朝第一高手大将军丁一方来了也是枉然。”

他一口气说了极多,意思也极为明显,就是不想看恩人厉天途白白送命。

厉天途轻笑,不置可否道:“看陵兄衣着华贵,又知道浮屠舍利的秘藏之处,身份恐怕不仅仅是大罗宫的普通弟子吧。”

陵佑也不隐瞒,点头郑重道:“事已至此,怎敢欺瞒恩人?我乃吐蕃国王帐下军机大臣,兼领镇北节度使。”

厉天途心中苦涩无比,当初昆仑神殿随手一救的居然是吐蕃权臣,而且极有可能是吐蕃以后兵犯天朝的军中主帅,自己的罪过大了,但如果当时见死不救也非其性格。此事是对是错也只能交由后世去评判了。

精明的陵佑看着神色复杂的厉天途,心如明镜道:“恩人可是觉得救错了陵佑。真是这样的话,陵佑的性命恩人此时就可拿去。”

陵佑的语气毅然坚决,谈到生死连眉头都未曾皱下。

(本章完)

第131章 盗舍利直面明王

厉天途自然能看出陵佑绝不是故弄玄虚,说出的都是肺腑之言,此人乃天生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不由无奈叹道:“吐蕃有你为将,我大唐西域危耶。你还是不要叫我恩人为好。”

“厉兄。”陵佑双手抱拳,郑重道,“一日为兄弟,终生为兄弟。”

厉天途也是真性情之人,惺惺相惜之下不觉伸出手掌,一双宽大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管他家国天下,只要人是对的,足矣。

许久,厉天途凝声道:“陵佑,即便你是我兄弟,今日我也必须要拿到浮屠舍利。”

陵佑沉默片刻,无奈道:“其实我也不想国师得到浮屠舍利,两国战事岂是一件宝物所能左右的,但是我也是毫无办法。”

厉天途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反问道:“你不希望吐蕃国师武道之路更强?”

陵佑坦然直言:“自家兄弟,我就直言不讳了。我陵佑虽然爱国,但却不是愚忠之人。阿伽利明王是我王阿石那的叔叔,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而我噶尔家族,自从父亲开始,再到我和哥哥,将近一甲子权倾朝野,所谓功高镇主,一旦阿石那长大不再倚重噶尔家族,国师的修为又有所突破,对我噶尔家族有倾覆之危。”

厉天途不停点头,很以为然,之后豪气干云道:“那我正要去会一会这阿伽利明王。”

陵佑吃惊之下不由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思量许久终于开口道:“两个时辰之后王廷侍卫官会召集群臣在大厅议事,到时国师也要到场。”说完起身径直走到了帐篷出口,又回头沉声道:“厉兄,你重兄弟之情,此时不杀我也许会后悔的,半月之后我将统帅二十万铁骑兵临安西都护府。”

陵佑身子故意停留在了门口片刻,似乎在给厉天途作出抉择提供充足的时间,又看着厉天途一副纹丝不动之态,陵佑摇了摇头,走出了大帐。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厉天途来到议事厅右首,放倒两个守卫之后进入阿伽利明王的寝宫之中。

盛放浮屠舍利的沉香木盒很显眼,就在寝宫正厅的紫红木圆桌上。

厉天途轻而易举拿到闻名天下的浮屠舍利时,内心激动无比,竟生出不真实的感觉。来之前他想过万般可能以及所有可能遇到的危机,但却出了陵佑这个变数,有了这个吐蕃贵馈的隐晦提示,此行顺利的让人无法相信。

厉天途本要把木盒收入怀中,但沉思片刻又放到了圆桌之上,

就此打开沉香木盒,一截乳白色拳头大小的佛骨出现在厉天途眼前,一股神圣气息扑面而来,让强如厉天途者也有种顶礼朝拜之感。

厉天途忍下浮屠舍利带给自己的躁动之意,把其贴身藏好,冲出了寝宫。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却正与自议事厅而出的阿伽利明王碰了个面对面。

慈眉善目的阿伽利明王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似乎没有料到敢独自闯入戒备森严的吐蕃王廷之人竟然是个名不经传的年轻人,其实自厉天途拿起浮屠舍利出现情绪波动之时,已经被正在议事的他察觉了。

陵佑和其他几位王廷高手也尾随而出,不同的是陵佑的眼角暗藏担忧,而其他几位却面露讥笑,似乎在嘲讽厉天途的不自量力。

此时的吐蕃王廷除了两万赤甲铁骑之外,还有吐蕃第一高手阿伽利明王坐镇,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不开眼前来盗取浮屠舍利。

“年轻人勇气可嘉,但是生命不易。此时放下浮屠舍利,小僧做主任由你离去。”阿伽利明王声如洪钟,恍如佛祖在世。

明王身后的吐蕃众将不由一怔,国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说话了?其实真正的事实他们又哪里知道?厉天途因跨过武道直修天道,天道真经又至七重天境界,自身修为真气一直在体内锋而不芒,藏而不出,是以强如阿伽利明王抬眼看去厉天途也如寻常人一般看不出深浅。

因此,阿伽利明王在未摸清事实真相前决定先退让一步。

厉天途的心情也是复杂的,此次吐蕃之行本是来求助阿伽利明王医治云梦萝的天阴绝脉,没想到现在却站在了其对立面。

只见他摇头镇静道:“今日厉天途此来,一是为了浮屠舍利;二是要领教明王阁下以及这两万赤甲铁骑是否名副其实。”

此话若是出自丁一方或雪千寻之口,倒也算正常。如今却出现在一个毛头小子口中,在场众多吐蕃高手顿觉可笑之至,一个手提朴刀的黑脸吐蕃将领厉声道:“你这小子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不成,敢来王廷撒野。”

话音未落便双手一震就要提刀而上,却被身旁的陵佑拦下,低喝道:“慢来,国师自有决断。”

陵佑倒不是刻意保护厉天途,有阿伽利明王在此,十个厉天途怕也极难逃走。黑脸番将乃是他座下先锋官,他深知厉天途的本领,自然不想手下前去送命。

阿伽利明王不怒反笑道:“好,既然施主执迷不悟,小僧只有将施主留下了。”

明王抬手一掌,正是闻名天下的波罗迦叶神掌,普天之下能正面接下的也只有丁一方和雪千寻了。

正当其中的厉天途顿觉身前万千掌力向自己直面而来,身体受到重重威压,竟是举步维艰,此时如若退却,必将失了先机,迷失在对方的万千掌影之中,以致最后饮恨而亡,目前似乎只有硬接一途。

只有接下这珈蓝神掌,才有希望挣得毫秒的逃脱时间,否则今日怕是要丧命于吐蕃王廷了。

阿伽利明王抬手出掌之时,厉天途已经暗运天道真气,此时已提至极致,当下抄步而前,试图与阿伽利明王硬对一掌。

陵佑脸色阴沉不定,厉天途的实力他是有所了解的,国师阿伽利明王的修为他更清楚其可怕。

他当然看得出来,厉天途的狂妄激起了明王的怒火。

在阿伽利明王全力一击的珈蓝神掌之下,厉天途不死也难剩下半口气在。

陵佑不是知恩不报之人,眼看两人掌力即将对实之际,他张开了嘴巴正要出声,形势又不可预料发生了逆转。

厉天途不傻,此时只不过是骑虎难下罢了。他还是小看了阿伽利明王这样的地榜宗师级高手,刚刚进入天道七重天的厉天途仍然与地榜十大高手相差不小。生平第一次,他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如果这一掌落实,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余力逃脱。

第132章 逢生死将军救人

厉天途自然能看出陵佑绝不是故弄玄虚,说出的都是肺腑之言,此人乃天生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不由无奈叹道:“吐蕃有你为将,我大唐西域危耶。你还是不要叫我恩人为好。”

“厉兄。”陵佑双手抱拳,郑重道,“一日为兄弟,终生为兄弟。”

厉天途也是真性情之人,惺惺相惜之下不觉伸出手掌,一双宽大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管他家国天下,只要人是对的,足矣。

许久,厉天途凝声道:“陵佑,即便你是我兄弟,今日我也必须要拿到浮屠舍利。”

陵佑沉默片刻,无奈道:“其实我也不想国师得到浮屠舍利,两国战事岂是一件宝物所能左右的,但是我也是毫无办法。”

厉天途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反问道:“你不希望吐蕃国师武道之路更强?”

陵佑坦然直言:“自家兄弟,我就直言不讳了。我陵佑虽然爱国,但却不是愚忠之人。阿伽利明王是我王阿石那的叔叔,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而我噶尔家族,自从父亲开始,再到我和哥哥,将近一甲子权倾朝野,所谓功高镇主,一旦阿石那长大不再倚重噶尔家族,国师的修为又有所突破,对我噶尔家族有倾覆之危。”

厉天途不停点头,很以为然,之后豪气干云道:“那我正要去会一会这阿伽利明王。”

陵佑吃惊之下不由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思量许久终于开口道:“两个时辰之后王廷侍卫官会召集群臣在大厅议事,到时国师也要到场。”说完起身径直走到了帐篷出口,又回头沉声道:“厉兄,你重兄弟之情,此时不杀我也许会后悔的,半月之后我将统帅二十万铁骑兵临安西都护府。”

陵佑身子故意停留在了门口片刻,似乎在给厉天途作出抉择提供充足的时间,又看着厉天途一副纹丝不动之态,陵佑摇了摇头,走出了大帐。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厉天途来到议事厅右首,放倒两个守卫之后进入阿伽利明王的寝宫之中。

盛放浮屠舍利的沉香木盒很显眼,就在寝宫正厅的紫红木圆桌上。

厉天途轻而易举拿到闻名天下的浮屠舍利时,内心激动无比,竟生出不真实的感觉。来之前他想过万般可能以及所有可能遇到的危机,但却出了陵佑这个变数,有了这个吐蕃贵馈的隐晦提示,此行顺利的让人无法相信。

厉天途本要把木盒收入怀中,但沉思片刻又放到了圆桌之上,

就此打开沉香木盒,一截乳白色拳头大小的佛骨出现在厉天途眼前,一股神圣气息扑面而来,让强如厉天途者也有种顶礼朝拜之感。

厉天途忍下浮屠舍利带给自己的躁动之意,把其贴身藏好,冲出了寝宫。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却正与自议事厅而出的阿伽利明王碰了个面对面。

慈眉善目的阿伽利明王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似乎没有料到敢独自闯入戒备森严的吐蕃王廷之人竟然是个名不经传的年轻人,其实自厉天途拿起浮屠舍利出现情绪波动之时,已经被正在议事的他察觉了。

陵佑和其他几位王廷高手也尾随而出,不同的是陵佑的眼角暗藏担忧,而其他几位却面露讥笑,似乎在嘲讽厉天途的不自量力。

此时的吐蕃王廷除了两万赤甲铁骑之外,还有吐蕃第一高手阿伽利明王坐镇,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不开眼前来盗取浮屠舍利。

“年轻人勇气可嘉,但是生命不易。此时放下浮屠舍利,小僧做主任由你离去。”阿伽利明王声如洪钟,恍如佛祖在世。

明王身后的吐蕃众将不由一怔,国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说话了?其实真正的事实他们又哪里知道?厉天途因跨过武道直修天道,天道真经又至七重天境界,自身修为真气一直在体内锋而不芒,藏而不出,是以强如阿伽利明王抬眼看去厉天途也如寻常人一般看不出深浅。

因此,阿伽利明王在未摸清事实真相前决定先退让一步。

厉天途的心情也是复杂的,此次吐蕃之行本是来求助阿伽利明王医治云梦萝的天阴绝脉,没想到现在却站在了其对立面。

只见他摇头镇静道:“今日厉天途此来,一是为了浮屠舍利;二是要领教明王阁下以及这两万赤甲铁骑是否名副其实。”

此话若是出自丁一方或雪千寻之口,倒也算正常。如今却出现在一个毛头小子口中,在场众多吐蕃高手顿觉可笑之至,一个手提朴刀的黑脸吐蕃将领厉声道:“你这小子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不成,敢来王廷撒野。”

话音未落便双手一震就要提刀而上,却被身旁的陵佑拦下,低喝道:“慢来,国师自有决断。”

陵佑倒不是刻意保护厉天途,有阿伽利明王在此,十个厉天途怕也极难逃走。黑脸番将乃是他座下先锋官,他深知厉天途的本领,自然不想手下前去送命。

阿伽利明王不怒反笑道:“好,既然施主执迷不悟,小僧只有将施主留下了。”

明王抬手一掌,正是闻名天下的波罗迦叶神掌,普天之下能正面接下的也只有丁一方和雪千寻了。

正当其中的厉天途顿觉身前万千掌力向自己直面而来,身体受到重重威压,竟是举步维艰,此时如若退却,必将失了先机,迷失在对方的万千掌影之中,以致最后饮恨而亡,目前似乎只有硬接一途。

只有接下这珈蓝神掌,才有希望挣得毫秒的逃脱时间,否则今日怕是要丧命于吐蕃王廷了。

阿伽利明王抬手出掌之时,厉天途已经暗运天道真气,此时已提至极致,当下抄步而前,试图与阿伽利明王硬对一掌。

陵佑脸色阴沉不定,厉天途的实力他是有所了解的,国师阿伽利明王的修为他更清楚其可怕。

他当然看得出来,厉天途的狂妄激起了明王的怒火。

在阿伽利明王全力一击的珈蓝神掌之下,厉天途不死也难剩下半口气在。

陵佑不是知恩不报之人,眼看两人掌力即将对实之际,他张开了嘴巴正要出声,形势又不可预料发生了逆转。

厉天途不傻,此时只不过是骑虎难下罢了。他还是小看了阿伽利明王这样的地榜宗师级高手,刚刚进入天道七重天的厉天途仍然与地榜十大高手相差不小。生平第一次,他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如果这一掌落实,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余力逃脱。

第133章 挟陵佑突围而出

厉天途及时撤剑,一个反手把“天山雪”横架于刚冲入怀中的陵佑颈项之上。心中却是酸涩难言,没想到仅仅隔了一个时辰左右,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要抹掉陵佑脖子了。不同的是,第一次自己是主动,这次是迫不得已被动而为。

也就在一刹那间,厉天途已经认下这个一辈子的异族兄弟了。

看到陵佑只是一个照面就被来人挟持,红甲统领脸色突变,如果不是陵佑,如果换做在场其他任何人,他都能即刻下达不顾生死的格杀令,唯独这个陵佑不能。撇开陵佑与他的私交不谈,单只他那摄政王世子、王廷军机大臣、镇北节度使之职都不是自己这个赤甲统领所能决定的。

周围其他吐蕃高手和兵士也都投鼠忌器,只是把厉天途团团围在中间,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动手。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赤甲统领。

厉天途没有说话,陵佑倒是先开了口,对着赤甲统领的方向淡淡道:“扎西,难道你想连我也一起格杀掉吗?”

扎西扭着头,不敢看陵佑的目光,右手握拳狠狠捶在马鞍上,高声道:“给他让路!让他走!”

同时狠狠瞪了厉天途一眼,厉声道:“你若走远之后不立刻放回陵将军,我勒扎西立刻带领儿郎们封锁青藏高原,让你永远走不出吐蕃。”

厉天途心知,处事果断的扎西确是一员虎将,回声道:“我的目的只是离开,确认安全之后自会放回陵将军。”

厉天途挟着陵佑在接近营门口之时,突然跃身而起,一脚踹飞一名赤甲兵士,夺马朝与罗些城相反方向的远处高原奔逃而去。

巴彦山两大宗师一战的结果外人不得而知。

国师阿伽利明王重伤而回,短暂见过吐蕃国王之后宣布回巴彦山大罗宫闭关,不再干涉朝政。

有人看到丁一方下山之后往东方而去,神态从容,步履轻盈,只是唇间隐见血迹。

由此可知,巴彦山之战还是丁一方占了上风,无失江湖第一人之名。

厉天途在离营地不远处放掉陵佑,此时正在青藏高原策马疾行,之前脱困之战看似轻松,实则险象环生。夺马之后他的真气已经极近枯竭。

陵佑,这次如果不是这个异族兄弟,他能逃出来吗?厉天途不愿也不敢去想。

天道果然还是公正的,如果不是当初昆仑神殿一念之差救了陵佑,今日吐蕃王廷的困局他又何解?心中重重默念了兄弟二字,厉天途把陵佑的恩情印在了心底。

右手中指上的昆仑神玉戒不断传来清凉的气息,厉天途看着手中这个有神奇恢复效果的戒指,知道又是它救了自己一命。

前方是一山谷,厉天途弃马而下,以剑刺马股,让其吃痛朝相反的方向而逃,之后寻一偏僻的山间石缝静坐养伤。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厉天途身上所受伤势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

离厉天途藏身地不远处的谷口,重伤的大将军丁一方被六个黑衣人拦了下来。

“暗魔”鬼无神和“毒魔”龟虽寿为首,四个魔王级高手紧随其后,站在了丁一方正对面。

丁一方神色淡然,平静道:“果然是你,龟先生好手段,在我将军府隐藏了十多年。”

龟虽寿阴笑道:“我知你从江南一战开始就对我起了疑心,索性今天就彻底让将军了解一下老夫的本来身份。”

丁一方怒喝道:“那严无悔也是你设计所害。”

龟虽寿看到丁一方大怒,下意识退了两步,来到鬼无神之后,嘴上却硬气道:“不错,此举就是为了增加你和皇室的矛盾。各为其主,这倒也怪不得我。”

他常年以来处在丁一方的余威之下,下意识还是极为忌惮眼前这个江湖第一高手的。

“好好好。”丁一方连说了三个好字,似在嘲讽自己用人不淑。

“别废话了。如今的天下第一高手丁一方只不过是只外强中干的病猫罢了,快点解决掉。”鬼无神阴阳怪气道。

龟虽寿心中暗骂鬼无神阴险,嘴上说的急切实际却不见行动,只得挥手让其他四个魔王高手先上。

身后四个魔王级高手虽然畏惧重伤的丁一方余威,却又不得不提刀硬着头皮朝丁一方杀了过去。

只是尚未近丁一方身便被其挥手击飞到三丈开外,倒地不动,眼看已经凶多吉少了。

鬼无神和龟虽寿两人目露骇然之色,情不自禁退后了几步。

鬼无神心中吃惊,嘴上却狠狠道:“怕什么,只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我们一起上了。”

说完亮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与龟虽寿一左一右朝丁一方慢慢进逼。

鬼无神的武器是一柄三尺长的匕首,名曰“弑神匕”,在江湖十大兵器中排名第五,乃当时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之一。

此时弑神匕光芒大涨,化作一道白虹直抵丁一方咽喉而去。

龟虽寿心知到丁一方此种境界,用毒已不起作用,紧随鬼无神之后,点出了数道天星指力。

丁一方变掌为指,以右手中食指夹住鬼无神的弑神匕,左手提掌与鬼无神硬对了一掌,鬼无神急退三丈之外,丁一方却以手撑地,半蹲在原地之处,把掌下的青花石印入地下一寸有余。

与此同时龟虽寿的天星指风及体,丁一方重伤之下反应迟钝,只来及身子微微侧倾,挥掌挡了一下,却无法封住这数十道指风,竟有两指穿透其掌力打在了左肩位置,一时血流如注。

龟虽寿被丁一方掌力反弹,翻了几个跟头才稳稳站住。

受伤伏在远处的鬼无神面露喜色,号称不败的大将军丁一方果然已经外强中干,一个照面已经伤上加伤,终于要死在他们手下了,有了这份殊荣自己今后在当代江湖可谓功成名就了。

丁一方不顾左肩伤口血流不止,缓缓站起了身子,他努力咬牙稳住身形,摇头苦笑,没想到末日英雄的悲凉会出现在孤傲无敌的自己身上。

(本章完)

第134章 天魔教的阴谋

丁一方随口问道:“我只问一句,这一切都是你们天魔教计划好的吗?”

龟虽寿和鬼无神相视点头,对将死的丁一方他们还算是敬佩的。

龟虽寿开口道:“不错。前些日子我们得到消息,高丽万里献宝引吐蕃出兵西域,大祭司就预料到天玄都要出面请你对付阿伽利明王,好息了吐蕃王廷出兵之心。在你临近出行之前,再由我天魔教教主天魔出手,拼着重伤也要让你带伤出行吐蕃。最后让你以带伤之体对战与你齐名的阿伽利明王,结果即使不死,最多也只不过侥胜,这时你已是强弓之末。剩下的自然交给我和鬼无神了。可惜刀魔前些日子在剑仙任逍遥手下受了重伤,否则你倒的更快。”

龟虽寿看着往日旧主,情不自禁说了这么多。

鬼无神有些不耐烦,冷声道:“行了,迟则有变。既然龟先生念及旧情,就由我鬼无神送将军上路吧。”

鬼无神一步步紧逼丁一方,场面气氛凝重,即将手刃以往高山仰止的地榜第一高手,鬼无神的心情是惶恐而又激动的。

早在几人交手之初,厉天途已经察觉了这边的变化,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对阵的居然是天魔教和大将军丁一方。

双方的谈话他也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严无悔的死因暗藏玄机,实则为天魔教暗中捣鬼,倒是让丁一方背了黑锅。

这比听说将军府的大总管龟虽寿是天魔教三大魔尊之一的毒魔还让厉天途吃惊。

怪不得之前几位长辈都说江湖之中暗流涌动,原来这股暗流就是沉寂多年一直野心不死的天魔教。

撇开细雨楼灭掉天丞教不谈,自己与丁一方已无仇怨,丁一方之前更在吐蕃王廷救了厉天途一命。

他最终还是决定出手救下丁一方。

此时实力不弱于刀魔的鬼无神只是轻伤,龟虽寿又毫发无损,重伤初愈的他即使出其不意也无半分机会,而且即使救下丁一方两人也极难走远。

厉天途千思百虑,摸向了腰间的“天山雪”,说不得只能故计重施了,有了雪千寻的“天山雪”这次应该会演的更像把。

只是厉天途拿不准龟虽寿见没见过雪千寻本人,至于鬼无神一直随着天魔教隐世,应该很少出江湖,他倒是不担心。

厉天途自怀中摸出云梦萝给自己的人皮面具,戴在了脸上,这是一个英俊的中年男子,跟雪千寻倒也有几分神似。

鬼无神的匕首离丁一方咽喉有三寸之时,一道无形剑气直扑鬼无神面部,鬼无神大惊之下撤匕回身自保,但终是晚了一步,这股剑气削掉他半截衣角,随之消失无踪。

在其回身后退的一刹那,丁一方身前多了一个面白无须的俊伟中年男子。

鬼无神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感觉其剑气惊人乃生平仅见。

当然,这只是鬼无神的错觉,实则是厉天途占了偷袭之利,又仰仗神剑之威和天道真气暗助才有如此摄人效果。

厉天途站定之后,把目光投向了龟虽寿。

此时的龟虽寿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因为他认得那把剑,跟“武林传奇”雪千寻的佩剑“天山雪”极为相似,抑或根本就是。持剑人年龄跟天山雪也是相差无几,如果这是巧合的话,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很快,厉天途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没想到雪某退隐江湖三十年,竟还有人在我隐居之地妄动刀枪。”厉天途纵剑而立,气势隐而不发,倒也有几分绝世高手的韵味。

江湖传闻如惊鸿一现的雪千寻隐居西域天山,而此地却与天山不远,再加上厉天途手中的“天山雪”,龟虽寿不由信了几分。他不动声色上前一步,与鬼无神并身而立,左手按住了其紧握着弑神匕的右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同时语带试探道:“雪前辈,玄机门能有今天全是朝堂所赐,眼前的丁大将军更是当年清剿玄机门的当事人,三十年前你又当着天下人之面狠狠扇了皇族一记耳光,今天您老人家怎可帮助跟您仇深似海的庙堂之人。”

厉天途面无表情,冷冷道:“你的话有点多了吧。丁一方个人的生死我不管,但他此次是为整个天朝子民而来,天魔教可以不顾民族大义,但我玄机门不可不顾。你们二人若是再不离开,我不介意首开近三十年未开之杀戒。”

龟虽寿脸色骤变,他有八分把握认定面前之人就是雪千寻本人,苦笑道:“鬼兄,只怪我们选择的下手之地不对,正好打扰了雪前辈清修,我们还是走吧。”

鬼无神自然也听闻雪千寻的威名,这是个不弱于丁一方的强大存在,但是关键时刻功亏一篑他又不甘心。

龟虽寿生怕鬼无神冲动之下连累自己失掉性命,忙低声道:“丁一方此刻已是强弓之末,经此一战即使能保得性命,修为怕是也难以恢复,万万不可因小失大,不明不白枉自丢了性命。”

鬼无神终是无奈叹了口气,收了弑神匕放入怀中,与龟虽寿向东南急奔而去。

厉天途暗道侥幸,后背早已是冷汗连连,如果惊不走两人,自己伤势未复,怕是要陪着丁一方埋骨这吐蕃打石谷了。

他来到丁一方身旁,怕天魔教两人并未真正远离,刻意压低声音道:“丁前辈,我是厉天途,我背你进谷疗伤。”

一代宗师丁一方自然早已知道面前之人决不是雪千寻。厉天途的伎俩糊得过鬼无神和龟虽寿,但却糊弄不了他。

不过他倒是奇怪雪千寻的“天山雪”为何会在厉天途手中。随即又想到了雪千寻的女儿,他释然了。

那个有江湖第一美女之称的雪仙子一直与厉天途纠葛不清,前段时间还传出为了厉天途被阎震一掌打下长江之事要踏平枉死城,如此情真意切,“天山雪”在厉天途手中倒也不足为奇。

丁一方是一步一步见证厉天途从无到有,从名不经传的普通大内侍卫到今天这般身手的。当初如果不是天玄都对他授意让龟虽寿不得对厉天途下狠手,让厉天途一战成名,恐怕现在会是另一番情形吧。没想到之前顺手救了厉天途一命,现在马上得到了厉天途的回报。看来佛门所讲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厉天途背着丁一方来到之前自己落身之地的巨大石缝之下,拿出随身携带的疗伤药为丁一方敷了左肩指伤,正准备用天道真气为他疗治内伤,却被丁一方拦了下来。

“不要再浪费内力了。我在京师与天魔交手已经受伤不轻,又来吐蕃重伤阿伽利明王,迫使吐蕃王廷打消了当前出兵西域之念,刚才又被鬼无神和龟虽寿偷袭,如今内伤过重,这一身修为怕是要散了。”丁一方语声平静,神态轻松,丝毫没有散功前的痛苦怅然。

厉天途对丁一方的看法大为改观。心中不由感叹,有些时候,表面看到的东西竟然与事实相差甚远。

谁又能想到传言中与天玄都一直面和心不和,有意制霸江湖的地榜第一高手丁一方,在国难降临之际,会为了舍下一身修为乃至生命去捍卫国体?

这一刻,往日对丁一方的恨已经烟消云散,厉天途内心深受触动,有的只是敬佩之情。

(本章完)

第135章 丁大将军的天下论

石缝外天空已呈灰黑色,厉天途对着坐在石头上的丁一方道:“前辈,我去找些干柴和食物。”

丁一方点头,盘腿闭目,似乎在自行疗治内伤。

厉天途一阵了然,孤傲如丁一方内心是不容许别人为他疗伤的,不由摇头苦笑,转身离开。

当厉天途提着一捆干柴和一只野兔回来之时,丁一方依然还是闭目不动。

厉天途当下也不打扰,在角落一处架上干柴,用打火石起火,又将野兔剥皮穿上木棍,放在火上干烤了起来。

野兔烤至半熟,丁一方睁眼称赞道:“你这野外生存技术倒是不错。”

厉天途淡然一笑,随口道:“习惯风餐露宿漂泊江湖的日子了。”之后又稍稍迟疑了下,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前辈明天有何打算?”

丁一方语带苍茫道:“明天你不用管我,从此江湖再无大将军丁一方。有朝一日你若回了京师见到天玄都,告诉他丁一方已死在吐蕃。”

厉天途无法理解丁一方失去修为之后的心情,对于丁一方算不得过分的小小要求,他只能点头。

一股肉香扑鼻而来,厉天途自怀中取出盐巴均匀撒在烤兔肉之上,又放到火上翻转了几下,再从中间撕开,递了一半到大将军手中。

丁一方拿着烤熟的兔肉,楞了那么一会,终于还是下了口。心中不由苦笑,好像自入京之后就没有过这样的野外生存了。自己不是已经打算以后回归这样的日子吗,怎么现在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江湖之人都认为我丁一方要独霸江湖,进而问鼎朝堂。其实他们只说对了一半,丁某有独霸江湖之心不假,但朝堂那顶皇冠还真不在我丁一方眼中。”

丁一方饱餐之后,自言自语道。

“我信。前辈如果不顾民族大义,此刻应该还在京师高枕无忧。”厉天途一针见血说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丁一方斜了厉天途一眼,淡淡道:“你倒与我有些相似。这些年来,江湖之中仿佛有只黑暗之手,在慢慢把细雨楼推向皇室的对立面,原来是天魔教。”

“前辈,我倒觉得天魔教教主对你的性格颇为了解。知道你受了江湖人误解也不会去辩白,只会暗暗抗在身上。”厉天途以局外人的眼光说道。

丁一方思索道:“不错,我怀疑天魔教主就是朝堂之人。不过,任何魑魅魍魉,阴谋诡计都会在绝对的实力下原形毕露。今日我丁一方落到此境地明为天魔教连环计之功,但为何不能理解为我甘愿如此?”

厉天途轻嗯了一声,眉宇之间充满疑惑。

丁一方平静道:“我从籍籍无名到江湖地榜十大高手仅用了三年时间,又花五年时间到了地榜第一高手之位。可是整整二十年了,我一直停留在此巅峰之境未有突破,始终无法跨到天榜。这次也算是破而后立,能否就此踏上更高一层,只能交给上天抉择了。”

“这浮屠舍利不知对前辈可有用处?”厉天途说着拿出了散发着淡淡乳白光晕的浮屠舍利。

丁一方看了浮屠舍利一眼,摇头道:“这浮屠舍利确能助我更进一步,但借外力达到的武道境界终非无上之道。”

厉天途瞬间明白丁一方为何被称为江湖第一人了,阿伽利明王妄图借助浮屠舍利更进一层,以期影响吐蕃国运,终非自然大道,这也是吐蕃国师一直不如大将军丁一方的地方。

“我这一生,精研武道,也算颇有心得。离别在即,就说些于你,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丁一方突然起身走向出口处,遥望着黑夜下的星空缓缓道:“这一方天地,看似简单,实则包罗万象。”

“古往今来,几多帝王,以安天下为己任,却不曾有人真正做到。所谓安下容易,安下即为安民,民安则国泰。三皇五帝,贤明君主,倒也做得。然安天却难,非武道巅峰不能做到。因此,诸如玄机子、雪千寻之类追求天道之人可以为了万民辅助新朝,可一旦完成必功成身退,金钱权力尽如过眼烟云。可惜为君之人善忌,终为自己埋下隐患。你我都是追求天道之人,我这人世一遭已然走过,而你要走的路还很多,寂寞繁华,繁华寂寞,你要为自己的人生画一个圆。虽然结局都是回到原点,但最精彩之处依然还是丰富多姿的过程。”

此时的丁一方气势尽褪,人也看似老了很多,正当壮年的他却如同一风烛残年的老头儿,饮了一口厉天途递过来的山泉水之后,又道:“天魔教渗透我细雨楼的事情,不管杜绝有没有参与,难辞其咎。我已让“天狐”将他送往一个封闭地方颐养天年,我原本欲解散细雨楼,但如今却改变了主意,以后细雨楼就交给你,你也莫要推辞。”

厉天途沉默不语,刚才丁一方的一番话他如听仙音。对于接掌细雨楼,他此刻不好表态,就一切随缘吧。

皎洁的月光,把丁一方孤傲的身影拉的细长,尽显英雄落寞之意。

大将军深深吸了口气,低吟道:“称霸江湖,一直以来我放不下的是称霸江湖!其实,就算真正做到了又能如何?”

丁一方转身回到篝火旁的大石之上,重新坐下之后凝视厉天途问道:“作为男人,当人生的理想与现实的责任发生冲突之时,你会去选择理想还是责任?选择理想,意味着你负担不了责任;选择责任,预示着你辜负了理想。”

厉天途一怔,一时竟不知丁一方是何意?

他茫然摇了摇头。

丁一方看了厉天途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问的有些突兀,又道:“男人,就该承担起自己应付的责任,你该回京师了,接替我的位置,稳住京师的四面八方。阿伽利明王这次受伤虽重,但他佛法精深,又通医道,最迟明年即可恢复如初。幸亏你今次取走了浮屠舍利,没给明王参悟时间,不过你也因此与吐蕃大罗宫结下仇怨。你要记住,阿伽利明王伤势恢复之时,不管天朝是否征服高丽,必是吐蕃大军攻我西域之时,你要尽快回京,禀明皇上加派北庭兵支援高丽,争取在明年之初结束高丽之战,避免腹背受敌之危,否则我这番努力都白费了。”

厉天途突然有了一丝明悟,现在他的理想与责任确实有了冲突,他正面临着人生抉择,而丁一方正在为自己解惑。

“前辈,那厉天途以后与前辈是否还有见面之期?”厉天途此刻方才明白什么站位高远、什么忍辱负重、什么民族大义。

这正是他从丁一方身上忽然看到的。

“随缘,随缘。”

丁一方低声呢喃,慢慢地蜷缩着身子进入了梦乡。

(本章完)

第136章 驰骋塞北

厉天途第二日清晨醒来,丁一方已不见踪影,看着渐熄的篝火和那方空荡荡的平整大石,厉天途心中暗叹,那个威震江湖权倾朝野的丁大将军已经成为历史,也许在数十年乃至百年之后只会留下一段江湖传奇让人称颂。

丁一方关于天下的理解,他确是心口如一,做到了。

天为天道,丁一方以江湖第一人的地位在追求天道之途上已经走在江湖一众高手之前。

下为万民,丁大将军为民族大义置自身安危于不顾,力拼天魔教主“天魔”、吐蕃国师阿伽利明王,又在重伤之下被天魔教两大魔尊追袭,散掉半生修为,以后是生是死均是未知之数。

丁一方已经无愧于这“天下”二字,完美诠释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还有那个理想和责任的解读,虽说是指点自己,但何尝不是他这一生的写照。

厉天途心中情难自抑,忍不住纵身而起,跃入半空中,以“天山雪”为笔,在两人昨夜栖身的石缝顶部那笔直竖立的石壁表面刻下“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八个大字,以此纪念在此地与丁一方的相聚相叙之情。

云梦萝望眼欲穿,终于在第二日中午等来了厉天途。

罗些城北,立于客栈门口的云梦萝眼看着渐行渐近的厉天途,两人相对凝视,虽分别两日,但却晃若分离一世。

云梦萝终是率先忍不住自己的感情,纵身扑入厉天途怀中,娇躯颤抖不已。

厉天途轻抚云梦萝后背,柔声道:“云儿,一切都过去了。”

只是,一切真的如厉天途所说,都过去了吗?横亘在两人心头的天阴绝脉,却被两人刻意回避了。

也就在这一日,罗些城大街小巷贴满了通缉厉天途的告示,官方给出的理由是天朝人厉天途盗取高丽使者进献的浮屠舍利。至于盗取过程公告之中却含糊其词,一笔带过。但江湖小道消息却传的沸沸扬扬,说厉天途单人只剑在戒备森严的吐蕃王廷来去自如,视两万王廷赤甲铁骑如无物,复制了当年雪千寻独闯天朝皇宫大内的传奇。

至于阿伽利明王和丁一方的巅峰对决,却在阿伽利明王的特意嘱咐下被王廷掩盖下来。

云梦萝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一扫连日来的愁容,表情兴奋不已,这样的传奇由自己的男人缔造,始作俑者还是她自己。

少女兴奋过后,觉得还不过瘾,又死缠着厉天途想了解其中的具体细节。

看到云梦萝终于恢复了小女儿之态,躺在客栈床上一动也不想动的厉天途咧了咧嘴,只是草草说了经过,却不敢言明其中的生死艰辛。如果一旦说出,她又该多么伤心。

王廷近卫军开始在罗些城挨家挨户盘查,为了避免麻烦,陪着云梦萝已经在客栈小住数日的厉天途再次带上面具,在城南马市买了辆马车,带着因天阴绝脉发作体质越来越虚弱的云梦萝出了罗些城,往北方而去。

北方正是巍巍昆仑主脉,厉天途驾着马车漫无目的游荡在昆仑主脉下的苍茫草原之上。

接下来一个多月,仿佛与世隔绝一样,没有江湖纷争,没有俗事缠身,两个年轻的男女过着浪迹天涯自由自在的生活。

当马车转了整整一圈又回到罗些城以北之时,云梦萝从车厢出来与驾车的厉天途并排而坐,慵懒无力道:“大哥,云儿想回江南了。”

厉天途闻言,心中却有不妙感觉,心情也越发沉重。这一个月潇洒自由的生活,差点让他忘却了现实,或者是他下意识不想去注意。他甚至有种立刻拆开阿贵所留锦囊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下了,决定在最后时刻再打开。

“好,我们回去。”厉天途溺爱地帮云梦萝系紧了其背后的披风,策马扬鞭朝东而去。

马车经过益州城,停在了益州都督府门前,厉天途决定在益州城呆上几天。连几日来的舟车劳顿,云梦萝虽然未吭一声,但惨白的小脸上却疲态尽显,让他看的极为心疼。

与华大都督短暂会面之后,厉天途面色凝重回到了住处临仙楼。已经提早来到临仙楼的云梦萝看出了厉天途满腹心事,顿觉有事发生,关切道:“大哥,怎么了?”

厉天途皱眉道:“天魔教发了天魔令昭告江湖,丁大将军殁于吐蕃王廷东北方的打石谷,现在整个江湖和吐蕃王廷都是暗潮涌动,皇上急招我回朝。”

“大哥,我跟你回京师。”云梦萝主动开口回京师,似是看出了厉天途的为难之处。

厉天途摇头道:“不,我们回江南。云儿,我跟你说这些只是不想隐瞒你而已。至于回京之事,还是先放一放把。满朝文武大臣无数,我又算得了什么。”

云梦萝急道:“可是,君命难为!”

厉天途嗤然一笑,爱怜道:“傻云儿,我只能算半个朝堂之人,现在我的修为也算登堂入室,皇上对我也有所倚重,应该不会太怪罪于我。更何况这次西域之行也并非全无收获。我的恩师,也就是前任禁军统领严无悔的死因,这次机缘巧合之下被我查清楚了,也算立了大功一件,我已书信一封,托华大都督八百里加急将密函送于京师皇宫,暂时不用着急回去。”

“那好吧。”既然如此,云梦萝顺从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

其实厉天途的心里远没有表面说的那么轻松。天玄都之所以对自己青睐有加十有八九是因为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禁军统领严无悔之故,爱屋其乌,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自己已经两次驳回了天玄都的回京任职之请,极不给当今天子颜面,错过这次天玄都纵是再喜欢自己怕是也不会再启用自己了。

不过事虽如此,自己又何尝在乎,没有什么事比陪眼前的云梦萝更为重要,天也不行。

多情的他宁可失掉庙堂之势,也不愿舍掉与云梦萝的相濡以沫之情。

(本章完)

第137章 美人心计

厉天途执意在益州都督府的临仙楼多留了几日,接连两个多月的长途奔波,他都有些累了,更何况身为女儿身又经天阴绝脉两次折磨的云梦萝。

从了厉天途之意,在临仙楼已经住下两日的云梦萝渐渐爱上了这个地方。

临仙楼既可登高望远,俯瞰大半个益州城,又可在楼后亭台水榭垂钓戏鱼。更妙的是楼前数棵高大青松,让喜坐书房发呆的云梦萝抬眼便是满目苍翠,这抹生机勃勃的绿意让直觉生机渐失的云梦萝多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近日的厉天途不曾出门,一直在临仙楼陪着云梦萝。

云梦萝上次天阴绝脉发作是在从吐蕃回天朝的途中,自己尝试了下,没有把握用天道真气压制住,无奈之下只得让她服了一粒“药王”轩辕仪炼制的丹药。可是这样的丹药只有两颗,现在还有最后一颗在自己身上。

益州大都督华沧海不知云梦萝的情况,看到厉天途每日在临仙楼陪着美人不是临湖喂鱼就是登台望远,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他让负责厉天途和云梦萝饮食起居的李管事暗暗观察了良久,才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登门而入。

此时,云梦萝正在二楼午睡,而厉天途正在书房想着心事。听到扣门之声响起,他抬眼望向门口,看到了欲言又止的华沧海。

厉天途微笑道:“华家主有事吗?但说无妨。”

华沧海走到厉天途身边,一副为难之色道:“殿主,皇上急招您回京,你有事不回倒也罢了。可是您却陪着夫人在此养花喂鱼,我这府中又人多嘴杂,一旦传到皇宫,我怕对殿主您不利。”

厉天途先前倒是没有想到此点,经华沧海一提醒,顿觉确是如此,可他却不准备把云梦萝的情况告诉华沧海。至于京师那边,误会也就误会吧。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了。”

人老成精的华大都督自然看出了厉天途的不以为意和心不在焉,作为属下既然已经提醒,听与不听自然不是自己所能控制了,不过作为过来人的他倒也不奇怪。毕竟殿主年轻,爱美人倒也正常。而且千年之前的昆仑神殿不弱于一个鼎盛皇朝,甚至更强。身为昆仑神殿殿主的厉天途自然对朝堂的功名利禄看不过眼。

一切想通之后,华沧海正要转身退走,却被厉天途的一句话拦了下来。

“阿贵到了哪里?”厉天途不经意问道。

他原本是不打算借助阿贵力量的,但是一旦回京接手丁一方的细雨楼之后,必将成为天魔教的头号敌人,教内号称一天魔二大祭司三大魔尊,厉天途想想都觉得头疼。

华沧海垂手而立,恭声道:“殿主,前些日子接到昆仑奴大人传书,大人已经传功完毕,现在正由敦煌赶往益州的路上,一月之内应该就能抵达益州城。”

厉天途捻着手中壕笔,轻轻敲击桌面,口中喃喃自语道:“一月时间,怕是等不到了。”

华沧海看到厉天途深思,悄然退出了门外。

正对书房的木质楼梯拐角处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云梦萝睡眼惺忪地来到了厉天途身边。

“怎么了?不多睡会。“厉天途爱怜地看着云梦萝。

云梦萝摇头,慵懒道:“大哥,我已经休息好了,带我去金陵山天河瀑布看看吧。”

话落之后,她满脸回忆和幸福之色,轻声道:“那里是我们同生共死的定情之地。”

“嗯。”厉天途轻嗯一声,把近在咫尺的云梦萝揽在怀里,鼻子重重嗅着美人如云秀发,他竟再也舍不得离开。

休息了几日之后,厉天途终是带着云梦萝走了,目的地正是金陵山的天河瀑布。

京师皇宫东御书房,天玄都拿着厉天途托益州大都督华沧海送来的书信,无奈地摇了摇头。

转头望着窗外的月朗星稀,脑海中却再次闪现出一个女子身影,天玄都轻叹道:“也只有你的儿子,能如此忤逆朕,但朕偏偏喜欢的紧。”

皇上站直了身子,伸了伸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腰部,来到了正厅卧榻之上坐下,自言自语道:“天魔教三大魔尊之一的‘毒尊’龟虽寿,一月之内我要见到他的人头。”

“是。”黑暗之中传来一声无比阴冷的声音,随后又归于平静。

用手轻抚了下有些胀痛的头部,天玄都以手为枕侧躺在卧榻之上,厉天途书信中的内容在他的脑海中一一闪过。

千算万算,少算了一个天魔教。

天玄都原本的打算是让丁一方重伤阿伽利明王,熄了吐蕃王廷乘人之危兵犯西域之心,然后让天朝能一心一意用兵高丽,尽快结束高丽之战,再腾出手来用兵吐蕃。

但现在的情形却出现了不小的差异。如果厉天途书信所言为真,如果天朝不能在年前结束高丽之战,就要同时两线用兵,腹背受敌了。真到了那时,天朝危也。

天朝失了丁一方,阿伽利明王定将无人能治,如果再加上生于本土又明显与朝堂作对的神秘莫测的天魔教,天朝可谓内忧外患,随时可能土崩瓦解。

虽然玄机门还有个雪千寻在,但是那个让天朝时代蒙羞的绝代男子,天玄都宁可亡国也不愿去求他。

“陛下,奴皇后求见。”一股略显高昂却又不阴不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正是值守太监的声音。

“准见。”天玄都听到奴皇后要来,紧张的神经不觉有些松弛。

一个风华绝代的中年美妇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参汤走到了天玄都身旁,把手中参汤放在案几之上,美妇腾出双手站在皇帝身后揉捏其肩膀,手法娴熟有度,天玄都舒服地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陛下,臣妾看你眉头紧皱,出什么事了吗?白天臣妾才陪你看过高丽战报,也没什么异常啊。难道是丁大将军真出了事?天魔教散布的谣言不会是真的吧。”

奴皇后腾出一只小手,不自觉捂住了红唇。

天玄都享受着美人柔情,有气无力道:“不错。我刚得到消息,丁一方确实在吐蕃失踪了,应该是凶多吉少了。他虽然重伤了阿伽利明王,为我们争取了数月时间,但高丽那边现在如同泥潭一般越陷越深,想在年末之前灭掉高丽谈何容易。”

美人奴柔声道:“丁将军怕是已遭天魔教毒手了。内忧外患,皇上,必须速战速决了,另外还要提防天魔教。至于吐蕃,还是要以安抚为主。”

天玄微眯的双眼突然睁开,担忧道:“怕只怕当前的吐蕃已经无法安抚了。先皇舍了一个最疼爱的长公主,才换得天朝吐蕃半甲子和平时期,这个平衡马上要被打乱了。而这只是外患,还有内忧。”

皇帝又有气无力闭上了双目,轻声道:“丁一方失踪,京师原本平衡的局势必将被打破,如果一个处理不好,后果极难控制。”

美人奴闻言深思,不觉加重了按揉的指力。

天玄都被突如其来的重手法按的极为舒服,身心放松之下坐直了身子,盯着美人奴道:“皇后,对此你可有什么想法?”

对于身边的这位奴皇后,天玄都既感慨其才情不输男人,又怕用之过度脱离掌控,天子的内心是极为矛盾的。

美人奴不言,转身将盛有参汤的瓷盅盖子打开,用勺子舀了一碗,放在嘴边试了试温度,递到天玄都面前,胸有成竹道:“皇上,这是北冥世家进献的东北百年老山参,你先把他喝了,说不定奴儿就想到办法了。”

天玄都无可奈何,只得把盛有参汤的瓷碗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把目光放在了美人奴身上,等她说话。

“皇上,我们目前只要做两件事即可。第一,以北庭大都护北冥无上为帅,加派五万北庭兵进入高丽,力争在年末之前拿下高丽;第二,在朝堂中选出一人替代丁一方,暂代羽林军大将军之职。而且这个人修为必须高绝,否则根本难以镇住京师各派以及抵挡天魔教的暗杀。”

美人奴所言与厉天途密函中丁一方对高丽之战的建议如出一辙,此外又点出了目前京师中的问题所在,让天玄都越来越欣赏了。

天玄都忍不住问道:“皇后有合适人选吗?”

美人奴沉思良久之后道:“若是论修为资质,宰相剑九龄最为合适,但剑九龄身为文官之首,论身份的话不合适再接任手掌兵权的武将职位。除此之外,皇上觉得凤三先生如何?他是颜公主的师父,与我皇室有旧,应该是可靠之人。”

她的心情有些激动,拱卫京师的八万羽林军是天朝最精锐的中央军,羽林军大将军之职只要被她楼兰一族得到,近年来天玄都体弱多病,待他归天之后,她是完全有希望完成楼兰使命的。

天玄都摆了摆手,犹豫不决道:“容我再想想,羽林军大将军之职关系重大,随后再议。”

美人奴见状自知不可操之过急,只得作罢,施了一礼之后退出了御书房。

(本章完)

第138章 游故地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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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南的秀水山庄自东方世家被天魔教灭了满门之后,成了江湖有名的大凶之地。品书网

毕竟,她的前两任主人天丞教和东方世家都相继惨遭灭门。

连现任主人天魔教也弃之不用,在扬州城闹市交易区空挂了月余无人问津。

天魔教江南首脑正是精于占卜问天的“魔算子”诸葛明,经历两次染血的秀水山庄虽然地理位置优越,风景独秀,但却偏偏犯了诸葛明的忌讳。

住又住不得,卖又卖不动,山庄主人虽名为天魔教,但因长期无人居住,渐渐废弃下来。

仅仅不足半年时光,山庄内杂草丛生,蛇鼠乱行,一片萧索荒凉之境。

登临金陵山,必过秀水山庄之前。

虽然经过连日来的舟车劳顿,但下了马车的云梦萝却越发精神,一改往日行程一长便呈现出的疲累颓废之色。

途径秀水山庄,她终究没能忍住心的眷恋之情,招呼原本准备过门不入的厉天途停下了马车。

已是入秋时节,天气渐渐转凉。云梦萝披着一件雪白的貂绒披风,这是在吐蕃罗些城时,厉天途自一波斯商人手所购,价值万金。原因仅仅是因为她觉得貂绒可爱,多看了几眼。

雪白的貂绒和垂于披风之后的小帽子把云梦萝的小脸衬托的白嫩水润,又略显娇俏,这副美人图看的身旁的厉天途也迷醉其。

“大哥,秀水山庄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云梦萝伤感道,曾经的家园成了如此满目疮痍的样子,她自然高兴不起来。

厉天途叹道:“自从自你们天丞教手夺得山庄的东方世家半年前被天魔教灭了满门,山庄长久无人打理,自然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东方世家的人都死了吗?”在这一刻,云梦萝对东方世家的恨意突然全消了,还情不自禁想起了那个被誉为江南第一美男子的东方玉。

平心而论,她对自以为是风流倜傥的东方玉虽无好感,但东方玉对她炙热的爱意和为了取悦于她所做的改变她都看到了,如果没有厉天途的出现以及后来的天丞教变故,她说不清自己是否能一直抗拒下去。

“人死仇消!”云梦萝不由低声叹息了一句。

厉天途轻声问道:“要进去看看吗?”

云梦萝轻嗯了一声,玉手挽着厉天途朝半掩着的锈迹斑斑的山庄正门走去。

走近之后,厉天途伸手推开了大门,大门内侧的门庭之内结满了厚厚一层蛛,一只巴掌大的黑色蜘蛛趴在大央,听闻动静迅速爬向大门右侧,此景正好落入云梦萝眼,却把美人吓得尖叫不已,埋头躲在了厉天途怀里。

厉天途轻笑,任由黑色大蜘蛛逃离,随手扯掉密密麻麻的蛛,来到了荒草密布的前庭小院,又顺着右首的琉璃瓦长廊而行,最后紧搂着云梦萝的厉天途下意识来到了秀水湖边的临湖花园。

远处的秀水湖还是那么秀美多姿,亭子还是那个亭子,临湖花园的一切较之房屋大院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花坛间生出的那些杂草。

踏在蜿蜒曲折的鹅卵石小径,厉天途触景生情,回忆道:“还记得我们在这条小路那次偶遇吗?我可是被你哥哥亲自从酒楼邀请来的,却被你误认为是被东方玉逼得走投无路来求助你的。”

云梦萝脸也露出缅怀之色,欣慰道:“大哥,你知道吗,当时云儿极讨厌你那贱贱的模样,一副什么都成竹在胸天下我有的样子。好让人讨厌!”

少女微皱了一下俏丽的小鼻子,歪着脑袋用眼角的余光瞄着身边的情郎,和心爱之人故地重游回忆两人相遇往事,竟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厉天途搂着云梦萝大笑,良久之后语气一转正色道:“其实平时我也不这样的。我们相遇之时正是我失意之刻,也曾心暗暗发誓不再涉足情场。但偏偏遇到了整个江南最钟灵毓秀的你,虽然美色当前心无所图,但言行举止却无法做到心口如一了,终是落了俗套,惭愧,惭愧!”

云梦萝闻言撇嘴,眯着眼睛不依道:“我才不信你心无所图那,整日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还不是为了吸引人家的注意力,想让人家对你主动示好。”

厉天途老脸一红,打趣道:“老实说,还真有那么一丁点这样的意思。毕竟,云儿这个级数的美人对我主动示好,纵使心不愿也不好拒绝吧。”

云梦萝翻了翻白眼,一副百般折服的模样。

连日来笼罩在两人头顶的阴郁之色在秀水山庄轻松愉快的追忆往昔下烟消云散,两人仿佛都要刻意忘掉一切,纵享这短暂而又温馨的欢愉。

“大哥,我想在这小住几日。”云梦萝看着周围无熟悉的环境,心突然有了一丝不舍之情。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反正不会超过一月了,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了。

厉天途自然对云梦萝言听计从,点头道:“云儿,一切都听你的。”

云梦萝突然拉着厉天途朝西而去,同时娇声道:“大哥,我带你去我生活过的云梦居,我们这几天住那好了。”。

云梦居在秀水山庄西北角,临秀水湖而建,之云梦飞的临湖小院大了两倍有余。院内自成一体,亭台楼阁,假山竹林,花园草坪,应有尽有。由此可见云天丞对自己唯一女儿的溺爱之情远超儿子。

因为云梦萝不谙武功,云天丞更是请来玄机山庄的欧东平为院落布下七星聚灵迷阵,除非阵法大家,否则一旦入阵必迷失其不能自已。

正因如此,厉天途和云梦萝到来之时院内还是数月前的布局,未遭一丝破坏,只是屋内家具桌椅地面满布厚厚的尘土,让人无法下脚。

厉天途和云梦萝花了整整一下午时间把屋子内外整理得一尘不染,忙完后才发觉已是黄昏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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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天魔祭坛

“大哥,我去睡会儿。”

云梦萝这几日的精神虽然不错,但身上阴寒之色越来越重,进食也越来越少,人也越来越嗜睡,平均一天要睡十五个小时左右。

这一点一直让厉天途担忧不已。

厉天途闻言点头,轻声道:“去吧。你这书房藏书倒是不少,我去看会书好了。”

深夜,刚看着云梦萝入睡、准备躺到书房卧榻闭目养神的厉天途却被一丝丝异样的声音惊醒了。

仔细一听,声音居然来自云梦居以东不远处靠近金陵山一面的山庄后花园。

厉天途顿时来了精神,起身出了云梦居,刚到花园墙头上窥探,却见到了惊人的一幕。

“魔算子”诸葛明背手而立,身边是两个带着鬼头面具的天魔教魔王级高手。

三人的前方是一个已然建成的纯黑色方型祭坛,四角各插着一束散发着暗绿火焰的火炬。祭坛中央放着一个材质未知的黑色鼓状器具,其圆弧形侧面中线处每隔两个拳头的距离浮凸出一具满目獠牙的鬼头,鬼头雕刻逼真,让人毛骨悚然。圆弧侧面凸出的鬼头周围布满晦涩难懂的上古符文,字里行间透出远古荒凉之意,仿佛带有魔力一般。

“天魔祭坛终于完成了。秀水山庄刚刚经历杀劫,再配上扬州城三朝古都的残余皇气,还有这金陵山水的自然灵气,教主在此闭关后必然伤势痊愈,神功精进,更能籍此逆天改命,加冕登基也不无可能,以后我们就是开国功臣了。”

诸葛明桀桀一笑,笑声之中饱含阴冷恐怖之意。

两个鬼面魔王双手抱拳,弯腰躬身道:“预祝祭祀大人来日登临皇朝国师之位。”

诸葛明满意地点了点头,恨恨道:“天罡道人,到时候我诸葛明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话之间,诸葛明把拳头捏的啪啪作响,一股冲天孽气发散而出,吓得两个鬼面魔王情不自禁退了半步。

藏于离祭坛不远处黑暗之中的厉天途脸上未见色变,但心中早已翻起了惊涛巨浪。

天魔教明面上任由秀水山庄荒芜废弃,使其慢慢淡出江湖视野,暗中却在这里建造逆天改命的天魔祭坛,这其中必然暗藏惊天阴谋。

然而此时的厉天途却毫无办法,江南道天魔教实力雄厚,从蓬莱阁一战推测,“刀魔”仇啸天和另外两个鬼面魔王应该就在附近,以自己目前的修为最多只能与诸葛明持平,再说这天魔祭坛自己又不知如何可破,看来只能暗暗退走了,当务之急是好好保护云梦萝才是。

至于这天魔祭坛,看样子暂时还未启动,只有等昆仑奴阿贵来了再做计较。

厉天途暗暗退回云梦居,心中也暗呼侥幸。白天两人动作那么大居然没有引来天魔教之人,也实属侥幸。也许秀水山庄已经被天魔教渲染成大凶之地,一般无人靠近,这才使他们放松了警惕。同时心中暗下决定,明天一定叮嘱云梦萝不要离开云梦居。

不得不说,厉天途和云梦萝进庄的时机极为恰当,正是天魔祭坛功成的最后一刻,山庄内天魔教所有人都集中到了祭坛一边,否则两人绝难轻松进入山庄。

翌日,云梦萝倒也没急于离开云梦居,反而是兴致勃勃找来棋盘与厉天途对弈了一上午,结果自然是厉天途盘盘惨败,被云梦萝杀的丢盔弃甲。

看着厉天途满头大汗无可奈何的样子,云梦萝笑意盎然,似乎极为喜欢厉天途尴尬的样子。

厉天途想起了昨晚之事,试探问道:“云儿,我们这几日就在你这云梦居度过?”

云梦萝幽幽道:“嗯。我不想再看到外面山庄那破败的样子,触景生景,让人神伤。大哥,云儿五岁时候娘亲就不在了,这云梦居就是娘亲在世时专为云儿所建,在这里才有家的味道。”言语之间少女充满了对离别母亲的无限思念之情。

厉天途隔着棋盘伸手轻抚云梦萝圆润光滑的下颌,趁她沉思之机大嘴突然凑过去轻吻了少女湿润的朱唇,然后一触即分,迅速夺门而出。

此举顺利转移了云梦萝的注意力,美人轻笑摇头,暗叹情郎的胆怯,起身从书架拿了本武林秘史,娇躯半倾于正对门庭的贵妃塌上,无比慵懒地看了起来。

逃出门外的厉天途忍不住心中好奇,再一次偷偷来到了昨日祭坛所在的院子。

眼睛扫了一下祭坛所处的位置,厉天途狠狠揉了揉双眼,见鬼了,昨夜祭坛所处的位置空空如也,昨夜所见的一切都消失无踪,好似昨夜经历只是厉天途所做之梦一般。

如果不是别的地方都荒草丛生,只有祭坛一处地面光滑无比,厉天途都要怀疑自己昨晚所见只是黄粱一梦了。

厉天途回到云梦居,看着双手捧书却已渐渐睡去的云梦萝,心中没来由一阵烦恼。

他怕,他真的怕有一天云梦萝这样睡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睡梦中的云梦萝小脸略显苍白,厉天途上前把垂在美人手中的书本拿开,按着云梦萝冰凉的手腕输了一道天道真气。

果然,经过天道真气滋润的云梦萝小脸慢慢红润。

厉天途正要为其盖上团花簇拥的锦绣被,却发现美人的睫毛微微颤抖,云梦萝瞬间睁开了眼眸。

厉天途心中多了无限怜惜,柔声道:“不多睡会儿。”

云梦萝一脸迷糊,轻柔了下额头,羞涩道:“大哥,云儿本来在看书,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其实天阴绝脉之人越是到最后越嗜睡,两人都心知肚明,却没有一个人主动提起这令人伤感无奈之事。

厉天途轻扶云梦萝香肩,将其揽入怀中。此时此刻,拥着怀中的美人,他感觉拥有了一切。

入夜,厉天途安静躺在正厅卧榻上,特意提高了警惕,却再也听不到昨夜异响,只得昏昏沉沉睡下了。

三日转眼即过,尽管每晚一到深夜厉天途总是醒觉,却再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在云梦萝的要求下厉天途带着她离开了,去向正是秀水山庄背后的金陵山。

第140章 生离死别

深秋的金陵山山体略显干瘦,少了春日的绿意满山和夏日的苍翠丰腴,又不同于冬日的白雪皑皑。

满山枯黄的干枝落叶,过山秋风的萧瑟荒凉,与初春逃亡时候的所见景色竟截然不同。

立于天河瀑布之前,身上冷意瑟瑟的云梦萝心满意足轻唤道:“春天焕发绿色生机,秋天自然枯黄萎缩。大哥,云儿再也无法陪你了。”

身后的厉天途身形一震,近日他一直在逃避一个问题,云梦萝的天阴绝脉要发作了,而轩辕仪的丹药也没有了,他不知道凭他的天道真气还能否为云梦萝再续命一次。

初春四月到现在深秋十月仅半年时间,即使借助“药王”轩辕仪的丹药云梦萝还是未挨过半年时间。

周围空气似乎变得有些发冷,云梦萝身子一歪,倒在了及时伸出手臂的厉天途怀里。

神色瞬间萎靡了很多的云梦萝轻笑道:“大哥,你还记不记得云儿跟你说过,我们天阴绝脉者直觉很准的,有不逊色于最顶尖相师的未卜先知之能。就算比之当今的天朝国师天罡道人和相学大师扶风子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能算别人却算不透自己的命运。可是云儿早就预感到自己的死期了。”

“胡说些什么?”厉天途皱眉轻斥道,“我不会让你就这样离开我的。”厉天途低声怒吼,不由自主紧握了双拳。

少女笑了笑,抬手轻捋了下额前散乱的刘海,强忍着想要不停打颤的娇躯,狠命往厉天途怀里挤,低声喘息道:“大哥,原谅这最后一个多月云儿的任性,让你无所事事陪着云儿。京师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去处理,好男儿自然应该加封朝堂为国效力,等云儿死后,大哥你就能毫无忌惮放开手去成就自己的功名事业了。”

厉天途狠狠把眼前心爱的女人紧搂在怀里,一股惊天彻底的悲伤之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充斥在周围空气之中久久不散,厉天途的心突然空了,就那么呆呆凝视着云梦萝,有口难言。

云梦萝颤抖着伸出苍白冰凉的小手抚着厉天途漫布泪痕的脸颊,无比向往道:“大哥,朝堂是你人生的必经之路,但并非终点。云儿算准了你来日必能成为顶天立地名传千古的英雄,跨越世俗富贵皇权,傲然立于江海之上、群山之巅。大哥,你是云儿心中唯一的奇伟男子。可惜云儿却是无福看到了。”

厉天途摇头,悲声道:“江山万里也好,名传千古也罢,我都不在乎,今日你若离去,我就随你一起埋骨在这金陵山天河瀑布。”

云梦萝颤抖着把小手紧紧贴在了厉天途面颊之上,不置可否回忆道:“大哥,你曾经对我说过,你今生最不愿意欠别人的。如果不是严伯伯的知遇之恩,大哥你怕是早就…,更不会有与云儿的今生相爱之情,云儿万分感激严伯伯,你若随云儿去了,严伯伯的仇怎么办?”

说到最后,云梦萝的气息越来越弱,缓缓道:“好好对待雪姐姐,她与你三世姻缘,云儿只不过是你生命中的过客,有缘无份。大哥,你一定要答应云儿最后一个要求,好好活着!”她那抚着厉天途脸颊的右手无力垂了下来,神志涣散,气若游丝,好似随时都有可能香消玉殒。

“不!”厉天途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仰天长啸道:“我不要让你就这样离开,如果这是天意,我要逆天而行,逆天而行!”

厉天途的不甘之声在山谷久久回荡,语声透着无尽伤感悲凉,令听者心碎。

声音终将消散,厉天途拼命将天道真气输入云梦萝体内,一男一女相拥而坐,背后是倾泄而下的天河瀑布,一副刹那永恒之景。

厉天途忽然把右手摸向腰间,一个暗黄色的锦囊被握在手中,正是当初扬州分别时阿贵给自己留下的锦囊。

里面是一张薄薄的淡黄宣纸,几行小字跃然纸上:

昆仑神殿蕴太极,盘龙屏后玄冰洞,昆仑神玉护心脉,禁忌之地驻容颜。

厉天途微一思索,想起了昆仑奴阿贵曾经对神殿天寒禁地玄冰洞的描述。

玄冰洞内,三丈之界为阴阳之间。三丈以内时空辗转凝滞,三丈以外一切皆虚无。非昆仑神玉戒护持不可踏入三丈以外,否则已有前车之鉴必将灰飞烟灭。昆仑奴阿贵正是凭昆仑神玉戒护体封闭六识在离玄冰洞口三丈以外的洞底深处安然渡过千年。

想通之后,厉天途退下左手中指上的昆仑神玉戒,戴于云梦萝右手食指之上,搂着佳人起身,疯了一样向昆仑神殿方向狂奔而去。

将天道真气运转至极致,经过三天三夜不间断的狂奔,双眼通红、滴水未进的厉天途终于来到了昆仑神殿。

背上的云梦萝面色安详,气色红润,如同睡着了一般。美人右手食指上昆仑神玉戒气息蒙蒙,闪着微弱的光,跟平时戴着厉天途手指上形态不尽相同。

厉天途觉察到如此异状,一直如坠无底暗黑深渊的心升起了一盏希望之火。

昆仑神殿中心太极殿依然雄伟空旷,君临天下的真龙椅之上千年未有主人也不见半粒轻尘,盘龙屏风如一面大墙挡住了正对太极殿正门的天寒禁地玄冰洞。

厉天途依照阿贵交代的方法打开了玄冰洞口的石门。

重愈万斤的石门缓缓上升之时,一股遮天寒气扑面而来,让首当其冲的厉天途浑身寒毛紧竖,冷气直透骨骼心脾,甚至妄图左右人的心神。

厉天途大惊,咬着嘴唇,同时凝神提意,以抵寒邪。

玄冰洞果然非同一般,就连这深藏洞中不知几载的寒意都仿佛成了有灵之物。

短暂适应之后,厉天途举步维艰,一步一难,短短的三丈距离比平时多花了几倍有余的时间,这三丈之内时空凝滞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穷极环境下的错觉,厉天途无暇多想,他只求把怀中的云梦萝送至三丈以外的洞底深入。

(本章完)

第141章 绝地冰封

玄冰洞地面平滑如镜,两壁和顶部结满形态各异的极寒之冰,洞宽一丈,深不知几许。

在入洞三丈之处两壁之上各嵌有一枚鹅蛋大小散发着毫光的东海夜明珠,应该是前代殿主为方便进洞所置。

夜明珠为界,厉天途驻足停在了三丈之处。

此时,他竟不敢用指尖去轻触怀中爱人的鼻息,只是把云梦萝平抱在胸前,再以天道真气托举云梦萝的身体缓缓放在了三丈之外夜明珠光芒所在的末端之处,那里是一个不规则的玄冰凸台。只是不知道是天然而成,还是神殿故老人为所致。

云梦萝的容颜在珠光的掩映下略显迷蒙,但依然那么栩栩如生。

厉天途不知自己能否到达那虚无缥缈的天道九重天,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昆仑奴阿贵在玄冰洞安然过了千年,他甚至不愿相信此地能保云梦萝生机不绝。

除非有奇迹发生,也许这次就是与伊人的生离死别,天人永隔了。一念至此,厉天途的心底涌起了无限悲凉之意,似乎要被这方天地同化,他突然有了就此踏过去与云梦萝同生共死,魂归一处的念头。

厉天途不由抬起了左脚,正要落地之时,脑海中却突然响起了云梦萝的话,“大哥,你一定要答应云儿最后一个要求,好好活着!”

就那么一犹豫,一双干枯的老手把厉天途拽退了两步。

“殿主,你不要命了,幸亏老奴来的还算及时。”面色凝重的阿贵低吼了一声。

“没想到你对夫人用情如此之深,又被这方天地灵气惊扰了心魔,刚才极为危险。”阿贵不无担忧道。

退后的厉天途比阿贵想象中要冷静很多,悲伤道:“贵叔,云儿她走了,我舍不得她。”

厉天途凝泪成冰,又在天道真气的融化下消散无形。

情之一字,最能伤人。

昆仑奴阿贵一生千余年,却未经历过男女情爱,不知爱情为何滋味。但从刚刚厉天途那短短一句话中,阿贵却又感同身受,体会到了厉天途对云梦萝的无尽思念之情和天人永别的无限悲凉之心。他明白,自己必须要给厉天途希望,即便那个希望无限趋近于虚无缥缈。

阿贵沉声道:“殿主,夫人虽然气息全无,但在昆仑神玉戒护持下,体内最后一股生机不散,魂不离体,还有希望的。”

厉天途猛然抬头,直视阿贵双眼,仿佛想从其中看出点什么。

但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双眼昏黄无神,生命之火渐熄,风烛残年的耄耋老头,哪还有一点上古高手的模样。

“也就是说,只要我能到达天道九重天之境,就能医好云儿的天阴绝脉。”

厉天途眼中精芒闪动,看向阿贵的双眼透出摄人的光芒,让身为千年老怪的阿贵也不由有了那么短暂一刻的胆寒。

阿贵有种感觉,厉天途要变了。那个以前温文尔雅书生气颇浓的年轻男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他当然已经看出自家殿主已达天道七重天初期,他欣慰的同时却担心厉天途因云梦萝之事陷入心魔困境再难有寸进,不过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阿贵没有回避,与厉天途对视道:“殿主,天道真气首重自然,您不可太过执着。神殿典籍记载,天道九重天确可医治夫人的天阴绝脉,再加上夫人一缕生机不绝,确有回归可能。”

厉天途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静静平躺在一方玄冰凸台上面色依然红润的云梦萝,悲声道:“云儿,你就在这玄冰洞等我,待我厉天途修至天道九重天之境,就是来此接你重见天日之时。”

难舍难离,厉天途终是转身,低沉道:“贵叔,我们走吧。”

厉天途艰难朝外缓缓行去,背影无限落寞。

阿贵暗自摇头叹息,纵步跟了上来。

心灰意冷的厉天途坐在太极殿的真龙椅上沉思不语。

紧随而至的阿贵看着双眼通红身心疲惫的厉天途,忍不住劝道:“殿主,您去休息吧,身体为重。我昆仑神殿数千载基业,承载华夏文明传承使命,责任重大,神殿还需要在您的带领下重现辉煌。”

厉天途茫然抬头,心灰意冷道:“贵叔,您先下去把,让我静一静,我会调整好自己的。”

阿贵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神色不无担默然而退。

诺大的太极殿,唯有厉天途一人。

福祸相依,这次情伤对厉天途也是一种磨练。走出去即可破茧成蝶,出不去就困死其中。

厉天途稳坐真龙椅上,纹丝不动。他恍惚之中似乎回到了龙泉禅寺达摩洞魔神像前,在成魔成佛之间左右摇摆飘忽不定。

不过半日,厉天途已经从太极殿推门而出,惊的靠在门外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阿贵瞪大了老眼,这个恢复时间比他预料的要快了很多。

阿贵的反应让神色平静了很多的厉天途不由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神殿可有吃的,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去带上一些,我们走一趟龙泉禅寺。”

与心魔斗了半日,已经安然走出来的厉天途下定决心全力冲击天道九重天。

只是天道真经语录首书的第一条便是天道无情,而自己势必又不能忘情,这天道之路该如何走,他突生困惑,想到了佛门得道高僧大悲和尚。

阿贵又惊又喜,去天药园摘了一大堆山珍果蔬回到太极殿门口。

厉天途两眼发光再也顾不得自身形象,蹲在太极殿过膝的门槛之上狼吞虎咽。

阿贵凝视片刻,判断厉天途精神没有失常之后,小心翼翼道:“殿主,苏铃儿和麒麟神木车还在益州都督府。那丫头这半年来天天念叨您。我们是不是先去益州城?”

“苏铃儿?”厉天途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身材高挑、温柔似水而又善解人意的女子,口中含糊不清道:“这半年来,玲儿她武功练得怎么样?”

阿贵心中暗叹厉天途艳福匪浅,玲儿对厉天途的心思通过这半年相处他自然看的清清楚楚。夫人现在不在了,以后由苏玲儿照顾厉天途的饮食起居倒是很合适。急忙答道:“殿主,玲儿天赋不错,现在的修为地榜十大高手之下已无敌手。”

厉天途又惊又喜,道:“不错。其实,我当初是有意把铃儿当做神殿核心人物培养的。”

阿贵听了厉天途所言,顿时有些意动,点头道:“殿主所虑正是,我昆仑神殿三大堂主千年以来一直闲置,确实也该培养一些优秀的候选人了。”

厉天途一边拼命往口中塞了一枚不知名的红色果子,一边摆手道:“把人合堂主留给玲儿就好,其他二位堂主贵叔你去物色。”

看到厉天途狼吞虎咽的饿死鬼模样,阿贵嘿嘿直笑,自家殿主也不知几日没进水食了,不过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本章完)

第142章 佛道同源

“殿主,鬼谷堂主可在四大神隐家族遴选,相信他们一定会对殿主感恩戴德,誓死效忠。但是封神堂主是三堂之首,非精通诸天星象、山川地理、人道命运者不可委予。”阿贵神色肃然道,所谓“千金易求,人才难得”,昆仑神殿想要重组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厉天途消灭掉一大堆果蔬山珍,拍了拍手,起身道:“先把鬼谷堂和人合堂堂主先定下,封神堂以后再说。收拾一下,我们先去龙泉禅寺。”

“老奴这就去办。”阿贵说完转身而去。

厉天途眯着眼,神色冷峻道:“京师,我厉天途要回来了。天魔教,厉天途倒要看看究竟是你魔高一尺,还是我道一丈。”

刚历情劫的厉天途信心空前强大,明掌细雨楼,暗握昆仑神殿,再加上修为天道七重天,不知道未来的江湖格局会否因他而变。

自上次离开龙泉禅寺,已经过了整整一年了。

厉天途不知大悲和尚云游天下是否归来,他这次纯粹是碰运气而来。

不过,他的运气还算不错,在龙泉禅寺门口见到了手执扫帚正在清理寺前空地落叶的佛门高僧。

对厉天途,大悲和尚仅仅只是扫了一眼,却把注意力放在了厉天途身后的阿贵身上。

阿贵也对面前的大悲和尚极感兴趣,两人目光瞬间对视在了一起。

厉天途不动声色地左移三尺左右,两个都是世外高人,他倒想看看针尖对麦芒之下谁人更胜一筹。

两人面前空无一物,无形之气在暗中相互交集碰撞,地面的枯黄落叶无风而起,他们仿佛在用眼神战斗。

一旁的厉天途虽能看出一点端倪,但即使瞪大眼睛也无法深窥其中奥妙,两人都是掌握了大势之人,相比之下厉天途差距依然不小。

无声的开始,无言的结束。

最后,大悲和尚高颂一声佛号,叹服道:“施主命格雄浑,实非常人,乃是和尚生平仅见。”

阿贵心中也不由暗赞大悲和尚的深具慧眼和佛法精深,低眉垂目道:“大师谬赞,老奴只是公子的老仆罢了,一个即将行将就木的老头而已。”

大悲和尚这才转向厉天途质疑道:“你小子什么时候收了这样的高人当仆人。”

难怪大悲和尚难以相信,此时的厉天途修为高深他自然看的清楚,而且他早有预料以当时厉天途的福厚延绵,以一年时间达到地榜十大高手的程度也算正常,尽管已经比丁大将军快了一倍,但他并不惊奇。因为丁一方靠的是无与伦比的天赋,而资质一般的厉天途靠的纯粹是气运。气运这东西,偏偏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而又超乎人之所想。

但是,如果再加上这个高深莫测的仆人,深谙命理易学的大悲和尚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了。

厉天途并未打算隐瞒这个亦师亦友的长者,深深看了阿贵一眼,见他毫无反应之后,方才解释道:“昆仑神殿机缘巧合之下问世,贵叔他正是神殿的昆仑奴。”

宝相庄严如大悲和尚也被惊的瞪圆了佛目,良久才反应道:“以昆仑奴为仆,除了神殿殿主别无他人了…”

剩下的大悲和尚没有说出口,但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阿贵已经看出厉天途与眼前的得道高僧大悲和尚交情不浅,直言不讳道:“不错,神殿殿主空置多年,厉殿主正是现任神殿殿主。”

虽然心有所料,但从阿贵口中得到证实,大悲和尚还是恍如梦游。

愣神了有那么一刹,大悲摇了摇头,似在自嘲其身的禅定之修还未到家,之后轻笑着请厉天途两人入寺,拐过几处佛堂庙宇,到了后院的禅房之中。

大悲和尚双手合十,宝相庄严道:“厉殿主,失敬了。”

厉天途苦笑,摆手道:“大师,您还是叫我小子比较亲切。”

大悲摇头,固执道:“昆仑神殿历经三千余载,几乎与人类文明同起,天下武学出昆仑。贫僧是对昆仑神殿殿主的无上之功表示尊敬,而非你厉天途。”

厉天途无奈,心道那不还是一个人?这老和尚也太死板。

口中却道:“好吧。大师您的敬意厉天途收下了。今日来是想求大师解惑的。”

大悲莞尔一笑,了然道:“殿主可是为情所困?”

厉天途早已对大悲的未卜先知司空见惯,点头轻嗯了一声,却由此想起了玄冰洞内的云梦萝,内心深处一阵绞痛。

大悲又道:“贫僧云游江湖数月,对厉殿主的事也有耳闻。目前有一简单之法可解。”

厉天途急切道:“请大师赐教。”

大悲凝声:“入我佛门。”

只是未等厉天途来及回应,阿贵起身反驳道:“不可。”

阿贵心中暗骂秃贼趁人之危,此时的厉天途正处在伤痛恢复期,是极有可能被大悲煽动遁入空门的。而昆仑神殿是天下道门起源之地,身为一殿之主的厉天途正是天下道门的正统领袖,岂可入了佛门。

厉天途意动,深思不语,内心挣扎。

阿贵此时有了一掌毙掉大悲和尚的冲动,自家殿主刚从云梦萝之死走了出来,却又被大悲秃贼导入死地。

大悲不看厉天途的犹豫不决和阿贵的横眉冷对,眼望远处的浩渺青山微笑道:“贫僧也知昆仑神殿乃天下道统之祖,可是佛道同源,又何必在乎一个名号之分。贫僧当年也是以道入佛,百川入海流,佛道同归心。”

厉天途顺着大悲的目光望向窗外,却再也没有心思去体会佛语禅机的精髓之处,只是沉痛道:“我与云梦萝生死相依,云儿已经把我看作她的一切,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玉人玉殒。大师,佛若能救她,我愿抛下万千人世琐事,一生长伴青灯古佛;佛若不能救,只能让我忘情,入了佛门又有何用?”

听到厉天途此话,阿贵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大悲和尚慈眉低吟道:“又有多少人,能看得透红尘情事,道得出人世百态。冥冥轮回自有定数,入不入我佛门只是一句空言罢了。殿主既然心有定数,又何惑之有?”

厉天途顿如醍醐灌顶,是啊,自己心中已有定数,为何要执着于此,不由起身一礼,谦卑道:“大师,厉天途明白了。”

大悲点头微笑,长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殿主本是多情之人,终不是我佛门有缘人啊。”

厉天途心事已去,顿觉轻松不少,笑道:“大师,道心也罢,佛心也罢,与大师相交即为有缘。”

大悲自嘲道:“贫僧倒也入相了。”

厉天途欲起身离开,却想起了上次在荷塘用瓦片飞水的小和尚无相,忍不住问道:“无相可在寺中?”

大悲微笑不语,起身自禅房案几木盒拿出一串佛珠,递于厉天途道:“无相要历凡世劫,已经被我撵出去一月有余,想来已经到了西方的天竺,这是他临行托我转送你的佛珠。”

厉天途深知无相佛缘深厚,被大悲和尚寄予厚望,而凡世劫是每个得道高僧修行的必经之路,没个五年十年时光不能于圆满。他右手捏着佛意盎然浑然天成的黧黑佛珠,腾出左手摸遍了全身,总算摸出了取自吐蕃王廷的浮屠舍利,不顾大悲眼中的惊意,淡然道:“大师,身上没什么贵重的贴身之物,这浮屠舍利取自吐蕃,今日就借花献佛请您转交无相。等他凡世劫满,我再来看他。”

(本章完)

第143章 往事不可追

拜别大悲和尚,厉天途和阿贵直奔益州城,见到了早已得到消息在都督府门口遥望的苏铃儿和益州大都督华沧海。

苏铃儿这半年来自修习武功之后,原本极高的她身材愈发修长,整个人也显得更为清秀,楚楚动人。

“公子。”苏铃儿轻启朱唇,虽然内心激动难抑,但她只是盈身一福,举手投足之间落落大方。

厉天途一时惊艳,似笑非笑道:“小丫头半年不见,出落的更为标致了。”

苏铃儿小脸微微一红,神色不满低声道:“公子明明比玲儿大不了几岁,却总爱摆出一副老气横秋之态。”

如此可爱娇羞之态出现在温柔大方的苏铃儿身上确极为少见,厉天途看的不由一呆。

一旁的华沧海有些看不下去了,不动声色道:“殿主,还是入府再叙把。”

厉天途摆了摆手道:“沧海,这次来成都只是为了接玲儿,我要即刻回京,你去备一辆马车,并修书一封快马报给皇上。”

华沧海垂手而立,恭敬道:“属下这就去办。”

只是当他正要转身之际,阿贵又道:“沧海,由你牵头,召集你们华夏神隐四家年轻一辈高手在三个月之内齐聚益州城,殿主已经决定,这一代的神殿鬼谷堂主从你四大家族年轻一辈中决出。”

华沧海深知鬼谷堂主乃是昆仑神殿三大堂主之一,地位超然,他强行压下心中惊喜,颤声道:“好!我马上去联络其他三家家主。”

厉天途转身对阿贵道:“贵叔,麻烦您先把麒麟神木车赶回神殿,我们京师再会。”

“恩。”阿贵点头应允,先行离去。

华沧海的办事效率很高,一辆简约而又不失华贵的中型马车出现在都督府门口。

车夫是一个五旬左右的精干老头,华沧海对厉天途解释道:“这是我的车夫老于头,精于车马船驾之术,再颠簸的路途都能被老于把控的游刃有余。这次殿主远去京师,带上老于再合适不过。”

厉天途也不推辞,打趣道:“那只有夺华家主所爱了。”

两人相识一笑,少了一分上下之分,却多了几丝亲近之意。

益州城离京师虽谈不上遥远,只有区区数百里路程,但车马日夜不停也需在两日之外了。

老于的驾车技术却也娴熟,再崎岖的路面也能把马车的颠簸程度控制得极小。车内的厉天途从未经历过如此舒适的旅途。

京师巍峨的轮廓近在眼前,车厢内厉天途的心情这时起了涟漪,因为那个偶尔会在内心深处一闪而逝的那个京师女子。

曾经休书一封,鹰嘴崖下命消情断,今后再相见也许已将形同陌路了。

“公子,听说您与京师第一美女颜梦雨关系匪浅,这回一定急于见到她把。”

苏铃儿抿嘴一笑,心中暗道自家公子魅力不小,怎么天下有名的四位美女有三位都与公子纠缠不清。

厉天途心中苦涩难言,黯然道:“往事已矣,往事已矣。”

苏铃儿见厉天途不愿提及,心道其中必有内情,不再追问,话题一转道:“怎么这次没见云姐姐,难道留在了玄机山庄?”

厉天途叹气道:“云儿她不在了。”

苏玲儿惊疑不定,从自家公子的口气中她听出了不妙,但她又不敢去想象,不觉用手捂住了小嘴。

看着善解人意的苏铃儿,厉天途心中沉闷难抑,把云梦萝之事一股脑倾诉给了苏铃儿,说完之后整个人顿感轻松了不少,长长舒了一口气。

苏铃儿脸上早已珠泪连连,紧咬着朱唇道:“也只有云姐姐这样天仙似的人物能配上公子您的满腹真情。”

感情确是相互作用的,厉天途深以为然。

马车行至京师南郊楼外楼前,隔着车窗望着外面熟悉景色的厉天途情不自禁让赶车的老于头停了下来。

又值深秋十月,依然是满地黄叶和远处的小桥流水,以及半依半露的古朴酒家楼外楼,整整一年了。

厉天途立于马车之旁,叹息道,此情此景又何其相似。

此时未到晚饭时候,楼外楼的客人不多,大部分都在饮茶闲聊对弈,厉天途带着苏铃儿来到二楼,那个让厉天途无比怀念的位置空着,似乎一直在等着他再度光临。

厉天途临窗而坐,又指了指对面示意苏铃儿坐下。

然而苏铃儿却摇了摇头,只是静立于厉天途身旁。

“玲儿,又怎么了?”厉天途随口问道。

苏铃儿柔声道:“公子,玲儿在扬州城已经起了誓言,如果公子救了我们姊妹,玲儿愿一辈子为奴为婢,永侍公子左右。”

厉天途洒然而笑,毫不在意道:“我可不敢把如此秀丽多姿的美人当侍女看待,那岂不罪过。”

苏铃儿却紧咬银牙一脸固执,坚持不坐。

厉天途只得无奈道:“好吧,随你。不过你如此挺秀,本来比公子我也低不了多少,我这样一坐岂不压力更大。”

苏铃儿看出了厉天途对自己的无可奈何,嫣然一笑道:“贵伯伯临走时留下了话,除了让我照顾公子您的饮食起居,还要负责您的安全。”

厉天途轻喔了一声,笑眯眯道:“看来玲儿对自己的武功很自信。”

苏铃儿微笑不语。

昆仑奴阿贵自郭煌返回途中曾经对她说过,放眼江湖,十大高手之下再无一人是苏铃儿对手。

这样的话出自普通江湖高手口中,众人一定会觉得当事者口出狂言。但出自可与天地两榜顶尖高手比肩的昆仑神殿昆仑奴口中,绝非虚言妄语。

只有短短半年时间,为了在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内让半路学艺的苏玲儿有所小成,经过阿贵再三考虑之后在记忆中抽取了一套剑法传于苏铃儿。

玉玲珑剑法是昆仑神殿第一任人合堂主于玲珑所创,因年代久远,已失传于江湖,但其威力绝不弱于如今江湖闻名的剑诀前三甲。

苏铃儿只花了数月时间便把玲珑九剑融会贯通,虽有昆仑奴阿贵从旁教导,却也可见其习剑天赋极为不凡。

(本章完)

第144章 回宫

厉天途这次没有要酒,而是要了一壶西湖龙井,捧茶隔窗望远,他似乎回到了一年之前,那段平凡无聊简单的生活。

往事只可追忆,不能沉醉,厉天途一触即止,回神过后嗅到了身后苏玲儿身上似有若无的如兰芬芳。

厉天途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毫无征兆之下回身探手一抓,将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于苏玲儿腰间。

原本下意识要拔剑的苏铃儿只是玉手在剑柄一按,便无力垂了下来,心中惊惶无比而又温驯柔顺地任由厉天途施为。

苏铃儿的腰身极细,与她欣长的身材和修长的大腿相得益彰,入手触感极佳,柔若无骨,与云梦萝略显丰腴的腰身截然相反,厉天途舒服的忍不住心中暗哼了一声。

他突然长身而起,指间用力,把苏铃儿扶坐于方桌对面,语带霸气道:“坐下不要动。”

厉天途的温柔苏铃儿倒是领略了不少,但这少有的霸气却还是第一次感受,她只有顺从。

“玲儿,你真要跟着我吗?当时我虽然帮了你们姐妹一些小忙,但都是举手之劳,当不得玲儿你如此追随,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还你自由的。”

厉天途再次坐下之后长长吐了口气,感叹道。

苏铃儿形同秋水的眼眸露出委屈之色,黯然道:“公子,您是在赶我走吗?”

看着苏铃儿泫然欲泣,厉天途慌了,摆手解释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怕玲儿你因心怀报恩之故委屈自己。”

苏铃儿神色愈发庄严,郑重举手发誓道:“我苏玲儿心甘情愿为奴为婢侍奉公子左右,一生不变。如违此誓…”

“够了。”厉天途重重打断了苏玲儿的话,他不想听接下来那些不好的声音,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玲儿这丫头看似温柔,实则内心倔强至极,一旦认定之事百劝无用,典型的外柔内刚。

一壶茶尽,抬手远望楼外人流如织,厉天途却再也找不到以前的感觉了。

老于驾着马车踏入京师南城门,沿着城内迎宾大道直奔中央皇宫。

皇宫南朱雀门由八名带刀禁军侍卫把守,戒备森严,平时上朝时候即便是一品大员也必须要置车马官轿于朱雀门十丈之外。

然而今天却发生了一件让值守禁军突觉不可思议之事,一辆勉强还算豪华的马车朝皇宫正门急驰而来,在离守门侍卫不足三丈之处骤然而停。

值守禁军头目正要出声喝止,看看哪个胆大包天之徒敢在此下马,只是他的嘴张了一半,却再也无法合下来,更无法发出声音,一脸惊异之色。

只见一只穿着普通麻织鞋的大脚从马车车厢内探了出来,随即一个英伟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了朱雀门值守禁军侍卫眼前。

禁军统领厉天途,一个从普通的不入品级的大内禁卫升至正四品禁军统领的传奇人物,任职那年也只刚满二十岁而已,同时也是天朝开国以来第一位平民出身的禁军统领,更是京师两万皇城禁卫毕生奋斗的目标动力,可谓前无古人,后也可能无来者,年纪轻轻在整个京师禁军中威望甚高。

虽然消失一年多,但禁军统领一职依然为其所占。尽管一年前厉天途消失之后百官群起要罢免厉天途之职,却依然被当今圣上天玄都一手挡了下来,奇怪的是一向与皇上看不对眼的大将军在朝堂上对此竟是一言未发,未表示赞同,也没表示反对。倒是与厉天途一直毫无瓜葛的九王爷执意罢免厉天途,在朝堂闹得不可开交。

八位禁军侍卫同时跪下,齐声道:“统领大人,属下给您请安了。”

厉天途走近禁军头目,抬手把他扶起,并挥手示意远处的其他人起身,对着皇城低喝道:“我厉天途回来了。”

皇上天玄都依然在南书房,厉天途回来的消息他自然收到了。

已届中年的他在房中来回踱步,心中有了股难言的激动之情,那种表情像极了慈父极度渴望见到儿子的急切之情。也许下意识里,因那个让他爱极了的淡雅女子之故,他已经对厉天途视如己出了。

那个如昙花一现的江湖奇女子,终是让他难以忘怀抱憾一生。如果上天能让他再重来一次,他宁愿做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江湖浪子。

善于揣摩圣意的内侍省副丞魏公公正好在南书房汇报政务,把天玄都的焦急之色看在眼内,细声细语道:“陛下,刚刚侍卫通传,厉统领已经过了天桥,想来也该到了。”

天玄都骤然停下脚步,恍然道:“到了吗?恩,快去迎接,把中门打开。”

“老奴这就去办。”

年过六旬的魏公公自小修习先天混元一气功,修为不在当世地榜十大高手之下,步履之间轻快无比,丝毫不见普通人年老之下的蹒跚之意。

厉天途与正在开门的魏公公打了一个照面。

魏公公阴声道:“厉统领,您来得可真是时候,皇上等您多时了。”

厉天途之前只听说过,今次尚是首次见到这个大内第一首领太监魏良臣,只觉盛名之下无虚士,微微躬身点头道:“魏公公请了。”

两人错肩而过,默默踏门而出的魏公公随手带上了房门。

“厉天途来迟,请陛下赎罪。”厉天途单膝而跪,向天玄都施了一礼。

天玄都神色激动,双手扶着厉天途肩膀,直接把他扶了起来,口中念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厉天途不动声色后退一步,脸上神色复杂,皇上对他的表现远超普通的君臣之情。

洛阳益州,他又两次拒绝了皇上的回京之请。

在人多眼杂的益州都督府那次,他甚至陪云梦萝在都督府悠然数日无所事事,如果说这些没传到皇帝耳朵里连他都无法相信。毕竟,益州都督府是天朝九大都督府中唯一两个设置大都督的显赫之地,遍布天下的朝堂密探不可能都是酒囊饭袋无所事事之徒吧。

如果他是皇帝,即使有故旧之情,对待这样忤逆狂妄触犯天颜的臣子无论何等原因也会弃之不用,或者丢个旁差闲置,永久不问。

(本章完)

第145章 家国天下(一)

天玄都久不见厉天途,心中思念自然不经意间流出,见厉天途如此反应,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有些过了,调整了下情绪,指着书桌对面道:“坐吧。”

厉天途却不敢坐,只是不卑不亢道:“陛下,厉天途因自身之事两次延迟了回京之日,请陛下责罚。”

天玄都欣赏地看着厉天途,心中暗叹,江湖之人每多桀骜不驯之辈,厉天途虽然话语一再强调甘愿受罚,但神情之间却毫不在意,哪有满朝文武那种受罚前的战战兢兢。

这终归是她的儿子,无论大错小错自己总归要宽恕的,更何况这也不能算是错,不是吗?

天朝到自己这一辈子嗣不昌,仅有两个皇子。一个是上代皇后所留的当今太子,一个是美人奴所出,都是胸无大志才能平庸之辈,自己常感愧对列祖列宗。天玄都下意识摸了摸两鬓岧岧白发,想到脑海中一旦过度劳累就传来的阵阵刺痛,若是有朝一日自己再也无力处理朝政,天朝传承可谓后继无人。

至于美人奴,天玄都立其为后的初衷只是因为她像极了那个心底深处的女子,籍以寄托感情罢了。至于皇后处理政务的能力也只不过是在后期偶然发现的。

皇后美人奴虽为女子,但心胸开阔处事果敢不输男子,腹中文韬武略暗藏治国经略。天朝如今能民安国泰,有天玄都的勤政不懈不假,但半数功劳放在美人奴身上也不算为过。

只是后宫干政太多终不是办法,不说天下百姓如何评论,单只御史台的言官们当着天子颜面已经直谏了不下数十次。

天玄都短暂愣神后,忽觉自己想的有些远了,面色平静道:“朕需要你一个解释。”

天玄都是暂时不想对厉天途说起自己与他娘亲的一些陈情旧事,但他又不想以后厉天途恃宠而骄,以致难以掌控,所以才给了厉天途一个台阶。

厉天途不是不识抬举之人,也知道天玄都有意给自己台阶下,何况伊人已不在,更无隐瞒必要,简要说出了自己与云梦萝之事。

天玄都听得动容,那个娇俏多姿的江南第一美女他在洛阳城也见过,没想到却红颜薄命,不过这厉天途如此多情,倒是与自己有些相似。

知情后的天玄都爽朗一笑,算是不再计较厉天途先前抗旨不遵之事,直言道:“月前听得密探回报,说你置朕旨意于不顾,接连数日陪着云梦萝在益州都督府临湖而渔,登高望远,当时朕真的想立马下旨治你之罪。但念及你是严无悔之徒,又救过朕的性命,也就慢慢熄了怒火。”

天玄都此话半真半假,却让厉天途愣了一下,心中苦笑,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啊。不过自己当时身在江湖,益州大都督华沧海暗中又是自己的人,即使你是皇帝权势滔天怕也是力有未逮,极难如愿吧。不过,他算是听明白了,天玄都这话是有威吓警告自己的意思了。

厉天途所思所想与事实相差无几,但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面前的九五之尊却视自己的生身母亲为今生至爱,对他是爱屋及乌了。

厉天途不为所动,神色不变道:“微臣才智平庸,怕难当大任,只怕辜负了圣上的信任。”

天玄都深深看了厉天途一眼,久居上位的天子之威隐而不发,轻叹道:“你哪是才智平庸,怕是心不在焉吧。”

同时又漫不经心道:“丁一方江湖第一人的位置二十年来从未被人撼动过,怕也没那么容易死掉。”

厉天途微一沉吟,坦然道:“丁将军临行前在京师南山附近与天魔教主交过手,虽然占了上风,却没留下重伤的天魔,自己也因此受了不轻的内伤,接着又与吐蕃阿伽利明王约战巴颜山,重创阿伽利明王之后,中途被天魔教两大魔尊龟虽寿和鬼无神率领四大鬼面魔王堵截,一身玄功将散,生死未知。即便还在,也只是一普通寻常之人罢了。”

天玄都神色一暗,叹息道:“朕经常因丁一方的放肆大胆目空一切而嫉恨于他,但心中一直明白在家国大事之前他从来都是当仁不让的。历史会给他一个公正的评判的。”

天玄都突然目露杀机,惊诧道:“没想到将军府的大总管居然是天魔教的毒尊,竟神不知鬼不觉隐藏将军府十多年,可是杀害无悔的罪魁祸首?”

厉天途点头,愤然道:“不错,当初正是他毒害了严统领。而且他暗中隐藏京师这么多年,怕是别有所图。”

天玄都从中嗅出了阴谋的味道,这个天魔教的志向怕是非一统江湖那么简单,真正目标还可能有这万里江山。

“天魔教怕是已经渗透朝堂了。”天玄都不无担忧道,“我天朝立朝时间短暂,底蕴薄弱,现在北拒回讫高丽,西抗吐蕃,外忧不少,若再加上这內患,局势堪忧。”

皇上的眉头紧皱,起身踱步到半开的窗前,望向远处天空,思绪烦乱无序。

家,国,天下。

伊人不在,家已不再。

厉天途突然觉得自己义不容辞,同时想起了大将军那句“以武治天”,他一直参不透这“以武治天”何解?现在有些明白了,以国之万民为径,以侠心武道治天才有意义。

丁一方做到了,所以他虽失了修为,但他自己也说过,这未尝不是一种新的开始。

心已定,厉天途铿锵有力道:“厉天途愿为马前卒,辅佐陛下保这一方万民。”

天玄都豁然回身,称赞道:“心大,才能容下万民,九五之尊也罢,平民百姓也好,总要各尽其力为这方天地留下点什么,才会不留遗憾。”

一丝愧色浮现在了皇帝的脸庞之上,天玄都长长吁了口气,又道:“朕天资有限,不比先皇的文韬武略,而天朝根基又浅,数十年来又天灾人祸不断,周边更有强敌环泗,朕自继位以来一直如履薄冰,秉承中庸之道,未有激进之举,虽无明显过错,但却算不得一代明君,只是小有成效罢了,只寄望于后世不落骂名即可。”

厉天途淡然道:“千古明君非天时地利人和,三才合一不可得。陛下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得到厉天途的鼓励,天玄都心情不错,语气一转霸气道:“好在丁大将军为我天朝争取了数月时间,兵破高丽指日可待。”

第146章 家国天下(二)

家国天下(二)

厉天途不确定道:“可是北庭兵动了?”

天玄都颌首,轻声道:“北庭兵动了三万骑兵,由北冥老爷子亲自挂帅。可惜回讫虽被我天朝数十年来压的懦弱不堪,但尚有六万铁骑,不得不留下三万北庭兵在幽州西北以防万一。已经十月了,希望北冥老爷子和薛元帅以及二十多万将士能在年前平安回家团聚。”

厉天途不语,二十三万东征的披甲士兵,如果战事顺利能回来十五万已算不错。一将功成万骨枯,明年又不知道有哪家少了儿子、丈夫和家里的顶梁柱。

厉天途突然想对天玄都直言善待百姓,但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月上中天,天玄都吩咐魏公公交代御膳房备下晚宴,欲与厉天途在南书房一起进餐。

厉天途推辞不过,只得应了。

他自然看得到魏公公退出南书房之时那满脸的羡慕之色,他也知道,自天玄都登基至今将近二十年,还未有后宫佳丽,王公大臣得过在南书房和皇帝共同进餐的殊荣,连皇上最宠爱的皇后美人奴也不曾有过。

两具浮刻精美花纹的三层红木食盒,内置渤辽海参,红焖羊尾,翠珠碧玉,水晶龙凤糕,外加两小碗乌米饭。

晚宴算不得简单,却也当不得奢华。

食指大动的厉天途却不得不矜持而坐,吃的算不得尽兴。

天玄都见状呵呵一笑道:“朕晚餐食的不多,一碗乌米饭足矣,这些菜都是特意为你做的,不需如此拘束。离此不远的点晴阁还为你留着,那地方虽然不大,但胜在方便。听说你此来不是一人,明日我着内务府在皇宫东边给你寻间宅子,也该有个像样的统领府了。”

与厉天途议完国事,天玄都轻松了不少,随之胃口也开,一碗乌米饭转眼将尽。

放下碗筷,天玄都又道:“自从你离京之后,颜梦雨一直对京师其他青年俊杰不假辞色。我看她是在等你。正好云家那姑娘不在了,你们正好再续旧情。”

厉天途颇感无奈,没想到天玄都居然关心起他的个人之事来,只得含糊道:“陛下,我当时已写过休书,更何况颜梦雨心不在我这。那段情已成往事,覆水难收。”

天玄都看清了厉天途态度,也不刻意勉强,点头道:“好吧,你与颜梦雨之事罢了也就罢了,我不再管。但玄机门的雪仙子你决不能娶。”

皇帝的神色突然由阴转晴,最后的语气不容置疑。

厉天途突然感觉自己掉坑里了,一个天玄都专门为他而挖的大坑。

当年鹰嘴崖之事已经遍传京师,天玄都乃当今皇帝,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跳崖之前写过一封休书,休掉颜梦雨。这些年颜梦雨已经是自由之身,南宫怀剑晨飞之流更是趋之若鹜。

已知悉厉天途与玄机门多有纠葛的皇帝这招分明是以退为进,迫自己放弃雪仙子。云梦萝的死对厉天途的伤害很大,虽然他对雪仙子依然有情,但不得不把这份情深埋心中,让其慢慢消散。皇帝分明多虑了,但他这种方式却极让厉天途厌恶。

既然如此,厉天途索性决定以皇家和玄机门曾经的恩怨为借口,让自己彻底绝了再见雪仙子的念头,也随了天玄都的心愿。

厉天途苦笑道:“陛下,厉天途的心就那么大,已被香消玉殒的云梦萝占满了。今生只怕不会再涉足情场了。更何况,厉天途此次既然回京,已经决定不再跟玄机门有任何瓜葛。所以,请陛下放心好了。”

只是说到最后,厉天途暗暗摸了摸缠于腰间的“天山雪”,这把陪着自己在吐蕃出生入死已有感情的名器,却极难舍弃了。

被厉天途看穿了心事,天玄都面不改色,满意道:“先帝虽然惊才艳艳,辅助太祖皇帝打下这江山,但对玄机门的态度上却极为不妥,不妥啊。否则我天朝也不会处在如今的尴尬之境了。”

皇帝这句话却引得对面的厉天途佩服之至,身为后辈的天玄都居然能直言先帝之错,非大胸怀大魄力而不能。

夜已深,厉天途告退。

但他并未依皇帝之言夜宿点晴阁,而是用一方白巾蒙了脸颊,生平第一次翻了宫墙。

白巾之上余香依然,乃是苏玲儿贴身之物,却在皇宫门口下车之时被厉天途随手牵羊顺了过来。看来皇帝的秉烛夜谈和留宿之举早在厉天途意料之中,是而有所准备。

戒备森严比吐蕃王廷犹有过之的天朝皇宫大内,厉天途飞檐走壁,翻墙入地,走的极为轻松。

一时三刻之后,自白虎门北侧翻墙而出的厉天途并不认为皇宫的守卫已经形同虚设,毕竟他是禁军统领,皇宫防守也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他当然不会自己打脸。而是把轻松而出的原因归结于他熟悉整个皇宫地形、巡逻间隙以及暗哨分布。

如果皇宫防卫真的松懈到可以任江湖地榜十大高手以上之人横行的话,相信天玄都怕是已经被行刺无数次了,虽不见的要命,但也足以让一国之君头疼不已。

厉天途拉下面部白巾收于怀中,过街穿巷,拐入了即使夜间依然热闹非凡的王府大街。

老王头的烧卤店招牌在京师的夜色中极为醒目,此时过了高峰期,但依然食客过半。

一个让厉天途倍感熟悉的灰衣中年人坐于角落一处,一口酒一口肉,吃的异常专注。

厉天途在灰衣人面前坐下,笑眯眯道:“谁能想到,身手不弱于江湖地榜十大高手的将军府首领人物“天狐”令狐无辜会像一平常豪迈江湖客一般在此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倒也自在。”

令狐无辜细嚼慢咽完口中食物,才慢吞吞地不以为然道:“世事本无常,岂能轻易下定论。老王头的店铺虽小,但来此光顾的大人物可不少,我又算得了什么?”

厉天途又仔细打量了下低宅粗糙的小店铺,诧异道:“连十大高手都算不了什么,莫非是哪个天榜圣人来过?但江湖却未见传闻啊。”

(本章完)

第147章 小店夜谈

令狐无辜不屑一笑,满目回忆道:“神秘的天榜高手来没来过我不知道,但大将军和雪千寻是确实来过的。”

厉天途彻底震惊了,忍不住猛然起身反问道:“令狐大哥既然喜欢这里,常来我倒是不觉意外,或也能偶尔带着丁大将军光顾一番,这也在情理之中,但是玄机门雪千寻三十年未现江湖,怎么可能来这里?即便来了你又怎么能正好遇到或者认识。如果我所猜不错,令狐大哥应该年不过四十把。”

令狐无辜看着碗中在大红灯笼下呈暗黄琥珀之光的浊酒,不经意道:“如果我说小时候在这家小店当伙计,你信吗?”

厉天途突然之间变得平静不少,他已经习惯令狐无辜的语出惊人,重重点头道:“我信。”

令狐无辜呵呵一笑,云淡风轻道:“既然你信我,我也信你,从此以后你就是细雨楼楼主。”

厉天途面色不变,也不置可否,只是又缓缓坐了下来,英雄不问出身,他也不想去问令狐无辜为何会在这小小的烧卤店当上伙计,以及如何又从一个小人物转身成了将军府的核心人物。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至于细雨楼楼主之位,坐得坐不得以后还要细细思量,厉天途现在想的最多的还是丁大将军的吐蕃之行,从令狐无辜的话中他获悉了很多信息。

厉天途最后为自己默默倒上一碗酒,一饮而尽。

当瓷碗重重落在桌面上时,厉天途理清了思绪,轻叹道:“我一直以为将军府失了先机,一直被天魔教牵着鼻子走,却没想到丁大将军也有后手,吐蕃之行你也去了。”

令狐无辜惊诧于对面年轻人的反应之快,无奈之下不得不承认了,低声道:“我是去了不假,可是自始至终都在吐蕃王廷附近徘徊,楼主自始至终都未曾让我出手,包括最后天魔教两大魔尊出手之时。”

厉天途忍不住苦笑道:“他不让你出手,你便不出手。如果当时不是我及时出现,你真的能眼睁睁看着丁大将军被天魔教灭杀?”

未等令狐无辜开口,厉天途又追问道:“丁大将军既然决定不让你出手,将你带入吐蕃又是何用意?难道他算准了我会出现?而打石谷也算是对我的考验?而有你在场的话,为的就是让我能名正言顺毫无阻碍接掌细雨楼?”

厉天途接连五问,目露骇然之色,他不确定,但又有一些确定。

令狐无辜却一语道出了其中玄机:“丁大将军出行吐蕃之前见了国师天罡道人。”

江湖险恶,厉天途此刻算是深有体会了,丁一方最后虽然黯然退出江湖,但这所有的一切只怕还是在他的计算之中,应该也包括自己吧,他灰心丧气了,盯着对面的令狐无辜道:“这细雨楼主我还是不坐也罢。”

令狐无辜先是面色平静不置可否,之后又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开口道:“其实,我与严统领并无交集。当初金陵山,是楼主他授意我这么做的。”

对于令狐无辜的语出惊人,厉天途脸上并无惊容,只是一双剑眉却紧紧锁在了一起,他想不透。

令狐无辜又趁热打铁道:“你在京师根基不稳,必须依靠细雨楼的支持,此其一。其二,难道你忘了将军临走的话,你必须以禁军统领和细雨楼主的双重身份稳住这京师,形势使然,非你莫属。”

刚刚,厉天途也不过是嘴中发发牢骚罢了,除开没落的玄机门不谈,细雨楼绝对当仁不让已成天下第一帮派,楼主的位置多少江湖人眼红,自己为何不坐?

他沉默了半晌终于轻声嘀咕道:“这细雨楼主位高权重,怕是很难有人能拒绝得了。厉某刚刚只是觉得被你和丁大将军利用了,心里不爽而已。”

感受到厉天途的坦诚,但令狐无辜仍忍不住胸口一阵气结,丢给厉天途一个造型奇特的绿指环,拎碗灌酒接连干了三大碗,之后长出了一口气,强忍下想要跟厉天途打一架的冲动。毕竟,厉天途接了楼主指环,自己就是他的下属了。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还是少干为妙。

“细雨楼总舵在洛阳城内,给我两天时间,我先把将军府善后之事处理下,然后带楼主去洛阳查阅典籍,了解一下细雨楼的现状。”令狐无辜沉声道。

厉天途点头同意。对于令狐无辜,他也是心怀感激的,金陵山一战若不是他暗中放水,自己也不可能从容应对到最后待阿贵赶来。

正事谈完,两人觥筹交错,可谓旗鼓相当。

昆仑神殿惜别云梦萝之后,厉天途一直想借酒浇愁,今日终于难得买下一醉。

未等令狐无辜的背影完全消散在漆黑夜色中,厉天途便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厉天途含糊不清的低吟浅唱回荡在小巷的夜空之中,余声不绝。

从这一晚,从此时此刻开始,身醉心未醉的厉天途暗暗下定了决心。以后只喝茶不饮酒,誓要远离这万丈红尘地,以如茶一般的千秋大业为径,劫炼天道之力。若是最后还是达不到天道九重天为云梦萝续命,美人沉睡的昆仑玄冰洞就是厉天途的魂归处。

就在那天寒禁地玄冰洞陪你至千秋万代,永不言悔。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个最爱的女人,这也是厉天途对心中所爱之人亘古不变的誓言。

厉天途回京的消息传的很快,似乎在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师的大街小巷。比如城东与皇宫比邻而居的九王爷府和丞相府,城西未名湖中心的湖心小筑,还有城东南一角的御史大夫南宫世家。

京师各方势力的反应虽然不尽相同,但修为今非昔比、深得皇帝天玄都恩宠的厉天途高调回归,手掌两万皇城禁卫,更有街头传闻即将接掌丁大将军留下的细雨楼。

无论这个让人倍感毫无道理根据的小道消息是真是假,在江湖中已如日中天的厉天途的到来已经有足够能力来改变复杂的京师格局。

(本章完)

第148章 苏玲儿的秘密

天玄都在皇宫以西紧靠官家建筑群附近选了一处风水宝地,为厉天途赐下一处府邸。

宅子规模不大,但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林园,应有尽有,前主人是名满天下仕林、诗画双绝的前朝大儒苏文定。

天朝建朝伊始,第二任太宗皇帝爱惜人才,本欲请前朝礼部左侍郎苏文定重新出山,担任本朝礼部尚书之职。奈何年事已高深受儒家思想熏陶同时又带点读书人迂腐之色的苏定文心灰意冷,愚忠前朝。在太宗皇帝亲临府邸之时,七十多岁的苏定文竟然罔顾圣颜,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太宗皇帝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此等欺君大罪按律当斩立决,然而太宗皇帝念及苏文定声名远播,在当下儒林影响颇大,只是下了一道圣旨抄家流放,财产充公,而后就此作罢。

而如今,荒废了二十多年的苏府在最近的短短几日之内被修葺一新,正门换上了新的牌匾,蓝色镶边,黑底金字,由当今圣上天玄都手书“大统领府”二字,龙飞凤舞,气势磅礴。

满朝文武无不羡慕,天朝自开朝至今,府邸能得皇帝提名者除了战功仅在太宗皇帝之下战绩标榜的“战神”李靖,和那个风华绝代,身后江湖势力不在京师三大势力之下的京师第一美女颜梦雨之外,别无他人。连修为冠绝天下的丁大将军也无此殊荣,厉天途的受宠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此举也是天玄都有意为之,对那个淡雅女子亏欠一生的他只能补偿在厉天途身上。他是准备把对厉天途君臣之间的恩宠做到极致的,只要厉天途才能出众,浮凸于众,封王封侯也不在话下,这是深藏在皇帝天玄都心底深处的盘算。

新府初落,前来拜访的六部九卿官员络绎不绝。

与厉天途素有仇怨的丞相府和御史台未见来人,这也本在其意料之中。

但让厉天途倍感意外的是,先前与之并无过多来往的受封本朝唯一王号的九王爷天玄意却差府上殷大总管送来了一对三千年份的深海龙形血珊瑚。

厉天途送别九王府的殷大总管回到正门内厅,苏铃儿正望着龙形的血珊瑚发呆,他忍不住伸手在苏铃儿眼前轻晃了两下,轻笑道:“血珊瑚的美丽是那种能让人如坠梦幻的虚无奢华之美,我倒是不怎么喜欢,如果玲儿喜欢就送你了。”

苏铃儿被厉天途的话惊到了,瞬间收回了目光,拼命摇了摇双手,失落道:“公子,您还是收回去吧。”

厉天途也不勉强,不经意道:“我倒是听说这千年龙形血珊瑚原本就是苏府之物,只是在前朝灭亡之时被苏老先生捐出去以资军饷,没想到却落在了九王爷手中。玲儿,你又姓苏,不会是苏定文老先生的远亲把。”

最后一句话出口,厉天途不由哑然失笑,前朝大儒苏定文世居北方,三十年前因对太宗皇帝不敬,全族被流放西域,怎么可能与江南道的苏氏姐妹扯上关系。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厉天途大吃一惊,只见面前的苏铃儿在听了他的推测之语后娇躯颤抖,朱唇紧咬,水眸含珠,一副情难自控泫然欲泣之状。

厉天途忍不住紧紧扶住了苏铃儿肩膀,把她按在坐椅之上,俯下身子柔声问道:“玲儿,难道你们姐妹真的与苏老先生有旧?”

苏铃儿在厉天途的安抚下情绪有了些好转,黯然道:“苏定文正是家祖。当年家祖因得罪太宗皇帝,落个举家流放之罪。幸亏当年他老人家门生故旧无数,在昔日几位朝中得意门生的暗中帮助下只在西域呆了半年便来到江南,一直隐姓埋名居于扬州城内。”

厉天途暗自唏嘘不已,也为前朝大儒落得如此境地而无限惋惜,安慰道:“玲儿,都过去将近三十年了,孰对孰错我们暂且不论,往事已矣,现在皇上把宅子赐给我,你不也算是半个女主人了吗?”

厉天途本是没心没肺随口一说,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话入了苏铃儿耳中却是另一层意思,引得她俏脸不由一红。不过异样的表情只在她脸上一闪而过,显然被她刻意压了下去。

粗心的厉天途倒是没有注意苏铃儿的异常,思绪却飘到了其他地方。

接手细雨楼远比他想的要艰难得多,虽然有“天狐”令狐无辜辅助,但细雨楼毕竟是由“蚀骨销魂”杜绝掌控十数年。杜绝失踪之后,楼中元老都在怀疑是自己与令狐无辜私下串通,假借丁一方之令软禁了杜绝,要夺细雨楼之权。

毕竟一直以来厉天途和将军府的关系并不那么和谐,称为敌对一方也不为过。莫说细雨楼众元老不信,就连厉天途自己也想不到丁一方会把细雨楼交到一直与其不对眼的自己手上,大将军临退江湖走这一步大概出乎所有庙堂江湖人的意料之外吧。

如果不是令狐无辜身为丁一方的贴身亲近之人,又修为高绝,最重要的是还拿着大将军的令牌,细雨楼此时怕是早已四分五裂了。

门庭有下人来报,湖心小筑来人。

厉天途一个激灵从沉思中回醒,感到头皮阵阵发麻。

湖心小筑的颜梦雨,是他此次回京最难面对之人。不是不想见,而是见了之后不知该如何应对两人之间的关系。

前妻?故旧?亦或是形同陌路?

颜梦雨并非独身而来,捧着一方红布掩映淡黄木盒的鱼婆婆紧随其后,行进之间神色小心翼翼,由此可见木盒所盛之物非比寻常。

颜梦雨踏门而入,厉天途忍不住豁然起身,抬眼望了过去。

唉!终是变了,此情此景此人都变了。

一年时间,颜梦雨少了一丝温柔妩媚,多了一些干练果断;少了一缕弱不经风,多了一点英姿勃发。

厉天途没有自大到认为颜美人是因自己之故而改变。

同样,他也不知道颜梦雨这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有一点他很明白,以往看不明白的颜美人现在依然还是让人看不透。

颜梦雨俏脸含笑,示意鱼婆婆把礼物递于苏铃儿,毫不见外坐在了厉天途左首的坐椅之上,转头盯着近在咫尺的男子,嘴角微微翘起,俏皮道:“我的相公,你知道吗?半年前得知你大难不死现身江南,那几日我彻夜难眠,你却不来见我。”

(本章完)

第149章 旧情难忘

美人轻抚饱满的酥胸,长长舒了口气,似乎在怪厉天途的薄情似水。

本欲接下木盒的苏铃儿虽然惊诧来人的绝美,但看到曾害厉天途跌落悬崖的颜梦雨如此惺惺作态,不知为何气不打一处来,索性把双手收入袖中,将刚刚伸出双手准备递物的鱼婆婆晾在了一旁。

鱼婆婆一脸尴尬之色,手中木盒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自家之人遭了冷遇,颜梦雨自然不甘示弱,从鱼婆婆手中拿过木盒,重重放在厉天途手上,扫了苏铃儿一眼,高声道:“婆婆,您找错人了,该放在主人这里才对。”

苏铃儿正欲张口反击,但看到厉天途面露为难之色,心知自家公子一定对这个京师第一美人余情未了,她只得生生忍了下来。

厉天途无奈摇头,虽生在东湖烟花之地但终是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的苏玲儿怎么可能是见惯大场面八面玲珑的颜梦雨的对手,他面带嘲弄道:“颜小姐,这声相公却叫的我愧不敢当。说多了我可是会当真的。”

厉天途面容似笑非笑,此话可谓半真半假,让人难以捉摸。经过苏铃儿的打岔,他瞬间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真可谓造化弄人,两人是真正的夫妻之时,厉天途想从颜梦雨口中听到相公二字千难万难。如今两人夫妻恩断,又久不相逢形同陌路,却从颜梦雨的口中听到相公二字,何其可叹可笑。

颜梦雨诧异了,厉天途此时的淡然自若超出了她的意料,她先前的预想原本不该这样。这绝不是她深深了解的那个青涩纯真,对自己情根深种,甚至可以为自己而死的痴情男子。都说岁月如刀,难道这把岁月之刀仅仅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割裂掉了厉天途对她的铭心情爱?

其实岁月如刀不假,但颜梦雨终究只是个女人,看到的只是表面东西,或是感性大于理性。从厉天途鹰嘴崖写下血色休书,然后纵身一跃开始,他已对与颜梦雨之间那种身在心不在的异样感情有所交代。再见伊人之时,虽情绪万千,但终将释怀。

作为男人,厉天途该承担的责任已经承担,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无论颜梦雨如何他已问心无愧。

颜梦雨心中充满苦涩失落之意,但又极好地被她隐藏了,只是柔声道:“你变了,变得成熟了不少。”

而后颜美人话音一转又淡淡道:“就算情已不在,我们还算朋友吧。”

颜梦雨也在瞬间恢复了冷静。

厉天途默不作声,只是点头,看着曾经心爱的女人,他不知如何回应。

还算朋友吗,有过那么一段感情的男女真的还能做纯粹的朋友吗?

他,不知道。

颜梦雨娇笑了一声,一如往日般风情万种,用葱白玉指遥遥轻点厉天途摇头道:“你呀你,还是那么实诚,宁可闭口不言,却连句好听的假话都不愿说给女人听。”

当着苏铃儿和鱼婆婆之面,厉天途被颜梦雨这句损誉参半的暧昧评价弄得尴尬不已,顿觉有些招架不住。

倒是苏铃儿看到自家公子在颜梦雨的调侃下无所适从,忍不住帮腔道:“我家公子本就是一言九鼎的大丈夫,至于好听的假话,颜小姐如果想听,还是去找如京城四大公子般的小白脸去听好了。”

苏铃儿除了厉天途之外,对朝堂之人本无好感,因此提起京城四公子也毫不客气。

厉天途暗自摇头,苏铃儿还是历世不足,这京师四大公子包含了上至太子,下至南宫怀等京师各方势力,虽无明显辱骂之语,但其中的不敬之意还是有的,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但苏铃儿既然是自己身边之人,又在统领府说出,即使被有心人传了出去,也该由他承担才是,是以他并未出言阻止。

“小妹妹,你是?”

颜梦雨这才把注意力转在了一直对她怀有敌意的苏铃儿身上。

眼前的小美女细腰长腿大高个,论身高仅比厉天途低了半头,虽瘦的清秀逼人,但却水润盈人不显干柴,当真是惹人怜爱无限。

苏铃儿抬头挺胸,大气道:“苏铃儿,公子的贴身丫头。”

颜梦雨闻言轻笑,转向厉天途朱唇微翘道:“厉大哥,你的艳福倒是不浅。”

厉天途至此方才明白,再次相见却实难形同陌路的颜梦雨已经成了他的克星,在其面前自己是招招失守,节节败退,如果今天不是苏铃儿为自己撑门面,一直被颜梦雨牵着鼻子走是绝对跑不掉的。

把厉天途为难的够呛,颜梦雨心里畅快了不少,指着厉天途手中的红木盒低声道:“这里面是古楼兰王朝最大最亮的夜明珠,唤作天灵珠。此珠虽仅有鹅蛋大小,但却能光耀十丈有余,被我偶然得到,今日就送君明珠,贺我颜梦雨曾经的男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接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凝声道:“你该不会想推辞吧。”

“收了,为何不收?”厉天途淡然了,他深深看着颜梦雨,不管这个女人对自己示好的目的何在,他既然放下了又何须在意,甚至连木盒都未曾打开便交到了身旁的苏铃儿手上。

颜梦雨嫣然一笑,娇声道:“那我走了。湖心小筑随时随地欢迎相公过来一叙旧情。”

这个风情万种的京师名伶,临走的话半真半假,让厉天途不由暗呼头疼。

“公子,玲儿放肆了。”苏铃儿待颜梦雨和鱼婆婆走后,俯身正要下跪却被厉天途一把拦了下来。

厉天途毫不在意,轻笑道:“你是我的人,在外人面前放肆就是在撑我面子,你又何须自责?”

眼看自家公子非但不怪罪,还有称赞,苏铃儿听了心里顿时美滋滋的,慌着告退去找下人来收拾礼物。

厉天途闲来无事,出了门,顺着爬满枯黄藤蔓的回廊朝后花园走去。

周围的一切对初来乍到的厉天途都倍感陌生,短时间之内,厉天途对这里很难有家的感觉,尽管府邸正大门之上已经被当今圣上提下“大统领府”四字。

(本章完)

第150章 接掌细雨楼

统领府后花园不大,该有之物应有尽有。

竹林花卉,假山小湖,亭台石桥,把不大的后花园点缀的如诗如画。

抬眼望去,点滴之间都透着那么一丝似有若无的儒雅书香气息,没落了将近三十年了,这股书香气息依然不散,不愧为名满士林的前朝大儒苏定文的曾居之地,这又需要多少代的耳濡目染。

秋风冷,百花谢,只有苍翠的竹林为这小院带来了一抹绿意。

厉天途来到耸立湖边的亭台中,把身子依在一根粗大的赤红圆柱上,左脚搭在右脚之上,依着栏台赖洋洋半躺了下来,秋风拂面,水汽盈身,他不觉闭上眼静享这片刻的宁静。

如今自己在机缘巧合之下在京师占据了一席之地,表面上看似乎取代的还是以前大将军的显赫地位,只是这个位置看似风光无限,但以后必定是面四方危机了。

太子一系依然强大,九王爷深沉似海,非敌非友的颜梦雨身后也是高手如云。

当然,还有那个让自己受宠若惊的九五之尊。

世事难测,谁又能想到一轮洗牌下来最为强横的丁一方却率先出局,原因也只能归于天意了。

厉天途叹息,强如江湖第一高手大将军丁一方,也难逃这天道命运,又何况是自己。

一双玉手突然按在了厉天途的肩膀之上,如弹琴般轻快跳跃,力道适中,颇有节奏,厉天途舒服得差点呻吟出来。

“玲儿,你的轻功越来越高了。”

享受美人指间温柔的厉天途早已察觉到苏玲儿轻巧的到来,却又故意给她带了一顶高帽。

苏铃儿轻笑,她年龄虽小,但天资聪慧,自然听出厉天途言不由衷,但眼看自家公子如此讨好自己之意,心中也极为欢喜。

厉天途观苏铃儿表情,自然知道心思已被小丫头看穿,也不在意,口中叹息道:“为何公子所遇之人都那么聪明,我轻易不说假话,今日头一次哄人,却被拆穿了。唉!”

苏铃儿抿嘴一笑,无辜道:“公子,是您多想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厉天途摇头笑道:“你这丫头,年纪不大,性格却生的让人无可挑剔,了不得,不愧是出生在书香门第之家。”

苏玲儿神情忽然有些黯淡,不过仅是一闪而逝,坐在她面前的厉天途自然察觉不到,小丫头只是柔声道:“玲儿只要跟着伺候公子就行,一生别无他求。”

厉天途闻言哈哈一笑,道:“你这丫头,要我怎么说你?竟然把伺候我说成了你一生的最高追求一般。”

苏铃儿放慢了舞动的手指,目色坚定,轻声道:“本来就是,这天地之大,这人之渺小,一个人这辈子只要能一心一意去干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足够了。有道是人心难测,欲壑难填,为何要活的那么累。”

厉天途听完深以为然,赞赏道:“今日玲儿倒是为我上了一课,不错不错。”

苏玲儿倒是不依了,嘟着小嘴道:“公子,你敢取笑我。”

她那原本放缓的十指毫无征兆之下稍加用力。

略微有了痛麻感的厉天途忍不住龇牙咧嘴叫了一声,心中却倍感轻松自在,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小丫头陪在身边,最起码少了很多孤独,不是吗?

一个陌生的黑衣人神出鬼没般出现在厉天途身前,苏铃儿目露警惕下意识挡在了厉天途身前。

被一个女人挡在身后,厉天途挠了挠头,一时还真有些不适应,轻声道:“丫头,是自己人。”

苏铃儿闻言放下心来,退到了厉天途身后.

统领府新建,府内缺乏高手,只有几个下人,防守松散之下她不得不提高警惕。

令狐无辜只是看了苏铃儿一眼,平静道:“楼主,在我的努力下,楼内四阁分为两派,目前势均力敌,剩下的怕是要楼主您去亲自处理了。”

厉天途坐直了身子,他明白考验自己的时候终于来了。也许丁一方和令狐无辜早就预料到此等情形了,他们是想借机看看自己的能力。

处理好了,顺利接掌细雨楼;处理不好,也许他们放弃自己任由细雨楼四分五裂也说不定。

只是,他还没考虑好要不要接下细雨楼这个烫手山芋。

厉天途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令狐大哥,难不成你们真以为我非接掌这细雨楼不可吗?我厉天途权利欲望不强,如果不是当前天朝内忧外患,又蒙当今圣上恩宠,厉天途绝不愿再次踏入京师这是非之地。”

听完对面这个当今圣上面前的第一红人所言,令狐无辜忽然感觉自己有些一厢情愿了。江湖四大门派之一的细雨楼掌门权利在普通江湖人眼中诱惑甚大,但面前的厉天途偏偏属于极少数的异类。

厉天途轻瞄了令狐无辜一眼,沉声道:“我可以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之内你处理不了细雨楼的内部矛盾,我怕是要有负丁将军嘱托了。”

令狐无辜心中苦涩,这本是大将军对厉天途的考验,却被厉天途巧妙地推给了自己,他偏偏还无法拒绝。也罢,面前的年轻楼主胸襟魄力都属上乘,自己就尽全力辅助又如何,看他究竟有没有希望超越丁大将军。

“看来不流血不行了,既然楼主不愿露面,只有让令狐去做这个恶人了。”令狐无辜无奈道。

厉天途对令狐无辜的反应还算满意,轻笑了下,一针见血道:“丁大将军已经成为过去,你总不能向着前任楼主让我这新楼主为难吧。”

看着温文尔雅的厉天途,令狐无辜算是领教了其厉害之处。也许厉天途说的不错,如今的细雨楼正需要在当今圣上面前当红的厉天途坐镇,而不是厉天途需要细雨楼去为他锦上添花。

明白了个中关键的令狐无辜朝厉天途施了一礼,此刻他终于在心中承认了厉天途的楼主地位,正声道:“属下三天之内定会掐灭细雨楼中的异声。只请楼主善待数千细雨楼兄弟。”

厉天途点头承诺道:“会的,厉天途自然不会让自家兄弟受苦。”

最后,他还是接下了细雨楼楼主之位,而且厉天途心中明白,一旦接下细雨楼就多了份责任,但他又实在想不出推辞的理由。

目前京师三方势力基本持平,一旦细雨楼分裂,怕是要平添几多未知变数。

而在北方高丽战事未明之前,京师局势最需要的就是平衡。

(本章完)

第151章 最后的昆仑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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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无辜头疼着离开后花园。品书网

石亭内,苏玲儿停下为厉天途按揉双肩的柔荑,疑惑道:“公子,大将军为何要把细雨楼交给你,他之前灭了天丞教,跟我们应该是敌非友才对。”

厉天途的目光穿过湖面,看向了远处的翠竹林,沉默不语,良久才道:“关系万民的国之大事面前,家恨似乎已经微不足道了。更何况,云天丞虽强,但你真以为他能在丁一方手安然脱身吗?天丞教前身是玄机门的地字组,徒众数万,盘踞鱼米之乡江南,又手掌昔日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的玄机门玄铁黑骑,这其只怕还有朝堂授意。至于丁大将军要把细雨楼交到我手,也许他不忍心经营数十年的江湖势力四分五裂,跟随他的弟兄流离失所,也许整个京师的江湖势力平衡需要完整的细雨楼,又或者是因为他不愿欠别人的,还我的相救之情。”

苏铃儿蹙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厉天途笑道:“怎么?我的玲儿难道还心怀天下不成?”

被自家公子一阵调侃,苏铃儿也不羞不恼,目露缅怀之色道:“小时候常听爷爷讲起西域边疆之事,那等兵锋之地深藏的血泪常人根本难以想象。爷爷仅在西域呆了半年,自身经历的辛酸苦辣他从未对我们言及,说的最多的还是边关百姓之苦。他曾亲眼目睹一群流离失所的边民被一队吐蕃百人骑兵如赶畜牲一般嘻戏追杀,那帮流民边跑边哭着喊着救命,却求天无应,入地无门,在吐蕃骑兵的笑骂声血溅三尺之地,死前的那种绝望之色让人望之心酸。爷爷每当提起此事,年近古稀的老人总是老泪纵横,途呼奈何。当时年幼的我曾幻想化身武功高强的女侠,手执三尺青锋,从天而降立于绝望无助的百姓之前,斩尽异族恶徒,再不济也要护得百姓安然离开。”

厉天途心生感触,拍手赞道:“原来不止我辈男儿从小有个惩恶扬善的侠客之梦,你们女儿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

苏铃儿不知不觉间说出了心底之事,顿觉浑身轻松不少,又被厉天途如此赞叹,有些赧然道:“公子,您别取笑我了。越长大才越知道,心有想法是一回事,但现实却是另一回事。”

厉天途似笑非笑盯着苏铃儿,直把面前的美丫头看的极不自然方才作罢,淡淡道:“会有机会的。公子答应你一定帮你完成小时候的侠女梦。”

厉天途曾仔细分析过如今的天下局势,他觉得高丽之战结局在今冬,无论战果如何,吐蕃国师阿伽利明王复出之后天朝和吐蕃必有一战。

吐蕃虽有四十万铁骑,但面对结束高丽之战腾出手脚,拥兵数十万的原霸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让厉天途意外的是,苏铃儿却微微摇头,固执道:“自从跟了公子之后,玲儿的使命成了保护公子安全,再无其他了。”

厉天途心感动,苏铃儿的脾性他也渐渐摸得,不再坚持己见,只是轻轻道:“这只是我对你的一个小小承诺,与你所说并不冲突的。”

身在华府,又有美婢相伴,也无俗事惊扰,厉天途难得过了几日舒心悠闲的日子,直到昆仑奴阿贵来京。

厉天途在书房见到阿贵之时,明显感觉到了异样,这个千年老怪自跟自己踏入江湖之后,一直气机充盈,不见一丝衰老之相。但今日一见,却给了厉天途一种随时可能行将木之感。

“贵叔,究竟发生了什么?”厉天途强压下心的不安,沉声道。

阿贵的修为厉天途自然极为清楚,应该不在任何一位宗师级高手之下,能把阿贵伤成如此,放眼整个武林江湖厉天途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有如此逆天修为。

阿贵猛然咳嗽了一阵,苦笑道:“殿主,老奴确实小瞧了如今的天下之人,现在确实今非昔了。我送回麒麟车正要赶来之际,接到扬州城夏晓天的飞鸽传书,得知天魔祭坛重现江南,我去江南走了一趟,在位于秀水山庄的天魔祭坛旁与看守祭坛被唤作大祭司的黑衣鬼面老者对了一掌,一掌而败,当时附近还有天魔教的诸葛明和其他两大魔尊,如果不是天魔祭坛正在紧要时刻,老奴怕是极难突破重围而逃。”

厉天途猛然起身,心一阵自责,竟差点把水云山庄内的天魔祭坛忘掉了。当时心系云梦萝之事,他没有细心查探,从阿贵所说天魔教守坛阵容来看,这其一定暗藏惊天秘密。但如今他却有心无力,此等阵容此等实力如果丁一方和雪千寻同去或许还有挽回之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贵叔,我先给你疗伤,其他暂且不谈。”厉天途的表情凝重了很多。

阿贵摇头,神色黯然道:“殿主,老奴原本寿限也在近期,没什么好惋惜的,只是怕不能再陪你见证昆仑神殿重现往日辉煌了。”

厉天途没有想到阿贵的身体状况会到了如此境地,难道这个古昆仑神殿仅存的千年老人也要湮灭在岁月长河吗?

他半晌没有吭声,只是沉默不语,此时的厉天途无言以对,悲凉充斥心底深处,含而不露,两人之间的空气也似凝滞。

阿贵洒脱一笑,平淡道:“殿主,你也莫要为老奴可惜。老奴当年原本已大限将至,却因心系神殿传承强行依靠昆仑神玉戒在玄冰洞活了悠悠千余载,现世这半年多来早已觉得岁月无趣。如今神殿传承有望,老奴也无遗憾了。而且,天魔教的大祭祀在老奴手下也未讨好,即便不死也要功力大减,短时间内天魔教不会有任何异动。但老奴观那天魔祭坛,似乎传自远古,必有逆天之能,怕是为那神秘的天魔教主而建,殿主的天道真气不达七重巅峰以万不可轻易与天魔和那大祭司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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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战争中的变数

听了阿贵所言,厉天途的心中却顿生困惑。

千年岁月,却也当得短暂永生,强如阿贵者活了千年气机凝而不散,不输血气方刚者,又能如何?历经沧海桑田,看尽悲欢离合,心终有厌了倦了之时,总归要重归于这方天地,难道这就是武道之人追求的不死不灭,然而又有何意义。

情之所至,厉天途无限低落,茫然道:“贵叔,这人生的意义何在?”

阿贵的眼神越发黯淡,低声道:“老奴一生孤独,未经历人世情爱。但殿主与夫人的深厚感情老奴却看在眼中,老奴的一生不算完整,没资格评判什么,只想送殿主四个字,活好当下。”

“活好当下,活好当下...”,厉天途轻喃低语,接连重复了三遍。

“殿主,老奴还有数日时间,要即刻赶往昆仑。临行前只求殿主一事。”阿贵的声音沙哑无力,再也不复往日的声如洪钟。

“贵叔,我答应。”厉天途不问何事,不假思索应了下来。

阿贵欣慰道:“老奴斗胆,请殿主以后废了神殿昆仑奴之位,莫再让后来者继续老奴所受之苦。”

厉天途一怔,却没想到阿贵临死之前还在为他人着想,随即重重点头,朝阿贵深深鞠了一躬,沉声道:“贵叔,谢谢你为昆仑神殿的所作的牺牲。”

阿贵没有出手阻拦厉天途,他却也当的此举。

生生受了厉天途一礼之后,阿贵飘然而去,厉天途追至大门之外。

“贵叔,你去往昆仑何处?”厉天途心中不舍,高声道。

“茫茫昆仑,自有老奴埋身之处。请殿主带老奴转告玲儿,让她努力练功,来日好好掌控人合堂。”

阿贵早已消失在街头巷尾,见声不见人,余音久久不散。

厉天途眼望空旷的街头巷尾,低喝道:“自此以后,昆仑神殿再无昆仑奴。”

他似要把心中苦涩之意随着话语全部释放。

天朝二十万征东军深陷战争泥潭,高丽全民皆兵,以都城星罗为中心,辐射周围五大城邦,把二十万天朝军陷入攻城战之中。如无意外,坚守一年半载应无问题。

随着高廉回归,带来了吐蕃二十万铁骑即将出击天朝西域的消息,高丽守城残军更是军心坚定,士气大涨,大有要与天朝军打一场持久战之势。一旦天朝西域失利,被二十万吐蕃铁骑直插后方,高丽这边再趁势反攻,不但解了亡国灭族之威,更有开疆扩土之机。

高丽王高辉心情大定,当下在都城皇宫大宴群臣,并大力褒奖了刚刚自吐蕃归来的王弟高廉。

自浮屠舍利进献吐蕃王廷之后,高廉手中握有与吐蕃王室协商的一月之内出兵天朝的约战书,此事该是十拿九稳才是。

但不知为何,载誉而归的高廉却心绪不宁,要说吐蕃王廷可能背信弃义,他认为不太可能,不说其他,单只吐蕃国师阿伽利明王不可能不爱惜名声,此等绝世高手对名声的钟爱远胜于国家,所以高廉丝毫不担心吐蕃反悔。

到底问题在哪,高廉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也许事关国体,自己想多了吧。坐在宫廷之内的高廉摸着想多了心事胀的有些发疼的脑袋,沉默不语。与周围热闹的情景形成了鲜明对比。

此时的比罗宫大殿内,群臣集聚,一扫连日来的愁容满面。

大殿正中,更有打扮光鲜靓丽的歌舞姬助兴,高辉红光满面,正在向坐下群臣频频举酒庆贺。

冷眼旁观的高廉皱眉看着高丽王和群臣乐观的有些过头的举动,有个问题却一直在他脑中反复思量。

即使吐蕃出兵西域,但因吐蕃终是有所保留,仅派出了二十万铁骑,明显骚扰居多,至于真打之心有几分天才知道。如果天朝真有灭了高丽之心,以天朝京师附近八万羽林军再加上与西域相连的几万都府兵,是完全有可能挡住吐蕃二十万铁骑的。如此形势之下,天朝不但不会撤掉高丽远征军,如果再加派北庭都护府六万,不,只要有三万以上北庭骑兵由北冥老都护带领进击高丽,到那时高丽必将危矣。

高廉强压下翻滚如浪的不利情绪,努力不让其浮之于表。

周围丝竹乐器绕梁而行,欢声笑语不断,他不忍打破众人心中最后那丝希望,毕竟这是高丽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而目前只能寄希望于吐蕃兵锋强盛,天朝平东决心不大了。

安安稳稳过了半月有余,与吐蕃约定的出兵之日也已将近,但战场形势千变万化,实际发生的情况比高廉之前的意想还要糟糕。

这半月一直坐卧不安的高廉在第一时间收到了被他安插在吐蕃和天朝的眼线传递而来的消息。

就在他离开吐蕃返回高丽途中,羽林大将军丁一方独身前往吐蕃,击败并重伤主导此次出击天朝声援高丽的吐蕃国师阿伽利明王,迫的吐蕃王廷暂熄了出兵计划。而后又与天魔教三大魔尊交手,生死不知。

仅仅只是隔了数日,天朝皇帝天玄都便当机立断宣下诏书,急令北庭都护府抽掉北庭骑兵三万,由北冥老爷子亲自挂帅,直接从幽州出发直插高丽而来。现在应该已经与西面离天朝边境最近的汉王城交上了手。

北庭兵和安西兵是天朝最强大的边防军。

前者数十年来打的天朝北方回讫一直俯首称臣,龟缩不出,尽剩老弱病残之兵。

后者以六万之数在西域与吐蕃镇北军十万精骑对抗近三十年,各有胜负。

而由北庭大都护兼幽州都督的北冥无上调教出的北庭铁骑较之安西兵还要更胜一筹。

所以,这三万北庭铁骑足挡高丽十万雄兵,此话并非虚言。

高廉瘫软在坐椅之上,心中暗叹,“高丽要完了,神仙难救!”: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努力到尽头的高廉突然有了解脱的感觉。高丽王朝内部分裂在前,天朝师出有名进击在后,二哥高辉即位之后又不得民心,天亡高丽啊。

(本章完)

第153章 凯旋而归

天朝与高丽之战历时整整一年,以高丽覆灭为终,天朝在原高丽领地设立安东都护府,此次东征元帅薛让为首任安东大都护。

从此之后,天朝的疆土东扩至扶桑海,与东瀛隔海相望。

捷报传至京师,皇帝天玄都喜不自胜。

此等开疆辟土之丰功伟绩,太祖太宗在位之时尚未完成,却在他手中完结,虽有天时地利相助,但其中功劳必将被史学家在他身上留下重重一笔。

天朝上下,京师之中,普天同庆,打胜仗的消息瞬间传遍大江南北。

厉府前厅,厉天途醉卧美人膝,却发现自己越来越享受苏铃儿的指间温柔了。

有些事情做习惯了是会上瘾的,一旦开始了第一次之后,就有种再难自抑之感。

苏铃儿总算找到了一件事情可做,要知道,在这之前她是很无聊的。

初建的统领府在守卫上虽称不上是滴水不漏,但在令狐无辜调来十余名细雨楼的一流高手之后,也称得上守卫森严了。

所以厉天途很安全,她这个厉天途的贴身护卫自然也无事可做,每日除了练功之外竟别无他事。

不过现在她总算多了一件事情,就是每日为厉天途舒张筋骨,自家公子很享受,她也很认真地做,而且做的很开心。

“公子,天朝打了胜仗,您的表现也太平静了吧。”经过半月多的贴身而随,苏铃儿在厉天途面前放下了一贯的矜持,变的随意起来。

厉天途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轻笑道:“从北冥老头带着北庭兵出发那一刻起,这样的结局已经注定。”

苏铃儿不解,疑惑道:“那为何皇上不在第一时间派出北庭兵,反而让高丽之战拖了整整一年,岂不劳民伤财。”

厉天途微闭双眼,懒懒道:“皇上倒是想,但一开始他却不能。因为出身北庭兵的丁一方也算是北冥老头的徒弟,丁一方本人功参造化,在京师已经无人能治,一旦放开北庭兵这只猛虎,天玄都怕难以掌控。”

苏铃儿听得似懂非懂,慨叹道:“先不说这样的情况有没有可能发生,如果事事都要去考虑一些未知难测的事情,这样的话不累吗?”

厉天途忽然抬头,却没留意到头顶发髻轻触到了身边丫头的两只柔软玉兔,羞的苏铃儿天庭泛红,烟波流转,手中的弹奏也骤然而停。

厉天途早把苏铃儿看做了自己之物,也不以为意,似笑非笑道:“如果天朝其他之人都是你这样的想法,那整个天下就少了很多是非纷争,普天之下一派祥和了。”

短暂停顿之后,苏铃儿恢复了手中动作,撇嘴道:“公子,你也休要哄我开心。如果天朝之人都如我这般想法,只怕诸如吐蕃回讫之流的无敌铁骑早已踏破我天朝山河,我天朝之民恐怕就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厉天途刮目相看,赞叹道:“你倒看的极远,这普天之下,确实少不了善谋之人,这天下之事我们在房中闲聊胡扯即可,具体怎么谋划还是让那些朝中谋臣去操心吧。”

苏铃儿谈兴不减,玩味道:“公子,那你又属于哪一类?”

厉天途一怔,如果不是苏铃儿问起,他倒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本性慵懒的他因种种原因,不得不踏入朝堂江湖之争,欲退不能。

使劲用鼻子嗅了嗅自苏铃儿身上传来的那股醉人自然体香,厉天途双眼微眯慢慢道:“公子我本是懒散之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小隐于林,大隐于世;然则人在江湖,身心却无法相一。”

苏铃儿听得厉天途发自肺腑之言,没来由地感动道:“公子,谢谢您。”

厉天途不觉错愕,不知道这声感谢由何而来,疑惑地看了苏铃儿一眼,看到这丫头感情复杂,心中才有所了悟。

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对她说了句真心之语吗?这丫头懂事的让人暖心之至,厉天途顿觉怜意大增。

但口中却故作生气道:“不就是对你这丫头道了一句心事吗?公子我可不喜欢这样的客气。”

苏铃儿抿嘴一笑,聪明地没有接话。

又过了半月有余,二十三万远征军在征东大元帅薛让和北庭大都护北冥无上的带领下凯旋而归。

厉天途随着天玄都的帝王行辕迎在了京师的东城门之外,大半文武百官随着帝王行辕相迎,场面声势浩荡,实乃开朝仅有。

远处的荒野之中,一条黑色长龙蜿蜒而行。为首者是两个骑高头战马,披甲而行的威猛将军。

一人正值盛年,身材欣长,面白无须,腰佩长剑,一身儒将装扮,正是征东大元帅兼荆州都督薛让。

与其齐头并进的是一员老将,年约六旬,须发灰白,但却精神矍铄,可谓老当益壮,乃当世第一名将,名满天下的北庭大都护兼幽州都督北冥无上。

大军行至护城河之前与天玄都相隔三丈之处,薛让挥手叫停了威武之师,与北冥无上一起翻身下马,疾步来到皇帝天玄都身前,脱帽单膝而跪,口中大呼:“陛下,臣等不辱使命,得胜而归。”

天玄都躬身将两位将军扶起,叹息道:“自上次誓师离京已历时一年有余,将军和将士们辛苦了。”

是夜,天玄都在太极殿设庆功宴。

宴会以薛让和北冥无上及在高丽战立了大功的若干将领为主,陪同的除了皇亲国戚之外,都是朝中握有实权的要员,皇太子天以轩、宰相剑九龄、御史大夫南宫庭等赫然排在最前列。

相比于这些朝中元老,新晋的禁卫统领厉天途自然算不得什么,敬陪于酒席末端。

天玄都高坐大殿中央皇帝宝座,环顾四周群臣,神情激昂高声道:“今日薛将军和北冥将军凯旋而归,完成了天朝数十年未完成的平东之举,可谓居功至伟,今夜不醉不归,请众卿开怀畅饮。”

皇帝说完率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殿下群臣纷纷回应,一起干了杯中酒。

(本章完)

第154章 江北才子

宫廷夜宴,少不了歌舞助兴。

一群彩带环绕的美女在大殿中央空出的地方翩翩起舞,舞姿优美,如一群万花丛中过的彩蝶,看的周围众人眼花缭乱,连连喝彩叫好。

坐于大殿偏角的厉天途本该毫不起眼才对,但他却感到一股很不友善的目光总是朝自己这边瞟来。

厉天途不用看自然知道,这道目光的主人正是东宫太子天以轩,自己与他本无仇怨,根源只怕还是在颜梦雨那。

厉天途心中苦笑,红颜祸水,可自己尚未碰得美女分毫,却惹出这么多仇敌。看来,以后还是要离漂亮的女人远一点才是。

皇宫中的美酒虽然味道不错,但比起楼外楼的“碧玉春”和益州城的“醉相思”,厉天途总觉得少了那么一丝韵味。不错,就是那股江湖的味道。

厉天途身旁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只是那对小眼一笑便成了一条细缝,倒是有几分亲和之力,让一旁的厉天途倍感舒心。

歌舞开始之后,肃静的场面瞬间热闹起来,正襟危坐的众臣也都有所放松。

胖子举着手中酒杯凑了过来,笑眯眯道:“厉兄,小弟朱文武,久闻厉统领大名,深感佩服啊。”

厉天途上下打量了一番身边的朱胖子,微笑道:“我有那么出名吗?”

也许厉天途不知道,他在京师和江湖的名气却已不小。

在京师出名是因颜梦雨之故,在江湖出名是出于云梦萝之因。

两次大出名头皆因美人之故,以致他那身不错的武功修为反而被天下人习惯性忽略了。

只是,这些事作为当局者的厉天途依然毫无所觉,不得不说这是厉天途淡泊名利的天性使然。

朱胖子见到厉天途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惊的下巴快掉下来了,小眼骨碌碌转个不停,夸张道:“不会吧,兄台。京师第一美人这朵鲜花太子殿下和南宫怀还有其他权贵公子哥想了多年都未摘到,却被你后来者居上,你想不出名都难啊。虽然后来厉兄九死一生,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可是听说厉兄流落江湖之后为了江南第一美女云梦萝大战细雨楼和枉死城众多高手,之后又与江湖第一美女玄机门的雪仙子暧昧不清,抛开雪仙子不讲,天下四大美女你独占两位,兄弟我万分佩服,可怜我年过二十还未找到老婆,正想找机会到府上请教厉兄一二。”

经过朱胖子的一番叙语,厉天途方才醒悟自己居然这么出名了,可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当下对快人快语的朱胖子倒多了几分好感,他没好气道:“朱家富家天下,朱兄才高八斗,又官至户部侍郎,虽然体型大一些,但不至于找不到老婆把。”

朱胖子摇头晃脑道:“我虽文武双全,奈何如今女子多喜俊伟男子,肤浅至极,天下虽大,知音难觅啊。”

文武双全,厉天途盯着朱胖子满身颤动的肥肉,却一点也无法从中看出其蕴含武功修为的迹息,为了防止看错,他甚至把记忆完完整整搜索了一边,也没有找到朱胖子的动武记录。

但厉天途知道,若论文才,朱胖子却能让那些文成阁号称学富五车的俊雅仕林老秀才自愧弗如。

胖子朱文武有没有负武之名厉天途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文之名足以响彻京师,与江南道的才子唐寅生并称天朝南北两大才子。两者皆是诗画双绝,蜚声天朝文坛。唯一不同的是唐寅生是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妻妾成群;而朱文武却是整日笑眯眯一脸猥琐相的胖子,连老婆都未曾讨到一个。这一点也一直被朱胖子引以为憾。

厉天途似笑非笑道:“朱兄,你就不要故意装可怜了。我倒是听说你对陛下的九公主颇有想法,否则的话也不至于身边没有一个女人吧。”

朱文武老脸一红,尴尬道:“心里明白就好,有必要这么不给面子嘛。来,咱们兄弟走一个。”

觥筹交错之间,厉天途和朱文武两人连饮了三杯。

放下酒杯,朱文武眯着眼睛看着轻灵曼舞的宫女,若有所思道:“厉兄弟,真是相逢恨晚呐,又有美人美酒助兴,胖子我就作诗一首,以表相识之情。”

朱文武的北才子之名,厉天途只是耳闻并无眼见,他一时竟有些期待了。

只见朱文武推开满桌酒菜,以右手食指为笔,以杯中美酒为墨,在平滑的案几之上飞速舞动。

案上酒字一行一干,以致朱胖子一口气写完又饮了一杯酒之后,最后一行酒字才刚刚模糊渐渐变谈,桌面依然光洁如初。

厉天途看着已了无痕迹的桌面,脑海中却出现了一首续写他二十余年生平的诗作。

孤零磐石生南山,浮云观下砺十年。

万丈红尘心犹在,仗剑江湖梦成空。

秋风落尽暗香至,酒至半酣情难抑。

多情古来皆寂寞,云淡风轻踏梦归。

群臣都沉浸在刚打完胜仗的喜悦之中,却没人注意到皇上贴身的魏公公从偏殿一角进入金銮殿内,形色匆匆步于天玄都一侧贴耳附言了片刻。

魏公公的话语未完,天玄都的脸色已经变了。此时的皇帝已经没了饮酒作乐的心思,未待招呼群臣神色匆匆自从宫殿右侧的偏门离开。

殿下饮酒作乐的大臣们一看皇帝离开,都不约而同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了,也都失了饮酒兴致,慢慢散去了。

只有厉天途心里有数,应该是天朝置于吐蕃王廷的内线有机密消息传来。

算算时间,阿伽利明王的伤势也到了恢复完好的时候。

时近隆冬,也许明年开春,吐蕃就要有大动作了。

与朱文武在宫廷西门分开,厉天途没有回统领府,而是沿着宫墙向北而行。

禁卫军行署位于皇宫北玄武门以西,依山而建,行署格局不大,却是驻扎在皇宫附近的两万禁卫军的指挥枢纽所在。

天朝的禁卫军分为左右两卫,左卫军为宫廷禁军,司职皇宫值守。右卫军为京师守备,负责京师城门守卫。

禁卫军统领一职虽然品阶不高,在天朝九品官制中仅为正四品之职,但因其手掌皇宫和京都两重守卫,又是皇帝贴身之人,足以称得上位高权重,责任重大。

目前统领一职空缺,厉天途以副统领身份暂代统领之职,可谓前所未有,天玄都对厉天途的恩宠之情可见一斑。

天玄都对厉天途如此安排落在朝中百官眼中,却百思不得其解皇帝对厉天途极度恩宠的原因究竟何在,连身为当事人的厉天途也想不明白,事实上也只有皇帝心知肚明。

(本章完)

第155章 天狐归顺

回到统领府,厉天途来到平时处理公事的书房,坐下来没多久,令狐无辜无声无息到了他跟前。

厉天途头也没抬,淡淡道:“有事吗?”

从厉天途对待细雨楼内乱之事,令狐无辜已经见识到了这个新主子的魄力,他也在那时下定了誓死追随的决心。

但厉天途回京已经有些日子了,除了让细雨楼派了十余名高手守卫统领府以外,竟再无吩咐。

令狐无辜心知肚明,丁大将军不知所踪之后,细雨楼二三号人物废的废,走的走,整个帮派已经人心涣散了。自己好不容易下力收拢下来的势力,却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名震江湖的中原四大门派细雨楼了,恐怕真的未必放在朝中新贵禁卫军统领厉天途眼中,而且他也知道厉天途对他并未完全信任,现在能得厉天途信任的恐怕只有其身边那个看不出修为深浅的长腿美人苏铃儿了。所以,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了,来表示自己愿意追随厉天途的决心。

令狐无辜想通这些后,对着正奋笔疾书的厉天途毕恭毕敬道:“楼主,楼中现在无事,听玲儿姑娘说府上还缺人,属下想到府中帮助楼主做事。”

厉天途听到楼主的称呼,方才想到自己现在还是细雨楼楼主,不过如何处置人心涣散的细雨楼,他还真没有什么头绪。

令狐无辜办事效率让人无可挑剔,但却不是治理一个帮派的最佳人选。

至于统领府,现在上下都是苏铃儿在打点一切,没事还要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确实也难为那个丫头了。

这次令狐无辜能主动提出到统领府为自己分担事务,厉天途倒觉得有些意外,这几日他虽然一直有意冷落这个前将军府的核心人物,并反复思量令狐无辜这个人怎么用、如何用,但也没想到这个昔日高傲无比身手不弱于江湖地榜十大高手的“天狐”在自己面前会有此低姿态。不过,现在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而且这也是令狐无辜自己成全自己的,不是吗?

如果令狐无辜不主动向自己靠拢,又或者一直犹豫不决,一旦等自己过了两日做出最终决定,那细雨楼就真的要被慢慢边缘化了。

统领府目前虽然极度缺人,但厉天途的态度是宁缺毋滥。

昔日堪称江湖第一大派的细雨楼短短时日沦落至此,不得不让人慨叹。

厉天途抬头深深望了令狐无辜一眼,淡淡道:“你在江湖虽不显山露水,但我知道你的身手比之江湖地榜十大高手也弱不了多少。你年龄也不小了,我想知道你下定决心追随我的目的何在?”

令狐无辜当然知道厉天途话中之意,他的眼中突然浮现出一股难言的苍茫之意,语带悲凉道:“楼主,令狐无辜自幼痴迷武道,当年狂傲自大,招惹了不少仇家。曾经被仇家暗算将死,所幸得遇丁将军,承了大人的救命之恩,从此誓死效忠将军府。吐蕃之行,将军归隐之时早已叮嘱,令狐无辜以后与他再无瓜葛,是去是留他不会干涉。属下既然选择留下,自然是因为楼主。不要问我理由,令狐只是凭感觉而行。当然,如果楼主认为属下不可信,令狐可以立刻交出细雨楼大权,从此归隐江湖。”

厉天途听完不觉动容,这里面有一点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一直以为令狐无辜是奉了丁一方之令而追随自己的,却没想到大将军给令狐无辜的最后一个命令居然是去留随意。

他有些自以为是了。

厉天途不动声色,反问道:“如果我的要求是从今以后再无细雨楼,只有统领府呐?”

令狐无辜无喜无悲,平淡道:“一切听楼主所言。”

厉天途点头,沉声道:“好!你再会去考虑下,我这几天会在统领府一直等你。”

处理完细雨楼的遗留问题,厉天途感觉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当然,不止自己,令狐无辜一来,玲儿那丫头也会轻松不少吧。

从最北面的行署回到统领府已是深夜时分,府内大部分人早已入睡,只有主卧房旁的一间小屋还亮着微弱的光,让厉天途的心忽然温暖了不少。

这么晚了,玲儿还一直在等自己,这样的情景最开始之时他还对玲儿有些责怪,但在小丫头的一直坚持下已经慢慢听之任之习惯了。

厉天途进房还未来及喝口茶,苏铃儿后脚就跟了进来,手中端着梳洗用的水盆。

厉天途接过湿毛巾擦了把脸,心疼道:“都这个时候了,以后把水盆直接放我房间就好了,玲儿你也早点休息。”

苏铃儿柔顺一笑,轻声道:“反正也睡不着。”

说话之间已经把厉天途的长衫挽起,脱下厉天途的鞋子,把他的双脚放在了微热的水盆中。

厉天途舒服地呻吟了一声,口中哼道:“玲儿,你是要把我当皇帝伺候吗?”

苏玲儿笑道:“公子,你错了。你原本就是玲儿的皇帝。”

说完她似乎意识到此语有些暧昧,用手捂了一下小嘴。

美人浴足,厉天途开始很不适应,但现在居然也习惯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骨子里还是有惰性的。

目光从上而下,厉天途很直观地感受到苏铃儿那半隐在洁白抹胸布下的峰峦,峰峦不大,但却起伏有度,弧形柔美。

当然,和以前一样每次只是匆匆一撇,厉天途便把目光转向了别处,轻声道:“玲儿,令狐无辜要来了,以后府里的众多繁杂之事你就不要太过操心了。”

苏铃儿正盯着自家公子比女性玉足还略显柔美但又充满力量感的双脚出神,半晌才柔顺点了点头,回应道:“嗯。玲儿正好可以全心全意伺候公子。”

厉天途顿觉哑然,对着这个连为自己洗脚都能走神的小丫头无奈道:“公子都要被你惯出毛病了,你再用点心力就要把我捧上天了。”

苏铃儿格格一笑,调皮道:“那才说明玲儿没有失职。”

说完她的眼神忽然一变,黯淡道:“可惜贵叔他走了,昆仑神殿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厉天途叹了口气,抚着苏铃儿如云秀发安慰道:“咱们昆仑神殿曾经可是华夏武道祖庭,万圣朝拜之地,一定会再显辉煌的。”

以前昆仑奴阿贵还在,厉天途总以为神殿使命有阿贵背着,他轻松不少。

但如今阿贵一走,他方觉使命沉重。

人活一世,总要有信仰,有所追求才是。他算是道家子弟,一生崇道求道,这样有所追求的生命才有意义。

佛门禅宗,厉天途也有所敬佩。亦师亦友的大悲和尚一直期望厉天途身入佛门,但奈何他本是多情之人,与佛门的四大皆空相悖,所以大悲说他不是佛门有缘人。

(本章完)

第156章 议政(一)

次日清晨,厉天途正在府内后园散步。换了一身粗衣麻布装束的令狐无辜褪尽江湖高手风范,从样貌上看去只是一个平凡的中年人而已。

厉天途在湖边亭台止住脚步,回身道:“我的大总管,你这样子反而让人觉得亲切了不少。”

令狐无辜一脸坦然道:“属下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以前干的都是争名逐利之事,细雨楼顶着江湖第一大派的名头,再加上实为天魔教魔尊的龟大总管从中作梗,在朝堂江湖倒是掀起了不少腥风血雨。”

厉天途似笑非笑道:“那你怎么知道以后我不会让你去干些追名逐利之事?”

令狐无辜神色不变,冷然道:“属下虽然愚昧,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厉天途怔怔看着在冷风吹拂下湖面荡起的一圈圈连绵不断的波纹,低声道:“平静开阔的湖面本不想动,但却经不起冷风的抚动,除非它愿意去做山坳中的一汪清泉,人也如此。也许,我不该回京的,做个逍遥自在的天涯浪子岂不更好。”

令狐无辜知道厉天途既然向自己吐露心声,说明已经真正接纳信任自己,欣然道:“公子不回京,京师平衡一旦被打破,只怕又是一轮让天朝伤筋动骨的洗牌,更何况还有个隐于暗处的天魔教虎视眈眈。”

天魔教!

厉天途微眯着双眼,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天魔教的三魔尊龟虽寿害了对自己有恩的严无悔,大祭司又伤了对厉天途有情的昆仑奴阿贵,这也是阿贵身陨的直接原因。更有种种迹象表明,天魔教与朝中权贵有所勾连,怕是图谋更大。

正是如此,此次厉天途不得不回京,以前是细雨楼,现在变成了天魔教,他们早晚要对上的,尽管他知道自己依然还是凶多吉少。

谁又能想到,看似风光无限的厉天途身后,是难以预料的惊涛骇浪,回京的他还是处在风口浪尖之上,一不小心就要重蹈上次魂断鹰嘴崖的覆辙。

厉天途转身朝令狐无辜走来,在与其擦肩而过时淡然道:“让玲儿带你熟悉下府中的环境。我要进宫一趟。”

皇上此时应该焦头烂额了,也不知道这次吐蕃那边会作何决定。

早朝结束,天玄都在南书房坐立不安。

吐蕃王廷传来线报,阿伽利明王下了巴彦山,气势更胜往昔。

江湖顶尖高手就是如此,只要一战重伤不死之后,必有所得。

因为天魔教的暗中干预,深秋时节天朝与吐蕃那场上不得台面的暗战终归是吐蕃占了上风。经历大战重伤初愈的阿伽利明王修为似有精进,而丁一方却生死不明。

两个看似对时局影响有限的巅峰高手对决,却左右了吐蕃王廷的决议。

天朝虽失了天下第一高手丁一方,却征服了高丽,避免了腹背受敌之危。

太极殿早朝之时,众臣议论纷纷,议题都是围绕下一步吐蕃是否犯境,议来议去没出什么名堂。

以宰相剑九龄为首的文官一致认为无需过多担忧,自先皇和亲吐蕃数十年,还未曾有过大的战事,岂能因为两个江湖高手对决而左右了天下时局,天大的笑话。至于高丽亡国之前吐蕃王廷传出的准备出兵西域之言,也是吐蕃为了攫取浮屠舍利糊弄高丽镇北侯高廉之言。

以辅国大将军兼安东大都护薛让为首的武官则认为吐蕃出兵的可能性极大。先前未趁天朝兵挥高丽之机正是因丁大将军重伤吐蕃国师阿伽利明王所致。目前阿伽利明王恢复如初,而天朝却失了忠武的丁大将军。吐蕃虽失了天朝远征高丽的最佳战机,却暗中得天魔教之助让天朝失了兵法武功双绝的丁一方,明年开春出兵已成必然之势。

禁卫军统领虽然是天子近侍,权势极重,但天朝规定除了特殊需要,三品以上文武大臣方有入早朝的资格。

厉天途在南书房见到天玄都之时,宰相剑九龄和辅国大将军薛让低眉垂目立于按几之下,默不作声,而端坐条形案几之后的天玄都背靠宽大的暗红色雕龙金丝楠木椅,神色肃穆,正歪着头用双手按压额头两侧的太阳穴。

书房空气散发出的火气冲天,让刚进门的厉天途暗暗吃了一惊。

厉天途不动声色立于两位肱骨之臣身后,心中不觉庆幸自己来的稍晚。很明显,两人刚经历过天玄都狂风暴雨洗礼。

“厉统领,你来说要不要增兵西域?”天玄都看到厉天途之后瞬间坐直了身子,凌厉的目光透过剑九龄和薛让,直射厉天途心底。

厉天途顿觉头大如斗,先不说自己一个小小的禁卫军统领有何资格谈论军国大事,就面前这两位一品大员,明显意见不一,自己只要话一出口,必得罪其中一人。但天子问话,他又不得不答,只得硬着头皮说了一句连他都感觉无用的废话:“无论吐蕃明年开春是否出兵,我们必须做好开战准备。”

紧绷着脸的天玄都神色有了缓和,饶有兴趣地看着厉天途,期待他继续下去,两位老臣也面带哑然之色,主动退了一步,让厉天途与他们并排而立。

厉天途本想一句可有可无的话蒙混过去,但如今成了直面天玄都之境,偏偏脑中还乱做一团,毫无头绪,只得下定破釜沉舟决心,天马行空道:“西域地处偏远之地,现在正是隆冬,天寒地冻之下如果贸然增兵一则舟车劳顿,劳民伤财;二则此举无异于主动向吐蕃宣战,弊大于利。”

厉天途环顾周围,看到正面的天玄都及一旁的剑九龄和薛让脸上均未有异色,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接着又道:“目前最好的办法是先着手屯兵于幽州与西域相接的边境之地,备足粮草,做好出征准备。一旦吐蕃出兵西域,以李大都护之能,再加上六万安西精兵,固守龟兹,即使吐蕃四十万精骑尽出,也难以在短时间内一口吃下安西都护府。到时我们自然有足够的时间驰援。”

(本章完)

第157章 议政(二)

次日清晨,厉天途正在府内后园散步。换了一身粗衣麻布装束的令狐无辜褪尽江湖高手风范,从样貌上看去只是一个平凡的中年人而已。

厉天途在湖边亭台止住脚步,回身道:“我的大总管,你这样子反而让人觉得亲切了不少。”

令狐无辜一脸坦然道:“属下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以前干的都是争名逐利之事,细雨楼顶着江湖第一大派的名头,再加上实为天魔教魔尊的龟大总管从中作梗,在朝堂江湖倒是掀起了不少腥风血雨。”

厉天途似笑非笑道:“那你怎么知道以后我不会让你去干些追名逐利之事?”

令狐无辜神色不变,冷然道:“属下虽然愚昧,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厉天途怔怔看着在冷风吹拂下湖面荡起的一圈圈连绵不断的波纹,低声道:“平静开阔的湖面本不想动,但却经不起冷风的抚动,除非它愿意去做山坳中的一汪清泉,人也如此。也许,我不该回京的,做个逍遥自在的天涯浪子岂不更好。”

令狐无辜知道厉天途既然向自己吐露心声,说明已经真正接纳信任自己,欣然道:“公子不回京,京师平衡一旦被打破,只怕又是一轮让天朝伤筋动骨的洗牌,更何况还有个隐于暗处的天魔教虎视眈眈。”

天魔教!

厉天途微眯着双眼,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天魔教的三魔尊龟虽寿害了对自己有恩的严无悔,大祭司又伤了对厉天途有情的昆仑奴阿贵,这也是阿贵身陨的直接原因。更有种种迹象表明,天魔教与朝中权贵有所勾连,怕是图谋更大。

正是如此,此次厉天途不得不回京,以前是细雨楼,现在变成了天魔教,他们早晚要对上的,尽管他知道自己依然还是凶多吉少。

谁又能想到,看似风光无限的厉天途身后,是难以预料的惊涛骇浪,回京的他还是处在风口浪尖之上,一不小心就要重蹈上次魂断鹰嘴崖的覆辙。

厉天途转身朝令狐无辜走来,在与其擦肩而过时淡然道:“让玲儿带你熟悉下府中的环境。我要进宫一趟。”

皇上此时应该焦头烂额了,也不知道这次吐蕃那边会作何决定。

早朝结束,天玄都在南书房坐立不安。

吐蕃王廷传来线报,阿伽利明王下了巴彦山,气势更胜往昔。

江湖顶尖高手就是如此,只要一战重伤不死之后,必有所得。

因为天魔教的暗中干预,深秋时节天朝与吐蕃那场上不得台面的暗战终归是吐蕃占了上风。经历大战重伤初愈的阿伽利明王修为似有精进,而丁一方却生死不明。

两个看似对时局影响有限的巅峰高手对决,却左右了吐蕃王廷的决议。

天朝虽失了天下第一高手丁一方,却征服了高丽,避免了腹背受敌之危。

太极殿早朝之时,众臣议论纷纷,议题都是围绕下一步吐蕃是否犯境,议来议去没出什么名堂。

以宰相剑九龄为首的文官一致认为无需过多担忧,自先皇和亲吐蕃数十年,还未曾有过大的战事,岂能因为两个江湖高手对决而左右了天下时局,天大的笑话。至于高丽亡国之前吐蕃王廷传出的准备出兵西域之言,也是吐蕃为了攫取浮屠舍利糊弄高丽镇北侯高廉之言。

以辅国大将军兼安东大都护薛让为首的武官则认为吐蕃出兵的可能性极大。先前未趁天朝兵挥高丽之机正是因丁大将军重伤吐蕃国师阿伽利明王所致。目前阿伽利明王恢复如初,而天朝却失了忠武的丁大将军。吐蕃虽失了天朝远征高丽的最佳战机,却暗中得天魔教之助让天朝失了兵法武功双绝的丁一方,明年开春出兵已成必然之势。

禁卫军统领虽然是天子近侍,权势极重,但天朝规定除了特殊需要,三品以上文武大臣方有入早朝的资格。

厉天途在南书房见到天玄都之时,宰相剑九龄和辅国大将军薛让低眉垂目立于按几之下,默不作声,而端坐条形案几之后的天玄都背靠宽大的暗红色雕龙金丝楠木椅,神色肃穆,正歪着头用双手按压额头两侧的太阳穴。

书房空气散发出的火气冲天,让刚进门的厉天途暗暗吃了一惊。

厉天途不动声色立于两位肱骨之臣身后,心中不觉庆幸自己来的稍晚。很明显,两人刚经历过天玄都狂风暴雨洗礼。

“厉统领,你来说要不要增兵西域?”天玄都看到厉天途之后瞬间坐直了身子,凌厉的目光透过剑九龄和薛让,直射厉天途心底。

厉天途顿觉头大如斗,先不说自己一个小小的禁卫军统领有何资格谈论军国大事,就面前这两位一品大员,明显意见不一,自己只要话一出口,必得罪其中一人。但天子问话,他又不得不答,只得硬着头皮说了一句连他都感觉无用的废话:“无论吐蕃明年开春是否出兵,我们必须做好开战准备。”

紧绷着脸的天玄都神色有了缓和,饶有兴趣地看着厉天途,期待他继续下去,两位老臣也面带哑然之色,主动退了一步,让厉天途与他们并排而立。

厉天途本想一句可有可无的话蒙混过去,但如今成了直面天玄都之境,偏偏脑中还乱做一团,毫无头绪,只得下定破釜沉舟决心,天马行空道:“西域地处偏远之地,现在正是隆冬,天寒地冻之下如果贸然增兵一则舟车劳顿,劳民伤财;二则此举无异于主动向吐蕃宣战,弊大于利。”

厉天途环顾周围,看到正面的天玄都及一旁的剑九龄和薛让脸上均未有异色,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接着又道:“目前最好的办法是先着手屯兵于幽州与西域相接的边境之地,备足粮草,做好出征准备。一旦吐蕃出兵西域,以李大都护之能,再加上六万安西精兵,固守龟兹,即使吐蕃四十万精骑尽出,也难以在短时间内一口吃下安西都护府。到时我们自然有足够的时间驰援。”

(本章完)

第158章 触景生情

一念至此,厉天途忽发感触,寻常之人,难脱心由境生,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均受周身环境影射;而非常之人,境由心生,乃心中大定者,一意一念不受万事万物侵扰,一意成圣,一念万物生,方为天道。

厉天途的神色愈发肃然,刚才望雪而心生感悟,此时却不觉有万念俱灰的感觉。

枉自己一向自负修习天道之力,也只不过是到了武道极点,心怀侠之心而得窥天道遮天一角而已。

苏铃儿手托乌木盘,其上一盅白瓷罐高汤,汤罐散发出的热意融化了周围空中飘舞的雪花,也把厉天途有些悲凉的心融化了几分。

厉天途轻叹了口气,心中暗道,孤寂的男人身边还是少不了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繁忙过后心中的寂寞空冷,也只有身边知心的女人能暖。目前若是没了苏铃儿,厉天途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如此安然自若。

难怪云梦萝天阴绝脉最后发作之前急于撮合自己和雪仙子,她是摸透了自己性子怕他以后甘愿与寂寞孤冷为伴。连一个小女子都比自己看的要清楚,可叹自己当时还信誓旦旦除了云梦萝之后不再沾惹其他女子。雪仙子那个高冷的美人自己是没有去接近,但苏铃儿这个小美女难道就不算了吗?虽然他现在还算不得对不起云梦萝,但他却不得不承认也在安享苏铃儿的温柔。

至此,云梦萝离开他也仅仅不到半年时间而已。

也许,男人热血下的誓言终究经不起岁月的推敲,到最后还是要泯然淹没于时间长河的最底部。

与厉天途相比,苏铃儿的穿着显得单薄了不少,除了一身稍显轻薄的洁白锦缎连衫百褶裙之外,仅在上身处套了一件雪狐衬肩,与窗外漫天飞舞的白雪如出一辙,让厉天途想起了在寒风白雪中傲然挺立的寒冬腊梅。

看到厉天途在望着窗外出神,苏铃儿轻轻把盛有参汤的白玉盅放于厉天途身后的书桌之上,蹑手蹑脚准备逃离。

厉天途蓦然回身,似笑非笑看着小心翼翼的苏铃儿,嘴巴微咧道:“怎么?不准备跟我打声招呼就走?”

苏铃儿索性放开了手脚,神色从容道:“公子修为高深,自然是早发现了玲儿。既然公子不愿转身,应该是在思考极为重要之事,玲儿哪敢惊扰?”

厉天途哑然失笑,倒是被这小丫头将了一军,同时也暗暗惊叹苏铃儿心细如发。

他扫了一眼书桌上的乌木盘和白玉盅,赞叹道:“从厨房到这里除了回廊之外,还要经过两片空地,这乌木盘竟干燥如初,片雪不沾,玲儿的内功越发精湛了。”

苏铃儿清冷的脸庞有了些许惊容笑意,讶然道:“玲儿清晨扫雪忽有感悟,一上午都在房间练功,没想到刚有精进就被公子发现了。”

厉天途伸了伸站久了有些僵直的腰,走入书桌之后坐了下来,接过自玲儿手中递过来已经盛好的参汤之后却又放在了身前书桌上,直接推到苏铃儿面前一本正经道:“以后凡是公子进食之物玲儿必须先尝,万一有人下了毒就是玲儿失职了。”

苏铃儿心中感动,她当然听出厉天途是言不由衷,自家公子身为昆仑神殿殿主怎么可能害怕别人下毒。

她柔顺接下了厉天途推过来的参汤,皱着小鼻子一小口一小口喝了起来,仿佛在做一件千难万难之事。

厉天途柔声道:“以后这些事情就让府中丫环来做,玲儿你还是专心练武吧。”

苏铃儿执拗地摇了摇头,认真道:“我就是公子的贴身丫头,这些自然应该由我来做。至于练武,本就是为了保护公子,如果离公子太远,练武还有何用?我们昆仑神殿练武本就注重修心,玲儿觉得侍候在公子身旁就是历练,两者并不矛盾。”

面对着温柔大方善解人意的小可人儿,厉天途不再坚持,摇头无奈道:“好了,就依你。”

饮下参汤的厉天途浑身舒泰,靠在了椅子上闭目养神。

早清楚了厉天途习惯的苏铃儿唤来丫环收走餐具,移步来到了椅子后面为厉天途揉捏肩膀。

慵懒的厉天途轻声道:“玲儿的手法却是越发纯熟了。”

苏铃儿轻笑道:“上午练功之后,玲儿琢磨出了一种新的按揉手法,请公子指正。”

厉天途点头,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究竟还能新在何处。

苏铃儿停下了手中动作,同时收高手掌关节,仅以十指指尖轻扣厉天途肩膀,同时暗运体内少量真气至指尖蓄而不出,而后才在双手指尖动静之间如梅花吐蕊般吐露真气。

感受着苏铃儿新手法按揉的厉天途微眯着双眼,如漫步云端,又如浮游于天堂,天上人间不过如此。

苏铃儿真气借指尖之力传出,虽然吐露的真气量极少,但是要从全身真气中抽出十股细流分别汇于指尖再同时发散出去,这对真气的控制力要求极高,没过多久,她的鼻尖已经香汗微现,指间动作也慢慢缓了下来。

厉天途当然知道此举极为损耗内力,同时也觉察出了苏玲儿有些坚持不住,但他的心里忽然有了另外的想法,所以依然不动声色装作若无其事享受着。

而苏铃儿生性倔强,虽然已觉有些吃力,但她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坚持着。

又过了一会儿,厉天途才用手轻拍了下苏铃儿跳动的双手,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几近处于崩溃边缘的她长舒了一口气,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只觉在大冬天后背上却满是汗水。

厉天途自怀中掏了一帕雪白方巾,递给了苏铃儿,口中却道:“我昆仑神殿从不缺乏提升内力之武学心法和天材地宝,唯独最难的是对内力和武功招式的掌控力,你这无意中琢磨出的方法极为锻炼控制力,以后你还是要多多练习才是。”

厉天途嘴中说的正经,但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为了自己享受多,还是为了苏铃儿提升修为多。

听了厉天途的话,苏铃儿微微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外间正厅房门大开,新任统领府大总管令狐无辜形色匆忙径直走了进来。

第159章 杀手之王

厉天途坐直了身子,沉声道:“怎么了?”

令狐无辜顾不得抖掉帽子上的雪粒,直声道:“今天中午负责监视京师天魔教的手下来报,天魔教京师分舵人去楼空,所有高手都朝南转移了。”

厉天途皱眉,天魔教主天魔和大祭司同时受伤,天魔教龟缩不出也算正常,但也不至于撤掉京师分舵,这其中一定有事发生。

朝南转移,厉天途突然想起了扬州城郊秀水山庄里的那个神秘的天魔祭坛。

按照昆仑奴阿贵所言,天魔祭坛是为天魔教主提升内力的,理应别无他途才对。

以天魔教之能,应该嗅得出明年吐蕃要对天朝用兵,一旦战事开始天朝将无暇他顾,难不成天魔教要趁此时机吞并长江以南不成。

厉天途望了一眼眉毛上结满冰霜的令狐无辜,同时又想起了与令狐无辜在扬州山半山腰山神庙的第一次相识,严格来说,他还算自己半个恩人。而自己先前还那样逼迫于他,厉天途突然觉得自从云梦萝逝去之后自己原本柔软的心是不是变狠了许多。

令狐无辜接过苏铃儿沏好的热茶,坐在了厉天途对面,捧着茶碗接连喝了几口,感觉体表的冷意发散了不少,静静地等待着。

目前对待天魔教,还是应以监视为主,厉天途左思右想,却找不出合适的人,又或者自己根本无人可用。

“以前将军府的“杀手之王”宫图何在?”厉天途突然对着令狐无辜问道。

令狐无辜等了半天,却未想到厉天途会有如此一问,只得缓缓道:“将军走后,宫图心灰意冷,卸掉杀手堂堂主之职,成了细雨楼洛阳万宝阁的守阁之人,发誓此生不再离开万宝阁。正因为如此,带领心腹高手脱离细雨楼的其他两大堂主才没敢动万宝阁的一草一木。”

厉天途对将军府的万宝阁倒是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宫图这个人。怪不得细雨楼独霸江湖三十年,将军府倒也人才济济。

“你去准备一下,我们去洛阳走一趟。”厉天途抬眼看了看窗外,雪似乎小了些。

令狐无辜心中明白,点头而退。

厉天途起身再一次来到窗前,看似赏雪,其实心中却在思量该如何说服宫图为己所用。

苏铃儿紧随其后,忍不住开口道:“公子,我跟你去。”

厉天途扭头笑道:“自然少不了你。反正每次只要有玲儿在身前,对公子几乎是寸步不离,想甩都甩不掉,日子一久倒也习惯了。”

苏铃儿温柔一笑,紧了紧手中的长剑,认真道:“玲儿在昆仑神殿只有一个职责,就是保护殿主。”

厉天途摆手道:“行了。你也少拿这当借口了。神殿人合堂堂主之位我可是要一直为你留下的。”

苏铃儿摇了摇头,认真道:“贵叔说他征求过你的意见,神殿自他之后再无昆仑奴,以后就由我代行昆仑奴之责。”

厉天途眼睛一亮,没有再反驳苏铃儿的意见,只是沉吟了片刻道:“也好,那以后我昆仑神殿就专为玲儿设个新职位好了。”

苏铃儿紧绷着脸,拼命忍住想要喷薄而出的笑意,算是默认了。

令狐无辜准备的马车很大,由八匹产自东北极寒之地的角马所拉,车轮更是比寻常大了两倍,并在两侧车轮之上各自交错缠绕两根巨大的铁链。如此大的风雪天,非如此大型车马不能出行。

马车在风雪中前行,驾车者是被益州大都督华沧海赠予厉天途的善御者老于头,京都直通洛阳的官道上积雪正厚,即使以老于头的驾驭技巧也不得不放缓车速,马车四平八稳直朝洛阳而去。

车厢中,厉天途和苏铃儿相对而坐。

苏铃儿紧靠车厢一角,正在闭目养神,从厉天途的角度看去极美,百看不厌。

此时,厉天途的心情是极为愉悦的。貌似自坠落鹰嘴崖之后,在君山后山温泉一睹美人出浴图而不死之后,自己的桃花运不断,身边总不缺绝色美人。

非是刻意而为,实则天意。

这与在禁宫当侍卫之时,乃天差地别。

一个人的命运竟如此奇妙。一个微小的行为或者决定,都可以影响人生的运道。竟看不清,参不透。

看不清,参不透,他无所谓。但天道九重天他必须达到,为了那个恒古不变的诺言,更为了那个他最爱的女人。

感受到厉天途情绪的变化,苏铃儿微眯的秋眸突然睁开,映入眼帘的是厉天途无喜无悲的平静面容。

苏铃儿一怔,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但厉天途接下来的表现却又证实了之前她的感觉是对的。

只见厉天途重重叹了口气,端起车厢正中小方桌上盛满醉相思的酒杯,一饮而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自家公子似乎很喜欢蜀中蜀仙楼的醉相思,几日前刻意差人带了十几坛回京师。

见到公子没有吐露心声,苏铃儿也默然不语,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劝解厉天途,也不知道厉天途因何如此失落,只是下意识紧了紧抱在怀中的昆吾剑。底部配有暖炉的车厢中温度很高,昆吾剑特有的寒铁凉意让她整个人瞬间惬意了不少。

“玲儿,你不陪公子喝上一杯?”?厉天途神色一变,斜眼看着苏玲儿,嘴角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跟之前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判若两人。

苏铃儿摇了摇头,平静道:“玲儿从不饮酒。”

她虽从未饮过酒,但她对酒的味道却很好奇,如果可能她倒是想一尝,只是此时她更想时刻保持清醒和警觉。

厉天途点头称赞道:“也好。烈酒这东西女人还是不沾为妙。”

苏铃儿突然间明白了。厉天途虽然嘴上说让自己陪她饮酒,其实心里是不愿她沾酒的。

她微笑道:“本来玲儿还想着有机会去试一下蜀仙楼的醉相思是何滋味竟能让公子如此迷恋,既然公子不希望玲儿饮酒,那玲儿以后还是不要开戒为妙。”

厉天途端着酒杯,眼神迷离,嘴上却柔声道:“这样最好。女人不同于男人,饮酒多了总是不好的。”

男子温柔的话语中却带着让人不容置疑的霸气,让对面的玲儿眼中异彩连连,总算见识到了温文尔雅的厉天途少有的霸道一面。

(本章完)

第160章 以德服人

马车进入洛阳是三天以后,洛阳的雪比京师小了很多,空气似乎也不再那么寒冷。

厉天途对洛阳谈不上陌生,但也称不上熟悉,上次跟昆仑奴阿贵到过洛阳沈家,还在玄机门洛阳分舵见了萧长歌。除此以外,洛阳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细雨楼的总部就设在洛阳东郊,是个占地数十亩的大庄园,名曰风临园。园中有一六层高的塔型建筑,正是细雨楼的万宝阁。

万宝阁顾名思义,是细雨楼藏经、藏书、藏宝之地。

大将军吐蕃之行生死未知,万宝阁成了细雨楼心怀异心之人的觊觎之地,但因令狐无辜的运筹和杀王宫图的及时入驻,使万宝阁免了被楼内帮众瓜分之祸。

令狐无辜早把厉天途到洛阳的消息传给了总部之人。

风临园的总管李钰是令狐无辜的心腹之人,早早带人在大门口等候。

厉天途谢绝了李总管邀其入内稍作休息的请求,着其即刻引路,带着苏铃儿直接来到了园子正东方的万宝阁前。

万宝阁暗红的一层大门紧闭着,六层高的建筑在风临园其他低层房屋的陪衬下显得鹤立鸡群,遗世独立。

年轻英俊的宫图着一身紧窄黑衣,跨坐于大门正上方的二层露台栏杆之上,怀中抱着一柄长剑闭目养神。

前方引路的李总管故意咳嗽了一声,却不见宫图有任何反应,心中暗叫不妙,厉天途毕竟是细雨楼楼主,第一次来你不迎接倒也罢了,还跨坐在正门之上,难道想让楼主从你胯下进入万宝阁不成。但是宫图比自己职位高了很多,他又不便出言威吓,顿时惊的一身冷汗,觉得总有事情要发生。

厉天途轻蔑一笑,在万宝阁正门前九级青石台阶上止步,仰望着桀骜不驯的宫图,朗声道:“将军府中身手排在前五位最年轻的高手,原以为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枉我风雪天奔行八百里想来一见,还真让人失望。”

厉天途接连摇头,作势转身要走。

原本打算给厉天途一个下马威的宫图眼见厉天途要走,索性直接从二层跳了下来,正准备出手拦在厉天途身前,却被他身旁的苏铃儿挡了下来。

宫图心中暗赞苏铃儿的极美容颜,却依然冷冷道:“走开,我从不打女人。”

苏铃儿嘴角一扬,怀中揽着昆吾剑不屑道:“想对我家公子出手,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厉天途只是激宫图下来,原本未打算走,此刻连忙止住了身形,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他要看看阿贵这半年的时间把苏铃儿教到何种程度了。

宫图的目光隔着苏铃儿朝厉天途直射而去,怒道:“厉天途,你堂堂禁卫军统领,新任细雨楼楼主,难道要躲在一个小姑娘背后当懦夫不成?”

厉天途也不恼怒,轻笑道:“难得你还知道我是细雨楼楼主。若你打赢你面前这个小姑娘,我这细雨楼的楼主就让给你了,从此我厉天途与细雨楼再无瓜葛。”

宫图一震,厉天途有魄力拿细雨楼做赌注是他始料不及的。不过这种看轻他的态度也让他这个排在细雨楼前五的高手极为不舒服,难不成自己连面前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都打不过不成。

他不怒反笑道:“好。既然如此,输了可别反悔。令狐无辜啊令狐无辜,可别怪我宫图不给你面子了。我就再加上一条,若是我宫图输了,一辈子在厉统领面前为奴为仆任凭驱使,绝不食言。”

厉天途闻言,突然对面前这个高傲的宫图有了那么一丝好感。豪赌之下就该公平公正,彼此都拿出自己付的起的相应筹码。如果没有宫图最后那句话,厉天途真会感到自己白白冒着风雪来了一趟洛阳。

宫图的兵器是一柄短剑,名曰“鱼肠”,不入十大名器之列,但在江湖中也是赫赫有名,他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让鱼肠剑跟着自己一起扬名江湖,剑和剑的主人一起进入江湖前十。

宫图冷然道:“念在你是女人,让你先出手。”

苏铃儿大约摸出了宫图的脾性,这是个极为狂傲自大的家伙,当下也不谦让,昆吾剑率先出鞘,没有任何花式,简单一个速度平缓的直刺。

宫图见状大笑,轻藐道:“小孩子过家家的把式而已。”

他嘴上虽然轻视苏玲儿,但并不托大,握紧手中鱼肠剑斜刺而出,朝昆吾剑剑身平点了一下,但奇怪的是自己明明用了五成力道借鱼肠剑点中了昆吾剑剑身,按理说对方应该长剑脱手才对,但事实却是昆吾剑不受任何影响依然朝自己直刺而来。

轻敌的宫图心中大骇,一个侧身,昆吾剑划破他的衣衫而过。

苏铃儿及时收住剑势,在风雪之中垂剑而立,白衣如雪,风华绝代。

“再接我一招。”宫图大意之下处了下风,颜面全失之下再也顾不得男人的风度。

一旁的厉天途把苏铃儿的剑法看得清清楚楚,昆仑神殿确实厉害,阿贵让玲儿舍了寻常剑客必过的剑招剑式一途,化繁为简,直接从剑势学起,天赋其高的玲儿得名师指点,再加上昆仑神殿底蕴深厚,习武半年的苏铃儿已是江湖一流高手中的佼佼者,纵使打不过宫图,自保该无问题。

气势彻底放开的宫图周身剑气纵横,以快对慢,短短时间与苏铃儿过了数十招,苏铃儿不慌不忙,挨个接下,但因对敌经验极少却甚为吃力。

久攻之下没有占到便宜的宫图双眼通红,不自觉用起了这几日在万宝阁闭关领悟的尚未熟练掌握的万剑归一式。

万剑归一一出,宫图突生悔意,面前的小姑娘一旦接不下此招,岂不是要香消玉殒,但现在为时已晚,他是没有办法收住这一剑的。

苏铃儿能感觉到宫图这式剑招的强大,但她只得硬着头皮提剑纵身而上,一副挡不住便同归于尽的态势。

看到苏玲儿迎头而上,厉天途顿时吓得亡魂皆冒,一个闪电跳跃来到两人中间,缠于腰间的“天山雪”应声而出,右手执剑一个普通的挥剑破掉宫图的万剑归一式,空着的左手两指一夹昆吾剑,手臂用力一个卸字决,把疾驰而来的昆吾剑引导至另一边。

受气机所引,有些控制不住身形的苏铃儿被厉天途拦腰抱了下来。

一剑逼退宫图,卸下昆吾剑揽住苏铃儿,厉天途在两大一流高手夹击之下表现出了超绝的实力,看的一旁的李总管目瞪口呆,这个新任楼主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能名闻庙堂江湖。

宫图退了十数步方才稳住身体,愣愣地看着搂着苏铃儿的厉天途,心中苦涩难言,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绝世剑招就这样被一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年轻人一剑破掉了,难怪将军会如此看中此人,一个人的本领和气度确实不能仅仅拿年龄来衡量,但现在如果让生性桀骜不驯的他主动向厉天途低头很难。

厉天途察言观色,把宫图的表情变化看的清清楚楚,松开苏铃儿朝宫图走近了两步,淡淡道:“这次算是平手,你去留随意。玲儿,我们走。”

有了台阶可下的宫图知道明面上看似平手,但自己的对手可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事实上是自己输了。

他原本不是一个爱占别人便宜之人,心中顿觉羞愧,不由高喝道:“慢!厉楼主,我宫图愿赌服输,以后愿意为奴为仆,对楼主的话说一不二。”

厉天途等的就是宫图主动开口,现在他身边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人才,自然不愿轻易放弃这个前将军府的年轻高手。

(本章完)

第161章 一枚铜钱的价值

厉天途仰望了下这座大气磅礴的六层万宝阁,用心仔细感应了一下,却未曾在阁中发现有任何活人的气息,心中不由骇然,里面不是还有个守阁奴吗?为何感应不到。

他疑惑道:“这万宝阁杜老何在?”

宫图收剑立于厉天途身旁,抬头看了一眼顶层露台,小心翼翼道:“杜老就在顶层。”

连已臻地榜之境的自己都感觉不到的存在,怕是不次于任逍遥百里长虹之流了,厉天途暗叹将军府果然卧虎藏龙,随声道:“我上去拜访下杜老,宫图你一会和我一道回京。”

厉天途进了万宝阁,苏铃儿识趣没有跟上,只是站在原地狠狠瞪了离自己不远处的宫图一眼,想想有些后怕,刚才的情形如果不是厉天途出手干预,后果难测。

宫图感受到了苏铃儿的敌意,不由苦笑难耐。这次是把厉天途这个亲密的贴身之人彻底得罪,以后在统领府怕是有苦头吃了。

厉天途在三层楼梯拐角处遇到了守阁奴杜老。

杜老一身补丁粗布衣,拿着一把破扫帚正在清扫楼梯角落,打眼望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垂暮老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耄耋老人,却让厉天途平静的心有了难言的波动。

从令狐无辜口中,厉天途得知这个瘦小的身体内绝对隐藏着让世人惊悚的力量,但是杜老却甘于平淡,从五十岁习武有成到现在三十年了,老人也已八十有余,但从未在江湖中扬名立万,一个堪比江湖地榜十大高手巅峰之辈的人物,就这样一直甘于寂寞隐没于凡尘之中。

被大将军流放关外的前将军府二号人物杜绝正是杜老的侄儿,大将军能这样处理,也完全是看了杜老的面子。

杜老只是抬头看了厉天途一眼,便又低头继续扫地,让正要开口的厉天途不觉尴尬异常,只得悻悻道:“前辈,我是厉天途。”

杜老淡淡道:“嗯。”

厉天途原本想好的话被这声简单的嗯字一举击散,只得重新调整好情绪,缓缓道:“前辈,厉天途只想问一句,细雨楼是否还能留得下您?”

老头轻笑了声,不以为意道:“我这把老骨头虽在万宝阁已经呆了二十余年,却也习惯了这里的环境,但仅仅是为细雨楼守阁而已,难道守阁之人就一定要是细雨楼的人吗?”

杜老的高深莫测厉天途自然早已有所察觉,看来是自己把事情想复杂了,讪然道:“打扰杜前辈了。”

厉天途朝着继续埋头扫地的杜老深深举了一躬,释然而去。

当厉天途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尽头之后,杜老抬起了头,眼中精芒闪动,这个年轻的新任楼主他看不透,老人停在原地沉默许久才摇着头长长叹了口气,托着破旧的笤帚步履蹒跚上了顶层。

厉天途心里的预期目的已经达到,所以并未在洛阳过多停留,匆忙带着苏玲儿和宫图返回了京师。

京师的雪终于停了,藏在浓厚云层之中的暖阳撒出了点点柔和的光,再加上新年将近,城里大街小巷都挂满了火红的灯笼,让寒冷了一冬的人们心中突然有了那么一丝暖意和喜庆。

马车在京师迎宾大街缓慢行驶,在车厢内呆了两天的厉天途伸了伸懒腰,顺手打开厚厚的窗帘,一股寒冰冷意铺面而来,让一直静卧在雪绒包围之下的厉天途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果然是下雪冷,化雪更冷。

雪虽停,但寒风不止,冬阳又柔弱不堪,随马车倒退而行的两侧屋顶上依然白雪皑皑,屋檐下晶莹的冰棱结了一尺之长,时刻在提醒着人们寒冬依旧在。

白白的冬雪,剔透的冰凌,再衬上红红的灯笼,这似乎是每个新年特有的景致,厉天途远远地望着,心底一片空灵静寂,一时竟然有些痴了。

这一幕落在身旁的苏玲儿眼中,小丫头顺着厉天途的目光看了又看,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面带疑惑的她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出自家公子因何发呆。

望着望着,厉天途的眉头皱了起来。

雪已停,街面上往来的行人虽然稀少,但比起前几日大雪封城之时好了很多。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妪衣衫褴褛,双手捧着一枚铜钱,神色凄楚,口中喃喃自语,正在路边高举着干瘦的双臂对着过往披刀挂剑的江湖客叩首作揖,惹得周围的过客们一脸嫌弃之色。

短短那么几个瞬间,被打扰的江湖豪客们的反应也不尽相同,有置之不理走开的,有一脸鄙夷唾弃而去的,更有甚者直接把老人推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之上,任凭老人在雪中发抖。

马车中的厉天途心中猛然一疼,突然起身自狭小的车窗窜了出去,疾若惊鸿,以致于在那么一瞬间苏玲儿失去了反应,直到厉天途凭空出现在了老妪身前,苏玲儿才来得及叫停了马车。

马车外宫图的反应要比苏玲儿快了很多,厉天途前脚刚到,宫图后脚就赶了过来。看到楼主亲手把倒在雪地之上的老妪扶起,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脸上看不出有任何情绪。作为一个成名杀手,他虽然算不上冷血,但这种强者对弱者的冷酷无情之事他见的多了,如果事事都像楼主这样悲天悯人,他早就出局了。

这世,这人,少不得弱肉强食,能怀悲天悯之心并付诸于行的都是英雄盖世手眼通天之辈。

宫图自认不是这样的人,至于眼前这个叫厉天途的年轻男子是或不是,他倒是产生了兴趣,并下定决心以后鞍前马后去见证一下。如果几日前在洛阳城他是迫于誓言追随厉天途,那么从此刻起,他有那么一点心甘情愿了。

跟着赶来的苏玲儿狠狠瞪了面无表情的宫图一眼,只是不知是不满意宫图的冷漠还是对方比她早一步赶到。

苏玲儿自厉天途手中接过老妪,搀扶着老人坐在了一旁的石墩之上,又自怀中取出一方雪白的绣花锦帕,帮老人擦去了面上的雪水和一抹污泥。

正在接受细心照料的老妪极为不适应,一脸怯弱之色,口中谢意不断,并连连摆手,示意身旁仙子一样的苏玲儿离自己远一些,免得被自己身上的泥水弄脏了衣服。

但在苏玲儿的执意坚持下,老妪终于安静下来。

半晌之后,被收拾妥当的老妪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神色紧张正要起身之际,厉天途捏着一枚铜钱举在了老人面前,柔声道:“老人家,你是在找这个吗?”

老妪连连点头,却没有伸手接过铜钱,而是语带哽咽道:“少侠,你可肯接受老婆子这枚铜子?”

厉天途一怔,正准备自怀中拿些银两给老妪的他止住了手中的动作,哭笑不得道:“老人家,无功不受禄,刚才只不过是举手之劳,我该给您些银两才对。”

谁知老妪闻言却拼命摇头,并挣脱开扶着她的苏玲儿一把跪伏在了厉天途身前,悲声道:“老婆子姓孙,家住城西平民窟,这一枚铜子是老身的全部家当了,请少侠一定收下。老婆子斗胆以此作为酬谢请少侠替老身那枉死的儿子儿媳报仇,杀了那个天杀的“鬼面刀客”田一默。否则老婆子死不瞑目啊。”

说话之间,头发花白的老人将额头重重点在森冷的冰面上,“咚咚”作响,抬头之间已有红色隐现。

厉天途动容,将孙婆婆扶起,从她断断续续的回忆中听明白了事情始末。

他毫不犹豫把这枚铜钱收入了掌心之中,面色凝重道:“老人家,我叫厉天途,这枚铜钱我收下了。”

(本章完)

第162章 战事再起

宫图跨前一步到了厉天途跟前,低声道:“楼主,田一默勉强只算个二流高手,杀他易如反掌。可是他背后站着的人是苗疆的“五毒圣母”公孙芷,那个女人极为棘手,连地榜高手也不愿轻易招惹。要不然以鬼面刀客的以往行径早就被人暗中诛灭了。”

孙婆婆原本定下的心忽然又悬了上来,“五毒圣母”她不知道究竟是何许人,但江湖地榜十大高手也不愿招惹这句话她是听懂了。她原以为杀害她儿子儿媳的只不过一江湖寻常独行刀客,万万没想到背景如此之深。孙婆婆并不是痴傻之人,是非心中清明,她也不愿害的眼前心底善良的年轻人去白白送了性命,所以她的眼神变的越来越黯淡,原本支撑她活下去的那股执念渐渐消散,整个身上浮现出一股死气,她认命了。

孙婆婆的情绪变化让近在咫尺的三人感同身受,那种绝望凄苦无以言表。

苏玲儿眼圈泛红,情绪低落道:“公子,帮帮婆婆吧。”

连冷漠的宫图也深受感染,不由捏紧了拳头。

厉天途暗自摇了摇头,自嘲道:“公子我像是铁石心肠的人吗?老人家,钱我已经收到,我保证伤害您儿子儿媳的鬼面刀客田一默活不过三天。”

被重新点燃了希望的孙婆婆怯弱道:“公子,就算你能杀了鬼面刀客,可是他背后那个连什么十大高手都忌惮的五毒圣母你能对付吗?如果因为老婆子的事公子您受了牵连,还有这个菩萨心肠的女娃娃,老婆子良心难安啊!”

深知自家公子能耐的苏玲儿安慰道:“婆婆,您放心吧。如果说江湖上有那么几个不惧五毒圣母之人,绝对会包含我们家公子。”

孙婆婆不顾苏玲儿阻拦准备再一次跪下,却被厉天途紧紧扶住了双手,只得颤声道:“如果公子能帮老婆子报了此滔天大仇,老婆子愿意来生当牛做马报答公子之恩。”

厉天途看了宫图一眼,淡淡道:“三天够吗?”

宫图抱着“鱼肠”不动声色道:“田一默有个习惯,一旦犯了案之后,为了逃避官府追捕,必到苗疆十万大山避难。三天时间,我尽量吧。”

厉天途的另一层意思他懂,这次行事不无考验之意。三天之内追踪击杀一个二流的江湖刀客,对他来说并不算太难。至于站在田一默身后的五毒圣母,他虽然顾忌,但并不畏惧。

厉天途安静地度过了一个热闹的新年。在他的记忆中,以前从没有如此安逸过。他甚至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持续下去。

然而正月未过,吐蕃以天朝人盗取高丽进献吐蕃王廷的浮屠舍利为由,举国尽起四十万铁骑犯境。

东路军推大将军梵那罗为帅,国师阿伽利明王督军,挟三十万精骑兵犯西凉。

北路军以陵佑将军为统,领十万骑兵进逼安西都护府。

天朝仓促之下只得以辅国大将军薛让为帅,统领十万临时召集的各路兵马奔赴凉州,并战时节制凉州都督府三万府兵,合计十三万大军对抗吐蕃东路军三十万铁骑。

另诏知安西都护府李大都护集结六万安西兵固守龟兹待援。

至此,以联姻和亲为基和平了数十年的两大邻邦终于在各大复杂因素的诱导下摊开了你死我活的战局。

厉天途得到消息之后,心中暗叹安逸了几日的生活还是要被战争打乱了。

这次他虽未上得前线,但京师作为天朝的大后方,稳定最为重要。现在整个京师乃至天朝都人心惶惶,平头百姓虽没有深远的眼光,可是单只看最为直观的兵力对比已经足以让人心惊,十九万对四十万,不能一定说没有胜率,但胜率确实不高,如果不是以名将薛让为帅,这一仗更是连打的必要都没有,直接求和得了。

想着想着厉天途竟然有些入神了,以至于苏玲儿把茶杯放在书桌上他才察觉。

苏玲儿放下茶杯之后,很自觉地站在了厉天途身后,轻巧的十指在他肩膀上舞动起来。她看得出自家公子有了烦恼的事情,她也知道厉天途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自己帮他缓解压力。

她也不愿多嘴,毕竟,男人的事情还是让男人去操心,她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可以了。

厉天途舒服得长长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做多了是要上瘾的,他不自觉地在想现在自己的生活是不是有些骄奢了,但他偏偏又没法拒绝。这人啊,先天骨子里都透着一丝惰性的,极难改变。

厉天途微眯着眼,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在等公子我自己开口。”

沉默了很久的苏玲儿抿嘴一笑道:“公子,我可不是故意的。只是玲儿揣测不到公子为何心烦不敢妄言。”

厉天途被苏玲儿的笑意感染,笑骂道:“你这丫头,如果连你都在我面前唯唯诺诺的,我都不知道去哪找个可以谈心的人了。”

所谓高处不胜寒,厉天途算是有了初步体会。他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结交的达官贵人越来越多,但能真正交心的几乎没有。越往上走,越觉寂寞,朝堂是非多,厉天途虽未深入已感厌烦。

与厉天途长久朝夕相处而心有灵犀的苏玲儿突然感觉心有些疼了,原来位高权重似乎无所不能的自家公子也有不为人知的忧愁。

苏玲儿幽幽道:“公子,玲儿自然知道你在为国家大事忧心。自古战争,受苦的都是百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话虽如此,可是即使打了胜仗又有多少士兵十年也归不得家,只留一坯黄土慢慢同化在塞外风沙之中,渐渐湮没;独留家中妻儿老小孤影自怜,穷困潦倒。如果不幸打了败仗,更是要失去大片大好山河,士兵们的死没了意义,身后的百姓也要流离失所,受尽异族欺凌,甚至有亡族灭种之忧。”

苏玲儿一个女子有如此见地,厉天途并不觉意外,毕竟苏玲儿虽然家道中落,但大儒之家出身的血脉底蕴还在。只是,一个小女子都能看透的事,偏偏还有些位高权重的人参不透,抑或是,看穿了,故意装作不知道,多的是些冷血无情之辈,不以挽救天下苍生为己任,自私自利为了家族利益之争置国家万民于不顾,独善其身。

正如前朝大儒苏文定所言,“天下事。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本章完)

第163章 湖心偶遇(一)

大军出征前,议事的早朝经天玄都钦点,厉天途有幸参与。

除了主帅薛让无人敢争以外,其他三位副帅朝堂各大势力争的头破血流。虽然最后在皇上天玄都的调解下有所平衡,但却为战争埋下了隐患。自古凉州多出桀骜不驯之辈,凉州大都督封千里一直与薛让不和,三万凉州铁骑薛让虽能节制,但未必用的得心应手。如果连朝廷带去的十万大军都无法做到内部稳固,即使薛让统兵能力逆天怕也是无力回天。所以,一直在最外侧一列冷眼旁观的厉天途并不看好这场战争。当然,吐蕃内部也并非是铁板一块,这也算是天朝唯一的胜算了。

退朝回府,厉天途坐下猛灌了一口茶水,他实在想不出一队远征军的副帅有什么可争的。他却不知道某些人对战功的渴望之大已经到了可以完全忽略掉整个战局的成败。

厉天途使劲摇了摇昏沉沉的脑袋,对着面前的苏玲儿轻声道:“玲儿,我是不是在自寻烦恼。我一无统兵之能,二离前线十万八千里,想那么多战争的事岂不是无用。”

苏玲儿歪头想了半天,喃喃道:“这场战争怕是没那么简单就能结束的,公子你怎么知道如果战事有变皇上不会派你上前线。”

厉天途心中猛然一动,暗道,丁大将军生死未知,北庭都护府的北冥老头既要坐镇幽州,又要北抵回讫,如果薛让那里有了变故,朝中确实已无可用之人。

但他嘴上并不承认,只是叹道:“国之用兵大事,岂同儿戏,我无军旅生涯又不懂兵法,不可用,不可用啊,否则就是对万千黎民不负责。”

苏玲儿一撇嘴,似笑非笑道:“公子您过谦了,我也算是昆仑神殿之人了,咱们神殿底蕴深厚,犹以武学秘籍,兵书阵法为盛。兵书之中,甚至还有世间都不曾有过的统御罗盘用以演练两军交战之形。贵叔可是说过你曾经足足精研了一月有余。以公子之资,一月时间应该有所收获才对。”

被一个小丫头戳穿了心事,厉天途极为尴尬,讪讪道:“这个,你确高看我了。当时我只是闲来无事胡乱摆弄了一番,连纸上谈兵都称不上。用兵之事原本极难掌控,统御罗盘又保罗天下万象,俨然大千世界的万千缩影,寻常之人怕是穷尽一生也难有大成。”

苏玲儿暗忖你是常人才怪,当然她只是在心中想想罢了,此时此刻聪明得闭了嘴,柔顺道:“公子,玲儿只是随便说说,也当不得真。其实,玲儿是最不希望公子上战场的。”

腹有兵法韬略却不知自用的厉天途目光忽然变的深沉了很多,良久才喃喃自语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也许从下定决心回京师那一刻我就错了。可是人生哪有重来,自己选择的,即使是错,也要强撑着走下去。”

苏玲儿不语,她在细细回味厉天途最后的话,心中总是感觉能从中找出点什么,但每次都是差那么一点点。

书房的门是开着的,令狐无辜直接走了进来,恭声道:“公子,宫图回来了,就在门外候着。”

厉天途点头起身出了书房,一眼就看到了翘着二郎腿坐在黄梨雕纹太师椅上的宫图。此时的他虽然故作轻松之态,但其眼中的疲倦之色很盛。

紧随在厉天途身后的令狐无辜瞪了宫图一眼,对方却不以为意,慢慢吞吞起了身。

厉天途轻笑了一下,顺势坐在了宫图对面,道:“恩,不错。才半月时间而已,比我预想的要快很多。”

宫图站直了身子,神色肃然了很多,赧然道:“田一默逃到苗疆十万大山中,被我追踪了七日七夜击杀于五毒寨门口。他是官府通缉的要犯,尸首被我悬在了京师东城门,想来这会官府已经有人赶去。只是,有负了楼主的三天期望。”

厉天途盯着宫图,沉声道:“苗疆距京师何止千里,你已经很快了。只是,你这么高调难道不怕五毒圣母找你寻仇?”

宫图丝毫没有回避厉天途的目光,直声道:“这样的话孙婆婆会在第一时间知道她儿子儿媳的仇已经报了,也不用公子再去费力找寻她。当然,找寻她对公子而言很简单。至于五毒圣母寻仇,我相信她最恨的是公子才对,其次才轮得到我。”

厉天途心中深以为然,表面却满不在乎道:“我的仇人已经很多了,不在乎多这一个。听说五毒圣母跟白骨神君交情不错。如果他们联袂过来,怕是要让人头疼了。”

孙婆婆的事了,厉天途心中轻松,这日趁苏玲儿练功之际独自一人出了府,漫无目的之下竟然走到了湖心小筑附近的柳沙堤上。

水岸边成排的杨柳丝绦低垂,尽管身上少了些许绿意,但却有股枯寂之美。河水凝冰,如一条宽大的银带。数里之外的湖心小筑隐约可见,厉天途的心中却有股物是人非的滋味。

他对颜梦雨并没有恨。毕竟,想要拥有绝色佳人必须还要有与之匹配的实力才对,当初是机缘巧合也好,阴差阳错也好,没有谁对谁错,只是逝去的情怕是难以再回到从前了。

沿着河堤而行,在河流与一片密林的交接之处,厉天途与颜梦雨不期而遇。

颜梦雨只是微楞,紧接着嫣然一笑,如百花盛开,惊喜道:“厉大哥,你是来找我的?”

厉天途一愣,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看到厉天途沉默,颜梦雨脸上的笑容一闪而逝,幽怨道:“哎!我早该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是还忍不住要去见你,去你那自取其辱。你现在一定以为我是因为你位高权重才去接近你,在你眼里我已经成了势利女人。对吗?”

厉天途瞬间心如刀割,逝去的情在故旧的地点被故旧之人勾起,哪能说放下就放下。

他当然知道颜梦雨不是个势利的女人。堂堂的禁卫军统领,执掌两万禁卫军,在大多数眼中确实是位高权重,但在颜梦雨这个地位尊崇不在当朝公主之下,在朝堂江湖都颇具影响力的京师第一美女面前,他的确算不上什么。

厉天途强压着心中错综复杂的感情,平静道:“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又谈何原谅。”

(本章完)

第164章 湖心偶遇(二)

颜梦雨轻抚了下被微风扫乱的秀发,轻叹道:“你还是以前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而我却变了!”

厉天途点头直白道:“看出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来到河堤下面,一左一右坐于一方大石之上。

颜梦雨望着波澜壮阔的水面,忍不住斜了一眼身旁的厉天途,道:“你不问问我在你走了之后为何没去找南宫怀吗?”

厉天途苦笑,不得不说他在女人面前永远是被动的,敷衍道:“总不会是因为我吧?”

颜梦雨嗔怪地瞪了厉天途一眼,而后忍不住娇笑道:“你倒是想的美。不是因为你,当然不是因为你…”

颜梦雨说着说着开始摇头晃脑,神色似哭似笑,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等彻底安静下来之后,她用莹白的双手托着下巴,双肘枕在弯曲的双膝之上,望着烟雾迷蒙的河面上空发呆。

她不知道为什么,从一听到厉天途回京的消息,心中就像张了草似的,拼命想去见他。尽管她知道即使两人见面了,也再了回不到从前,她有她的使命,他有他的想法,两人见了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但她依然任性了一回,还是那么去做了,甚至还送上了楼兰至宝鸿蒙珠。

厉天途当然无法理解此刻颜梦雨的心情,他强行忍下想要一把揽住颜梦雨的冲动,艰难开口道:“我要走了。”

回过神的颜梦雨蓦然转头,幽然道:“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们站在了对立面,如果我失败了,我宁愿死在你的手上。”

厉天途皱了皱斜飞的剑眉,内心充满疑惑的他终于还是没有对颜梦雨开口相询。

这女人今后如何,跟他毫无关系了,不是吗?

厉天途身形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终究是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等到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消失在水天交界之处,颜梦雨积蓄很久很久的眼泪不由喷薄而出。

自记忆以来,她只哭过三次。一次是十岁的时候自鱼婆婆口中听说父王母后的死讯之后,她哭了大半夜;其余两次都是因为这个已经离去的男子,一次在鹰嘴崖,一次在这柳沙堤。

一个女人如果能够两次为同一个男人流泪,她不知道这算不算爱上他,但她很确定他已经在她心中刻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就在刚才,就在厉天途跟她同坐在河边那方大石上的时候,她那原本为复兴楼兰奉献一生的心突然动摇了。那一刻,只要厉天途对她有所回应,她宁愿放弃一切,跟他海角天涯。

不过,这样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厉天途的决然让她不必再纠结于民族大义还是儿女情长。所以,她毫不犹豫问出了最后那句想对厉天途所说的话。尽管她知道聪明如厉天途者一定会从那句话嗅出点什么东西,但她不在乎。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厉天途带着一队禁卫军剿灭掉她的湖心小筑,然后她死在他的手上,她也无需那么累,解脱了,不是吗?

厉天途边走边想,他确实从颜梦雨最后那句话中听出了那么一点弦外之音。他现在代表的是朝廷,颜梦雨站在他的对立面,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了。

但他依然百思不得其解,身为公主之身的颜梦雨没有任何理由道理要去同朝廷作对,而且站在她身后的江湖势力虽大,但仅凭这点还不够,似乎还少了一样东西——兵权。京师附近的兵权除了自己手中的两万禁卫军以外,还有驻扎在京西丰门的八万羽林军。丁大将军失踪于吐蕃之后,羽林军大将军一职虽然空悬,但尚有皇族旁系子弟出身的左右两卫将军统御,根本不可能由得颜梦雨身后的势力掌控。更何况颜梦雨还深得太后喜爱,厉天途使劲晃了晃脑袋,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吧。

厉天途回到统领府时,却看到苏玲儿正站在大门口急的团团转。

未等他走近,苏玲儿便急不可待迎了上来,惴惴不安道:“公子,皇上急召您入宫。这短短两个时辰传旨的桂公公已经过来三次了,还去您的行署找了一次。这会桂公公刚走,说在玄武门等您。”

说完,苏玲儿嘟着小嘴盯着厉天途,不满意道:“您下次去哪就算不让玲儿跟着您去,您也得告诉我一声吧。”

厉天途倒是不慌不忙,摇头一笑道:“这日心情不错,原本想忙里偷个闲的,却偏偏碰上这么多事。”

在苏玲儿的催促下,厉天途入府换了正装,直接舍了官轿车马,独身一人朝玄武门方向而去。

桂公公做了一辈子的老实低调之人,从不与人争名逐利争权斗势,所以尽管已经年届不惑侍候了三代帝王,到最后也只落个从四品司礼监秉笔太监之职,虽比不过正值盛年已经权势滔天的内务府副丞魏公公,但在皇宫确是资格最老、威望最高、最受尊重之人。

见到厉天途来的还不算晚,老太监那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虽然他知道眼前的年轻权贵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但所谓君心难测,今日是红人、明日已做变阶下囚的达官贵人他见的多了。不过还好,厉天途来的还算及时,只要不殃及到他就行了。

在桂公公小心翼翼的引路下,厉天途迎着凛冽的冬日冷风来到了皇宫西北角的观星台。

厉天途目露讶然之色,观星台高十余丈,外形如宝塔状,较之京郊大相国寺的珍珑宝塔还要高上不少,是国师天罡道人的占卜观星之地,平时少有人来,没想到今日皇上居然在天寒地冻之时来到这里,是在担忧西边的战事吗?

桂公公止步于观星台下,回身恭声道:“厉统领,皇上和国师正在观星台顶层下棋,已经等了您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吗?厉天途顿觉头皮发麻,这几日唯一的一次忙里偷闲,却让京师最顶层的两个大人物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他又如何去面对。厉天途深吸了口冷气,大跨步直接上了顶层。

(本章完)

第165章 国师天罡道人

天玄都并没有厉天途想象中那么着急,甚至在厉天途到来之时依然专心致志于与国师天罡道人的黑白对弈。

棋艺称不上精湛的厉天途自然对争斗正酣的棋局不感兴趣,直面这个只听于传闻而一直未曾谋面的天朝国师天罡道人,厉天途对他的兴趣要远远大于棋局本身。

玄机门原天字组首领天罡道人,完全没有厉天途想象中那般仙风道骨、飘然若仙,眼前之人只是一个食多了人间烟火的寻常道人而已。

江湖传言,国师天罡道人身怀通天彻地,算古论今之能,甚至连攻破昆仑护身大阵天星地煞乾元阵的天机罗盘也是出自其手。

厉天途不知道传闻是否言过其实,但今日一见,天罡道人给他的第一印象却是没有任何武学修为之下的深沉如海,要知道自天道之力有了小成之境后,除了站在江湖顶端那几个宗师级人物,他是生平第一次看不透一个人。

一直面无表情的天罡道人执一黑子落地之后,突然展颜一笑,淡淡道:“陛下,你的心已经不在棋局上,这一把我要赢了。”

天玄都长舒了一口气,无奈道:“国师技高一筹,无论朕是否分心,结局都是一样的。”

皇帝说完又看了身旁静立的厉天途一眼,没好气道:“厉爱卿倒是轻松自在,让朕久等倒也罢了,还累得国师一起跟着朕苦等了两个多时辰,国师的时间可是珍贵的很。”

厉天途垂首不语,他不愿解释。

倒是天罡道人深深看了厉天途一眼,摇头一笑道:“无妨!无妨!小友值得贫道一等。”

天罡道人对厉天途的评价之高大大出乎了天玄都和厉天途两人的意料之外。

天玄都眼中异彩连连,放眼整个天朝,甚至是整个天下,能当天罡道人此言之人的十指可查。

厉天途诧异,他与天罡道人只是一面之缘,又怎能当得如此评价?除非,眼前这个牛鼻子老道真的可以厉害到见了一面就能看出他唯一的依仗背靠昆仑神殿?

一时之间,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突然而来的大胆想法吓了一跳,表面却不动声色道:“国师大人,厉天途只是陛下身前一个小小的侍卫而已,国师此言折煞厉天途。”

天罡道人手执尘拂起身缓步走向露台,迎着凛冽寒风背手而立,目光望着西方灰蒙蒙的天空,语声缥缈道:“西陲生灵涂炭,厉统领是唯一可救之人,当然值得贫道久候。”

天玄都霍然起身,国师的话虽然虚无缥缈,但其中的意味却不言自明。唯一可救战局的厉天途如今尚在京师,西边的战事结局岂不呼之欲出?

厉天途眯眼看着突然多了一丝仙风道骨韵味的天罡道人,却实在想不出他因何会对自己寄予如此厚望。

如今的昆仑神殿已经不复往日辉煌,论武功修为,身为殿主的他充其量只不过是地榜十大高手中的末端存在,于动辄数十万的西陲战局影响甚微;论兵法谋略,他厉天途粗人一个,所谓的熟知兵法也只不过是在昆仑神殿的虚拟轮盘上纸上谈兵罢了,与身经百战的朝中大将们更是相去甚远。

他不明白,天玄都更不明白。

天玄都虽然疑惑,但他却不得不信,直言道:“国师,您的意思是即刻把厉统领派往西凉?”

天罡道人蓦然转身,摇头道:“西域纷争非是一战所能了结,时机未到,时机未到啊。”

天玄都悬着的心忽然放了下来,国师之言经常语带玄机,也许是他的理解有所偏差了。他忽然有些后悔今日有意促成天罡道人与厉天途第一次会面的举动了。

天玄都的本意是试下天罡道人能否看出厉天途武学修为究竟到了何种境地,但此时却不由失了初衷,收获到了涉及天朝吐蕃西域之争的天机之语,他需要回去好好消化一下天罡道人那几句箴语禅机。

送别天子,天罡道人回坐于残局之前,古井不动之心却起了不小的涟漪。天玄都的心思他略知一二,皇帝要从他这里看到厉天途今后的命数。

而他岂能看不出厉天途身怀异功,但也是仅此而已。他看不透厉天途的命格,却看出了厉天途身上的侠道大势,所以他以西陲战事分散了皇帝的注意。

此时的天罡道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他影响了西陲战事,还是西陲战事影响了他。

天玄都一路行来,心事重重,厉天途趁机告退。

回到统领府,厉天途还未来及进门,就看到了不请自来被苏玲儿挡在大门外,于自己有一诗之恩的吏部侍郎朱文武。

让厉天途惊奇的是,一向最重享受耐不得一丝严寒酷暑的朱文武此时竟舍了他那在京师中极为出风头的宽大檀香木豪华大马车,拢着袖口在大门口来回踱步。

原本急不可耐的朱文武忽然看到厉天途,就如同看到亲爹亲娘一般直接上来一个熊抱,口中也不多言,硬搂着跟他还谈不上很熟的厉天途如入自家大院一般一起进了统领府大门,经过苏玲儿身旁之时还不忘哼唧一声。

被朱文武弄的哭笑不得的厉天途看着鼻子冻得通红隐隐还有鼻涕将出未出的江北第一才子,心中却是五味陈杂,接着又想起了刚刚见过的那个基本与仙风道骨毫不沾边的天朝第一相师,他不由暗叹上天对万物生灵还是太过苛刻,竟然生不出一个万众敬仰的完美之人。

同时,他又强忍着想把朱文武一脚踹飞的冲动,想着那首江北第一才子专为自己而作的还算工整的七言律诗,心里总算稍稍有了些许平衡。

待苏玲儿送上暖炉,添上茶水,一屁股坐在铺了一层厚厚雪绒椅子上的朱文武总算恢复了正常,等苏玲儿走远后方才对着厉天途嘿嘿一笑道:“厉兄,贵府的玲儿姑娘也太难对付了,油盐不进啊,硬是让兄弟我在寒风中苦苦等了一个多时辰。”

厉天途轻笑道:“你朱文武号称三步成诗,五步成文。对你这个江北第一才子来说,不还是一首诗的事。”

(本章完)

第166章 九公主天以萱

朱文武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惭愧道:“兄弟我不知为何,所作诗篇只得男子欣赏却未曾得美人青睐。哎!”

满脸无奈的朱文武拿过茶碗一阵猛灌,似乎要藉此排解掉心中愤懑不平。

厉天途却对少了读书人的文绉绉之气,多了一些真性情之举的朱文武印象不错,强忍着笑意道:“朱兄大冷天到我这,又冒着寒风等了一个时辰,不会是仅仅为了发发牢骚吧。”

朱文武放下青瓷茶碗,神色一黯,喃喃自语道:“她回来了,可她还是不愿见我!”

厉天途眼前倒是一亮,多了几分忧郁之色的朱文武反而有了那么一点当代大诗人的气质。

至于朱文武口中的那个她,厉天途动动脚趾头就可以想到能让江北第一才子神魂颠倒的自然是那个美色不在颜梦雨之下、师出梵净山的九公主天以萱。

明白朱胖子此行目的的厉天途沉思了有那么一会,笑道:“九公主可有心上人?”

朱胖子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正色道:“梵净山属于佛门三圣之地,公主她虽是山主寂无言的俗家弟子,但技艺未成之前是不能涉足凡间情爱的,这点即使是陛下也改变不了。这次公主归来,应该是学有所成了。”

一想到九公主马上要失了束缚,朱胖子脸上先是喜忧参半,接着又忧过于喜,以九公主对他的印象自己只怕是无半分机会了。

九公主的姿色厉天途有所耳闻,再深深看了眼前面部表情丰富的朱文武一眼,厉天途也不由暗暗咋舌,朱胖子虽然为人才情均属上乘,但这一身的肥肉却属硬伤,怕是连入围驸马的资格都没有。

朱胖子被厉天途看得不知所然,硬着头皮道:“素闻厉兄情场得意,兄弟此来只是想请厉兄指点一二。”

厉天途的心没来由一酸,他真的能算得上情场得意吗?真是如此的话他竟连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不过,他看出来了,朱胖子对九公主的爱却也是情真意切。

朱家是天下第一大富之家,身为朱家少主的朱文武除了生活有些骄奢之外,竟找不出其他缺点,包括出身豪门大户之人最容易沉醉其中的色欲之情。能为九公主做到如此,凭这一点,厉天途是极为佩服朱文武的。

厉天途苦笑道:“朱兄,男女情爱之事,你若来找我只怕是找错人了。情场得意吗?只怕是表象吧。”

朱文武听得厉天途所言,细细一想,方以为然,厉天途看似与几大美女纠葛不清,但到头来不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得知九公主归来他倒是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但既然来了朱文武又不愿轻易离开,厉天途很对他的脾气,忍不住苦涩道:“厉兄不要看我朱家在京师乃至整个天朝风光无限,但除了你之外我却找不出一个可以诉说心事的知己。我朱胖子别的本事没有,但看人还是不会错的。”

朱文武又深深看了厉天途一眼,开门见山道:“厉兄虽然现在位高权重,但胖子我一无修为在身,二无滔天野心,与厉兄相交仅是因为看对眼而已。我的诗只为知己而作,厉兄是第一人,也许还是最后一人。”

两人目光对接,厉天途突觉在京师中他也不那么孤独了,重重点道:“你是厉天途京师中的第一个知己。”

朱文武欣然,眼神却愈发坚定道:“今生今世除了九公主之外,兄弟我心中已经容不下任何女人。”

厉天途顿觉惭愧,论痴情眼前的朱胖子比他强多了,沉声道:“九公主的情况我不了解,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朱胖子嘴巴张了张,良久才半开玩笑道:“当兄弟的只要能在我失落之时陪我喝酒就行了。”

厉天途直觉朱胖子原本要说的不是这句话,但对方既然有难言之隐,他只能装作不知道了。

回头他倒是想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当前最得天玄都宠爱、算是半个江湖人的九公主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朱胖子起身告辞,苏玲儿方才进来。

厉天途笑道:“朱文武说你油盐不进,玲儿你该听到了吧。”

苏玲儿闻言撇了撇嘴,没好气道:“公子你又未跟玲儿提及与那个朱胖子相交莫逆,玲儿只知道你们才一面之缘,我怎可让他进府?而且…”

厉天途哈哈一笑,饶有兴趣道:“而且什么?”

苏玲儿收起茶碗,终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而且读书人最重秀气内敛,枉他朱文武号称京师第一才子,竟然吃成那副模样,还真为天下才子抹黑,可惜了他那一肚满腹诗书却与脑满肠肥混在了一起。”

厉天途顿觉无语,他突然后悔自己为何要刨根问底,摇头无奈说道:“我是看出来了,难怪九公主一直对朱胖子不喜,你们小姑娘家竟只看外表,什么为人内涵之类的竟全是瞎扯。”

此刻他不由为朱胖子有些担忧了,在南宫怀等京师几大世家公子面前,朱胖子还真不够看的。

苏玲儿嫣然一笑,不服气道:“也不尽然啊。像公子这样的,虽然称不上多英俊潇洒,但偏偏多了让女儿家喜爱的男子气概。”

对于苏玲儿明显偏向自己的说法,厉天途很不以为然,他摸了摸自己那光滑无须的下巴,心中却在考虑要不要留些长须出来增加下男人气概。

九公主的资料细雨楼典籍有载,仅仅过了一天功夫就被令狐无辜拿到了厉天途的书桌之上。

薄薄的两页宣纸,记下了九公主的生平之事。

如此明目张胆把皇家公主简历记录在册,整个江湖除了丁大将军的细雨楼之外不作他想。

厉天途渐渐享受到了掌权细雨楼所带来的好处。

九公主的生平虽不是秘密之事,京师之中只要接近权力中枢的官员应该一文可知,但这终是省下他不少工夫。

九公主的经历极为简单,掀至第二页,厉天途方才明白朱胖子为何要来找他,却也称得上是病急乱投医的无奈之举了。

九公主天以萱与颜梦雨是闺房密友。

天以萱在京师那有限的日子里竟有大半都是在湖心小筑度过,颜梦雨还为她专门在湖心小筑建造了一方别院。

只是朱文武终究知道厉天途与颜梦雨已经形同陌路,所以他来厉府也仅仅是为了一诉心事而已,即使厉天途当面提出帮忙,他也未曾开口要厉天途求助于颜梦雨。

厉天途扣下宣纸,心中却在思索如何帮助朱胖子拿下九公主。毕竟,整个京师那几个最顶尖的年轻俊杰除了朱胖子以外尽是他的敌人,于情于理都不该让九公主花落别处才是。

这时,苏玲儿一脸不情愿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张大红色请柬。

厉天途只是抬眼一扫,却看不出请柬出自何处,轻笑道:“怎么了,整个厉府谁敢惹我们玲儿姑娘?

苏玲儿重重把请柬拍在厉天途面前的桌面上,气呼呼道:“颜大美女明天晚上要请你赴宴了。”

厉天途自然知道苏玲儿与颜梦雨的第一次见面并不友好,两人一直不对眼,仅一笑置之。

翻开请柬粗略一看之后,原本下定决心不欲赴宴的厉天途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有了不得不去的理由。

颜梦雨设宴湖心小筑,为好姐妹九公主出师回京庆贺,广邀京师各大青年才俊,差点没有注明为九公主招亲了。

厉天途不知道朱文武在不在邀请之列,但他是一定要去通知朱文武的。

(本章完)

第167章 风雪天初访朱府

厉天途第一次来到朱府,尽管朱府的富贵奢华他早已多次耳闻,也在脑子想过无数次朱府的样子。但当真正亲眼所见之时,还是忍不住暗叹不已。

朱家数百年雄踞天下第一富商之位,历经改朝换代三次而长盛不衰,那是深刻在骨子里的雍容华贵,非是一夜暴富之土财主所能比拟。门口两边一对七尺高的镇宅白玉狮子,门庭之上朱府牌匾镶金嵌玉,整个府院布局给人园林式的奢华之感,那是一种穷奢极欲到极致的返璞归真。

正翘着二郎腿躺在铺满锦绣缎被卧榻之上被手下美婢松骨的朱胖子听得下人通传厉天途来访,一个骨碌从温柔乡中窜出,顾不得天寒地冻一路小跑来到了大门口,却看到厉天途正气定神闲地看着白玉狮子。

朱胖子上气不接下气道:“厉兄,庭院太深,我这腿脚又不好,久等了哈。”

厉天途依旧盯着镇宅玉狮,头也不回道:“你确实也该减肥了,不然就算九公主进了你这深宅大院也受不了你这体格。”

不远处的几个朱家看门奴仆目瞪口呆,这个年轻男子究竟有何来历,除了一言道出自家少主的禁忌之外,还扯上了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九公主。

去年的一件事情他们至今还记忆犹新,刑部李尚书独子翰林院学士李默在为翰林子弟讲学之际,因与朱文武见解有异,双发争论不休,李默一句“肥头大耳,有损士子清流”激的朱文武当着在场数十名翰林院学子之面大打出手,把手无缚鸡之力的翰林学士李默打的头破血流,卧榻静养两月有余。

刑部李尚书恼羞成怒,扬言翌日早朝要狠狠参朱文武一本,吓得朱老太爷拿出珍藏多年价值连城的八宝玉如意亲自到刑部尚书府道歉,才消了李尚书怨气。

身为当事人的朱文武反倒是满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

让朱府下人们惊奇的还在后面,朱文武听得厉天途之言,点头如捣蒜般:“厉兄说的极是,从今天起我就每天早起减肥。”

似乎看出厉天途对白玉狮子颇感兴趣,朱文武又道:“这玉狮子质地不错,材料产自昆仑。”

厉天途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这玉狮子给他一种熟悉之感,不过他只是轻笑道:“别人府门都用石狮子镇宅,朱府果然奢华,竟然用了两具玉狮子。”

朱文武眼神有所迷离,怅然道:“几年前我曾有幸游历昆仑,昆仑的雄阔有神非其他山川所能比拟,连产自此山的玉石都灵韵十足,带足了昆仑山的神韵之色。当年按下这对玉狮子光地基便打了十丈有余,我的愿望是要它们最少屹立千年。”

一口气说完之后,朱胖子似乎略有悔意,苦笑道:“不知为何,唯独在你面前会忍不住说些平时说不出的心里话,厉兄定非常人啊。”

厉天途自怀中掏出一个大红请柬,笑道:“怎么?我大老远过来为你送请柬,你不请我入府参观?”

朱文武一拍脑袋,嘿嘿道:“一见到厉兄竟是喜不自胜,忘记这一遭了。”

朱府内部景观也没有让厉天途失望,只是现在尚是数九寒天,他倒失了观赏的兴致。

朱文武的书房温暖如春,四个三脚镂空雕花铜炉分布在满布波斯红毯的房间四角,铜炉周身散发出股股热气,却不见烟云火燎,仔细一嗅还有缕缕清淡果木清香。

厉天途深知这种果木产自南蛮,烧制也极为不易,称得上是千金难求,即使皇宫大内这种果木炭也存量不多,仅仅供给皇上太后和少数得宠的妃嫔所用。

朱胖子刚进房门便一把自厉天途手中抢过请柬,激动道:“大哥,这可是颜梦雨为九公主接风的请柬。”

厉天途点头道:“不错。这几日我打听到九公主对你印象极差,就算颜梦雨有心邀请你这江北第一才子只怕也要被九公主打消掉念头。”

朱胖子忽然抱住厉天途的胳膊,感激涕零道:“大哥,没想到你对小弟的事那么上心,呜呜!”

朱胖子腾出一只手使劲揉了揉眼睛,擦了半天却不见一滴泪水。

厉天途摇头,恶寒道:“别矫情了,连大哥都叫出来了,我可没你大。”

朱胖子重新把手放回厉天途手臂之上,不以为然道:“只要大哥能帮我娶到九公主,小弟我叫大爷都成。”

厉天途再次摇头叹息,无节操!无节操啊!名震天下的江北第一才子朱文武不仅是一个毫无书生气的大胖子,还毫无节操,偏偏又是满腹经纶,知名诗作无数,让那些儒林士子中风流倜傥的俊雅书生又情何以堪?

朱胖子可怜巴巴道:“大哥,你陪我一起去?”想到要单独面对九公主,还要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平时威风凛凛的朱胖子有了一丝怯弱。

厉天途懒洋洋把后背贴紧暗金色黄花梨木靠椅,右手捏着产自景隆官窑的特等青瓷茶碗,深深嗅了一口碗中飘散而出的武夷山大红袍暖人心脾的茶香,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一个柔美模糊的身影,淡淡道:“你该知道湖心小筑的规矩,一人一柬,即使我也不行。”

朱胖子捕捉到了空气中那点淡淡的忧伤,他同时也知道自己想错了。毕竟,逝去的情即使藕断丝连也极难收回了。所以他把原准备脱口而出规劝厉天途那句“一日夫妻百日恩”完完整整咽了下去。

此时的厉天途看似淡然,却也是个伤情之人。

朱胖子有了想饮酒的冲动,慨然道:“大哥,楼外楼的‘碧玉春’小弟还有几坛,今日我们一醉方休?”

厉天途眼睛一亮,知己啊,爽快道:“还算你有点良心,不枉我风雪天探访朱府之情。”

朱胖子典藏的碧玉金樽,再配上楼外楼的“碧玉春”,别有一番滋味。

厉天途和朱胖子喝的天昏地暗,在失去最后知觉那一刻脑中突然冒出了“大被同眠”的荒谬念头。

厉天途昨晚最终还是放纵了一次。

(本章完)

第168章 赴宴

翌日清晨,当满身酒气的厉天途回到府门看到双眼通红似乎一夜未眠的苏玲儿之时,不觉心虚道:“玲儿,你昨晚没睡?”

冷着脸的苏玲儿终是没有说出一句狠话,憋了半天才道:“公子,以后不管你去哪里,玲儿必须跟着你。”

厉天途叹了口气,道:“哎!傻丫头,快去睡会吧。”

虽然没有直接得到厉天途的肯定回答,但已摸清自家公子脾性的苏玲儿脸上总算有了一丝喜色,脚步轻快地走开了。

厉天途回到书房,立即召来了宫图。

厉天途坐于椅上揉揉了宿醉之后昏涨涨的脑袋,不经意道:“府中的日子还习惯吧。”

宫图点头,却并没有接话,他是个少言之人。

近段时日太平安逸生活,他确实无聊透顶了。他还很担心一直这样下去恐怕自己连做一名杀手的资格都没了。

仿佛看透了宫图心思一般,厉天途又道:“天魔教的所有势力都收缩在江南了,我想让你去江南一趟,代我监视天魔教。”

厉天途故意顿了一下,加重语气道:“你该知道,这个差事有一定的危险性,天魔教主和天魔大祭司都是不弱于地榜高手巅峰的存在。”

宫图神色平静,淡淡道:“我即刻动手下江南。”

厉天途暗暗赞赏宫图的简单明了,扔给宫图一个黑黝黝的令牌,沉声道:“你到江南之后找到扬州夏家家主,让他辅助于你。还有,多保重自己,仅仅是监视而已,绝不可妄动!”

宫图将灵牌攥于手心,点头而去。

令狐无辜接踵而至,带来了一封让厉天途倍感熟悉的大红请柬。

厉天途皱眉道:“怎么回事?”他看得出,那正是湖心小筑专用的请柬。

令狐无辜原本也觉莫名其妙,昨日湖心小筑来人送过请柬他是知道的,今日怎么又来一个。

但听过来人解释之后,他释然了。只是他却不明白湖心小筑之人如何得知楼主把昨日请柬弄丢之事。

令狐无辜看到此时厉天途表现反常,第一反应是湖心小筑之人说谎,只得硬着头皮道:“湖心小筑送柬之人说楼主不小心把昨日的请柬弄丢了,所以今日又送来一个。”

短暂沉思之后,厉天途想明白了其中关键,定是昨日自己去朱府被颜梦雨的人看到了。

颜梦雨心思如此细腻,她是深怕自己不去啊!

如果朱胖子知道自己又拿到一张请柬,他该很高兴吧。

天色渐暗,厉天途原本想好了一肚子理由去说服苏玲儿乖乖呆在府中,可让他意外的是这次苏玲儿竟然没有主动要跟随而去。

老于头驾驶马车划过略有薄冰积雪的城中大道,朝京师西郊的未名湖而去。

宴会地点在湖心小筑之后的烟雨楼,厉天途一进门就遇到了不少熟面孔。

京师四大公子除了不知所终的大将军养子丁一凡之外,其他三个赫然在列,正与其他几名道不出姓名的贵公子谈天说地。

朱文武很早就到了,正在与一个书生打扮的俊雅男子在一起观赏书画。

让厉天途倍感意外的是北冥殇和倪小蝶居然也在,正陪着一个淡雅如仙清秀怡人的高挑女子抚弄颜梦雨的古琴。

作为东道主的颜梦雨却神色略显失落地依在二层露台凭栏而望下方热闹人群,只是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方。

一静一动,形成鲜明对比。

厉天途并未完全进门,所以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悄无声息来到二楼颜梦雨身旁,厉天途轻轻道:“作为东道主不在下面招呼宾客,却跑到楼上来躲清闲。”

话一出口,连厉天途都觉自己面对颜梦雨怎能表现得如此轻松自在,就如同见到一个多年的老友一般,也许从自己决定赴宴那一刻起就真的放下了吧。

有些神游天外的颜梦雨闻言略显惊诧,直觉告诉她厉天途变了,美人右手食指轻点楼下方向,苦涩道:“你看,楼下那些青年俊杰都是为了九公主而来,两个天朝最有名的两大才子都来了。”

厉天途倒不认同,盯着抚琴的九公主看了半晌,才淡淡道:“也不尽然,楼下最起码有一半对你也是有心思的。”

看着厉天途刻意与自己保持着的那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颜梦雨心中突觉气不打一处来,故意贴近了厉天途,以致于两人的衣袂已经有了深层接触,此举吓得厉天途咧了咧身子,终是没有动弹。

颜梦雨撇嘴一笑,目光看向了楼下,自嘲道:“我有那么可怕吗?下面有一半人为我而来不假,但他们也只是过过眼瘾罢了。你可以去下面问问,又有谁还敢明要当今细雨楼楼主、官拜京师禁卫军大统领厉天途的前夫人?包括那个自诩风流不凡的南宫世家少主南宫怀。”

厉天途听出了颜梦雨话中的幽怨之意,虽知她言过其实,但却也不点破,只是苦笑不语。

倒是朱文武眼尖,看到厉天途之后大呼了一声,也不再赏画,连滚带爬上了楼梯。

原本热闹非凡的一楼大厅因朱文武的大呼小叫突然静了下来,全场目光都看向了二楼的厉天途和颜梦雨。

只是每个人的目光都那么耐人寻味,厉天途顿觉头皮发麻,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场景,这一刻他有了想猛踹朱文武一脚的冲动。

丝毫觉察不出厉天途复杂心情的朱文武气喘吁吁来到厉天途身前,好半天才激动道:“大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厉天途颇觉无奈,把身子凑近朱胖子,在他那肥硕的耳畔低声道:“你以后若是还像刚才那般没出息,九公主那就彻底没戏了。”

似乎为了印证厉天途的话一般,当朱胖子扭头下望之时,果然看到紧皱娥眉的九公主一脸不屑之情。他那原本因厉天途到来的兴奋心情一下子失落到底。

厉天途关键时候解了围,一把搂住朱胖子的肩膀,不无安慰道:“走吧,我们先下去。”

北冥殇最先迎了上来,刚与朱胖子一起赏画的书生紧随其后。

厉天途笑骂道:“你小子重色轻友啊,一到京师不先去看兄弟,反而跑到京师第一美女这了。”

北冥殇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压低声音道:“我倒是想先到你那,只是后面这个姑奶奶要先来这。”

厉天途也不答话,只是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

很快,北冥殇明白是何故了。

挽着九公主而来的倪小蝶瞪了北冥殇一眼,同时对厉天途不满道:“厉大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殇哥每次一见到你他胆子都要变大一点,我是不是要考虑让他跟你绝交。”

看倪小蝶说的一本正经,但深知她为人的厉天途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恩,也好。他这样的损友不要也罢。”

说话间又把目光看向了倪小蝶身旁的九公主,微微躬身淡声道:“禁卫军统领厉天途见过公主殿下。”

(本章完)

第169章 佛门净莲曲

这是厉天途第一次与九公主见面,却只是神色平淡微微一躬身,自然谈不上恭敬。

九公主皱眉,厉天途的大名她听得不少,不过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还对自己如此无礼,怪不得朱文武与他走的那么近,果然是一丘之貉。

虽然心中已暗暗给厉天途打上标签,但因北冥殇和倪小蝶之故,她只是轻嗯了声,便再也懒得多言。

倒是九公主身后的唐寅生看出来气氛尴尬,连忙道:“想来这就是曾在扬州英雄救美的厉兄了,小弟我也是云美人的爱慕者,只是却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反而让厉兄这外来人抱得美人归了。”

唐寅生直言直语,竟无半点读书人的酸涩之气,厉天途心中暗赞,轻笑道:“怎么比得上唐兄的才子美名?”

身旁的朱胖子不服了,圆眼一瞪道:“狗屁才子美名,扬州勾栏院的姐儿哪个不认识他,比我老朱风流倒是真的。”

唐寅生老脸一红,当着这么多美女面被朱胖子揭了短,怒声道:“那只不过是为了寻求作诗灵感而已,你倒是想去,可你敢吗?”

朱胖子似乎找回了自信,此时有些意气风发,啧啧道:“是啊,我是不敢,还作诗灵感。老朱我不去勾栏找灵感,出的诗作也比你唐寅生只多不少。”

唐寅生不屑道:“你朱胖子诗词是比我老唐多,但质量嘛,就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了。”

朱胖子正要回击,却被厉天途摆手拦了下来。

正好这时二楼的颜梦雨也施然而下,轻启朱唇道:“宾客都齐了,大家入座吧。”

主客坐定,颜梦雨举杯道:“这第一杯,是恭贺萱妹妹顺利出师回京,梵净山寂大师的亲传弟子,妹妹比之玄机门雪仙子也不逞多让了。”

九公主天以萱抿嘴轻笑道:“颜姐姐,妹妹愧不敢当。”

众人一饮而尽。

未等众人动筷,颜梦雨又满上一杯,慨然道:“这第二杯,梦雨敬厉统领吉人天相再回京师。”

今日宴会主角该是九公主无疑,但颜梦雨此言一出,满桌之人不觉诧异,连厉天途都觉得此情此景说此有些大煞风景。

但颜梦雨不觉得,她见众人愣神,也不管他人未曾举杯,任性地独自一人满饮此杯。

身旁的九公主地摇了摇颜梦雨的胳膊,似乎对颜梦雨的反常有些担忧。

颜梦雨却不以为意,继续道:“刚就算梦雨任性了。这第三杯,祝我的萱妹妹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天以萱俏脸腾地一红,长久不见,她却感觉自己的颜姐姐怎么变的疯疯癫癫了,哪还有以前淡然自若的模样?

与颜梦雨隔桌相望的厉天途却体会到了美人第二杯的寓意,她压根就没想过让周围之人共同举杯,她那独饮的一杯是针对他一人而言的,可是他却没法也不能去回应。

善谈南宫怀此时也是沉默不语,只顾自斟自饮。

紧挨厉天途而坐的朱胖子扯下一只鸡腿,边啃边盯着九公主发愣。

而北冥殇和倪小蝶这对神仙夫妻眼里尽是彼此,哪还有别人。

厉天途突然想起了与龟虽寿决战之后的那次湖心小筑聚会,场景虽是相似,心情却截然不同。

酒至半酣,不知喝了多少杯的颜梦雨满脸嫣红,俏目却越发明亮,轻笑道:“萱妹妹的声乐造诣不在梦雨之下,还请妹妹抚琴一曲,为大家助兴。”

天以萱在梵净山修炼整整三年未曾出山,山中日子虽然清新自在,有时也倍感无聊,因此抚琴弄笛成了她日常修炼的一部分。

得颜梦雨邀约,她只是微微一笑,也不扭捏,起身朝对面的琴台而去。

天以萱习惯成自然,一出手便是山中谈了不知几多、由梵净山主寂无言自摩诃经改编而来的佛门乐章《净莲曲》。

在座之人靡靡之言听的不少,但佛门中的净心神曲却还是头一遭听得,此时又由皇家出身的九公主弹出,众人都不觉痴了。

厉天途直觉,论声乐造诣,九公主比不得在座的颜梦雨和倪小蝶,更不用说远在君山的雪仙子。

但因为所弹之音是佛门《净莲曲》,却弥补了九公主声乐上的差异,所引起的视听效果实乃厉天途生平仅见。

此曲给人以错觉,这谈曲之人哪还是凡尘之人,分明是仙人朝圣,菩萨讲经,实有陶冶情操,洗涤灵魂之效。

梵净山主寂无言,厉天途观一曲而知全景,这是个修为不在大悲和尚之下位列天榜的存在端的是名副其实,这佛道六门果然是超然世外,凌驾于武林江湖之上。

此时,朱文武也顾不上清扫盘中之食,痴痴地望着九公主,口中低声喃喃自语,不知所云。

一曲作罢,在座对九公主大有想法之人都争相上前说些奉承之语,以讨九公主欢心。

厉天途推了身边的朱文武一把,却不见朱胖子有亲近九公主之意,不由恨铁不成钢道:“你还不过去,再晚你的九公主就要被别的男人抢走了。”

朱胖子脸色平静道:“我若此时过去,又跟那些狂蜂浪蝶有何区别?”

读书人少有的迂腐之气突然出现在朱文武身上,厉天途倍感诧异,细细一想也觉不错,若是九公主不喜,此时上去也无作用,倒不如淡然一些却会稍显不同。

大圆桌剩下之人,倪小蝶与颜梦雨窃窃私语,被一把抛开的北冥殇只得凑近厉天途,一副要与他一较高下的气势。

厉天途望着脸皮极厚的北冥殇一脸鄙夷,但也仅仅如此,曾立誓要戒酒的他总是忍不住破戒。

朱胖子盯着北冥殇打量了片刻,才失魂落魄道:“幸亏北冥兄有了倪仙子,否则九公主兄弟我是一点希望都没了。”

厉天途大笑,拉着朱胖子进了酒局,道:“你总算还有自知之明,这小子一来京师,你没看到连京师第一美男子都绕道而行了。”

厉天途说起来随意的很,丝毫不顾及南宫怀就在不远处。

(本章完)

第170章 北冥殇的离别之言

北冥殇淡然一笑,突然一本正经道:“可惜本公子太过专情,不然弄个驸马当当也是手到擒来。”

厉天途虽然一脸鄙夷之色,但心中却深以为然,与九公主一母所出的七公主三年前被天玄都有意指给北庭都护府,却被北冥殇以浪迹天涯数年的手段弄的不了了之。

否则的话,庙堂中是多了一个驸马爷,但江湖上缺少了一个放荡不羁的少年奇侠,更不会有现在与蓬莱仙子倪小蝶的神仙眷侣一说了。

三个好酒之人推杯换盏,转眼把颜梦雨拿出的两坛“醉逍遥”喝个一干二净。

对面的颜梦雨却看得峨眉紧皱,倒不是心疼独家秘方酿制不易更是千金难求的美酒“醉逍遥”,而是对三人极为无语,他人到湖心小筑都是看美女的,这三人倒好,放着极为娇滴滴大美人不去欣赏,却如牛嚼牡丹一般豪饮本该浅斟低酌的“醉逍遥”,说是大煞风景也不为过。

北冥殇醉意朦胧,拍着厉天途的肩膀叫道:“兄弟,不尽兴啊,这里也只有你能找颜美人再要两坛。”

厉天途偷瞄了一眼峨眉紧皱的颜梦雨,苦笑道:“你小子以为这是外面小酒铺里的烧刀子,随便你喝多少都有?”

说完他起身站立,轻抚了下微红的额头,故作喝醉之状,摇摇晃晃向大门外走去。却再也管不得自己的装醉是否能被对面的颜梦雨看透。

似乎看出了厉天途的惺惺作态,颜梦雨那紧皱着的好看眉毛总算舒展了开,脸上也突然有了笑意,不管如何,今晚他总算来了,而且即便要走,他也怕面对自己,要借醉意而遁,这个奇特的男子终是因为有情而有些怕她的,这就够了。

这世间,最让女子神伤的不是你爱的那个男子不爱你,而是你爱的那个人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寒冷之冬,来的快,去的也快。

正月十五过去,艳阳天居多。

统领府前厅大院,厉天途斜躺在一把竹木摇椅之上,眯眼望着暖阳,看似悠闲实则思绪紊乱。

近日,他明显感觉到,京师的天气似乎越来越好,但朝中的气氛却越来越紧张。

厉天途虽未上早朝,天玄都也未曾对他提及过前线战事,但从天玄都发怒越来越频繁,他意识到前线的局势似乎不太好。

近四十年了,天朝吐蕃不曾轻动干戈。但是,吐蕃人都是马背上长成,勤于操练,相比之下,天朝的军队单兵素质是不及吐蕃的。

这点厉天途是完全可以肯定的。别的不谈,单拿吐蕃王廷最精锐的赤甲军和天朝禁军比较,对两者还算熟悉的他深知天朝是不及吐蕃的。

而天朝胜在优秀的军队统御能力和团体协作能力,这点是中原人一直优于塞外游民的地方。

似乎感觉自己有些想的过远,厉天途把纷繁的思绪排空,正想眯上眼小憩片刻之时,却看到上空出现了一张俊脸。

北冥殇晃了晃双手,一屁股坐在厉天途身边的椅子上,抓起厉天途用过,还有大半碗武夷山红茶的青瓷碗一饮而尽,漫不经心道:“你倒悠闲自在,还有工夫晒太阳,朝堂那边早闹翻了。”

厉天途翻翻眼珠,毫不在意道:“天塌了有高人顶着,关我何事?”

北冥殇一笑,戏谑道:“你真不想知道前线最新的消息,那我可不说了。”

厉天途眯上了双眼,淡淡道:“你虽挂了个北庭都护府的从四品长史参军之职,但还没有上朝的资格吧。”

北冥殇不服了,骂娘道:“你懂个屁,你以为我今次来京真是受了颜梦雨邀约而来吗?我是代表北庭都护府而来,这几日虽未上朝,但面圣不下数次,你小子就装不知道吧。”

厉天途终是没能忍住笑意,屈服道:“好好好,你知道的比我多,行了吧。”

北冥殇凑近厉天途,低声道:“西边前线首战失利,已经失了数万人马。幸亏薛大将军早有准备,及时稳住军心,止住颓势,否则我方大军已成溃退之势。”

厉天途悚然起身,之后又坐了下来,知北冥殇必有下言,终是没有出声。

北冥殇又道:“薛大将军虽然用兵如神,但军中声望稍显不足,我天朝军内部矛盾突出啊。”

厉天途先前最担心的终成事实,他凝声道:“吐蕃真是以梵那罗为帅?”

北冥殇摇头叹道:“不知,不知。”

厉天途不觉松了一口气,他的眼中突然出现了那个被他在昆仑神殿救下的吐蕃最年轻的军机大臣陵佑。

陵佑的军事才能,厉天途深知。幸亏这次被吐蕃派去统领北路军震慑安西都护府,如果在东路军换下年老体衰勇武不再的梵那罗,如今前线的局势恐怕又是另一副模样。

只是吐蕃王廷真的放着年轻的陵佑不用,而把三十万主力交给老迈的梵那罗?

厉天途不愿去深思,也许事涉王廷内部纷争,正如天朝庙堂一般。

“我来京的任务已经完了,我和小蝶要走了。”北冥殇缓缓道。

厉天途叹息道:“你终于还是如我一般卷入了朝堂纷争之地。”

北冥殇摇头道:“你错了!这是我答应北冥老头最后一件事了,从此以后,我就是个纯粹的江湖人了。”

稍稍静默了一会儿,似在无限回味以后的潇洒日子,这个出身庙堂成名于江湖的洒脱男子不觉莞尔,笑骂道:“你小子是在迫不得已之下进了这天子脚下的三尺牢笼,巴不得做兄弟的一起下来陪你吧。你小子没安好心啊。”

厉天途忍俊不禁,反击道:“没看到我在叹息吗,少在那以小人心度君子腹了。”

北冥殇大笑,戏谑道:“我和小蝶明天准备去君山,要不要给你那位江湖第一美人带个好。”

厉天途斜了北冥殇一眼,淡淡道:“你若再提她,我非跟你打上一场不可。”

北冥殇闻言竟有些意动,歪着头想了半晌,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不无遗憾道:“算啦,这次不是时候,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跟你打一场。”

厉天途缓缓闭上眼,“不送!”

北冥殇一怔,随即轻笑道:“你这家伙,明明心中不舍,却总是装作一副清高自傲的样子。只是,这朝堂京师是非地,终是不适合你啊!什么时候在此混不下去了,我在江湖等你回来。”

(本章完)

第171章 临场换帅

仅仅一个月时间,天朝与吐蕃西凉之战兵败如山倒。

用兵之道,强如薛让,也不过让天朝大军在首战失利之后勉强支撑了一月有余。

战败的原因很多。

天朝远征高丽损兵折将,劳民伤财是一方面。

今次吐蕃以三十万对十三万也是原因之一。

但更为重要的是,吐蕃临场换帅,本该在西域领兵进逼安西都护府的北路军统帅陵佑突然出现在西凉,接替梵那罗领东路军三十万铁骑打的天朝措手不及。

天朝大军西凉之战折损过半,大将军薛让集五万残兵退守凉州城。

吐蕃三十万大军紧随而至,纵深数百里,兵压凉州城。

与此同时,吐蕃十万北路军铁骑在副帅费罗兹的统领下,进犯安西都护府所在地龟兹,西域之战也一触即发。

消息八百里加急传到京师,震惊了天朝上下。

天玄都在第一时间召集了满朝文武商议对策。

廷议从晌午日上中天到晚上日薄西山,无定论。

厉天途是第二天从朱胖子那边得到消息的。对于这个结果,既在他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他的担心终于成了事实,吐蕃临阵换帅,领军的真是他机缘巧合救下的番将陵佑,他竟成了这次天朝大军溃败的罪魁祸首。

意料之外的是,天朝大军败退的好快,前后不过一个半月。吐蕃大军人数虽然比天朝多了两倍有余,但天朝占了地利之优,又以名将薛让为帅,正常的话即便吐蕃人临阵换帅也应该是半年以上的持久战才是。

朱胖子不得不佩服厉天途,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在自家后花园石亭中品茶赏景,眯着小眼试探道:“大哥,你从中看出什么没?”

深思了良久的厉天途摇头,他思量出了一些不寻常之处,却看不清、摸不着。

朱胖子皱眉道:“昨日廷议了大半日,朝中闹得鸡飞狗跳,主战派和主和派各抒己见,势均力敌,连皇上都头疼。”

厉天途轻笑,淡淡道:“那你是属于主战派还是主和派?”

朱胖子嘿嘿一笑,一脸猥琐像道:“大哥,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户部右侍郎而已,能勉强参与议政已经很知足了。更何况当朝天子还未表态,小弟我怎能轻易表露立场。”

厉天途不语,他知朱文武必有下言。

果然,朱胖子慢吞吞自石凳而起,竖了竖深领貂皮毛边,哈了口气叹道:“这倒春寒倒也厉害,特别是又在冷风习习的湖边。”

朱胖子又抬头看了看弱弱的春阳,才正色道:“大哥,胖子我既不主战,也不主和,而是这场西凉之战也就到此为止了,根本打不起来。”

厉天途猛然起身,也失了一直以来的淡然自若,只是在石亭不停踱步,却也不急于问明原因。

朱胖子悠闲赏景,他知道厉天途在梳理思绪。

不久,厉天途停下脚步,与朱胖子并行而立道:“说下去。”

朱胖子眯眼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缓缓道:“原因就在,吐蕃临场换将。吐蕃军机大臣陵佑早年在我天朝呆过数年,极为了解我天朝形势,我也与他有过数名之缘,确实当得上人才。这次若他不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极为熟悉天朝的他就该见好就收,趁机问我天朝要些岁贡就可以了。毕竟,我天朝虽然因远征高丽国库空虚,但拱卫京师的八万精锐羽林军未动,北边还有国之柱石北冥无上的六万北庭悍卒。”

说多了突觉有些口干的朱胖子转身坐下,抄起茶杯猛灌了一口,又道:“若是陵佑未来,而是在吐蕃土生土长的梵那罗为帅,他根本不了解我天朝羽林军的威武和北庭兵的强悍,以优势兵力破了凉州,再大军压境直逼京师重地也不是不可能。到了那个时候,主战主和已经不是我天朝说了算的。”

厉天途心惊面不惊,平静道:“你倒分析的透彻,只是吐蕃若弃陵佑不用,以梵那罗为帅,西凉未必败的那么快,再多半年时间,天朝已准备充分。”

朱胖子苦笑道:“大哥,你是不知道。时间充裕下,天朝募兵不难,各州都督府有的是披甲兵丁,但空虚的国库岂是一年半载所能补实?”

厉天途闻言色变道:“大战消耗之下,天下之人都该知道国库不盈,但真到了那种地步?”

朱胖子望着眼前这个生平让自己唯一佩服的大哥,心里万分清楚厉天途话中的那种地步究竟何意,毫不隐瞒道:“高丽之战,除了主库,两个副库也搬了一个半…”

厉天途脸上突有懊悔之色,觉然道:“我不该问的。”

朱胖子飒然一笑,不以为然道:“这天大的秘密,知情的,带上那位,也只有三人而已。今日这话从胖子口中一出,若是传到皇上耳中,便是株连九族之罪。但在大哥面前,我朱文武从不后悔今日所说之话。”

厉天途心中感动,却不表露,依然平静道:“也许这样最好。对双方来说,原本就是无胜无败的无谓之战。这次吐蕃临战换将,倒是免了双方两败俱伤,实乃百姓之福。”

朱胖子突然患得患失道:“倒是希望是百姓之福。不过,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希望最终的结果真能如我们所想。”

厉天途忽然抬眼西望,似乎透了点别样色彩的眼中精芒闪动,他想说出我们都忽略了安西之战,但话到嘴边却成了,“是战是和也就在这几日见分晓了。”

朱胖子心中了然,厉天途说的不是廷议之中的主战派和主和派见了分晓,而是吐蕃兵压凉州的三十万铁骑的统帅近日要有抉择了。

两日之后,廷议的结果尚未传出,西凉那边却率先来了消息,吐蕃遣使来京,已经过了凉州,离京师也只有三五日车马之程。

吐蕃使者何时到京,厉天途毫不在意。

但他却知道此消息传遍京师之后,许多人却在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是一个求和的信号,也正应了某些人的心意,这下朝中的主和派气焰要上来了。只是,吐蕃大动干戈之后目的何在,还真的让人难以捉摸。

(本章完)

第172章 吐蕃来使

几日后的下午,统领府书房里安坐着的厉天途手托腮帮,忍不住长叹了口气。自回京入朝之后,家国天下之事由不得他不多想,练功的时间却越来越少,自天道七重天之后,他的天道真气已经很难再有寸进,这人的一心果然极难二用。

苏玲儿闲来无事,轻手轻脚走到了厉天途背后,用松骨的手法为厉天途缓解掉了烦乱的思绪。

十指按压了半晌之后,心思玲珑剔透的小丫头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老远就听到您叹气了,还在为西边的战事忧心吗?”

厉天途感觉苏玲儿的修为又有了精进,不觉汗颜道:“玲儿,这次你却高看了你家公子了。公子我叹息的是自身修为一直停滞不前,而玲儿你的功夫却是一日千里。”

得了厉天途的夸奖,苏玲儿一如既往抿嘴轻笑,良久才道:“公子修的是天道,玲儿练的是武功,怎能相提并论?”

厉天途忽然想从苏玲儿的话中抓到点什么,可始终没有抓住。正在努力深思之时,一脸惶然之色的朱胖子怀着满腹心事径直闯了进来。

来到书房的朱胖子第一件事竟不是调侃厉天途,而是“噗通”一声跪在了书桌旁,悲声道:“大哥,求您救救九公主吧。”

厉天途顾不得享受苏玲儿的指尖温柔,霍然起身道:“发生什么事了?”

早已失了往日风采的朱胖子失魂落魄道:“吐蕃使者带来了聘礼,要为吐蕃新王求娶九公主。”

吐蕃使者昨日到来,厉天途是知道的,当时还是他领了天玄都旨意在京师西白虎门引吐蕃使者入宫面圣的。可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吐蕃使者的目的竟然是求娶天朝公主。

厉天途经过短暂的惊愕之后,又坐了下来,扶着额头问道:“皇上同意了?”

朱胖子见了厉天途之后,仿佛冷静了很多,闻言摇头道:“皇上虽未表态,但满朝文武的态度很明确,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厉天途清楚,朱胖子说的不错。

从古至今,帝王之家,从不缺无情之人。虽然天玄都爱极了九公主天以萱,但如果放在江山社稷、至尊王权之前,再炽热的父女之情都算不得什么。吐蕃挟重兵压境之下,天朝若不想继续动兵,只有和亲一途,这在开朝之时是有先例的,最近半甲子的和平是开朝之初天朝的和硕公主下嫁吐蕃国王换来的。

朱胖子眼见厉天途沉默不语,心急如焚道:“大哥,只有您能救九公主了,若是等到明日早朝皇上圣旨一下一切都完了。”

厉天途心思电转,却觉此事棘手,束手无策,反问道:“胖子,你觉得我若此时去求皇上,他会为了我对九公主法外开恩?九公主在他心中还不如我一个外门臣子?”

朱胖子一怔,顿时明白了厉天途的意思,他是关心则乱了。

厉天途平静道:“吐蕃这次大动三十万铁骑,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临场换帅,你真以为是为那个半大的吐蕃新王求娶一个天朝公主,若是这样,吐蕃也不会与中原历代之主对峙数百年了。”

朱胖子安静坐了下来,沉思不语,良久苦着脸道:“可是我们知道了又如何,皇上和满朝文武会信吗?”

厉天途沉声道:“他们不但会信,怕是早已想到。只是现在天玄都不敢赌,内忧外患啊。”

朱胖子满脸疑惑。

厉天途又道:“天朝吞并高丽之后,伤了元气。顶尖高手层出的天魔教又与朝中重臣勾结,较之当年的玄机门也不逞多让,此为内忧。至于外患,就不需我多言了吧。”

朱胖子一脸难以置信,低喝道:“一个没有兵权的天魔教,当真能撼动一国之基?”

厉天途淡然一笑道:“你忘了当年的雪千寻?”

朱胖子不以为然道:“玄机门雪掌令不同,毕竟当年天家能立国超过一半是玄机门之功,朝堂上到三品以上大员,下到七品左右的军中中坚力量由检校尉一半是玄机门故旧,雪掌令当时能在皇宫大内予取予求,与此不无关系。”

厉天途悠闲地敲着书桌,不置可否。

当年之事他非当事人,个中详情实难考量。而如今,没有人比他更为清楚天魔教的可怕。

天魔教主天魔预先击伤丁大将军,迫的丁一方不知所踪。

神秘的大祭司又重创昆仑奴阿贵,使其魂归昆仑山。

天玄都重用他,不无以他对抗天魔教之意。他厉天途所代表的昆仑神殿与天魔教,终难逃你死我亡的宿命。

厉天途那不断击打桌面的指尖骤停,自言自语道:“现在的天朝只能经得起一场局部战争,比如西凉之战,却经不起再大的动荡啊。所以,这次和亲怕只是第一步,吐蕃的胃口更大,志在西域!”

厉天途一阵惊悚,这个不自觉却又顺理成章的推测竟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此时的朱胖子还哪里管的了是全面大战还是西域丢失,只是颓然丧气道:“大哥,您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不管有没有大的成效,只要能缓解一时,九公主和亲吐蕃已成定局?”

厉天途突然起身,不言不语在房内来回踱步。

走到窗口之时,他抬头看了下天色,已是寅时了,宫中尚未来人,看来明日的早朝天玄都是有意避开与朱文武一直交情不错的自己。

站立窗前的厉天途却暗暗下了明日硬闯早朝的决定。

无论如何,一国之事也不该让一个柔弱女子去抗。不然,要他们这些顶风站立的大丈夫有何用?更何况这个女子还是他在京师唯一的兄弟朱文武最心爱的女人。

厉天途骤然转身,淡然自若道:“胖子,你先回去。明日早朝我也会过去,我不会坐看那些满朝的老爷们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却拿个弱女子去换取自身安危的。”

朱胖子走后,厉天途心中反复思量,还是决定要去见一个人。

(本章完)

第173章 求卜

入夜,华灯初上。

厉天途早早来到了老王头的牛肉摊上,坐在一个避风的墙角之内。他在等人,而且他还不能确定那个人会不会来。

天师府的天罡道人手中捏着刚被府中下人送过来的一张皱巴巴的宣纸,纸上寥寥数语,落款竟是禁卫军统领厉天途。

这个一入朝堂便呼风唤雨、连当今圣上见了都礼让三分、身份地位甚至在当朝宰相之上的国师大人看着外面漆黑如墨的虚空,语声苍茫道:“没想到这天下还有我老道算不出命格之人,就凭这点,老道就应了你这毛头小子的约又如何?”

天罡道人换下太极星辰袍,找了一直舍不得丢弃的早年做相师用的一身破烂道袍换了上去,并上下打量了一番,感觉似乎回到了年轻时候在大街小巷为人卜卦算命的时候。

老王头上的卤牛肉丝毫未动,厉天途只是小酌了几杯,天罡道人已经不动声色坐在了他对面。

厉天途抬头看了过去,目光触及一身破烂道袍的天罡道人时,忍不住一阵错愕。看惯了穿一身华丽星辰袍颇有几分仙人形象的国师大人的他猛然看到眼前犹如疯糟道人一般的天罡道人,眼角不由抽搐了一下又一下。就算为了避人耳目找个寻常袍服换上就是,也比此时不伦不类的打扮要强了很多。

好不容易接回地气的天罡道人把厉天途的异样表情尽收眼底,却不以为意道:“你小子架子不小,王侯公卿、宰相御史哪个要见老道不都得毕恭毕敬在天师府外等上几个时辰,而你倒好,让贫道我跑这么远来见你?”

天罡道人能来,厉天途心底已经起了一万分敬佩,表面上却淡然自若道:“道长,这次是厉天途事急从权,请道长赎罪!”

听着厉天途那熟悉的称呼,天罡道人却感觉亲切无比。

三十年了,一入庙堂之后被别人称呼了三十年的国师大人,却差点要忘了江湖称号。

心中百感交集的天罡道人收起了刚到时的肃然之色,却不问厉天途找自己来所为何事,端起厉天途递来的浊酒豪饮了一杯,而后笑道:“赎罪倒谈不上,一个行将就木的空门老道而已,今日总算找了个借口能出来松松筋骨了。”

老道不问,厉天途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只是再次为两人斟满了酒水,避重就轻道:“道长,您别看这地方小,老王头的卤牛肉是京师一绝,不可不尝。”

天罡道人虽未来过老王头的牛肉铺,但耳中听的倒是不少,忍不住夹起一块熟牛肉放入口中,只觉入口即化,又留下满齿肉香,让人回味悠长,不觉赞赏点头。

厉天途趁热打铁道:“道长,只是吃肉却不能尽兴,还要就上一口老王头自酿的烧刀子才过瘾。”

天罡道人如厉天途所愿一口牛肉一口酒,褪尽超凡脱俗的得道高人风采,却多了几分江湖豪气。

只是片刻不到,天罡道人突然停下,含糊不清道:“你小子又是酒又是肉的,究竟是想让我干什么?老道有言在先,别以为吃了你的酒肉就一定要为你办事。”

厉天途只是轻笑,酒肉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只不过是为了缓和气氛而已。

感觉气氛酝酿的差不多了,厉天途才装作漫不经心道:“听说皇上要与吐蕃和亲?”

天罡道人意味深长看了厉天途一眼,淡声道:“朱大才子与你交情匪浅,京师人尽皆知。而他正是这次和亲最大的反对者,他的心思大家也都知道,所以这次和亲的事经过宰相剑九龄等人的商议,皇上指明了不让你参与和亲之事。”

厉天途尽管心中早有预料,但等真正从天罡道人口中证实,他还是有些怅然,苦笑道:“所以我不想明目张胆到天师府拜访道长您。”

天罡道人轻叹道:“我知你的意思,但事涉江山社稷大事,老道我也是无能为力了。这次天朝失算了,谁能想到陷入内乱的高丽王朝能顽抗一年以上,亲近天朝的吐蕃太后和硕公主又突然故去,在阿伽利明王等主战派的坚持下吐蕃四十万精骑一直在西疆养精蓄锐枕戈待旦,而我天朝刚刚摆脱战争泥潭,元气未复,经不起一场大战了。和亲仅是开始而已,我天朝怕是要割让西域四镇了。”

厉天途先前的推测与天罡道人所言基本吻合。

听到这个极近事实的惊人结局,厉天途只觉胸中郁气难平,手握拳头气力隐而不发砸在了桌面上,震的杯中酒洒落满桌,沉声道:“明日早朝,天朝放不放弃西域我管不到,但我拼着一切不要,也绝不会让我天朝的一个弱女子顶着事为国体的光环去受尽吐蕃人的凌辱。”

未想到厉天途如此决绝的天罡道人猛然一愣,暗掐右手中指,长叹了口气,自右肩布袋掏出几枚铜钱,凝声道:“也罢,今日既然来了,我就为九公主占上一卦。”

九枚铜钱被天罡道人拿在手中,双掌合起一摇,随意洒落满桌。

紧皱眉头的天罡道人一枚一枚收起铜钱,等九枚铜钱尽数收入手中,他那眉头总算舒展开了,口中喃喃道:“一线之机,一线之机而已。”

话音未落,不待厉天途开口,天罡道人将手中铜钱收于布袋之中,起身离去。

一线生机吗?厉天途饮尽杯中酒,也站起了身子。

清晨,厉天途迎着二月的冷风走到太极殿门口,却被守卫殿门的八名五品带刀侍卫拦了下来。

领头的大胡子侍卫向厉天途躬身一礼,恭声道:“厉统领,里面正在早朝,您未得皇上诏见,属下不敢放您进去。”

宫中的五品带刀侍卫只有百人,是皇帝的贴身亲卫,不在京师禁军之列,厉天途无权管辖,所以大胡子的这一声属下已经极为给厉天途面子。在他的心中,一直给人温文尔雅而无丝毫官架的厉天途如果识趣,这会该离开了。

但事实往往不尽如人意,他不知道今次早朝厉天途是非进不可的。

厉天途心思电转,八名一流高手,自己要硬闯非是不能,但要费下不少功夫的。到时候这边动静一大,其他宫廷禁卫一来,极易造成难以控制的混乱,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本章完)

第174章 闯宫

决定先礼后兵的厉天途将体内天道真气外放,整个人气势凌人,冷声道:“扈和,今日早朝商议的是九公主和亲大事,我是非进不可的,一切后果都由我担下。你若让开,我厉天途今日承了你的情,你若不让,你该知道就凭你们几个是挡不住我的。”

作为天玄都的贴身之人,对和亲之事多少有些了解的扈和在心里也极为不愿淡雅若仙的九公主让那些茹毛饮血的化外之人亵渎,所以原本执意要拦下厉天途的他动摇了,沉声道:“厉统领,属下知您功参造化,今日就由我扈和领教高招,若是您过了我这,属下马上开门让您进殿。”

扈和虽然说的冠冕堂皇,但由他一人挡住厉天途岂不是笑话,其他侍卫都知道头这是有意暗中放水让厉天途能顺利进殿了。

厉天途倒是明白扈和的意思,他明着不敢放自己进殿,但暗中其实已经妥协了,就凭他一个人是挡不住自己一时三刻的。

一个照面之后,厉天途直接闯入了殿中,让正在议事的天玄都和满朝文武震惊不已。

天玄都尚未出言,倒是御史大夫南宫庭率先厉声道:“厉统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不经通传擅闯朝堂!”

厉天途闻言冷笑,直接把南宫庭当了空气,对着高坐金銮的天玄都半跪其身,高声道:“微臣厉天途斗胆,请陛下赎罪!等今日早朝事罢,任凭陛下处置。”

昨日朱文武进了统领府,天玄都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原本以为厉天途会连夜进宫求见自己阻挠九公主和亲之事,他甚至想好了说辞绝对能让厉天途无功而返。但天玄都还是失算了,厉天途昨夜未进宫,却在今日当着满朝文武硬闯朝堂。

满腹怒气的天玄都心里知道,今日是厉天途,换做其他之人早被他拖出午门斩立决了,强行压下怒火,天玄都摆摆手道:“先入列吧,听听也是好的。”

敬陪末席的朱文武盯着坐在天玄都身旁面色无喜无悲的九公主,心情五味陈杂,厉天途没来之时他渴望厉天途能来帮他说话,等厉天途真正来了他又担心因厉天途鲁莽之举引得皇帝怪罪而害了他。

厉天途来到朱文武旁边,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丝毫不顾满朝文武递过来的异样眼神,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天玄都轻咳了一声,缓和了下紧张的气氛,缓缓道:“昨日,吐蕃使者已经给了最低期限,和亲之事已经迫在眉睫,众卿如无异议,今日可以定下了。”

九公主面色平静异常,心中泫然欲泣。

吐蕃王廷点名了要她,而最疼爱她的父皇竟也同意把她推向吐蕃水深火热之地,这几日连太后和母后也轮番劝她。此等情形之下,让她一个弱女子情何以堪,她想起了那个在吐蕃一呆便是三十多年的姑妈和硕公主,这个时候她才能体会到和硕姑妈的伟大之处,有她在保了天朝吐蕃数十年的和平。面对国家大义,她自己又怎么能拒绝?其实,她多想有个刚毅的男子挡在她面前,正气凛然道出战争大事理应男人在前,不该由她一个弱女子去承受。

殿下群臣心知,和亲之事早在吐蕃使者觐见之时已然定下,今日早朝只不过是过过形式罢了,因此天玄都此言一出,殿下一片默然。

朱胖子愣神了那么一刻,当先排众而出匍匐在地,悲声道:“皇上,不可!”

朱文武仰慕九公主,天玄都心知肚明,面对这个江北第一才子,他也极为爱才,甚至也动过九公主技成之后许了朱文武的念头,但如今形势突变,作为一国之君的他也无可奈何,如果有其他选择,他岂能愿意送出最疼爱的小公主。

生在帝王家,容不得他有情,此事无解。

天玄都阴着天颜,厉声道:“有何不可?朱侍郎,朕知你爱慕九儿,但你可知此事事关国家社稷,儿女私情又算的了什么?”

朱胖子自知拿不出能说服天玄都和朝中重臣的理由,却又不得不悲呼道:“皇上,吐蕃化外游民,从不信守承诺,臣只怕送出公主殿下,也难挡吐蕃人的狼子野心。”

厉天途暗自摇头,朱胖子的理由苍白无力,连他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更何况这铁了心要送出公主以达缓兵之计的殿中君臣。

九公主盯着朱文武,原本面无表情的她眼中却多了一些灵动。满朝的文武大臣,到头来却只有这个她之前一直看不起的朱文武敢为她说话,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看着这个为了九公主扫了自己颜面的年轻户部侍郎,天玄都心中并无多少恼怒,甚至有些欣慰,尔后拿过面前案几上的一本书简,直接扔了过去,平静道:“朱侍郎,你先看看这个。”

朱文武把书简拿在手中,草草扫了几眼,身子却忍不住颤抖起来,脸色苍白异常,绝望道:“为何会是这样?”

不远处的厉天途再也忍不住,直跨朱胖子身旁,抄起书简看了一眼,也脸色大变。

吐蕃三十万铁骑在陵佑的率领下已于昨日兵围凉州城,并切断了凉州城水源。

只是不待厉天途开口,朱胖子忽然哈哈大笑,状若癫狂道:“皇上,我朱文武一介书生,管不得什么兵家大事,我只知道九公主是我朱文武唯一心爱的女人,若是皇上今日同意了和亲之事,我朱文武便死在这大殿之中。书生无用!书生无用啊!”

九公主动容,眼泪如断线珠子滚滚而下。

被朱胖子当着满朝文武扫了颜面的当朝天子怒极反笑道:“好!好!朕今日就全了你的心愿。来人,把朱文武…”

厉天途大手一按,手舞足蹈的朱胖子总算安静下来,又以危冷眼神喝退领圣命而来的扈和等人,直面天玄都道:“皇上,朱侍郎他虽然殿前放肆,但那是心里爱极九公主之故,罪不至死!和亲之事未定,就要斩己方大臣,岂不是让吐蕃来使看了笑话!”

小嘴微张的九公主看到厉天途出头,把原本要脱口而出的求情话立刻咽了下去。以前倒不曾发觉,这个朱家江北最有名的才子原来还有这么大义凛然的果决一面。没有人知道,她的恩师梵净山主寂无言昨晚已经来京,师父的话现在还历历在目。

“以萱,佛道六门有约,我等方外之人不可轻涉天朝之政。但这次远去吐蕃和亲,你若不愿,师父就算拼着梵净山主的位置不要,也要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

“师父,这次以萱若是走了,不但失了亲情,更要伤及江山社稷,还会影响恩师,我却不能那么自私,弟子实在是找不出逃避的理由。”

“痴儿啊,师父在京师等你三天,一切由你。”

(本章完)

第175章 千里赴西凉

高台上的天玄都浓眉越皱越紧。

殿下的群臣低声议论纷纷。

厉天途一副怡然不惧神态,直视殿中。

天玄都沉思过后,沉声道:“朱侍郎,既然厉统领为你求情,朕就免了你的罪,但你若再妄自干涉和亲之事,定重惩不饶。”

厉天途按紧正要反驳的朱胖子,低声道:“你先退下,一切有我。”

双眼通红的朱胖子强忍下心中的愤愤不平,艰难移至群臣之列。

天玄都眼见朱文武妥协之后,厉天途依然一动不动,急声道:“厉统领,你也退下去把。”

厉天途朗声道:“陛下,臣还有话说。”

对于厉天途的得寸进尺,天玄都颇觉无奈,摆手道:“你说。”

厉天途手执书简,一字一顿道:“吐蕃三十万铁骑兵围凉州城,若是臣解了凉州之危,让吐蕃即刻无条件退兵,九公主和亲之事是否作罢?”

一语惊满堂。

深感厉天途所言荒唐至极的天玄都故作镇定,缓声道:“你可知道,我天朝现在国库空虚,更是抽不出一兵一卒给你。”

傲然而立在金銮殿下,文武百官中央的厉天途淡然中透着一缕霸气,缓缓道:“今日早朝一过,我不带一兵一卒即刻启程奔赴西凉解吐蕃兵围凉州之困,若是解不了凉州之围,我厉天途就埋骨西凉。”

所有人都以为厉天途疯了,九公主吐蕃和亲原本跟厉天途并无直接关系,如果说有关系也是因为厉天途与朱文武交情不错而已,但就是这点交情,却让厉天途做出如此惊天举动,寻常人极难理解。

只有厉天途知道自己没疯。若是兵围凉州城的吐蕃三十万铁骑主帅是梵那罗,他绝不会如此。

而现在节制凉州吐蕃三十万铁骑的正是陵佑,虽然陵佑上有吐蕃王廷和国师阿伽利明王,但只要重创了督军的阿伽利明王,再加上自己与陵佑的交情,最起码有五成希望解了凉州之围。

只是要在千军万马中重创刚刚复出修为又有所精进的江湖地榜前三阿伽利明王,厉天途心中实无半点把握。

天玄都怒极,他怒的是厉天途自寻死路,他又怎么能看着这个最心爱女人的儿子去送死,厉声道:“胡闹!你在做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厉天途毅然决然道:“请皇上恩准。”

天玄都一掌拍在案几之上,恼羞成怒道:“休想!你给朕乖乖待在京师。”

场面气氛紧张,这个时候,宰相剑九龄缓缓站了出来,慢吞吞道:“陛下,厉统领既然执意如此,必有其道理,臣斗胆为厉统领求个情。”

天玄都看着眉头一竖,正要开口,御史大夫南宫庭也排众而出,阴阳怪气道:“皇上,厉统领此举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还请皇上恩准。”

大将军薛让领兵在外,满朝文武向来以剑九龄和南宫庭为首,没过多久群臣齐跪响应,大有逼宫之势。

天玄都看了看台下不为所动的厉天途,哭笑不得道:“好,好,难得你们如此一心!罢了罢了,厉天途,你去吧。”

散朝。

朱胖子连滚带爬扑到厉天途身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大哥滔天恩情,我胖子无以为报,以后我朱胖子唯大哥马首是瞻。”

厉天途横了朱文武一眼,不屑道:“出息吧。行了,你的九公主来了,我先走了。”

朱文武和天以萱在金銮殿中说了什么,两人关系有无进展,厉天途一无所知,此时他正与苏玲儿一人一马奔行在甘凉道上。

苏玲儿策马狂奔,兴奋道:“公子,这次你不带老于了。”

厉天途没好气道:“你这丫头,我们这次去是要面对数十万大军,又不是去享受。”

苏玲儿小脸多了一丝担忧,道:“公子,你真有把握?”

厉天途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了前方天空无垠之处,轻叹道:“只有赌一把了。”

说完回头看向了苏玲儿稚嫩的小脸,爱怜道:“倒是你这丫头,这次本不该带上你的。”

苏玲儿不情愿道:“公子,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你太小看玲儿了。”

厉天途淡然一笑,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你现在的身手可谓一日千里,较之公子也不弱多少,但这次不一样。”

苏玲儿撇了撇嘴,提醒厉天途道:“公子,您别忘了,昆仑神殿给我的使命就是保护您,为了您玲儿可以随时随地去死。”

厉天途眉毛一扬,瞪了苏玲儿一眼,愠怒道:“别动不动就死啊死的挂嘴边,有公子在,谁也动不了你。”

厉天途和苏玲儿座下是价值万金的四大名驹之一乌云踏雪,一日之间行了六百余里,夜宿距凉州城百里的黄门镇。

三月的西凉一如冬日般干冷。

又值兵荒马乱,原本数百户的小镇居民逃散了大半,只余下老弱病残和一些恋家之人。

好在小镇唯一的客栈依然门庭大开,来往的江湖人和客商络绎不绝。

凉州城不下,以东的黄门镇是暂时安全的。只是,还留在小镇那些孤苦的人们,却不知道吐蕃铁骑什么时候会突然降临黄门镇,然后用弯月似的马刀割下他们头颅,结束这惶惶不可终日。

江湖人来此,或是打探前线消息,或是趁两军交战浑水摸鱼。

商人到此,无非是想发一笔放在平时很难遇到的战争横财。

在这里,江湖人刀头舔血,商人的脑袋也都记在裤腰带上,横竖都是为了生存而已。

傍晚时分,厉天途苏玲儿两人来到黄门客栈柜台,直接要了两间上房。

肤色微黑下巴一撮小胡子的客栈掌柜看着一袭青衫片尘不染的厉天途和他身后超凡脱俗的长腿美女,思前想后也不明白如此干净的一对壁人怎会来这黄沙漫天飞的西凉边陲之地。

客栈掌柜的心思不露于色,厉天途自然无法知晓,接过门牌的厉天途并没有去二楼客房,而是带着苏玲儿来到了一楼大厅最里面的角落处坐了下来。

一整日的马不停蹄,两人只是进了一些干粮,莫说苏铃儿一脸疲倦之色,强如厉天途也有了些许倦意。

第176章 黄门遇故旧

正是晚饭时分,满布大厅的十多张方桌坐了七七八八。大厅内人虽不少,但用饭的住客个个面色凝重,大多数失了谈笑的兴致,只有寥寥数桌在窃窃私语。

一壶烈酒,一大盘粗糙的耗牛肉,两碗干拌面。这是黄门客栈所能拿出的所有菜肴了。

厉天途心疼地看了身旁憔悴异常的苏铃儿一眼,动手夹了一大块耗牛肉放到小丫头碗里,低沉道:“玲儿,你这又是何苦要跟我趟这趟浑水。”

苏铃儿小嘴一扁,把怀中的昆吾剑重重拍在桌子上,委屈道:“公子,我都跟了你这么久了,你不该跟玲儿说这话的。”

厉天途无奈叹了口气,道:“好吧,算公子错了。”

苏铃儿小脸由阴转晴,饥肠辘辘的她这才拿起筷子,也顾不得吃相,埋头只管消灭眼前那粗糙的不像话、但吃起来却堪比京师宫廷美食的耗牛肉拌饭。

厉天途也不劝小丫头喝酒,自斟自饮一杯西北烈酒,还不忘调侃苏铃儿一句:“小丫头不挑食,好养活!”

在最后两拨客人入店之后,黑脸掌柜拿出串了红绳的客满小木牌,挂到了客栈大门外,之后便吩咐店小二关了大门。

兵荒马乱之下,谁都知道,越早闭门,是非越少。

关了门庭的客栈入不得一丝冷风,原本微冷的大厅温度瞬间上升了许多。

当最后两拨人占上最后两张方桌之后,封闭的空间和上涨的温度似乎也暖了这里的人心,原本寂静的大厅突然喧嚣起来。

华灯初上,无酒的加了酒,有酒的又多喝了几杯,厉天途总算从喧哗中听到了有关西凉战事的最新消息。

吐蕃三十万铁骑对凉州城围而不攻,但却断掉了城内水源粮草,仅靠凉州城内那几口不深的水井,不出半月时日凉州城不攻自垮。

围城的前两日,吐蕃还留下了两个缺口,凉州城除了兵甲之外普通民众还能自由出入,从昨日开始,吐蕃收紧缺口,已把凉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除此之外,方圆近百里之内,吐蕃坚壁清野,周围的村庄农户被驱赶一空,除了极少数因村民顽固不愿迁移而发生了血流事件之后,大规模的屠杀并无发生。

厉天途喝了口酒,不觉松了口气,陵佑的治军严谨并没有让他失望,目前虽是立场不同,但他心中还是认同这个异族兄弟的。

中原和吐蕃积怨已久,近三十年虽因和硕公主之故暂息兵戈,但边军的小摩擦不在少数,陵佑能如此却也不易了。

位于厉天途左前方靠墙位置,三个气息独特的带刀黑衣大汉引起了他的注意。

气息独特吗,明明是三个穿着汉服的吐蕃人,厉天途心中冷笑,虽然他们闲谈时的汉话也称得上标准,但那种与生俱来的异族气息在他这个对气息极为敏感之人面前却极难掩饰。

苏铃儿挥着嫩生生的小手在厉天途眼前晃了晃,轻笑道:“公子,那边又没有大美女,三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被打断了沉思的厉天途哑然一笑道:“这甘凉之地的粗犷男子,果然与我们中原大相径庭,却不知道甘凉的美女是何模样。”

苏铃儿用手托着下巴,沉吟道:“这里风沙过大,气候干燥,理应出不得美女才是。”

厉天途不觉摸了摸缠绕腰间的名剑“天山雪”,自言自语道:“如此恶劣气候,是极难出美女,但一出必是倾国倾城之姿。”

他微微一顿,眼前不由浮现出一个风华绝代的身影,低叹道:“天山不也有一半属甘凉之地吗?”

一阵拍门声咂然而起,黑脸掌柜皱了皱眉头,终是慢吞吞从火炉旁站起了身子。

当满脸不耐烦的黑脸掌柜把门开了一个细缝,正准备说出房满谢客的时候,厉天途注意到黑脸掌柜呆在了原地,并使劲吞咽着口水。

客栈大门与厉天途所坐角落正是对角,整个客栈大厅也只有寥寥数桌能透过细缝看到门外的情景。

此刻门外虽漆黑一片,但以厉天途的眼力还是看到了外面的情形,他猛然起身,脸上表情复杂而又丰富。

在苏铃儿看来,那是一种有惊喜、愧疚、伤怀等混在一起的表情变化,以她的视线看不到门外所来何人,但她突然想知道了,这天下究竟还有谁能让一直宠辱不惊的自家公子能有如此大的反应。

经历短暂失神,黑脸掌柜慌忙大开门庭,刚刚还在厉天途脑海中浮现的雪仙子俏立门外,也惊呆了满堂人。

而厉天途却在黑脸掌柜开门的那一瞬间无声无息坐了下来。

黑脸掌柜搓了搓粗糙的大手,呼吸有些粗重道:“仙子,小店客满…”

未待黑脸掌柜说完,满脸憔悴的雪仙子便拿出了一枚银元宝放在柜台上,意兴珊阑道:“掌柜的,客房若是满了,我只要一间避风的柴草房就行了。”

原本就有意让眼前美女免费寄宿草房的黑脸掌柜看着足足有十两重的银元宝双眼发直,连连点头道:“草房有,就在后院,小的这就带您过去。”

雪仙子正要跟着黑脸掌柜移步后院,却被门口方桌上的疤脸大汉闪身拦下。

疤脸大汉把肩上金丝大环刀往面前空地上一擎,瞪了黑脸掌柜一眼,喝道:“如此仙女怎么能住草房?”

这个色胆包天之徒同时又转向雪仙子,故作温柔道:“本人北凉走马帮副帮主李三刀,请仙子移步小人订好的上房。”

只是那李三刀的外表与温柔一点也不搭调,故作温柔的李三刀表情怪异之极,让周围人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人们的反应也不尽相同,惋惜、后悔、不忍,不外如此。

很多人虽有英雄救美之心,但却无人敢真正上前。

走马帮是凉州第一大帮,顾名思义以贩马为生,其生意不但涉猎各大江湖帮派,更与军中多有来往。凉州大都督府的三万军马,有一半以上为走马帮所供。

李三刀作为走马帮副帮主,手中回风刀法收割人头无数,虽称不上一流高手,但有结拜大哥走马帮主司玉奇撑腰,在整个甘凉道也是一个横着走的角色。

(本章完)

第177章 拔剑为红颜

走马帮帮主司玉奇,来历神秘,武学修为直追江湖地榜十大高手,江湖传闻其与凉州大都督封千里关系不错,走马帮在司玉奇的经营下独霸甘凉地。

厉天途不知道身为玄机门掌令的雪仙子为何抛下玄机门众多事务来到这气候恶劣战乱纷飞的甘凉道,但他知道雪仙子的憔悴绝不是因风餐露宿之故,修为到了雪仙子这个层次,外在的苦难基本很少能够影响到她的身体,厉天途甚至预感美人的憔悴完全是因他之故,可是他又能如何?他对心爱的云梦萝许下的誓言又如何做不得数?但若真的有人在他面前欺负雪仙子,却挑战到了他的底线。

被拦住去路的雪仙子峨眉皱成一团,紧握“碧玉”的玉手正要有所动作,不远处的厉天途却先忍不住,狠狠一拍桌子再次站了起来,撤下腰间“天山雪”,抬手就是一个剑芒隔空斩了李三刀右手,连带着擎着的金丝大环刀也骤然落地,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地面之声。

雪仙子失神地望着手拎“天山雪”的厉天途,既意外又惊喜,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男人成了自己最大的心魔,自他带着云梦萝离开玄机山庄之后,她的九天玄女功再无寸进。父亲雪千寻曾告诫她若再不忘情,必遭神功反噬。但情之一字,岂能说忘就忘,为了忘情她更是把玄机山庄丢给了欧东平,这两月来独身一人远走西北边陲,她的目的地正是天山。雪仙子要在自己的出生地天山雪女峰磨砺心结,去除心魔,以求九天玄女功大成之境。

厉天途丝毫不顾手执断腕被两个手下扶着恶狠狠瞪着他的李三刀,来到雪仙子身前,尽管心底疼痛但却故作淡然道:“这几个月你憔悴了很多。”

雪仙子盯着厉天途身后俏然而立的苏玲儿,勉强笑道:“可能是不太习惯这里的气候。只是,云妹妹她…”

厉天途瞬间只觉一番悲凉涌上心头,微一点头道:“云儿她走了。”

雪仙子只觉眼前的男子虽看似平静,但其微润的眼眶却暴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感情。她忽然想起了云梦萝临行前对她的嘱托,这个善解人意的丫头对厉天途的爱比她要多了很多,她自愧弗如。

周围的气氛突然凝重起来,倒是苏玲儿打破了僵局,上前挽住雪仙子的手臂,脆声道:“姐姐,玲儿还从未见过如姐姐这般天仙似的人物,小妹苏玲儿,是公子手下的丫头。姐姐,我们那边聊吧。”

两人手拉手走到之前的方桌坐下,却把厉天途甩在了身后。

厉天途无奈摇头,跟着走了上去。

至于断臂的李三刀暗令一个手下趁掌柜关门之际偷偷溜了出去,厉天途是看到装作没看到而已。若是走马帮真的不识相的话,他不介意在与阿伽利明王和陵佑见面之前将其灭掉。

倒是黑脸掌柜情不自禁摇了摇头,为眼前这一男两女之后的命运叹息不已。厉天途的那式剑芒虽然不错,但在他看来与威震甘凉的黑道巨擘司玉奇相比还是微不足道的,那可是独霸一方的枭雄人物。

酒足饭饱,苏玲儿对着厉天途微微一笑,俏皮道:“公子,我知道您不忍心让雪姐姐夜宿柴草房的,如此就委屈您了。”

厉天途苦笑道:“鬼丫头,外面天寒地冻,你和雪掌令快去休息吧。”

目送两人登上二楼,厉天途继续坐下,喝着将尽的酒,等着欲来的人。

出道江湖至今,厉天途除了在江南金陵山面临生死威胁斩了细雨楼东方世家数人以外,手上轻易不伤人性命。

此时与李三刀相距虽远,但对方那怨毒的目光仍在似有若无落在他的身上。

尽管李三刀刻意掩饰只是用眼角余光轻瞄厉天途,但习久了天道真气的厉天途身体感官极为敏感,任何落在他身上的异样感觉都能被他扑捉到。

如果李三刀知道自己惹的是这样一个人,他又会作何感想。

厉天途饮下最后一杯烈酒,环顾四周,却发现大厅内仅余寥寥数桌,心中不觉一叹,今日之事终难善了了。

走马帮总舵本在凉州城,西凉边陲天朝大军败退之际,走马帮总舵已自凉州城移至东南百余里的黄门镇。

走马帮帮主司玉奇能未雨绸缪,倒也不是因其雄才大略眼光长远,而是他身为凉州大都督封千里的妻弟,自然对西陲战事变化了如指掌,能提前如此也在情理之中。

厉天途把空了的酒杯重重按在桌上,客栈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身材欣长肤色苍白有些文士风采的司玉奇在一帮拿着火把的下属簇拥下气势汹汹走了进来。

看着雄壮不足而阴柔有余的司玉气,早烙在厉天途心中那不同于中原之地的威武西北汉子模样被彻底颠覆。

李三刀扶着断腕踉踉跄跄走到司玉奇面前,咧着嘴恨声道:“大哥,小弟被那混蛋废了,请大哥做主。”

司玉奇有两个拜把子兄弟,从小混在一起,情同手足。

身后的走马帮军师方蔑排行老二,为人稳重,足智多谋。

被厉天途断掉手腕的是最小的兄弟李三刀,平时仗着走马帮的权势和两个结拜大哥的爱护,在整个西凉目无王法,横行霸道。因是自家兄弟,身为大哥的司玉奇一直睁眼闭眼,由他去了。

阴着脸的司玉奇扫了一眼如此阵仗依然无比镇定安然端坐的厉天途一眼,直觉告诉司玉奇厉天途绝不是寻常之人。之后又扫了一眼一脸痛苦的三弟,心中暗道,不是寻常之人又如何,在这广阔无垠的西凉边陲之地,除了那位位高权重贵为封疆大吏的姐夫封千里,他司玉奇又怕了谁,再厉害的人到了甘凉地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更何况江湖上身俱龙虎之姿的人物又有几个。

司玉奇冷然一笑,高声道:“走马帮为李副帮主报仇,请其他江湖朋友暂时离场。”

此时的大厅,除了厉天途和走马帮之人,仅剩下之前被厉天途特别注意疑似吐蕃人的三个黑衣大汉。

似乎被司玉奇居高临下的口气惹怒,其中的矮个黑衣人一脸不耐豁然起身,右手刚摸向桌面长刀刀鞘,却被身旁的同伴强行按了下来。

柜台的黑脸掌柜战战兢兢一脸苦色,却又无可奈何。

厉天途慢吞吞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同时淡声道:“外面解决,这小客栈也不容易。”

(本章完)

第178章 天听之术

在厉天途与其擦肩而过之时,司玉奇阴声道:“年轻人好胆色,若不是你下手太狠毒,我司玉奇倒是想结交一番。”

这次带了一百多帮众,黄门客栈已经被走马帮团团围住,司玉奇看着绕过众人当先而行的厉天途,倒也不担心其逃走。

被绑上绷带止住血的李三刀凑近司玉奇低声道:“大哥,那小子的两个女伴个个跟仙女一般,其中一个更是要人性命,刚上了楼上客房,等会可以将那最美的送给大哥。”

司玉奇瞪了李三刀一眼,心道这个三弟别的不行,对女子姿色却要求甚高,能让他断了手腕还能如此失态的,绝对能称得上倾国倾城之姿。看那年轻人不像本地之人,莫非是中原美女不成,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里也痒痒了,这甘凉地的美女,对他来说已经索然无味了。

虽然被司玉奇瞪了一眼,但深谙自家大哥性情的李三刀看司玉奇没有明显反对,就知道那两个绝色美女中那个长腿小美女一定是自己的了。至于二哥方蔑,整天装正经,可以不用考虑了。

看着一帮凶神恶煞总算离开客栈,黑脸掌柜即时松了口气,但又念及厉天途的过人风度,心下暗定若是这个年轻人被那帮畜牲乱刀砍死,自己就帮他收尸,再订上一口好棺材入土为安,省的埋骨黄沙,也算报了这点小恩情。

至于楼上两位大小美女的结局,黑脸掌柜忍不住狠狠吐了口唾沫,这人吃人的世道,现在只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所谓恶人作孽,好人受苦,在这边塞不毛之地不外如是。

只是,万事总有意外。

黑脸掌柜的一袋旱烟尚未抽完,厉天途若无其事从门外走了进来,无视掌柜目惊口呆的表情,进入后院还不忘对他露齿一笑,淡声道:“再换个门板,可以关门谢客了。”

这个时候,傻子也知道走马帮踢到铁板了。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如此不凡,司玉奇出马都留不下他。

厉天途端坐半开的柴草房打坐,将天道真气运行了一周天之后,一丝似有若无的低语声飘入他耳内,听上去极为模糊。

显然,说话之人有意紧闭了门窗,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厉天途原本不想去在意,但他突然想起了晚饭时大厅里那三个吐蕃人。

天道真经里有个神秘的天听之术,在这个时候竟派上了用场。

默运天听秘术的厉天途把之前入耳的模糊声变为了清晰之音。

“大师兄,战事尚未结束,明王殿下为何会突然离开?”

“我倒是听说中原佛道六门之一的楼观派张明扬真人突然现身罗些城,似是在警告明王殿下不该轻涉战事,殿下他担心王廷出事,匆忙赶了回去。”

“明王殿下一回,这次凉州怕是要无恙了。”

“那也未必。这次只要我们伏击和亲队伍成功,即使明王不在,梵帅和陵将军又与殿下意见不同,形势使然下,我吐蕃三十万铁骑也必下凉州。到时候北路军十万精骑拿下安西,我东路军在凉州以东与天朝军对峙,量他天朝也不敢与我吐蕃轻易扩大战事。”

“大师兄,我倒是没听明白,就算我们这边成功了,为何一直反对取下凉州、只平西域的梵帅和陵将军会因此改变主意?”

“嘿嘿,梵帅和陵将军虽然与明王殿下意见相左,但出发点都是为了我吐蕃王廷。按照他们的策略,等北路军拿下西域之际,我吐蕃自凉州城撤兵,屯兵于西域与甘凉的交界处大非川,有了和亲做保证,在高丽战中元气大伤的天朝绝对只能自吞苦果,不敢轻易起兵,这是最稳妥的战略。唯一的不足便是失去了称霸西凉的最佳时机。明王殿下却认为此法过于保守,即便天朝失了广袤的安西,也伤不了其根本。若是我军以和亲做掩护,神速拿下凉州城,坑杀掉城内的天朝名将薛让、凉州大都督封千里和六万天朝大军,占领甘凉全境,我吐蕃疆域必将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可是这样弊端更大,一是坑杀降兵太过残忍失了大义,二是若是天朝震怒之下破釜沉舟,怕是到时候连安西都站不稳。”

“嗯。毕竟,东北边那个老东西北冥无上比薛让还要老辣的多,天朝还有八万羽林精兵,不可小视啊。”

“倒是那天朝九公主听说乃国色天香之姿,又师出梵净山主寂无言,那可是不弱于楼观张真人的存在,我们要是真杀了九公主,寂无言岂能放过我们。”

“这次和亲的队伍没有太厉害的高手,由大师兄出手应该是万无一失了。至于梵净山主寂无言,别人虽然忌惮,但明王殿下功参造化,我大罗宫岂会怕他?”

“罢了。各为其主而已,有明王殿下撑腰,我们做好该做的事就可以了。”

房间静了下来,此次听到的信息量极大,厉天途正在慢慢消化。

佛道六门之一的大罗宫,因其地处吐蕃,宫内第一高手阿伽利明王是吐蕃王子出身,修的又是与中原禅宗迥异的密宗佛法,是方外六门之中唯一入世之门。

身兼吐蕃国师的密宗第一高手阿伽利明王涉足天朝吐蕃之争,原本在所有天下人的意料之中。

但一直避世不出、日渐式微的道门楼观派掌教张明扬真人出手干涉世俗战事,却大出厉天途意料之外。

现身吐蕃大都罗些城的楼观张真人究竟是受天朝当权者所托还是因其悲天悯人之心,厉天途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的是,从此刻开始,平静已久的庙堂江湖要热闹很多了。

终南山的楼观派虽然式微,第二三代弟子后继乏力,但尚有将道门经典《太平经》修至极致的张明扬和王化极两位得道真人。天朝开国至今数十年,当权者也曾数次邀请张王两位真人出山,行开坛讲道、修庙供奉之德,但均被两位世外真人婉拒。倒是法门寺的世俗分支相国寺、华严寺和栖霞寺声名鼎盛、香客如织。

如今时值战乱,楼观的两位道门真人居然在这个敏感时刻出世一位,也难怪厉天途惊诧莫名。

得知吐蕃国师阿伽利明王已回吐蕃王廷,厉天途顿觉此行轻松了不少,如果可能,他真的再也不想对上这个江湖地榜中位列第三的密宗高手。上次吐蕃王廷,若不是丁一方来的及时,有几个他也闯不出有阿伽利明王坐镇的吐蕃王廷大营。

(本章完)

第179章 铁蹄下的流民

如刀的弯月笼罩下,气候干冷的西凉夜晚寒意更盛,身着青藤冰蚕衣的厉天途却不觉寒冷,他歪头靠在杂草堆上,却突然想起了十岁那年刚被师父赶出去在京师流浪的那段日子。也是有那么一回,相似的场景,同是干冷的隆冬深夜,同是半遮风雨的柴草堆,又冷又饿怀中只揣着一本《道德经》的他想睡却难入睡,更不能睡,他怕自己睡下之后就再也无法看到明日的太阳。

从一个四处流浪的孤儿到如今的地位,厉天途在一刹那有了些许错觉,是恍然若梦吗?

也许,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临死前的一个真实的梦罢了,等梦醒,一切都归于虚无,包括他。

厉天途恍然之中感觉似乎要抓到什么,天道之心也在这一刻有了一丝了悟。

人生如梦。

哪管它,梦境还是现实。

最重要的是,只要你不忘初心,有所体会,就足够了。

黯淡的月光拉长了两道优美的身影,厉天途抬头,看到了抱着被子正往这边而来的雪仙子和苏玲儿。

雪仙子高冷如初,苏玲儿笑吟吟道:“公子,这甘凉地酷寒,雪姐姐她怕你冷,特意将她那床棉被送来给您。”

俏脸被冻得微红的雪仙子依然惜字如金,没有明显反驳苏玲儿的话。

厉天途摇头苦笑,反问道:“这被子给了我,你们怎么办?”

苏玲儿笑道:“房内尚有一床,我和雪姐姐都那么瘦,一床被子足够了。”

似乎是不满意雪仙子的默不作声,苏玲儿扯了扯雪仙子的衣袖,一本正经道:“雪姐姐,你不有事要找公子说吗?”

雪仙子似乎对苏玲儿颇觉无奈,淡然一笑道:“厉公子,今晚也算是来跟你告个别,明天早上我就要走了。”

厉天途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失落和烦躁,但却被他极好地掩饰了下来,下意识道:“雪掌令要去哪里?”

只是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了。

被苏玲儿拉住紧挨厉天途坐在了草堆上的雪仙子直言不讳道:“我练武有了心魔,玄功一直未有寸进,这次是来天山净化心魔的。”

厉天途心中不由一痛,他当然知道雪仙子所说心魔就是他,有缘无份之下虽然两人已无可能,但等真正听在耳内,又是另一种感觉了。难道,这西凉黄门小镇的巧遇是冥冥中注定的最后一面不成?

觉察出气氛有些不对劲的苏玲儿插言道:“雪姐姐,公子,我出去方便下。”

小丫头说完留下两人,逃也似的出了柴草房。

厉天途愣愣地看着苏玲儿逃离,却不知道一直表现的已经足够平静的自己究竟是哪一点露出了破绽。

他猛然回头,与同样侧望的雪仙子四目相对,很久很久,两人都没有任何动作,这一刻他们似乎都有意要把对方深深印在心海深处。

情不由己的厉天途率先回转目光,之前被他一直忽略掉的一个江湖传闻浮于脑海中。

天山冰神宫是一个几乎可以与昆仑神殿比肩的古老门派,之所以声势不如昆仑神殿只是因为天山派人丁单薄,每一代只出世一人,更是传女不传男,但代代尽是风华绝代的奇女子。

修习天山镇派宝典九天玄女神功的历代弟子均不能动情,否则轻者散功重伤,重者走火入魔性命不保。

雪仙子出身天山,修的该是九天玄女神功,厉天途对号入座之后才恍然大悟,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身怀九天玄女神功?”

雪仙子淡然道:“不错。每个修炼九天玄女功的天山弟子情劫心魔都是必须经历的,之前为你杀上枉死城也只是为了功法圆满而已,所以,所以你也莫要误会。”

厉天途心灰意冷,还是故作轻松,轻声道:“凉州城附近有吐蕃三十万铁骑,你路上小心。”

雪仙子轻嗯道:“我走了。”

若是明王未走,厉天途突然有了与阿伽利明王在百万大军中一战的冲动。

云儿走了,雪仙子也离开了,他终是个为情所伤的孤冷男子罢了。

翌日清晨,厉天途早于雪仙子和苏玲儿而起,独身在黄门镇和凉州城的广袤大地上策马狂奔。他怕苏玲儿要跟着他去凉州城面对数以万计的吐蕃大军,更怕再次面对矢志断情的雪仙子。

厉天途陡然勒紧缰绳,驻马于凉州城东南三十里处一个僻静的山谷口。

放任马儿吃草撒欢,厉天途悠闲坐于河谷口一处凸起的山石之上,拿出包袱中的牛肉干和水袋,到凉州城前他补充体力。

阿伽利明王离开,陵佑又是肝胆兄弟,此行他的危险降到了最低,但毕竟是要去面对杀气腾腾的吐蕃三十万铁骑,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他必须让自己酒足饭饱之后再去面对这所有的一切。

靠近凉州城方向突然尘烟四起马蹄声不断,给这空灵寂静的谷地带来了让人极为不舒服的喧嚣。

厉天途起身抬头望远,却看到一群拿着马刀的吐蕃骑兵在追赶几十个衣衫槛褛的难民。此情此景竟与先前苏玲儿爷爷所说何其相似。

难民中大多数是妇孺小孩,只有寥寥数个青壮年坠在逃难人群的最后方,为身前的父老妻儿挡下吐蕃人连绵不绝抽来的马鞭。

一个后背鲜血淋淋的中年汉子在惶恐的疾奔和重重的鞭笞下终于坚持不住,一个踉跄扑倒于沙石之上,倾倒的瞬间还重重喷出一口鲜血。

夹在人群中似是中年男子家眷的蓝色布衣妇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急于回身奔向即将被吐蕃铁骑淹没的中年男子,却被身后的几名壮年男子挡了回去。只是此时人们体力将近,奔跑的越来越慢。

赶人的吐蕃骑兵约在千人之数,马上的异族披甲士嬉笑口哨声不断,看到眼前的难民再也没有体力逃亡,个个脸色狰狞收起皮鞭,抽出了马刀。

满脸绝望的难民们放弃了逃亡,数十人紧紧围成一团,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被围在中间。虽然他们心中清楚即使到了最后所有人也难逃活命,但孩子毕竟是孩子,要死大人们也该死在前面。

厉天途只觉胸中有团火在升腾燃烧,怒火中烧的他脚下用力一蹬,冲天而起,落脚之地那坚硬的花岗岩石如蛛网般慢慢龟裂,延伸方圆三尺之地。

(本章完)

第180章 青衫剑如虹

与吐蕃骑兵三十丈有余的距离,厉天途只用了半个呼吸就拦在了难民和吐蕃骑兵之间。

直面身经百战杀气腾腾的吐蕃千人骑兵队,怒极的厉天途自腰间缓缓抽出“天山雪”,还不忘淡然回首,低吼了一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脸上绝望之情尚未散尽的人们,方才醒悟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年剑侠是来拯救他们的。

寒风飘衣袂,青衫剑如虹。

难民们并没有急于离开,一个年约七旬的老翁排众而出,对着眼前这个飘然若仙的侠客背影重重叩了三个响头,而后毫不犹豫招呼身后的人们向山谷逃去。

只是此时的厉天途再也顾不得身后边民们的动作,面前这千人骑兵队是真正身经百战的悍卒,单只那迎面而来的杀气已经让人胆寒。

领军之人是个手执长枪的豹头环眼中年大汉,周身散发着常驻边陲之地的沧桑坚韧之气。

看到游戏的猎物将要消失在视野之中,堪堪止住前冲之势的吐蕃将领吼了一声厉天途听不懂的番语,带头朝着厉天途冲击而来,似要把厉天途吞噬在铁骑洪流之中。

远处数百米高的山顶之上,山谷下的这一幕被登高望远的雪仙子尽收眼底。

这是什么样的男子啊,千余人的百战悍骑,他不要命了吗?

这样的男子,却偏偏要与她擦肩而过了。

百感交集的雪仙子忽然想起了云梦萝对她所说的话语:“姐姐,我知道您是天仙化人,完美无瑕。厉大哥他不一定配得上您。但是,大哥他真的是当今世上的奇男子,我知道在我死后厉大哥一定会伤心欲绝。我不想看到他为了一个小女子颓废一生。所以,云梦萝求姐姐,如果可能的话,在我死后请姐姐代我照顾他。”

雪仙子轻叹,云梦萝仿佛未卜先知一般,把她离去后厉天途的情形猜个一清二楚。那个钟灵慜秀的江南女子,对厉天途的了解居然会如此之深,与她相比,自己又算的了什么。

厉天途一挽神剑,有一丝丝天道真气流转于剑身之中的“天山雪”被带起一道长长的剑芒,齐头并进的十数个骑兵被连人带头劈翻在地,只有那个领头的番将以沉重的长枪枪身挡下剑芒,但也被反震之力击飞而出滚落在地,重伤的他强忍了一会终于还是吐了一口鲜血,一脸骇然之色。

未待番将下令,被激起了血性的千余铁血骑兵十人一排,一波接着一波,悍不畏死。

厉天途岿然不动,挡下前几轮冲锋,未曾后退半步,手起剑落之间,竟无一骑过其身。身后的百姓渐行渐远。

又是十几轮冲锋,吐蕃千人骑兵队留下了数百兵甲和马匹尸体,剩下的被缓气的番将纠集在厉天途正前方三丈处,裹足不前。

“血染天山雪,血染青藤衣。”

为了救数十平民百姓于水火的厉天途自始至终未曾后退半步,未曾放一个吐蕃骑兵进入后方山谷。与此同时,难民们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山谷深处。

身经百战已是铁胆在身的番将看着岿然不动犹如杀神的厉天途,眼中的惧意越来越盛,最后还是挥了挥手,朝相反的方向退去。

看着余下的数百吐蕃铁骑消失在视野中,身心都已至极限的厉天途终于噗通一声仰躺在干硬沙土之上。

上次独闯吐蕃王廷,杀了数十名王廷赤甲骑兵,他是有些得意忘形了,若不是陵佑暗中相助,即使有丁一方拖住阿伽利明王,他多半还是要留下的。

当雪仙子找到下山路跑到大战的山谷之时,吐蕃骑兵已散,留下满地的尸体和仰躺在尸体中心一动不动鲜血淋淋的厉天途。

豆大的泪珠没来由从雪白的面颊上滚落而下,雪仙子忍不住扑到厉天途身边,伸出颤巍巍的右手触在了厉天途鼻子之上。

当她发现厉天途还有微弱的呼吸之时,雪仙子那几乎战栗的身子才有所舒张。

把厉天途上半身缓缓靠在自己肩膀上,雪仙子拿出雪莲丹塞入厉天途口中,又把随身的水袋打开朝他嘴里灌去。

只是真气耗尽却无任何伤势的厉天途其实在雪仙子来到跟前已经有所察觉,但未待他睁眼便被雪仙子搂着头按在了美人怀内。

头靠柔软肌肤闻着美人体香的厉天途深深觉得此时此刻不宜醒来,所以就一直闭眼假装昏迷。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当雪仙子猛然察觉昏迷的厉天途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仍能不费力灌下山泉水的时候,她知道被眼前男子愚弄了,自己的担心也白费了。

恼羞成怒的雪仙子一把推开了厉天途,恨声道:“装够了没?”

被拆穿的厉天途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似乎清楚自己是在喝水时露了马脚,但也死不承认道:“仙子的仙丹药力强劲啊。”

雪仙子寒着俏脸,极力压下胸中的郁气,突然飞身落于不远处的乌云踏雪而上,回头冷笑道:“骗我好玩吗?你这马儿不错,就当补偿我好了。”

厉天途苦笑摇头,何止不错,乌云踏雪乃雪域异种,价值万金,普天之下也不过十匹之数。若不是天玄都怕自己路上耽搁时间误了国家大事,才舍不得拿出这等宫廷异宝。

气极的雪仙子打马而去,厉天途只得徒步而行。

三十里路,对无马可乘的厉天途也是转眼即到。

只是望着被吐蕃三十万铁骑围的水泄不通的西北第一城凉州以及西城门外被无数营帐拱卫的吐蕃中央帅帐,厉天途的眉头皱成了一团,他虽在金銮殿当着群臣之面立下了吐蕃退兵保证,但等真正面对的时候才觉无甚头绪。

吐蕃帅帐内,陵佑稳坐帅位,手中翻着使者团从天朝京师传来的最新消息。

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三天之后,天朝皇帝总算同意了和亲之举。吐蕃使团已经带着九公主从京师出发,方向正是凉州。

陵佑不觉心中冷笑,天朝终是天朝,总要拿捏下做大哥的架子而已,拖到最后还不是一切都按他们最初的设想来。就连号称是皇帝最宠爱的九公主,不也最终成了政治利益下的牺牲品。不过,若是天玄都知道吐蕃王廷已经下了必下西域的决心,不知道天朝皇帝会作何感想,送出一个九公主是否值得?

(本章完)

第181章 兄弟相见

凉州城断水已经五日了,陵佑抚着额头整理了下思绪,叫来了传令兵。

看着台下传令小兵略显稚嫩却因经久风沙而呈暗灰色的小脸,陵佑的心中突然对战争有了些许倦意,抽出插在木筒里的传令箭牌掷于传令小兵面前,他低喝道:“传令下去,给凉州城开河放水!”

瘦弱的小兵中气十足答应了一声,得令而去。

做完这些,陵佑整个人突然放松了下来,仰身半躺在身后的虎皮大椅之上,想起了已经年过七旬、两天前随阿伽利明王一起回大都的师父梵那罗临走前的一番话,“阿佑,你文韬武略而又为人仗义,实乃百年不遇的帅才,西凉一战又奠定了你名将之位,只是新王渐大,你父亲他又慢慢退居幕后,经过这一仗我也要休息了,希望你能放下个人荣辱,为我吐蕃大局再撑个十年二十年,再、再功成身退。”

言尽,垂垂白发的吐蕃老帅梵那罗斥退陵佑的阻拦对着自己的徒弟深深鞠了一躬。

吐蕃这个年方二十二岁却仿佛为战而生的陵将军深深理解师父梵那罗的隐言讳语,他看清了十年二十年后的形势,师父也同样看出来了。只是,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真的还能功成身退吗?他确定不了,师父也不能,所以师父用了两个“再”字,最后那一躬更是为了整个吐蕃王朝而鞠,他非受不可。

虽然这次西凉战事,在最后的政见分歧中师父毫不犹豫站在了自己这边,但是,此刻反思中的陵佑又有些怀疑了,自己这次止兵凉州城有几成是为了吐蕃大局着想,又有几成是为自己的家族担忧。

自己都怀疑了自己,这个活了一世精明一世的吐蕃老帅岂能想不到这点,只是面对自己老帅说不出口而已。

这天下事,身为有资格左右时局之人的陵佑也有万般为难的时候,即使权倾一方、掌了数十万人生死,也逃不开这难做的局中人啊。

陵佑突然想起了那个救命恩人,那个云淡风轻唤作厉天途的天朝年轻男子,隐世于上古武学殿堂昆仑神殿,却在天朝危急之时单人只剑勇闯吐蕃王廷大帐取下高丽进献的浮屠舍利,硬生生阻了吐蕃国师阿伽利明王的武道更进一步之心。只是陵佑一直好奇的是,若是没有自己暗中相助,恩人究竟有没有能力独身闯出有两万赤甲铁骑拱卫的王廷大营。当然,没有如果,陵佑轻笑了下,不管能或不能,他都是要救的。这次天朝面临的危机不下于上次,这个异族兄弟不会还要来横插一脚吧。

三十万大军的中军帅帐,要在白天悄无声息摸进去,强如江湖地榜十大高手也是千难万难,而厉天途更是做不到。

但时不我待,厉天途想到了更好的办法,他站立在正对帅帐的山崖之上,运足天道真气一声长啸,啸声声震九霄,十里之内清晰可闻。

息了心潮起伏的陵佑刚刚眯下双眼却又豁然起身。

不明就里之人自然会觉得这是哪位绝世高手在山中抒怀长啸,但他知道这是厉天途的声音。

陵佑几步踱到门口,似乎是为了印证他之前的猜测一般,刚一揭帅帐遮布天生目力惊人的他便看到了负手傲立百丈之外百米高崖之巅的厉天途。

暗骂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神算子的陵佑一边招呼亲兵备马,一边扯下了满身的铠甲随意丢在营门口。

此举引得附近的数名亲兵瞪大了双眼,左思右想却不知道一直威武霸气的自家将军发了哪门子疯,难道是战事有变,可是除了两个时辰之前东边和亲团传来和亲队伍从天朝京师出发的消息之外,再无其他信简。

褪下铠甲的陵佑一身白绸衫,骑上白马,腰间挎着一柄长剑,倒颇有几分少年侠客的味道。

吐蕃男人大多粗犷,几十万人的大营也极少见此等丰神绝韵的人物。陵佑却不知道他的一次无心之举,在吐蕃儿郎当中树立了一座偶像式丰碑,以致数十年以内天朝的丝织绸布在吐蕃境内价格接连涨了几番还供不应求。

换了一副行头的陵佑喝退正要跟随的亲卫队,正要跨马出营,却被一个手拿双锤虎背熊腰的披甲大汉站在马头前拦了下来。

陵佑直接翻身上马,皱眉轻喝道:“木扎,你要干吗?连本帅你也要拦?”

身为陵佑亲卫队长的木扎一脸木然毫无惧色,把手中铁锤重重砸在光秃秃的地面上,瓮声瓮气道:“陵帅,你要出营老扎我也不拦你。毕竟围城快十天了,好好的人在这大营也要被闷出个鸟卵来。但大帅要出去必须带着老扎和身后的儿郎们。”

陵佑无奈,自从三年前自天朝回了吐蕃王廷之后,这个跟了父亲二十年脑子从不会拐弯的木扎便跟了自己,他不同意也不行了,只得怒骂道:“既然要跟着去,还不快闪开。”

木扎一愣,随后大喜着招呼儿郎簇拥着陵佑出了营门。

山下的情形尽收顶峰的厉天途眼底,望着渐行渐近的陵佑等人,厉天途的心瞬间放下了大半,有的兄弟,既然能来,就足以说明一切。

心切的厉天途从近百米的悬崖上一跃而下。

如此惊人之举也让数百米之外一直关注厉天途的陵佑眼皮一个跳跃,武学差强人意的他对此毫无概念,不过想当然以为强如国师阿伽利明王也不过如此吧。

落地的厉天途与止住马势的陵佑打了个照面,彼此心照不宣微微一笑。

一个拥抱之下,陵佑笑道:“我刚还在想你有可能要过来,真是心有灵犀啊。”

厉天途轻叹一声,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还是那句老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陵佑回头看着紧随其后的木扎,凝声道:“木扎,你带着儿郎们四处看看,我要和大哥谈谈。”

木扎极不情愿,怒目瞪着厉天途,口中嘟囔道:“如此娘炮的家伙又何德何能做大帅你的大哥,怪不得大帅如此娘们打扮,原来竟是跟天朝这家伙学的。”

陵佑大怒,用力一脚踹向了木扎屁股,只是一脚过去陵佑踢的脚板生疼,木扎却纹丝不动,似无所觉。

不过木扎虽呆,倒也不傻,看到自家将军动了真怒,一手提着双锤,一手揉着屁股一口气跑了百米远。

(本章完)

第182章 崖底叙旧

等木扎带着数十名亲卫远远走开,陵佑找了一方干净大石坐下,才摇头道:“整个军中,我就拿这个跟了家父几十年的大块头没辙。”

厉天途面向凉州城紧挨陵佑而坐,淡然道:“大智若愚,呆的人只要不是天生痴傻,反而最轻松自在无烦恼。”

一遇厉天途便自然感觉轻松写意的陵佑闻言讶然道:“大哥,我一直以为像你这样的世外高人应该是心性超然的,即使有烦恼之事,也该挥洒自如才是。”

厉天途突然生出了无限的感慨之意,惋惜道:“可我终究还是入了世。”

陵佑细细思量一番,情不自禁道:“大哥入世是因胸怀悲天悯人之心,那是何等英雄气概!陵佑却不知大哥在为何惋惜?”

面对不明就里的陵佑,厉天途自嘲道:“我昆仑神殿的身份你虽知道,但你却不知道我还是天朝的京师禁卫军统领,我这个入世非你所想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入世。”

陵佑忍不住砸了砸嘴,他忽然感觉自己的事都不算事了。被八方万众敬仰的昆仑朝圣地主人竟然会是一个王朝小小的禁军统领,他应该是第一个知道厉天途双重身份的人吧。

厉天途毫不在意道:“所以,我也是身不由己之人。”

陵佑消化掉厉天途的惊人之语,苦笑道:“大哥,每次见你都有惊人之举。幸亏我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心里耐受力很高了。”

厉天途也被勾起了昆仑神殿两人初次相遇之情,喟然长叹道:“吐蕃有你,若是用的好,必昌盛一甲子。”

得了夸赞的陵佑脸上却无喜色,只是怔怔望着远方连绵无尽的大营和被围困其中如庞然巨兽般的凉州城,喃喃道:“大哥,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哥的救命之恩,从陵佑被大哥救起之时,这条命就是大哥的了。西凉一战,已经全了我今生唯一的梦想,陵佑再无遗憾!”

厉天途轻拍这个统军数十万有些心灰意冷的吐蕃名将,没好气道:“兄弟,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是来取你性命解凉州之围的吧。”

让厉天途意外的是,陵佑摇头道:“是我自身之故才心生感慨,跟大哥无关。”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的陵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大哥此来可是为了西凉战事?”

厉天途点头道:“不错。我来找你正是为了这被困的凉州城。”

陵佑疑惑道:“大哥此来难道天朝皇帝不知道吗?天朝已经答应送出九公主和亲吐蕃,和亲的使团已于今日早上出发,最迟后日应该就能到凉州城了。我也准备马上撤军回去了。”

厉天途大吃一惊,一掌击在身旁的坚硬大石上,石屑纷飞,大怒道:“天玄都答应过我给我三天时间解凉州之围的,为何时间未到就把九公主送了出来?”

恍然大悟的陵佑忍不住道:“大哥,莫不是你看上九公主了?只要和亲使团不出凉州,我还是有能力给你拦下的。”

长长吁了一口气,控制好情绪的厉天途平静道:“我早该想到,他们自始至终从未相信过我能不带一兵一卒解掉凉州之围。”

陵佑能感受到厉天途那表情平静之下隐而不发的躁动,低声道:“大哥,好在还不算晚,我会还给你个毫发无损的天朝九公主的。”

厉天途摇头道:“九公主这次和亲对象是吐蕃国王,你若拦下岂不失了前程,更何况陵佑你还有一大家族在吐蕃,这件事还是我来处理。”

深知厉天途修为的陵佑也没有再坚持,只是满脸尴尬道:“这次和亲之事是我师父他老人家主张的,而我当时也是同意的,没想到却是大哥的红颜知己。”

一直没来及解释此事的厉天途淡然一笑道:“我又哪来的红颜知己,九公主是我在京师一个很对脾气兄弟的心爱之人,我这次只是为这个兄弟出头罢了。”

陵佑感慨万千道:“明王殿下刚走两日,大哥你之前一定不知道此事。你能为了兄弟之情不远千里来凉州对上明王殿下这样的绝世高手和三十万大军,大哥你可知道就算有我帮忙也是九死一生。”

厉天途伸着懒腰站直了身子,负手而立远望前方的无尽虚空,云淡风轻道:“我这性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男儿在世,如果连身边之人都保护不了,留着这七尺之躯还有何用?”

陵佑一个翻身也跟着站了起来,喃喃道:“什么时候我若能如大哥这般洒脱就好了。”

厉天途回头笑道:“你当然不能,你陵家也算是吐蕃王城的名门贵族,而我只是孤家寡人一个罢了。什么时候不想受人约束了大可跑路。”

明显有些丧气的陵佑突然蹲了下来,自马靴里摸出一个银光闪闪的匕首,仿佛赌气般在黧黑的山石上肆意乱画。

厉天途突然想起一事,指着来时的方向缓缓道:“刚刚在离这里东南方三十里的地方,我斩了你五百骑兵。”

把原本粗糙不平的山石刻的更不成样子的陵佑猛然抬头,不自觉张大了嘴巴,顺着厉天途遥指的方向望了过去,那正是凉州通往中原的官道。陵佑愣神了有那么一时三刻,才漫不经心道:“斩了就斩了吧。那里确实被我布置了一个千人的骑兵队,虽知道你们天朝十有八九不会再增兵了,可我还是怕那万分之一。”

虽明知陵佑不会怪他,但这个吐蕃名将的反应跟他所料想的也不尽相同,厉天途低声道:“你也不问问原因?一个好的将领,是要爱兵如命的。”

陵佑继续持锋利匕首开凿山石,面无表情道:“大哥,我虽是这三十万大军的统帅,但你可知我能真正掌控毫不犹豫为我卖命的兵士却不足五万之数。被你斩了半数的那个骑兵队千夫长正是吐蕃东疆节度使乌朗的族弟,此人平时仗着有乌朗撑腰,嚣张跋扈、凶残成性,大哥杀的好。”

陵佑重重把匕首插在面目全非的石头上,继续道:“可惜了北疆那些被我操练了三年的儿郎们却被乌朗指挥着去与强悍的安西兵拼命。乌郎素来看我不顺眼,怎会爱惜我手下儿郎的性命。可是,大哥,为了吐蕃大局,我忍了。”在军营战场一向流血不流泪的陵佑抬头的时候已是满脸泪水。

厉天途拍了拍陵佑肩膀,叹气道:“天朝未必会轻易放弃西域,等乌朗受挫之后,就是你重掌北疆边军之时。”

(本章完)

第183章 神秘刺客

陵佑黯淡的眼神一亮,只是那抹亮光仅仅一闪而过,不免垂头丧气道:“大哥,乌朗虽无绝世之才,但安西大都护李埠却未必是他的对手。”

厉天途不置可否,冷然道:“如果有我呐?”

陵佑惊疑不定,低沉道:“安西大都护李埠年迈,天朝早有换将之意,只是安西大都护虽然位高权重,但西域虽大却是不毛之地,还要时刻直面强大的我朝骑兵,够资格的不想去,不够格的却去不了,天朝皇帝也一直未表态,难不成天玄都最后属意的竟是大哥。”

厉天途没有回答陵佑的话,而是想起了北天山脚下那一千玄铁黑骑,自从蓬莱岛离开后他才了悟,云天丞在危难时刻已经有了把云梦萝托付给他之心,而那一千黑骑正是云梦萝的嫁妆。虽然天玄都属意之人未必是他,但他为何不能争一下?若说他在这之前无意安西大都护的位置,那么现在他有了那么点意思了。至于原因很简单,厉天途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凉州城东南三十里处手执马鞭腰挎弯刀的吐蕃贼兵玩虐天朝手无寸铁苦难边民的情形了。从厉天途战至力尽仰天躺在尸堆那一刻起,他已经决定要护佑这一方百姓了。

没有什么消息比这个更能让陵佑振奋了,他首先考虑的竟是与大哥不再相隔千里,而不是以后两人有可能兵戈相向。

厉天途忽然想起了夜宿黄门客栈时偷听到的那三个黑衣吐蕃高手的谈话,脸色大变道:“糟了!我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救下九公主。”

陵佑满脸疑惑,问道:“大哥,怎么回事?”

厉天途长话短说道:“离这东南百里的黄门客栈里被阿伽利明王暗中隐藏了三个黑衣刺客,要行刺和亲使团中的九公主,挑起天朝的怒火,以此强逼你拿下凉州城。”

陵佑大吃一惊,和亲的九公主若是在返程途中被吐蕃高手刺杀,这无异于狠狠抽了天朝一耳光,九公主生死事小,但事关天朝颜面,而一向极重脸面的天朝极有可能因此大怒,重兴对西凉用兵之心,自己这围城的三十万铁骑在形势逼迫下极有可能要赶在天朝援兵到来之前拿下凉州城,让西凉之战进一步扩大,国师的用意也正在与此。

厉天途虽焦不急,若按正常时间和亲使团要到黄门镇怕已是明日早上了,留给他的时间还很多。

只是陵佑却似乎比他还急,催促道:“大哥,我把我的战马给你,你还是尽快赶去为妙。”

厉天途拍拍屁股不急不慢站了起来,轻笑道:“那可是吐蕃大帅的军马,你不怕刚那个傻大个跟你急?”

被厉天途情绪感染的陵佑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也是,我倒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当我没说好了。”

厉天途忍俊不禁道:“马还是要的,只是随便一匹就行了。”

陵佑起手吹了一个嘹亮的口哨,听到声音的木扎带着数十名亲卫出现在了两人视野之内。之后他才接着道:“既然大哥不急,我那有特等的马奶酒和上好的烤全羊,用完饭再走也不迟。”

厉天途也不推辞,面无表情戏谑道:“刚才你巴不得我立刻离开,该不会就是想省掉这顿饭吧。你要知道,我大老远跑到你这,可是一直风餐露宿好几日,没吃过一顿饱饭的。”

对面厉天途的调侃,陵佑识趣没有搭腔,只是莞尔一笑,迎着木扎和数十名亲卫走了上去。

跟着陵佑回到吐蕃大营的厉天途总算是享受到了离京这几日来很难得的一顿饱饭,又有好酒之人陵佑相陪,这一餐很是尽兴。

不久之后,打着饱嗝的厉天途骑跨陵佑相赠的一等军马,一骑绝尘朝东南方而去。

陵佑遥望消息在天际的那道身影,喃喃自语道:“大哥,陵佑就在西域等你了。”

被厉天途偷偷甩在黄门客栈的苏玲儿除了中午吃饭以外,一整天就在房间呆着,她也知道目前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等了,自家公子既然决定不带她,那就有足够的理由,身为贴身婢女的她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在公子面前发发小脾气,但关键时刻苏玲儿绝不会无理取闹。

午时在客栈大厅吃饭,为了少生事端她已经狼吞虎咽吃的足够快了,但还是有一两个不怎么长眼、自以为她失了男人保护就如同待宰羔羊的好色之徒凑了上来,那尽管凑得不是很近却依然满口羊膻味的大嘴呼出来的气息差点没熏得她隔夜饭吐出来。吃了一小半就再也没有进食心情的苏玲儿不愿见血,只是用未出鞘的昆吾剑捅了那么两下,两个体壮如牛的鲁莽大汉便如同断了线的纸糊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对如此之事司空见惯的黑脸掌柜总算松了口气,还忍不住多看了苏玲儿几眼。盛世之下也算还好,一旦兵荒马乱这客栈就成了有名的是非之地,以往那几次战乱也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如苏玲儿这般有本事,被他亲眼所见被无耻贼人得逞的也有那么三两起,不过大都是山野村姑,他虽不忍,但事后也只是摇头一叹而已。好在今天他的担心多余了,若是如此天仙化人的女子被那两个莽汉得逞了,他这个得以见证一切的客栈掌柜还不如买块豆腐撞死得了。这世道,这世道总算还有那么一丝良知,也不算不尽如人意。

苏玲儿打发完两人,也不想去二楼那名为上房其实就是小黑屋一间的客房,手托腮帮望着大门外静静发呆,如果公子行程顺利的话,也该快回来了吧。她能如此镇定在这里等待,还要该归功于来时途中公子那一番胸有成竹的话语。

刚出京师不过二十里,苏玲儿百思不解问道:“公子,我们这次去凉州要面对的可是三十万吐蕃铁骑,薛大将军率领十三万天朝大军都不是对手,玲儿实在想不出公子为何要在朝堂上应下这差事。”她绞尽脑汁也实在想出根本无法完成的差事何解,唯一的解释怕是自家公子疯了吧。

厉天途轻笑,淡淡道:“玲儿,你见过什么时候公子我做过无把握之事?如果我说,这次三十万吐蕃铁骑的统帅是我拜把子兄弟,你信吗?”

如果此话出自别人之口,苏玲儿只会当成笑话一笑而过,但这偏偏出自家公子口中,杏眼瞪得滚圆的苏玲儿除了惊骇还是惊骇,久久不能平静。

(本章完)

第184章 苏玲儿的心事

黑脸掌柜看着发呆的苏玲儿,心里却不敢有别的想法,只觉今一大早就出发的年轻男子真的艳福无边,还有那昨日的惊虹一剑,也只有这样的大侠才配得上如此女子。掌柜招了招手,正想叫店小二过来为那位发呆的姑娘免费送上一壶酥油茶,但想了想还是咽下了刚到嘴边的话,自己却提着茶壶亲自送了过来,笑呵呵道:“姑娘,这是小店自制的酥油茶,就免费赠一壶,为姑娘压压惊。刚刚之事告罪了,小店店小,不能为姑娘挡下。”

苏玲儿对黑脸掌柜无甚恶感,只是礼貌性微微点头,却懒得再多说话了。

黑脸掌柜人老成精,识相地放下茶壶,回到柜台继续打盹。

百无聊赖的苏玲儿倒上一碗酥油茶,却没有喝茶的心思,只是望着茶水表面浮起的淡淡水雾,心里突然有了一些担心,自家公子虽然修为滔天,但这次面对的可是整整三十万大军,即使领军的统帅是他兄弟,也不能说一点危险都没有的。

厉天途走进客栈,正好看到一脸担忧的苏玲儿坐在大厅内愣神,他的心中突生愧疚,被他有意留在客栈的苏玲儿虽然看似安稳,但内心其实也是备受煎熬。

也许是厉天途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也许是心有感应,苏玲儿猛一抬头,便看到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厉天途。

整个人完全轻松下来的苏玲儿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出声,一脸委屈地看着厉天途。

厉天途挨着苏玲儿坐下,摸了摸被满头黑发如瀑布般覆盖的小丫头脑袋,笑道:“怎么了?还在怪公子没有带你偷偷离开吗?”

苏玲儿撇了撇小嘴,哼了一声道:“哪敢?只是雪姐姐也走了,玲儿有些无聊。”

厉天途暗笑,这玲儿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不小,硬把担心说成无聊,却也不点破,没好气道:“别提你那雪姐姐了,半路把我的乌云踏雪拐走了,让我徒步三十里才到凉州城郊。”

苏玲儿一脸不信,轻声道:“不会吧。雪姐姐早上走的时候,玲儿看她没有脚力,还要把另一匹乌云踏雪送给雪姐姐,可她硬是不受,说是一路从蜀中走到这里,已经习惯了徒行。怎会半路拐走你马匹?”

一口气把话说完之后,未等厉天途来及开口,苏玲儿又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厉天途一番,若有所思道:“我总觉得你和雪姐姐有故事。公子,你该不会是半路欺负了雪姐姐,然后雪姐姐气不过才把马儿给你弄走的吧?

被苏玲儿一语中的的厉天途内心万般折服,嘴上却硬撑道:“那个冷美人,我们只是认识,认识而已。”

厉天途的言不由衷,苏玲儿并没在意,只是小丫头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厉天途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似乎失了往日冷静的苏玲儿红着俏脸细声细语道:“公子,其实,你若是想欺负了…玲儿也是可以的,又何必舍近求远。”

望着说到最后已经不觉垂下嫀首却愈发显得秀色可餐的苏玲儿,厉天途心中苦笑不已,但又不能反驳,因为雪仙子确实是因为自己占了她的便宜才拐走自己坐骑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莫名躁动的厉天途凑近苏玲儿那莹白细腻的小耳垂,轻声道:“玲儿,你还小,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苏玲儿猛地一颤,吓得厉天途一个低头,却无意间瞟了一眼那裹在绸白抹布里的一叠峰峦起伏。厉天途心中不由暗叹,确实不小了。顿觉无比尴尬的他转头端起桌上的酥油茶,狠狠灌了一碗,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客栈大厅和远处眯眼打盹的黑脸掌柜,才淡声道:“玲儿,吐蕃三十万铁骑马上要从凉州城退兵了。”

轻啊了一声的苏玲儿这时才从厉天途那有些暧昧的动作中缓过神来,一脸惊喜道:“公子,您拯救了凉州城数十万军民百姓。”

感觉受之有愧的厉天途摇头苦笑道:“吐蕃退兵却不是我的功劳。而是在我们走了不到两天之后,吐蕃和亲使团突然施压,又有些居心叵测的群臣从中挑拨,天玄都同意把九公主送给吐蕃王室了。”

注意到厉天途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苏玲儿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是这样?当今天子也可以出尔反尔吗?”

厉天途突然道:“昨晚那三个黑衣人一直没有离开吧?”

苏玲儿不知自家公子为何有此一问,但她想都没想道:“今天中午我在大厅吃饭时他们匆忙走了,我印象很深。”

厉天途皱眉深思,和亲使团于昨日中午出发,浩浩荡荡数百人,队伍中又有身份尊贵的九公主,一日能走两百余里已是极限,到黄门镇最快也要十来天时间,难道他们是听说陵佑准备拔营离开,去暗中阻拦不成?厉天途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却在此时看到三个黑衣人出现在视野里,一人在前两人在后,后面的两人抬着一个被黑布遮盖的箱子。厉天途故意不去在意这三人的突然出现,心中在暗暗冷笑,这里面装的应该就是半路打家劫舍用的便当了。

不明就里的苏玲儿扯了扯厉天途衣角,压低声音正要开口,却被厉天途突然一个转身搂住纤腰,大嘴瞬间覆上了苏玲儿微张的粉嫩小嘴。这倒不是厉天途故意占小丫头便宜,而是那个领头的黑衣吐蕃人给了厉天途很不好的感觉,这该是一个不弱于江湖地榜十大高手之人,周围的一切细微异常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正在享受苏玲儿柔软芳香唇瓣的厉天途心思却飞到了别处,江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闹了,竟然涌现了如此之多地榜高手般的人物。

苏玲儿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竟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初吻竟然在如此突然的情况下失去。

原本打算与苏玲儿的芳唇一触即止的厉天途也迷失在苏玲儿那芳香的红唇和灵动的丁香小舌之下,好半天才不舍分开,只是苏玲儿早软在了厉天途怀里。

看着那个吐蕃顶尖高手上楼前不屑的眼神和对面黑脸掌柜一脸羡慕的表情,厉天途自嘲道,这算是监守自盗吗?同时手中使力,扶正了怀中双眼微眯俏脸绯红的苏玲儿,老脸也情不自禁一红道:“玲儿,刚上去的三人中有一人是连我也忌惮的吐蕃顶尖高手,我怕你露出破绽,所以才如此。”

(本章完)

第185章 阴谋阳谋

闻言哭笑不得的苏玲儿心中倍感委屈,幽怨道:“公子,你还不如不要对玲儿说出你的理由。”

苏玲儿脸色一黯,眼中水雾弥漫失落道:“玲儿虽然出身东湖楼船,但却从未被男人碰过半根手指。”

话音一落,豆大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滚落而下,苏玲儿拼命眨眼,却也无济于事。

厉天途心中一疼,不着痕迹止住了正要抽离的那只正搂着苏玲儿纤腰的手臂,又不自觉加了把力道,抬起另一只手轻抚掉苏玲儿眼中的泪水,柔声道:“傻丫头,我知道。刚固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但若是我身边坐的是别的女人,我宁可暴露也不愿如此对她。”

苏玲儿含着泪珠的双目突然有了笑意,低声道:“公子,玲儿不敢有其他奢求,只愿一辈子做你的小丫头就心满意足了。”

刚一时情急未考虑周全的厉天途此时方才意识到自己已在无意间夺取了苏玲儿的初吻,怪不得平时清冷的小丫头会突然如此多愁善感。

第二日,小镇的人突然多了起来。一大半关闭的商铺重新开张,在客栈待久了倍感无聊的厉天途带着苏铃儿出现在大街上,低笑道:“看来消息传的够快,老百姓们都知道西凉之战要结束了。”

苏铃儿轻叹道:“是快结束了,只是九公主他…”

未待厉天途开口,苏铃儿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如梦初醒道:“公子,我还在纳闷这边都安定了,为何你还要呆在这甘凉地,不会是想守株待兔吧?”

对于苏铃儿的后知后觉,厉天途已经感觉极为不易,毕竟自己未曾提示她分毫,低头凑近苏玲儿低声道:“想守株待兔的可不止我们。”

苏铃儿眼中疑云大盛,突然想到了客栈那三个举止特异的黑衣人,紧接着又脸色一红。

厉天途饶有兴趣看着苏铃儿复杂的心里变化。这个总爱怀抱昆吾剑在外人面前略显冷酷的少女,端的是心思通透之人,跟着自己做个侍女确实有些可惜了。可现在若是让他放任苏铃儿离开,先不说玲儿不愿,就是他,在心里也是极为不舍的。

有那么一种女人,一旦在你身边待久了,即使你不能也不忍心去亲近,也绝不容许别的男人去动半根手指。

外表温文尔雅风度谦和的厉天途在某些方面还是有其霸道一面的。

被厉天途目不转睛盯了很久感觉心事已经被看穿的苏铃儿努力平复了很久,才装作如无其事道:“公子,这次你可不能丢下我独自行动。”

厉天途淡笑道:“这次没你还真不行,那三个黄门客栈的吐蕃人都够我喝一壶,我还指望你能在三百骑兵的手下救出九公主。”

苏铃儿下意识按紧了怀中的昆吾剑,想说出一句我一定能行的话,却注意到眼前的公子正一脸复杂盯着自己,不,是盯着自己的胸口位置。轻啊了一声的苏铃儿这才发现因为自己用力过大,以致于把胸口那团柔软挤压的变了形。惊慌失措的她猛然撤力,再抬起双臂抱着膀子,才掩下尴尬之色。

厉天途极力收回目光,心中不由暗骂了一声畜牲,自从在凉州城东南山谷无意占了雪仙子些许便宜之后,发誓要情尽今生的自己对女人的抵抗力好像越来越差了。

以一声轻咳掩饰自身失态之后,厉天途又道:“昨晚上收到令狐无辜的传书,和亲使团在一百吐蕃铁骑和两百羽林骑兵的护送下已到甘州,还有两日就要到这黄门镇。”

苏铃儿犹豫道:“公子,在这黄门镇动手会不会离吐蕃凉州大营太近,若是大营那边随便派个一千人的骑兵队接应,我们怕是极难应付。”

厉天途心中明白苏铃儿的话不无道理,那驻扎在凉州城附近的吐蕃三十万铁骑也并非铁板一块,能被陵佑掌控的也不过五万之数,还有那个来历不小被自己斩了大半属下的千夫长,但他依然还是选择相信陵佑,一脸坚定道:“凉州吐蕃大营那边暂不会动。”

苏铃儿点头应和,她知道厉天途的底气来自哪里,能有一个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也只有男人与男人之间会有这样的交情。

厉天途突然自嘲一笑,略显伤感道:“只是我却不曾想到朱文武竟然会主动请旨领了两百羽林骑兵护送九公主来这凉州。”

苏铃儿一时间竟失了往日一贯保持的清冷容颜,吃惊道:“皇上怎么会同意朱侍郎亲自护送九公主?”

厉天途一脸平静,淡淡道:“听说这是朱文武主动请求,又得到了九公主的应和,也许是皇上觉得愧对两人吧。更何况,朱家一大家子都在京师,朱文武又是一介文弱书生,能翻得出多大浪花。”

苏铃儿迟疑道:“可是,有公子您在凉州附近啊。”

被人一语惊醒梦中人。

厉天途感觉之前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也许,从自己踏出京师之日开始,已经有人开始布局洒下了一张惊天阴谋大网,织网者正在暗中冷冷看着自己慢慢深入进去,准备随时收网。

阳谋之下,以厉天途的性格,他原本是要光明正大正面拦下和亲队伍救下九公主的。不过既然现在他掉入了别人的阴谋之中,厉天途倒是临时改变了注意。那三个横插而来的神秘吐蕃高手,正是他的转机也说不定。

想通了一切的厉天途心中大定,深深看了苏铃儿一眼,笑道:“玲儿,有你在身边真好。”

被自家公子夸赞的有些莫名其妙的苏铃儿只是被动点了点头,却也无暇细想个中缘由。

途径一个布庄,厉天途拉着苏铃儿入内挑选了两件吐蕃异族服饰,让掌柜的拿一方破布遮遮掩掩包了里三层外三层,才揣在怀里急急忙忙回了黄门客栈。

未在黄门客栈过多停留,厉天途便与苏玲儿共乘一匹吐蕃一等军马沿着来时的官道离开了黄门客栈。至于那匹价值万金的乌云踏雪,因太过显眼极易暴露身份被厉天途暂时放在客栈,并丢给黑脸掌柜一锭银元宝交代好生喂养着。

(本章完)

第186章 和亲使团中的神秘高手

厉天途和苏玲儿离开没有多久,从黄门客栈出来三个神秘黑衣人,在小镇马市买了三匹马之后也向东急奔而去。

在厉天途将天道真气外放帮马儿分担了负重的前提下,载了两人的吐蕃军马也并不觉吃力,在一口气跑了二百余里之后,终于在傍晚时分在甘凉道上碰上了和亲使团的大队人马。

才三日未见却仿佛瘦了一圈的朱胖子身披银灰色锁子甲,座跨一匹黑色高头大马当先领路,两百名羽林骑兵左右分成两纵队护卫着八辆以四匹老驹为脚力的宽大马车,领头的马车极为豪华,整个车厢周围以黄色幔布为衬,显然里面坐的正是天朝九公主。队伍尾端,一个披发散乱的番将带着一百轻骑压后。

厉天途驱马藏身于官道一旁的小树林内,学自云梦萝的易容术终于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吩咐苏玲儿换上吐蕃服饰,又为两人换了副脸孔之后,和亲使团已经远远离去。

妆容大变的厉天途搂着苏玲儿缓慢骑行,一直坠在和亲队伍之后半里地。

原本荒凉空旷人迹罕至的甘凉官道得益于西凉战即将结束之故,这两日来往的过路客未曾间断,厉天途这一骑倒也不显得突兀。

骑马而行的厉天途眉头突然紧紧拧成了一团,自天道真气晋到七重天之后,他对周身十丈之内的感应力愈发敏感,九公主那辆皇家马车之内竟然有一个让他忌惮不已的存在,这也都罢了,可是紧紧跟着的那第二辆马车却给了他一种神圣莫名忍不住要顶礼膜拜的感觉,那车厢里难道供奉着一尊佛陀不成?如果不是从陵佑口中证实吐蕃国师阿伽利明王已经回了罗些,他差点都要以为是明王本人在第二辆马车内坐镇。

坐在厉天途怀里的苏玲儿显然没有注意厉天途的异样神情,轻声道:“公子,我们是在等那三个吐蕃人动手吗?”

厉天途沉声道:“不错。我们就是要趁那三个吐蕃人出手之机再浑水摸鱼。京师那帮自私自利的殿阁元勋这次必以为我会大张旗鼓截下九公主,所以在暗中舍了圈套,我偏偏不如他们所愿。”

厉天途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第二辆外表毫不起眼的马车,这应该就是朝堂那帮想置他于死地那帮老臣的杀手锏吧。若是自己一时不查动了手,非但救不下九公主,就连他自己都要坐实扰乱超纲之罪,在如此人物手下,怕是还要埋身这黄沙地。厉天途还是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或者是他小看了那帮殿阁老臣们的能量,口中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前方的车队突然停了下来。

厉天途止住马势遥望,在有些弯曲的官道前方看到了横档于道路中间那三个从黄门客栈而出蒙着黑衣头套的神秘吐蕃高手。厉天途心中不由一阵骂娘,这世道反转了吗?本该正大光明截道的自己偷偷坠在后面伺机偷袭,反倒是要行刺九公主的吐蕃刺客堂而皇之拦在道路中间,这极大的反差岂不是在侮辱朝堂那些肱骨之臣的智商?只是,这三人依然还是不够看,最多只能逼出九公主身旁那个贴身高手。看来自己有必要改变下策略了,等陵佑在大营接手了九公主之后再伺机而动似乎还有可能,只是此举只是下下策。九公主在陵佑手里被人劫走,虽不会对他造成致命影响,但却给了陵佑那帮死对头足够的理由去贬压陵佑。

拦路的三人只是有意遮盖了面孔,但那手中提着的那吐蕃独有的弯刀却暴露了他们吐蕃人的身份,抑或是他们根本不在乎。

领头的朱文武眯着小眼反复打量了这一胖一瘦,另一个魁梧的过了分的黑衣蒙面人,却从中看不出一分像大哥厉天途的样子。等完全确认不是厉天途之后,朱文武挥了挥手,高呼道:“保护公主!”

胖子和瘦子一左一右,拦下了急扑而来的两队羽林骑兵。

身材魁梧的汉子脚底一蹬冲天而起,手中一柄弯刀劈向了载有九公主的第一辆马车。

弯刀劈出之时,刀尖有无形刀气隐而未发。稍有眼力之人都可看出,这一刀若是劈实,马车四分五裂不在话下,怕是连车厢内的九公主也难逃玉陨香消。

仅是粗通武艺的朱文武似乎未看出此刀的意境,脸上虽有惊容,却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甚至连翻身下马的兴致也没有。

厉天途目视前方,这朱文武哪里是未看出此刀厉害,只是有恃无恐罢了。他倒是拭目以待,能与九公主共乘一辆马车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黄色的车幔被一只莹白的玉手不慌不忙撩起,从车厢内闪现出一个让厉天途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在一脚踹飞目瞪口呆的控马车夫之后,又轻描淡写出了一掌。

掌风遇刀气,叠如千重浪,瞬间将刀气化于无形。

嘴巴张的能容下一个鸡蛋的朱胖子一个趔趄,从马背上跌了下来,揉着屁股半天没有爬起来。他虽知道跟着九公主的是一个绝世高手,但却不知道这个高手竟然是京师第一美女颜梦雨。

厉天途内心的震撼不比朱胖子小,他那握着缰绳的双手甚至有些颤抖。厉天途一个低头拼命在苏铃儿挽了一个发髻的如云青丝上狠狠嗅了一通,似乎想借苏铃儿醉人发香消解内心的不平。他想过暗中护送九公主的是一个女人,但却从没想到会是她。厉天途不认为颜梦雨这比现在的自己还要略强的修为是近两年所得,再天才之人要达到如此境界也需要至少十年以上的时光。他又不觉想起了前年秋末冬初在鹰嘴崖上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纵身一跃,原来,她本可以救自己的,却不知什么原因选择没有出手。可笑自己还以为最后她要和自己同生共死,看来也不过是装腔作势,即使最后自己没有出手把她推回去,颜梦雨也有能力重新站在悬崖之上。

厉天途想通一切后,内心苦涩难耐,却不知道为何对眼前的女子升不起一丝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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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梵净山主寂无言

苏玲儿感受到厉天途的异样,知道自家公子是因那个与他暧昧不清名动京师的女子之故,想到上次与她针锋相对的颜梦雨竟是如此高手,小丫头也不觉砸了砸舌头。

那边半空中的魁梧大汉只是一怔,没有想到天朝会派出如此绝美女子保护九公主,此时他一口气将尽,只得将整个身子落下,稳于前方拉车的老驹之上,哑声道:“你究竟是谁?怎么会伽蓝绵掌?”

颜梦雨倾城一笑,娇声道:“那你又是谁?为何要藏头露面谋害九妹?”

经颜梦雨这一阻,押后的百名吐蕃精骑在披发番将的带领下护住了马车。

魁梧大汉扫了一眼瞬间完成包围的百余披甲精骑和那个随意一掌便破了自己刀气的绝美女子,心中已有了退意,口中却虚张声势道:“今日九公主我必杀无疑。”

说罢手中弃了弯刀,提掌扑向颜梦雨。

见魁梧大汉要与自己硬拼掌力,颜梦雨倒也不惧,如果她所料不差,面前之人应该要稍逊自己半筹。

只是颜梦雨终究是打斗经验不足,双方掌力尚未接实,劲气只是吞吐了一半之时她已知道黑衣人只是虚张声势,他要退了。

果然,魁梧大汉只用了三成力道打出一掌之后便撤身后退,但因颜梦雨反应奇快,那蒙在大汉头上的黑巾被凛冽的掌风扫落而下,一个刚毅的脸庞出现在众人眼前。

颜梦雨对这个陌生的脸孔并不感兴趣,见魁梧大汉要走,也不急于追击,她只要保护好九公主就是了。

倒是一旁的披发番将失声叫了一串天朝之人不懂的番语,一脸震惊之色。

露了真容又被人认出的魁梧大汉脸色大变,一个跳跃落于被两百羽林军包围的胖子瘦子中间,用力提起两人之后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官道一边的密林尽头。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以至于被颜梦雨的一鸣惊人震撼到的厉天途竟没有去趁乱救下九公主,也许只是因为在马车上站着的那个女子曾经是他的妻子,他不愿趁她之危而已。现在明知道失了最好的时机,但他绝不后悔。

苏铃儿看了看渐黑的天空,疑声道:“公子,你…”

厉天途抬手打断了苏铃儿,低声道:“再等等。”

朱文武有气无力爬上了骏马,正要重整队伍准备启程,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了道路中间,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一个人,不!是一个白衣中年僧人。他竟不知道这个白衣僧人是何时出现,又或者他本来就一直站在那。朱文武被自己奇怪的念头吓了一跳,他又拼命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在马车呆久了有些气闷的颜梦雨并没有急于进车厢,她也注意到了道路中间突然出现了一个僧人,只是刚注意力都在魁梧吐蕃蒙面刺客身上的她也同样没有看清楚白衣僧人是如何出现的。

连自己都看不透的光头僧人,颜梦雨摇了摇头,除了那个对九公主爱护至极的梵净山主寂无言,她想不出还有何人。

颜梦雨微福了下身子,轻笑道:“寂前辈,小女子还是不要蚍蜉撼树了,先进去与九妹聊会天。”

寂无言微笑点头,平淡道:“颜公主果然是有慧根之人。”

颜梦雨微微一笑,回了一句不敢便意兴珊阑没入车厢内。

似乎从中看出点什么的朱文武喝止了要一拥而上的羽林骑兵,这一杀一救,他若是再分不清,真的有负他江左第一才子美名了。他冒着砍头之危拿下这和亲护卫将军之职,不就是为了等这样的时机吗?只是还没等到大哥动手,却等来了如此高手,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大哥再去冒风险。

进了车厢的颜梦雨一看到愁容满面的九公主天以萱,轻笑道:“九妹,你也莫要烦恼了,你师父已经来救你了。我看啊,也许到时候根本用不着我和厉天途了。”

天以萱先是吃惊,而后又成了担忧,摇头固执道:“我不能跟师父一起走,否则会连累师父的。”

刚刚坐下身子的颜梦雨疑惑道:“九妹,你师父不是梵净山山主吗?那可是佛道六门之一,轻易不出世的天道修行者,绝不会差于当年的‘武林传奇’雪千寻,他们就算忌惮世俗皇权,也不该惧怕才对?”

天以萱紧咬朱唇,轻叹道:“师父他老人家虽是梵净山主,但山中尚有三位得道师祖,若是师父因我之故插手了朝堂之事,师父除了掌门之位不保以外,还要受门规处罚误了百年清修之身。”

想到这里,天以萱豁然起身道:“不行,我要出去阻止师父。”

颜梦雨按住天以萱消瘦的肩膀示意她坐下,缓缓道:“九妹,你听姐姐的,不要出去,你师父他既然来了未必会听你的,更何况他也未必能真正带你走。”

天以萱不以为意,一脸回忆道:“姐姐,我知道你修为比萱儿高了很多,但说句丧气的话,十个你也未必是师父的对手。我虽不知道师父修为到了何种地步。但是我却记得,往年我随师父云游天下之时,师父为了救那些将要被水灾淹没的村民,曾经一掌劈断了洪流,那滔天的大水竟断流了好几个呼吸。待村民们走安然逃走之后,师父也只是脸色微红面上稍有汗渍而已。”

颜梦雨倒吸一口冷气,她一直是知道那超然世外的佛道六门是一群苦修天道的疯子,却还是第一次听人如此直观描述修天道者的惊人事迹,一掌断沧澜,这竟是真的?那身后第二辆马车内自己有形得见的那个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楼观老道士也该不次于梵净山主寂无言,甚至犹有过之吧。

呆了良久的颜梦雨忍不住叹气道:“妹妹,你要是知道咱们身后那辆马车还坐着一个楼观派的老真人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天以萱颓然而坐,失魂落魄道:“楼观派,我当然知道。没想到父王他竟如此绝情,为了防范师父和厉大哥,不仅让你来监视我,还请来了一个不出世的老神仙,我是不是该感谢他们对我的莫大重视。”

话未完,美人已垂泪,流的却是绝望之水。

面对这个生平唯一一个能说上几句心里话的闺中密友,颜梦雨心中诸多不忍,却只能无言以对。等寂无言和楼观老道对决的一时三刻绝对是放走九公主的最佳时机,只是她能这样做吗?若是做了,楼兰那经营了数十年的千秋大业就要毁于自己手中,她又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下的父王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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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巅峰对决

立于道路正中的寂无言纹丝不动,只是对着半空中淡淡道:“老杂毛,你清修了近两百年,却来为难一个女娃娃,你于心何忍?”

一个干枯瘦弱的老道颤巍巍从第二辆马车内走了出来,苦笑道:“寂掌门,你这句话骂的好。只是我楼观不及你梵净山香火鼎盛,若不是得天朝照拂一二,怕是连下锅的米都没了。”

寂无言冷笑道:“好个等米下锅,端的是好借口。王化极,你欺我是小辈,真当我不知道你和张明扬早已到了辟谷之境不成。而你们二三代那寥寥数个弟子,早就入世修行了,终南山楼观峰上的火灶早已冷了多年吧。”

缓慢前行,不动声色将众人挡于身后的终南楼观老道王化极却没料到寂无言如此较真,喃喃自语道:“若是什么时候你梵净山到了我楼观如此境地,你就明白了。”

寂无言似乎已不愿多言,身下僧袍无风自动,平淡无奇朝前推了一掌。

正是梵净山名震天下的镇山绝技弥陀掌。

掌动人不动。但寂无言这一掌只是打了一半,出掌之人却到了王化极跟前。

厉天途使劲睁大了双眼,他很确定寂无言没有动,但这是怎么回事?

王化极面对这个比自己小了近两辈却资质逆天的寂无言,也不敢托大,一脸凝重盯着寂无言这强大到似乎挤压了两人之间空间的一掌,等掌风临身,才轻挥了下尘拂,以尘拂为介将这掌力引入自身干瘦的躯体之内。

寂无言打出的掌力自老道执尘拂的右手臂而上,蜿蜒到下丹田内,在丹田内上下左右翻江倒海之后,被老道化为一道真气线,自口中吐了出去,直奔寂无言而去。

寂无言面楼观老道反击,双手合十,静如不动佛陀,体内先天罡气外散至周身三尺有余,将王化极那道转自寂无言无坚不摧的真气线阻于三尺之处竟再也进不得分毫。之后,也只是片刻之间,几欲侵体的真气线和浑身罡气同消于无形之中。

这哪还是普通江湖高手过招那种舞刀弄枪、杀人见血,厉天途心中惊叹,强忍下继续一观的欲望,他知道此刻是救下九公主唯一的时机。

压后的一百吐蕃铁骑已移至队伍前端,厉天途纵马直接穿插而上,在靠近九公主马车之时一跃而上,抽出了腰间天山雪,手中轻轻一划将马车前帘撕个粉碎。

颜梦雨做梦也想不到短短的时间内会遇到第三波刺客,以致这次反应竟比平常慢了半拍。

等来人剑气撕碎车帘,颜梦雨已横身挡在九公主面前,劈头对着来人就是一掌。

厉天途心知时间紧急,他将天道真气流转于周身上下,不退反进硬受了颜梦雨一掌,强行咽下脏腑受伤之后逆流而上的淤血,手中长剑一震,碎掉整个车厢,而后剑势不减横劈在颜梦雨与九公主之间,同时回头看了马上的苏玲儿一眼。

苏玲儿当下不再犹豫,一个飞跃登上马车,将目瞪口呆的九公主抓在怀里,在厉天途的掩护下又翻身上马,整个动作连贯流畅一气呵成,让人不及反应。

这边发生的意外自然瞒不过前面对峙的僧道两人。王化级靠近马车一端,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右手五指一弹,一缕气芒呼啸着刺向苏玲儿后背。原本因老道坐镇徒叹奈何的寂无言看到突然杀出的帮手,精神不觉一振,身子一个横移插在了王化极和马车之间。

只是老道士动手太快,双方距离又远,那一缕看似细小实则能嘶天裂地的气芒他也无可奈何。

厉天途脸色大变,不以武道入天道的他对天气元气有那么一丝微小的把控,老道那一指不含真气,纯粹以指间流动气流带动天地元气,对正相向纵马而行的苏玲儿无任何征兆可言,别说是苏玲儿,换做自己生生受了那也是有死无生。

老道射出的气芒速度不快,犹如水波,所过之处有细纹一闪而逝。厉天途却再也顾不得对面的颜梦雨,一个闪身落在气芒必过之处,而后将全身剩余天道真气蕴于剑尖,对着已经到了身前约一丈处的气芒轻轻刺了一剑。

剑尖对气芒,气芒势大,瞬间吞噬剑尖真气,而轨迹不变,沿着剑身朝持剑者蔓延。

厉天途大吃一惊,这楼观老道究竟到了何等境界,随指弹出的空气都成了有形之物,竟暗含老道神功中的吞噬之能。怪不得这个老道士敢硬抗梵净山主寂无言可摧万物的弥陀掌。

要弃剑吗?生平不是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威胁的厉天途暗自摇头,气芒不会因他弃了手中七尺青锋便消失不见,更何况他岂能未战先怯。

沿天山雪游动而行的气芒虽强,但已少了三分锐气,不然此刻已临剑柄了?厉天途没有楼观老道吞天噬地的武道境界,但他突然想起了昆仑神殿大殿中央那个大大的太极阴阳图,而天山雪正是一柄软剑。一念至此,厉天途手中使力将颤动不已的“天山雪”剑柄和剑尖相连成一个圆形,催动剑身剩余的天道真气带着气芒成圆弧状流动,两股真气一牵一引之下,速度竟越来越快,直到最后在掌控者厉天途胸前爆开。

厉天途被反震力强推到路边一棵黄杨树干上,脏腑再次伤上加伤,一口鲜血喷薄而出。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但总算千难万险化解了道家老神仙的弹指神通。

一直不急于动手,甚至眼睁睁看着苏玲儿带着九公主将要冲出包围圈也没有去阻拦的颜梦雨飘身下了马车,紧紧盯着化掉楼观老道神仙一指却只是喷了一口血的神秘高手问道:“是你吗?”

背靠树干一副满不在乎样子的厉天途不知道自己哪里漏了破绽,但他总算明白了眼前的女人为何刚刚没有趁机对自己下手,手中下意识摸了摸粘在下巴上的一缕胡须,自觉还在之后,只能继续装傻,声音沙哑道:“美人,我司玉奇很像你的小情人吗?要真是这样的话,司某是不是也有机会一亲芳泽了。”

不得不说,厉天途那学自云梦萝的易容术还是过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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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破围而出

来人竟是西凉第一大帮走马帮主司玉奇?

颜梦雨轻皱眉头,难道是自己感觉错了?她突然想起了雄踞甘凉那个黑白通吃的走马帮,而走马帮帮主司玉奇她正好听说过。

等颜梦雨放下疑虑看向队伍后方时,劫走九公主那匹马已经冲出包围圈仅在来路上留下了一道尘烟。颜梦雨心中默念道,“妹妹,姐姐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刚那一刻,她固有怀疑眼前人可能是厉天途有所耽误之故,但谁又能知道她是不是在故意放水。至于九公主的安危,她绝不会去担心,若是身为梵净山主寂无言弟子的天以萱心中不愿被劫,就连她也无法在一时三刻制服九公主。

厉天途看到颜梦雨愣神,顿时哈哈一笑道:“美人,你若是不拦的话,司某可就走了。那老道这一指快要掉我半条命。”

颜梦雨先是犹豫,而后神情复杂道:“看在你那么像他的份上,你快走吧。”

厉天途闻言一怔,心道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在心中牢骚了半句的厉天途看到前方的神仙佛陀只是比拼气势,却再没了动手的兴致,不慌不忙将一个骑马的吐蕃骑兵踹倒在地,抢了马匹夺路而逃。

寂无言见厉天途安然逃脱,心下大定,瞅着老道讥笑道:“老杂毛,我的徒儿已被救走,纵你神功盖世又能如何?我只要挡你一时三刻,你照样逆不得天。”

王化极气急败坏,怒声道:“寂小儿,若不是那使剑的小娃娃不简单,能硬接我一指,还容你现在如此猖狂?不过,今日你任性一举,若是因此挑起了天朝和吐蕃大战,我看你如何面对这天下苍生?”

老道说完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故意放水的颜梦雨,正想说些狠话,却似突然想起了颜梦雨的公主身份,无奈之下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寂无言冷笑道:“天下苍生?为了天下苍生就该牺牲掉我徒儿吗?他吐蕃大罗宫虽强,但若是惹怒了我就去宰了他那吐蕃王廷半大小儿又当如何?”

王化极怒极反笑返身向马车而行,边走边摇头道:“罢了罢了,你还哪有一点佛门高僧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躲在官道一旁大树之后的朱文武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寂无言,只是这次他却失望了,寂无言只是双手合十一步一个脚印渐渐远去,却没了初来时的神出鬼没。

苏玲儿载着九公主天以萱一口气跑了数十里,来到一个行人渐多的三岔口小酒铺前,才稍微放松了下来,气喘吁吁道:“九公主,您安全了。”

天以萱翻身下马,疑惑道:“你是吐蕃人?为何救我?”

苏玲儿微笑不语,率先进了酒铺,然后才回头道:“公主,您跟我来。”

跟酒铺老板要了一盆清水的苏玲儿拿出随身携带的雪白绣帕,打湿之后朝脸上一阵擦拭,一个俏丽高挑的美女便呈现在天以萱面前。

天以萱捂着嘴巴吃惊道:“你是厉大哥身边那个玲儿丫头?”

苏玲儿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道:“公主,您记性正好,我就是公子身边的苏玲儿。刚才幸亏您没有反抗,不然玲儿还不知道该怎么救您?”

天以萱来到苏玲儿身旁坐了下来,轻笑道:“玲儿妹妹,我又不傻,对要杀我还是要救我的人还是分得清楚的。”

受宠若惊的苏玲儿慌忙摆了摆手道:“公主,您折煞奴婢了。”

天以萱凄然一笑,心灰意冷道:“妹妹,自从父皇他决定把我送给吐蕃之后,我还在乎什么公主身份?玲儿妹妹,以后你我就姐妹相称好了。有时候我反倒是羡慕你,还有一个爱护你的厉统领。而我那,除了这个公主身份以外,就一无所有了。”

苏玲儿理解天以萱此时的心情,若不是公子拼尽全力所救,以吐蕃和天朝现在的关系,九公主到吐蕃的地位绝对无法与和其姑妈和硕公主相提并论,怕是到了最后只能成为政治利益的牺牲品。

苏玲儿忍不住叹息道:“姐姐,你最起码还疼爱你的师尊,这次若不是寂山主牵制住那个楼观派的老神仙,单以公子之能怕是很难救你出来。”

想起师父寂无言,天以萱满脸回忆道:“我十二岁就被父王送往梵净山,到今年出师历时八年,师父他就像父亲一样关爱我。可惜,我出身在帝王家,好多事情由不得自己做主,甚至连师父他老人家身为梵净山山主也做不得主。这就是皇家子弟的悲哀!”

看到天以萱的凄惶无助之色,苏玲儿拉了拉天以萱的手,安慰道:“姐姐,在玲儿眼里,公子他是无所不能的。你放心好了,等这边事了我们回京之后,你就暂时呆着统领府,等公子找个合适的机会找皇上求求情,毕竟血浓于水,皇上还是会原谅你的。”

天以萱摇头,叹息道:“妹妹,咱们身为女人,即使性子再强,还是要有个男人依靠的。通过此事,我是看透了世情,朱文武他对我情深义重,甚至为了我连前途性命都可以抛下,我若再不懂把握错过了,那就只能抱憾终身了。”

苏玲儿由衷高兴,打趣道:“朱公子若是知道姐姐你现在的心思,那不还得兴奋死。名闻天下的江北第一才子,马上要被姐姐你收入帐中了。“

天以萱淡然一笑道:“那个呆子生在富贵之家,除了过分注重享受,纸醉金迷之外,倒也没什么毛病。”

与两人差不了多久到达三岔口的厉天途,抬眼便看到已经情同姐妹的两女正谈笑风生,径直走了上来似笑非笑道:“你们两个大美女倒好,在这里喝茶谈天,可知道我在后面一直拼死拼活,差点丢了性命。”

深知自家公子能耐的苏玲儿抿嘴一笑,默然不语。

身为梵净山主寂无言关门弟子的天以萱注意到了她和苏玲儿能顺利逃脱,全赖厉天途挡下楼观老道的弹指神通,歉然一笑道:“厉大哥,萱儿之前倒是小看了你。能挡下王真人弹指神通而又安然无恙的江湖高手,除了佛道六门那几位之外,普天之下也不过五指之数,小妹真是佩服之至。”

厉天途苦笑道:“若你知道我这次所受内伤之重,一年半载无法恢复,你就知道我也不过是在强自硬撑罢了。你是朱胖子心爱的女人,作为大哥的我岂能不管?”

天以萱心下感动不已,动容道:“大哥,大恩不言谢。”

精神彻底放松下来之后,忽觉五脏六腑疼痛难耐的厉天途咧了咧嘴,毫不在意道:“什么时候若是能喝到你和朱胖子的喜酒,也不枉我这要命的西凉一行。”

天以萱羞意盎然,却又不无担忧道:“大哥,和亲队伍被劫,凉州城那三十万吐蕃铁骑不会恼羞成怒之下攻打凉州城?”

厉天途淡笑道:“放心吧,我给你打十二分包票,吐蕃最多拿了西域,凉州不会有事。”

天以萱不知道厉天途的自信来自哪里,但她既已决定嫁作他人妇,就决定要放弃自己公主的身份了,从此江山社稷之事再与她无关。

(本章完)

第190章 西域危机

在九公主被神秘吐蕃高手劫走之后的第二日,兵围凉州城的三十万吐蕃铁骑在陵佑的节制下退守大非川。

半日后,征西大将军薛让带领五万残部从凉州城而出,狼狈回京。

金銮殿上,面对以御史大夫南宫庭为首的一众文官问责,吃了败仗的薛让不作任何陈辩,主动去了顶戴花翎,一副引颈待戮来者不惧之态。

原本爱惜将才有意放水的天玄都对此勃然大怒,将薛让从从二品的安东大都护之职连降三级,领五品游击将军之衔,发配凉州大都督府戴罪立功。

只是未待薛让启程赴任,安西都护府便发来八百里加急文书。

原本与安西都护府对峙的十万吐蕃北路军铁骑突然对都护府治所龟兹发难。

把半辈子生命都奉献给了西域这片广袤大地的安西大都护李埠心里清楚天朝已被高丽之战耗的国库空虚,不久前又为解凉州城之围送出了一位皇帝最疼爱的小公主,若是天朝有能力出兵,岂可如此放低姿态,早已兵压凉州了。因此,戎马半生战功不显山露水、对大局把握却清晰明了的李老都护只是简单陈述了西域两军对战之势,之后便是慷慨激昂的一番陈词,直接表了玉碎之心,誓要与安西四镇共存亡,以报国恩等等。

在南书房看完西域加急战报的皇帝天玄都无奈叹了口气,这次天朝能保下凉州城和薛让那五万残军已是万幸,也幸亏当时吐蕃领军的是胸怀大气杀心不重的陵佑,若是换了对天朝一向不善曾数度坑杀俘兵的吐蕃东疆节度使乌朗,只怕天朝最后即便送出了公主,凉州城内那五万大军怕是也要一个不剩了。至于西域那片远离中原的不毛之地,在定下对吐蕃妥协送出九公主的时候,身为一国之君的他和殿下群臣已经心照不宣地暂时舍弃掉了。

躬身站在侧后方的桂公公极为默契地上前研墨,沉默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安慰道:“皇上,您可要注意身体,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对于这个伺候了三代帝王又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桂公公,天玄都心中是极为敬重的。整个皇宫大内,也只有资格最老的桂公公敢在天玄都气头上插言,即便权倾内务省的魏公公也是不能。

情绪平缓了很多的天玄都从立于书桌右上角的木纹笔架上取了一个最小号的壕笔,抬手往桂公公刚刚研磨而出的一层薄薄浓黑墨汁上一沾,为远在西域征战沙场的李老都护回了一封手谕。

御示安西都护府李大都护,加封一品镇国公,领太子太保衔,着爱卿全权处理安西四镇诸多事宜,如事态紧急,可放弃治所龟兹退往北疆,请爱卿务保存自身军力与吐蕃斡旋到底,以待我天朝有延喘之机回兵西域。天玄都手书。

一气呵成之后,天玄都重重放下壕笔,平声道:“桂公公,着中书省依照此内容拟成圣旨,明日早朝诏令天下。”

桂公公应了一声,毕恭毕敬接过手书,弓腰倒退着出门而去。偌大的南书房只剩下了天玄都一人。

身子一松突觉脑中刺痛连连的天玄都靠着椅背使劲揉了揉太阳穴,略显疲惫的脸颊又多了些许落寞之意。等脑部疼痛稍轻之后,他起身走出书房,只带了两个贴身的小太监,朝皇宫东北角的御花园走去。

一路上看着往来如织的宫女太监侍卫向自己下跪叩首,天玄都却没有一丝优越感,心中百感交集。

为父者,他为了江山社稷送出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公主天以萱,他不称职,不算个好父亲。

为君者,他虽征服了高句丽,开辟了天朝东北疆域,但却将要失去西域广袤的大片土地,这一得一失,细算起来反而不值,他不是个好君王。

一念至此,这位权倾天下、坐拥万里江山和后宫粉黛三千的皇帝反而羡慕匆匆而过的那些宫女侍卫,这辈子只要安心做好一件事就好。

不知不觉来到了御花园门口,天玄都留下两个贴身太监,独自走了进去。

御花园正中央位置有个二层半楼台,名曰兰亭,天玄都步入二楼独自凭栏而望,整个皇宫万千气象尽收眼底。

兰亭正下方是一大片人工湖,堤岸以数之不清的鹅卵石铺就,整个湖面光洁如镜,深可见底。

天玄都下望,看着湖中的倒影竟然痴了,眼中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那团模糊的光影在湖镜上倒映出了一个蓝衫玄剑的淡雅女子。这二十多年来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这个让他终生念念不忘的江湖奇女子究竟在他的回忆中出现过多少次。若是当初能狠下放下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与她相伴一生远走天涯,那是何等逍遥自在,又岂会有如现在这般郁郁寡欢、身心负累。

她,缺他,注定要郁郁而终---因为他是她的唯一。

它,不缺他,初显峥嵘的天朝少了他天玄都依然会繁荣昌盛---因为天朝人才济济,不少他一人。

可是,最终还是赢了天下,却输了她。

曾几何时,即使初登帝位的他耗尽无数人力财力翻遍整个天下,却再也难寻佳人芳踪。

不知何时泪湿了眼眶的天玄都想起了仅用一年多时间便在江湖中名声大振的厉天途,不亏是她的儿子,这身江湖气随她。只是此时的天玄都却未看出厉天途现在正为情所困,这点与他却也有惊人的相似。

厉天途身为京师禁军统领,可在皇宫带刀自由行走。今日他无意间走到御花园,却碰到了回京后他最不想见的那个人。避无可避之下,他只有迎头而上,正要跪下行礼,却被一脸惊喜的天玄都及时扶下,笑看厉天途道:“这几日你也不来见我,莫非一直在因小九的事怪我?”

厉天途静立不语,算是默认。

天玄都轻摇龙首,慢步行于栏台边坐下,话题一转道:“老了,站久了腰都受不住了。”

之后又拍了拍身旁的栏台,如邻家大叔一般朝厉天途招着手,亲切道:“来,坐在朕身边,跟朕说说这次西凉之行。”

厉天途依言坐下,终是忍不住低沉道:“难道生在帝王家,真的就可以一点亲情都不要?”

(本章完)

第191章 西域危机(二)

天玄都一怔,有多久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了,紧接着又是摇头一叹,反问道:“若你是我,你又该如何?”

厉天途错愕了,本就对天玄都敬大于畏的他直言道:“若我是你,我绝不会送出九公主。吐蕃四十万铁骑声势虽大,但其优势在野战而非攻城,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进逼有十万精锐羽林军和禁卫军拱卫的京畿重地,只要能撑个十天时间各路勤王大军一到,吐蕃必退。我天朝经过高丽一战,虽经不得舟车劳顿的远征,但打在家门口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城战还是担负的起的。”

作洗耳恭听之状目中赞许之色越来越盛的天玄都对厉天途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平静道:“所以,你当不了帝王。帝王从不是英雄。为帝王者,能死一人,绝不死百人;能死百人,绝不死千人。你是在拿天朝的气运做赌注,是置万千黎民百姓于不顾。”

不习惯正襟危坐的厉天途把后背紧紧靠在了玉石栏杆之上,感受着栏杆上那微凉的初春气息,懒洋洋道:“其实,我想说的只是第一句话。至于后面,只是情绪激荡下迸发出的热血之言,陛下当不得真。”

天玄都不觉好笑,竟是头一次见到厉天途有如此可爱之状,学着厉天途模样往栏柱一侧靠了靠,自言自语道:“朕虽然把小九送了出去,但她始终没到吐蕃,不是吗?”

厉天途双手忽地一撑栏台,瞬间站直了身子,垂首打量了天玄都半晌,却看不出任何异样,只得把目光转向亭外的湖面,沉思不语。

天玄都淡淡道:“你不相信朕的话?你真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救走了九儿?”

厉天途这次反倒镇定了很多,毕竟他这种小伎俩只可骗大众之眼,却骗不了真正的高手,而颜梦雨和王化极都不是普通人。也许,自己当时连颜梦雨都未糊弄过去,那个至今依然还不曾让自己看懂的女人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至于那个王神仙,人家随意一指就要了自己半条命,还能看不出自己的真身?

天玄都看到厉天途一副备受打击的颓然模样,心里突觉一阵快意,继续道:“楼观王化极一百八十多岁的老真人,比风光了一甲子、气压庙堂江湖的玄机门门主玄机子都大了百年,那是最接近天道的化外之人。若不是朕早有交代,你能挡他一指、轻松劫走小九?梵净山主寂无言虽然天才,但终是年轻,他那三个一百多岁的师叔来了还差不多。”

厉天途无意间逼天玄都说出了如此多关于佛道六门的江湖秘辛,心中翻起惊涛骇浪,经久不息,良久才道:“楼观式微?这就是世人所说的楼观式微?”

天玄都对厉天途的惊诧毫不意外,轻笑道:“世人所见但也不错,楼观香火不盛,门内宝典《太平经》入门容易,但若要修得高深法门难比登天,楼观派三代未出杰出弟子,后继乏力,没落是早晚之事。”

有另一层隐秘身份在身的厉天途不觉感同身受,昆仑神殿辉煌了三千年,最巅峰时期更是引得万众敬仰、八方朝圣,不也于千年之前走到了末路,若不是昆仑奴阿贵以上古秘法将己身冰封千年,垂死挣扎至今,只怕时至今日已经断了香火。

对天玄都误会尽消的厉天途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皇上,若是寂无言和我有一人未去,你又该何解?”

天玄都一副胸有成竹的上位者气息,不容置疑道:“九儿十二岁便被我送入了梵净山,寂无言疼爱她甚至远胜于我,所以他不会不去。至于你,既然肯为朱文武独自去西凉面对吐蕃三十万铁骑,又有何理由到最后功亏一篑。而且,即使你们都不去,以王老真人之能也能于神不知鬼不觉中救下九儿。今次和亲之事不为结果,但这个态度要表,这个过场也必须要走。我们天朝决不能给吐蕃任何正当理由去灭掉凉州城的薛让和他那五万天朝子弟兵,十三万兵马,已经去了八万,我若是再不保下这剩余的五万之数,我又何以面对那些将士们在家望眼欲穿的父母妻儿。”

厉天途心道,你若知道陵佑压根都没拿下凉州城的打算,断水断粮也只是为了吓唬天朝,增加谈判砝码,你做的这一切都是无用之功,不知你又该做何感想?

只是想想,却未敢明说的厉天途想起了在府中已经住了几日的九公主,试探道:“那皇上,您打算什么时候让九公主回宫?”

天玄都笑了笑,反问道:“爱卿对此事又有何看法?”

被皇帝反将了一军的厉天途意兴珊阑,沉思道:“现在不合适,还是再等等吧。”

天玄都点头默认,忽然长身而起,举目望向皇宫以西的天际线,心有感触道:“西域要丢了!朕已为李大都护加官晋爵,荣登一品,希望他能多为天朝争取一些时间。”

人都要死了,加官晋爵又有何用?对皇帝此举诳人卖命嗤之以鼻的厉天途沉声道:“若李大都护不在了,六万安西兵还能否坚持下去?”

天玄都转头看向不动声色的厉天途,皱眉道:“安西兵乃百战悍卒,军纪耐力都远胜于天朝其他各处,李大都护帐下强将不少,如有不测也不是那么容易散掉的,只是西域少了核心,势必陷入各自为战境地,终是对吐蕃牵制有限啊。”

厉天途等的正是天玄都这句话,语出惊人道:“我想去西域。”

一直款款而谈的天玄都瞬间色变,厉声道:“你疯了!莫说吐蕃正在对西域用兵,安西四镇六万将士根本坚持不了一年半载。就算放在以前,面对西域迥异于中原之地的恶劣气候,朝中也一直无人愿去。你可知道,已年过七旬的李大都护已经连续请辞了三年,却被朕一意拦下。本来朕属意的是与西域毗邻而居的凉州大都督封千里,只是封千里一直以身体有恙推托不受,朝中又有不少大臣帮腔,才就此作罢。其实朕也知道,这封千里哪是身体微恙,不过在凉州做惯了土皇帝,哪还受的了西域之苦?”

厉天途一脸诧异,却也看出天玄都不愿自己前去,但他又实在想不出天玄都不愿自己前去的理由,不由低声道:“皇上,我此去只是要保护李大都护安然,解天朝西疆之危。”

似乎也觉察到自己拦的没些道理的天玄都苦笑道:“若是别的臣子坚持要去,朕只会欣慰,但却没想到第一个主动要去的居然是你,只是你资历尚浅,又无领兵经验,可是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吗?你与李大都护并无渊源,休要拿此糊弄朕。”

第192章 太古遗音

厉天途深思,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面容狰狞的吐蕃轻骑鞭笞流民、以杀人为乐的情形,心里没来由一酸,却又不便向眼前的九五至尊提及,只是语声平淡道:“也许,是为了朱文武和九公主吧。若是此次战事不平,九公主怕是一辈子也难以回宫了。”

天玄都目色深沉了许多,似乎想不到厉天途性情至此,脑海中突然想起厉天途修为高深莫测的皇帝此时也不觉有了些意动,沉声道:“你若执意要去,朕也不拦你,以你的修为若是有意要逃,寻常士兵怕是也拦你不住。但你要答应朕一个条件,务必要活着回来。”

厉天途如释重负,脸上忽然有了笑意,揶揄道:“皇上,如果能活谁也不会想着去死吧。”

天玄都心情大好,哈哈一笑道:“厉统领,朕会一直在京师等你回来。朕的羽林大将军之职会一直为你空着。还有,明日早朝早些过来,我会当堂宣下任你为安西都护府副大都护,代朕前往西域封赏安西众将。”

说罢,天玄都龙行虎步下了兰亭,留下愣神的厉天途在风中凌乱。

九公主在统领府小住这几日,朱胖子如跗骨之蛆一般赖在统领府中,整日点头哈腰跟在天以萱和苏玲儿身后,一副卑躬屈膝之态,比真正的下人还下人,再也不负那个骄奢富贵偏偏又才高八斗名震江北的朱大才子。

厉天途回府,一眼便看到撅着大腚的朱胖子正半弯着腰在一副由两个朱府下人抬着的移动画架上作画,正对面的九公主正襟危坐于一暗黄色的优雅七弦古琴之前,苏玲儿站在画架一侧笑意盎然看着朱大才子作画。不动声色来到苏玲儿身边的厉天途抬眼朝画面望去,一个栩栩如生的美人全身像已经初显轮廓,不得不说,朱胖子虽然人高马大,心宽体胖,但跃纸的画笔却是柔软细腻,秀美绝伦。

朱文武和唐寅生,一个江北,一个江南,端的是整个天朝文坛的领军人物,明争暗斗了近十年也未分出个天下第一,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惺惺相惜,私人交情可谓山高水长。天下人共认,唐寅生是诗大于画;朱文武是画大于诗。两人各有偏重,因此难分胜负。

今日,厉天途总算理解了朱文武被文坛之人风评画大于诗的含义,想起那日宫廷夜宴朱胖子临兴为自己所做诗作,他摇了摇头,这朱胖子作画的本事却也远大于诗作。

朱胖子一气呵成之后,才发现厉天途笑着站他身后,老脸极为罕见地一红,讪讪道:“大哥,小弟献丑了!”

厉天途笑骂道:“倒没发现,你朱胖子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不过这作画的功夫是比作诗要好上许多。”

朱胖子干咳了一声,拿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已起身正向这边走来的九公主,压低声音道:“大哥,莫要拆小弟的台。要是这次九公主再从我手里飞走,以后小心我赖上你。”

厉天途翻了翻白眼,叹气道:“胖子,你还是去练练武吧。”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朱胖子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厉天途话中寓意,分明是在嫌他身上肥肉太多,正要出口反驳,却拿眼角余光瞥到已到跟前的天以萱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朱文武不再吭声。

天以萱转变神色对厉天途嫣然一笑道:“厉大哥,您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

厉天途轻笑,在园中寻了一把椅子靠了上去,摇头感慨道:“我若是跟他一般见识,我的脸皮就没这么薄了。”

暖心的贴身丫头苏玲儿见机跟了上来,一双嫩生生的小手抚上了厉天途肩膀。

一时恍然大悟的朱胖子苦着脸道:“那么小的声音你都能听到啊。”

全身彻底放松下来的厉天途懒懒道:“梵净山主寂无言的关门弟子,莫说这三两丈的距离,即便是十丈外的风吹草动,萱儿怕是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天以萱款款回到琴案处坐下,意味深长看了正不知所措的朱胖子一眼,谦虚道:“厉大哥,您谬赞了!萱儿修为低微,十丈之地怕是有困难,不过七八丈还是有的。”

厉天途接过府中下人刚刚送上来的香茗,未急入口,反倒先扫了一眼表面斑驳的黄木琴,若有所思道:“没想到萱儿也精通琴技。”

天以萱不知厉天途为何会对眼前卖相很丑的古琴感兴趣,赧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厉大哥,萱儿虽极为喜爱音律,可惜天生五音不全。这琴只是文武他专门拿来为我作画用的。”

厉天途正把手中香茗喝到一半,闻言忍不住哈哈一笑,把刚到喉咙口的西湖龙井都喷了出来,随后又一脸惋惜看着天以萱面前的木琴,最后还不忘转头看了一眼朱胖子,嘴角抽搐不止,心中暗暗叫道这两个门外汉真是暴殄天物啊。

面对表情两重天的厉天途,脑子顿觉有些不够用的朱胖子疑惑道:“大哥,有这么好笑吗?”

厉天途目不转睛盯着暗黄色的木琴,嘴角抽搐道:“朱文武,你可知名闻天下的十大乐器?”

朱文武小眼骨碌碌转个不停,无比惭愧道:“大哥,我朱胖子虽然号称文武全才诗画双绝,但对音律之术,确实跟萱儿一样,不怎么精通。”

话到最后,朱胖子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道:“你不会要说我这个花了十两银子从一个落魄老秀才那得到的木头琴是名闻天下的十大乐器之一吧?”

厉天途皱着眉头想了又想,才确定道:“应该没错。若我所料不差,萱儿身前的木琴正是与‘天桐鸣凤’齐名天下的‘太古遗音’,两者不分伯仲同列天下十大乐器之首。”

朱胖子张着大嘴,目瞪口呆道:“不会吧,我花了十两银子救济一个落魄秀才,竟然让我得到了连江湖人士都为之争斗不休的太古遗音,太不可思议了吧。”

天以萱倒是没有朱胖子那么白痴,世间名琴‘天桐鸣凤’和‘太古遗音’她自然都听说过。心情激动的她忍不住用颤抖的双手轻抚了下琴身,指尖轻触琴弦,太古遗音发出清和悦耳的声音,仿佛是在应和这里终于有了识货之人。

(本章完)

第194章 赴任安西

翌日早朝,天玄都着桂公公当朝宣下圣旨,对安西大都护李埠加官进爵,原禁卫军统领厉天途赴任安西副大都护之职。

这个时候的满朝文武显得极为默契,竟无一人出言反对,整个廷议进行的无比顺利。

安西大都护李埠自参军起便扎根无人可去的西域,为天朝守边三十多年,在朝中也算德高望重,虽然这次跨级受封公卿之位,加一品镇国公、太子太保衔,但安西这次面对的是至少三十万吐蕃铁骑,此乃要命的好事,也算是临危前的特殊恩典,若无意外李埠多半是要回不来了,所以朝中无人眼红。

而禁军统领厉天途受封安西都护府副大都护之职,群臣不免意外,虽然品级从正四品到了从三品之职,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明升暗降。不过随即也都释然,更有不了解内情的大臣感叹这是要失宠的节奏啊,果然是伴君如伴虎,这个红极一时的年轻权贵这次西域之行怕是有命去无命回了。

出行时间定在了两日之后,因厉天途这次远去西域除了就职之外,还负有代天子宣旨的圣命,天玄都特许厉天途从拱卫京师的羽林军中挑出一百精骑护卫。

五辆大马车由百余披甲骑兵护卫,走在荒无人烟的甘凉官道之上。

故地重游的厉天途坐在第一辆大马车上,抬手伸了伸懒腰,对着身旁抱剑的苏玲儿叹道:“这马车虽大,却还是没有我们的麒麟神木车舒服。”

正襟危坐的苏玲儿微笑道:“公子,您的要求就不要那么高了,这马车已经很不错了。像墨玉麒麟那样的神兽,这普天之下又能有几只,只怕连皇帝都没那福气乘上麒麟车,您就知足吧。”

厉天途喝了一口自皇宫带出来的宫廷特供西湖龙井,细细品味之后,舒服地伸直了双腿,放于苏玲儿膝盖之上,整个人彻底仰躺了下去,口中打了一个哈欠道:“玲儿,你还是把你的昆吾剑放下吧。你不累,我都觉得累了,顺便用你那小手帮我按按腿。”

对主子脾性摸得极为透彻的苏玲儿明知厉天途是借故让她放下手中昆吾剑,倒也不点破,索性如了自家公子心愿,腾出一双嫩生生的小手在厉天途大小腿上一阵敲打。

外面风沙不小,但马车内醉卧美人膝的厉天途眯着双眼,思绪却飘到了九霄云外。

昨日宫图回京之后,却带来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消息。这段时间盘踞江南的天魔教倒是没什么异动,只是三日前“暗魔”鬼无神突然带了几个高手朝蜀中而去。厉天途有些摸不准天魔教的意欲何在?不过,有一种可能是存在的。鬼无神要取道吐蕃前往西域,暗中行刺李老都护?

厉天途忽地猛一睁眼,问道:“玲儿,还要多久能到西州城?”

苏玲儿一怔,停下手中动作扳指算了算,喃喃道:“公子,我们大前天出发,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应该是快到兰州了。按照现在的行进速度,兰州距西州大概还有十日左右的路程。”

厉天途心中一惊,暗道不妙。天魔教鬼无神轻装而行,江南到西州路程虽比自己远了两倍,但极有可能比这臃肿缓行的车队还要先到,李老都护危险了。他摆了摆手,示意苏玲停下手中动作,一把掀开车帘钻了出去,朝一直跟着马车的宫图招了招手。

宫图纵马靠近厉天途,疑惑道:“楼主,怎么了?”

厉天途压低声音道:“告诉袁都尉,把车队速度提高三成以上,我限他七日之内必须到达西州。”

宫图点头,轻扬手中马鞭,朝十丈以外的车队前头而去。

厉天途回身进入马车,没头没脑道:“希望还来得及。”

莫名其妙的苏玲儿忍不住问道:“公子,什么还来得及?”

厉天途低声回道:“天魔教要插手西域战事了。”

苏玲儿捏紧了双拳,下意识想把右手伸向平躺在马车右侧矮几上的昆吾剑,手伸到一半之时似乎想起了厉天途先前的话,终于还是把手又收了回来。

原本被天魔教搅得有些心烦意乱的厉天途见到苏玲儿畏首畏尾的样子,心中忍不住一阵好笑,轻声道:“玲儿,你若手上真的闲不住的话,谈个曲给公子听听如何?”

伸手便已后悔的苏玲儿看了看矮几下那个盛有“太古遗音”的琴盒,一脸兴奋道:“公子,我能用这‘太古遗音’?”

看着跃跃欲试的苏玲儿,厉天途恍然道:“我说这次为何你要坚持带这‘太古遗音’,原来是早有预谋啊。”

苏玲儿俏脸微红,昵声细语道:“公子,您该知道,玲儿也是粗通音律的,自然对这太古名器极为喜爱。”

厉天途摆了摆手,笑道:“那公子我洗耳恭听了,也瞻仰下这太古名琴的初音。”

苏玲儿噗嗤一笑,将‘太古遗音’从琴盒拿出,横放于案几之上,并侧身而坐,右手指尖轻拨琴弦,‘太古遗音’发出一声轻鸣,入耳声音清和中正,极为赏心悦目。

试过琴音的苏玲儿对眼前的古琴极为满意,一首抑扬顿挫的曲子很快从马车之内传出,余音远播,让车队周围倍感无聊的骑兵们精神一震,疲惫尽去。

统领这一百名护卫精骑的是羽林军六品虎贲都尉袁青山。天朝军制当中,能被冠以虎贲称谓的,一军之中也不过三两人而已。袁青山十六岁从军,至今二十余载,曾随北冥老帅平过回讫,跟大将军薛让攻过高丽,称得上身经百战。天朝平定高丽之后,因在高丽战功赫赫,被大将军薛让推荐进入京师羽林军中,任正六品的虎贲都尉。

宫图一脸吊儿郎当来到队伍最前方,待与袁青山并骑而行后,漫不经心说道:“袁都尉,我家楼主说了,车队行进速度太慢,该提速了。”

微微一顿之后,不待袁青山回应,宫图又傲然道:“七日,我家楼主只给你七日时间。”

(本章完)

第194章 赴任安西

翌日早朝,天玄都着桂公公当朝宣下圣旨,对安西大都护李埠加官进爵,原禁卫军统领厉天途赴任安西副大都护之职。

这个时候的满朝文武显得极为默契,竟无一人出言反对,整个廷议进行的无比顺利。

安西大都护李埠自参军起便扎根无人可去的西域,为天朝守边三十多年,在朝中也算德高望重,虽然这次跨级受封公卿之位,加一品镇国公、太子太保衔,但安西这次面对的是至少三十万吐蕃铁骑,此乃要命的好事,也算是临危前的特殊恩典,若无意外李埠多半是要回不来了,所以朝中无人眼红。

而禁军统领厉天途受封安西都护府副大都护之职,群臣不免意外,虽然品级从正四品到了从三品之职,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明升暗降。不过随即也都释然,更有不了解内情的大臣感叹这是要失宠的节奏啊,果然是伴君如伴虎,这个红极一时的年轻权贵这次西域之行怕是有命去无命回了。

出行时间定在了两日之后,因厉天途这次远去西域除了就职之外,还负有代天子宣旨的圣命,天玄都特许厉天途从拱卫京师的羽林军中挑出一百精骑护卫。

五辆大马车由百余披甲骑兵护卫,走在荒无人烟的甘凉官道之上。

故地重游的厉天途坐在第一辆大马车上,抬手伸了伸懒腰,对着身旁抱剑的苏玲儿叹道:“这马车虽大,却还是没有我们的麒麟神木车舒服。”

正襟危坐的苏玲儿微笑道:“公子,您的要求就不要那么高了,这马车已经很不错了。像墨玉麒麟那样的神兽,这普天之下又能有几只,只怕连皇帝都没那福气乘上麒麟车,您就知足吧。”

厉天途喝了一口自皇宫带出来的宫廷特供西湖龙井,细细品味之后,舒服地伸直了双腿,放于苏玲儿膝盖之上,整个人彻底仰躺了下去,口中打了一个哈欠道:“玲儿,你还是把你的昆吾剑放下吧。你不累,我都觉得累了,顺便用你那小手帮我按按腿。”

对主子脾性摸得极为透彻的苏玲儿明知厉天途是借故让她放下手中昆吾剑,倒也不点破,索性如了自家公子心愿,腾出一双嫩生生的小手在厉天途大小腿上一阵敲打。

外面风沙不小,但马车内醉卧美人膝的厉天途眯着双眼,思绪却飘到了九霄云外。

昨日宫图回京之后,却带来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消息。这段时间盘踞江南的天魔教倒是没什么异动,只是三日前“暗魔”鬼无神突然带了几个高手朝蜀中而去。厉天途有些摸不准天魔教的意欲何在?不过,有一种可能是存在的。鬼无神要取道吐蕃前往西域,暗中行刺李老都护?

厉天途忽地猛一睁眼,问道:“玲儿,还要多久能到西州城?”

苏玲儿一怔,停下手中动作扳指算了算,喃喃道:“公子,我们大前天出发,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应该是快到兰州了。按照现在的行进速度,兰州距西州大概还有十日左右的路程。”

厉天途心中一惊,暗道不妙。天魔教鬼无神轻装而行,江南到西州路程虽比自己远了两倍,但极有可能比这臃肿缓行的车队还要先到,李老都护危险了。他摆了摆手,示意苏玲停下手中动作,一把掀开车帘钻了出去,朝一直跟着马车的宫图招了招手。

宫图纵马靠近厉天途,疑惑道:“楼主,怎么了?”

厉天途压低声音道:“告诉袁都尉,把车队速度提高三成以上,我限他七日之内必须到达西州。”

宫图点头,轻扬手中马鞭,朝十丈以外的车队前头而去。

厉天途回身进入马车,没头没脑道:“希望还来得及。”

莫名其妙的苏玲儿忍不住问道:“公子,什么还来得及?”

厉天途低声回道:“天魔教要插手西域战事了。”

苏玲儿捏紧了双拳,下意识想把右手伸向平躺在马车右侧矮几上的昆吾剑,手伸到一半之时似乎想起了厉天途先前的话,终于还是把手又收了回来。

原本被天魔教搅得有些心烦意乱的厉天途见到苏玲儿畏首畏尾的样子,心中忍不住一阵好笑,轻声道:“玲儿,你若手上真的闲不住的话,谈个曲给公子听听如何?”

伸手便已后悔的苏玲儿看了看矮几下那个盛有“太古遗音”的琴盒,一脸兴奋道:“公子,我能用这‘太古遗音’?”

看着跃跃欲试的苏玲儿,厉天途恍然道:“我说这次为何你要坚持带这‘太古遗音’,原来是早有预谋啊。”

苏玲儿俏脸微红,昵声细语道:“公子,您该知道,玲儿也是粗通音律的,自然对这太古名器极为喜爱。”

厉天途摆了摆手,笑道:“那公子我洗耳恭听了,也瞻仰下这太古名琴的初音。”

苏玲儿噗嗤一笑,将‘太古遗音’从琴盒拿出,横放于案几之上,并侧身而坐,右手指尖轻拨琴弦,‘太古遗音’发出一声轻鸣,入耳声音清和中正,极为赏心悦目。

试过琴音的苏玲儿对眼前的古琴极为满意,一首抑扬顿挫的曲子很快从马车之内传出,余音远播,让车队周围倍感无聊的骑兵们精神一震,疲惫尽去。

统领这一百名护卫精骑的是羽林军六品虎贲都尉袁青山。天朝军制当中,能被冠以虎贲称谓的,一军之中也不过三两人而已。袁青山十六岁从军,至今二十余载,曾随北冥老帅平过回讫,跟大将军薛让攻过高丽,称得上身经百战。天朝平定高丽之后,因在高丽战功赫赫,被大将军薛让推荐进入京师羽林军中,任正六品的虎贲都尉。

宫图一脸吊儿郎当来到队伍最前方,待与袁青山并骑而行后,漫不经心说道:“袁都尉,我家楼主说了,车队行进速度太慢,该提速了。”

微微一顿之后,不待袁青山回应,宫图又傲然道:“七日,我家楼主只给你七日时间。”

(本章完)

第195章 铁血袁青山(一)

领军的袁青山在出发之前已被上司告知此去西域怕是要有去无回了。在军中一直中规中矩的他虽然算不上玲珑剔透,但也有些明白自己极有可能是受了薛大将军兵败西凉的影响。袁青山自己倒觉得没什么,只是可惜了这次跟他来西域的一百羽林军弟兄,这可全都是羽林军中的精锐之士啊。西凉之战他虽然没有参加,但他听的最多的还是此战非统帅之过,而是吐蕃兵力空前强大,再加上天朝军中内部矛盾重重所使。几个跟他要好、又侥幸活着回来的军中兄弟不止一次跟他抱怨,号称十三万的天朝大军,薛大将军能用的不足五万之数,这话说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更有那个一直与薛大将军不对付、阴险自私的凉州大都督封千里在后面扯后腿,此仗若是还能胜的话就堪称奇迹了。军中更有小道消息传出,若不是封千里暗中阻挠,致使军中后勤粮草迟了两天到达前线,十万征西大军也不至于溃退的那么快,甚至自始至终封千里那三万凉州铁骑都是一触即止,毫发无伤。

心中正为薛大将军抱不平的袁青山被宫图突然打断了心绪,轻蔑看了这个放荡不羁一身流里流气江湖气的统领府侍卫一眼,不紧不慢道:“带着这么多车马和辎重,已经速度不慢了。此地距西州还有两千余里,七日到达,宫侍卫在和我开玩笑吧。”对于那个年龄比他还小十余岁,只是靠着严无悔大人推荐无一丝军功便已官拜正四品京师禁军统领,甚至在金銮殿上口出狂言要以一人之力轻退吐蕃三十万铁骑的毛头小子,袁青山更无好感。

杀人如草芥的杀手之王宫图何曾被人如此蔑视过,右手下意识握紧了剑柄,半露杀气,不怒反笑道:“姓袁的,你信不信杀你我只要一剑?”

宫图此言一出,袁青山未见动静,其身后的十数名羽林骑兵却齐齐将腰刀出了鞘,似乎只要袁青山一声令下便可将宫图斩于马下。

被宫图激出了铁血之性的袁青山挥了挥手,只是眼中轻蔑更盛,嘿声道:“看出来了,宫侍卫手上人命倒也不少。只可惜…”

袁青山突然语气一转,厉声道:“只可惜边陲战场上被老子斩过的异族敌首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在我袁青山面前露杀气,岂不可笑?”

宫图不甘示弱冷笑一声,最终还是忍下内心冲动掉转马头而回,同时还不忘回击道:“比人多吗?姓袁的,莫以为宫某是怕了你。若不是怕耽误了楼主行程,定要让你试试宫某一剑之威。”

马车内,苏铃儿一曲作罢,迟疑地看了厉天途一眼,似乎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

一脸意犹未尽的厉天途笑道:“外面差点都要打起来了,还是先停一停吧。”

心神一直沉浸于曲中的苏铃儿愕然道:“这个时候难不成还有不开眼的贼人截道不成?”

厉天途微笑不语,只是指了指马车右边低垂的幔帘。

苏铃儿忍不住一把掀了起来,却看到了马车外的宫图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

不知为何,得见这一幕的苏铃儿心情大好,雪白的俏脸似笑非笑看着宫图慢悠悠道:“这不是杀手之王大人吗?谁那么大胆敢若您老生气?”

宫图自然知道自洛阳珍宝阁一战后苏铃儿一直对自己心怀敌意,闻言不由心虚地看了一眼这个统领府最受宠的小丫头,忽然觉得当初自己还是太过冲动了,所以才会落得如今天这般被动。他不由庆幸近些日子性子改变了很多,不然的话若是依着以前的脾气一怒之下把刚才那个叫什么虎贲都尉的头头给斩了,以楼主的性格绝对轻饶不了自己。

看出宫图明显有了服软之意的苏玲儿一脸得意,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掀开车帘的初衷。

厉天途对小丫头的得意忘形无可奈何,摇了摇头,语带赞赏道:“宫图,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得了厉天途称赞的宫图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意,咧着嘴自嘲道:“能不长进吗?在江南道每天都要在天魔教那几个魔尊面前打转,那可是瞪一眼都能让我吓得肝颤的大人物,我若是再不长些记性,这条小命只怕就要搁在江南了。”

说到这里,宫图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白眼一翻道:“楼主,你不会是为了你身边那个小美人公报私仇,故意坑我去江南天魔教老巢吧。”

厉天途尚未出声,苏玲儿率先不满地哼了一声,为自家公子抱不平道:“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那么冷酷阴险。”

厉天途轻笑了声,淡然道:“你若真是愚不可扶之人,那还不如直接死在江南好了,免得堕了曾经的江湖第一大派细雨楼和丁一方的威名。”

瞬间感觉有些招架不住的宫图闷声闷气道:“果然是宁惹鬼神,莫惹女人,我算是见识到了。”

苏玲儿气极,正要发作,去被厉天途一把拦了下来,只得气鼓鼓将身子挪到马车另一侧,眼不见为净。

厉天途趁机出了车厢,看着心不在焉的宫图,缓缓道:“袁青山武功虽不如你,但你若想一剑杀之,也是极难。”

宫图猛然抬头,对一向看人极准的厉天途之语深以为然,也失了反驳的心思,有些颓然道:“也许吧。”

相处日久已将宫图脾性摸得通透的厉天途并没有一究到底,而是不无感慨道:“似袁青山此等身经百战刚正不阿的铁血军人,对国家,对万民的作用要比你我等江湖人要大的多,他们就算死也要死在边疆异族的铁马铜尸之上,马革裹尸而还,绝不该死于同族的江湖仇杀之中。”

马上的宫图很诧异已官拜三品武将的厉天途会以江湖人自居,更是被厉天途的一番实实在在丝毫不显虚浮的豪言壮语说的脸色一红,满脸苦涩道:“楼主,宫图只是一寻常江湖客,只知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杀我,我必杀人。仅此而已。”

厉天途知道纯粹的江湖人讲究的便是此等快意恩仇,倒也不以为意,轻叹道:“我也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其实你能这样想也算不错,简单点心不受负累。”

赶车的老于头诧异地撇了两人一眼,只觉眼前两位大人的愿望实在过于宏大,能赶好自己的马车,闲来喝几口小酒已是他生平最大的心愿。至于提刀杀人,马革裹尸,他是万万不敢想更不敢做的。此去满地战乱的西域边疆,希望莫丢了小命就好。

老于头的小心思厉天途全然不知,他突然低喝了一声,“我去跟袁将军谈谈。”

(本章完)

第196章 铁血袁青山(二)

宫图会意,纵身提气一跃而起,窜到了路旁一胡杨树粗大的枝叉上,让出座下马匹。只是却在厉天途策马疾行之后也不下落,坐在树杈眼望远方低矮的连绵群山,细细思量厉天途刚刚略显粗糙却寓意颇深的金玉良言,一时失了神。

“袁将军,”厉天途领头之后,故意压下了马速,沉声道:“我知将军对这次差事极为不满,但却不知将军为何对我意见如此之大?”

袁青山冷声道:“属下自然不敢对厉统领有意见,只是宫侍卫说话太不中听而已。”

厉天途淡然一笑,心知现在让袁青山推心置腹太过不现实,也熄了心思,漫不经心道:“袁将军可知我们此行究竟为何?”

袁青山愣神道:“难道不是为了代皇上宣旨和送厉统领到安西就职?”

厉天途目视前方,神色平静道:“如果再往深处想呐?”

袁青山不是没有往深处想,而是思索了一路一直未曾想明白过。以安西都护府目前的处境,除了强撑一段时日之外,落入吐蕃之手是早晚的事。所以,天玄都要越级封赏李老都护,那是拿命换来的荣誉,这一点朝堂之人都是心知肚明,其根本目的还是想要李老都护多撑一段时间,好给地处中原腹地的天朝以喘息之机。

他想清楚了上半部,却始终想不明白下半部。封赏李老都护只需轻车从简或是昭告天下便可,犯的着再赔上一队羽林精锐吗?更让人意外的是这次宣旨大臣还是从前京师禁军统领之位擢升到安西副大都护的天子红人厉天途。

朝中多数大臣都以为厉天途是失宠了。但从这次负责护卫任务的一百羽林骑兵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以及被上司告知自己带的这队羽林精骑不用回京,直接随身保护厉天途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众人的推测都是错的。厉天途还是那个受圣宠眷顾的天子红人,没有一丝改变。既然如此,厉天途这次远赴数千里就任安西副大都护之职究竟为何?

袁青山不明白,他也不服气,所以他对厉天途意见很大,要把自己和这一百多羽林兄弟的性命交到厉天途手上,他更不甘心。所以他只是面无表情回道:“属下莽人一个,只知道服从上级命令,对那些政客们的勾心斗角的权谋之术不感兴趣。”

被人无意间暗讽了一把的厉天途也不恼怒,轻声说道:“袁将军现在一定会认为目前西域之困局除了吐蕃主动退兵之外无人可解吧。”

袁青山暗暗握紧了拳头,沉默不语,看着己方疆土被敌国逐渐蚕食,对于一个如他这般欲将毕生奉献于军旅的铁血军人而言,是无与伦比的奇耻大辱。

越往西行,边塞之风越盛,未着盔甲衣衫单薄的厉天途衣袂随风而动,也不去注意袁青山的异常反应,而是平淡道:“天魔教三大魔尊之一“暗魔”鬼无神已经从江南道出发,从蜀中横越昆仑到吐蕃,再取道吐蕃罗些城直往西域,目标应该是安西大都护李埠,我此行的目的明是接任安西副大都护之职,实则是为了保护李大都护不受天魔教和吐蕃大罗宫高手相胁。若是李大都护不死,坐镇大后方易守难攻的西州城,即使吐蕃尽出四十万铁骑,凭六万精锐安西老卒也可顽抗一年有余。西凉封千里的三万西凉精骑未伤及根骨,虽不能完全指望得上,但也有威慑之效,蜀中华大都督的三万蜀中铁骑已经开拔到蜀中和西域的交界处。所以,吐蕃东疆大非川戍边的十万兵马绝不敢动。剩下三十万对天朝安西兵就看谁能坚持的久了。朝廷一开始打的便是如此主意,所以陛下宁可舍下九公主。目前来看,我朝的初期目的达到了。”

袁青山眯着双眼,看着纵马黄沙摇曳冽风中的那一袭瘦弱青衫男子,回味着对方那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以前的不明白和不服气也都在一刹那随风散尽。只是戎马半生性格耿直的他却说不出那些怯弱服软之话,直接了当道:“厉都护,我保证七日之内到西州就是。”

厉天途一副你果然没让我失望的表情,轻轻拍了拍袁青山肩膀,不再多言。

不待厉天途离开,袁青山便说到做到,扬起结满老茧的手掌重重拍在马屁股上,一马当先,同时高声喝道:“弟兄们,提速了。”

行程加快之下,不消半日,车队已到凉州城郊。

领头的袁青山这半日来首次放缓了马速,扭头望着如玄黑色巨兽盘卧在灰黄旷野中的凉州城池,强行压下了要踏马而入的冲动。被贬至从五品游击将军的薛帅,若论权势,甚至连自己这个与他品阶不相上下的虎贲都尉都不如了,这就是为天朝戎马一生生平少有败绩的薛大将军的下场吗?

无颜再重回马车内的厉天途一路顶着风沙纵马而行,却也让随行的不少兵甲刮目相看。他见到袁青山情绪异常,忍不住叹道:“袁将军,你便是进了凉州城又能如何?边塞城市不同京师内陆,封千里不会让你轻易见到薛大将军的,你这一百骑兵还不够人家塞牙缝。”

厉天途缓了口气,又道:“封千里怕是连我的帐都不买。甚至,怕是已对我恨之入骨,我们此时进去,只会害了薛大将军。”

袁青山一脸诧异,疑声道:“莫非厉统领得罪过封千里?”

厉天途苦笑道:“何止得罪,上次来凉州城,我打断了他小舅子的双腿。”

性情稳重的袁青山终于不再淡定,身子一个趔趄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看向厉天途的眼神从吃惊到欣喜,再从欣喜到敬佩,表情丰富至极,对着厉天途竖了竖大拇指,高声道:“打的好!”

厉天途轻笑道:“好不好就不要再说了。你若是想在凉州见到薛让,必须拿出让封千里忌惮的实力。至于现在,还是赶路要紧。”

袁青山深以为然,一步三回头之下,凉州城被远远抛在车队后面,直至消失在天边。

(本章完)

第197章 李埠的决断

过了凉州城西的祁连山,塞北之风渐盛,厉天途只是坚持了一日,便灰头土脸回了车厢。

苏铃儿急忙拿出侵湿的方巾为厉天途擦下满脸尘土,心疼道:“公子,你这又是何苦?”

厉天途不以为意,淡笑道:“我若不出去与他们一同吃上一整天风沙,仅靠宫图口头传个命令,怕是半月也到不了西州城。”

“西州吗?”苏铃儿喃喃自语,那个一直让爷爷念念不忘一辈子的西域流放地,更是在她小时候跟她说过无数次的地方,没想到今生还能来看看。

厉天途想起了苏铃儿的爷爷,当年得罪太宗皇帝的前朝大儒苏定文正是被流放到西州城,心中突生歉意,柔声叹道:“对不起,玲儿,是我疏忽了。这次本不该带你来的。”

苏铃儿摇头,勉强对厉天途挤出一个笑容,脸色复杂道:“往事已矣,玲儿只不过有些触景生情罢了。公子毋须挂念!”

神色还算平静的小丫头怀抱昆吾剑,泷着双手蜷缩于车厢一角,整个人看上去却略显孤寂。

如果说还有什么事能让平时极少喜形于色的苏铃儿情绪上下沉浮,那就是曾承受过天子之怒命途多舛的儒林世家苏家。历经数十年的沧桑风雨之下,苏铃儿苏怜儿姊妹已经是苏家留存于世的唯一血脉。而苏铃儿身为姐姐,更是落寞苏家唯一的大小姐。爷爷临终前的话犹记于耳,“玲儿,我苏家到你这一代也将枯萎凋零,你是姐姐,是苏家的大小姐,要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照顾好你母亲和你妹妹。可叹我苏定文门生故旧无数,当真正落难之时,能驰手相援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苏定文艰难喘了口气,一双老眼蓄泪,尽显英雄迟暮,而又洒然一笑道:“读书人,就该清高自赏,傲然世俗之浊流,岂能向轻启兵戈的乱臣贼子低头!爷爷从不后悔当年之事。”这个蜚声文坛一甲子从无相左之人的固执迂腐老头语声渐低,猛然垂下了高傲的头颅。

厉天途看着泪湿眼眶的苏铃儿,心中怜意大盛,却又感觉无从安慰,只得无声眯上了双眼,免得小丫头尴尬。

车队行进速度快了不少,出凉州,入西域,逐渐接近西州。

安西都护府治所本在龟兹,但自从兵围凉州城的三十万吐蕃铁骑被陵佑收拢至大非川之时,一直与吐蕃十万北路军试探性对峙的六万安西兵在李老都护的率领下果断放弃龟兹,将部下六万之众化整为零,缓缓而退,以深居后方的西州为战时指挥中枢,对趁机进犯的吐蕃十万北路军铁骑和紧随其后自大非川而出的二十万铁骑进行层层阻击。得益于李老都护的当机立断,当前天朝西域虽失了三分之一疆域,但六万安西兵硬生生拖了吐蕃三十万铁骑,败亡虽是早晚之事,也总算给了天朝喘息之机。

西州城位于塔尔河和雅孜河两河交汇之地,此绿洲之地南北狭长,东西横窄,高悬于河床之上。此地曾是车师古国都城,历经数百年岁月沧桑而兴盛不衰,是近几代中原王朝西域重镇之一。整个城池布局明显出自前辈高人之手,依山水之形自然之理而建,呈振翅高飞易守难攻之势,曾经的车师古国正是凭此在众强环泗之下屹立西域数百年。

李埠于半月前带领两万安西兵来到西州城,储水屯田,巩固城防,摆出一副在此与三十万吐蕃铁骑一决生死的架势,或者,在下意识里,忠君爱国戎马一生的李老都护已经把这片背靠北天山易守难攻的绿洲城池当成了自己和这最后的两万安西子弟兵的埋骨地。

西州城中心,一座唯一的两层石砌高大建筑顶层,李埠孤身一身迎风而立凭栏而望,面朝的方向正是东方中原大地。这个目露苍茫之色的七旬老将遥望极东星空,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原本觉得小摩擦不断,大战几乎不可能,注定要终老西域的他做梦也想不到在天朝远征高丽的紧要关头,亲近天朝的吐蕃太后和硕公主会突然逝世,致使失了约束的吐蕃权臣陵赞普和阿伽利明王背弃天朝吐蕃永世修好的盟约,在这个要命的时候重启兵戈,与天朝反目。形势急转之下,远离中原、紧靠吐蕃的安西首当其冲。甚至自一开始吐蕃在凉州轻启战端之时,他已看出,无论战果如何,西域终究要丢了,这是逃不脱的宿命,所以他怀着必死之心给远在京师的天朝皇帝天玄都上了最后一道奏折,他的目的自然不是讨封受赏,毕竟,人都要死了,再高的封赏又有何用?他要的是以死明志,为子孙留下一些余荫,毕竟他唯一的儿子还在军中。

一生战战兢兢安分守己的李老都护虽不像北冥无上、丁一方、薛让等绝世名将那般绝代风华,但也绝不是胸无韬略的草包一个,回想起自己这一生并无大功也无大过,到死了还想着为子孙谋些福荫,披甲老头苦涩一笑,心中总算明白自己为何与北冥无上等差距那么大了,说一千道一万,他的心思并非十成放在军中,总要留那么一两成想着自己的家族子孙,根本算不得大公无私,他终不是一个纯粹的军人,自然无法在战场封神。

一个黑瘦的中年披甲大汉面带难色走了过来,欲言又止道:“大都护…”

深思中的李埠转身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将近二十年的亲卫中郎将,淡笑道:“秦览,今日怎么了,这可不是你以往的风格。”

披甲大汉秦览的表情并未因李埠那让人倍感亲切的语气有所放松,当下咬了咬钢牙,脱口而出道:“大人,手下的儿郎们都说朝廷已经放弃了我们。”

李老都护紧眯双眼,对于这个连普通士兵都看得一清二楚的问题,他又如何不知?但普通士兵可以随意说出口,身为一军之帅的他却不能。

老帅狠狠瞪了秦览一眼,转身指着城外广袤大地,无限感慨道:“秦览,你看西域这广阔无垠的山水大地,虽气候无常不似中原般细水长流,但也有其粗犷雄壮的一面,这么一片大好江山岂是说放弃便能放弃的。”

秦览一怔,细思之下方才领悟大都护话中寓意,苦笑道:“二十年了,跟着大人在西域呆了二十年,怎能没有感情?就算不为国为民,我也不愿看着这片土地被吐蕃异族安然夺得。”

(本章完)

第198章 初到西州

李老都护叹息道:“秦览,这些年跟着本帅确实埋没了你!若不是战事突生,老夫原本的打算是想上奏皇上将你调离西域,去个道州都督府做个主事也比在这要好得多。”

对自家都护性格了解颇深的秦览心知此言非虚,情急之下半跪于地,颤声道:“大人,秦览生是安西人,死是安西鬼。安西这块地方,不来之时确让人望而生畏,可一旦来了,安西就是一个能让人血肉相容的神奇之地,即便没有战事,秦览也绝不会轻易离开。”

目光继续望着东方的李埠也不转身,只是斜瞄了爱将一眼,并挥手示意其起身,面带欣慰低喝道:“这次若能不死,秦览,你未来的成就一定会在老夫之上。”

秦览顿觉汗颜,低声道:“属下不敢!”却在抬头之际看到老帅正在遥望中的眼神闪过一丝异色。等靠近栏台与老帅并肩而立,秦览才发现在东方不远处的天际边,一队为数不多的骑兵护卫着几辆大马车朝这边而来。

李老都护紧眯双眼,对于这个连普通士兵都看得一清二楚的问题,他又如何不知?但普通士兵可以随意说出口,身为一军之帅的他却不能。

老帅狠狠瞪了秦览一眼,转身指着城外广袤大地,无限感慨道:“秦览,你看西域这广阔无垠的山水大地,虽气候无常不似中原般细水长流,但也有其粗犷雄壮的一面,这么一片大好江山岂是说放弃便能放弃的。”

秦览一怔,细思之下方才领悟大都护话中寓意,苦笑道:“二十年了,跟着大人在西域呆了二十年,怎能没有感情?就算不为国为民,我也不愿看着这片土地被吐蕃异族安然夺得。”

李埠叹息道:“秦览,这些年跟着本帅确实埋没了你!若不是战事突生,老夫原本的打算是想上奏皇上将你调离西域,去个道州都督府做个主事也比在这要好得多。”

对自家都护性格了解颇深的秦览心知此言非虚,情急之下半跪于地,颤声道:“大人,秦览生是安西人,死是安西鬼。安西这块土地,不来之时确让人望而生畏,可一旦来了,安西就是一个能让人血肉相容的神奇之地,即便没有战事,秦览也绝不会轻易离开。”

目光继续望着东方的李埠也不转身,只是斜瞄了爱将一眼,并挥手示意其起身,面带欣慰低喝道:“这次若能不死,秦览,你未来的成就一定会在老夫之上。”

秦览顿觉汗颜,低声道:“属下不敢!”却在抬头之际看到老帅正在遥望中的眼神闪过一丝异色。

等靠近栏台与老帅并肩而立,秦览才发现在东方不远处的天际边,一队为数不多的骑兵护卫着几辆大马车朝这边而来。

随着车队渐行渐近,两人视野内模糊的景象也愈发清晰,李老都护的脸上喜色也越来越浓,没多久突然伸出手臂遥指城东,兴奋道:“秦览,看到没有,那是拱卫京师的羽林骑兵,整个天朝也只有两万之众,自开朝以来从未离京,皇上他并没有放弃我们!”

两个月了,大都护脸上总算有了笑意,秦览把口中那句将要脱口而出“可惜只来了百人,杯水车薪而已”的抱怨之语强行咽下了肚,话到嘴边却成了:“大都护,皇上能派羽林骑兵来此,此举定可大振军心啊!”

喜形于色的李埠扶正了有些歪斜的头盔,又紧了紧披肩的大红披风,急不可待道:“招呼卫队,我们去东城门迎接!”

见惯了满眼黄沙石砾的戈壁滩,猛然看到阔别已久的绿洲,厉天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精神不觉一振。毕竟途中虽有驿站补充水源,但在这了无人烟的荒凉地,相邻最近的驿站距离也在五百里开外了。

对面的苏玲儿神色平淡,正在闭眼打坐。三千里路,小丫头只做了两件事,除了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便是打坐练功,那份淡然让厉天途也是佩服不已。

被盯久了的苏铃儿似有察觉,缓缓睁开了眼,疑惑道:“公子为何一直看着玲儿?”

厉天途淡淡一笑,若无其事道:“你倒淡定,西州城要到了。”

苏铃儿蛾眉上扬,半晌才喃喃道:“要到了吗?”

外面车队行进的速度再次加快了不少。显然,随行众人的心情与他是一样的,沙漠遇绿洲,即便还有水,也同样让人振奋不已,更何况现在车队的存水量确实不多了。

“楼主,西州城门开了!”马车外的宫图隔着马车窗帘低喝了一声。

厉天途自车厢角落的箱子内取出圣旨,轻声道:“早该开了。若是此时的西州城连我们这百余人的车队都发现不了,早被兵锋正盛的吐蕃铁骑踏平了。”

苏铃儿趁机问道:“公子,您不换上戎装?”小丫头清清楚楚记得装有圣旨的箱子里盛的正是自京师带来的安西副大都护官披,那可是身为吏部侍郎的朱胖子在临行前亲自送来的,当时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向厉天途哭诉这是他熬夜亲手为自家大哥缝制,只是万分了解朱胖子为人的苏铃儿对此嗤之以鼻,鬼才相信朱胖子的鬼话。

厉天途摆了摆手,起身作势欲走,还不忘自嘲道:“公子我并非纯粹的庙堂人,在皇帝面前都极少着正装,更何况在这里。”

对于自家公子的洒脱不羁,苏铃儿只是抿嘴一笑,适机凑上前挡住了厉天途去路,提醒道:“公子,安西大都护李埠是三朝元老,战功虽然称不上卓著,但朝中声望素来不错,你要穿便衣倒也罢了,但也该容玲儿为您整理一番衣冠再出去吧,总是要显得庄重一些,毕竟我们以后还要在李大都护手下安身立命。”

厉天途心中不以为然,他来此正是为了要护佑这一方山河民众。说句狂妄之语,目前的西域之战局,普天之下,也只有他一人能解。说不得到最后李埠怕是也要对他感激涕零了,他又何必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但面对小丫头,他只能让步,无奈之下只得重新坐下。苏铃儿温柔地为其扣上了领口松散的纽扣,又捋了捋略显褶皱的宽大锦袍下摆。做完这些,小丫头又变魔术般自怀中取出一把牛角梳,为自家公子重新梳了一个整齐的发髻。最后,还不忘将怀中锦帕在随车而带的木桶内浸湿,为厉天途摸了一把脸。

被苏铃儿一阵捯饬之下显得容光焕发的厉天途虽然被耽误了不少时间,但心里确是美滋滋的,换作任何一个男人有如此贴心的俏丫头随身跟着伺候着,想来心情也不会差吧。

(本章完)

第199章 皇恩

距西州城东大门十丈左右,看到迎面而来的安西大都督李埠和他身后数位安西兵部将,领头而行的袁青山挥了挥手,身后的队伍瞬间停了下来。

袁青山翻身下马,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马车,半晌却未见有任何动静。正在犹豫是否上前之时,一身平常装束的厉天途托着娟黄色的圣旨出了马车车厢。袁青山暗自摇了摇头,心中想法与苏玲儿如出一辙,对面而来的可是天朝有数的几位大将军之一,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这个年轻的天子红人以后还在人手底下做事,怎可如此不庄重?

安西大都护李埠来到车队前方,朝着领头的袁青山微一点头,把目光看向了托着圣旨正缓缓而来的厉天途。

看到满头白发身形干瘦的老将,厉天途庆幸自己先于鬼无神而到之余,又多了些心酸。安西大都护看似位高权重,但在西域这苦寒之地,那些在中原大地养尊处优多年位极人臣的天朝盛年将军们又有几个愿意来这种地方?一脸肃穆的厉天途知道正事要紧,摊开圣旨高声道:“安西大都护李埠接旨。”

远距京师三五千里,已二十年没有跪地听宣亲手接下圣旨的李埠不免老泪纵横,双膝跪地颤声道:“老臣在!”

厉天途见此不免动容,突然想起了三国时期曹魏之主所说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和平,战争,最难熬的都是戍边的将士。若不是这次天朝权利中枢认定老将军九死一生,怎会颁下如此无上荣耀?

努力压下翻滚的心潮,厉天途沉声道:“天朝皇帝令,今安西大都护李埠指挥有度,抗击吐蕃大军有功,加封一品镇国公,领太子太保衔,必将统御治下军民驱逐外敌,扬我天朝圣威。另,加派京师禁军统领厉天途兼任安西副大都护之职,协助处理西域战争事宜。”

早有百战之将必死于疆场之心的李埠这个时候能等来朝廷的浩荡皇恩,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这种临死前的加官晋爵在朝中早有先例。

意料之外的是,朝中明知西域是必死之局,为何还要派来天子红人京师禁卫军统领厉天途前来兼任安西副大都护,若是来监视自己,实在没必要宣下如此滔天封赏。或是送死?听说这个年轻的新贵得罪的朝中权贵确实不少。李埠还是宁愿相信后一种可能。

李埠叩谢隆恩,起身自厉天途手中接过圣旨,也不顾身边众将环立,苦笑道:“厉统领,说句大不道的话,你不该来的。”

厉天途突觉这十来日的马不停蹄没有白费,淡然一笑道:“李老将军,厉天途这次没有白来。”

眼中精芒闪动的李埠不知道厉天途的底气由何而来,但他也懒得去想,吩咐身后的秦览去招呼袁青山带着车队入城,自己与厉天途策马并骑在前带路,一边还不忘介绍道:“厉统领,边塞之城不比中原锦绣之地,西州城虽大,但城中居民也只不过五万之数。”

此时马队已接近内城,望着空旷的大街,厉天途深以为然,笑道:“可我听说的是,西州城已经算得上西域最繁华的城市了。”

大街上有数的行人无不对李埠投来恭敬爱戴的目光,老将军也不忘抱以微笑回应,尔后轻叹道:“那也只是相对其他军镇而言。而数万人的西州城,与动辄数十万户的中原大城比起来,那就是贫穷乡下佬和富贵城里人的差别。”

李埠看了看越来越近的都护府,谈兴不减道:“但我却离不开这里了。你不要看我这几年数度上书请辞,也不过是为了找个年轻接班人护佑这一方土地而已。我虽然老了,但却从未想过离开这里回朝中享福,我这一生注定是要献给安西的,就算死了,也要把骨灰撒在这片大地山河之上。”

厉天途心下感动,发自肺腑道:“大都护高风亮节,实为西域百姓之福,难怪深受城中百姓爱戴。”

李埠在一座门庭上刻着安西都护府的二层半石砌建筑前翻身下马,拦下正要上前牵马的守门小卒,轻抚着座下黄色老驹的颅骨,神色复杂道:“厉统领这句高风亮节,老夫确是受之有愧啊。想当初,老夫也是心中有所不愿,纯粹是被赶鸭子上架到了西域。只是后来,便习惯了。我辈为官一任,不求造福一方,只要不给百姓落下骂名也算对得起良心了。”

习惯了朝中尔虞我诈的厉天途猛一听到如此有血有肉的平凡之语,不觉感同身受。这一刻,他已下定决心,即便千难万难,也要保得如此忠君爱民的老将军安然度过西域之危。

李埠回望了不动声色的厉天途一眼,平淡道:“沐统领,你也莫要怪老夫与你第一次相见便说些交浅言深的话。你所历的江湖朝堂事,老夫虽远在西陲,但也听了不少,朝堂中的年轻一辈,除了北冥老头那个妖孽的孙儿北冥殇,老夫最看好的便是你了。只可惜北冥殇那小子心在江湖。我不知厉统领今次是因何原因会突然来到这里,但我情愿相信这是天意。天怜西域,等了五年啊,总算为安西等来了希望之星。我也该歇歇了。初来西域的人对这块大地都有抵触之情,但时间久了,你便会爱上安西的。”

厉天途微微一笑,有感而发道:“老将军,我已经爱上这里了。”

李埠回头看了看即将要跟过来的大队人马,笑道:“你去交代一下吧,随后让秦将军带他们去休息,今晚本帅要与你秉烛夜谈。”老将军先行进了都护府,虽心情矍铄龙行虎步,但在厉天途看来却有说不尽的落寞之意。

袁青山和百人羽林骑兵队已被安置在靠近东城门的外城军营中,厉天途和苏玲儿等人在秦览的亲自带领下,来到了北边与都护府隔了两条街的僻静院落中。

(本章完)

第200章 修为突增

秦览告退,厉天途来到方形院子中央的两棵笔直的胡杨树中间,这里有口水井,深不过丈许,井中水幽深清澈,让人心旷神怡。他不觉抬眼看了看四周,西域的建筑风格与中原迥异,以简单实用为主,四面的房屋从上到下都是巨石砌成,可保屹立于风沙中经千万年洗礼而不倒。厉天途惊叹,难怪在城外远远望去,整个西州城呈现出一股沧桑荒凉的意境。

在屋中收拾妥当的苏玲儿走了出来,却一眼看到自家公子正在井畔发呆,抱着怀中剑来到一棵树下,斜斜依在了树干上,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静静陪着。

倒是厉天途率先忍不住轻叹了下,喃喃道:“玲儿,我真有些担心今晚睡下去,明早睁眼便要看到十万吐蕃大军围城。”

苏玲儿歪着脑袋想了片刻,一本正经道:“公子所言不无可能。李老都护从龟兹回撤至西州城已经过了月余,已经有足够的时间让十万吐蕃大军攻下其他两镇,即使有李老将军化整为零的两万骑兵分拨骚扰,乌朗的大军也该快到西州城了。”

厉天途静静看着井中倒影,那只不过是个很普通的青年模样,又想起了凉州城南诛杀吐蕃数百精锐铁骑几乎去了半条命的自己,他头一次升起了无力之感。厉天途有种感觉,五百带刀兵甲已超出他的能力之外,即便如丁一方、雪千寻之流,若是硬抗着打的话,数千兵甲怕也是极限了。而这世上,又有几个丁一方和雪千寻?

曾在陵佑面前夸下海口要凭己之力平定西域的厉天途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可笑,他最大的依仗不还是对陵佑的一命之恩吗?若是没有这个因素,仅凭北天山脚下那一千玄铁黑骑,能挡得下十万三十万的吐蕃铁骑吗?

厉天途颓然道:“玲儿,我第一次感觉我这次的决定是错的。”

苏玲儿嫣然一笑,忽然有些后悔之前的话,决然道:“公子,无论您做出什么决定,玲儿都会跟着公子走下去。”

久习天道之力的厉天途忽被心魔困扰动了道心,小丫头的话便如醍醐灌顶一般,让厉天途如梦初醒。

长长舒了一口气的厉天途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任凭他如何苦练却也一直古井无波毫不动摇的天道七重天境界突然之间上升了一小层。

明显感觉厉天途有些不一样的苏玲儿张大了嘴巴,讶然道:“公子,您的修为有所突破了?”

厉天途点头,轻笑道:“刚才的境界极为玄妙,玲儿你这会马上闭关好好体会一番,说不定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除了照顾厉天途之外,把练武看成人生第二大事的苏玲儿去闭关了,留下厉天途独自一人悠然坐在井旁的石台上。

三月底的残阳如血,照在人身上却无一丝暖意。毕竟,天将黑,大西北的昼夜温差不小,厉天途使劲裹了裹衣领,边塞之地还是不错的,多了一些真实,少了一点客套,既然老将军不愿大摆筵席,他还是要去叨扰一番的。

出了大门,让厉天途意外的是,秦览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街头巷尾。

提着一吊马头灯的秦览走到厉天途跟前,谦恭道:“厉都护,大都护让我来为您引路。”

厉天途环顾四周,黄沙滚滚之下,周围的青灰色建筑在昏黑夜色的笼罩下,扑朔迷离,如一头头要择人而噬的巨兽,忍不住笑言:“有劳秦将军了,否则兄弟我还真担心找不到方向。”

秦览微微一笑,小心翼翼在前引路,紧进其后的厉天途忍不住问道:“秦将军,安西四镇还有几镇在我们手中?”

秦览摇头道:“除了这地处最后方的西州,其他只怕已经落入吐蕃手中,我们已经三天没有收到其他几镇传来的消息了。”

厉天途脸色凝重道:“也就是说,吐蕃大军随时可能兵临城下?”

秦览皱紧了眉头,良久才道:“理论上如此。但是除了北方以外,大都护在方圆千里之内撒下了五百斥候,其他各镇到西州城途中又有两万余被大都护化整为零以千人骑兵队为单位的正规安西军骚扰,吐蕃人不可能这么快就来的。”

厉天途突然感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却始终想不起来,他只得点头,暂时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一路走来,暗哨无数。厉天途此时方才想明白,老都护让秦览亲自引路,确实免了不少麻烦。

有八名兵甲看守的都护府中门大开,秦览穿过大门庭院,止步于透着一拢红光的主厅外,回身恭声道:“厉都护,大帅他在大厅等你。”

厉天途微一点头,进了大厅。

首先入眼的是室中央一尊巨大的火炉,里面的炭火烧的正旺,整个房屋被炭火映的通红,倒是连油灯也省了,连带着厉天途身上的寒意也被驱散个一干二净。

李埠正坐在与大门仅隔了一个火炉的虎皮帅椅上闭目养神,听得脚步声后瞬间睁开了双眼,起身笑道:“你这小子,让本帅等的差点要睡过去了,不会是忙着和你那小美人在谈情说爱吧。”

被老将军无意间蒙对了一半的厉天途脸色微红,原本早该过来的他确是因为与小丫头谈武论道耽搁了,也不去作那些越描越黑的解释,淡笑道:“可惜大都护只猜对了一半。”

李埠嘿嘿笑了一声,也不深究,轻轻击了下手掌,两个兵丁抬着一张摆有三个小菜两壶小酒的小方几走了进来。

小方几被放在了火炉边,突然之间脸上有了少许羞臊的老将军招呼厉天途相对盘腿而坐,讪讪道:“这里不比中原,补给供应有限,而且吐蕃大军不日就到,能省则省,我这大都护自然也不能例外啊。”

厉天途咧了咧嘴,心中佩服之余,面上却故作不满道:“菜不多倒也能凑活,只是大人不会小气的连酒都舍不得拿出来吧。”

李埠闻言哈哈大笑,道:“美酒倒是不少,单这下面的地窖中就有数百坛之多。只是现在非常时期,却不能多饮。若是吐蕃大军能退,美酒老夫绝对管够。”

厉天途欣然点头,与老将军碰了一杯之后,突然问道:“大都护找我夜谈不全是为了说酒吧。”

(本章完)

第201章 秉烛夜谈

李埠的脸色瞬间凝重了很多,缓缓回忆道:“一个多月前,吐蕃军机大臣,北疆节度使陵佑领三十万吐蕃铁骑破了薛让十三万天朝大军,兵锋直指凉州城。与此同时,吐蕃东疆节度使乌朗领十万铁骑兵压我安西都护府治所龟兹。人数悬殊之下,我安西军不但失了龟兹城,还丢下万余儿郎的性命才得以安全退离。就在十日之前,我安西其余两镇相继失守,若不是沿途被我部下五队精锐千人陌刀骑骚扰,乌朗的帅旗只怕已经到了西州城外。”

李埠所言与厉天途先前所想一般无二,所以他并不吃惊。他想的最多的还是如何能把北天山脚下的玄铁黑骑无声无息调到附近。还有那个如芒在刺的鬼无神,整个西州城除了他之外,也只有令狐无辜能挡鬼无神片刻。所以明天他去北天山的话,一定要把令狐无辜放在李埠身旁。

准备给老将军先行打下预防针的厉天途平静道:“沿途老将军洒下那么多斥候兵,乌朗最快也需三天之外才能兵临城下。离京之前倒是听说天魔教的“暗魔”鬼无神借道吐蕃来了西域,老大人不可不防啊。”

也许是天魔教在江湖销声匿迹过长,李埠对鬼无神并无惧意,反而冷笑道:“即便是吐蕃的阿伽利明王亲自来取我性命,老夫也不会引颈待戮,更何况天魔教那些魑魅魍魉。”

厉天途暗自叹了口气,并不准备向老将军解释过多的江湖事,此等沙场老将只可专心致志驰骋疆场即可,其余的交给他处理就好。他不动声色道:“属下手下有一人,一直对大人钦佩不已。厉天途想让他跟随大人几日亲近一二。”

人老成精的李埠看出了厉天途用意,他也非迂腐之人,不由哑然笑道:“你小子第一次求我,我岂能拒绝?”

谈笑中的两人一人一壶酒,酒尽也只在数杯之间。

李埠将最后一珠烈酒滴入喉咙中,脸色有了些许红润,犹感意犹未尽道:“本帅自接任安西大都护之后,战战兢兢数十年,即使在和硕公主通婚吐蕃赞普之后,吐蕃与天朝最亲密那二十年,老夫也不曾懈怠,每日饮酒量最多也就这一小壶而已。你要知道,想当年跟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之时,老夫虽然才能平庸,在军中寂寂无名,但若论起喝酒,可是出了名的海量。除了赫赫有名的李靖李大哥,就数老夫了。”

老将军谈到情浓处,不禁眉飞色舞,常年暴于烈阳风沙下干枯黑瘦的老脸彻底舒展开了,竟似年轻了二十岁,又滔滔不绝道:“今日你能来安西,老夫心中高兴啊。多少年了,安西未进一名年轻将领,现在的安西,什么都不缺,就缺激情四射有活力的年轻将军。这次若是老夫和这身后最后的两万安西老卒死在西州,西域算是彻底完了。跟在我身后的这几个老兄弟,最年轻的秦览已经快四十岁了,一旦兵败,他们已经失掉了从头再来的雄心壮志了。”

厉天途将自己身前最后那杯酒推到老将军一边,轻声道:“大人,现在未必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李埠看着被厉天途推到身前咫尺之地的满杯酒,吞咽了口唾沫,毫不掩饰自身的垂涎之意,故意怒瞪了厉天途一眼,忍痛拒绝道:“你小子想让老夫晚节不保不成?”

厉天途轻笑道:“您老今日就破例一次吧。属下可以保证,西域一日不平,厉天途绝不离开半步。”

李埠浑浊的老眼闪亮了许多,只是为了克制肚中酒虫,老帅不得不起身来到虎皮帅椅后的西域疆域图前,背对厉天途摆了摆手,语带倦意道:“罢了罢了,休息一晚。明早,让秦览带着老夫那五千陌刀骑,你们到北天山去吧。老夫把安西兵这最后一点种子交给你了。上天也算待老夫不薄了!”

知了老帅今日把酒相邀之情的厉天途离席而去,走到门口低吼道:“大人,您还是让秦览带着五千陌刀骑先走吧。战事一起,厉天途若想走,十万骑兵也拦我不下。”

直到厉天途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李埠也未曾转身,像宠孩子一般轻抚了下占满了整个墙壁的西域疆域图,老将军拍了拍脑袋,喃喃自语道:“酒喝多了吗?脑子竟有些昏沉,居然忘了这小子在江湖中的那些事迹,以后似乎不用再为了他的安全操心了。”

李老将军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回了酒桌,身心轻松之下伸手端起厉天途那杯未尽的美酒,一饮而尽。抬头望着门外漆黑的夜,轻叹道:“尽人事,听天命。这一方百姓,本帅也算问心无愧了。”

出了都护府,厉天途那忍了半天已经微湿的眼眶有几滴泪水滚落而下。

泪水随着边塞深夜的强风而化,只是泪落为谁?厉天途有些茫然。

为那个如伏枥老骥的百战老卒,还是扎根苦寒西域备受战乱危及的边塞流民?厉天途暗自摇头,即便是,他也是不愿承认的,他甚至情愿那些泪水是为了自己的易动情怀而流。

先前的小院遥遥在望,还有一个依在门庭上的抱剑女子,如此类相似的情形,在厉天途脑海中能忆起的已数不胜数。这个出身前朝没落书香门第、因点滴之恩把厉天途看成了自己生命中所有的小丫头,在不知不觉间竟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最难消受美人恩,有情之人却也痛并快乐着。

厉天途大步走了上去,一脸心疼,那句曾对苏玲儿重复了无数次的话已显得苍白无力,却再也说不出口。

倒是苏玲儿温柔一笑,解了自家公子之围,故作轻松道:“公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玲儿已经习惯了。有时候,等人也是一种修行,对吧。”

反被小丫头宽了心的厉天途一怔,哑然失笑道:“有些道理。不过这里可不比江南,深夜寒重,还风沙漫天,我是怕玲儿娇嫩的小脸蛋经不住摧残,以后看上去不那么完美了,可教公子如何是好。”

对于厉天途的调侃,苏玲儿报以微笑,投降似的跑回了院内,却闪身进了厉天途房间。接下来自然是铺被叠褥,完事之后还不忘暖床。

紧随其后进了院子的厉天途知道苏玲儿着急着要去自己房间干些什么,不禁无奈摇头叹息,先行进了对面令狐无辜的屋子。

令狐无辜正在床上打坐,一见自家楼主进来,身子一轻跃然而起。

厉天途摆了摆手,翘着二郎腿坐在了床对面靠窗的位置,面色凝重道:“我刚从李大都护那过来,西域的形势与我们先前所料大差不差,鬼无神应该是到了西域,至于身在何处还不得而知。明日我要到北边一趟,我离开这两天你要寸步不离跟在李老都护身后。鬼无神虽强,但只要你拖得他一时半刻,保管他湮灭在李老的两万精骑之下。”

令狐无辜点头道:“楼主放心,暗魔虽强,但若真是交了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厉天途笑了,赞赏道:“这才有点昔日名动江北的天狐锐气,从明天开始,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和宫图了。”

(本章完)

第202章 黑骑首领

厉天途回屋,苏玲儿已然离开。

和衣躺下,嗅着温暖被褥内残留着的小丫头那醉人的体香,厉天途暗叹,被苏玲儿如此宠着伺候的日子,纵是给座江山也不换的。

翌日拂晓,再次不辞而别只给小丫头留书一封的厉天途纵马无边荒野中。

西州城以北便是斜插而过的天山余脉,东边最近处不过几十里,西面较远,也只有二百里之遥。西州城与北天山这一大片夹缝之处,除了源自天山的孜尔河奔流不息和穿插在其中的几座矮山包外,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荒漠。

厉天途心急,途中又无驿站,座下一等战马一口气跑了一百余里已经口出白沫。不忍路遥跑死马的他索性将累的只剩下半条命的马儿放生,心中却在后悔没有将京师统领府的乌云踏雪带来西域。余下路途已不足百里,厉天途暗运天道真气流转于周身,以寻常江湖中的八步赶蝉式轻功代步,倒也急若惊鸿,速度之快不下于前半程。

位于西州城西北二百余里,山顶积雪终年不化的北天山脚下,是一片水草丰茂的草原地。在草地与天山山脉的交接之处,有一个位置隐秘风景如画的山谷,曾经闻名天下跟随太祖皇帝打下江山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玄机门玄铁黑骑被云天丞隐于此山谷之中。玄铁黑骑巅峰时期也不过五千之数,却足以抵挡十万大军。而如今,没落的玄铁黑骑仅余下一千之数,虽不负当年之勇,但依然是一个让当权者眼红的存在。

山谷外十余里处的高坡上,一身白色长衫的玄铁黑骑首领于白羽傲然马上,一只丰神灵韵的雪鹰立于其肩头。这个常年在边塞烈日爆嗮之下肤色依然雪白的年轻首领正静静遥望连绵群山中鹤立鸡群高耸入云的博望峰,那是方圆千里之内北天山山脉的最高点。

被群峰环抱的博望雪峰如遗世独立的女神一般,受周身万山朝拜,是当之无愧的王者。渐渐看的入了神的于白羽长长叹了口气,被雪藏了二十年的玄铁黑骑中经历过战争的老卒已经屈指可数,但他依然不怀疑这支号称天下最强骑兵的传承之力,云天丞能让他统领这支骑兵,足以让他感激一生,只是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遗憾。军人是为了保家卫国而生,可现在的玄铁黑骑只剩下了曾经的荣耀,缺的正是一场战争洗礼,让玄铁黑骑扶摇而上,如同那一览众山小的博望雪峰,傲然于世。可是,不久前吐蕃入侵西域、凉州,玄铁黑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恨不能踏马而上。

于白羽是个土生土长的西域汉人。父亲英俊儒雅,出身中原儒商世家,因得罪当朝权贵放弃中原产业,带着族人迢迢千里来到西域经商,邂逅了美丽善良热情大方的维族公主。可叹的是同种不同族,父母的结合遭到了维族族长和众位长老的一致反对,父亲不畏艰辛,散尽家财与母亲结合,生下了优秀的于白羽。可惜的是两人的结合触动了维族某些人的利益,在生下于白羽不久两人便成了家族利益的牺牲品。原本幼小的于白羽也难幸免于难,却被当时正在西域安顿玄铁黑骑的云天丞救下,带到天山山谷中交给了黑骑军老首领。于白羽十八岁那年习武有成,手刃了杀父杀母之仇,之后便一心扑在黑骑军上,直到五年前老首领去世,把首领位置交给了他。

座下白马不耐久站,原地一个打转把于白羽的目光收到了近处,却无意中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旁站了一个笑吟吟的与自己一身中原装束极为相似的青衫年轻人。

于白羽心中骇然,自知碰到了高人,却故作镇定道:“朋友,有何见教?”

一个衣着中原丝衫肩带天山名种雪鹰,面朝着北天山最高峰出神的白马玉面银枪客,这竟是一副绝美的图画,若是让朱胖子在这,必定要留下一幅传世宝作。

想的有些远的厉天途递过去一个友善的微笑,朗声道:“这旷野大地一望无际,突见兄台如此丰神俊朗之人,一时没忍住才停了下来,倒是显得唐突了。”

感觉不出厉天途深浅的于白羽翻身下马,皱眉道:“这方圆百里都了无人烟,不知朋友要去哪里?”

对于于白羽的敌意,厉天途不以为然,而是看向了远处的博望雪峰,心生感触道:“听说天山博望雪峰峰顶有一冰宫,冰宫尽出绝世美人,兄弟我倒是想去碰碰运气。”

厉天途只知道雪仙子出自天山,更要在天山忘情以求问鼎武道巅峰,但天山山脉东西连绵数千里,南北也有数百里,怎么可能就在博望雪峰,他只不过是不想说出真实目的,随意一蒙敷衍一下罢了。

于白羽轻抚肩上雪鹰,会意一笑道:“我在此地住了二十多年,博望峰我也上过几次,可惜一过半山风雪极大,视野不阔,似有天然大阵阻挡,一直未能登顶。”

厉天途似乎从中捕捉到了什么,不动声色道:“听说博望峰入口在尚方谷,兄台可曾听说过?”

于白羽脸色骤变,厉声道:“你怎么知道尚方谷的?”

厉天途心下了然,自怀中拿出玄铁令牌,轻笑道:“兄台既然知道尚方谷,应该认识这个令牌把。”

于白羽又怎能不知道,这块玄铁令牌象征着黑骑军的统领权和调动权,他等了十年了。

猛然跪地神色有些恍惚的于白羽失声道:“黑骑将于白羽拜见大人,黑骑军等了您十年了。”

于白羽恍惚之间有种预感,沉寂多年的玄铁黑骑终于要出世了。

“黑骑将,”厉天途点头道,“没想到你竟然是玄铁黑骑首领黑骑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因激动而面色红润的于白羽不好意思道:“刚对大人有些戒备,还请大人赎罪。”

厉天途苦笑不已,喃喃自语道:“我虽有玄铁令,但又有什么资格被称为大人?”手中不自觉摩挲着在烈阳下依然略显冰凉的玄铁令,这个突然多了几重心事的男人视线逐渐模糊,云儿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久久挥之不去。伊人都不在了,只剩下这触感冰凉的玄铁令,若不是事关西域数十万百姓安危,厉天途真的不愿轻动云儿留下的任何东西。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雄伟高绝的博望雪峰,预感那个最终选择了天山忘情的绝情仙子,注定会在博望峰顶成功问道封神。

(本章完)

第203章 暗魔暗袭

厉天途突然有点看不起自己了,他的心早该被那个对他重情重义有血有肉的江南女子占满,为何还会留下这么一小块,时不时会想起那个孤冷高傲随时可能扶摇直上九天云霄的雪仙女。也许他本就是一个滥情薄幸之人,却总是虚伪地无时不刻不在人前标榜痴情。

于白羽看着满腹心事的厉天途有些不明所以,却依然固执道:“白羽不问其他,只要身怀玄铁令之人,便是黑骑军的主人,这是记在黑骑军传承史上不可违逆的铁律。”

心事重重又忽感时间紧迫的厉天途压下胸中儿女之情,凝声道:“西域危机,李老都护驻防的西州城已是天朝军控制的最后一座西域重镇,此城一旦有失,整个西域就要更名换姓了。白羽,这次我需要你们玄铁黑骑,西域的百姓也需要你们。”

不等于白羽表态,厉天途转身眯眼望着西州城的方向,语声霸气不容置疑道:“吐蕃大军随时都可能兵临城下,我先回西州城。你回尚方谷整顿兵马,务必在明日午时之前将黑骑军隐于城北孜尔河上游的芦苇荡内。”

不喜多言的于白羽默不作声,只是对着眼前年轻的新主子重重点了点头。

在于白羽的目送下,厉天途也不去尚方谷,直接返程,于当日三更时分回到西州城。

深夜的西州城一如既往寂然无声,走在空旷街道上的厉天途却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那是一种逸散在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西域夜晚的风大而急,西州城又如鹤立鸡群傲然于荒原之上,幸亏还有三丈有余的城墙阻拦,那股淡而将尽的血腥味还有蛛丝马迹可寻,被厉天途敏感扑捉到了。

厉天途的第一反应就是鬼无神来了,所以他先去了城中心的都护府。

安西都护府不见异常,他甚至能隔着八名兵丁把守的敞开中门看到李埠正安然无恙手托额头斜靠在虎皮帅椅上打盹,当下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急于弄清楚事情原委的厉天途不忍去打扰因疲倦已然睡去的李老都护,只得先回住处,准备问问苏铃儿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意外发现血腥味最浓的居然是自己住的小院。

令狐无辜房中灯光大亮,厉天途情急之下破门而入。看到屋内宫图拎着一把断剑垂头丧气站在一旁,苏铃儿正为令狐无辜包扎左肋下浸血的伤口,厉天途悬着的心有所放松,这毕竟不算是最糟糕的结果。

屋内三人同时一惊,目光看向门口,当发现是自家公子之后,明显松了口气。

一直紧绷着脸的宫图张了张嘴巴,最终没有出声。

令狐无辜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却被一边的苏铃儿使劲按在了床上继续处理伤口,小丫头手上动作不停,嘴上先开口道:“公子,天魔教的鬼无神今天晚上来过了。”

厉天途皱眉不语来到床边,自苏铃儿手中接下纱布,右手轻按了下已经包扎一半的肋下伤口,看着受疼裂嘴却不吭一声的令狐无辜,低声道:“是鬼无神的弑神匕?”

曾夸下海口不惧鬼无神的令狐无辜老脸无光,咬牙恼声道:“一时不察,小觑了暗魔的弑神匕。不过,鬼无神也挨了我一掌。虽然没有留下他,但李大都护毫发无伤,属下也算幸不辱命。”

到了鬼无神令狐无辜这一层次,彼此间的对战怎么可能还会犯下一时无察这样的低级错误,当时的情形多半是鬼无神仰仗弑神匕神器之利,为了保下李埠无恙,令狐无辜只得以己伤换敌伤拖住鬼无神,再由苏玲儿宫图和一干都护府的护卫兵卒一拥而上将鬼无神逼退。把事情想的七七八八的厉天途并没有拆穿令狐无辜强撑门面的话,故意装了次糊涂,深深道:“鬼无神只不过仰仗了神器之利罢了。无辜,厉天途替西域数十万百姓谢谢你了。”

靠窗而立的宫图一拍坐椅扶手,一脸颓废,终于忍不住叹息道:“枉我自称杀手之王,今日近在咫尺亲眼看到暗魔的鬼魅身手和锋芒无匹的弑神匕,却无可奈何,甚至连插手都插不上,害令狐大哥受了这么重的伤。反倒是玲儿姑娘还用手中长剑阻了暗魔一瞬,让令狐大哥有了反击的机会。”

一天来回奔行了近五百里的厉天途在弄清楚了事情来龙去脉之后,方才感觉骨头如同散了架一般,斜靠在床脚闭目了半晌,才瞥向宫图,轻声道:“暗魔鬼无神成名江湖半甲子有余,放在地榜十大高手之中,也是顶尖的人物。你还年轻,资质逆天,若是什么时候能去了虚浮的毛病,不出十年比之暗魔只强不弱。”

宫图有些不满年轻楼主的老气横秋,但身为属下,又挑不出厉天途话中毛病,只得含糊其辞小声嘀咕了一声,以此发泄心中不满。

坐在床上的令狐无辜脸皮一阵抽搐,却不知是在强忍笑意,还是伤口突然发作疼痛难忍。

腾出手来的苏铃儿拿起搁于床头的昆吾剑,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洁白的小脸上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可能是因为之前联手对敌,宫图此时又主动服软,这次小丫头竟没有主动找茬。

晚睡早起,厉天途顶着晨间的寒风来到了城中央的安西都护府。

经过昨晚的暗袭,都护府的戒备力量提高了不少。暗魔的可怕让经历过昨晚惊险刺杀的守府兵甲依然心有余悸,刀头舔血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他们,极少亲眼见到江湖顶尖高手对决,以往的道听途说终究没有自己亲眼所见来的震人心魄。甚至有人在想,如果己方军队装备上如昨夜对战两人那般身手的百人战队,放在战场上还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厉天途爬上二楼顶层,见到了独自一人迎风瞭望的安西大都护李埠。

年老的李埠耳目不失灵敏,听到脚步声也不回头,只是语声苍凉道:“是厉副都护吗?”

第204章 大战来临

刚到楼梯口的厉天途满脸诧异,不知已届古稀之年的老都护如此敏锐的直觉从何而来,大步前行,当与李埠并排而立时方才问道:“大人老当益壮,能听出楼梯上的脚步声倒也正常,但为何认定是厉天途?”

李埠一脸平淡,轻声道:“说破就一文不值了。非我老头子有多厉害,而是能登上我这都护府中央大楼顶层者,除了我那亲卫中郎将秦览便是你。披着重甲的秦览每次上来必形色匆忙脚步深沉,不似厉副都护这般轻淡写意。”

厉天途不自觉摸了摸鼻子,玩笑道:“看来厉天途下次来这见大人也该披上重甲了。”

李埠呵呵一笑,摇头道:“无妨,无妨。厉都护的洒脱不羁在京师也是出了名的。除了一些特别庄重的场合,连陛下都特许你可不着正装。说实在话,开朝数十年,朝堂仅有两位殿前大臣享此殊荣。除了那个江湖地榜第一、朝堂武将第二的丁大将军之外,就是厉都护了。”

一直忽略了此事的厉天途经过李埠一番提点,才幡然醒悟到天玄都对自己的纵容似是有些过了,竟远远超出了君臣之间的关系,那些所谓的伴君如伴虎在自己面前倒似真的不存在,只是天玄都对自己的钟爱究竟能维系多久?厉天途心里没底。

大将军丁一方靠的是自身霸绝天下的修为和有功于天朝的赫赫战功,而他厉天途又有何资格跟丁一方相提并论?

厉天途想不通,便不再费力去想,下意识抬眼遥望北天山方向无边无际的枯黄原野,那将到的玄铁黑骑,算是他的依仗吗?

秦览托着放有两袋马奶、两张大馕的木盘到了楼梯口,将食物放在遮风处的石桌上之后默默离开。

厉天途刻意仔细去听,秦览的脚步声果然如李埠所述,深沉如敲钟鼓。

李埠招呼厉天途来到石桌旁,自己大刀阔斧坐在石凳之上,喝了一口马奶叹道:“自十年前把都护府治所迁至龟兹之后,有多久没在这西州城最高处吃早饭了。”

厉天途轻笑道:“倒也别有一番味道。”

李埠拿起一大张馕饼放在嘴边,心有余悸道:“昨晚若不是你先知先觉,将令狐无辜此等高手放在老夫身边,本帅怕是难逃一死。”

狠狠一口咬在比人脸还大的馕饼之上,就着马奶一口咽了下去的老都护又道:“老夫个人身死事小,但若因老夫意外之死导致西州城乱,给了吐蕃可乘之机丢了城池,就罪过大了。”

厉天途也不领功,只是喃喃道:“天魔教胃口果然不小,这是要庙堂江湖齐驱并驾的节奏啊。只是国难当头之下,与吐蕃共牟利,无异于与虎谋皮,更是枉顾家国天下于不顾。”

对天魔教原本了解不多的李埠愤声道:“没想到江湖中除了天地两榜的高手之外,还有如此厉害的邪魔外道,这跟叛国又有何区别?虽然老夫不怕死,但也须堂堂正正马革裹尸死在疆场之上。”

厉天途想起了大将军曾对他说过的话,天魔教已渗入朝堂高层,这也是丁一方把细雨楼交给他的原因之一。孤傲的大将军虽然桀骜不驯,与天玄都似有矛盾,但立意高远,怀忧国忧民之心,这才是绝世高手该有的风范,无愧于侠之名。

厉天途喝下一口马奶,顿觉臊膻难耐,突然问道:“大人对丁大将军如何看?”

吃饱喝足的李埠神色一怔,似乎有些不明白厉天途为何要提起丁一方,想了许久才道:“丁一方啊,算是个让人无法评价之人。他用短短二十年时间却做到了让我辈穷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上古时期的朝代老夫不知,但若再往前推算十数个朝代,很少有人能把江湖势力和庙堂地位做到极致,可丁一方却做到了。只是美中不足的却是其人太过桀骜不驯,与朝中君臣上下都关系不睦,朝中百官对丁一方大都畏大于敬,此人就连陛下都难以驾驭。若是丁一方还在,吐蕃怕是也不敢妄动了。”

厉天途嘴角微扬,淡然道:“若是丁大将军在朝中唯唯诺诺,怕是也成不了这江湖第一人了。庙堂拘束,江湖自由,两者本就难容。也许丁大将军是对的,他最终还是要选择江湖。这一点也许皇上看的比谁都清楚,只是这五湖四海唯我独尊的天下之主坐久了,便下意识不允许对自己身家性命有所威胁的人存在,而且这个人还偏偏不够听话。”

李埠听得入神,不由对着厉天途伸了伸结满老茧的大拇指,轻叹道:“老夫活了一辈子,却从不敢这样说话。在你身上,确有很多跟丁一方相似的地方。”

厉天途也不否认,轻笑道:“我们都是无奈投身朝堂的江湖人而已。大人不敢如厉天途这般放肆言语,只是因为大人不是江湖人,这与胆量却无关系。

李埠起身弯腰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小腿,轻声道:“朝中人,江湖人,只要一心为国为民,又有何区别?本帅以往对丁一方不守规矩不惧朝纲律法极为不满,但现在,单凭他最后敢只身前往吐蕃直面阿伽利明王和两万吐蕃王廷禁军,老夫已把先前的不快全部吐了个干净,留下的尽是佩服。”

发完感慨的李埠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面色凝重道:“秦览已经整顿好五千陌刀骑,今日午时之前你们务必离城到北天山去。”

厉天途沉默不语,良久才道:“大人,厉天途还是那句话,不到最后绝不临阵脱逃。更何况…”

感受到周围空气中突然弥散着一股若有若无杀气的厉天途豁然起身,遥指南方道:“更何况已经晚了,吐蕃大军到了。”

李埠猛然一惊,目光顺着厉天途手指的方向望去,却发现城南原野上一片连绵的黑云由远而近,并慢慢变大,等接近城池之时,竟成了遮天蔽日之势,这正是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景象。

紧接着,城中号角大作,一队队兵士有条不紊涌入四面城墙、两大城门入口和城下护城河旁的防御工事之中,进入战前戒备之态。

第205章 乌朗兵围西州(一)

对于如此情景,见惯了大阵仗的李埠毫不慌乱,也不急于离开,手指奔流不息的孜尔河,脸色平静道:“天途你看,我西州城高于周围地面十丈有余,又有天然护城河在此交汇,我军可凭此布下两道防线。第一道以护城河流为依托,辅以弓箭手和长矛兵,可阻敌于河流之外。而第二道防线,只需居高临下呃守东南两个狭窄的城门斜坡通道,再辅以少量兵士守卫四周城墙他处,便可拒百万大军于城下,乌朗十万铁骑也敢来西州城撒野,可笑之至!”

厉天途看着由南面而来的铁骑洪流在城门下缓缓分成东西两支,再由南而北对西州城行成合围之势,生平头一次见到如此壮观两军交戈的他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如果说数百人的兵甲还不足以让他畏惧的话,所谓千人成流,千人以上的军队已经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了。刀有刀势剑有剑势,千人而成的军队已经初步具备了兵甲之势,已经足以抵挡寻常的武道宗师。至于城下这杀气腾腾的十万雄兵,已经不下于十数个江湖天榜宗师高手。

李埠一番慷慨陈词之后,又突然泄气道:“只可惜城中粮草有限,尽管这几日老夫不停在附近村落征粮,但西域地广人稀,运入城中的粮草依然还是杯水车薪。目前城中存粮若是有意节约的话仅仅勉强能支撑半年时光。若无援军,半年之后便是城破之日。”

语尽之后,老将军遥望东方,不再言语。

清楚大战之下城破即是身死的厉天途轻声问道:“大人可有亲人在京师?”

李埠干皱的老脸有了一丝红润,目露缅怀道:“本帅老年得子,有一而立小子在京师羽林军中任奉车都尉,这小子虽然才能平庸,但总体还是不错的。”

老帅无比满足地嘴角含笑,慨叹道:“毕竟,不是谁都有厉副都护这般惊艳之姿的。”

厉天途摇头不受李埠称赞之语,细思之下方觉曾隐约听说过李埠独子服役羽林军中的他苦涩道:“大人谬赞了。属下自家人知自家事,眼前的繁华都是时势使然,被有心人被动捧上来而已,厉天途自身又有什么地方能拿的出手?倒是李大哥为人正直,脚踏实地,从军短短数载凭个人本事已经官至奉车都尉,厉天途才真的佩服。”

李埠收回远视的目光,哑然道:“我怎么感觉我们两个像是在相互吹捧对方?”

厉天途强忍笑意,嘿嘿道:“肺腑之言,肺腑之言而已。”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战争之下,两人城中央都护府高楼上的谈笑风生,像是对已经完成了合围之势的吐蕃十万铁骑莫大的讽刺。

一只雪鹰盘旋于都护府上空,唳声阵阵。

听到鹰鸣的厉天途抬眼遥望天空,等确认正是天山黑骑将肩上那只雪鹰之后,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此时红日斜挂东方,辰时刚过,于白羽和他的玄铁黑骑竟提前两个时辰到了。

李埠看厉天途一直盯着半空中的雪域飞禽王者,忍不住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这是独产于天山山脉的雪域异种,生性凶猛,极耐寒燥,是鹰禽中的王者。平日在天山雪域也极少见到,没想到今日大战前却来了一只。”

厉天途收回目光,语意隐晦道:“雪鹰乃是吉祥之物,该是好兆头啊。”

在天山脚下呆了数十年却从未听说过雪鹰是吉祥之物的李埠暗忖自己孤陋寡闻了,似是而非点头道:“那就借厉副都护吉言了。”

吐蕃十万大军完成围城之势后,也不急于攻城,在离护城河流数十丈外安营扎寨,生火造饭。

城南数里之外的一处平坦地,一杆高大醒目的帅旗被遥遥挂起,白底黑子镶蓝边,一个大大的“乌”字印在旗子正中央。

帅旗之下那比寻常帐篷大了两倍有余的牛皮帅帐已初见轮廓,十几名吐蕃士兵忙里忙外将一口口宽大的箱子抬入帐内。

一身重甲的乌朗被众将簇拥跨马于帅帐之前,眯眼望着只有两万人防守的西州城,难掩心中兴奋之情。

这月余时间,天朝安西四镇已被他下了三镇,仅余眼前的西州城最后一镇。一旦踏平西州城,西域版图即可划归吐蕃,到那时吐蕃王朝疆域之盛将不逊色东方天朝,自己也将成就不世基业,封王拜相也不在话下。可笑与他一向不和的陵佑统领三十万铁骑兵围天朝凉州城半月未有大动,此刻更是领十万大军增援西域却走的慢如蜗牛,一直受困于那些被自己打散掉的安西军散将游兵伏击之下而唯诺不前。想到这里,乌朗嘴角的不屑之意更盛,亏他先前还高看了在大非川破了天朝名将薛让十三万大军的毛头小子一眼,进而担心如此滔天战功被陵佑分去一半,现在看来完全是多虑了。

身旁一耳坠大铜环头顶寸草不生的近卫将领谄媚道:“元帅,陵将军也快到了,我们还需尽快下手,抢了头功。只要拿下西州,活捉李埠,元帅必可青史留名。”

在心腹爱将的刻意溜须拍马下,乌朗心中的兴奋之情终于在脸部绽放,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在巨大的诱惑面前丧失理智,斜了光头一眼,不置可否道:“李埠那老东西也不是平庸之辈,眼前的西州城有两条天然河流为护佑屏障,城基又高于地面十丈左右,仅有东南两个斜坡供车马出入,实乃典型的易守难攻地。”

光头将领拍着胸脯跃跃欲试道:“末将愿带一队儿郎充当马前卒,上前冲杀一番。”

乌朗脸色由晴转阴,冷声道:“你也莫要小看了李埠的安西兵。此时不急,我方大军奔行了一整天,还是先安营扎寨,养精蓄锐,明日再攻城不迟。”

此时传令兵来报,帅帐已布置妥当。

早已不耐水边寒凉的乌朗紧了紧衣领后翻身下马,将马缰交于属下,独自进了帅帐。

(本章完)

第206章 乌朗兵围西州(二)

厉天途目光停留最多之处还是城南外猎猎帅旗之下的中军大帐。若是今晚自己偷摸去了大帐宰掉乌朗,城下这十万吐蕃大军会不会不战而溃。看着被大军围的如铁桶一般的中军帅帐,他使劲摇了摇头,一年前在罗些城东吐蕃王廷大营,若不是有暗中掩护的陵佑充当护身符,自己从两万大军中逃出已是千难万难之事,现在面对的可是戒备森严的十万大军,明桩暗桩机关斥候无数,即便能悄无声息摸到了帅帐,估摸着也是有命进没命出。

当量变引起质变,双方都强大到某种程度,最行之有效的方法还是简单粗暴的以硬碰硬。

厉天途重新望了一眼北方,那里地势高窄,又是两河上游的水流湍急之处,吐蕃布下兵力最少,也无限降低了芦苇荡中暗藏玄铁黑骑被发现的概率。

不走木梯,厉天途自都护府顶楼直接纵身跃下,在下落之际猛蹬望台侧壁,落地之时已在都护府之外的大街之上。

厉天途缓慢踱步略显空旷的中央大街,此时街面行人不多,来往的过客们虽形色匆忙,但却神色如常,丝毫无大军压境之下的惊恐慌乱。随手拦下一个擦肩而过的中年大叔,厉天途忍不住问道:“吐蕃十万大军围城,你们不知道?”

在西州城附近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中年大叔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年轻男子一番,笑着反问道:“小哥不是本地人吧。西州城屹立两河之巅数百年,在此期间有据可查的被异族大军围困的都不下数十次,无论哪次也不低于十万人,最多的一次可是回讫整整三十万大军啊,可西州不照样安然无恙,迄今为止还从未被异族攻破过。而且,这次更有李大都护和他那威震西域三十州的安西陌刀骑在,没有比这一次更安全了。以往城都不曾破过,这次,没有比这次更安全了。”似乎见惯了兵荒马乱,大叔说的异常从容淡定,看向厉天途的目光也如同见惯了大世面之人开导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般。

瞬间有些不淡定的厉天途无奈摇头,眼睁睁看着中年大叔不屑离开,竟无言以对。心中不由暗叹,这次能一样吗?安西大都护李埠虽勇猛,西州城墙虽高达十丈,但若无外援,城中粮草又能撑得了多久?一年,两年,又当如何?不要小觑了吐蕃人的耐性。要知道坚持得越久,城破之时敌人积攒下的怨气越大,轻者屠城半日,重者活城变死城。西州目前看似高枕无忧,若等粮草耗尽还不见援兵,就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孤城,希望到那时候人们还能如现在般淡定。

怀抱昆吾剑的苏铃儿悠然出现,默默跟在厉天途身后。

厉天途继续前行,行了几步,突然回头问道:“玲儿,今晚有没有兴趣跟公子我去城外会一会吐蕃大军?”

苏铃儿含笑点头,同时还不忘旧事重提,语声幽然道:“你上次去北天山都没带上我。”

厉天途无奈一笑,小丫头虽然乖巧大气,但唯独对涉及自己安全之事几多计较,不过这也不难理解,毕竟被小丫头视如师长的昆仑奴阿贵留有遗言,他们二人又是世间仅存的昆仑神殿之人。想一想阿贵为了神殿传承在天寒洞自闭六识忍受肌体之寒长达千余年,身为神殿殿主饿厉天途倍觉惭愧,轻叹道:“目前西域形势牵一发而动全身,李埠是整个战争的中心焦点,若是我上次带你离开,李埠在弑神匕下虽无性命之忧,但身上挂彩大概是跑不掉的。”

身为当事人的苏铃儿沉默不语,深知自家公子所说确是事实。

厉天途瞄了一眼始终退让自己半步的苏铃儿,平淡道:“昆吾剑是我神殿镇山之宝,玲儿你怀抱昆吾剑习惯成自然,大概也少不了这方面的原因吧。”

苏铃儿也不否认,不着痕迹看了厉天途腰部一眼,喃喃自语道:“阿叔曾对我说过,昆吾剑是历代殿主佩剑,是神殿象征,让我好好代公子守护。”

厉天途轻笑,笑过之后眼眶竟有些湿润,摇头无奈道:“这个千年老怪,大概是早看出了我的功夫不在剑上,却又不愿强行违了我的初心,就暗托你代我守护昆吾剑。唉!只是…”

只是厉天途还有一语未尽,其实阿贵你哪里知道,我已经收下了云儿代雪仙子送出的名剑“天山雪”。毕竟,在多情的厉天途心中,与自己生命中最重要两个女人有所牵连的软剑“天山雪”要比昆仑神殿传承了几千年的昆吾剑珍贵很多。

被阿贵千叮万嘱守剑护人的苏铃儿迟疑道:“其实,阿叔还留下一句话,让我在适合的时候告诉你,只是我却不知道怎么才算是最合适的时候。”

厉天途直觉苏玲儿的欲言又止跟昆吾剑有关,不由追问道:“但说无妨。”

不知不觉跟着自家公子走到偏僻街头巷尾的苏铃儿抬头望了望周围,轻声道:“阿叔说,剑是我辈江湖人的王者之兵,最是轻灵舞动,洒脱不羁,与我神殿要义最是相合。神殿之人的武道之路其实很简单,只有十字秘诀,便是拿剑弃剑,再拿剑再弃剑。”

厉天途停下脚步,心中反复思量阿贵那句“拿剑弃剑,再拿剑再弃剑”的十字秘诀,前半句似乎不难理解,说的是侠客入江湖手执青锋剑以及剑道大成之后的无剑胜有剑,此为拿剑弃剑。

但这后半句说的简单却也深奥。厉天途虽称不上用剑高手,但也清楚知道弃剑的侠客已经初窥天道一角,那自该一弃到底,不断磨砺剑心,以期能以天地万物为剑才是,又何必执着于再拿手中剑,这又从何说起?想抓到点什么的厉天途似乎感觉到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却始终参不透悟不着。入神的厉天途突然毫无征兆伸手去夺苏铃儿怀中的昆吾剑,却在拿剑之时触到了小丫头的柔软之处,惹的苏铃儿一声娇呼。

回过神的厉天途一脸尴尬看着强抢而来的手中剑,心知小丫头的一身修为已算登堂入室,否则他那夺剑的右手也不至于出现意外碰到不该碰触之处,急忙顾左右而言他道:“有你这把江湖十大名器排行第一的昆吾剑在,弑神匕对李老的威胁已经不算不上什么了。”

知道厉天途是在故意转移话题的苏铃儿撇了撇嘴,不依道:“公子,你想要的话玲儿可以给你,干吗要用强?”

(本章完)

第207章 伏兵

厉天途张大了嘴巴,口中如同塞了鸽蛋。

猛然醒悟到语中毛病的苏玲儿剁了跺脚,红着脸急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看着小丫头露出少有的别样娇羞,厉天途笑着点头,“我知道的。”

感觉越描越黑的苏玲儿索性拍了拍空着的小手,微红的小脸上突然有了些许笑意,若无其事轻声道:“公子不会现在要从拿剑开始学起吧。”

想不通为何要鬼使神差夺下昆吾剑的厉天途将手中剑朝苏铃儿一扔,摸索着腰中剑摇头道:“还需再想想,我现在连自己算不算拿剑之人都不清楚。”

乌朗自进了帅帐之后一直未曾露面,吐蕃人只是忙于安营扎寨,无任何要攻城的迹象,两军在紧张的城上城下对峙中相安无事了大半天。

入夜,厉天途和苏铃儿在最北面出城,那里城面离地十丈,地势险峻,崖底更是城外两河的缓冲之地,方寸之地尽是淤泥浅滩,芦苇深深。对于此等天然险地,乌朗只是简单部署了两个千人骑兵营,是吐蕃围城大军实力最为薄弱之处。

十丈高的落差已经能难倒八成江湖高手,但厉天途和苏铃儿明显属于其余那两成。

厉天途轻松跳下西州城,藏身于崖底稀疏的芦苇丛中,皱眉望着对面火光照耀下连绵起伏的敌方大营,轻声道:“我们的目的地是正北边离这三百丈左右那片最密最大的芦苇丛。”

跟着厉天途蹲在稀疏芦苇丛中的苏铃儿也不多问,只是轻嗯了一声,却感觉忽然被厉天途抓住了小手,不明所以的小丫头未待有所反应,手心上便多了一块寒凉如冰的东西。

苏铃儿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去,发现触手冰凉的是一块黑黝黝的令牌,其上铭刻”玄铁令”三个字迹模糊的繁体字,若不仔细辨认还真极难认出。

厉天途盯着吐蕃大营一队队游弋的夜间巡逻兵,头也不回沉声道:“我引开他们,你趁乱闯过去进入北面的芦苇荡中,那里被我埋伏了千名玄铁黑骑,你找一个叫于白羽的人,然后就在原地等我消息。”

苏铃儿惊的捂住了小嘴,如果说李老都护的安西陌刀兵只是名震西域,那玄机门的玄铁黑骑便是一甲子以来最名闻天下的存在。

天朝立朝数十年,谁也无法磨灭玄铁黑骑的元勋之功。立朝之时,仅五千之众的玄铁黑骑更是被太祖皇帝御封为“天下第一骑”,那可是即使不能以一挡百,也能以一当十,当二十的无敌之兵。

厉天途溺爱地拧了一把还沉浸在震惊中苏铃儿柔软光滑的小脸,扯下腰间“天山雪”,大摇大摆朝吐蕃大营而去。扯剑的恍惚之间,他忽然想起了阿贵口中那句“再拿剑”之语,弃剑之后的再拿剑,不为江湖人的逍遥自在,只为热血衷肠的民族大义。

苏铃儿痴痴看着自家公子闲庭漫步之间透着的一丝痞气,那是一种外表放荡不羁满不在乎,其实心怀天下心忧万民的坦荡。

谁说心怀天下心忧万民的就一定要是当朝君主?那世间奇伟傲绝拥侠风韵骨的天下英雄照样可以有。想着想着,苏铃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世间之事,终是有得有失。自己虽失了书香门第的家世,却在合适的时间遇到了可以追随一生的命中贵人。

见识过两万王廷赤甲军的厉天途独自面对这大半还在睡梦中的两千普通吐蕃士兵显得游刃有余,轻而易举便把敌方大营搅的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苏铃儿趁机贴着河堤,悄悄溜到了吐蕃大营以北的芦苇荡中。

厉天途一剑逼退一名使双锤的吐蕃将领,抬眼扫了扫里三层外三层将自己围在大营正中间杀意不减的吐蕃精兵,心中暗暗掐算了下时间,感觉苏铃儿已到北边,当下决定收手而退。毕竟,这十万大军大半是陵佑带下的子弟兵,此行目的已达,已无必要再下杀手。

两千兵甲自然拦不下尚有九分气力又一心要走的厉天途。

在孜尔河西北绕了一大圈之后,厉天途潜回吐蕃大营以北的芦苇丛内。

两河相夹之地的方圆数十里尽是密密麻麻的芦苇荡,芦苇顶端的芦穗随着河风飘荡,正是伏兵的最佳之地。唯独芦苇丛深处被深入其中的玄铁黑骑开辟出一块空地,这里隐藏了整整一千玄铁黑骑。

厉天途刚进芦苇丛,便发现于白羽和苏玲儿正在芦苇丛边缘地带焦急等待。

于白羽一如既往清静冷漠,脸上极少的一丝焦灼也在见到厉天途之后荡然无存。

苏玲儿长长吁了口气,却忘记了江湖传闻自家公子曾单枪匹马独闯吐蕃王廷,在两万王廷赤甲军中来去自如。

身上青衫半尘不染、片血未挂的厉天途神色轻松自在,笑问道:“玲儿,也就两千人而已,对公子这么没信心吗?”

关己则乱的苏玲儿被自家公子在陌生人面前如此一问,俏脸微红,竟无反驳。

于白羽没空去注意苏玲儿的表情,盯着刚从两千人马的吐蕃军营中杀出、衣衫却洁净如初的厉天途,眼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右手五指不自觉握紧枪杆的他平时与手下玄铁黑骑也颇多较量,但他一人对上数十个已是极限,更少不得遍体鳞伤。诚然,训练和战场搏杀大不相同,玄铁黑骑单兵能力也更胜吐蕃兵,但数十对两千可是几十倍之遥,还来的如此轻松写意,这其中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

厉天途蹲于两人之间,望着被火把点满围城一圈的吐蕃数个大营,沉声道:“白羽,眼前的局势你也看清了,怎么想的?”

未历大战但也师从玄铁黑骑前首领习得文韬武略,更率众剿掉几伙荒漠凶狠马贼团的于白羽神色淡然,沉吟道:“若是我玄铁黑骑与两万吐蕃铁骑正面冲突,绝不落下风。只是西州城地势奇特,入城通道仅有东面南面两个斜坡可入,敌方把一半以上兵力都放在这两个地方。纵使我们在其他方位撕裂了敌人的防御,对战局也于事无补,城内的兵马根本无法对我们形成接应之势。”

(本章完)

第208章 底牌

做梦都没有想到踏上战场第一天便碰到几乎不可能战胜的十万吐蕃铁骑的于白羽一口气把话说完,心中却憋屈至极,不由看向了厉天途,其实他还有句未尽之言,即便与城中军队汇合了又当如何,玄铁黑骑虽然勇猛,但城中守军最多两万之数,以四万对十万赢面还是不大。

厉天途神秘一笑,淡淡道:“若我要你秘密绕到吐蕃中军帅帐之后,你可有把握在一炷香时间内突破掉帅帐周围至少两万吐蕃铁骑形成的防御阵势?”

对厉天途了解不深却清晰感受到其意图的于白羽深吸了口冷气,轻呼道:“大人是要擒贼先擒王?”

厉天途微一点头,意味深长看了苏玲儿一眼,脸上却出现了一丝犹豫之色。

注意力一直放在自家公子身上的苏玲儿忽然心有所悟,当机立断道:“公子,您没别的选择。”

有别的选择吗?

受伤的鬼无神极有可能还暗藏在西州城中,按在李埠身边的令狐无辜不能动。

宫图?身为杀手之王的宫图暗杀在行,这次是强攻,不合适。

也只有苏玲儿了。

这个深得阿贵真传的小丫头,又身配削铁如泥的江湖第一名器昆吾剑,是刺杀吐蕃十万大军统帅乌朗的最佳人选。

满脸疑惑不明所以的于白羽忍不住劝道:“大人,擒贼先擒王策略不错,但能突破吐蕃中军帅帐防御跟擒杀乌朗是两码事。乌朗的身手再不济也是一流高手境界,身边还有数名大罗宫顶尖高手寸步不离,要在十万大军中干掉乌朗,几乎是可能的。”

说到这里,突然恍然大悟的黑骑将看了看反应非比寻常的苏玲儿一眼,勃然色变道:“大人,你不会准备让玲儿姑娘跟着我们去刺杀乌朗吧?”

厉天途笑看反应奇快的于白羽,点头道:“你可不要小看了玲儿,白羽你虽然身手不错,但比起玲儿可差远了。”

一副跃跃欲试之态的于白羽最后还是忍下了心中的冲动,此刻时机不对,而且万一打输了败给一个小姑娘,自己好不容易在下属面前建立的威信就彻底完蛋了。

厉天途抬眼看了看天,明月高悬头顶,突然正色道:“白羽,我命你明日拂晓率领玄铁黑骑于午时之前绕到城南吐蕃中军帅帐后方乱石堆,等我带领五千陌刀骑出兵之际,冲击吐蕃中军帅帐。”

于白羽沉声道:“末将遵命。”

厉天途又把眼神放到抱剑的小丫头身上,语声一转柔声道:“玲儿,今晚你就留在这里,明日随着白羽到达城南,等玄铁黑骑冲破敌方防御到达帅帐,你负责擒下乌朗。”

苏玲儿一擎手中昆吾剑,嫣然一笑道:“公子,有它在没事的。”

于白羽反复打量了苏玲儿手中卖相一般毫不出众的昆吾剑,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厉天途起身伸了伸懒腰,淡淡道:“白羽,我把玲儿姑娘的安全交给你了,若是玲儿此次有任何闪失,你就提头来见我好了。”

于白羽此刻突然有种要扑倒在地的感觉,面前语声淡然的文雅男子突然给了自己高山仰止的感觉。他突然想起了玄铁黑骑传承铁律上的一句话,“能掌玄铁黑骑之人终非泛泛之辈”。果然,玄机子如此,云天丞如是,眼前的年轻人也是。

仿佛重新认识一遍厉天途的于白羽半跪于地恭声道:“属下黑骑将于白羽和手下一千黑骑誓死护卫玲儿姑娘周全。”

事涉玲儿安危,忍不住把话说得有些重的厉天途轻轻点头,悠然而去。

苏玲儿一眼不眨盯着厉天途消失在夜色朦胧之处,紧了紧怀中剑,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盎然盈身。

厉天途沿原路返城,必过吐蕃城北大营。坚壁清野之下,吐蕃人的大营周围尽是空旷之地,这里原本飞鸟难度,只是当守夜的吐蕃巡逻兵看到来人正是先前视两千铁甲如无物的青衫恶魔之时,竟不约而同选择了视而不见。厉天途一怔之下当即大摇大摆从巡逻队的眼前径直而去,擦身而过时竟发现巡逻队每个士兵都低眉垂目,各自看着不停打颤的双腿。

厉天途不伤一人,一笑而过。

目送厉天途走到西州城脚下的吐蕃十人巡逻队,紧接着又看到青衫恶魔自崖底起跳,一跃三两丈,间隙仅以崖壁的微小凸石借力,三个起跳便到了十丈高的崖顶西州城内,不由面面相觑,惊呼刚果然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西州城内,厉天途穿街过巷直奔城中心安西都护府,坐镇府中的李埠果然如他心中所料,深夜未眠。

一身戎装的李埠背对大厅正门坐于虎皮帅椅之上,皱眉望着巨大的安西疆域图出神,以致厉天途走近方才发觉,老帅豁然起身,展眉道:“厉都护也未曾休息?”

帅椅之后的安西疆域图极为详尽,整张地图使用不知名的兽皮绘制,挂满了整面墙壁,图表虽略显黄旧,其上深描过的粗重曲线倒也清晰可见。

厉天途目光直射地图上西州城以南的方寸之地,反问道:“大人,这地图可精准?”

李埠对厉天途的答非所问不以为意,捋着花白的胡须自豪道:“西域偏远辽阔又地形复杂,尽是荒凉神秘之地,连皇宫大内秘宝室所藏西域疆域图也不详尽。老夫自三十年前荣膺安西大都护之时,便着手绘制这天朝西域图,整整用了十年时间,也算得上尽善尽美。”

厉天途把目光移向地图上城南那块醒目的乱石堆,低吼道:“大人,您觉得此战我们还有机会吗?”

李埠叹了口气,语声沉重道:“败亡只是时间问题。也许现在开城投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吐蕃再凶残,顶多坑杀掉我这把老骨头和我身后那两万安西儿郎,城中五万百姓无恙。可惜,我却不能这么做。非是因为朝廷赐下这诸般滔天恩典,而是,国大于民。半年以后,就让我和身后这些安西儿郎折戟沉沙为这城中百姓赎罪吧。”

(本章完)

第209章 擒贼擒王(一)

对上与其打了二三十年交道的吐蕃东疆节度使乌朗,李埠深知这个老对头是出了名的面黑心狠,若是西州城誓不投降顽抗半年以上的话,这个有草原狼王之号的厚黑之辈一怒之下在城破之后大开杀戒是铁定跑不掉的。

厉天途转身,目光炯炯道:“大人若是相信属下,明日请把五千陌刀骑的指挥权交给我。”

李埠欣喜道:“你总算想通了。我安西陌刀骑仅一万之数,龟兹之战后被我在沿途洒下一半阻挠吐蕃大军进程,这最后五千陌刀骑虽不能解掉西州之危,但保你离开还是能做到的。”

厉天途摇头,苦笑道:“大人,你真以为我是要拿这五千将士的性命去保命不成。”

李埠一怔,疑声道:“那你要如何?”

厉天途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我要亲自带领这五千勇士直击城外吐蕃中军大帐,宰掉乌朗。”

从吐蕃围城到现在一直面沉如水的李埠终于色变,震惊道:“你疯了?”

老帅一屁股跌在帅椅上,断然拒绝道:“不行!本帅绝不能拿你和五千陌刀骑的性命去赌那九死一生的行当。老夫虽一直以这帮儿郎们为傲,可还没自负到拿五千人去冲击有至少三万铁骑护卫的中军帅帐。”

有玄铁黑骑作为后手的厉天途心意已决,丝毫不为所动,冷笑道:“非常之战自当行非常之法。若是按大人的思路,我们除了苟延残喘半年,最终难逃一死以外,还要拖上城中的数万百姓。大人又于心何忍,或是大人真以为以死明志就可以赎了吐蕃屠城、数万百姓惨死之罪吗?”

久居西域深知乌朗残暴的李埠右手五指微张,紧紧攥着帅椅扶手顶端的狰狞狮头,深思不语。

很久,思量了很久的李埠竟想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那对他来说珍若生命的五千安西陌刀骑,一旦城破也难逃一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还不如现在让眼前这个年轻人去搏一搏。即便冲不破吐蕃帅帐,保修为高深的厉天途安然而回也称不上有多难,只是这五千悍卒最终能剩下多少,久经沙场的老帅心中实在无数。

李埠无奈苦笑道:“也罢。本帅这五千陌刀骑原本就是准备让你将来突围用的,既然你现在要用,那就拿去吧。但本帅有一言在先,若事不可为,一定要及时后撤,本帅在南城门护城河下亲自为你们压阵。”

厉天途心中感动莫名,却不付诸于色,沉声道:“大人,您为天朝百姓独守安西一隅,历经风雨,戎马一生,理应加封公侯荣耀故里,决不该到老还要埋骨黄沙,否则天理何在?这次,天途绝不让您失望。”

将厉天途所说全当了安慰之言的李埠起身重重拍了拍厉天途肩膀,尔后艰难转身朝门外行去,身形干瘦的老帅摇头轻叹道:“明日你去找秦览,调动陌刀骑的铁剑令就在他那,老夫早已叮嘱过他,整个西州城除了你之外,任何人都无权调动那五千人马。”

沧桑尽现的老人步履蹒跚,周身却透着一股让人难以违逆的倔强气息,让忍不住想冲上前去扶上一把的厉天途望而却步。

到了大厅门口,李埠抬眼望了望昏暗深邃的星空,自言自语道:“老了,老了!”

翌日拂晓,吐蕃大军正生火造饭,西州城南城门大开,手执“天山雪”的厉天途带头呼啸而出,紧随其后的是名震西域的五千安西陌刀骑,黑色洪流直插距南城门数百丈外、被数万人马层层护卫的吐蕃中军大帐。

主动变被动,又正值黎明到来时人们精神最为松懈那一刻,吐蕃大军即时人仰马翻,溃不成军。虽有几位军中将领反应迅速,顽强组织了好几次反攻,但在以厉天途为首的五千陌刀骑锋锐铁蹄之下,也显得杯水车薪螳臂当车,瞬间便被摧枯拉朽般击溃。

厉天途带领陌刀骑一直冲刺到离中军帅帐十丈开外,在锐气渐失之下才被左右两边蜂拥而至的吐蕃兵甲以人墙之术勉强挡了下来。

此时乌朗闻讯刚出帅帐,面冷如冰目色如刀望着已冲到眼前的数千安西兵,不怒反笑道:“李埠啊,李埠,你真以为你那引以为傲的数千安西陌刀骑真成神了不成,敢以五千人冲击我十万大军,今日我必让你来的去不得!”

围城的十万吐蕃铁骑,被乌朗分成了三大营。无出入通道边缘仅是悬崖峭壁的城西城北驻兵最少,满打满算不足万人之数。余下九万人城东三万,城南六万,这两个有出入口的方向为主攻点。

乌朗的中军大帐位于城南,乃是整个战场的指挥中枢,被整整六万大军以阵前四万,押后二万,层层相护。

厉天途已带领陌刀骑冲破隔着护城河与安西守兵对峙的吐蕃两万人防线,此时要面对的是整整四万吐蕃铁骑。

西州城下,李埠领一队守军与被陌刀骑冲击的阵容有些松散的万余吐蕃兵隔河遥遥相对,牵制的后者进退两难,不敢动弹分毫。

乌朗看着百丈外在两万吐蕃铁骑阻截下依然缓慢前行的安西陌刀骑,又回头望了望帅帐周围还未曾轻动、军容鼎盛的两万精骑,心下大定,着贴身卫兵自帅帐内搬来一黄杨木藤椅,神色悠闲翘着二郎腿坐了上去,四名气势非凡着异族服饰的佩刀大汉呈半月形立于藤椅之后,正好把乌朗围于中心位置。

吐蕃大营后方不远处的乱石滩中,于白羽白马银枪,隔着层层曲折的石缝间隙遥望混战中的吐蕃大营,一副跃跃欲试之态,若不是身旁的苏玲儿百般劝慰,他早已按捺不下带领身后磨刀霍霍的一千玄铁黑骑冲了上去。

看到自家公子在敌营拼命、心下忧虑不在任何人之下的苏玲儿面色故作淡定,轻声道:“于大哥,现在还不是出击的最好时机,乌朗帅帐周围还有两万精骑未动。我们必须把握最好的时机,否则公子那边的努力就白费了。”

(本章完)

第210章 擒贼擒王(二)

心中早已认定玄铁黑骑可在敌方两万大军中来去自如的于白羽也不解释,微一点头算是认同苏玲儿的话。也许在他心中,早点出手还是晚点出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女人在那位大人心中的位置。于白羽忍不住想起了昨晚厉天途临行前的那番话,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了恍然的错觉,玄铁黑骑这次斩杀乌朗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要保护好身边这个女人。

左思右想之下,于白羽还不忘观察远处战场动静,却发现位于乌朗身边枕戈待旦的两万吐蕃铁骑终于动了一部分,那是一直守在大营左侧的五千轻骑。

原本在厉天途和五千安西莫大气冲击下已经捉椆可见的两万吐蕃士兵有了这五千轻骑加入,生生遏制住了四面冲杀势不可挡的陌刀骑。

苏玲儿也及时发现了眼前稍纵即逝的变化,当下紧咬红唇低声道:“该我们上场了。”

于白羽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一个飞跃翻身上马,抖了抖手中长枪,冷静道:“我带三百黑骑打头阵,玲儿姑娘你就混在这里面,等我们接近乌朗之机便是你暗中出手偷袭之时。若是事不可为,保命回撤要紧。”

生平几多练兵,头一次面对数万大军的于白羽虽深信身后玄铁黑骑能在数万大军中杀个一进一出,却也不敢过于托大。

让苏玲儿颇感意外的是,临行之际,一直面无表情的于白羽突然神色一变,哭丧着脸道:“玲儿姑娘你可千万不要逞强,我们一千多弟兄们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一人身上。玄铁黑骑即便要覆灭也应该在名扬天下之后,而不是胎死腹中。”

苏玲儿驱马当先缓缓而行,回头莞尔一笑道:“于大哥,你放心吧,我才十六岁,还不舍得死呐。”

于白羽张了张嘴巴,似乎有些不太相信眼前高挑明丽的女子竟然才二八年华,但此时的情形容不得他多想,朝着身后挥了挥手,追着苏玲儿纵马而行。

一股黑色洪流自乱石堆而出,仅是眨眼功夫便与剩下的一万多吐蕃铁骑短兵相接。

稳坐黄杨木藤椅的乌朗正与几名亲信属下指点江山,大放狂言半个时辰之内全歼李埠的安西陌刀骑,将陌刀兵这个名号从世间抹除。却突然发现后方传来人嚣马啸之声,扭头往后匆匆瞥了一眼的乌朗顿时色变,再也不复先前的嚣张狂妄,一个踉跄站直了身子。等帐前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之时,黑色洪流已经离大帐不足十丈距离,像极一把黑色的刺刀,将身后的近两万精锐骑兵生生截成了两段,大有不可阻挡之势。

乌朗身后的数名大汉齐齐拔出佩刀,周围数百亲卫也都如临大敌。

一大胡子将领低声道:“将军,请暂避锋芒。”

乌朗冷冷一笑,摆手道:“不急,只是个千人骑兵队而已,凭着一股锐气冲散了我军阵型,待儿郎们稳住阵脚,便是他们覆灭之时,又能成什么气候?”

于白羽带领的玄铁黑骑在离帅帐十丈之处被一身披重甲的光头番将所阻,锐气失了大半,身后被冲散的敌军也在慢慢聚拢。不得已下,黑骑将收紧队伍,黑色洪流愈发纤细,呈锋锐之势直逼正前方光头番将带领的数千铁甲。

手拎两方铜锤与于白羽交战数回合不落下风的光头番将怡然不惧敌方的突然变阵,呼喝着迎头而上。

于白羽闪电一枪刺出,却被光头番将手举双锤架起,双方一番内力比拼之下,呈相互僵持之状,玄铁黑骑的冲刺之势再次被生生阻下。

光头番将哈哈大笑,口中迸出一串晦涩难懂的番语,想来多是嘲笑辱骂之意。

于白羽心下大急,初出世的玄铁黑骑若是连眼前这不足两万之数的吐蕃骑兵都击溃不了,名声受损不说,还要让黑骑的新主人陷入险地,这让昔日名震天下的第一骑有何颜面留存于世。他不由暗恨自己,当初重兵法而轻武力,以致被眼前天生神力的光头吐蕃人所拦。只是让黑骑将想不到的是,下一刻他手中的长枪一松,枪下的铜锤噗通落地,铜锤主人胸口处被开了一道红线,之后余势不减跌入密密麻麻的敌阵中不见踪影。于白羽骇然回头,正发现如鬼魅般突然出现的苏铃儿一脸平静收剑入鞘,淡淡瞟了他一眼又隐于黑色洪流中。

顽强阻挡了玄铁黑骑半刻钟的吐蕃骑兵失了首领之后,被瞬间击溃。于白羽趁势再次推进五丈,这时乌朗的帅帐已经清晰可见,他甚至还能看到乌朗阴沉着脸被数名大汉围在中间。

玄铁黑骑面对的军队已经是乌朗的亲兵营。

当玄铁黑骑跟亲卫营对上之时,这队千人的黑色骑兵队才引起乌朗的极度关注,虽然他不认为等那两万手下完成合围之后这只队伍还能回去,但对方仅以千人之数凭着一股锐气几乎冲到他眼前,足以说明这支队伍的来历不凡。

黑马黑甲,似乎想起了什么,乌朗突然面色大变,这跟那支数十年前传说中的玄铁黑骑极为相似,顾不得再多想,这个吐蕃大将惊呼道:“快,拿我的铁木弓来!”

两名亲卫兵得令而去,不久之后各自气喘吁吁自中军大帐中抬出一把玄黑色长弓。

乌朗眯眼看着搏杀四方极为醒目的于白羽,抓起铁木弓拉成一个满月,将以玄铁为箭头,铁木为箭身的带齿巨箭弹射而出,目标直指领军的黑骑将。

于白羽长枪挑飞两个吐蕃兵,突然听到肩上雪鹰唳声不断,紧接着一股带着罡风的铁箭已到胸前,他避无可避,只得将剩余的真气流传于前胸。

铁箭击中于白羽胸甲,一阵铁石交击之声过后颓然于地,黑骑将护心的玄铁甲果然名不虚传。于此同时,铁箭触体的真气也被于白羽胸前的护身真气化解于无形,最终的结果仅是轻伤而已。

眼见黑骑将只是轻伤,乌朗终于不复淡定,失声道:“这是玄机门的玄铁黑骑!”

(本章完)

第211章 擒贼擒王(三)

听得乌朗所言,所有在场之人也都脸色大变,目光不约而同望向了身后不足五丈和亲卫营混战厮杀、仿佛从天而降的黑骑兵,没有人会在这个昔日号称天下第一骑辅助缔造了一个强悍王朝的玄铁黑骑面前还能保持从容之态。

众人的心中同时出现了一个问题,销声匿迹的玄铁黑骑再现西域,这究竟预示着什么,头一次他们对原本十拿九稳的西域吞噬战起了忧虑之心。

乌朗稳住心神,大喝道:“慌什么,只不过一千人而已。”随即又大笑道:“灭掉天下第一骑,我等不日即可名闻天下。”

众将恍然大悟,纷纷附和。

乌朗招来旗语兵,将周围散乱的两万铁骑重新收拢列阵,将缓慢前行的玄铁黑骑团团围住,玄铁黑骑所成的洪流在乌朗帅帐五丈左右再难寸进。

于白羽知道吐蕃大军阵势已稳,再一味冲锋除了徒增伤亡以外再无奇效,当下指挥手下兵马布成一个防守大阵,正待寻找苏铃儿商量对策。忽觉眼前黑影飘渺而过,方向正是乌朗中军大帐。

苏铃儿人剑合一,脚下一撑便是五丈距离,剑尖直指乌朗,竟完全忽略掉了中间隔着的四个佩刀大汉。

负责守护乌朗安全的四人见对方只是来了一名女子,暗暗冷笑,同时抬刀出鞘,四柄长刀直直击向苏铃儿剑身。

下一刻,神剑无恙,四把长刀齐齐断裂,惊的四人有那么一刻愣神。

苏铃儿握剑的虎口微麻,知道这是诛杀乌朗的最好时机,当机立断放弃防守,以求全力一击。

昆吾剑虽去势不减,但有四把长刀阻隔一顿,让原本必死于昆吾剑下的乌朗有了反应之机。

乌朗一个赖驴打滚了出去,扑倒在身后的大帐一侧,回头望着将要被四名大罗宫高手团团围住的苏铃儿,心下稍定,却也不敢大意,起身朝前方密密麻麻的军阵掠去。

苏铃儿轻皱蛾眉,丝毫不顾弃刀用掌紧逼而来的四名吐蕃高手,将全身真气凝结于昆吾剑中,以剑意锁定乌朗,奋力一掷。

即将没入密集军阵中的乌朗刚舒了一口气,便被昆吾剑自后背直插前胸,以致这个吐蕃大将倒地之时脸上的轻松表情还未消散。

被旗语兵收拢正对着玄铁黑骑有序攻击的吐蕃铁骑看到主帅身亡,顿时乱了阵脚,反被于白羽率领玄铁黑骑趁机撕开了一个口子。

眼见乌朗吐血倒地的于白羽脸上还未有喜色,便又看到四双手掌吞吐着内力印向苏铃儿后背。于白羽顿时睚眦俱裂,却远水难救近火,想起厉天途昨日临行前的话,心下暗叹玄铁黑骑完了。

苏铃儿施展了学自昆仑奴阿贵还未完全掌控的大御剑术之后,全身虚脱,在半空中缓缓坠地。于此同时,她很清晰感受着身后那四股滔天杀意和那股似有若无的死亡气息,忍不住抬眼朝西州城一方被重重包围的陌刀骑望了一眼。入眼处尽是密密麻麻的铁甲之士,却看不到她想见的公子。

无奈轻轻摇头的苏铃儿无怨无悔,闭目待死。只是预料中的死亡未曾到来,反而是一双温暖的大手及时扶住了苏铃儿纤腰,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苏铃儿睁眼,看到的是一双无比熟悉又满含自责的眼睛。

厉天途不去看一触即溃飞落别处的四名大罗宫高手生死,心疼低吼道:“傻丫头,我不是说过,事不可为就不要勉强吗?你难不成要玄铁黑骑给你陪葬不成。”

慢了半步赶过来的于白羽打了一个冷战,丝毫不怀疑眼前新主人所说之语的真实性。战场无情,若不是厉天途及时赶到,即便乌朗死了,玄铁黑骑的第一战也算完败。

苏铃儿看了看站在远处唯唯诺诺不敢近前的于白羽,轻笑道:“公子,此刻若是玲儿已经气若游丝,一定会请求你饶过玄铁黑骑。”

失了主帅的吐蕃大军军心涣散,已经无心再战,慢慢已出现了逃兵。

李埠趁势集结城内剩余人马自南城门倾巢而出,势如破竹。

大队人马与厉天途带出的陌刀骑汇合之时,五千陌刀骑仅余不足三千之数,个个双眼通红,铁甲浴血,恍若杀神。

两军合一之后,吐蕃大军一触即溃,开始出现大面积溃逃,李埠命秦览带领一万骑兵追击吐蕃逃兵,自己立马于空无一人的吐蕃残破营地,望着十丈外那一千岿然不动呈椭圆形列阵的黑甲骑兵出神。而黑甲骑站立的地方正是吐蕃的中军帅帐。老将军有种预感,敌方主帅乌朗的死与厉天途和眼前的黑甲骑兵有关。

这时,仿佛是为了印证李埠的猜测,玄铁黑骑缓缓让出一个通道,厉天途和苏铃儿排众而出,眨眼之间便到了李埠身前。

厉天途淡然一笑,指着远处乌朗的尸身,轻声道:“大人,幸不辱命,玲儿她侥幸之下取了乌朗首级。”

李埠双眼眯成了一条细线,打量了厉天途良久,似乎要重新认识厉天途一番,又瞟了一眼不远处军容完整的玄铁黑骑,轻叹道:“那是为太祖皇帝立下汗马功劳的天下第一骑玄铁黑骑吧。”

厉天途心知瞒不过曾与玄铁黑骑并肩而战的老将,点头道:“正是玄铁黑骑。”

李埠肃穆的脸上突然有了笑意,低声道:“我说今日怎么不见一向与你形影不离的玲儿姑娘,原来早被你留了后手。是昨夜暗中出城的吧。”

厉天途微笑道:“大人神机妙算。”

李埠摇头,颓然道:“你就莫要夸我了。能有今日之胜,是老夫做梦也不曾想到的,你居首功。”

完全放松下来的李埠忽然撩甲半跪于地,抬手止住厉天途倾身将扶的动作,沉声道:“我替西州城五万天朝子民谢你了。两万对十万,厉都护今日让我见识到了战争原来也可以这么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是我安西的救星。”

厉天途惭愧道:“大人,属下只是履行承诺而已。”

李埠一怔,想到了昨日城楼上厉天途那句话,欣慰道:“也许我能歇歇了。”

(本章完)

第212章 京都来使

西州城之战,天朝两万安西兵对吐蕃十万铁骑,天朝完胜。李埠命秦览率领万余安西骑兵追敌百余里,杀敌三万有余,横尸遍野。西州一方伤亡三千,其中安西精锐陌刀骑折损过半,元气大伤。

此役过后,李埠名震西陲,消息传至朝野,举国震动。天玄都龙颜大悦,遣使来贺。

只是自始至终,天朝一方未有一人提及独建其功锋锐无匹的黑甲骑兵;兵败的吐蕃残兵以此为耻,内部虽有传言,但对外是出奇一致地缄口不言。

玄铁黑骑入世一战,悄无声息到来,寂静无声结束。

荒旧的甘凉古道上,一辆正黄色的皇家大马车由百骑护卫,缓慢而行。

宽大的马车内,颜梦雨慵懒斜躺在铺满鹅黄锦缎的卧榻上,右肘支着下颌怔怔出神。

斜对面的鱼婆婆轻叹了口气,生生压下了已到嘴边的话。作为看着自家公主长大的姆妈,这世上没有人比她对颜梦雨了解更深。这个看似风华绝代呼风唤雨的小公主,身上的担子却重愈泰山。遇到那个男人之前,颜梦雨诗情如画游戏人生,一直在下意识逃避身上所负担子,让她和凤三先生暗中担忧不已。没想到自那个男人坠崖之后,小公主心情大变,以往被她厌恶无度的政治权谋随手拈来,竟显得游刃有余。就比如这次出使西域,这个看似危险劳碌的差事却争者无数,最后还不是被小公主拿下,还带上了御驾车马,这是连吐蕃人也不敢轻易攻击的王权象征。只是,现在的颜梦雨显然尚无摆脱情丝缠身,尽管她掩饰的极好,但又怎能瞒过知之如母的鱼婆婆。

颜梦雨回神,对着鱼婆婆淡然一笑,柔声道:“婆婆,对梦雨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鱼婆婆深思道:“老婆子是在想,公主这次拦下这趟差事,究竟是为公为私?”

颜梦雨俏脸微红,却被她很好掩饰了下去,捂着嘴巴轻咳了两声,嗔怪道:“婆婆,我们先前不是商量好的,此次要趁机回一趟祖殿,将遗留下的王朝故物拉回去。”

鱼婆婆轻笑道:“可这时间可是足足提前了一年有余,我们准备不足,风险可是不小的。那批东西,莫说是见财起意的江湖人,便是那些见惯了奇宝珍物的朝堂人,也是极为眼红的。一旦风声泄露出去,仅凭我老婆子和燕云十八骑,恐怕不够看吧。除非公主还有别的原因。”

颜梦雨心中突然有种发酸的感觉,低声道:“婆婆,我总感觉欠他太多,却不知道怎么还。若不是他福大命大,怕是早已粉身碎骨。”

活了一甲子,虽未历情事却也见惯了儿女情长的鱼婆婆半晌不语,良久才艰难道:“公主,国民天下,那是男人们的事,没有人硬逼着公主去做那些。老婆子倒是希望小姐能有一段完美的爱情。”

颜梦雨红唇轻启,讶然道:“婆婆,想当初我与南宫怀交往过密,您老拼着命阻拦。我以为您今日又要对我苦口婆心一番,怎么现在反而把梦雨往外推了。”

鱼婆婆笑了笑,自怨自艾道:“老婆子也算行将就木之人了。看人总算还不算太差。从面相上看,南宫怀是典型的浮夸薄情之人,老身自然不喜。公主是冰雪聪明之人,老身即便知道是多余之言也是忍不住要说的。”

颜梦雨俏目发亮,那个男人的名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竟然得到了一向对人极为挑剔的鱼婆婆认可。只是婆婆自始至终未提厉天途二字,颜梦雨也不便多说,彼此心照不宣就好,只是伸了伸懒腰,淡声道:“婆婆,到哪了?”

鱼婆婆撩起窗帘极目四望,入眼之处尽是黄沙滚滚的旷野,前方一处巨大的城池隐然若现,轻声道:“公主,马上要到凉州城了。”

颜梦雨沉吟片刻,喃喃道:“薛将军被贬到这里也有些时日了,又与凉州大都督封千里不对眼,怕是要吃不少苦头。反正时间不急,我们就在凉州城休整两日,顺道去看看薛将军。”

鱼婆婆点头赞许道:“公主想的甚是周到。明眼人都可看出西凉边境之战遭遇惨败非薛将军之过,想必皇上也心知肚明,却也压不住朝中的派系之争。薛将军被贬至凉州怕只是一时而已,早晚要被皇帝重新启用。这时雪中送炭留下些恩情,以后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西域,距西州城四百里的焉耆镇,吐蕃军机大臣陵佑领十万铁骑驻扎于此。

这几日,自北而南途径焉耆镇的吐蕃散兵游勇无数,被陵佑整整收编了三万有余。

城主府中,陵佑扶案而坐,身后是一向与其寸步不离的近卫将木扎。下首左右各两把坐椅,四名披甲将军端然而坐。

陵佑沉吟道:“十万对两万,乌朗兵败身死。仅凭安西大都护李埠是不可能办到的。”

陵佑的心中忽然有个想法,但这个想法现在还不适合喧之于众。

左下首头一名青年将领点头道:“大将军所言甚是,据逃回来的士兵所言,此战之败除了安西的陌刀骑勇猛无匹之外,西州城中还出现了一绝世高手和一股神秘骑兵,能于数万大军之中取主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其他三将纷纷点头附和。

陵佑心中默念绝世高手四个字,那个言出必行的男人还是来西域了。这几日身后这十万铁骑真的是受困于都护府那些小股游击人马吗?也许,他是在下意识躲避遇到那个男人,那个让他由衷佩服到敬畏又有救命深恩无以为报的中原奇男子。只是乌朗一死,这次王廷那边铁了心要趁天朝元气大伤之机一统西域,自己终究还是要面对。一念至此,陵佑果断道:“在焉耆镇休整十日,接收乌朗所余残兵败将。待整合两军之后,挥军北上直达西州城。”

座下众将轰然应诺。陵佑虽年轻,但因有父辈余荫,军事才能在吐蕃又无人出其右,连统军一甲子德高望重的老帅梵那罗都对其推崇备至,绝非乌朗之辈所能比拟,因此在军中威望颇高,深受少壮派信服拥戴。

(本章完)

第213章 落寞的薛让

第二日,有整建制的四万铁骑直奔焉耆镇而来,正是由北路军副帅普拉达率领驻扎西州东城门的吐蕃大军。当日普拉达眼见乌朗身死,吐蕃南城大营乱做一团已救援不及,当机立断收拢兵马北上,大军汇合城西城北数千围城兵马,沿西北的天山脚下迂回而下,来到焉耆镇已是半月之后,正是人困马乏,不复出征之勇。

普拉达是陵佑的老部下,两人想见自是一番欣喜。

至此,陵佑手下大军数量猛增至十七万,短暂整合之后,战力恢复如初。

又等了几日,城外已不见游弋散兵。陵佑站立城头,仰天长叹道:“三万儿郎,陵佑对你们不起,但纵使我赶到又能如何?乌朗啊乌朗,凭你也配让我三万儿郎与你陪葬?”

是日,陵佑领十七万铁骑自焉耆镇空城而出,兵锋直指西州城。

西州城安西都护府,李埠轻抚座下虎皮帅椅,那摩挲多年略显乌黑发亮的把手虽然圆润,但一如既往刚硬挺直。就在刚刚,李埠接到老友宰相剑九龄手书,前几日早朝已有定论,新晋一品镇国公的他即将解甲归朝,满载荣誉安享晚年。想起了前几日的战争,李埠依然历历在目,原本抱了必死之心的他能打赢这场以少胜多的围城战,这所有的一切都几入梦境。李埠悠闲仰躺于铺满虎皮触感柔软的坐椅之上,眯着眼轻叹道,“真可谓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啊!”

“大人在发什么感慨?”刚进门的厉天途轻笑了下,直接坐了下来。

李埠一改往日的古板肃穆,欣然道:“这次功劳全在你,而我却冒领了你的功劳,你说我该如何报答你?”

厉天途眨了眨眼,一脸茫然道:“我帮了大人吗?陌刀骑拼死也闯不到乌朗大帐百丈之内,若不是乌朗突然暴毙,属下只怕也难逃一死。”

李埠无奈摇头道:“十几万人马,也只是瞒得了一时而已。”

厉天途低声道:“战争之事,本就真真假假。上面只看最终结果,又怎会在乎过程?”

李埠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话题一转道:“使团一来,老夫就要回京了,以后这安西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老夫欠你一命。”

厉天途摇头平静道:“大人不欠任何人的。戍边三十年苦寒之功,比一场大胜更让人刻骨铭心。厉天途此次拼尽全力,一求自保,二求升官,厉天途受之有愧啊。”

李埠虎目泛光,直视着眼前这位来自京师的副都护,似要刺进后者心底,良久之后只是含糊其辞轻嗯了一声,却兀自起身绕过坐椅,望着后墙那面辽阔明晰的西域疆域图,安静不言,岿然不动。

厉天途看不清老帅表情,但却从那深沉的背影中看出老人对西域的难舍之情,那是一股发自内心的感情流露,纯真自然,让看者感同身受。

厉天途最后还是悄无声息离开了,细雨楼的消息传递已经够快,五千多里只用了三天时间,颜梦雨带使团前脚离京,消息后脚便被细雨楼京师分部负责人绑上鹞鹰发出,没想到最后还是让李埠先知先觉。这些朝堂重臣封疆大吏,果然没有一个简单的,个个底蕴深厚,深不可测。只是厉天途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是如何做到互通消息如此迅速的。

凉州大都督封千里这几日心情不错。身负皇命远赴安西都护府的颜公主途径凉州,凤驾栖于城中,这对地处边陲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凉州城而言可谓莫大的荣耀。封千里又想起了那个月余前过凉州城而不入对他尽显蔑视的前禁卫军统领厉天途,不过是一个出身低微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仗着皇帝天玄都恩宠尾巴翘上天了,这次到了安西只怕也是有去无回了。李埠虽然仗着陌刀骑精锐击败了夜郎自大的乌朗,但吐蕃人主力未伤根本,待那个破了薛让大军兵临凉州城的吐蕃名将陵佑一上阵,最后只怕还是要难逃被包了饺子的命运。

颜梦雨刚在凉州大都督府见过封千里,婉拒了封大都督的盛情挽留,住在了凉州城驿馆。一想到自己提及薛让时封千里闪烁其辞的表情,似乎再次证实了两人的不和传闻。她不相信身为当朝皇帝的天玄都不知道这些,但对天玄都将薛让贬至凉州的用意何在却起了疑问。颜梦雨心中甚至还有个大胆的想法,薛让这次到凉州赴任就是来被封千里打压的。

鱼婆婆办事效率很高,颜梦雨在驿馆中一杯茶尚未喝完,便从匆忙赶回的鱼婆婆口中得知了薛让的近况。

曾经的征东元帅、安东都护府大都护、羽林大将军薛让如今在凉州城西大营作一名不入流的军中马夫。从正五品的西大营果敢都尉一降再降,到仅仅是堪堪入了军籍的末流马夫,熟知内情的凉州军中下层军官无不唏嘘,所谓伴君如伴虎,又到了昔日的老对头底下,这日子自然不好过。

颜梦雨到西大营见到薛让之时,一身破旧衣甲的薛让披头散发,挑着一担马粪正从简陋的马棚而出,再也不复当年的温文尔雅英姿勃发。

薛让猛一抬头看到一身雍容鹅黄宫装的颜梦雨,先是一愣,接着扔掉手中扁担,深吸了口气依然难掩心中的意外和激动,躬身道:“微臣薛让见过公主殿下。”

心中早有预料薛让必受封千里排挤的颜梦雨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薛大将军,封千里他怎能让你喂马?即便到了凉州,再不济你也是天朝正五品的果敢都尉。”

薛让自嘲一笑,平静道:“殿下,大将军之称臣下已愧不敢当,而如今薛某更是连都尉一职都丢掉了,公主眼前之人只不过一寻常军中马夫而已。”

薛让扫了一眼倾洒了大半的马粪,心中不由暗叹,干了大半月马夫的伙计,自己还是不够淡定。他默默回身自马棚中取出一把木铲,当着颜梦雨的面一铲一铲将散乱的马粪重新归入扁担两头的木桶内,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像极了深耕多年的老农,哪还有昔日战场所向披靡厮杀一方的常胜将军模样。

有了些莫名心酸的颜梦雨想帮却无从帮起,为君者心思自是最难揣测,更是端的手狠心辣,若是薛让挺不过这一关,曾盛极一时的一代名将最终折损在君臣权术之中也未可知。颜梦雨顿时失了早前盘算好的施惠图报心思,轻叹道:“薛将军,你若是觉得不如意,就跟本宫回去吧,封大都督他便是再不喜也是不敢阻拦的。”

薛让重新挑起扁担,对着颜梦雨平淡一笑,满不在乎道:“微臣谢过殿下美意!只是封千里虽不敢阻拦殿下,但却能快马密报圣上,到时候纵使公主深受太后恩宠只怕也难逃干系。老臣在这割草喂马挑担也算自在,听说殿下有皇命在身,还是莫要为臣下耽搁了!”

(本章完)

第214章 卷土重来

颜梦雨岿然不动,望着薛让渐行渐远微躬的腰身,缓缓道:“婆婆,燕云十八骑留下两人保护薛将军,此等一生戎马为国为民的肱骨之臣怎能死于小人之计?”

一直默不作声的鱼婆婆有些讶然,低眉道:“公主放心,老婆子会安排好的。”

颜梦雨前前后后仅在凉州城停了半日,便出城朝西而去。

西州城中的厉天途难得清闲了两日。

这两日,凉州的天气出奇的好,骄阳暖而不热,城中少风,空气湿润。

小小的土坯四合院内,厉天途懒洋洋躺在天井边两株白杨树下的摇椅上,苏铃儿俏立其后,两只嫩生生的小手在后者肩膀舞动。

微眯双眼的厉天途微笑道:“玲儿,公子我好久没享受过这般待遇了吧。”

苏铃儿抿嘴一笑道:“吐蕃十万铁骑兵临城下,整个西州城都人心惶惶的,玲儿倒是不信公子那时还有心情如此这般若无其事享尽温柔。”

厉天途轻嗯了声,慢慢道:“不错,国泰方能民安。若是一个朝代四面楚歌强敌环泗,民众又怎能安乐?所以,直到现在我也不曾后悔主动请求皇上来这里。”

苏铃儿双目放光,若有所思道:“看来公子是打算长期扎根西域了。”

厉天途不语,算是默认,等了许久才道:“只是委屈了你们这些身边人了,放着安逸的日子不过,却来到这里整日风吹日晒。”

苏铃儿同样沉默半晌,尔后深沉道:“公子到哪,玲儿便到哪。”

感受到场面有些沉闷的厉天途猛然睁眼,轻笑道:“放心吧,西域两强相对的局面持续不了多久的。”

苏铃儿满腹疑惑,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自家公子的自信从何而来?那可是与天朝同等强大、坐拥天下最强大五十万铁骑的吐蕃王朝,岂是一个人的力量所能倾覆的?

厉天途并非无的放矢,他突然想起了陵佑,那个知恩图报肝胆相照的兄弟,若是吐蕃王突然死了,支持王权的阿伽利明王又败于他手,是不是意味着吐蕃王权要出现新的交替,到时候身为王廷军机大臣兼戍北军统帅的陵佑完全有可能趁机上位。至于玲儿所想的颠覆吐蕃王朝,厉天途倒是从未去想过,陵佑是吐蕃人,既然有更好的办法,为何还要让陵佑在兄弟之情和国家大义面前两难?

厉天途身心放松,又缓缓闭上了双眼,直到宫图出现在小院门口。

宫图神色匆忙走了过来,看了看眯着双眼的厉天途,欲言又止。倒是苏玲儿见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厉天途预感有事发生,睁眼道:“怎么了?”

宫图应声道:“吐蕃大军又至,人数更胜从前,将西州城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李大都护游散在城周围方圆五十里的数十个斥候以及暗桩之前竟无一发觉,怕是都凶多吉少了。”

厉天途的脸上未有宫图预想之中的惊容,只是微皱了下好看的眉毛,自言自语道:“兄弟,你来的倒快,比我预想中的还要早了三天。”

宫图莫名其明。

苏铃儿心知肚明。

难道领军的就是公子先前跟自己提过那个异族结拜兄弟不成?

厉天途瞄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宫图,不慌不忙问道:“城外可是有近二十万吐蕃铁骑?”

宫图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约莫着大致是这个数目,点了点头道:“城外黑压压一片,比上次多了一半有余。”时到今日,他依然对上次吐蕃如何兵溃模棱两可,只是隐约听说吐蕃大帅突然遇刺,想来跟眼前的主子脱不了干系。

厉天途拍了拍玲儿柔嫩的手背,豁然起身对着宫图道:“走,带我去见李老都护。”

李埠此时正在南城门外护城河下,皱眉望着河对岸密密麻麻的吐蕃铁骑。

整齐划一的吐蕃铁骑之前一个陵字旗随风飘荡,李埠的目光大多是在陵字帅旗以及大旗下那个一身银甲的年轻将领身上游弋。

若是在两个月前,陵佑的帅旗充其量只是让安西大都护有些重视,仅此而已。毕竟,在陵佑卫戍吐蕃北疆与李埠正面对峙这些年,两军虽有小规模摩擦,但在两国和平外交的大环境下,很少有大的兵戈。李埠仗着疆场老油子的资格和经验,数次小摩擦一次也不曾吃亏,反而是让陵佑吃了不少暗亏。但就在两个月前陵佑在大非川击败天朝不败将军薛让之后,没有人会对一战功成的陵佑再有轻视。李埠自认若论兵法谋略不是薛让的对手,即便以两倍兵力对阵还是不能,所以从那时起他已经把陵佑提到了一个无限高度之上。再回想以往小战事的种种,安西大都护越想越心惊,忍小事,成大事,这是一个军人成帅的必经之路。

焉耆镇距西州城不足四百里,吐蕃大军却用了五个时日才兵临城下,以致到了西州城下,陵佑的近二十万大军依然精神抖擞,丝毫未见人困马乏之态。

城下的十七万吐蕃铁骑并未急于安营扎寨,而是以威逼之势兵压凉州城。两军之间,无形之中的无声交锋,让周围的空气透着让人无法喘息的紧张气息。

手挽长剑身披银甲跨马而立的陵佑面色冷峻,深沉如海。

若是大哥不在西州城,安西兵上次只是侥胜,天也无法阻下他陵佑拿下西州一举平定西域之决心。对于眼前这个得天独厚呈飞龙之势的易守难攻之地,陵佑不得不承认最好的战术还是困城之术。如今的西州城是一个等不来外援的孤城,只要围城半年,足以不攻自溃。

若是大哥在城中,那又当如何?

想到这里,身为十七万大军主帅的陵佑表面上神色平静,心底却烂如麻团。身后的吐蕃王廷有无数张眼睛在盯着他,最近王廷中的眼线更有内部消息传来,不日之后,大罗宫主纳德罗大法师将法身亲至。

陵佑心中忍不住暗叹道,王廷派他的师父纳德罗亲自过来,对自己的敲打之意已不言自明。

(本章完)

第215章 夜探敌营(一)

气势上远胜守城一方的吐蕃大军在城外军容鼎盛,耀武扬威了一个时辰,便各自散去。

兀立河堤工事、神色略显凝重的李埠暗暗松了口气,兵力两倍于上次,主帅又由乌朗换做了陵佑,老帅心底深处那原本坚守半年不出的信心忽然有些动摇。戍边三十年,形势如此急剧曲折实乃生平仅见了。

李埠回身正准备回城,却看到南城门处行来三骑,正是厉天途、苏铃儿、宫图三人。

厉天途行至护城河边,望着远处慢慢朝后移动那面大大的陵字旗,嘴角慢慢翘成了一个弧形。

李埠揶揄道:“我的副大都护,敌人都重兵压境了,你还能如此悠闲!老夫却是乐极生悲了,原本马上要回朝养老享福了,却没想到吐蕃的大军比天朝使团来的还快。这陵佑的整兵能力还真不一般啊。”

厉天途很能理解李埠的满腹牢骚,正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一块救命木头,有了生的希望之后却发现这块木头早已腐朽,一时有些不以为意道:“大人,事情还没到最后,怎么能轻判输赢?”

李埠摇头苦笑道:“你能如此淡然,倒也难得。不过吐蕃陵佑乃世所罕见的帅才,以往世人,包括老夫都看走了眼,实非乌朗之辈所能比拟。莫说如今的西州城是孤城一座,就算京师还能派出援兵,西州怕也是难保了。将近二十万大军,又有名帅统御,是完全有能力两面作战的。”

一直极目四望吐蕃人大兴土木做持久战之状的厉天途脸上挂着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自信道:“老大人放心好了。厉天途不敢保证这次能令吐蕃人退兵,保西州城安然无恙。但如大人想回京养老这些小小的愿望还能帮忙实现的。”

李埠虽觉厉天途的自信异乎寻常,但也权当是眼前的小子在安慰自己,笑骂道:“你若是有本事让陵佑主动让出一条生路,小心老夫真的放下一切不顾回京而去。”

听出老帅所言纯粹是一番违心之语的厉天途内心感动,却面色平静道:“大人,您一定会荣归故里的。”

看出吐蕃人暂时不会有任何异动的老帅翻身上马,哈哈大笑道:“借你吉言了!”

李埠带着随身数将自南城门的陡坡绝尘而上。

厉天途目送老将军离开,转身望着眼前滚滚滔动的天然护城河和河岸边密织如网的官兵,口中叹息道:“却不知这第一道防线能挡的了吐蕃大军多久?”

冷血杀手宫图只知杀人,对两军交战一窍不通,闻言一如既往沉默不语。

家道中落但终归是前朝大儒子孙的苏铃儿多了些见识,接言道:“吐蕃人皆惧水,李大都护又抽掉了东南仅有的两座铁索桥上的木底板,若是防守得当,足以让吐蕃人头疼一阵。可惜的是上次乌朗大军还没来及攻城便被公子击破,否则在护城河前还要吃尽苦头。”

厉天途心道,吃尽苦头不假,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护城河内的数千天朝兵甲怕是也要跟着陪葬。

就在他眼前不远处的掩体内,三五个士兵神色紧张注视着河对岸的吐蕃阵地。一个老眼昏黄的老兵算是颇为淡定,身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新兵喘着粗气,似乎还未从刚刚吐蕃大军的临阵威严下反应过来,正被眼前的老兵一通呵斥。

厉天途心中没来由一阵感触,战争之下,受苦的何止百姓,还有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卫国之士,有家不能归,最终还极有可能埋骨荒原,生亦平凡,死不留名,却用忠肝义胆挥洒青春,呜呼哀哉!

鼻头发酸之下,厉天途忍不住低呼道:“玲儿,今晚可敢跟我再去趟吐蕃大营?”

苏铃儿俏目圆瞪,惊异过后便是平静,低声道:“公子去哪,玲儿就去哪。”

同样震惊的宫图急了,忍不住道:“楼主,您有什么事宫图愿意代劳,怎可轻易涉险?”

厉天途淡然一笑道:“你还是跟着无辜去保护李大都护的安全为好。”

宫图自知无法改变厉天途心意,又把目光转向苏铃儿,心中暗道怎么这丫头也跟着疯了。

苏铃儿微微摇头,暗暗提醒宫图公子之意不可逆。

宫图心知自己在厉天途心中地位远不及苏铃儿,只得汕汕作罢。

三人回城,夜色渐近。

厉天途和苏铃儿回到小院,简单用了些晚饭,于戌时整暗暗摸出城外。

南城门外护城河河面极为宽阔,横向有十丈有余。

苏铃儿望着宽阔的河面,面露难色。十丈之距对现在的她来说是个不可逾越的长度,对自家公子来说应该不难吧。又或者这次两人要泗水而渡。一念至此,苏铃儿看了看自己身上单薄的纱裙,小脸有些发烫。

夜色深沉,然而十丈之内对厉天途而言如同无物,似乎看出了小女儿心思,厉天途自身旁随风荡漾的芦苇丛中摘得一根粗壮的苇管,轻笑道:“看公子我带着玲儿效法先贤一苇渡江!”

未待苏铃儿有所反应,厉天途一把抄起小丫头纤细柔软的腰肢,将手中苇管弹射入河中,同时暗运天道真气纵身一跃,以脚尖朝前轻点漂流的苇茎,并借力跃入半空,苇管受力前冲,厉天途在空中一个跟头与苇管并行而进,待力尽之时如蜻蜓三抄水一般再次以水中芦苇借力。如此三个回合之下,厉天途已抱着苏铃儿没入河对岸密集的草丛之中。

吐蕃大营周围以密麻的巨木突刺为栏,环绕四周。其内油布帐连绵,戒备森严,营地虽漫布零星火把为光,但夜色笼罩之下,实难找出陵佑大帐位置。

伏身草丛中的苏铃儿低声问道:“公子,你不会是要来见那位姓陵的吐蕃大帅吧。”

厉天途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不然呐,你以为还是来搞刺杀?你看那大营内守卫等级,你我进去不了多久就要被发现,到时候只怕插翅也难逃。”

苏铃儿疑惑道:“那怎么办?我们甚至连帅帐的位置都不知道。”

(本章完)

第216章 夜探敌营(二)

厉天途笑而不语,望了望有重兵值守的大营正门,又自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密件,悠然道:“等等就好,以我对陵佑的了解,扎营的第一晚他必出来巡营,到时候把这封信掷于他身前即可。”

苏铃儿撇了撇小嘴,原以为真是要夜闯吐蕃大营,到头来只不过是送信罢了。

厉天途眼睛盯着吐蕃营地,也不转头,却仿佛已洞悉苏铃儿表情,坦然道:“公子我是怕玲儿你知道只不过是送个信,不愿意跟来,先前的话故意往大了说的。”

苏铃儿无奈摇头,心中无限委屈道,你却不知道,只要是跟你在一起的,莫说是送信,便是刀山火海玲儿也愿意,但这句话小丫头却着实说不出口。

西域虽然干冷,但因西州城紧靠孜尔河,城周空气略显湿润,夜深之后露水也重,两人干等了约半个时辰也不见营门口有何动静,厉天途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覆于蜷缩在草中的苏铃儿身上,满目心疼。

苏铃儿任由公子披风覆身,只是眼神复杂朝厉天途一方一撇,却也不说什么感激的话。

有些人,有些事,自然为妙,无声胜有声。

不久,两人眼前十丈之外的吐蕃大营门口突有火光闪动,隐约传来粗重的脚步声。

朦胧中有些睡意的苏铃儿抬眼望去,借着微弱的火把之光,一个年轻英俊身材略显修长的披甲男子在三五个护从的簇拥下身影忽明忽暗,若隐若现,正由内而外朝营门而去。

厉天途与苏铃儿对望一眼,前者下意识点头,正印证了苏铃儿心中所想。

陵佑深夜巡营,随行之人不多,亲卫长木扎手举一熊熊燃烧的火把,两个身材瘦高着西域传统服饰的中年男子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木扎一面走,一面劝阻道:“将军,今晚是大军驻扎下的第一夜,营地防守多有漏洞,此时巡夜太过冒险,还请将军早些回去歇息。”

陵佑摆了摆手,笑道:“木扎,这大营四周有十几万雄兵拱卫,你又把两位师叔请了出来,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说完,陵佑情不自禁看了看身后那两个一路沉默不语的高瘦男子,身为大罗宫主外门弟子的他对这两个神秘男子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楼先知和楼先觉是两个卵生兄弟,自幼在大罗宫修习密宗秘技,身列三大守护使之位,从不轻易出宫,这次是奉了国师阿伽利明王之命前来为大军压阵。

陵佑心中百转千回,两大守护使还不够,连远在吐蕃罗些城的师父也在披星戴月赶来之中。这究竟说明什么?受了乌朗在军中遇刺的影响,还是王廷忌惮自己在军中如日中天的威望让师父来监督自己?亦或是还有其他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

一行四人行至营门,值守的八名披甲长枪兵齐齐半跪于地,以行动表达对主帅的恭敬爱戴之情。

陵佑微一点头,兀立于营门正中,仰望河对岸高耸入云的西州城,顿觉压力山大。

营外寒风呼啸,木扎慌忙下正要为陵佑披上披风,却被后者一手推下。

远处深草中的厉天途知道机不可失,纯以腕力甩出信函。

呼啸而出的信函虽不含真气,却丝毫不受寒风影响直飞站立营门口的陵佑。

陵佑惊觉,正要伸手去接,却被人赶先了一步。

楼先知一把捏住信函,却发现其中并无内力,口中不由“咦”了一声。

楼先觉与哥哥心意相通,后者刚接下信函,他便直扑对面的草丛而去。

厉天途从来人的身法已经看出对方身手较之自己也只是仅差分毫,顿觉诧异。如此高手,出现一个在军中已是罕见,而如今在陵佑身边竟有两人。要知道乌朗身为吐蕃东疆节度使,上次兵围西州城身边都没出现如此高手,否则他和苏铃儿也不至于轻易得手。

苏铃儿拔剑欲出,却被厉天途转身一把按下,右手瞬间探上了小丫头腰肢,头也不回左手直接一记劈空掌打出,挟着苏铃儿朝不远处的孜尔河边奔去。

楼先觉一脸轻蔑,当下也不减速,以瑜伽神功密布全身,整个身体如离弦之箭准备硬穿过厉天途掌力继续追击。只是待掌力临身,楼先觉便脸色大变,两手合十结手印将瑜伽神功运至巅峰,身体也失了前冲之势飘然落于厉天途苏铃儿藏身处前方。

楼先知心系胞弟安危,将信件交于陵佑之后,闪身来到草丛边,正看到胞弟双手合十盘坐于地,仔细感受之下方才发现附近十丈之内已失去敌人踪迹。

楼先觉化掉体内的天道真气,长舒了一口气道:“好诡异的真气!”

早已看出胞弟是在运功暗化侵体真气的楼先知不满地瞥了胞弟一眼,责怪道:“是你太托大了吧。”

楼先觉森然一笑,冷哼道:“没想到西州城还能有如此高手,是我大意了。”

被厉天途挟在怀中的苏铃儿再也没有拔剑的力气,浑身瘫软如泥,等醒神之时方才发觉厉天途正沿城西孜尔河上游朝北飞奔,毫无渡河回城之意,不觉疑惑道:“公子,你还要去哪?”

厉天途速度不减,轻声道:“京师使团怕是马上要到了。我们去见下白羽,让他先行拦下使团,以免节外生枝。”

北芦苇荡已遥遥在望,城西城北竟不见吐蕃一兵一卒。夜风之下,位于西南方那边连绵的芦苇荡随风而动,其中似有伏兵无限。

厉天途自然知道芦苇中并无伏兵,只是普天之下能一眼洞悉的又能有几人?陵佑果然高明,这是典型的疑兵之计啊,同时又下意识望了望身旁十丈多高的悬崖峭壁,暗自摇头,这就是将和帅的区别。

陵佑十七万铁骑,目前全部集中在东南之地,西北不放一人,意图很明显,其志在下城,也掐灭掉了西州城天朝守军的背水一战决死之心。十丈多的高度,自上而下放根绳索,连年老如李埠都可安然逃命,陵佑打一开始都未把李埠的身家性命看在眼里。

厉天途情不自禁摸了摸鼻子,看来自己今晚纯粹是多此一举了。

(本章完)

第217章 劫道(一)

到城北悬崖底停下脚步,厉天途有些不舍放下怀中温香软玉,坏笑道:“我不松手,玲儿你都不知道自己下来?”

夜色下的苏铃儿星眸闪亮,脸色也不似以前那般容易羞红,只是轻笑了下便是一个跳跃落地。

厉天途轻抚了下小丫头披肩秀发,忽然正色道:“玲儿,你在此处攀上去回城,我要跟白羽去拦下前来宣旨的使团。”

苏铃儿不复淡定,半信半疑道:“公子,你要亲自去不会是为了那个女人吧。”

是因为使团领头是颜梦雨吗?厉天途扪心自问,还真是,所以他不得不解释道:“确实是因为这次领头的是她。我若不亲自去,颜梦雨怎肯轻易交出圣旨。若是请不到圣旨,李埠那固执老头又怎么可能会在战争的紧要关头抛下满城军民独自逃生回朝。”

摸清厉天途意图的苏铃儿总算放下了心,下意识紧了紧怀中昆吾剑,忍不住小心翼翼提醒道:“公子,那个女人心机很深,你要加倍小心。”

厉天途含笑点头,眼望苏铃儿一跃三丈,三跳登顶。

吐蕃中军帅帐。陵佑摈退左右,独自坐在帅椅之上,望着手中撵着的信件怔怔出神。

信件以牛皮纸制成,以火漆封中央,其上四个字,陵佑亲启。

字迹虽无书法大家的龙飞凤舞,但却遒劲有力,掷地有声。

愣了半晌的陵佑淡笑了下,以案几上油灯烤炙,慢慢溶掉火漆撕开了信封,口中喃喃道:“大哥,你果然在西州城。只是宫主马上就要到了,却让我如何是好?”

薄薄一页宣纸被昏黄的油灯映的通透,其上寥寥数字。

攻城之前,放李埠归朝。

陵佑心中默念后,双掌用力一撮,信件灰飞烟灭。

陵佑豁然起身,苦涩道:“大哥,你这是要我们兄弟决死一战的前奏啊。放掉一个李埠,对我来说不难,但难的却是后面啊!”

厉天途在北芦苇荡汇合于白羽,沿着北天山山脚朝东而行,再往南取道沙州,准备在沙凉道附近截下天朝使团。

沙州以东五十余里处的三岔口,有一处百年茶酒铺,南来北往的客商多在此处落脚歇息。

厉天途和于白羽在酒肆中找了一空位处坐定,问上前的店小二要了一壶茶,相对而饮。

于白羽望了望四周稀疏的三两桌茶客酒客,低声道:“公子,要在此处守株待兔吗?”

厉天途微一点头,认真道:“此处风景不错,算算时间,他们也应该快到了。只不过...”

迟疑了片刻,厉天途又道:“只不过那个女人崇尚安逸享乐,晚个一两天也是正常的。”

于白羽知道厉天途口中的那个女人指的是京师第一美女颜梦雨。不过土生土长在西域的他对颜梦雨在京师的艳名远播原本知晓不多,也无太大反应,反而担忧道:“大人,您不怕离开这几天西州城那边有变?”

厉天途轻笑道:“你是指吐蕃大军围城一事吧。放心好了,我们回城之前吐蕃人是不会轻易攻城的。”

于白羽不知厉天途的自信从何而来,但他识趣地选择保持沉默。

酒肆前的青石板路面出现了细不可闻的轻微震动,在场的大部分人均未察觉,却被敏感的厉天途注意到了。

厉天途若无其事继续喝茶,一杯茶尽,茶杯落入桌面,肉眼可见的官道尽头是两纵黑压压的铁骑,蹄声振动。

酒肆的酒客们目露惊容,俱都抬眼四望。荒凉的沙凉道三年五载也未必行过成建制的军队,人们自然都渴望一睹为快。

前五十骑,后五十骑,中间是三辆巨大的马车,其中以第一辆最为醒人夺目。那是一辆以黑黎木为架,鹅黄幔布为罩,八匹汗血宝马为力的四轮大马车。熟悉天朝御律的人自然明白,这是一品亲王公主以上方有资格为脚力的座驾。

眼看车队越来越近,于白羽终于忍不住道:“大人,万一他们不在酒肆落脚,我们可是要往回追的。”

厉天途撇了于白羽一眼,笑道:“也是,这女人有时候不能以常理揣测,拿着你的银枪做个拦路客也不错。”

于白羽暗骂自己多嘴,却不得不起身而去。

酒肆内看客们无不大惊,这拿枪揽鹰的年轻小子是吃了熊心豹胆,有了一点武艺竟然不自量力拦路抢劫踏马而来的威凛官家铁骑,莫不是傻了不成。

与数十个玄铁黑骑拼杀如吃饭睡觉的于白羽虽觉眼前的皇家铁骑实力不错,但对他而言还真不太够看。

当朝公主出行,除了有卫队护卫,随身高手也不在少数。于白羽自然没有自大到感觉能以一人之力挑过整个车队,不觉心虚地朝酒肆草棚下悠闲喝茶的厉天途瞄了一眼,希望眼前的大人能在自己扛不住的时候及时出手。

领头的宁远将军远远望着官道中央突然冒出的持枪客,直觉来者不善,在于白羽三尺之外收住缰绳,厉喝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敢挡公主凤驾?”

于白羽一愣,想转头看向厉天途,却怕因此暴露了这位大人的行踪,这打还是不打,他有些两难。

领队的宁远将军见来人不语,大手不觉抚向斜挎于腰间的佩刀,心中却在考虑是直接将来人斩于马下以此向颜公主表功,还是先请示一番再做决定。

皇家马车窗帘轻动,鱼婆婆探头而出,轻声问道:“何事?”

紧随马车而行的是还剩十六人的燕云十八骑,离车窗最近的一青年玄甲骑士恭声道:“婆婆,好像是前面路中间有人拦路。”

鱼婆婆轻嗯一声放下帘布,“小五,你去前面让徐将军赶快把人打发了,别耽误了行程。”

骑士小五领命而去。

正在犹豫不决的宁远将军徐一默得了令谕,抚刀的大手一紧将佩刀扯了出来,沉声道:“拿下那个蟊贼。”

马车前的三十余骑跟着宁远将军呼啸而去,声势惊人。

(本章完)

第218章 劫道(二)

雪鹰长唳一声,振翅直冲九霄。

于白羽斜抖七尺银枪,神情冷漠,处乱不惊。

一旁草棚下的人群神情激奋,如此游侠对军队的刀枪剑戟阵仗比说书的还要精彩真实,好不容易赶上一趟又怎能错过。

唯独人群一角的厉天途若无其事继续饮茶,似要以此试下名闻天下的玄铁黑骑统领是否真的名副其实,若是被一名不经传的小将带着三十铁甲士便打的落花流水,还不如继续把玄铁黑骑雪藏天山,免得堕了昔日之威。

银枪泛光华,退将军,破数甲。

雪鹰俯冲而下,禽中王者无披,较之银枪更盛。

于白羽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手中银枪抵着宁远将军咽喉,看着满地扑倒的兵甲,不觉一丝吃力。

马车中,一直关注外面情形的鱼婆婆急道:“公主,你怎么还如此镇定,让阿大他们过去清理下残局,我们已经在凉州耽搁了不少时日。”

颜梦雨缓缓坐直了娇躯,淡笑道:“婆婆,你不觉的那个银枪雪鹰男子很不错吗?徐一默并非弱手,但加上数十名羽林精骑还被人打的游刃有余,对方甚至到现在也没下死手,怕是两个阿大也不是对手。”

鱼婆婆倒是很少见颜梦雨称赞一个人,短暂讶然之后便是故作醒悟,似笑非笑道:“公主不会是看上那小子了吧。仔细留神一观,那个小子还是不错的。”

颜梦雨没好气瞪了鱼婆婆一眼,知她是在调侃自己,不以为意道:“婆婆,你看那年轻人肩上雪鹰,乃雪域异种,独产于天山。按理说不是简单之辈,却为何要不自量力拦下朝廷车驾,背后一定有人撑腰。若是他背后之人是天魔教就有点可惜了。”

鱼婆婆会意道:“公主,那老婆子去试试他。”

鱼婆婆对上了于白羽,双掌对长枪,两人俱是一流高手,短时间极难分出胜负,倒是让酒肆的看客们过足了眼瘾。只是他们却不曾觉察身在其中饮茶的年轻男子突然消失掉了。

厉天途神出鬼没,以梯云纵上得官道旁三丈多高的大树之上,再极速垂直而下自车窗没入皇家马车之内。

见到来人正是厉天途的颜梦雨不着痕迹抚平原本无风自动的衣袖,拍了拍饱满的酥胸,夸张道:“冤家,大白天的,你要吓死人不成。”

若不是迫不得已绝不愿见眼前女子的厉天途直觉招架不住,索性选择置之不理,开门见山道:“我想要你手中的圣旨。”

颜梦雨一怔,随即起身慢悠悠靠近厉天途,轻声道:“我若是不给又如何?”

幽香扑鼻,那是一种既让人惶然而又想迷醉其中的感觉。厉天途立于车厢门前,退无可退之下只得侧过脸颊,想一气而去,却又觉无圣旨不行,只得硬着头皮道:“你若有什么要求,可以随意提,只要我能做到。”

颜梦雨眼中异彩连连,娇笑道:“我若是让你再娶我一次又如何?”

厉天途摇头转身,却被颜梦雨拉住了衣角。

颜美人幽怨道:“你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开不得任何玩笑。你先坐下!”

厉天途最怕女人这种眼神,只得回身而坐,默声不语。

颜梦雨神色复杂道:“这次圣旨的内容你该有所耳闻了。可你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截下圣旨,莫非你不愿当那安西大都护?”

颜梦雨语声一顿,接着又摇了摇头道:“也不对。李大都护奏折上极力推荐于你,而且也曾注明是经得你同意的。”

颜梦雨自说自语下突然表情大变,惊呼道:“莫非西域有变?”

厉天途心中暗叹自己所熟识的仅有的几个女人竟一个比一个不简单,叹气道:“陵佑领二十万铁骑再度兵围西州,事先毫无征兆。你们还是回京吧。圣旨就由我来带回去,开战之前我一定会保李大人安然回京的。”

颜梦雨脸色阴晴不定,许久才幽然道:“我自十岁被太后所喜受封公主之身外,从不轻涉朝堂之事。今次西域这趟差事也称不上美差,你道我为何要跟宫里那些王公大臣相争?”

厉天途直觉颜梦雨必有下言,只是摇头不语。

颜梦雨淡然一笑,风情万种轻捋秀发,叹息道:“我也不需瞒你。整个天朝上下,局面最紧张的除了边疆便是京畿之地,我这次只是想出来散散心,不准备那么快回去。毕竟本朝有律,公主不能随意离京,若再不借这次机会出去一趟,我都快成一只渴望自由的笼中鸟儿了。”

厉天途深吸了口气,平淡道:“去别的地方吧,去临近西域吐蕃的益州也行,安西现在太乱了。”

颜梦雨容颜之上笑意不断,自卧榻一角摸出一方裹着黄绸的盒子,交于厉天途手中,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柔荑轻触厉天途手背,柔声道:“你还是关心我的,对吗?”

受了撩拨的厉天途竟无言以对,只得故作无情冷着脸道:“我要走了。”

颜梦雨轻哼了一声,愤然道:“厉大都护,我们近期还会再相见的。”

正要转身离去的厉天途身形微颤,最终还是破帘而出一飞冲天。

厉天途来无影去无踪,知晓的似乎只有车厢内的颜公主。

马车外的争斗也进入了尾声,于白羽和鱼婆婆修为旗鼓相当,双方过了几十招仍难分胜负。

倒是让酒肆中的食客们看的大呼过瘾,喝彩声不绝于耳。

颜梦雨仅仅在车厢中犹豫了一瞬,再出来时已不见厉天途踪影。

独立于马车车头,嗅着西域独有的干冷空气,似乎有股熟悉的味道,美人清声道:“小哥哥,你家大人都走了,你还在那拼命。”

正与鱼婆婆过招的于白羽下意识斜瞥了酒肆一眼,果然不见了厉天途人影。分神之下,被鱼婆婆掌风扫中肋下,疼得一裂嘴,一个回马枪逼退对方,收手飘向了酒肆一旁。

鱼婆婆火气被打了起来,正要趁势追击,却被颜梦雨拦下。

(本章完)

第219章 宣旨

受尽折辱的宁远将军狠狠瞪了于白羽一眼,胸中怒火中烧,若是颜公主因此而责怪于他,这趟差事之后莫说高升,能保住这正五品的宁远将军一职已算不错了。

于白羽望着车队消失在官道尽头,又转头看了看尚拴在草棚边的两匹骏马,心下恍觉厉天途并未真正离开。

厉天途藏身于酒肆后的柴房一侧打开锦盒扫了一眼圣旨内容,顿时心中大定。

李埠回京一事,看似简单,暗里实则错综复杂。

一个为朝堂戍边三十年,有不少战功在身的正三品安西大都护,回朝养老本该顺理成章,再赐封个二品的闲职也不为过,若是如此满朝文武都该无甚异议。但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原本必死的李埠却因厉天途这个变数起了周折,朝堂又在临危之际加封其从一品国公之位,如此身高位重在极少加封一品大臣的天朝可谓凤毛麟角。要知道,当朝文臣之首、宰相剑九龄也不过是身兼尚书左右仆射的正二品大员;至于那个一直卫戍北疆、有累累战功在身,武臣之中论资排辈不作第二人想、身兼北庭都护府大都护和幽州大都督的北冥无上,也只是被先帝封了个正二品的上柱国而已。这让论战功远远称不上卓著的李埠如何承受?

宣旨使团尚未离京,远在西域的厉天途便收到天玄都密报,李埠调离安西,自己接任安西大都护一职已无异议,但李埠到京如何安置确是个大问题,朝中不少重臣甚至上奏要求李埠告老还乡,如此岂不寒了安西数万将士之心。

厉天途暗暗松了口气,最终的结果还好,以一品国公之尊接替正三品刑部尚书之职,这在之前已有先例。

再次见到靠在马腹上面无表情的于白羽,厉天途忽觉有些歉意道:“白羽,你不问问我刚都干了什么。”

于白羽摇头,翻身上马道:“白羽本就是来配合大人的。”

厉天途碰了一鼻子灰,自言自语道:“这次多亏了你那么引人注目,否则我又怎么能暗中偷走圣旨。”

马上的于白羽身子一个趔趄,差点跌下马背,嘴角一阵抽搐道:“圣旨有那么好盗吗?”

两人披星戴月赶回西州城附近,又在北芦苇荡分开。

西州城下西北方向依然不见一兵一卒,厉天途心中不觉有些感谢云天丞,有了这精锐的伏兵一千,在这杀人如割草斩麻的边疆战场也算给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厉天途轻车熟路自北面入了西州城,先到城中心安西都护府,却不见李埠影子,问了卫兵才知道李埠正在南城门巡营。

这几日城外的吐蕃大军只是在东城门和南城门外摆上军阵,操练扬威,并无一丝攻城征兆,让守城的天朝军队百思不得其解。

李埠皱眉望着军容鼎盛的吐蕃大军方阵摆出各种花样,实在猜不出陵佑葫芦里卖什么药。为此,老大人已经三天三夜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李埠只要一闭上眼,便会想起吐蕃放着正事不干光摆些花架子究竟有何阴谋。

令狐无辜、宫图、秦览和其他几位将领站在李埠身后,也都是满腹疑惑,没有人能看出吐蕃人的用意。

厉天途骑了一匹快马神色匆忙来到南城门下的护城河边,眼见安西都护府大部分将领都在,心下决定就此宣了圣旨,让李埠退无可退。

众人听得马蹄声响,俱都转头回望。

李埠见是厉天途,心下大定,笑骂道:“你小子这几日去了哪里?老夫还真以为你被陵佑的二十万大军吓成了软蛋,独自逃了。”

厉天途也不羞恼,微微一笑道:“大人都还没走,属下哪敢离开?”

厉天途下马瞭望河对岸吐蕃鼎盛军容,低声道:“大人,陵佑的厉害从凉州之战就可以看出。这次吐蕃兵力又两倍于乌朗,我们西州又是孤城一座,吐蕃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此战神仙难救!”

李埠长叹口气,无奈道:“我又岂能不知?这次败亡只是时间问题。在乌朗铁蹄之下,老夫还有自信若是粮草充足可坚守一年以上。可换作陵佑领兵,半年只怕已是极限。我这战时加封的太子太保,一品国公之衔,看来不拿命换是不行了。”

老帅神色坚韧异常,身上战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英雄尽显落寞。

厉天途身临其境,看的鼻子一酸,方才想起来此的初衷,心下安慰了不少,肃声道:“安西大都护李埠接旨!”

李埠一愣,随即想到厉天途不可能造假,撩起战袍单膝跪地道:“老臣李埠在。”

身后众将跟着跪倒一片。

厉天途宣下圣旨,着太子太保、一品安国公李埠即时回京接任刑部尚书之职,其安西大都护一职由副大都护厉天途接任。

李埠手捧圣旨,不觉老泪纵横,戍边三十年终于等来了回朝的圣旨,却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久经沙场的老帅口中不由喃喃低语道:“老臣死而无憾了。”

厉天途心觉不妙,反问道:“大人,皇上着你即日回京,你莫非想抗旨不成?”

李埠苦笑道:“厉都护,本帅一把老骨头了,可没有你那身上天入地的修为,如今吐蕃把西州城仅有的两个出入口围个水泄不通,老夫便是想出去也难。”

厉天途深吸一口气,淡笑道:“大人,你放心把安西都护府和西州城交给我厉天途吧。至于离城之事,我来安排。”

李埠紧紧盯着厉天途,眼神似刀,但只是刹那,便失掉了刀的锋锐,转而温和似风,叹气道:“不知为何,老夫怎么感觉落入了你小子提早设好的圈套,幸亏老夫知道你对这安西大都护一职毫不在乎,否则的话老夫真以为你是来专门夺权的。”

厉天途失笑,淡淡道:“大人就当我是来夺权的吧。”

“只是...”李埠突然拉长了嗓音,低吼道:“若你是让老夫犹如丧家之犬逃离西州而去,本帅决死不从。”

(本章完)

第220章 老帅回朝

将帅不在,余威犹存。身为久战之士,战场荣誉早已高于身家性命。

厉天途心领神会,风轻云淡道:“大人放心好了,我会让你在吐蕃二十万铁骑的注目下风风光光离开。”

李埠一怔,却丝毫不怀疑眼前这个年轻的有些过了头的继任者之语。作为投身行伍数十年的控兵老帅,他是有些看不起那些有事没事爱舞刀弄枪美其名曰劫富济贫,极爱逞匹夫之勇的所谓江湖游侠,但从厉天途身上他看到了武道修至极境那种兵者和武者的完美结合。

李埠遥望河对岸异族密密麻麻的连营和披甲士,接着又转到更远处的无垠荒野,心中苦涩难言,有了生的希望,自己最终还是借眼前年轻人给的台阶选择在死神面前妥协了。良久之后,老帅又回望沉寂如睡兽的西州城,亦步亦趋朝城中行去,临行丢下一句,“厉都护,李埠欠你一条命。”

陵佑接到厉天途密信之后,每日午时之前必到南城门外游弋,却不见厉天途身影。至到这一日拂晓,西州城南门大开,一队羽林骑兵护卫着数辆马车沿着曲折的斜坡蜿蜒而出。被厉天途故意冷落了一段时日的袁青山赫然在列。

即便将要面对敌方的千军万马,身为羽林军虎贲都尉的袁青山也面不改色,只是脑海中却乱作一团,那是一串串新任安西大都护厉天途的临行之言。

“青山,明日吐蕃大军会裂开一个口子让李大都护的车队通过,希望你们能护佑好老大人安然回京。这次回去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可以重归羽林军籍,我已将此事奏明不在,余威犹存。身为久战之士,战场荣誉早已圣上,请将士们放心。”

在西州城呆了一段时日的袁青山闻之脸上未见一丝喜色,只是默默领了命,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

车队渐渐靠近护城河,随行之人也渐渐清晰起来,陵佑紧了紧手中缰绳,他甚至期待厉天途就在这队骑兵之中。

负责前线守卫的将军奔马而来,请示陵佑是否要拦下出城之人。陵佑一摆手,纵骑而上,与对面的领头之人直面而对。

陵佑激动道:“大哥,果然是你!”

厉天途微笑,问道:“这马车内的人我可是交给你了,没什么问题吧。”

陵佑环顾四周,大笑道:“大哥,好歹我也是一军主帅。有个朋友落难西州城,在攻城之前送他出去,也是尽了朋友之义而已。木扎,带上你的卫队护送着车队离开。”

木扎领命,点了数十人的卫队从厉天途手中接下三辆马车。

厉天途不动声色道:“将车内朋友送至城北三里处芦苇荡边即可。”

陵佑会意道:“大哥放心好了,木扎会办好的。”

厉天途回到城主府,坐于衬有西域疆域图的帅椅之上,心中没有任何荣誉感,有的只有接下担子的沉重。他没有去问陵佑何时攻城,有些事情,即便是一军统帅,也是不能左右的。

苏铃儿沏了一杯西域独有的苦香茶,默默放下之后退在了一旁。

厉天途手掌轻抚了下犹有余烫的茶杯,苦涩道:“玲儿,这安西大都护一职不好接啊。”

苏铃儿沉吟道:“皇上若是知道吐蕃这么快就重整兵马杀了个回马枪,应该不会允许李埠回京吧。毕竟,现在的安西大都护之职是块烫手山芋。吐蕃那边又出了个惊才艳艳的帅才陵佑。”

厉天途摇头道:“玲儿你虽然聪慧,但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次我接任安西大都护本非皇上本意,圣上是架不住群臣相谏啊。毕竟,京师那边想让我死在西域的人还不少。比如,太子党、九王府和那些对我这个暴发户看不顺眼的阁老们。”

苏铃儿抿嘴一笑,喃喃道:“公子才不是什么暴发户呐。”

厉天途淡笑,满不在乎道:“江湖,乃至朝堂,都知道我之前不过一个小小的禁宫侍卫,是靠着严统领的临死推荐才上位的。这却也是事实。不过,他们千算万算,也想不到吐蕃统帅陵佑是我兄弟,这也是本场战事唯一的变数了。只是……”

表情忽然变得凝重了很多的厉天途盯着身后的苏铃儿,不容置疑道:“如果,我说是如果出现最糟糕的情况,细雨楼散了就散了,但昆仑神殿只剩你我二人了,你必须活着出去,联系四大守护世家,将神殿传承下去。”

意识到忽略了某些关键东西的苏铃儿的心情越来越沉重,有些不甘道:“公子,事不可为的话,为何不能及时退身,然后东山再起。”

厉天途慨叹道:“这是事关国体的两军交锋,我现在已不是纯碎的江湖人,天地之大可以随意来去自如。自接下这负有戍边之责的安西大都护一职之后,公子我就注定着要与西州城共存亡,这里不但有两万热血卫国的安西铁甲,还有数万我朝同胞,我又怎么能弃他们而去。若真是做了,我那心魔一关也是过不去的,这身天道真气怕是也要散了。”

自觉两难的苏铃儿不愿应下厉天途的话,身为神殿之人的她也不想看着神殿消亡,所以她选择沉默不语。

厉天途看出小丫头的纠结,也深知其倔强的性格,柔声道:“也许是我考虑的太多了。这事到时候再说。”

苏铃儿听罢方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大厅门外,宫图跨坐在低矮粗重的石栏上,百无聊赖。楼主原本安排他和令狐无辜一起随着离开暗中保护李埠的,可他却鬼使神差般选择留了下来,即使明知道西州城有可能变为死地。

卫队中郎将秦览神色凝重从大门外走来,似乎是出了大事。

宫图急忙跳了起来,一把拦下秦览,低声道:“秦将军,出什么事了?”

秦览脸色深沉道:“吐蕃大营那边有了变化,好像是来了什么大人物,军队调动极为频繁,很有可能近期攻城,我得赶快禀报都护大人。”

(本章完)

第221章 吐蕃来人

厉天途听完秦览自述,表情波澜不惊,语出惊人道:“吐蕃大罗宫宫主来了。”

秦览惊疑道:“大罗宫宫主在吐蕃的地位并不比阿伽利明王低,看来这次吐蕃对我们西州城是势在必得了。”

深感局势越来越棘手的厉天途轻叹道:“城外有近二十万吐蕃铁骑,还有个战无不胜的帅才陵佑,若是再加上一班修为高深的大罗宫密宗高手。我西州城虽然高险,但也危耶,想按先前老大人的决策坚守不出已不现实。毕竟,在战场上,遇到纯粹的兵者并不可怕,最可怕的就是奇谋兵者和绝顶武者的相互无间配合。”

对吐蕃了解甚深的秦览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十余丈的高度对大罗宫密宗高手来说算不得什么。我们这边高手有限,令狐大哥也跟着离开保护李大人去了。”

厉天途起身走到西域疆域图前,看着地图上吐蕃罗些城的位置怔怔出神,不无庆幸道:“局势似乎越来越复杂了。据我所知,若不是终南楼观的张明扬真人现身吐蕃拖住阿伽利明王,明王原本是要亲自来西州城的。我们也算幸运了。”

不知厉天途从何处闻知消息的秦览暗暗松了口气,明王殿下在吐蕃西域的威名,正如同大将军丁一方在中原武林的地位,那是寻常武者修炼一世也攀不上的武道巅峰。

厉天途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着秦览低喝道:“放弃城外的护城河防御,把人都收缩在城南和城东。至于城西城北的高崖上,各自留个千人弓箭手卫队负责警戒就好。”

领兵十数年的秦览深知厉天途所言不差,二话不说领命而去。

厉天途轻轻敲击案几上,喃喃自语道:“真正的血战就要来了。”

苏铃儿不由自主紧了紧怀中昆吾剑,忍不住道:“公子,吐蕃要攻城了吗?”

厉天途点头,轻叹道:“让你留下,真不知是对是错。”

苏铃儿莞尔一笑,弹了怀中剑两下,感叹道:“昆吾剑在玲儿手中,从未饮过血,实在辱没了他上古第一名器的声名,幸好这次能饱饮异族侵略者之血,玲儿也算对得起它了。”

万分庆幸还能有个红粉佳人陪着一起出生入死不感寂寞的厉天途深深道:“玲儿,自现在起,你便是昆仑神殿第六十六代人合堂堂主,神殿第一神剑昆吾剑归你使用。”

受宠若惊的苏铃儿摆了摆手,急切道:“公子不可,昆吾剑是历代神殿殿主佩剑,贵叔把神剑交于玲儿使用,也只是让玲儿帮公子代为保管而已。公子怎可如此?”

厉天途不为所动,重重道:“我已经决定了。”

陵佑躬身侧立,目光看向大帐内居中而坐的纳德罗,恭顺自然道:“师父,罗些距西州三千余里,您老何必要舟车劳顿亲自过来?”

慈眉善目的纳德罗看着眼前最疼爱的记名弟子,苦笑道:“你以为为师我愿意来吗?三千里的路程本座只用了三天时间。这其中固然有明王殿下的左思右嘱,但有乌朗的前车之鉴,为师最担心的还是你的安全啊。”

陵佑不以为然道:“师父,我可是在近二十万精锐大军中,又有两位护殿使师叔在侧,应该万无一失了吧。”

纳德罗眉毛一束,叹息道:“乌朗虽与你不和,但他的遇刺身亡对我吐蕃王朝而言确实是一大损失,个中缘由固然与他自大狂妄,贪功冒进有关,但这其中于我大罗宫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谁又能想到李埠帐下还有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明王殿下为此大发雷霆,此事绝不可轻了。更可恶的是,天魔教的三大魔尊之一暗魔鬼无神战前行刺失手后重伤而退,却没有把消息及时传递给我大罗宫,才导致乌朗之死。魔门之人果然私心深重,只可利用,不可深交。”

乌朗之死,陵佑心中早已认定是大哥所为。但暗魔战前行刺一事,他却丝毫不知,惊诧道:“我们什么时候与中原的天魔教有了联系?”

纳德罗深深看了陵佑一眼,凝声道:“就在去年,天朝远征高丽之时,地榜第一高手丁一方为了阻我吐蕃趁机出兵西域,在王廷后的巴颜山上与明王惊天一战,谁又能想到那时候丁一方战前还与天魔教主“天魔”有过交手,而且重伤未愈,否则明王殿下能否全身而退还不得而知。天魔教高手众多,天魔又帮此大忙,之后更是主动牵线,明王殿下确无拒绝的理由。”

面对最心爱的弟子,纳德罗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醒道:“王廷有些事情你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陵佑点头,恭声道:“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纳德罗又道:“你也莫要小看了江湖中人。这次国师若不是被楼观老道张明扬羁绊在巴颜山,说不定殿下早就亲自过来了。吐蕃来了一个张明扬,谁知道另一个王化极会不会来西州,不得不防啊!至于李埠帐下那个神秘高手,充其量只是无限接近于十大高手末流之地,倒不足为惧,有你两位师叔联手施展的的密宗真言术,足以应对。”

陵佑疑惑道:“师父,乌朗遇刺,我倒是听说当时对方有数千陌刀骑和千余战前暗藏于城外的神秘骑兵配合方才得手。我帐下可是有近二十万大军,难道如王化极之流可以视二十万大军如无物,于千军万马中取我头颅?”

面色深沉的纳德罗起身,手中的墨玉佛珠越转越快,缓缓道:“张明扬和王化极所属终南楼观派,老牌道家门派,位列天下佛道六门之一,真正的方外之人,虽不入江湖天地两榜,但六门中有不少老不死已媲美天榜的玄机子和大悲和尚。莫说那两个老家伙修为已臻天榜高手之列,便是地榜前几位随便过来一位,便可视你那二十万大军如无物。近年来楼观派人才凋零,香火不继,已显灭派之忧。那两个疯子为了争得朝堂支持甘当鹰犬,若是王化极丧心病狂下不顾一切对你出手,后果不堪设想啊。”

(本章完)

第222章 天地二榜

武道江湖,有天地二榜一说,只要粗通武艺的人都有耳闻,陵佑自然知道。只是知道归知道,如今听得纳德罗详述,却是另一番感觉。

纳德罗谈兴正浓,又接着道:“武道江湖天地二榜,起源年代不可追溯。但传闻天榜十大高手自有记载以来的数千年从未被排满过,即使最巅峰时期也只是一千年以前的六人而已,其中还被当时的武道圣殿昆仑神殿占了四人之多。再到如今,仅剩下两人之数了。那武道圣殿,就是曾经差点要了你性命的昆仑神殿。”

谈起昆仑神殿,陵佑依然心有余悸,脑海中忽然又想起了厉天途身边那个神秘莫测的昆仑奴阿贵,忍不住道:“师父,您的修为...”

纳德罗轻笑了下,自信道:“天榜暂且不论,地榜前列定有为师一席之地。其实天榜悬空也属自然,天地二榜,也非纯以修为划分。若论武学修为,我倒觉得丁一方雪千寻足以入得天榜,只是能入天榜之人还需心境一关,江湖中曾流传一句纖语,忘世方可入天,难懂!难懂啊!”

武学修为始终未入一流的陵佑有些颓然,喃喃道:“我本以为把兵道用至极致,运筹帷幄,掌数十万铁骑,便可马踏天下,所向披靡。却没想到武道修至巅峰才是真正视天下如无物。”

纳德罗颂了一声佛号,安慰道:“各有所用而已,你也莫要灰心。要争霸天下,还是善兵者为上;武道再强,一人也拿不下一座城池,充其量只是让人敬畏后的飘荡自由和孤芳自赏罢了。更何况,能达到武道巅峰的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到那般程度普通王权已不在眼中,怎么可能随便干涉战场之事。如今当务之急是拿下西州城,一统西域。你便是我吐蕃王朝的第一功臣。”

陵佑细想,也觉颇有道理,只是目前战局迷离,只得如实道:“师父,你还是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西州城地势雄险,仅有东南两个陡坡入口,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之地,又有两万多精锐安西兵防守。城内粮草又足,可支撑半年无忧。没有三个月以上根本拿不下来。近二十万大军三个月的补给,我倒是觉得得不偿失,西域我们已经占了大部,余下西州附近这一小片疆域又如何,如果此时退兵也算给了天朝面子,就此划界而治方为上策。”

纳德罗重重摇头,沉声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乌朗若是不死还有可能,如今到了这般境地,事关王廷颜面,莫说是三个月,就是半年一年也要把西州拿下。你去准备下,明日攻城。”

纳德罗出帐,陵佑深思。

不知过了许久,大帐内的陵佑深思无解,终于还是忍不住掀帐而出,趁卫队长木扎送李埠未回之机,偷偷溜出了大营,沿着营外不远处的孜尔河上游慢慢踱步。

两个难兄难弟似是心有灵犀。

沿河踱步缓缓而行的陵佑被深夜无眠攀上西州城墙跺的厉天途居高临下看个一清二楚。

“公子,你要下去?”苏铃儿看出了厉天途的跃跃欲试。

厉天途轻笑道:“天赐良机啊。若不是这回巧遇,再过几日难免要硬闯一趟吐蕃大营了。只是有了大罗宫主纳德罗坐镇的吐蕃大营,无异于龙潭虎穴。”

苏铃儿迟疑片刻,咬牙道:“那玲儿就不下去了,在这为公子把风。”

厉天途点头,一跃而下。

面对从天而降的厉天途,陵佑的喜悦大于震惊。

两个大男人瞬间搂在了一起,让楼上的苏铃儿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厉天途率先松了手,啧啧道:“武功修为比上次见面提高了不止一筹。”

被纳德罗一番话语打击到的陵佑毫无修为提升后的兴奋,苦着脸道:“可惜离登堂入室还差的太远。”

厉天途大笑,转身走近夜色下深邃暗沉的孜尔河,嗅着经水汽滋润略显腥润的空气,叹气道:“兄弟,你不得不让我佩服啊!我天朝将帅无数,但若论兵术,也只有北庭大都护北冥无上能与你一较长短,薛让大将军也可勉强与你一战。可你胜在年轻,北冥无上虽强,但毕竟已是耄耋之年,又被回讫牵制在北疆。人这一辈子啊,能把一个方向做到极致已属不易。”

感叹中,厉天途注意到,水面中倒映出一个满脸胡子拉碴的男人,他下意识摸了摸下巴,方才醒觉自离京之后已经好久没有修整面容了。

紧跟而来的陵佑也不谦虚,赧然一笑道:“大哥,下一步准备如何?”

厉天途转头一笑,故作轻松道:“你攻城,我守城呗。听说你师父来了,这下你想放水也没办法了。”

陵佑沉声道:“大哥,西州城是座孤城,是根本守不住的。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城就要破了。退一步讲,即便我围而不攻,西州城的粮草顶多也就挨半年吧。至于粮草问题,今次我随军带足了三个月的粮草。焉耆距西州不过五百余里,再征三月的粮草虽然困难,也非不可能。”

厉天途不得不承认陵佑看的很准,感慨道:“也许给天朝半年时间也是好的。”

陵佑打心里不认为厉天途能带领西州城军民坚守半年之久,低声道:“师父带来了大罗宫二十多名顶尖高手,大哥,若事不可为,你一定要及时退走。”

厉天途苦笑不已,叹气道:“晚了,晚了。皇上已降下圣旨,割去李埠安西大都护之职,不然以李埠的性子他怎肯乖乖离开?”

陵佑双目圆瞪,失声道:“也就是说大哥现在已是安西大都护了。”

厉天途淡淡道:“很意外吧。我这个新任的安西大都护最名不副实,兵马仅余两万,困守这孤城,麾下领地也失掉了十之八九。”

自从获悉厉天途身在西州城内心便一直处于辗转纠葛中的陵佑苦涩道:“大哥,你现在可后悔当初救了我吗?”

(本章完)

第223章 不曾后悔

厉天途平淡一笑,暗觉天意弄人,当初昆仑神殿一念之差救下的吐蕃青年,在短短两年时间不到竟然成长为了可以威胁到天朝统治的一代战神,这要是让天朝百姓知道了,说不定还要指着自己的脊梁骨骂一句千古罪人。厉天途心中如是想,嘴上却毫不在意道:“为何要后悔?若不是你,我一年前只怕早已死在吐蕃王廷了。这世间之事啊,左右逃不出个因果二字。”

陵佑回想当时吐蕃王廷情景,只觉厉天途还犹有余力未出,全当是大哥谦虚之语,却也不点破,感叹道:“可惜当年大哥滔天大恩,如今我却要兵戈相向。”

厉天途淡淡道:“今日的局势已不是你我能掌控,大哥只求你一事。”

陵佑重重点头,做洗耳恭听状。

“我现在唯一记挂的便是身边那个玲儿丫头,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若是我死了,玲儿你无论如何也要保下。”厉天途此时语声苍茫,带着一股仿似看透生死的别样韵味。

周围的空气连带着沉重异常,陵佑胸闷之下强行吐出一口浊气,一字一顿缓缓道:“陵佑记下了。”

将胸中浊气呼尽的陵佑忽然轻松了很多,不无担忧道:“大哥,我怎么感觉你是在一心求死。你与云姑娘的事,我虽远在西域,但也知道个大概。大哥你的话,陵佑记下了。陵佑最后有句话,请大哥珍重自己,你还有兄弟,还有西域这数十万下辖百姓。”

厉天途欣慰,轻拍陵佑肩膀,淡笑道:“放心吧,兄弟!我是很怕死的,毕竟只要不死,还总有个念想。明日要攻城了,你可不能再放水。”

陵佑豪爽大笑道:“大哥,我会尽全力的,你要小心了。”

看着陵佑回营,厉天途跳上城头,眼见苏铃儿抱剑斜靠在低矮破旧的墙垛上等自己,一袭白色连体纱裙在寒风中猎猎飘动,尽显曼妙风姿,不由笑道:“傻丫头,我都替你冷的慌?”

苏铃儿回之一笑,慢悠悠道:“神殿的神功有御寒之效,公子不知道吗?公子这趟有什么收获吗?”

厉天途玩味道:“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吧,万一事不可为也要事先交代下陵佑留条活路,好最后带着你跑路。”

苏铃儿脸上笑意更盛,倒不是信了厉天途,而是欣慰此情此景之下自家公子还有如此心情。

攻城战终将开始。

陵佑如战前对厉天途所言,毫不保留,十几万不善攻城的吐蕃铁骑被其改造为攻城步兵,以千人队为单位,昼夜不停猛攻西州城东南两大城门。

厉天途把两万安西悍卒集结于两门之间,在两处狭小的城门通道与吐蕃短兵相接,安西兵占了居高临下之优,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接连数天连绵不休的攻城战,吐蕃损失数千人马却未攻下城门一角。西州城兵员伤亡几可忽略不计,但人困马乏,守城器具消耗严重,形势不容乐观。

厉天途处乱不惊稳居中庭。在秦览看来,这个新任安西大都护不是蒙头大睡,便是与那个美貌白皙的贴身丫头在一起喝茶下棋,完全没有异族大军围城之下随时可能城破的战战兢兢。甚至有两次来都护府请示换防事宜,还是守门的宫图为他拿了虎符让他自行斟酌决定,连厉天途的面还未曾得见。

对此,因李埠临行时交代而得到了重用的秦览却无法对厉天途这个新都护升起一点感激之恩,心里暗暗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地险城高的西州在吐蕃大军的疯狂猛攻下,已安然无恙过了七天,一如既往般稳如泰山。

双眼通红的秦览捏着手中可以随意调动两万安西精兵的虎符在城中央都护府前院来回踱步。厉天途把兵权下放,已经大权在握的秦览却始终高兴不起来。身为领头羊的厉天途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已是在其位不谋其政,长此下去,必将上行下效,西州城不攻自破。这次秦览是下定决心要等见到厉天途再走。

大门下的宫图翘着二郎腿坐于一石墩上,眯着眼道:“秦将军,公子已经交代过了。吐蕃一时半会也攻不进来,城门那的防守调度你直接决定就好,不用再请示了。”

秦览对出身江湖自由散漫的宫图看不过眼,却又不便得罪这个都护大人极为崇信的贴身之人,不为所动道:“我还有要事禀告都护大人。”

宫图暗笑,轻声道:“秦将军还有什么事比守城更重要?不妨跟我说说,由我转告我家公子好了。”

秦览瞪圆了牛眼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搪塞道:“军事机密。”

宫图不以为然,正要反驳,却发现大厅木门吱扭一声开了大半,苏铃儿伸出半个头高声道:“秦将军,公子要见你。”

宫图见状禁声不语。

秦览喜上眉梢,三步并做两步进了议事厅。

正在案桌上写写画画的厉天途头也未抬,腾出一只手示意秦览先行坐下。

苏铃儿沏上一杯香茗,之后便立于厉天途身旁专心致志磨墨。

足足过了一刻钟,厉天途还是笔耕不辍,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明显有些发急的秦览一口气喝干茶中水,正要起身,厉天途抬起了头,淡淡道:“秦将军,越是大战临头越不能心乱。李大人说你为将有余,为帅不足,让我好好改造改造你。你也休要不服,有志不在年高,最起码现在是我坐在这个位置,对吧。”

厉天途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势。

秦览老脸一红,深感厉天途说的不错,也实在找不出理由反驳,颇感无奈道:“大人,话虽如此,我秦览跟随老都护征战南北十几年,好几次黄沙埋了脖子也不曾怕过,这次左右也不过一死。但终是人言可畏,您现在是安西兵的大都护,您的一言一行底下的老卒们都在看着。大人江湖出身,放荡不羁,属下也能理解,此时也不求大人身先士卒,但也该做做样子,省的寒了下面儿郎们的心,尤其是在如今的生死存亡关头。军心一旦涣散,距离城破也就不远了。”

秦览硬着脖子,一口气把话说完,才噗通一声跪在了台下,高声道:“属下放肆了,请大人责罚。”

(本章完)

第224章 原是故人

秦览硬着脖子,一口气把话说完,才噗通一声跪在了台下,高声道:“属下放肆了,请大人责罚。”

厉天途一笑置之,没好气道:“怎么说的我好像做了大逆不道之事一样,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把。喏,最近的视察是少了点,但也没必要每次视察都大张旗鼓吧。说说看,底下的老兵们都说了我什么?”

秦览的面容愈发涨的通红,憋了半天才含糊不清咕哝道:“下面都在议论你这个新任大都护被敌军吓破了胆,整日不理军务不顾下面死活,在府中与貌美丫头寻欢作乐。”

厉天途冷然一笑,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自由散漫惯了,忘记了身处强敌环泗的军中,斜眼看了看胸脯起伏不定的苏铃儿一眼,缓缓道:“我知道了。秦将军,再给我三天时间,最多三天,我会让士兵们看到他们想要的。”

似懂非懂的秦览摸着脑袋离开,只剩下厉天途和苏铃儿的大厅寂静异常。

厉天途干咳了一声,似乎有意缓解气氛中的尴尬,问道:“玲儿,你怎么看?”

深感人言可畏的苏铃儿深深吸了口气,平静道:“公子,李老都护走了,您在军中威望不足,资历太浅,让手下那帮久经杀场的悍卒对您起了轻视之心,再加上明眼人都看出西州是座孤城,所有人最后都难逃一死,他们才敢如此妄议主帅的。”

厉天途微微点头道:“是到立威的时候了。没想到纳德罗挺能沉住气,按我的理解,他早该来城主府了。”

苏铃儿轻笑道:“看来公子是成竹在胸,要把大罗宫主留在西州城了。”

厉天途自家人知自家事,摇头苦笑道:“玲儿,纳德罗在吐蕃的地位仅次于阿伽利明王,我和他也算是旧识。若是真动起手来,我一定不是大罗宫主的对手。”

苏铃儿吃惊道:“公子与纳德罗交过手?”

厉天途目露回忆之色,轻声道:“就在那次欧东平借助天机罗盘破了昆仑神殿护山大阵,那次纳德罗也在,与玄机掌令使雪仙子交手还略占上风。”

苏铃儿蛾眉拧成一团,绞尽脑汁也无法想通自家公子明知不是对手却还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等着对方主动前来。想了半天也不明白,索性直言道:“公子,还是调两千陌刀骑过来吧。”

厉天途知苏铃儿用意,神秘一笑道:“我虽不是纳德罗对手,但对方却不这么认为。”

苏铃儿松了一口气,也明白了厉天途底气所在。

厉天途右手修长的五指微微弯曲,敲击着漆黑的案几,悠然道:“这几日我不去城头,就是怕被纳德罗认出是老朋友,到时候惊喜不就没了?”

苏铃儿噗嗤一笑,轻声道:“公子还不如早几日在城头上走一波,直接把纳德罗吓走好了。”

厉天途大笑,无限惋惜道:“纳德罗只是对我有些忌惮,却还谈不上害怕。这次公子我就是要利用他那点忌惮之心为筹码,跟吐蕃谈判。”

苏铃儿知道,自家公子看似说的轻松,做起来却凶险万分,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入夜,厉天途支开苏玲儿,枯坐油灯下打盹,终于等来了要等之人。

纳德罗一路行来,无视在府内外夜巡的数十巡逻兵,未惊动一人便到了厉天途身前一丈之地。

可能是多了一丝睡意,直到纳德罗于厅下乌木靠背椅坐下,厉天途方才察觉大厅内多了一人。

厉天途望着如凭空而现一身火红多褶密宗僧袍的纳德罗,淡淡道:“大师别来无恙吧。”

与厉天途的平淡从容形成反差的是,纳德罗佛相微动,惊道:“为何会是你?李大都护在哪?”

未待厉天途回应,纳德罗又兀自摇头道:“小僧失态了!这句话本不该问的。”

厉天途笑答:“纳德罗大师,李埠数日前已奉旨回京,我就是是现任安西大都护厉天途。”

纳德罗一惊再惊,摇头苦笑道:“想来去年在明王殿下眼皮底下拿走浮屠舍利的厉天途就是你了。”

厉天途默然一笑,也不否认,这些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他很欣慰,纳德罗到了西州大营之后,陵佑并没有将他的身份泄露出去。

见识过厉天途与枉死城阎震交手的纳德罗不认为面前的年轻人比自己弱的了多少,双手合十施了一礼,苦涩道:“今日有厉都护在这里,本座怕是极难如愿了。”

厉天途平静道:“大师,我有一事不明。”

纳德罗也不着急,缓缓道:“厉施主请讲。”

厉天途直言道:“虽说两军交战,无所不用其极。但大师终是大罗宫宫主,整个江湖中有数的高手之一,怎能不爱惜羽毛对一个普通的领军老将出手。”

被一个后辈如此不留情面指出痛脚的纳德罗不由汗颜,苦笑道:“在国家大义面前,老僧那点名声又能算得了什么。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厉天途冷笑,揶揄道:“大师入了地狱,却把一个普通老人也带入了地狱。”

纳德罗低眉垂目,轻宣佛号道:“佛家虽言四大皆空,但又有谁能真正做得?连贵朝的张真人都入世了,小僧又岂能免俗。”

厉天途再次感受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无奈,连精修佛心道心超脱六道之外的佛门道门都逃不脱,其他人又岂能幸免。前些时日,于万军之中被苏铃儿刺死的吐蕃东疆节度使乌朗不也由自己一手促成吗?乌朗虽恶,却不能成为自己为己开脱的理由。

心境有了些许升华的厉天途平淡道:“大师,你要如何?”

纳德罗无奈一笑,喃喃道:“天意如此。今晚安西大都护若是李埠,老僧便是拼着舍了这数十年的修为也要助陵佑大军快速拿下西州城,完成王廷历代一统西域的夙愿。可惜今晚却是有心无力了。厉施主虽不如老僧,但若是执意退避,老僧也无可奈何。”

(本章完)

第225章 喘息之机

精修天道之力的厉天途自信纳德罗看不出自身深浅,镇定自若道:“大师真要无功而返?”

纳德罗眼中精芒闪动,反问道:“厉施主有何见教?难不成还想留下老僧不成?”

与此同时,纳德罗心中不由暗暗庆幸,都护府周围并无伏兵,若是厉天途提前布下五千精兵,还真极有可能将自己永远留下。

厉天途眼见机不可失,沉声道:“大师,若我厉天途不死,西州城守个一年半载该无问题吧。”

纳德罗虽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点头道:“理论上确是如此。”

厉天途似笑非笑道:“可城外的近二十万吐蕃大军能坚持多久,最多三个月吧。三个月之后莫说粮草跟不跟得上,便是这巨大的损耗王廷那边也承受不起吧。不要跟我说什么以战养战,现在安西四镇已有三镇归了吐蕃,难不成贵方大军还要去自己治下百姓手中夺粮不成?”

打一开始便失了主动的纳德罗不受厉天途言语所惑,不动声色道:“那依厉都护所见又当如何?”

厉天途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事情至此总算看到了一丝曙光。面对陵佑统帅的近二十万大军,西州城守上一俩月他还是有信心的,但两月之后情形如何却极难预测,说能守个一年半载已有夸大之嫌。更何况,若是逼急了纳德罗鱼死网破,自己还真未必招架得住,别忘了吐蕃大营内还有两个神秘的大罗宫守护使。

厉天途的心底还隐隐有那么一丝担心。若是张明扬拦不下阿伽利明王,等明王腾出手再临西州,便是十个他也逃不掉了。

所以,厉天途沉吟了片刻,正色道:“吐蕃择日从西州城退兵,天朝吐蕃便以这西州为界,以北属天朝,以西归吐蕃。贵方乌朗将军之死甚是遗憾,天朝愿适当补偿。”

纳德罗皱眉道:“你能代表天朝皇帝意见?”

厉天途缓缓道:“我已得圣上旨意,事急之下可便宜行事。”

纳德罗深深看了厉天途一眼,起身道:“厉都护,容小僧三天时间。”

厉天途倒也没指望纳德罗当场应下,笑道:“希望大师慎重考虑。”

厉天途伫立门庭下,目送纳德罗离去,抬头望天长叹道:“尽人事听天命,我已经尽力了!”

若是顺利,安西四镇,最起码能保下一镇,值此天朝元气大伤、吐蕃兵锋正盛的局势下,他厉天途也不至于让天朝百姓戳着他的脊梁骂几句“丢失西域疆土、丧权辱国民族罪人”吧。

吐蕃终于暂停了攻城,让人困马乏的西州守军有了喘息之机。城墙周围的士兵们,也不去管吐蕃为何突然停止进攻,只顾趁机享受那大战间隙少有的宁静。若是让他们知道喘息之机要归功于被他们看成整日在府中作乐的厉大都护,不知守城的将士们会作何感想?

纳德罗当夜回营便召来吐蕃主帅陵佑,将在西州城都护府所见所闻尽数道出。

面对尊师,早已了解内情却刻意瞒下的陵佑只得故作不知,不动声色道:“师父,西州城高险,若要短期拿下必须付出五倍于对方的兵员损失,目前残余的两万安西兵都在西州,若是强攻的话我方不但要耗费时日,更是要有近十万儿郎埋骨安西城外。而且西州城地处偏远,整个西域大部已被我方拿下,留下一个小小的西州和其后方数百里土地,于大局也无影响。所以,我倒是觉得厉天途的提议可行。”

纳德罗锁眉不语,半晌后目光如电直射陵佑心脾,厉声道:“你是不是早已知道西州城新换的主帅就是去年昆仑神殿所遇、之后又大闹我吐蕃王廷的厉天途?”

陵佑吓了一跳,却面色镇定道:“我也是最近才知厉天途是安西副都护,但什么时候升了主帅,陵佑不知。”

纳德罗面色稍缓,轻叹道:“知与不知又如何,安西换帅又不是我方能决定的。让他做主帅,天朝这一招高明啊。上次昆仑神殿,若细细算来,他对我们也算有恩了。”

陵佑心中暗道:“何止有恩,是天大的救命之恩。”面上却道:“师父,那以您的意思下一步该如何?”

纳德罗沉吟道:“明早我让殷左使回罗些城将此事报与王廷和明王殿下,接下来几日你下令大军放慢攻城节奏,一切等明王殿下回信以后再做决定。”

在吐蕃大军连续七昼夜不停猛攻下的安西守军已呈人困马乏、疲惫不堪之态,却突然惊喜发现吐蕃人的攻城节奏减缓了不少,总算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伫立于东城门楼上的秦览望着入潮水般退去的吐蕃大军,惊异却大于惊喜。正待吩咐身边裨将注意警戒,自己前往城中都护府禀告军情之时,眼角的余光却瞥到自大战以来便呆在都护府不曾外出的厉天途带着苏玲儿和宫图及一队亲卫兵到了城头墙角下。秦览情急之下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曲折的门楼入口处,厉天途已经缓缓走了上来。

与秦览碰了个照面,厉天途轻笑道:“可是吐蕃兵退了?”

秦览怔道:“吐蕃大军刚刚突然全线而退。只是大都护是怎么知道的?”

厉天途当先而行走到了城门正上方,俯瞰还未退尽的敌军潮流,淡声道:“秦将军,你可还记得我昨晚跟你说过的话,三天之内我会对守城的兄弟们有所交代的。”

面对厉天途的惊人之语,秦览愣神了,周围几个有数的兵将更是目瞪口呆。

刚在秦览身边的裨将惊呼道:“大都护是怎么做到料事如神的?”

厉天途笑而不语,身为吐蕃大罗宫宫主的纳德罗功参造化,昨日深夜造访,除了自己之外怕是无人知晓。干冷的微风拂面,他的心情却丝毫没因吐蕃退兵而轻松,反而愈发沉重。若是事情与他预期的有所偏差,西州城尽管会有几日的安宁,但接下来的将是更加残暴的血雨腥风。毕竟人心难测,谁也无法预料到吐蕃拿下西州这西域最后一城的决心。

厉天途喟然而叹道:“西州城会有至少五日安宁之时,秦览,你吩咐下去,让将士们都好好休息休息吧。”

秦览领命而去。

(本章完)

第226章 佛道之争

厉天途交代完一切,目视着正前方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苏玲儿顺着自家公子的目光看去,发现正对面正是飘舞着猎猎陵字帅旗的吐蕃大帐,忍不住道:“公子,吐蕃会退兵吗?”

厉天途回头一笑,摇头道:“目前战事胶着,吐蕃也是进退两难,不过主动权在他们手中,战场的事,谁又能预先知道?”

惜字如金的宫图突然低声道:“公子,上次的好事被你和玲儿姑娘拉下了。若是公子同意,宫图愿意去吐蕃帅帐周围逛逛。”

苏玲儿闻言瞪了宫图一眼,后者莫名其妙。

厉天途笑道:“也是。让你这个曾经的杀手之王整日当我的贴身护卫倒也难为你了。只是陵佑身边除了大罗宫的护殿左右使外,还有个不逊于阿伽利明王的大罗宫主纳德罗活佛,你确定要去?”

闻主子所言瞬间失了锐气的宫图丧气道:“那还是算了。”

雨中的巴颜喀拉山别具风情,朦胧雨雾遮下了巴颜山的高险,衬出了满山的勃勃生机,让一年大部分时光都处于爆嗮下的大山多了几分清新自然之色。半山腰上的石亭内,楼观张明扬真人与阿伽利明王坐而论道。这两个在当世极富盛名、跺跺脚整个江湖都要颤两颤的佛道高手自见面起已过了半月有余,却从不见交手,这段时光只是单纯喝茶下棋赏山谷秀色,更是不食五谷不眠不休,即便此时下着淅沥小雨也不曾扫了两人雅兴,仿佛是两个多年未见一叙旧便忘了时光流逝的老友。

石亭矗立在一方突起的巨岩之上,从上而下视野极为清晰。此时一个身形瘦长头戴斗笠的独行客沿着山中蜿蜒崎岖的小道匆忙而行。只是埋头下棋的两人似已沉浸于棋局之中,都未曾在意山下的情形。

独行客在极为难行的山路上如履平地,寻常人两三个时辰都未必走完的山路对他来说仅是片刻之间。到了亭外,来人也不说话,静立不动,任由挥洒的小雨顺着头上的斗笠顺流而下。顺流而下的雨水本该沾湿衣襟,却反常地在独行客周身半寸处如撞实物,颓然而退。

此时正是老道执白子,棋子正捏于其瘦长的双指之间,迟迟不落。

对面的番僧也是不急,悠然盯着老道,气定神闲。

似是不知该如何落子的老道突然收了白子,摇头晃脑道:“晦气!晦气!原本想了一着妙棋几欲而出,却被凭空打断了,重来重来。”

明王知老道在借题发挥,也不在意,转头看向了独行客,淡淡道:“楼左使不是该在西州城保护陵将军安全吗?”

楼先知摘下斗笠,一张布满纵横交错伤痕的惨白面容在雨雾中更显狰狞,作为吐蕃大罗宫排名前五的高手,即便是面对在吐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阿伽利明王,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缓缓看了老道一眼迟疑道:“事关圣宫秘密,这...”

张明扬不屑一笑,作势起身道:“算了算了,老道回避!回避!”

明知老道仅是说说而已的阿伽利明王为了显其大度,伸手一拦微笑道:“张真人不是外人,但说无妨。”与此同时,明王心中却忍不住暗骂老道装腔作势,以其功参造化的修为,这半座山峰之内只怕也难逃对方耳目。

楼先知方才徐徐道:“乌朗兵败西州城后,安西大都护李埠已奉召入京,而新任安西大都护正是厉天途。”

厉天途在吐蕃的名声之响不下于中原,深入王廷帐中盗取浮屠舍利,于明王和两万赤甲军之下挟陵佑突围而出,在普通人眼中实为惊天之举。所以楼先知直接说出了厉天途的名字,却丝毫不担心明王不知晓厉天途。

阿伽利明王一怔,喃喃自语道:“这两个年轻人是否上辈子的宿敌,怎么偏偏又遇上了。一个武道之路不可预测,一个千年不遇的将帅之才,若同得二人,我吐蕃王朝必能再进一步。”

张老道捻着花白的胡须,不满道:“明王,你也算是佛门三圣中十指可数的高手,怎么还跳不出这三尺轮回地,少在那白日做梦了。”

明王鄙夷道:“老牛鼻子,你是在五十步笑百步吧。你楼观派又能好到哪里去,都快成朝廷鹰犬了。”

被直戳痛脚的老道长眉一竖,却无可反驳,为了一脉香火,楼观派近年的情形确也如眼前的红衣番僧所言,几为庙堂所奴。若非如此,自己又怎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高寒的化外之地,逍遥自在隐于终南十万大山之巅的道观中,享受小童们的顶礼膜拜,那是何等惬意!

如今要直面眼前这佛门密宗第一高手,两人明似喝茶下棋谈禅,暗地里却极耗心神。武学宗师过招,比的是境界,哪还能如寻常江湖武夫一般刀剑相击,招招见红。这世间,最难相较还是心神。与阿伽利明王小坐这十余日,折损的心神若是回复不及时,怕是要折寿半载了。张明扬掐指一算,心中默念自己那聊聊数载的寿辰,忽觉浑身一冷,将伸长的脖子又往宽大的道袍里缩了又缩。

不明所以的阿伽利明王误以为老道服软,也不强追猛打,轻叹道:“本座自幼体弱,三岁便被父王送入大罗宫中修习密宗技艺,才勉强保下小命。自此便不问世事,潜心礼佛。直到父兄相继病逝,留下一弱冠内侄,是为我王廷唯一血脉了,我又岂能坐视不理?”

身为局外人的老道惊异于明王突然对己吐露心声,无奈道:“我答应天玄都在你这羁留三十日,如今已过大半,老道不日就要离开。只是明王,要适可而止了。中原之人,善忍,可一旦到了界点,爆发起来却也惊天动地。老道这身修为入不入前十还是两说。要知道,佛道六圣,吐蕃只占其一啊。”

阿伽利明王面色深沉,双手合十低声道:“多谢真人提醒!”

立于台下一动未动的楼先知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不知不觉散下了一身真气,任由淅沥雨水打湿衣襟。

阿伽利明王看了楼先知一眼,平淡道:“西州之事,让掌门师兄定夺吧。若是对方有和谈诚意,不妨到我方大营一叙。”

楼先知应声而去。

老道微笑道:“明王,你是在故意为难那个小家伙吧。”

阿伽利明王不置可否,淡淡道:“那个小家伙的生死似乎无关乎两国大局争端吧。”

老道摇头不语,重重叹了口气。

若是牺牲一个人,换的一方安宁,他这里跟天玄都那也算交代的过去了。

(本章完)

第227章 深入敌营

西州城外吐蕃大营,纳德罗细细思量楼先知代传阿伽利明王之语,想从中捕捉到点什么。西州城是战是和先不去管,这个年轻的新任安西大都护今次只怕在劫难逃了。此时此刻,明眼人一看便知,乌朗之死与厉天途是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只是厉天途若是一死,西州之战还能议和吗?到时候天朝守军群龙无首,陵佑的大军再趁势一拥而上,西州可定。只是若是如此,自己这百年修为之身必受心魔所困,成了名副其实的舍身佛了。纳德罗苦笑,这个王廷出身、大罗宫有史以来最有希望修成佛陀身的师弟,是要拿自己当他修行中的试炼石啊,可惜他还要心甘情愿。历代师祖们辛苦了数百年,才把吐蕃大罗宫打造成为天下佛道六圣之一,如履薄冰低调行事之下才堪堪与中原其他五大圣门遥遥相对,若是在他这一代门派成就一佛陀尊身,大罗宫必能力压天朝其他五大圣门,像远古时期的昆仑神殿一般受四面八方万众朝圣。

深思至此,身具无上定力的纳德罗也忍不住心潮澎湃,暗暗下定了决心。

城内城外两军虽暂时熄了兵戈,但仍剑拔弩张对峙依然。西州城天朝守军虽有小道消息传出吐蕃人即将退兵,全赖新任安西大都护之功,但未得到确切消息之前身经百战的老卒们依然做好了随时拼命的架势。直到这一日晌午吐蕃遣使者求见他们的厉大都护,有些脑子灵活先知先觉的老卒们似乎看到了西州城可保的希望。

厉天途在都护府议事厅见到作为使者而来的楼先知,心中悬了几天的大石终于放下。吐蕃那边能派人过来,而且还是一个不一般的人物,看来和谈有望了。虽然有了和谈的大前提,但厉天途并不认为吐蕃开出的条件会很简单。

望着眼前深不可测的大罗宫高手,厉天途不动声色道:“尊使如何称呼?”

楼先知轻蔑道:“大罗宫护殿左使楼先知。”

厉天途轻描淡写微微点头道:“尊使请便。”

高瘦的楼先知也不落座,一副居高临下之态冷声道:“本座传句话就走。纳德罗宫主同意和谈,但和谈地点必须在吐蕃大营,就看厉大都护敢不敢放马过来了。”

厉天途暗暗倒吸了口冷气,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他此时此刻居然不敢往深处想。一般情况下两军交战,若是和谈,必在两军交战之地的缓冲地带,不得不说吐蕃人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厉天途不是不敢去,他是不敢想若是去了的后果。一旦吐蕃人背信弃义,莫说大罗宫宫主纳德罗和护殿左右使在军中,便是军中无一高手,近二十万大军也足以把现在的他耗死在里面。

厉天途无暇去想,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道:“请尊使转告纳德罗宫主,厉天途两日后必到贵营地商议和谈之事。

心中千丝万缕的厉天途应答得极快,一旁的苏玲儿只是张了张嘴巴,话还没来及出口便听到厉天途应下了。

送走楼先知,苏玲儿一脸决然道:“公子,这次一定要带上玲儿。”

厉天途诧异道:“我还以为玲儿你要埋怨我答应的太快。”

苏玲儿无奈一笑道:“刚才的情形若我是公子,我也会答应。”

厉天途长叹了口气,轻声道:“玲儿,整个西州城谁都可以跟我去,唯独你不行。”

被厉天途一点即透的苏玲儿有些恍然,明艳的小脸多了一丝黯然之色,语声幽然道:“公子,玲儿听你的。为了城内数万军民再帮公子坚守几个月。只是若是等城破之日,玲儿必追寻公子而死。只求公子莫要再以昆仑神殿为借口劝玲儿苟且偷生了。”

鼻腔发酸的厉天途猛然起身,回视身后辽阔的西域疆域图,心中不由感叹江山美人无处不在。脑海中竟莫名其妙想起了那个初出江湖初遇梦雨时感叹江山美人离自己太过遥远的小小禁宫侍卫。

而如今,保不住身后这山河百姓,又护不了身边这美人袍泽,还要低下身姿去求和敌人,厉天途生出了要这一身修为一肚上古兵书何用的念头,颓然道:“玲儿,有你这般红颜知己,厉天途今生无憾。”

苏玲儿淡然一笑,欣喜道:“是玲儿该谢谢公子成全玲儿的心意才对。”

善解人意如苏玲儿,没有劝说厉天途不要去轻易涉险,而是无条件依从自家公子毅然决然的决定,因为她知道作为男人,有些事,有为有所不为。

两日后,身为一军统帅的厉天途终于还是孤身一人出了西州城。

仿佛是为了彰显对此次和谈的认真和重视,一向不重礼仪的吐蕃人军容鼎盛,仪仗威严,更有一军之帅陵佑带了一众大将在营门口早早迎接。只是身为统帅的陵佑脸上却看不出将要停战之时的喜悦,眼里不时浮现出一丝似有若无的担忧。

当厉天途在一队吐蕃前线轻骑的护佑下步入视野之时,陵佑眼中的担忧之色更盛,几欲排众而出迎将上去,却又顾忌主帅身份,只得踌躇不前。

厉天途一跃下马,对着迎上来的陵佑啧啧道:“还是吐蕃的养马术技高一筹,我天朝的马儿略显柔弱了。”

陵佑故意快步而来,领先了后来的众将三五步,压低声音道:“大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将陵佑眼中忧虑看的一清二楚的厉天途轻声道:“我自有计较。”

眼见一众番将近前,厉天途当先而行,平淡道:“走吧,去见见你们的纳德罗宫主。”

陵佑无奈摇头,心中暗觉类似的场景竟在一年多前在吐蕃王廷出现过,但此次似乎更是凶险。前次虽有国师明王殿下在场,但却被大将军丁一方拦下,厉天途面对的仅是两万准备不足的王廷赤甲军。但今次,大哥要面对的却是大罗宫主、宫中左右使和近二十万吐蕃精骑。

陵佑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淡然自若的厉天途,也许顶天立地的英雄本该如此,天地任我行,江湖任逍遥。

第228章 和谈成功

西州城东南方一处孤傲挺拔壁立万仞的高岗上,一宛若谪仙的白衣女子居高临下,眼望着厉天途孤身一人进入有十数万大军拱卫的吐蕃南大营,蹙眉低呼道:“你傻了吗?吐蕃人的意图明眼人一看便知,你这样除了搭上自己性命只会让西州城愈快沦亡。营内还有纳德罗和大罗宫的护殿左右使,连现在的我进入都难全身而退,更何况是你?”

此白衣女子正是自北天山博望峰忘情归来欲南下蜀中的雪仙子。

天山博望峰,慧剑斩情丝。雪仙子虽成功忘情,但却斩不去脑海中有关厉天途的记忆。当她把困惑告诉因心忧爱女安危不日赶来的父亲雪千寻后,雪千寻淡笑道,“留下个回忆也是好的。”之后,雪仙子释然。

只是临行前,欲长居天山不回蜀中的雪千寻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厉天途现任安西大都护,正率两万安西兵在西州城对抗由大罗宫宫主纳德罗和左右使坐镇的二十万吐蕃大军。”

至于雪千寻的这番话的个中意味,是偏向那个颇对他口味的少年英侠还是在考验忘情成功的女儿,似乎除了他自己以外无人得知。

雪仙子只是静静听完了父亲的话,之后便无动于衷一言不发离开了。

雪千寻在博望峰顶望着女儿冷傲的身影,低声道,“宝贝女儿,你虽历经心魔成功忘情,但我却不希望你步你母亲的后尘。”

这个对唯一的宝贝女儿无比疼爱的绝世高手说完之后抬眼扫了扫峰下山谷中在一阵阵团雾下若隐如现的神秘宫殿,手中真气流彩,冷哼道:“又一个十年,让我雪千寻再试你冰神宫传自上古的护山大阵。”

从父亲那里得知厉天途消息的雪仙子没有刻意绕开西州,却意外看到了厉天途单枪匹马入了吐蕃大营。百般思量之后,这个忘情后修为大增的江湖第一美女还是无法看着昔日唯一一个与自己有过爱恨交织的男人从容赴死,毅然决然自万丈悬崖一跃而下,方向正是吐蕃帅帐。

高阔的吐蕃帅帐在绵延如山的一众军帐中极为醒目。主帅陵佑居中,纳德罗和厉天途分居左右下首位,其他众将依次而坐。在这场极不对等的谈判中,作为弱势一方的厉天途彻底成了吐蕃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厉天途斜身而坐,让自己的身子尽量接近自然,在纳德罗故意释放出的强大威压下,他不觉轻松。

厉天途不傻,此次谈判只要他敢来吐蕃大营,便成了大半,剩下的只是一些可进可退的筹码而已。至于他自己本人,能不能离开就要看他的本事了,或是看天命?厉天途不着痕迹偷瞄了一眼周身,正对面的纳德罗一副四大皆空之色,大罗宫楼先知楼先觉两兄弟居下扼守门庭,神色冷漠不善,至于帐外的十几万大军已被厉天途选择性忽略。想苦笑一下都不敢行之于色的厉天途顿觉此生一副大凶之命,数次大难所经所历都是惊险重重,一次更胜一次。

西州城局势发展至今已是死局。今次说白了便是拿西州城主帅厉天途之命抵吐蕃镇东使乌朗之命,或是以此挽回吐蕃王廷之颜面,至于和谈之举反倒成了陪衬。出发之前便已想通这一切的厉天途冲动之下无惧生死,存了舍身成仁之念,觉得拿己命换这一城之命倒也值得。厉天途能有此举,倒也非其修行高深到超脱了生死,归其根本还是爱人云梦萝死后心灰意冷,一有机会便要不顾生死将自身置于险地。

当然,身负天道真气的厉天途也未到引颈待戮的地步,到了最后时刻还是要以命搏命的,哪怕这次逃生的可能几乎没有,厉天途还是要一试。只要能留口气杀出一条血路到东南几十丈外的乱石滩,还是有一线生机的。毕竟,昨晚被他暗中安置在乱石滩负责接应、有天下第一骑之称的玄铁黑骑,不是浪得虚名的。

陵佑环顾四周,将目光放在了镇定自若的厉天途身上,心中暗暗为自己这位大哥骄傲,朗声道:“厉大都护,您能来本帅这里和谈,足以代表了西州军民的诚意,预祝这次和谈圆满成功,陵佑先干为敬!”

对于这个兄弟,厉天途还是极为满意的,微笑着点头满饮了一杯。他倒不担心酒中有毒,有陵佑在,今日又是万众瞩目的两方和谈,对方即使想留下他,也只能行光明正大之手段了。

相对而坐的纳德罗朝厉天途微微点头,歉然道:“厉都护,本座以茶代酒,失敬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放低姿态的厉天途来者不拒,又饮了一杯,回道:“大师请了。”

曾经下定决心要戒掉美酒的厉天途似要以酒壮胆,一一接受了在场众人的轮番敬酒。

厉天途酒至半酣,依然目色发亮,提醒道:“陵将军,该谈谈正事了吧。”

早有准备的陵佑闻言击了击双掌,一亲卫兵应声而入,将一硬黄纸封面的文书毕恭毕敬呈到了厉天途跟前。

不待陵佑发话,纳德罗不动声色道:“厉都护,所有的和谈细节本座已先行草拟好,请厉都护阅览。”

厉天途一目十行,草草翻阅了文谏,尔后合于掌中,微微闭上了眼。关于战争赔偿,吐蕃的条件并不苛刻,他完全可以代为做主;至于疆域划分,两朝暂以西州城为界,以北之地归天朝所有,以南归吐蕃王朝,这也是他能为天朝争取的最好结局了。若真成了,他厉天途虽谈不上功在千秋,但也算对西州城的数万百姓有所交代了。只是,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

厉天途自怀中摸出大印一锤落定,将文书以真气托举平稳送入陵佑案前,歉意道:“陵帅,厉天途僭越了。”

深知厉天途用意的陵佑果断在文书上落了帅印,预示着和谈就此顺利完结。

做完这一切顿觉使命完成的厉天途长长舒了口气,接连饮下三杯美酒,轻叹道:“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吧。”

陵佑一脸难色,欲言又止。

(本章完)

第229章 深陷敌营

纳德罗沉声道:“厉都护,现在我方占优,若是仅凭和谈文书上的条件,本座回去也无法向王廷和国师交代。毕竟,此战我方损了一员大将。不过,厉都护的风度让纳德罗甚是折服,本座也不为难厉都护,若是厉都护肯留在我吐蕃帐中做客,大军开拔后随本座去吐蕃王廷,本座可保厉都护人身安全;当然,如果厉都护不愿意,自觉能从这里硬走出去,那是厉都护的本事,自此以后乌朗之死吐蕃也绝不再提。”

纳德罗竭力一口气把话说完,似乎生怕话到半途难以出口,毕竟让身为前辈高人的他去明着欺负一个年轻后生,也算难为他了。

陵佑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道:“师父,您乃一代佛门高僧,怎能如此...”后面的话陵佑作为弟子实在说不出口。

纳德罗瞪了陵佑一眼,厉声道:“和谈已经结束,没你什么事了,还不退下?”

厉天途朝陵佑递去一个不以为意的眼神,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酒渍,云淡风轻道:“这里是主帅帐,有什么恩怨出去解决。”

厉天途出了帅帐,却发现外面仅余帅帐正前方是一片空地,其余周围十丈以外尽是密密麻麻的铁甲卫士。

楼先知和楼先觉生怕厉天途逃脱,紧跟着走了出来。

楼先觉似乎依然记恨上次大意之下吃了厉天途暗亏,迫不及待一掌印向厉天途后背,嘴上阴笑着道:“厉都护,还是乖乖留下的好。”

厉天途自知事态紧急,右足猛然点地,反转身子与楼先觉硬对了一掌,之后也不看结果,趁势冲天而起。

一轮箭雨密如雨织,半空中一掠十丈的厉天途无法转换身形,只得拔出缠于腰间的天山雪,拨开第一轮箭雨,气尽之下落入吐蕃大军重重包围中。

楼先知稳稳扶住蹬蹬后退了十余步的胞弟,与后者对望了一眼,两人眼中尽是骇然,此时才幡然醒悟厉天途上次能轻松逃脱绝非侥幸。

在众将簇拥下的纳德罗和陵佑方才现身,望着于千军万马苦战中的厉天途,两人神色不尽相同。

陷入军阵中的厉天途剑气如虹,周身丈许内竟近不得一人。

纳德罗皱眉道:“劳烦两位师弟上前助阵,若是这样下去,我吐蕃儿郎怕是要伤亡惨重了。”

楼先知和楼先觉彼此交换了个眼色,应声而去。

在数千百战精骑杀气威压下的厉天途看似轻松,实则不然。此时又有修为不下于他的楼先知楼先觉两兄弟加入战局,厉天途所处情形已极为危险。

看着大哥在自己麾下高手和大军围困下苦战不已,身为主帅的陵佑不由握紧了双拳,硬着头皮咬牙道:“师父,我上去助两位师叔一臂之力。”说完也不待纳德罗出声,便要一跃而去。

只是陵佑刚刚起跳肩膀却被一双大手硬生生按下,纳德罗淡淡道:“你是一军之帅,容不得半点闪失,还是先回帅帐吧。”

陵佑不愿,倔强道:“可是...”,只是当目光触及纳德罗直面而来洞若观火、似要把陵佑心中所想尽数看穿的凌厉眼神时,尊师重道的陵佑生生把剩下的话咽下了肚。

木扎与陵佑主仆情深,生怕主子惹来圣宫之主怒火,招呼其他几位将领强拥着陵佑进了营帐。

血剑玄衫、处于大军围困中的厉天途在楼先知和楼先觉加入战局后,除了要受这两个不弱于自己的江湖高手牵制以外,还要应付吐蕃骑兵无处不在的枪矛突刺和弓箭暗袭,每走一步尽是艰辛,在真气损耗了大半之后,竟只逃离了不足三十丈丈,连营地外围的边角都没摸到,东南方斜坡上那个看似触手可及的乱石滩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不远处更有佛法高深的纳德罗尚未出手,厉天途现在只希望乱石滩中的玄铁黑骑不要有丝毫异动,否则此次赔上了自己再赔上玄铁黑骑就得不尝失了。

一身戎装的黑骑将于白羽脸色平静,目光一动不动盯着远处外围丝毫不见混乱中心却已开了花的吐蕃大营。昨晚他与厉天途约定的便是只要吐蕃外围军队一动,玄铁黑骑这边就可以发起冲锋了。

此处距吐蕃大营不远不近,周围的天空又略显昏黄,于白羽只能看个大概,但从中心吐蕃人移动军队的频繁次数,他能感觉出主子现在已经将要力尽了。吐蕃大营中不可能没有高手,周围又有千军万马拱卫,主子能杀出百丈已是一个他于白羽连想都不敢想的高度,现在让黑骑将纠结的是此时此刻主公危难,玄铁黑骑要不要顺势而下。

玄铁黑骑能成为天下第一骑,绝非偶然,军人自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昨晚厉天途的命令根本不容置疑,主子不是没想到自己有可能突不出重围,所以他事前已经交代,吐蕃大军外围不动,玄铁黑骑一定不能动。

于白羽也清楚厉天途说的极为有理,吐蕃城南大营被陵佑布置了十数万大军,抛开围城的数万人马,这里还有拱卫中央大营的五万大军,以及乱石滩一侧跨马而立的两万铁骑,此时也正蓄势待发,若是主营不乱,玄铁黑骑即便下去,也不过是跟着陪葬罢了。

厉天途眼看逃出无望,也不再保留真气,一道剑气逼退如跗骨之蛆最为难缠的楼先知,空出的左手与楼先觉硬对了一掌,强行忍下丹田中翻滚的气血,右手“天山雪”反转而出,誓要先斩了修为稍逊一筹的楼先觉。

于半空中后退而出的楼先觉无处借力,身形又快不过厉天途划出的诡异剑气,大惊之下只得以肉掌击出,以期能阻挡厉天途半分,等楼先知来救。

远处的楼先知救之不及,情急之下祭出十成真气凝于双掌,结出密宗无上大手印翻天掌,隔空朝厉天途后背便是一印。

厉天途嘴角冷笑也不闪避,手中十大名剑“天山雪”方向不变继续吞吐剑气,直袭楼先觉面门。

更远处佛像庄严的纳德罗色变,暗恼自己终是有些托大了,一步十丈,如陆地神仙于密集的大军中穿行而过。

只是,一切都稍晚了那么一点。厉天途十成的剑气无坚不摧,穿过楼先觉掌中真气,正中其眉心,半空中的楼先觉如重物坠地,仰天而倒。

第二百二十九章深陷敌营

纳德罗沉声道:“厉都护,现在我方占优,若是仅凭和谈文书上的条件,本座回去也无法向王廷和国师交代。毕竟,此战我方损了一员大将。不过,厉都护的风度让纳德罗甚是折服,本座也不为难厉都护,若是厉都护肯留在我吐蕃帐中做客,大军开拔后随本座去吐蕃王廷,本座可保厉都护人身安全;当然,如果厉都护不愿意,自觉能从这里硬走出去,那是厉都护的本事,自此以后乌朗之死吐蕃也绝不再提。”

纳德罗竭力一口气把话说完,似乎生怕话到半途难以出口,毕竟让身为前辈高人的他去明着欺负一个年轻后生,也算难为他了。

陵佑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道:“师父,您乃一代佛门高僧,怎能如此...”后面的话陵佑作为弟子实在说不出口。

纳德罗瞪了陵佑一眼,厉声道:“和谈已经结束,没你什么事了,还不退下?”

厉天途朝陵佑递去一个不以为意的眼神,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酒渍,云淡风轻道:“这里是主帅帐,有什么恩怨出去解决。”

厉天途出了帅帐,却发现外面仅余帅帐正前方是一片空地,其余周围十丈以外尽是密密麻麻的铁甲卫士。

楼先知和楼先觉生怕厉天途逃脱,紧跟着走了出来。

楼先觉似乎依然记恨上次大意之下吃了厉天途暗亏,迫不及待一掌印向厉天途后背,嘴上阴笑着道:“厉都护,还是乖乖留下的好。”

厉天途自知事态紧急,右足猛然点地,反转身子与楼先觉硬对了一掌,之后也不看结果,趁势冲天而起。

一轮箭雨密如雨织,半空中一掠十丈的厉天途无法转换身形,只得拔出缠于腰间的天山雪,拨开第一轮箭雨,气尽之下落入吐蕃大军重重包围中。

楼先知稳稳扶住蹬蹬后退了十余步的胞弟,与后者对望了一眼,两人眼中尽是骇然,此时才幡然醒悟厉天途上次能轻松逃脱绝非侥幸。

在众将簇拥下的纳德罗和陵佑方才现身,望着于千军万马苦战中的厉天途,两人神色不尽相同。

陷入军阵中的厉天途剑气如虹,周身丈许内竟近不得一人。

纳德罗皱眉道:“劳烦两位师弟上前助阵,若是这样下去,我吐蕃儿郎怕是要伤亡惨重了。”

楼先知和楼先觉彼此交换了个眼色,应声而去。

在数千百战精骑杀气威压下的厉天途看似轻松,实则不然。此时又有修为不下于他的楼先知楼先觉两兄弟加入战局,厉天途所处情形已极为危险。

看着大哥在自己麾下高手和大军围困下苦战不已,身为主帅的陵佑不由握紧了双拳,硬着头皮咬牙道:“师父,我上去助两位师叔一臂之力。”说完也不待纳德罗出声,便要一跃而去。

只是陵佑刚刚起跳肩膀却被一双大手硬生生按下,纳德罗淡淡道:“你是一军之帅,容不得半点闪失,还是先回帅帐吧。”

陵佑不愿,倔强道:“可是...”,只是当目光触及纳德罗直面而来洞若观火、似要把陵佑心中所想尽数看穿的凌厉眼神时,尊师重道的陵佑生生把剩下的话咽下了肚。

木扎与陵佑主仆情深,生怕主子惹来圣宫之主怒火,招呼其他几位将领强拥着陵佑进了营帐。

血剑玄衫、处于大军围困中的厉天途在楼先知和楼先觉加入战局后,除了要受这两个不弱于自己的江湖高手牵制以外,还要应付吐蕃骑兵无处不在的枪矛突刺和弓箭暗袭,每走一步尽是艰辛,在真气损耗了大半之后,竟只逃离了不足三十丈丈,连营地外围的边角都没摸到,东南方斜坡上那个看似触手可及的乱石滩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不远处更有佛法高深的纳德罗尚未出手,厉天途现在只希望乱石滩中的玄铁黑骑不要有丝毫异动,否则此次赔上了自己再赔上玄铁黑骑就得不尝失了。

一身戎装的黑骑将于白羽脸色平静,目光一动不动盯着远处外围丝毫不见混乱中心却已开了花的吐蕃大营。昨晚他与厉天途约定的便是只要吐蕃外围军队一动,玄铁黑骑这边就可以发起冲锋了。

此处距吐蕃大营不远不近,周围的天空又略显昏黄,于白羽只能看个大概,但从中心吐蕃人移动军队的频繁次数,他能感觉出主子现在已经将要力尽了。吐蕃大营中不可能没有高手,周围又有千军万马拱卫,主子能杀出百丈已是一个他于白羽连想都不敢想的高度,现在让黑骑将纠结的是此时此刻主公危难,玄铁黑骑要不要顺势而下。

玄铁黑骑能成为天下第一骑,绝非偶然,军人自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昨晚厉天途的命令根本不容置疑,主子不是没想到自己有可能突不出重围,所以他事前已经交代,吐蕃大军外围不动,玄铁黑骑一定不能动。

于白羽也清楚厉天途说的极为有理,吐蕃城南大营被陵佑布置了十数万大军,抛开围城的数万人马,这里还有拱卫中央大营的五万大军,以及乱石滩一侧跨马而立的两万铁骑,此时也正蓄势待发,若是主营不乱,玄铁黑骑即便下去,也不过是跟着陪葬罢了。

厉天途眼看逃出无望,也不再保留真气,一道剑气逼退如跗骨之蛆最为难缠的楼先知,空出的左手与楼先觉硬对了一掌,强行忍下丹田中翻滚的气血,右手“天山雪”反转而出,誓要先斩了修为稍逊一筹的楼先觉。

于半空中后退而出的楼先觉无处借力,身形又快不过厉天途划出的诡异剑气,大惊之下只得以肉掌击出,以期能阻挡厉天途半分,等楼先知来救。

远处的楼先知救之不及,情急之下祭出十成真气凝于双掌,结出密宗无上大手印翻天掌,隔空朝厉天途后背便是一印。

厉天途嘴角冷笑也不闪避,手中十大名剑“天山雪”方向不变继续吞吐剑气,直袭楼先觉面门。

更远处佛像庄严的纳德罗色变,暗恼自己终是有些托大了,一步十丈,如陆地神仙于密集的大军中穿行而过。

只是,一切都稍晚了那么一点。厉天途十成的剑气无坚不摧,穿过楼先觉掌中真气,正中其眉心,半空中的楼先觉如重物坠地,仰天而倒。

(本章完)

第230章 美救英雄

一剑毙掉楼先觉,面对楼先知的翻天印厉天途终于避无可避,硬受了一记,口中血箭如柱身子径直自半空中跌落而下,以剑身擎地半跪于地。

楼先知眼见胞弟一动不动落于地面,再也不顾体内真气已损耗了大半,牙呲俱裂般舍命狂奔至楼先觉身旁,双手颤抖着搂起胞弟身躯,却发现后者早已气断身亡。

双眼赤红的楼先知欲一跃而起扑向仇敌厉天途,却被紧接着赶到的大罗宫主纳德罗强按了下去。

楼先知总算还理智未失,颤声道:“请掌门师兄为我兄弟报仇!”

纳德罗火红僧袍无风而动,平静道:“楼师弟请放心,本座自有计较。”

这个名闻吐蕃的密宗得道高僧明显动了真火,遥对厉天途平静道:“厉都护,今日却是小僧的罪过。但事已至此,若是这次让你走了,岂不让天下武林笑话我吐蕃大罗宫无人?”

厉天途缓缓起身,竟有些许艰难,不羁一笑道:“有大罗宫右使黄泉路上作伴,厉天途也不觉孤单。只是自出得大帐之后,无论生死与大局无碍,只是个人恩怨,大师以为然否?”

纳德罗知厉天途深意,心照不宣道:“不错。本座眼见师弟身陨,动了嗔叱之念,厉都护请吧!”

大罗宫中,阿伽利明王和纳德罗的珈蓝神功同臻化境。此时重伤的厉天途面对盛怒的纳德罗,不啻于当初吐蕃王廷之中直面阿伽利明王。只是当初的他还有大将军丁一方及时赶到相助,而此刻,在这偏远的西陲偏远之地,又有谁能出手救他。

厉天途微微摇头,要死了吗?这个自云儿西去之后便总是满腹忧伤的沧桑男子提起体内那为数不多的七重天道真气,又抬头仰望东南方天际,喃喃道:“云儿,天道九重天好难,厉天途也好累,既然对你食言了,就让你的男人去天路上陪你好了。”

身俱佛像的纳德罗观厉天途表现,终还是动了杀念,却不完全是因为楼先觉之死,而是这个天朝少年人未来可怕的潜力,不知不觉间,连己方最具领兵帅才的陵佑也深受其影响,所以他率先出手了,一出手便是全力。

纳德罗真气密布的大手似要遮天蔽日,周围三丈内的空气都受其影响,波动不已。厉天途终于明白刚刚纳德罗的一句罪过究竟是为何了,这大喇嘛比一年前的昆仑神殿强了不止一筹两筹,这其中怕是要有在昆仑神殿中由自己主导分配的万年朱果之功劳吧。

厉天途掌中那点微不足道的真气受纳德罗大势影响,已消散于无形。失了真气的他再也承受不住如山重压,干裂殷红的嘴角再次血流如注。近距离感受生死,少年人不免轻笑自嘲,这是自己亲手把自己埋葬了。缓缓闭眼,厉天途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来自死神的恐惧。果然,人都是怕死的。但后悔吗?厉天途自问,死虽可怕,但他不曾后悔,那座傲然挺立的西域孤城,有数万天朝化外之民,还有那个温柔贴心的玲儿丫头,死的其所了。

恍然间,云梦萝向他走来!

一把碧色通透的玉箫横空而出,与纳德罗的真气大手碰撞在一起。

一丝寒冷彻骨的冰寒气息自掌心侵入,让猝不及防的纳德罗吃惊而退,虽然已在第一时间将寒冰真气逼出体外,纳德罗的右掌依然僵硬如铁木,抬之若重。望着眼前的绝美女子,纳德罗并不陌生,那次的昆仑神殿,厉天途正是和她走在一起的。

手执烟波碧玉箫横亘于厉天途和纳德罗之间的雪仙子清冷若仙,白衣如织。

雪仙子忍不住自嘲,这个男人啊,自从遇到他,每次都要把自己置身于生死攸关的危难之中。金陵山是如此,枉死城如此,凉州城外还是如此,还真叫自己救之不及。也罢,这就当为两人做个了断也好。

厉天途眼中的云梦萝渐渐清晰,到最后居然变成了雪仙子的模样。可是死里逃生的他并无一丝喜悦,这个女人疯了吗,她还以为是凉州城外的五百吐蕃铁骑不成,这里可是有整整十七万大军。带着累赘般的自己,她还真以为她成神了不成。

厉天途深吸口气,故作冷淡之态,语声低哑道:“你走吧,这是我和吐蕃人的恩怨,不需要他人插手。”

雪仙子轻瞄了厉天途一眼,冷声道:“厉天途,你莫要激我。我已在北天山博望雪峰忘情成功,这次出手也只是因你能为西州一城百姓舍生就义,别无其他。从此以后你我二人再无瓜葛。”

话音未落,不知为何,雪仙子古井无波的心竟然有了空落落的感觉,尽管那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

厉天途强行咽下几欲喷薄而出的第三口鲜血,他知道这段无始有终的感情已在不知不觉中在他心中占下了极重份量。现在的他只希望神功大成的雪仙子能在十数万大军中进出自如,莫要因他而陷入险境。既然与对方已恍如路人,他又凭什么去欠对方,他这一辈子啊,最不愿拖欠别人。

纳德罗不止忌惮雪仙子如日中天的修为,他还担心雪仙子背后那个与阿伽利明王同一层次的雪千寻以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天下第一门玄机门,所以他不得不退让道:“雪掌门,厉都护说的不错,这是我吐蕃和厉都护的个人恩怨,还请雪掌门行个方便。今日我吐蕃近二十万铁骑是非报此仇不可。”

雪仙子轻吟道:“二十万铁骑吗?那又如何,今日我要非带走他不可那?”

纳德罗勃然色变,也不示弱道:“既然如此,说不得今日也要请雪掌门留下了。”

被雪仙子言语相逼已下定决心鱼死网破的纳德罗招来楼先知低语了一番,丝毫不顾雪仙子一跃而出将重伤垂死的厉天途挟于肋下。

闻着那股熟悉的沁人幽香,厉天途无奈自嘲道,崇尚英雄救美的自己为何到了她这里每次都是美救英雄。

第231章 九死一生

口中满不在乎、心中却极为忌惮吐蕃近二十万铁骑的雪仙子带着厉天途在千军万马中穿插而过,疾若惊鸿,密密麻麻直刺而来的长枪大矛被手中碧玉萧带出的寒冰真气化解于无形。

直到纳德罗及时赶来拦住两人。

注意到带着厉天途的雪仙子在精锐的吐蕃铁骑围困下如履平地,纳德罗心知雪仙子已胜己一筹。不过今次好在雪仙子有沉重包袱在身,己方又有大军辅助,胜负应还在五五之数。

乱石滩中心急如焚的于白羽虽未看清楚雪仙子是如何出现在吐蕃人营中,但此时雪仙子和厉天途距大营边缘已不足百丈,敏锐的他明白此刻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当机立断之下,于白羽跃马扬鞭,带着身后一千玄铁黑骑呼啸而出。

冷眼旁观的厉天途看的真切,九天玄女神功大成的雪仙子也只是比纳德罗略胜一筹而已,若是再加上周围前赴后继无止无尽的吐蕃大军,莫说带上自己,便是雪仙子只身一人想全身而退也在两可之间。

冰冷容颜如九天仙女下凡的雪仙子纯以寒冰真气护体,在吐蕃飞鸟难度的大军中穿行了百丈许,并未曾用自己擅长的音律伤人,但由此换来的却是巨大的真气损耗。

等纳德罗后发先至拦在前方之时,雪仙子紧握碧玉箫的左手已香汗浸渍。周围的吐蕃兵甲似为其仙人风度所感,在纳德罗出现后也不由放缓了手中攻势。

面对名震吐蕃的大罗宫主,雪仙子视眼前如无物,去势不减。

纳德罗如一尊不动佛陀,虽矗立于雪仙子正前方,但却如一堵大墙将其所有逃路尽数封堵。

早已打定不与纳德罗硬碰硬的雪仙子心下明白,若是选择与纳德罗错身而过,侧身之下带着厉天途的自己绝难抵挡来自于纳德罗武势和珈蓝神功的双重之击。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与纳德罗一击定胜负。可是,雪仙子心中忍不住暗叹,莫说真气已有损耗的自己能否击退纳德罗,便是真的赢了,到那时她还能剩下多少真气去带着厉天途逃离距外围还有百丈的吐蕃大营。斩断情丝的雪仙子虽然受九天玄女神功影响,心中已失了对厉天途那丝难以捉摸的情愫,但她归根到底还是无法将这唯一一个离他最近的男子形同陌路人。若非如此,明知吐蕃大营有大罗宫主坐镇和近二十万铁骑拱卫,她又为何义无反顾而来。

手捻墨玉佛珠的纳德罗面色平静,实则对眼前玄机门如仙般的女子极为忌惮。自从三十年前从上代宫主手中接下掌门之位后,在生平所遇众多高手之中,除了那个惊才艳艳的吐蕃王族师弟之外,就以眼前的雪仙子修为为最了。

雪仙子不再犹豫,直接期身而上,左手碧玉箫点向纳德罗前胸。

纳德罗有万军相辅,也不后退,手捻佛珠的右手结成大手印闪电而出,似要将迎面而来的碧玉箫紧紧抓在手中。下一刻,碧玉竟真真切切被佛掌纳入手心。

雪仙子嘴角浮出一丝笑意,挟住厉天途的右手轻轻前抛,待厉天途飞向半空之时,莹白如玉的手掌才缓缓而出。掌出千重,带起寒霜飞雪,冰天冻地。

倍感意外又仓促之下,纳德罗仅仅来及用左臂一挡,却感觉雪仙子出掌虽轻,其中的力道却让人难以承受,掌中真气更有冰封己方经脉之能。

纳德罗骇然而退,侧退十数丈,依然感觉寒意逼人。他喘了口气,但也丝毫不担心雪仙子逃脱。毕竟,这次交手之后对方也并不好受,更何况后面还有数万大军,他没有必要拼的自己重伤。

如潮的大军再次蜂拥而上,自半空中及时接下厉天途的雪仙子再次被洪流湮灭。以全力一击换来纳德罗退避三舍的她虽勉力撑起寒冰真气挡住刀枪剑戟,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眼前的百丈距离,她和厉天途能走上一半已是千难万难。

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女子挟于怀下的厉天途极为不适,但眼见雪仙子逼退纳德罗,在吐蕃大军中如履平地,他不得不承认,雪仙子确是比他强,身为男人的他很少有如此在女人勉强窝囊的时候。就在他感觉雪仙子有能力带他离开吐蕃人的营地时,雪仙子紧握碧玉箫的手出现了轻微的抖动。见微知著的厉天途不由暗叹,很明显这是雪仙子的真气后继乏力了,如雪仙子这般在万千铁血骑兵中不伤一人而行,看似轻松写意超然若仙,实则极为损伤内力。若是自己与雪仙子易地而处,绝对会以少许真气辅助碧玉箫神兵之威杀伤无数,轻松而退,也不至于在这快要冲出去的时刻后继无力,功亏一篑。厉天途忍不住暗叹,果然,这铁血战场真的不合适女人。

不过,真的会功亏一篑吗?厉天途冷眼旁观,时时注意东南乱石滩方向,在他的有意指点下雪仙子的突围方向也正是东南方,没有人注意到,那一抹黑色的洪流似乎已经在暗暗奔腾了。

雪仙子真气将尽,面前的吐蕃大军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一队玄黑色的铁骑瞬间杀至。

脸色依然苍白的厉天途挤出一丝笑容,朝后看了一眼轻喝道:“快上马吧,纳德罗要赶过来了。”

雪仙子手腕一甩,毫无征兆将厉天途扔向了领头的于白羽。

猝不及防的于白羽生怕重伤的厉天途再有闪失,慌忙张手一接,心里却不由暗暗嘀咕,看上去仙女一般的绝世高手怎么也如此野蛮。

只是雪仙子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把他仅有的不满彻底击的烟消云散。

雪仙子淡淡道:“你们先走,我来押后。”

正吩咐属下空下一匹军马的于白羽早已在乱石滩见识到了吐蕃军营中那个红衣番僧的厉害,微一点头道:“方良,带上你那两百轻骑和这位仙子一起押后。”

一黑脸壮硕的青年打马而出,高声应是。

吐蕃铁骑越挤越多,玄铁黑骑后队变前队,如出弦之箭,锋锐不减来时。

(本章完)

第232章 转危为安

纳德罗看着如鬼魅一般出现的玄铁黑骑轻易刺破有万人防卫的战线,突然想起了那个已经快要从人们脑海中淡忘而出的曾经的天下第一骑玄铁黑骑。

可笑吐蕃人当初大练骑兵之时,要妄想组建出如当初天朝立朝时那以一当百的无敌黑骑。现在看来,简直是个笑话。

一心只为胞弟报仇的楼先知本以为有宫主纳德罗出手,厉天途绝难逃脱,却意想不到最后关键时刻竟然生出如此多变数。不甘心仇人安然离去的他一声厉啸,朝着坠后的雪仙子和两百玄铁黑骑扑去。

纳德罗虽看出雪仙子已是强弓之末,但修为到了他们这种层次即便重伤也不是楼先知所能抵挡。首次对击杀厉天途产生了动摇之心的大罗宫主不得不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雪仙子惊讶这一队黑骑超强的战力,甚至根本用不上她出手,身为密宗有数高手的楼先知也只不过几个照面便被百余名玄铁黑骑拉开了距离。

只是尚未等到雪仙子庆幸,一股强大的威压再次降临,恢复如初的纳德罗再次自后方半空中飞跃而下。

雪仙子暗暗掂量了下恢复得极为有限的真气,轻轻一叹将手中碧玉箫凑于红唇畔,一股充满萧杀的音律凝线而出,纳德罗正是最大的承受者。

精修佛法的纳德罗饶是意志力强大,也不由脑中一疼,暗叫不好,怎么忘了雪仙子成名于江湖的正是音律萧杀之术。

雪仙子等的便是此千载难逢之机,她自马上一跃而起,不退反进,与实力大受影响的纳德罗硬对了一掌。

真气将尽的雪仙子终是难敌纳德罗浑厚掌力,口吐鲜血重伤而退。

此时队形完整的玄铁黑骑已至营地边缘,纳德罗和楼先知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视野之中。

楼先知悲声道:“宫主,请容我带人去追。”

双掌合十面无表情看着玄铁黑骑离去的纳德罗重重叹了口气,喃喃道:“也许陵佑是对的,从一开始决定留下厉天途我们便是错的。玄铁黑骑尚未出全力,雪仙子虽然重伤,可楼左使你莫要忘了她出自天山,谁又能知道雪仙子是否身怀天山冰神宫的镇派绝学玄女逆天大法,若是将她逼急了运转玄女逆天大法,便是明王殿下来了也要退避三舍的。”

楼先知身为佛门三圣之一的大罗宫核心人物,自然知道真正的隐世门派天山冰神宫,那是个传承于上古时期声名不次于昆仑神殿的武学圣地,冰神宫镇派绝学之一的玄女逆天大法,那是伤敌更伤己的自残之术,是以激发自身生命潜力为代价换取功力暴涨三倍的逆天神功。因此,大多底蕴深厚的门派世家都听过一句传言,“宁惹神殿,莫惹冰宫”。此话的由来正是在此。

楼先知神色一暗,却又一脸不甘恨恨道:“宫主,我要带先觉回去闭关,没有把握杀掉厉天途,我楼先知绝不出关。”

纳德罗点头赞许道:“你能暂时放下仇恨,本座很欣慰。楼左使放心好了,右使之死我大罗宫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烈风荡铁旗。一整天都站在西州城楼门上铁旗下的苏玲儿在黄昏时分突然发现围城的吐蕃铁骑如潮水般缓缓而退,只是自始至终却丝毫不见自家公子身影。自打厉天途一进吐蕃营门内心便惴惴不安的苏玲儿心底更是一凉,颤抖的小手忍不住一把按住怀中的昆吾剑,正要自七八丈高的城门上跳下,却被凭空而出的一双手拦了下来。

宫图收起了平时的吊儿郎当色,面容冷峻沉声道:“玲儿姑娘,你要沉住气。若是你此时下去与吐蕃人产生了冲突,公子精心布置下的和谈大计岂不因此而破?”

苏玲儿紧咬银牙,内心天人交织了半天终于还是冷静下来,低声道:“可是公子他...”

宫图心道苏玲儿平时虽看似坚强,可到了大是大非面前,终究还是个女人,安慰道:“楼主功参造化,学究天人,从不做无把握之事。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楼主才对,一年前吐蕃王廷内,两万赤甲铁骑照样拦不下楼主,不是吗?”

被宫图一番劝解,苏玲儿心底一宽,点头认同道:“好,就等吐蕃人退完,我们再去寻找公子。”

乱石滩中,死里逃生的厉天途没有半分喜悦之色,只是失魂落魄望着蔚蓝的天空渐渐变暗。押在队伍最后的雪仙子悄无声息走了,正如她毫无征兆来救他一样。不知为何,这次相见之后,厉天途预感两人今后再难相见。

于白羽无声无息到了厉天途跟前,低声道:“大人,吐蕃人退走了。”

厉天途茫然回头:“退了吗?”

看到以往一直高深莫测天下我有的大人落寞如此,于白羽内心一阵唏嘘,那个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仙子确实有能力让天下男人都为之倾倒。于白羽最后还是默默离开了,如此状态下的大人,还指望他能有什么指示,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等了。

几乎一夜未眠的厉天途在清晨时分找来了于白羽,吩咐黑骑将点齐人马速回西州城。

于白羽惊诧于厉天途的疗伤速度,仅仅一夜时间而已,厉天途已经一扫颓废,成了原来那个神秘的黑骑军统领大人。

厉天途和于白羽并骑而行,淡淡道:“白羽,以后你们这一队玄铁黑骑就充任我安西都护府的亲卫队吧。”

于白羽一脸兴奋道:“大人,终于可以不用再蛰伏在北芦苇荡那块弹丸之地了,玄铁黑骑还指望跟着大人你再续辉煌呐。”

厉天途望着了了在望的西州城,轻声道:“会的!”

安西都护府的苏玲儿正要找秦览点上一队陌刀骑出城,却有城门校尉来报,一队玄黑色的骑兵正直朝西州南城门而来



一听是黑色骑兵,苏玲儿没来由心中一喜,自家公子果然早有先手,于白羽带领的玄铁黑骑应该是拱卫着公子回西州来的吧。一念至此,苏玲儿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也顾不上叫上秦览,只是带着都护府的宫图直奔南城门。

吐蕃铁骑来得快,去的也快。一夜时间,西州城外恢复到了往日的苍凉之色。

(本章完)

第233章 托镖

清晨时分,西州南城门大闭。城门校尉眯眼望着由远及近的一队黑骑,神色惊疑不定。此时虽能确定对方不是吐蕃铁骑去而复返,但这样一队装甲奇特的骑兵,在天朝军列中绝无仅有。

眼见玄铁黑骑在城门不远处停下,城门校尉高声厉喝道:“来人止步!你们...”

小将话到一半,却一眼瞥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排众而出,急忙把剩下的话硬吞了下去。

厉天途低呼道:“是我!”

“都护大人!是都护大人回来了!快开城门。“城门校尉一脸激动,连滚带爬下了门楼,却差点撞上了急急赶来的苏玲儿等人。

苏玲儿闪身让过因用力过猛而止不住下冲之势的城门校尉,也不计较,对着憋得满脸通红的城门校尉嫣然一笑出了城门。

再见厉天途,苏玲儿哽咽无言。

脸色依旧略显苍白的厉天途宠溺地拍了拍小丫头肩膀以示安慰,吩咐后来赶到的秦览将玄铁黑骑安置在外城的军营中,之后便带着苏玲儿出了城,沿着孜尔河以西的草地往北缓缓而行。

“玲儿,谢谢你!”厉天途望着西州城周围丰盛的水草,淡淡道。

苏玲儿夹紧马腹与厉天途并骑而行,低声道:“公子,只要你没事就好。”

厉天途轻声道:“我要回一趟京师了。吐蕃大军这一退,短期内西域不会再有什么大的战事了。”

苏玲儿抬头,问道:“公子,可是要谈吐蕃的赔偿问题了?”

提起后续事宜,厉天途显得有些头疼,苦笑道:“这种先斩后奏的事情,我也正为难。毕竟,吐蕃人的条件虽然不高,但也不低啊。”

苏玲儿笑而不语。

厉天途只得又道:“朝中那些只知道纸上谈兵的文臣阁老们,只怕又要怂恿御史台弹劾我了。在他们眼中,泱泱天朝大国,是宁死也不该向化外蛮人低头的。”

苏玲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公子,如果刻意绕开目前天朝所面临的困境,他们只怕要大肆宣扬你不战而降,有辱国体了。”

厉天途嘴角微翘道:“表面上确是如此。不过幸好安西还有先前一场斩掉敌方主帅的大胜顶着,更何况,他们只怕做梦也想不到我是提前请了尚方宝剑的。”

其中缘由厉天途并未细说,苏玲儿也识趣不问。

经西州城两战两捷之事,厉天途在安西军中的声望如日中天,安西都护府辖域虽然战后缩水了不止十倍,但所占之地尽是西域水草最为丰美之地;兵力虽缩减至两万余人,但百战过后尽是精锐悍卒,防线又收缩了何止十倍,又有了玄铁黑骑的加入,安西都护府的实力消退并不明显。

沙洲城中,颜梦雨忧心忡忡默立于龙门客栈二楼半露的天台上,目光轻锁东北方向,眼中似有化不开的愁绪。

鱼婆婆悄无声息而来,低声道:“公主,你还在担心他?”

自知心事绝瞒不过这位对自己视如己出姆妈的颜梦雨坦然道:“婆婆,若是他这次不死的话,于我楼兰有百利而无一害。”

鱼婆婆轻叹道:“孤城一座,两万对二十万,吐蕃主帅又是曾击败薛大将军的陵佑,老婆子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转机,除非他能抛下一城百姓独自逃生。”

颜梦雨微一摇头,语声坚定道:“婆婆,他不是那样的人。若他真是,现在困守西州等死的就该是前任安西大都护李埠了。”

鱼婆婆迟疑道:“也就是说,若无意外,厉统领这次是必死无疑了?”

颜梦雨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认,木然道:“有时候真想任性一回,放下一切赶赴西州,然后把他从千军万马中解救出来。”

鱼婆婆苦笑不已,缓缓道:“若公主真是如此了,我楼兰隐藏百年的大计就要被公主这一出手全然暴露了,这对我楼兰一族绝对是万劫不复的灭顶之灾。”

颜梦雨淡然一笑,不无遗憾道:“我若真要如此,当初哪会轻易放他一个人独自离开。”

颜梦雨说的正是厉天途几日前在沙洲东五十里索要圣旨之事,却被毫不知情的鱼婆婆理解为是在京师两人最后一次分开之时。鱼婆婆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展颜道:“公主能这样想,老婆子就放心了。”

颜梦雨极为不舍地收回了远眺的目光,心中不由暗骂自己心狠手辣。有些事情,做多了似乎也变得习惯了。上次鹰嘴崖厉天途舍身一跳如是,这次西域坐看厉天途困死西州还是如此。颜梦雨努力将心中思绪全部抛诸脑后,突然问道:“婆婆,龙门镖局的人可答应接镖?”

鱼婆婆点头道:“小姐开出的报酬,只怕天下没有人会拒绝。何况,今日的龙门镖局已经不是昨日威震江湖的西域第一镖局了。总镖头姬东来为了养活一大家子人,早已入不敷出,欠下城西铁砂帮数千两银子。这不,铁砂帮正逼着姬东来拿女抵账呐。我们现在等于是雪中送炭,姬东来也不看镖物,当场就答应了。”

居高临下的颜梦雨将目光看向不远处城中唯一一家龙门镖局。那是一片临街的破旧四合院,临街门头金匾高悬,左右有一双石狮护佑,似乎正在无声昭示龙门镖局余威犹在。颜梦雨将柔软的腰身靠在破旧的木栏上,眼中忽然有了一丝笑意,饶有兴趣道:“姬家的大小姐姿容不错吧,否则怎么抵得上数千两纹银?”

鱼婆婆一怔,随口道:“托镖的时候老婆子正好见过,虽称不上是沉鱼落雁之姿,倒也有几分英姿飒爽的侠女风范,典型的小家碧玉。”

颜梦雨无奈摇头,轻叹道:“希望姬东来不要带上他这乖巧的女儿。婆婆,若不是这次怕目标太大,我实不愿外人插手这件事情。”

鱼婆婆明白颜梦雨的意思,低声道:“公主放心好了,事后我会处理干净的。”

遥远的天际起了黄沙,颜梦雨目色迷离望着漫天沙舞,轻声道:“千两黄金,也足够龙门镖局一家老少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吧。”

(本章完)

第234章 姬家大小姐

一个位居西陲小镇,落魄之下早已不复当年之威的老牌龙门镖局,接下了一趟押镖差事,运送满载的数十口大箱子前往京师某处,这本该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却因这趟押镖的酬金是千两黄金而传的满城风雨。

消息显然是从龙门镖局内部泄露而出,真假暂且不论,但西州城的大小江湖势力早已是蠢蠢欲动了。

颜梦雨身处三教九流混杂的龙门客栈,自然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托镖之事本就无法掩人耳目,只是她没想到就连托镖酬金都被人传的清清楚楚,在小小的沙洲城造成如此之大的轰动,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姬月容生在每况愈下的龙门镖局,自小到大虽未吃苦,但也未享到身为大小姐该有的福气。骆驼虽瘦,终比马大,十八岁前的姬月容也算是无忧无虑,虽然偶尔会看到爹爹独自一人在卧房唉声叹气。只是近日,城西铁砂帮愈加猖獗,前几日来到府中,竟强行要求爹爹把自己许配给那个在城中声名狼藉的铁砂帮恶少。爹爹虽未当场答应,但姬月容知道,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道面前,父债子偿绝对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无力挣扎便只得任命的姬月容却没想到今天会因一个走镖差事的到来会出现转机。那个托镖的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走后,爹爹的心情明显有所不同,不由分说找来几大弟子,商议接下来的走镖事宜。

连带着心情有了好转的姬月容虽有参与,但大多时候是闭口不言的。刚过了豆葵年华的少女想到这次只要完成差事,就可以还上拖欠铁砂帮的巨债,顿时一扫连日来阴霾的心情,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

姬东来安排好一切,遣走几位弟子下去准备,却发现心爱的女儿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毫无半分要离开的意思,笑道:“月容,还有什么事吗?”

做惯了深闺小姐,几乎从未出过远门的姬月容脸上突然幻发出些英飒之光,犹豫道:“爹爹,这次我想跟你一起去。”

阅历深厚的姬东来虽不知东家所托究竟为何物,但从预付定金即可看出价值绝对在万金之上,苦笑摇头道:“这次行镖非同以往,月容,你还是不要去了。”

姬月容闻言一脸执拗,摆明了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熟知女儿脾性的姬东来最后还是妥协了。这趟走镖路途遥远,所需时日非短。若是失败,自己无论赔不赔上性命,留在沙洲的女儿只怕难逃铁砂帮毒手,还不如带在身边的好。若是侥幸成功了,女儿和他自然遇不到什么危险,还能得到巨额酬金还清欠债,这正是他下定决心要走这趟千里之镖的原因所在。

三日后,鱼婆婆带着阿大等人送来了三十口巨大的镶金铁纹乌木箱,并未多言,只是约定五日之后镖队自东城门启程,最迟在一月以内到达京师以西五十里,便匆匆离开了。

得到鱼婆婆千两定金的姬东来在龙门镖局宽大的门庭下来回踱步,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要在行镖之前将拖欠铁砂帮的五千两纹银尽数还上。毕竟,铁砂帮并非善类,离了他的老宅内还有一家老小,不将此事彻底解决他难以安心上路。

托镖之事如今已被传的满城风雨。身居龙门客栈的颜梦雨暗暗叫糟,三十箱的楼兰秘宝,自己和鱼婆婆,甚至连阿大他们都不易出手,现在又消息外露,仅凭龙门镖局姬东来和他身边那几个仅能算二流高手的人马,想跨越几千里安然到达京师无异于痴人说梦。

对此事棘手程度早有预料的颜梦雨蹙眉凭窗而望,深深思量该如何破解眼前困局。这时,鱼婆婆的身影已出现在小街尽头。

鱼婆婆神色匆忙进了房间,低声道:“公主,东西已经到了龙门镖局,老身留下阿大他们几人在暗中盯着。只是...”

鱼婆婆神色突然变的有些反常,迟疑道:“州牧府那出了告示,围困西州的吐蕃大军退了。”

颜梦雨失声道:“什么?吐蕃人居然退兵了?他们怎么可能放弃到嘴的肥肉?”

鱼婆婆摇头不知,失笑道:“公主应该高兴吧,吐蕃人退了,厉统领不也安全了。”

这几日一直在刻意不去想西州之事的颜梦雨身子一软,整个后背紧紧贴在了曲折不平的木纹窗棱上,眼神复杂轻叹道:“惊大于喜罢了。婆婆,我一面期盼吐蕃不要轻易退兵,让京师那块越乱越好,一方面又不想他死,真是两难。”

鱼婆婆欲言又止,劝慰道:“公主,老身希望你还是尽快抉择,免得到最后越陷越深。”

颜梦雨平淡一笑,轻声道:“知道了。先不谈这个,我们说说眼前的事吧。托镖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对我们很是不利。上官姑父他正直闭关的紧要关头,若非如此,有他老人家坐镇最为合适。”

鱼婆婆不动声色道:“公主,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极为合适,只是怕是要小姐亲自去请。”

颜梦雨眼色一亮,指了指西北方向,轻声道:“婆婆,你可是指他?”

鱼婆婆点头道:“不错。厉统领目前的身手深不可预测,又刚刚退了吐蕃大军,可是这西陲方圆数千里的无冕之王了。若是他答应,这次可谓万无一失。”

颜梦雨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下定决心道:“那我就去试试,毕竟这次事关重大,行镖途径的郭煌凉州俱是藏龙卧虎之地,决不能容有半点闪失。”

鱼婆婆道:“公主可放心去西州,这边就交给老婆子了。”

突然之间,颜梦雨的美目越发明亮,紧接着便一个闪身从窗口穿梭而出,落在了开阔的石板街面上。

不明所以的鱼婆婆靠近窗口,直到眼见小姐俏立于一高大青衫男子身前,方才摇头不止,暗叹造化神奇,果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第235章 诱惑

厉天途有些惊异于颜梦雨的突然出现,不过他也未感太过意外,早该想到这个女人既然出来了,绝不会那么容易听自己的话快速离开这块是非之地的。也许是太过专注于走路,以至于厉天途并未注意到颜梦雨刚刚是从何处而出。

颜梦雨笑靥如花拦下了厉天途去路,也不去注意路人惊艳的目光,柔声道:“相公不会是专门来找我的吧。”

厉天途对颜梦雨此等暧昧称谓并不感冒却又无可奈何,抬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置可否。

颜梦雨瞪了厉天途一眼,轻声叹道:“你也算识趣,没有明着说出实话来打击人,小女子也算满足了。就算是看在送你圣旨的份上,相公应该不介意陪我去客栈喝两杯吧。”

厉天途抬头望了望不到正午便日上中天的烈阳,表情平淡道:“女人酒喝多了不好,还是喝茶吧。”

习惯了厉天途关怀的颜梦雨丝毫不顾四周众目睽睽,喜滋滋上前挽住了厉天途右臂,迫的后者不得不皱着眉头与颜美人一起进了客栈。

附近大街上围观的男人们都大翻白眼,被一个大美女当街亲昵还一副不情愿之色,却又让他们情何以堪。

到了客栈大厅,厉天途变被动为主动,习惯性选了一个临窗的位置而坐。

颜梦雨吩咐店小二上最好的茶水,在厉天途对面坐定,目光望着窗外触景生情喃喃道:“此情此景,多像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店小二以最快的速度端上了客栈珍藏很久的雪绒茶,面带恭敬而退。

厉天途大口灌下了一杯在西域都极为珍贵的雪绒茶,苦笑道:“说吧。什么事?不会是单单请我喝茶这么简单吧。”

颜梦雨嫣红的小嘴轻啜着入喉甘凉的雪绒茶,一脸幽怨道:“为何在你心中我每次找你都是有事?你之前是权倾京师的禁卫军大统领,现在是坐镇一方的封疆大吏,我一个小女子又什么时候麻烦过你?”

小女子吗?厉天途竟无言以对,还是不要和女人讲道理为妙,所以厉天途只是喝茶,沉默不语。

在厉天途面前总是习惯性占尽上风的颜梦雨也未多言,突然起身绕桌贴到了厉天途身旁,让猝不及防的厉天途身形猛的一颤。

颜梦雨将大半个身子紧贴于厉天途右侧,小嘴贴近厉天途耳陲吐气如兰细声道:“龙门镖局那三十口箱子正是我所托,那里面尽是金银珠宝。那可是我祖上三代积攒下的财富,我又没有能力保护,只能劳烦相公跟着走一趟了。”

未等厉天途有所反应,颜梦雨一个闪身到了对面,一脸期待地看着眼前男子,幽幽道:“此事我知道瞒不过你,也不想瞒你。安西的军费历来算不得充足,奴家是可以捐出两箱的。”

厉天途深深呼吸,使劲嗅了嗅那经久未散的如兰芬芳,却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自己正要回京师,顺路而已,但颜梦雨后面交易一般的话语却着实伤了他。

厉天途自嘲一笑,低沉道:“两箱珍宝,足够任何人荣华富贵一生了。只是颜公主太看得起厉天途了。”

颜梦雨话一出口已觉后悔莫及,其实她很早应该就清楚了,让大多数人趋之若鹜的财富,在眼前风一样的男子眼中确实算不得什么。

颜梦雨颜色一暗,幽声道:“我也知道这些对你来说算不得什么。但你是我颜梦雨的男人,我只想让你过的好一点,仅此而已。”

面对这个妩媚多变的女人,厉天途捉摸不透,也懒得去想颜梦雨话中的真实性究竟有几分,无可奈何道:“皇上对我还算不错,珠宝就免了吧。我这次离开西州就是想回趟京师,跟着镖局走一趟也算不得什么。”

颜梦雨满足一笑,柔荑轻撩额前秀发,端的是风情万种,又托着下巴痴痴道:“你这人也太没情趣了,为何要实话实说,就不能哄哄我说是专门为我而去。不过,奴家就喜欢这样真实的你。”

经受不住温柔阵仗的厉天途感觉有些招架不住,把头转向了窗外。

西陲的夏天来的比中原快了很多,烈日当空,暖风袭人,街道两旁的白桦树上已是密密麻麻的绿叶,正随风沙沙作响,这种简单的美竟让厉天途生出了不愿收回目光之感。

颜梦雨顺着厉天途视线看去,却看不出个所以然,美目盯着眼前男子那刀削般的侧面曲线。所谓相由心生,心若沧桑,人生也是沧桑。

感觉对厉天途了解越多陷的越深的颜梦雨心里猛的一疼,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声道:“甘凉虽然荒凉偏远,但沿途各方势力颇为混杂,这次途中究竟会遇到什么样的敌人,连我都想象不到。”

厉天途微笑回头,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你放心好了,我答应过的事情自能办到。”

双眼多了一丝迷离之色的颜梦雨突然起身,接着又弓起身子将螓首凑到厉天途眼前,低声呢喃道:“厉天途,若是你现在要我以身相许,我也是愿意的。”

厉天途轻咬了下舌尖,欲以无上定力抵御眼前美女蛇的诱惑,却发现终是无济于事,暗自吞咽了下口水,竟不走正门,直接从窗口急窜而出,在街面站定之后喘气道:“我去外面透透气。”

颜梦雨娇声一笑,不知为何,她就是爱看厉天途的窘态。

姬东来终是未能如愿,铁砂帮帮主铁黎坚辞不受还银,欲以此为聘为爱子铁中玉求娶龙门镖局千金姬月容。

深知铁中玉为人的姬东来纵使心中有万般不愿,也只能以行镖在即为由暂作推脱致辞,以期日后再做打算。

铁黎眯着三角眼坐看姬东来快步自铁砂帮总舵堂口离开,脸色阴晴不定。

倒是一旁的铁中玉率先沉不住气,狠狠道:“爹,跟他那么客气干吗?龙门镖局现在已经无法与我铁砂帮相提并论,既然姬家不识抬举,就让我带着二叔把姬月蓉直接抢来便是。”

(本章完)

第237章 出发

颜梦雨行到床前正要躺下,闻言回头俏皮道:“婆婆,你不要忘了我可曾是厉统领的枕边之人,这世上啊,如果说外人中还有一个值得信任之人,那就一定是他了。”

对于厉天途的为人处世原则,以及其悲天悯人一言九鼎的性子,一个多月同一屋檐下的相处,颜梦雨摸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鱼婆婆悄然退下。

颜梦雨闭眼之前,眼前尽是厉天途舍身跳崖前的情形,若是一个男人肯为你连性命都不要了,你又有什么理由不去信任他。闭眼之后,颜梦雨浑身尽是轻松。

自姬东来早上出门之后,姬月容就一直在镖局正对大门的会客厅来回踱步,心情难定。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虽然谈不上阅历丰富,但早已不是当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对铁砂帮在沙洲城的恶名昭著,姬月容也听过不少,所以她心里是有些担心铁砂帮会为难父亲的。

直到姬东来一脸平静领着一谈不上俊秀倒也让人感觉不错的年轻人进入视线中,姬月容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姬东来在大门口招呼下人为厉天途安排住处,径直入了大厅。

看到姬东来满身酒气而来,姬月容惊疑不定道:“爹,您又喝酒了?”

怕女儿担心欲瞒下内情的姬东来爱怜地拍了拍姬月容肩膀,安慰道:“月容放心好了,铁砂帮的欠银爹爹已经还上了。心情高兴下去龙门客栈喝了一杯。”

姬月容丝毫不怀疑好酒的爹爹所言,又望了望厉天途远去的背影,问道:“爹,他又是谁?”

姬东来笑道:“那是爹在客栈喝酒时结交的知己,以后就在我们镖局做事了。”

姬月容歪着头道:“看他一副文弱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城东私塾的教书先生。”

姬东来失笑道:“月容你莫要小看了厉兄弟,龙门客栈的‘西风烈’他连喝了九大碗,只怕这还不是他的真实酒量。”

在以武功和酒量论英雄的江湖上,这一点还是颇让姬东来佩服的。

姬月容轻笑道:“他酒量再大,怕是也难超过爹爹的两坛之量吧。”

姬东来含笑不语,作为资深酒客,又看了看厉天途喝酒后的言谈举止,他预感厉天途的酒量绝不次于他。

约定的行镖日如期而来。

姬东来在祠堂上香完毕,又拜过列祖列宗,带着镖局大半数高手押着满载三十口箱子的八辆马车从镖局附近的北门出发,一路东去。

姬月容一身天蓝色紧身衣俏立马上,手跨一柄剑鞘之上雕龙附凤的宝剑,一副英姿飒爽的侠女风范。

相比之下,姬东来的脸色稍有凝重,不断策马来回收拢甬长的镖队,一刻也放松不得。自知此行凶险的姬东来本不打算带上厉天途,却经不住厉天途的一再请求,直到最后才点头同意。

此时,厉天途正悠闲坐于最后一辆马车上,百无聊赖地欣赏沿途景色。

沙洲至甘州,一行千余里,在姬东来的刻意急行之下只用了三天时间。期间除了遇到几伙强盗山贼被镖局随行镖师轻易打发了之外,倒也平安无事。

这日黄昏,镖队过甘州而不入,停留在了城北官道不远处的小树林中。

姬东来指挥着众人将满载箱物的马车集中在营地中央,又吩咐两人去甘州城采购物资,才暗自松了口气,正要找个地方歇息,却看到厉天途向自己走来,不无歉意道:“厉兄弟,路上太忙,怠慢你了,这一路可还习惯?”

厉天途急忙摆手,苦笑道:“姬总镖头真把我当成了文弱书生不成,这一路连半步路都不曾走,谈何怠慢?兄弟我可是能骑马之人!”

姬东来上下打量了厉天途一番,却还是无法从这个瘦弱的躯体中看到任何雄壮的样子,失笑道:“为兄知道了,倒是想不到厉兄弟还是能文能武。不过此行至京师路途遥远,如今只是走了一小段路程,厉兄弟还是坐马车为好。”

厉天途淡淡一笑,不与之辩,自己这身天道神功内敛之时,实与普通人无异。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即使强如丁一方雪千寻之流也看不出自身修为深浅,姬东来看不出也属自然。

姬东来找了一块大石,招呼厉天途坐下,又自腰间解下一挎壶扔了过去,笑道:“这是北蒙的马奶酒,有解疲提神之效,可惜一股子奶腥味,老夫喝着极为不习惯,所以一直被我藏在家中,这次路途遥远才拿了一壶出来。”

厉天途解开壶盖,一股来自青青草原的自然奶香飘入鼻中,打趣道:“总镖头海量,自然只喜烈酒。如我爱酒却酒量有限之人,不管何等美酒,都是来者不拒的。”

姬东来取出随身水壶,猛灌了一口,满不在乎道:“自古以来甘州酒水也是不错,老黄他们马上要回来了,总比这回讫人的**酒要强多了。”

急于洗漱,却找了一圈未见水源地的姬月容一脸低落走了过来,却隐约听爹爹说了一声“**酒”,顿时俏脸一红,娇嗔道:“爹,你说什么呐?”

一派豪爽西北汉子作风的姬东来老脸也是一红,支吾道:“没什么,爹爹和厉兄弟正在讨论喝酒的事,是吧?”

姬东来说完朝厉天途挤了挤眼。

厉天途点头迎合之下下意识转头朝姬月容望去,到龙门镖局已过数日,今次也是第一次正面见到姬月容。看惯雪仙子颜梦雨云梦萝,也见过倪小蝶这江湖四大美女的厉天途眼光虽然也变叼了,但对姬月容的相貌还是无可挑剔的,既有久居深闺的小家碧玉之感,从中又平添了几分江湖侠女之风,给人的感觉很真实,不似那四大美女那么超然脱尘。

就在厉天途愣神这一片刻,姬月容已贴着姬东来坐了下来,抱怨道:“一路扬沙飞尘,好不容易到休息了还找不到水源梳洗。”

姬东来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以示安慰,又看到厉天途一副发呆之色,不由洋洋得意道:“厉兄弟,这是小女月容,还不错吧。”

厉天途砸了咂嘴,轻笑道:“总镖头,你这可有自夸之嫌啊。”

(本章完)

第238章 遇袭

姬东来爱怜地看着唯一的女儿,轻叹道:“没办法。月容她娘走的早,老夫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还指望着未来能找个出身名门的大家子弟,老夫即便有朝一日不在了也是安心的。”

一旁的姬月容不依道:“爹,您胡说什么,您老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厉天途淡然一笑,轻叹道:“看来,似我等这般寻常人家出身的落魄书生是没一丝机会了。”

姬月容没好气瞪了厉天途一眼。

姬东来哈哈一笑,道:“你小子虽然很对老夫脾气,但仅凭酒量大就想当老夫的女婿怕是还不够,不过你若是有朝一日能进京中个状元,倒也并非没有机会。”

姬月容不料爹爹也如厉天途般调侃自己,气的跺了跺脚,落荒而逃。

厉天途高声提醒道:“月容小姐若要洗漱,可从营地向北而上,约末着两三里有一处青湖。”

姬月容脚步一慢,似在思量厉天途话中真假,最后还是朝北而去。

误以为厉天途以前曾到过此处的姬东来倒是对此话深信不疑,后悔道:“厉兄弟不早说,我还着老黄他们在城中置办一些饮水,早知北边有湖就省些银两了。”

姬东来的话虽平淡,厉天途却从中嗅出一股别样的意味,谁能想到昔日在西域如庞然大物一般存在的龙门镖局如今竟到了如此艰难境地,不无感叹道:“下次宿营,就由小弟选地方好了,保证为总镖头省下一笔购水的费用。”

天色渐暗,让人意外的是进城采购物资的老黄他们却迟迟未归。

时间越长,姬东来的眉头皱的越深,不时在官道旁朝甘州城方向极目瞭望,却发现荒凉的甘凉道在昏黄的落日映衬下如一条孤寂蜿蜒的长蛇,道上少见行人。

依着厉天途的提醒找到了一片澄澈大湖的姬月容洗漱了一番,一扫数天行途的疲倦憔悴,整个人也变的精神勃发起来,途径厉天途身边时,顿时忘了先前不快,嫣然一笑道:“谢谢厉大哥。”

厉天途回之一笑,看着姬月容施然而去,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颜梦雨在厉天途眼中愈发神秘,身后这三十箱奇珍异宝,其价值无法估量,以京师朱家天下第一富的身份,要拿出这些珍宝只怕是也要伤筋动骨,而这个女人是从何而来,想要干吗?厉天途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有关颜梦雨的秘密他知道了那么多,下一步不会被她干掉吧。平时两人相见,颜梦雨虽然一口一个相公叫的亲热,但在自己未在江湖成名之前,他对自己又何止冷淡,这是个利益至上的女人。厉天途完全有理由相信,若是自己一旦到了有损她利益的时候,颜梦雨完全会毫不犹豫动用比如凤三先生之类的绝顶高手把自己干掉。

想的有些远的厉天途看到姬东来在林边踱步不停,想到了离队许久迟迟不归的老黄等人,心知该来的终于来了,今晚注定是个不平的夜晚。

对龙门镖局早有觊觎的铁黎自然很早就在镖局安插了内应。从内应口中得知姬东来最近接了一趟镖,镖酬竟是千两黄金的他立刻坐不住了。直到姬东来带着数百两黄金要一笔还清之前的欠银,铁黎再一次确定这个消息的准确性。身为以黑道起家的铁砂帮帮主,老奸巨猾的铁黎自然知道能以千两黄金为镖酬的货物价值简直无法估量,所以在那一刻他下定决心要截下这趟镖。为了掩人耳目铁黎甚至自沙洲城暗中尾随到了甘州也不曾动手,直到姬东来将镖队停在城北树林,派老黄两人到城中置办物资,他才下定决心擒下老黄等人,在此地动手。再等几天怕是要到凉州境了,想想那个权倾一方黑白两道通杀的无冕之王凉州大都督封千里,铁黎还真怕夜长梦多。

天黑时分,姬东来未等来老黄等人,却等来了一队以黑纱蒙面的黑衣人,到达小树林二话不说,便个个亮出了刀剑,其劫镖意图不言自明。

因老黄等人迟迟不归早有准备的姬东来也不慌乱,抽出了后背劈风刀拦下了为首的黑衣人。

镖队其他人也各自亮出兵刃,以镖车为中心厮杀成一片。

坐在车辙上的厉天途看出领头劫镖的两个黑衣人也不过是姬东来这般水平,因此也不急于出手,遇到哪个不开眼的提刀主动挑衅,厉天途也是轻松化解。

整个场面大体呈胶着状,只是姬月容对上的是两个领头者之一,姬女侠应对的并不轻松,只是两个照面便已险象环生。不时关注爱女这边的姬东来心急如焚,却逃脱不了比他更胜一筹的对手纠缠,分心之下右肩被对手掌风扫中,顿时落了下风。

早已在手中暗扣了一把石子的厉天途见状只是右手轻轻一甩,便把险象环生的姬月容转危为安,更是一剑劈了对敌之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与姬东来缠斗的黑衣人顿时面色大变,再环顾四周方才发现己方人马已经被砍杀了大半,无奈之下只得用全力一掌逼退姬东来,带着为数不多的幸存者慌忙撤退。

姬月容盯着沾血的长剑,依然不敢相信,又不停用俏目环顾四周,却发现周围除了浓密的树林和己方人之外,竟静的再无他人。姬女侠伸出剑尖挑飞死者面巾,探头看了一眼竟骇然退了三步,惊呼道:“恶头陀!”

姬东来眼睁睁看着剩余黑衣人退走,也未追赶,听到姬月蓉惊呼,急忙赶了过来,确认死者正是铁砂帮的恶头陀后,沉声道:“如果为父所料不差,刚才那人就是铁黎。难怪交手时候感觉对方有所保留,定是怕老夫认出他身份。不然,只怕老夫早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姬东来盯着姬月容,疑惑道:“只是月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恶头陀的身手不在铁黎之下,你刚刚已经险象环生了,怎么却如此反常一剑杀了他?”

同样一头雾水的姬月容苦笑道:“当时只觉得快要被他所伤,下意识用长剑一挡,没想到对方竟然毫无防备,就这样中剑而亡。”

姬月容迟疑了片刻,又指着满地的死尸,惶然道:“爹,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姬东来看了看眼前满地的死尸,却发现全部是来袭者所留,己方虽有几人重伤,却无一人死亡。

整个场面透着一股无形的诡异之色。

(本章完)

第239章 亦步亦趋

厉天途不动声色隐在人群之中,这个时候的他并不想成为姬家父女的怀疑对象。

回到甘州城中,竹篮打水一场空、死了座下第一高手恶头陀和大批手下的铁黎阴沉着脸,厉声道:“姬东来,算你狠!没想到龙门镖局没落至今,还有如此高手。我铁黎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仅隔了两天时间,龙门镖局押运三十箱红货的消息便在整个甘凉地传的沸沸扬扬。

除了闻风而动的大小山贼强盗,更有附近的江湖豪门也都摩拳擦掌,原本一件极为隐秘之事,却因阴差阳错闹得人尽皆知。

与镖局隔了一天多路程的颜梦雨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差人去查了消息来源,寻根究底得知是沙洲的铁砂帮所为。恼羞成怒的颜美人差阿大领人快马回沙洲,直接拆了铁砂帮老巢,然后在沙洲守株待兔等铁黎去自投罗网。

连坐了三天马车的颜梦雨本就疲累,再加上托镖之事泄露,委实惊出了这个楼兰公主的真怒。

奔行在甘凉道的豪华大马车内,颜梦雨将覆体的真丝锦绸揭开,峨眉轻皱道:“婆婆,这次目标太大了。不要说江湖门派,怕是连吐蕃人和凉州那位都要惊动。”

鱼婆婆无奈一笑,宽慰道:“谁会又能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般模样。不过,甘凉地除了封大都督之外,也就离吐蕃最近。其他较远的江湖门派在没确定箱子里的东西之前,是不会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千里跋涉的。而封大都督,即便觊觎,也不会明目张胆调动军队来截。所以我们所要担心的就只剩下吐蕃了。”

颜梦雨淡淡一笑,轻声道:“可不止吐蕃,婆婆难道忘了枉死城的阎震还在凉州。”

鱼婆婆点头不语,心中却在暗暗思量,单凭那个年轻的前禁卫军统领厉天途,怕是难以挡下封千里、阎震和吐蕃这三方势力。

颜梦雨揉了揉被车厢硬壁隔的有些微痛的肩膀,轻叹道:“还是皇家大马车舒服啊,这个马车小了点,偏偏我们还要加快速度赶上镖队。”

鱼婆婆会意而出,吩咐赶车的阿二加快了行程。

从甘州以东的官道开始,行镖的龙门镖队亦步亦趋,比前三分之一的行程慢了一倍不止。

姬东来刚刚打发掉一波寻常蟊贼,吩咐镖队停靠在一处临湖地休息,自己却来回在湖边踱步,心乱不止。

心疼父亲的姬月容对连日来的小股骚扰也是疲于应付,快步来到湖边,掏出怀中秀帕沾了湖水,也顾不得自己风尘仆仆,先到姬东来身旁为其擦去了满脸尘土。

姬东来看到温柔乖巧的女儿,身心不觉一轻,心疼道:“月容,这几日辛苦你了。”

姬月容摇头,轻咬朱唇道:“爹,这是不是只是个开始,以后的路程会更难。”

姬东来只是一笑,故作轻松道:“放心就是,一切有爹在。”

被父亲一句话温暖了心房的姬月容挽着姬东来右臂,玉指轻点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轻声道:“爹,月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只可惜铁砂帮这次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打错了算盘。能坐拥这么一大批秘宝的人岂是简单之辈,铁砂帮这是害人害己啊。”

将目光投入到深邃湖面的姬东来有些动容地看了女儿一眼,似乎想不到自家小女竟能想的如此之深,愣神片刻后目光又投回湖面,话语也突然变得飘渺了许多,深有感触道:“人,是很容易因仇恨丧失理智的。容儿,你也长大了,若是我们父女这次能顺利完成运镖差事,爹爹回去就把整个龙门镖局解散掉,再为你觅得一处好人家,我们过几日安安稳稳的寻常日子。“

姬月容将螓首靠在了姬东来肩头,喃喃道:“爹,只要珍惜眼前短暂的幸福就好,这次难关就让月容和爹爹一起去面对,即便失败了,大不了我们一同去地下陪娘亲去。”

刚强铁汉被女儿柔情所化,姬东来安慰道:“我们也并非没有机会,容儿你忘了铁砂帮的败退?雇主托镖也许是不愿意明着出面,但放着这一大批珍宝,他们又岂会坐视不理?”

经姬东来一点,姬月容的眼神一亮,饶有兴趣道:“爹,这江湖上难道真有那种移山填海、开江断流的绝世高手?”

姬东来温柔一笑道:“有没有这样的高手,爹爹也不知道,毕竟那些顶尖高手谁会闲着没事去干些一掌碎山、一剑断流的无聊事。不过传闻中三十年前让庙堂江湖都为之一颤的玄机门雪千寻在皇宫三大高手和两万禁卫军下来去自如,倒不似作假。再久远一点,辅助太祖皇帝打下江山的玄机门门主玄机子,曾在玉门关以一人之力破敌军万甲之数,这也是经过考证的。”

姬月容突然“噗嗤”一笑,俏目盯着姬东来道:“却不知道爹爹若真面对那些沙场锐士,又能接得下几个?”

姬东来回之一笑,一本正经道:“几个?容儿你也太小觑你爹了,执锐兵甲百个不敢说,但硬捍三五十人还是能做到的。”

姬月容放开挽着姬东来的双手,轻快跳到湖边,孩子一般用柔荑轻撩湖面,激起的水花溅湿了衣摆也不在乎,娇声道:“是啊,是啊。爹爹总归是名镇沙洲的刀客,怎么也不能弱了自己的名头不是。”

姬东来无奈一笑,望着湖边自由散漫的女儿,内心被幸福感填满,有那么一刻,恍惚眼前的景色便是他的所有,至于其他,全都是浮云而已。

厉天途正帮做饭的福伯烧水添柴,无意之间抬头望了望湖边。与湖边仅隔十丈左右的距离,父女两人的话自然而然落到了他耳内,倒也非他有意去偷听。

那个把京师大半权贵公子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女子,又岂是那么容易相遇的?那可是三十箱价值连城的秘宝,这对父女既然上了她的船,又岂能安然而退?单单一个小小的甘州,若不是自己暗中相助,镖队只怕已凶多吉少,想想后面还要经过各大江湖势力密居的敦煌和凉州,厉天途想一想都觉头痛。退一万步讲,这对父女即便经历千辛万苦侥幸到了京师以西,只怕那时才是龙门镖局一众人真正的噩梦开始。厉天途完全有理由相信那个平时对自己相公来相公去的颜美人到时候会毫不犹疑让人将在场的姬东来等人悉数灭杀。那千两黄金的酬银,不正是买命钱吗?

(本章完)

第240章 敦煌

厉天途细思至此,却想不出破解之法,除非他愿意过京师而不入,再暗中护送姬东来父女回沙洲。厉天途摇了摇头,这不现实,他又有什么理由抛开军国大事远涉数千里去帮这对父女,除非姬月容愿意给他做老婆?厉天途一时对脑中突然冒出的荒唐念头万分鄙夷,当前最重要的还是要尽快进京面圣,将西州城议和后续事宜谈妥为妙。毕竟死了右使的大罗宫宫主现在可是在盛怒之中,多拖一分时间便会多出一分变数。

做饭的福伯伸出粗大的手掌在厉天途眼前一晃,低喝道:“小子,别看了,灶里火都要灭了!”

厉天途方才回神,朝星火寥寥的灶内满填了一把干柴,面上有种被福伯看破了心思的心虚之色。

福伯一副过来人的会意之色,嘿嘿笑道:“我家小姐好看吧,整个沙洲也难找出来如这般姿容的。你们这帮小年轻啊,有些想法也是正常的。”

厉天途不欲解释,只是回之释然一笑。

福伯似被勾起了话欲,感叹道:“如今龙门镖局虽然没落,月容小姐也算得上大家闺秀了,不是寻常人家所能祈求的。看看就好,看看就好啊。”

笑意盎然的厉天途看福伯神情涌动,似乎谈兴正浓,急忙岔开话题道:“福伯,饭要溢锅了!”

老头手忙脚乱忙活了一番,等忙完确也失去了谈话的兴致。

甘州到敦煌只有两天的路程,这一路除了风沙稍大以外,并无异常。只是越接近敦煌,姬东来的神色绷的越紧,仿佛敦煌有什么可怕的大人物一般。

地处西陲和凉州交界处的敦煌紧紧扼守天朝南北通道,三教九流人物聚集,庙堂在此地的约束力极为微弱,算是贼门鼠辈、江洋大盗、法外之徒的天堂。如今的敦煌盘踞两大底蕴深厚的江湖势力,分别是经商的尹家和以打家劫舍起家的绿林大豪皇甫庸。这两大势力在敦煌相互制衡,又势力相当,倒也相安无事了近二十年。

姬东来不担心尹家,担心的却是皇甫庸。

敦煌的轮廓已清晰可见,姬月容纵马而上与姬东来并行,低声道:“爹,敦煌要到了!”

知女儿担忧所在的姬东来苦笑道:“若是有其他选择,爹爹我宁可绕道而行。可惜这道路两旁尽是砂石荒漠之地,不容车马通过,脚下这唯一坦途的甘凉道却正是从敦煌城中心贯穿而出。”

皇甫庸在西陲边境的心狠手辣人尽皆知,对此也略有耳闻的姬月容在爹爹面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轻声道:“爹,敦煌也并非他皇甫庸一家独大,听说尹家家主尹悦行是个义薄云天的大侠,在我们西陲的声望仅次于飞鹰堡的上官堡主,我们可以求得尹家庇护。”

姬东来摇了摇头,沉声道:“月容,你还是太天真了。尹家主义薄云天不假,我相信尹家就算知道我们镖物贵重也不会生出觊觎之心。但关键是我们龙门镖局与尹家向无来往,尹悦行怎么可能为了我们一个不相干的人冒着被皇甫庸火拼的危险帮助我们。这江湖之事,再忠义之人也不过一个利字而已,唯一的区别便是忠义之人自律择己罢了。而我们又拿不出让尹家心动之物,所以若我是尹家家主,也不会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侠义之名出手的。”

姬月容眼中的忧虑更深了几分,皱眉道:“我们运镖的消息已经被可恨的铁砂帮散了大半个西域,敦煌的皇甫庸没有理由不知道,尹家又指望不上。爹,我们还是先不要进城,在城外商量好对策为妙。”

姬东来再次摇头,沉声道:“在城外只怕更为危险。我们还是要尽快进城,尹家也要拜望一番,虽无大用,但也能让皇甫庸有所顾忌。”

镖队最后一辆马车,赶车之人正是之前做饭的福伯。

厉天途这一路来与福伯同乘一车,闲来无事便聊上几句,这一路倒也算不得无聊。望着眼前略显简陋的敦煌城,厉天途又想到了活了千年的昆仑奴阿贵,想必郭煌的尹家人已经明白了家族使命吧。这样也好,自己越晚暴露越好,这次就让尹家去帮愁容满面的姬家父女去摆平绿林大豪皇甫庸的麻烦,他还是安安生生隐在最暗处比较恰当。

敦煌的城门经多次战争洗礼,已变得破旧不堪。自天朝平定西域,在龟兹设立安西都护府之后,扼守东西通道的敦煌已失去原来的战略价值,因此自五年前天朝皇帝一道懿旨撤下敦煌最后一营千人骑兵队之后,敦煌已成为一座不设防城市,其治安之差实为天朝之最。

敦煌既无门禁,镖队顺利入城。

其实,早在镖队的踪迹出现在高三丈有余的城门角楼视野之时,同掌敦煌的无冕之王尹家和皇甫府便收到了布置在楼门上的眼线消息,再回想一下风传了多日的龙门镖局押运大批秘宝之事,两家掌舵人的反应也不尽相同。

尹府位于城东南,占据了东南角的大片土地,府邸虽无江南各大家族修饰的雍容华贵仪态万千,倒也不失简约不凡大气磅礴之势。这个几乎与敦煌城共生而来的古老家族,通体用不知来历坚硬如铁的黑灰花岗岩堆砌而成,甚至连城中最年长的百岁老人老苍头也说不清这个家族究竟在这片黄沙满天的地方屹立了多少朝代更替。一些有心人只是依稀听老苍头提起过,前朝的敦煌将军看上了尹家黑灰花岗岩的铁石质地,想以此加固城池,数次造访吃了闭门羹之后,不惜动用千余铁骑围了尹家,谁曾想让人意外的是,千余人军中执甲锐士接连猛攻了三天也未曾入得半步。熟悉江湖典故的敦煌将军恍然碰到了世外高人,当下也顾不得面子,惶恐之下规规矩矩叩门而入,朝兀立中庭的尹家家主行了三拜之礼,才悄然撤兵。自幼出生行伍铁血硬朗的敦煌将军实难甘心,不惜派人寻遍了方圆两千里的沙石山河之地,耗费三个月也寻不出如此特殊的山石,最后只得悻悻作罢不了了之。

(本章完)

第241章 求助尹家

尹家家主尹悦行此时心情不错,在庭院中一株巨大的桫椤树下喝茶,大管家公孙述与其相对而坐。

从公孙述口中得知龙门镖局刚刚入城的尹悦行将手中茶一饮而尽,皱眉道:“姬东来毫不犹豫便入了敦煌,他的底气又来自哪里?莫非传言不实,镖队押运那几口大箱子里只是普通的货物?可又会有什么人会将一些普通货物从西域沙洲千里迢迢托运到京师?”

面对家主的一连三问,一身雪白长衫的公孙述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我猜姬东来马上要到尹府登门拜望家主。”

尹悦行眼神闪动,惊诧道:“先生何出此言?龙门镖局全盛之时,我尹府也未曾与之有过来往,更何况现在落寞如斯,竟被一个三流帮派铁砂帮欺压至此。姬东来若是识相,该不会来碰壁才是。难道在江湖中也算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姬总镖头会如此天真,妄想以侠义之名说动我尹家无条件帮助他与皇甫庸撕开颜面?”

公孙述左手轻摇羽扇,右手间修长白皙的五指敲击着石桌,轻笑道:“家主之前不是说姬家小姐不错吗?我们虽不能像铁砂帮一样去硬抢,但这次岂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尹悦行深思不语,只剩下细小密集的娑罗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尹家虽然低调,以至于在整个江湖中声名不显。但一个在西域傲立了无数载的古老家族,又扼守东西通道,把控着城中商铺无数,在西陲之地也算是赫赫有名的。

在广袤无垠的西域,除了位列江湖地榜十大高手之一的飞鹰堡主上官飞鹰,尹悦行的江湖声望无人出其所右,便连同在敦煌的皇甫庸也差了分毫。让人惋惜的是尹悦行显赫一世,偏偏生出了一个傻儿子,二十来岁了智商还如三岁孩童一般,至今未曾婚配。近几年来尹悦行派人摸透了方圆千里之地,也算找出了三五个未来儿媳的最佳人选,而龙门镖局的姬月容赫然在列,因此才有了公孙述先前之言。

尹悦行沉默良久,摇头道:“姬家的大小姐姬月容虽然不错,但我们总归还有其他几家大家闺秀可选,为此得罪睚眦必报的皇甫庸,不智,不智啊!”

被家主驳了提议的公孙述也不死心,沉声道:“家主若是想找个儿媳与少主一生相伴,姬月容倒也非唯一人选。但家主难道忘了圣使提出的一年后的圣殿大比?神殿重组,非家族嫡系不可入,姬月容底子不错,天资又好,若是加以培养再以我尹家儿媳的身份入选昆仑神殿,他日也有望一逐神殿三大堂主之位?”

尹悦行豁然起身,静立了许久方才止住内心的涌动,低呼道:“幸亏先生提醒,不然尹家岂不误了大事。这次姬家便是不来,我们也要登门而上。”

此时的公孙述也有些失神,喃喃道:“今生若是有机会一见昆仑神殿神踪,此生便再也无甚遗憾。”

尹悦行知公孙述是有感而发,公孙家族谱上,是有那么一位先辈机缘巧合入了昆仑神殿,做到了内门长老的位置。

姬东来在城中寻了一家客栈,将镖队众人安置妥当之后,正准备偷偷溜出去前往尹府,却发现女儿早已守在了门口,不由苦笑道:“早知瞒不过容儿你了。”

一副侠女风范的姬月容闻言不满道:“爹,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就是了。”

让姬东来更想不到的是,厉天途竟也凭空而出,故作不知道:“姬大哥,这是要去哪?小生一路无聊至极,也想去逛逛。”

姬东来叹气道:“厉兄弟,老哥我这都火烧眉毛了,哪还有心情去逛街,是去尹府碰壁罢了。”

厉天途轻笑道:“素闻尹府在西陲之名,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一游,这次只怕要沾大哥的光了。”

姬东来不停摇头,幸好这次并无危险,苦笑道:“也罢,也罢,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张老脸,你们想去就去吧。”

一行三人到了尹府大门前,却不曾想那里早有被公孙述吩咐好的下人在暗中等候,一见姬东来三人便迎了上来,态度如待贵宾般毕恭毕敬,将原本已打算吃闭门羹的三人引入前庭大院中。

行走间,三人的表情也不尽相同。

山穷水尽的姬东来虽有疑惑,也只得暂且放下。

姬月容暗暗皱眉,无事献殷勤,不正印证了那句话,非奸即盗吗?

厉天途心道,这尹府似乎算准了姬家父女要来求助,只是如此热情相待,竟似真要相助龙门镖局,他怎么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来客一出现便早早得到下人通传的尹悦行和公孙述自庭院梭罗树下移步会客厅黑石阁。

坐于主位的尹悦行不时望向立于门口的公孙述,这个尹府大总管兼智囊先生端的是料事如神,只是不知道,若是再想远一些,即将到来的尹府未来儿媳是否能如他所言问鼎一年后的神殿大比。昆仑神殿外门神隐四大家族,在江湖中也时常互通有无,其他三家可谓人才济济,后辈英才辈出,唯独自家这代仅有一痴傻成性的独子,让生性好面子的他在其他几位老友面前颜面大失,要是这次这能凭借姬月容大出风头,一个绿林大盗皇甫庸还真不放在他尹悦行眼内。

公孙述引着到访的姬家父女进了正厅,尹悦行看着跟在姬东来身后的精致侠女,心下暗赞不已。作为永世跟随昆仑神殿的神隐家族一家之主,尹悦行得祖上传承还是粗略通一些相术的。远远望去,此女天庭饱满,内阁方圆,一身小家碧玉之息,典型的出能执掌一方基业,入能相夫教子,一派贤妻良母之象。

做梦都想不到能得尹家家主亲自接待的姬东来诚惶诚恐,土生土长在西域的他知道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在这边境之地可是一个仅此于上官飞鹰的大人物。深深吸了口气,姬东来躬身道:“龙门镖局姬东来见过尹大侠。”

生平第一次被人称作大侠的尹悦行不觉好笑,但却不得不正色道:“姬总镖头和姬大小姐请坐。”

第242章 公孙述的疑惑

跟着姬家父女而来,相貌衣着平凡普通的厉天途被尹悦行下意识忽略了,只视作了一般下人。

不过此举正中厉天途下怀,他不动声色立于姬月容身后。

见此情景,原本欲坐于宾客对面的公孙述下意识来到尹悦行身后,双臂交叉而立。心思细腻的他突然感觉有些地方不对,按理说正处于困境中的姬家父女明显是有求而来,怎么可能还带着一个下人,甚至在他分析中最有可能来的是姬东来一人。姬月容能来,也在情理之中,可偏偏又出现了一个年轻男子。莫非这个男子是姬月容已经内定了的夫婿,可根据自己在沙洲城传来的信息,姬月容一直未曾与任何年轻男子有所交集。有心提醒下家主的公孙述却无法明着开口,只得静默而立。

尹悦行疑惑地看了一眼公孙述,除非面对极为尊贵的宾客,比如其他几位神隐家族家主到访,身为府中大总管的公孙述站立其后以示恭敬。除此之外,便是皇甫庸来了公孙述也不曾如现在一般不坐反站。

姬东来朝尹悦行一抱拳,开门见山道:“素闻尹大侠古道热肠,今日冒昧而来,还请赎罪。”

尹悦行放下心中疑惑,轻笑道:“姬镖头客气了,有什么事还请直言。”

抱着死马权当活马医的姬东来沉声道:“相必家主已有所耳闻,我龙门镖局这次保的红货确是珍贵。尹家乃名门大派,又是敦煌之主,自然不会有所觊觎,但绿林大盗出身的皇甫庸铁定不会放过姬某这趟镖。今日汗颜到访正是想请尹大侠照拂一二,让龙门镖队安然行过在敦煌城这方圆三十里内。”

肤白留了一撮小胡的尹悦行轻捋了下胡须,点头道:“姬镖头所提要求倒也合理,只是若是仅凭你一句敦煌之主的奉承之语我尹家便要得罪心狠手辣的皇甫庸,似乎还不够啊。”

姬东来下意识去摸身上仅有的三百里金票,这可是他最后的家当了。

只是未等他有所反应,尹悦行突然将目光移向姬月容,笑道:“月容小姐不亏是西陲闻名的侠女,我有一小儿与月容小姐年纪相近,若是就此结了亲家,莫说相佑三十里,我尹悦行保管你们这趟镖万无一失。”

尹家一傻儿正是尹悦行此生最大的败笔,这在整个西域早已耳熟能闻。一直将姬月容视作心肝宝贝的姬东来恍悟自己今次是来错了地,堪称先入狼窝再进虎穴,尹家虽有侠义之名,但谁又能保证尹悦行会不会为了唯一的独子破一破例。

厉天途心中暗暗鄙夷,尹家的傻儿子连自己这个外来者都有所耳闻,姬月容鲜花一般的美女岂能插在一坨牛屎上。什么自命侠义之辈,却将趁人之危运用的出神入化。

姬东来心中不愿,口中却不能说,苦涩道:“尹家名门大户,只怕小女高攀不起。”

身居高位日久的尹悦行被一个小小的镖局镖头拂了颜面,脸上愠色大盛,却感觉身后的公孙述暗中扯了扯自己衣袖,深知公孙述智量无双的他只得放缓语气,盯着姬东来道:“姬镖头,小儿有些痴傻不假,但你可知欲攀我尹府这家亲事的大家闺秀也数不胜数?”

姬东来顿觉头皮发麻,他心知尹悦行所言非虚,但视女儿如一切的他岂能同意。

眼见爹爹受窘,一直沉默不言的姬月容盈盈而起,不卑不亢道:“月容斗胆,要说上几句。我西陲之地虽地广人稀,但优于我姬月容的大家闺秀正如尹家主所言,尚有不少,不知尹家为何偏偏选定我。月容相信一定不会是因为龙门镖局这次到访而顺势而为吧。”

尹悦行与公孙述对望一眼,又转头道:“姬小姐,我尹家家大业大,选媳妇不止要看家世姿色,更看中的是资质,而姬小姐恰恰耦合。”

姬月容丝毫没有被豪门大侠称赞后的喜悦,正色道:“尹家主也可能会看错的,此事请容小女和家父商议过再作答复可好?”

直觉女儿有了些小心思的姬东来正要开口反对,却被姬月容一个央求的眼色硬压了下去。

厉天途自始至终尚未开口一言,却在押后离开大厅之时,朝后深深看了公孙述一眼。

心神一直关注在厉天途身上的公孙述被这一眼看的亡魂大冒,对心中的怀疑更确定了几分。

一路上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姬东来刚到客栈,便把姬月容叫到了房间,厉天途丝毫不怀疑刚刚若不是自己在场,这个明着要跳入火炕的姬大小姐早就被他爹爹批个体无完肤了。

姬东来关上门窗,脸色才有了缓和,沉声道:“月容,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爹决不允许你嫁给尹家那个傻儿子。别人家的闺女趋之若鹜不假,那是他们贪图荣华富贵,可我姬家人都是有骨气的。”

姬月容幸福一笑,缓声道:“爹,那只是女儿的缓兵之计。尹家家主是个好面子之人,你若当场驳了他的面子,莫说要借尹家之威,到时候只怕尹家还要帮着皇甫庸对付我们镖局。”

情知冲动之下失去冷静思考能力的姬东来虽觉女儿说的在理,但却不无担心道:“尹家不会给我们留太多时间,到时候只怕麻烦更大。这次是爹的错!爹原本不应该接这趟镖的,当初竟妄想重振龙门镖局声威。其实,有时候生活平淡一些又何尝不是坏事。”

自打一进尹府心弦便一直紧绷的姬月容进了房间,身心猛的一放松,有气无力坐于床边,还不忘朝着姬东来洒然一笑道:“爹,你也莫要遇事就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就算没这趟镖,铁砂帮会放过我们吗?”

姬东来意味深长看了女儿一眼,深有感触道:“爹我算是明白尹家为何看上你了?可笑连尹家都看出了月容有聪慧持家的能力,偏偏爹爹以前只当你是个对外事不闻不问的闺阁小女。”

姬月容起身上前挽住姬东来胳膊,将俏脸贴于其肩甲处,眯着眼痴痴道:“在爹面前,月容永远都是那个不问世事的小女儿。”

姬东来安享短暂幸福后,断然道:“最迟明天,尹府一定会上门要我们回话的,爹到时候直接拒绝他们,然后连夜启程离开敦煌。容儿,你莫要忘了,我们身后还站着那个神秘的镖主。”

对于姬东来自我安慰的话,姬月容不忍去打破,其实她自己又多么希望上次沙洲城外不是机缘巧合有前辈路过相助,而是真的有一个绝世高手在一路保护着他们。

(本章完)

第243章 真假神玉戒

镖队进入客栈后,镖师们轮流值守看管镖车,只有厉天途一个闲人没有事做。

从尹府归来后,百无聊赖的厉天途拉来了不用做饭的厨师福伯,两人在客栈大厅坐下,要了两坛烈酒,在大厅中推杯换盏,谈的火热。

福伯一脸羡慕道:“老爷对你可真是不错,连到尹府都带了你过去,不会是听信了你的什么花言巧语准备纳你当女婿了吧。”

喝多了便有些肆无忌惮,一只脚翘在凳子上的厉天途淡淡一笑,手指楼上道:“小心被总镖头听到了把你我二人都赶走。”

福伯嘿嘿一笑,摇头晃脑道:“赶走倒是不至于,我老头子伺候了姬家前后两代人了,就算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老爷小姐对我可不是一般的好,最多骂两句便是了。”

喝了几杯便已眼圈发红的福伯目不转睛瞪着面不改色的厉天途,含糊不清道:“你小子虽有几分读书人的才气,但相貌也谈不上出色,可别因我老人家一句玩笑话便对小姐起了觊觎之心,要不得,要不得!”

厉天途伸手在福伯眼前一舞,老头双眼一黑栽倒在了桌面上,接着便是呼声雷动。厉天途没好气一笑,酒中知己难觅啊,接下来便是一个人自斟自饮。

傍晚时分,尹府的人来了,比姬东来想象要快的很多。

厉天途两坛酒自斟自饮了一下午,身边醉倒的福伯早被客栈掌柜招呼店小二搀扶进了房间,大概是忍受不住福伯的呼声震天,怕影响了客栈生意。

尹府来人正是公孙述。

只是让厉天途意外的是,公孙述只是在客栈大厅张望了一阵,也不急于让人通传姬东来,而是直接朝厉天途走来,到了跟前羽扇一束,彬彬有礼道:“鄙人尹府公孙述,请问少侠可否方便一坐。”

厉天途不自觉摸了摸右手中指那枚与真正的掌门之戒一般无二的冒牌昆仑神玉戒,心知肚明公孙述的客气究竟从何而来,淡笑道:“公孙先生若是能陪我喝上几杯,但坐无妨。”

公孙述眼中精芒闪动,却如何也揣测不出厉天途与龙门镖局究竟是何关系,坐下后笑道:“那就叨扰了。”

厉天途满斟了一杯酒,推到公孙述面前,漫不经心道:“先生此来是要姬总镖头回话的吧。若是如此,先生算是找错人了。小生并非镖局之人,也做不得姬小姐的主。”

公孙述颇感意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言不由衷道:“先前在府中见少侠丰神俊逸,公孙这次把酒言欢是有了相交之意。”

厉天途扬手饮了一杯,淡淡道:“若是先生真愿与厉天途相交,那就不要打姬小姐主意了。”

公孙述端酒的手猛的一抖,似预想不到厉天途会出如此直白,随即摇头道:“公子想多了,若是姬总镖头不愿,我尹府自然不会强求。”

喝了一坛多烈酒的厉天途目色有些迷蒙,把着空酒杯的手也有些不稳,自言自语道:“希望如此。”

公孙述仔细打量似醉非醉的厉天途,不经意道:“公子手上的玉戒公孙看着颇为眼熟,冒昧问一句是从何而来?”

厉天途一扬伸张的右掌,似笑非笑道:“先生可要再仔细看一看了,此戒指乃是厉某家传之物,世间独此一枚,先生又是从哪里看到的?”

被厉天途亦真亦假弄的云里雾里的公孙述不得要领,又被厉天途硬逼着一观玉戒,不无尴尬道:“估摸着只是有些相似罢了。”

话音一落,公孙述应付一般朝近在咫尺的昆仑神玉戒瞄了一眼。

这一眼不看还罢,如此近距离直接一观,把公孙述看的亡魂大冒冷汗连连。昆仑神玉戒那独有的古朴纹路让有幸在祖传书籍上看到其神貌的公孙述有了某种难以言语的直觉,那是一种直扑面门的荒古苍凉,特别是对于他们这些有幸接触到神殿部分核心资料的外门弟子,这种感觉很敏感很熟悉。

公孙述的异样自然收入厉天途眼中,后者笑咪咪道:“姬家既然不愿,此事便作罢吧。至于皇甫庸那边的麻烦,还请公孙先生照拂一二,厉某必有后报。”

心中一直在天人交戈的公孙述终究没论出个一二三,毕竟人的感觉有时会与事实相悖的,但平生坚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原则的他在深深打量了厉天途一眼后,暗下决心赌了这次,表面不露痕迹道:“我公孙看人从不会有错,既然与厉公子有缘,今日便代家主应了公子请求,也不枉把酒言欢一场。”

酒杯碰在一起的两人谁都没有明说,谁都好像明白一样。

而这一幕正落入欲下楼查看后院镖车的姬东来眼中。

姬总镖头瞪大了眼睛,百思不解。厉天途好酒,他自然知道,两人的结识也正源于一次豪饮。只是,尹家仅次于尹悦行的第一谋士公孙述从不是好酒之人,除了重大庆典之外几乎滴酒不沾,这可是在整个西陲之地都是出了名的。姬东来搜遍了记忆,也只是隐约想起近十年来尹家公孙述饮酒次数绝不超过三次,每次对饮之人都是非富即贵的。

姬东来想不明白,便不去再想,当前最要紧的还应当是如何解决来自尹家的麻烦。

厉天途朝踌躇不前的姬东来招了招手,待姬东来到了跟前,语出惊人道:“姬大哥,我与公孙先生以酒交友,相谈甚欢,还代月容小姐做了主,回绝了尹家求亲之事。”

厉天途微微一顿,轻瞄了对面的公孙述一眼,淡淡道:“是吧?公孙先生!”

生平从不怀疑自身超感直觉的公孙述闻言重重点头,对着姬东来深深道:“姬镖头,厉公子说的不错,既然月容小姐不愿意委身下嫁少主,那此事就此作罢。为了表达尹家孟浪之举的歉意,尹家愿意知会皇甫庸,放龙门镖局安然通过敦煌三十里。”

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的姬东来无作他举,只是点头,心里却盼着公孙述赶紧离开,他好找厉天途问个究竟。

公孙述目的已达,也不作停留,朝厉天途微微点头而去。

(本章完)

第244章 圣手书生

目送公孙述消失在视野尽头,姬东来一把拉过厉天途,低声道:“小兄弟,这是怎么回事,原本天大的麻烦就这样被你轻描淡写化解了?还有上次你主动要求去尹府的事,快给老哥一个解释。”

厉天途拍了拍姬东来肩头,示意后者先行坐下,方才不紧不慢道:“姬大哥,你现在是关己则乱了。正常情况下应该不难想象吧,我厉家是与尹府有旧的,上次主动要求去尹府,也是为了确认下尹家目前的当家之人,临走时我暗中向他们展示了故旧信物,今日公孙述才慌忙来认亲,就是如此。不然,你以为尹家为何平白退了一步,还允诺帮你挡下皇甫庸。这一切可都是因我之故。”

厉天途指了指鼻子,半真半假地一口气说完,最后还不忘一脸得意表了功劳。

姬东来听了厉天途那还算合情合理的解释,又上下打量了眼前夸夸其谈的年轻人一番,若不是此次亲眼所见,他还真不相信厉天途能轻描淡写便解决了自己看似天大的麻烦。与厉天途相识不长,这是他第一次对厉天途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当然,只是怀疑而已。老而弥坚的姬东来自然不会说出心中那点毫无来由的疑惑,举起桌面上所剩无几的酒坛一饮而尽,舒畅道:“厉兄弟,该让我如何谢你才好?”

厉天途淡淡一笑,毫不在意道:“机缘巧合而已,换做其他情况,小生也是无能为力的。”

姬东来似乎要有意一试厉天途的能量是否如所说那么大,镖队仅在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天未亮便匆匆启程,自东城门外一路向东而去。

东城门西北角的塔楼暗处,身材高大年过半百的皇甫庸一脸不甘看着甬长的龙门镖队留下身后的漫天尘土,紧握拳头的右掌狠狠砸在了坚硬的石墙上。

皇甫雄骇然看着土黄色石墙上深有半寸许的凹窝,愣了半晌才一脸阴戾道:“爹,仅仅因为尹家家主一句话,便要我们白白放弃眼前到嘴的肥肉吗?”

随着这一拳打出,心中怒气也平息了不少的皇甫庸盯着正东方向,面无表情道:“就放他龙门镖局先走三十里又有何妨,照样难逃老夫掌心。”

皇甫庸忽然转头看向爱子皇甫雄,低声道:“尹家不简单,这种传承了成百上千年的世家,岂能仅仅靠经商就能在缺少法度约束弱肉强食的西域立足,那只怕是真正的隐世武林世家。他日你若执掌了皇甫家,还是尽量不要惹尹家为妙。”

皇甫雄一脸不以为然道:“爹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今日爹既然已经卖了尹家面子,雄儿也不便阻拦。但他日若是尹家再如此夜郎自大对我皇甫家不敬,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对于显然没有将己话放在心中的爱子,皇甫庸只是摇了摇头,却未出言责备,毕竟他也曾年轻过。只是,有些事情虽然随着时光的流逝会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但作为混迹江湖一辈子的他,关于前朝敦煌将军和尹家那段旧事还是被他差人打听的清清楚楚。此事真假暂且不论,但已过冲动年龄的皇甫庸还是宁愿相信那就是真的。

厉天途习惯性爬上了福伯的镖车,舒舒服服靠在了身后有一人多高铺了厚厚绒毯的箱子上,半躺着身子闭目养神。

专心赶车的福伯目视前方,嘿声道:“真是书生意气,你倒是睡得着。你要是知道敦煌城有一个名号响彻西北的绿林大盗皇甫庸,要是还能如此轻松,老头我才真的服你。”

神游天外的厉天途也不睁眼,故作不知轻声道:“总镖头神功盖世,一路拿下江湖宵小无数,难道还怕什么绿林大盗不成?”

福伯叹气道:“这次可一样,你没看老爷和小姐自打镖队近了敦煌便整日惶惶不安。老头我虽不知道这次为何皇甫庸会迟迟不急于动手,但走镖消息终归是泄露了,接下来就要看镖队能不能走出敦煌百里。不过,福伯倒是一万个希望镖队能安然渡过此劫。”

天际泛白之时,镖局已急行五十里,与敦煌城渐行渐远。

姬东来在路边寻了一开阔空地,招呼众人用些干粮,神色重重来到福伯的镖车畔,又借故支走福伯,低声道:“已过了五十里,尹家那边也算有了交代,皇甫庸只怕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动手的。”

正一粒一粒磕着从福伯那顺来用作下酒菜茴香豆的厉天途耸了耸肩,无奈道:“我与尹家只算远亲,他们能保我们走过几十里已仁至义尽,剩下的小生就无能为力了。”

姬东来先是一怔,接着是哑然失笑,所谓病急乱投医,因昨日厉天途说动尹家保驾护航之举,下意识里他还真把厉天途当成了救星,但再联想厉天途之前的种种举动,这种可能大吗?姬东来不由叹了口气,苦笑道:“皇甫庸手下个个心狠手辣,姬某不敢奢求还能如甘州城外那般侥幸而胜,今次行镖完全与厉兄弟无关,小兄弟能走还是趁此刻走吧。”

厉天途嚼完最后一粒茴香豆,苦着脸道:“姬大哥,我倒是想走,可惜已来不及了。”

此时此刻,来时的官道尽头,已蹄声阵阵,同时伴随着飞扬的尘沙。

姬东来已无暇去想为何厉天途先于他听到马蹄声,急声招呼手下抽出手中兵刃备战。

清一色黑色铁骑,有百人之多,将镖队团团围住。为首者是一手摇铁骨扇作书生打扮的中年汉子,江湖人称“圣手书生”,乃皇甫庸八拜之交的结义兄弟。

“圣手书生”李墨为人心狠手辣,比之皇甫庸有过之而无不及,却偏偏喜欢作书生礼,朝姬东来拱手道:“姬总镖头,将镖物留下,今日我李墨可以网开一面,放你们龙门镖局安然离开。”

熟知李墨性情的姬东来沉声道:“李墨,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姬某也非怕事之人。”

(本章完)

第245章 一剑之威

李墨冷笑连连,紧接着眼神一转,却瞥到了姬东来身边英姿勃发的姬月容,吞咽了下口水道:“早闻姬家小姐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啧啧!兄弟们,上了!”

羞愤欲绝的姬月容小脸涨的通红,铿一声拔出手中长剑,将怒气发泄在了皇甫家的家奴身上。

自知远非敌手的姬东来不得不硬着头皮迎头而上,接下了来势汹汹的李墨,只希望能缠斗之下坚持一段时间,好让那神秘的雇主再次献身相救。

混乱之中,厉天途悄无声息离开。等再出现之时,已化身一名手执长剑的中年陌生男子,脸上所带正是云梦萝所送的江湖秘宝“云龙九变”。

从厉天途离开再到返身而回,也只在一刻之间。然而这一刻混战的双方已经局势大变。

左臂已然挂彩的姬东来在李墨的铁骨扇下已是相形见绌,摇摇欲坠,正在强自支撑。

姬月容带着伤亡了一半的龙门镖局镖师们以镖车为中心强自支撑。

十余日两千多里的路途相伴,厉天途却将自己已融入龙门镖局中,咋一看昔日已经渐渐熟识的同伴死伤无数,心中愤懑不绝,也不再管它算不算偷袭,也无剑招可言,拎手朝着李墨便是一剑。

厉天途凭空一剑出,剑尖生气芒,吞吐三尺有余。

存了猫捉老鼠心思欲将姬东来玩弄于鼓掌的“圣手书生”李墨等剑芒及体,才生出警觉之意,大骇之下他急忙收回手中铁骨扇,欲以此挡下厉天途一剑。

剑芒将拦路而出的铁骨扇撕的四分五裂,“天山雪”从李墨前胸透体而出,可怜的“圣手书生”至死也没有看到自己究竟是死于何人之手。

厉天途也不去看直挺挺倒地的李墨,抽出“天山雪”回身又是一剑,剑芒撕碎了正面的十多名黑衣骑士。

这一剑之威端的是血腥恐怖,惊骇了剩下的七十多名皇甫家家奴,众人竟也失了逃窜之心,一个个丢下手中兵器,跪地求饶。

本就存了威慑之意,不欲多造杀孽的厉天途声音沙哑而低沉道:“还不快滚!”

姬东来知道自己赌对了,代价虽然是伤了一条手臂,但眼看女儿只是发丝稍显凌乱带着镖局众人围在镖车中央,他也是倍感欣慰的。

带着些许惶恐走近了这个神秘的高手,姬东来恭敬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情知再不走就有暴露身份之嫌的厉天途抬手将天山雪收于腰间,一脚腾空而起,待落地已在十丈开外,声音虚无缥缈道:“老夫只是适逢其会而已,休要对外人提及老夫行踪。”

“适逢其会吗?”姬东来盯着厉天途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接连两次的适逢其会,这托镖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请得动如此多的大人物,为何还要找自己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镖局运镖?”

姬月容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上来,自衣裙下摆撕下一块布条,包扎在父亲手臂上,听了姬东来所言,轻声道:“爹,现在想这些岂不是太晚了,您的伤势要紧。也许,人家只是不方便出面罢了。以后有困难,自然还会有高人出手的。”

姬东来眼神一亮,点头道:“容儿说的不错。但愿如此。”

为父亲处理完伤口的姬月容望了望已不见人影的前方,失神道:“爹,刚那个前辈看上去也不过三十余岁,怎么会自称老夫?”

姬东来爱怜地摸了摸女儿如云秀发,唏嘘道:“有些前辈高人驻颜有术,便是年过甲子看上去也不过中年模样。”

依依不舍收回了远视目光的姬月容突然来了兴趣,轻声道:“爹,刚那位前辈剑气如虹,一剑便要了皇甫家十几个精锐高手的性命,是否就是传说中一剑断江的绝世高手?”

姬东来没好气摇了摇头,笑骂道:“你这丫头,平时武林野史看多了吧。反正,大将军丁一方是中原第一高手,到最后不还是陨落在吐蕃了。现实中,那种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绝世高手是有的,最起码地榜十大高手个个都能做得。至于一剑断江,还是算了吧。不过刚那位前辈应该无限接近于地榜高手了。”

姬东来重整了镖队,继续沿着甘凉道向东而行。而此时,厉天途已悄无声息而回。

福伯揉了揉胳膊,转头看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厉天途啧啧道:“你小子还算机灵,知道早早躲开。这次点子有些扎手,可惜了那几个老伙计了。”

对于福伯的安静淡然,厉天途颇感诧异,轻声道:“福伯,死了好几个弟兄,我怎么从您身上看不出任何悲伤之意。”

福伯一脸漠然道:“呼天抢地哭上一阵又能如何。像做我们镖局趟子手这种差事,过的便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刀头舔血的勾当。福伯我跟了三代总镖头,做了一辈子趟子手,这样的情形见过的更是数不胜数。都是一些底层社会的穷苦人为了生计而已,入行之前更是与镖局签了生死状的,身死之后家人孩子自有不少卖命银子拿,也许这也算是解脱吧。”

厉天途莫名心酸,默然无语,心中没来由对敦煌的皇甫家生出了恨意,这种靠打家劫舍攫取钱财的江湖大盗,却能在一方安享富贵,这究竟是谁之过?在这一刻,皇甫家以后灭亡的命运已经注定。

福伯嘿声一笑,摇头道:“小子,你还是回去安安稳稳读书去吧。即便考不中秀才,做个教书先生也比入了江湖这个大染缸要强的多。”

厉天途回之一笑,认真道:“福伯,我已经入了江湖,再想出去又谈何容易?”

看上去有些干瘦的耄耋老头神色一怔,过了半晌又有些恍然,轻轻道:“是了,你已经入了这趟浑水,劫镖的铁砂帮甚至是皇甫家也早已把你看做了龙门镖局的人,即便现在走了也是有不少危险的。”

福伯突然咬了咬牙,将左手探入怀中,但脸色多有犹豫,似乎在下定天大的决心一般。

厉天途见此一阵鄙夷,笑道:“福伯,不就一些你私藏的那些下酒的茴香豆吗?我就知道你还有藏货,赶快拿来,用的着一副割肉的表情吗?”

(本章完)

第246章 合谋

福伯没好气伸出了左手,神秘兮兮将一副小册子塞入厉天途手中,低声道:“这是我族上家传的掌法,你小子赶快收好。老头我只是学了一丁点皮毛而已,便保了风口浪尖上一辈子的身家性命。小子挺对小老儿胃口,这本秘籍就送你了。”

厉天途朝手中皱巴巴的破旧小册子扫了一眼,封面上“劈风掌”三字写的颇有几分挥洒自如之意。只是翻开封面,里面的内容却让人惨不忍睹,一行行歪歪扭扭的蝇头小字罗列在劣质草纸之上,寥寥几页竟全是手绘而成,哑然失笑的厉天途也颇为佩服福伯祖上那个留下墨宝以传后人之先辈的勇气。

哑然之余,明白了福伯良苦用心的厉天途将册子紧紧握在手中,莫名感动道:“福伯,谢谢您!”

生怕厉天途不相信自己的福伯暗暗松了口气,一本正经道:“还是你小子运气好,要是福伯我还有香火延续,怎么会舍得把这保命的行当给你?”

福伯干枯黑瘦的脸庞突然布满了似醉酒后的红晕之色,老人把目光看向远方,喃喃道:“突然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似乎为这本秘籍找到了传人。福伯我啊,就如那伏枥了一辈子的老骥,勤勤恳恳小心翼翼做了一世的小人物,到头来无牵无挂平顺走完一生倒也轻松自在。只是今次这趟镖,小老儿总是有种预感,要回不去喽!”

受福伯情绪感染心中有了几多冲动的厉天途低沉道:“福伯,您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安然度过这次多事之秋的。”

福伯紧了紧手中缰绳,展颜道:“借你吉言了!”

凉州都督府。

凉州大都督封千里高坐主位,“阎君”阎震与其并行而坐,两人隔桌相望。

封千里轻呡了口香茗,眯眼细细品味后,缓缓道:“城主可试试我府中珍藏多年的“藿香茗”如何,这可是西北独有的名茶。”

阎震无心品茶,草草抿了一口,苦笑道:“封兄,我到你府上来可不是为了喝茶的。”

封千里放下茶杯,沉吟道:“厉天途的事随后再说。不知楼主最近可曾听过龙门镖局之事。”

阎震点头道:“整个大西北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我又如何能不知?不过到现在依然是观望的人多,毕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镖局,又能接到什么奇珍异宝,无非是有心的仇人故意散播谣言以讹传讹而已。”

封千里看了心不在焉的阎震一眼,缓声道:“若是阎兄知道龙门镖局已经安然通过敦煌,直奔凉州而来,只怕阎兄就不这么想了。”

阎震终于无法淡定,疑声道:“这倒是怪了。敦煌尹家不出手倒是不令人奇怪,但绿林大盗皇甫庸也不出手,难道突然改吃素了不成?”

封千里嘿嘿一笑道:“倒不是皇甫庸改吃素了,而是受了尹家人的告诫。不过皇甫庸又岂是那么听话之人,等龙门镖局行出敦煌五十里才动手,也算给了尹家人面子。领头之人正是皇甫庸手下头号大将“圣手书生”李墨,可是带了足足百人前去劫镖。阎兄你猜结果如何?”

阎震起身踱步,走到铺满柔软波斯红毯的大厅中央站定,回头道:“按道理说龙门镖局应该折在了敦煌才对。”

封千里沉声道:“结果却是‘圣手书生’李墨被人一剑毙命,皇甫家百余人一哄而散。所以我认定这趟镖是有货的,或许传闻就是真的。”

阎震对封千里的话不置可否,兀自在厅中转了一圈,又落座盯着封千里道:“封大都督,你要我如何做?”

封千里等的正是阎震这句话,低声道:“若传闻当真,还需请枉死城出面帮我劫下这趟镖,我们三七而分。厉天途那边,以后我自然会帮阎兄对付。”

阎震皱眉道:“封兄,这是要毁本座一世英名啊。”

封千里嗤之以鼻,枉死城本就身列江湖邪魔道一方,不久前更是落井下石暗助细雨楼偷袭武林正道之一的天丞教,在江湖中可谓名声狼藉,身为城主的阎震又谈何一世英名,心中如此,嘴上却轻叹道:“兄弟我也是无奈之下才对城主拱手相求的。朝中人尽皆知,城南梁刺史体弱年迈,已不问政事,我凉州都督府现在节制这一方军政事宜,实在不方便出手啊,否则又怎会劳阎兄大驾?”

阎震暗自冷笑,难得你封千里还知自己是一方父母官,却暗自要做些打家劫舍勾当。但所谓宝物动人心,今次龙门镖局可是押运了整整十八箱镖物,若里面真的装满奇珍异宝,怕是很难有人能抵挡如此之大的诱惑,阎震想了一想突然有些心动,最终还是点了头。

龙门镖队沿着甘凉道风平浪静行了两日。

姬东来丝毫没因安然通过敦煌而有所放松,一路来行镖至今,镖局之人折了小半,连带着整个镖队的气氛也是沉重异常。

姬月容与姬东来并驾齐驱,十多天的风吹日晒并未让她有一丝疲惫,却反而有些担心一直面色紧绷一言不发的爹爹,轻声安慰道:“爹,过了凉州就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了。”

姬东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嗯了一声,又道:“凉州在封大都督的约束下虽没有西域混乱,但也属边境之地,我们还是要多加小心。”

姬月容微一点头,目光瞟向了沿途的景色。

镖队越往东行,沿途风景越美。此地正是黄绿交替之处,清秀的谷水奔流在官道一侧,碧水之后,时有黛黑色远山相辉映,莫说自小便长在西域见多了沙砾荒地的姬月容,即便是年轻时游历四方见惯了这一切的姬东来也不觉心旷神怡。

领路的姬月容故意压下马步,沉醉道:“爹,还是关内景美,哪像我们西域,从远到近都是一个色调。”

似乎受了女儿感染,姬东来脸色也不似先前那么沉重,配合着女儿压下速度,轻声道:“月容若是喜欢,等这趟镖走完,我们龙门镖局便举家东迁,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世而居。”

姬月容转头嫣然一笑道:“这可是爹爹答应好的,到时候可要作数哦。”

姬东来含笑点头道:“自然作数。”

(本章完)

第247章 鬼卒拦路

行进间,官道两旁山体渐见密集连绵,视野也愈发紧窄。

姬东来扬手驻马,高声道:“休息一会,一刻钟后继续前行。”

镖队不少人纷纷取出水袋,奔向近在咫尺的谷水河漱洗补水。

姬东来也不急于下马,转头对姬月容笑道:“过了前方的祁连山脉,就是凉州境了,也是我们西域人俗称的关内。”

生平从未出过西域的姬月容并非孤陋寡闻之辈,练武之余也读过一些书籍,喃喃自语道:“祁连山吗?这就是祁连山,祁连山之后不就是与京师、扬州、益州齐名天下的大城池凉州城吗?听说凉州城被吐蕃大帅陵佑围了半月都不曾城破,果然不负我天朝西北雄关之名。”

姬东来对女儿的博学颇感诧异,笑骂道:“我说你武功怎么老是不见长进,原来是又偷偷去看书了。”

姬月容一勒缰绳调转马头,一边往谷水而行,一边还不忘回头娇声道:“爹爹,你的思想太陈旧了。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早过去了。”

镖车骤停,厉天途顺势翘着二郎腿靠在箱货之上,懒洋洋的连屁股都未曾挪窝,口中嚼着福伯偷藏的茴香豆,咯嘣咯嘣作响,豆子下肚后还不忘拿出水袋漱口。

福伯翻了翻白眼,苦笑道:“这可是我十来天下酒的玩意,才三天时间就快被你祸害完了。”

厉天途将最后一颗豆子抛入口中,双手一拍讪讪道:“马上要到凉州城了,等我问姬女侠要些银子给您老再买就是。”

提起姬月容,厉天途眼角余光正好看到姬大小姐正纵马奔向谷水河滩,口中啧啧道:“好的风景,还是要美女点缀才能让人赏心悦目。福伯,你看那一帮帮大老爷们撅着大腚在临河牛饮洗漱,岂不大煞风景?”

正拿着水袋仰头灌水的福伯满脸不屑看了厉天途一眼,哼声道:“你小子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让你下车不停不休走上一整天,保管你喝水的姿势比他们还难看。”

厉天途顿觉理亏,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与此同时,道路正前方的山口传来一阵阵雄浑的马蹄声。

百余名通体漆黑的黑色骑兵呼啸而来,在镖队正前方戛然而止。

姬东来堪堪收拢完四散的手下,神色戒备打量着这队不速而来的黑色骑兵。

为首者是一名劲装黑脸青年,手执一对判官笔,神色倨傲看着龙门镖局一方,正是枉死城的“龙判官”常锐。

姬东来心下一凉,看到那对招牌一样的判官笔,他又岂能不知来人正是枉死城的常锐和百余人的幽冥鬼卒。

枉死城幽冥鬼卒的残忍嗜杀,姬东来早有耳闻,此时的他竟生不出半分抵抗之念,无奈抱拳道:“我龙门镖局与枉死城向来无冤无仇,不知圣使大人为何拦住我方去路?”

龙判官冷声道:“留下镖物,这次我可以破例放你们全都离开;否则,鸡犬不留。”

常锐此言一出,龙门镖局一方群情激愤,镖师们个个亮出兵器,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枉死城在中原风头无二不假,但在广袤无垠的西域却影响有限,龙门镖局众人对枉死城的邪派作风最多的还是道听途说,因此这些整日里干些刀头舔血行当的镖师们并未有所畏惧。

在场之人也许只有姬东来及少数人深知枉死城的厉害,但身为总镖头的他也是毫无办法,身为护镖之人,即便敌人再强,也只有死战到底一途了。若是丢下镖物而逃,莫说托镖之人饶不了他,就算为了沙洲城龙门镖局那块匾额,他也做不出此等临阵脱逃的事。

姬月容如爹爹一般深知枉死城的种种劣迹,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枉死城身列江湖四大秘地之首,坐拥两大地榜高手,难不成也要以多欺少,倚强凌弱,干些打家劫舍的无耻勾当不成?”

常锐冷冷扫了姬月容一眼,虽觉眼前小妞不错,但他心中早已被更胜一筹的玄机门雪仙子填满,倒也未起歪念,冷冷道:“我枉死城从不自诩名门正派。江湖之中,实力便是一切,姑娘也太天真了吧。本公子耐心有限,你们还是早作决定为妙。”

厉天途倒是没想到远在蜀中的枉死城会在此时硬插上一脚,而且来人居然还是老熟人。只是目前的局势该做何解?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姬东来绝非“龙判官”常锐一合之敌,自己再去别处偷偷换个身份前来救人已不可能。

身边的福伯摇头一叹道:“连枉死城之人都惊动了。看来这十八口大箱子里,装的还真是真金白银,这趟镖我龙门镖局确实不该接啊。以总镖头的性子,这次我们这数十口人怕是要都搁到这了。”

厉天途拍了拍福伯肩膀,起身跃下马车,对着唉声叹气的福伯回头一笑道:“福伯,这次遇到老熟人了,我过去说道说道。”

福伯微眯的老眼忽然瞪的滚圆,张着嘴巴却无话可说,只是一眨不眨盯着厉天途慢悠悠到最前方而去。

姬东来缓缓抽出背后的长刀,面无惧色沉声道:“常判官应该知道,运镖之人,镖物便是身家性命,恕难从命了。”

常锐冷哼一声,正要挥手示意手下一拥而上,却突然看到了已行到姬东来身旁的厉天途。

厉天途一脸笑咪咪道:“常兄,久违了。”

看着厉天途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龙判官”常锐倒吸了口冷气。

身为枉死城高层的他又岂能不知,厉天途已非昨日那个为救心爱女人舍命在枉死城盗药的平平之辈。从厉天途接任李埠安西大都护之职,入主西域又将陵佑的二十万大军逼退之后,这个昔日枉死城的死对头已经成为一个跺跺脚朝堂江湖都要颤上两颤的庞然大物。城主这次来凉州城密会封千里,其真正目的也正是为了对付已成气候的安西大都护厉天途。

不得不承认与厉天途差距越拉越远的常锐心知有了厉天途这个变数出现,局面已经不由他控制,稳下心神后常锐低呼道:“厉天途,你怎么会在这?”

厉天途生怕常锐说多露了自己身份,抱着膀子淡淡道:“常兄,我们也算老朋友了吧。我与龙门镖局多有渊源,还请常兄看在老朋友的面子行个方便吧。”

始终视厉天途为最大情敌的常锐脸色阴晴不定,就此收手似是有所不甘,但继续下去却又怕坏了城主大事担待不起,沉思了半晌终于还是掉转马头,冷然道:“厉天途,我们还会再见的。”

(本章完)

第248章 五道九州

幽冥鬼卒来的快,去的也快。

龙门镖局众人尚未从愕然中回转,厉天途便已落到福伯那最后一辆镖车上。

姬月容看着厉天途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坐于马车上,眼神复杂道:“爹,厉天途他。。。”

姬东来以手势示意女儿停止说下去,低声道:“江湖之中多的是藏龙卧虎之辈。厉兄弟虽然是文弱书生一个,但爹爹我看他能与尹家有所交际,这次又一言喝退枉死城的龙判官,极有可能是哪个厉害的隐世家族后辈,容儿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随着修炼时间的积累和人生阅历的增多,厉天途的天道之心愈加完美,身上的气质也愈加平淡,若不是有青藤冰蚕衣的相衬,他远远看上去给人的感觉也就是一个略带书生气的年轻普通男子,哪有半分武者的模样。正因为如此,江湖阅历极为丰富又眼光毒辣的姬东来才先入为主,从来没有往厉天途身怀高深修为上想,而是理所当然归功于其家世不凡。

镖队重新出发,马上的姬月容似乎很不认同爹爹观点,时不时偷偷暗瞥几眼书生模样的厉天途,疑声道:“爹,女儿倒是觉得厉天途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刚您不也说了吗?有些修为到了登峰造极的前辈高人从外表上是看不出年龄的,说不定厉天途他已经七老八十了那?”

吃了福伯半袋茴香豆正有些口渴的厉天途正拿着水袋大口喝水,却无意间听到了姬女侠前半句话,顿时吓了一跳,一时没忍住把喝到嘴里的水全都喷了出来。只是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惊吓过后,姬女侠的后半句也紧跟着飘他入耳内,这次是想笑而不敢笑,可把厉天途脸庞憋的通红,又顾忌福伯就在身边,只得捂着嘴巴故作喝呛水了之后的咳嗽状。

福伯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小子,你真认识枉死城的龙判官?”

厉天途强咽了口气,努力将神色调整正常,一本正经道:“当然认识。常兄弟正在追求我家大小姐,自然对我这个大小姐身边人极为讨好,这不被我一句话吓了回去。”

福伯恍然,之后便一脸鄙夷道:“就算你小子真是出身在连枉死城人看到都要绕道走的名门世家,但二十多岁了还练不出一点武功,估计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不咋地吧。在外吓吓人还行,可要真是碰到了硬茬子,还是得小心为妙。”

厉天途一笑置之。

甘凉道依着谷水河道从祁连山脉横穿而过,乃远近八百里从西域到关内最近的道路。此处山体高险,道路狭窄,正适合打家劫舍。

一生走镖无数的姬东来最不愿走的便是如此地形,紧赶慢赶之下仅用了大半日时光就跨过了连绵于西域和关中之间的祁连山脉。

走出山路,入眼处尽是开阔的荒原地形,而不远处的凉州城已经抬眼可望。

相比敦煌,凉州城大了何止百倍,这座横亘在西域吐蕃中原三方交叉地的大城池是中原抵御外族入侵的第一道防线,被历代中原王朝苦心经营数百年。其城门之大,城墙之高,远非西域小城所能比拟,甚至较之京师也不逞多让。

天朝立国初期,为分封功臣,将中原山河化为五道九州。

五道设五道节度使,总揽一方军政,非逆天战功不可授;九州设九州都督刺史,位居五道之下。

五道为关中道、蜀中道、江南道、河北道和甘凉道。

九州为凉州、益州、荆州、扬州、并州、冀州、青州、豫州、幽州。

历时一甲子,当初战功标榜的五道节度使仅剩下耄耋之年的“无双战神”北冥无上一人,身兼河北道节度使、北庭大都护、幽州都督之职。

其他四道节度使随着第一任开国功臣的相继身死功消,一直被天朝悬空不授,已名存实亡。

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若是北冥老都护一旦故去,这曾经爵同郡王的五道节度使终将成为历史。

五道节度使形同虚设之下,九州都督手中权柄大增。

九州之中又以战略意义重大的凉州益州为最,两州都督府直接被刚继位的天玄都设了从二品大都督之职,凌驾于其他七州之上。

天朝历18年,丁一方领军大破西域吐谷浑部,天朝于西域龟兹设安西都护府,京师千牛卫将军李埠坐镇西域,出任首任安西大都护。

天朝历22年,河北节度使兼幽州都督北冥无上于幽州以北三百里击败回讫,天朝疆域再次大增,当年冬于幽州城设北庭都护府。

两大都护府大都护同样官居从二品,辖下疆域辽阔,比之凉州益州都督府犹有过之。

至此,两大都督、两大都护正式替代了名存实亡的五道节度使,虽职权有所消减,但已然位极人臣。

由此可见,坐拥这八百里山河的凉州大都督封千里可谓不王而王,权势滔天,是这八百里凉地名副其实的无冕之王。

姬东来原本是打算过凉州城而不入的,毕竟五辆镖车之上的十八箱镖物,在人口密集的大城是极为显眼的。但女儿姬月容却软磨硬泡,想入凉州城一观,姬东来最终还是融化在女儿央求的眼神之中,采取了折中的办法,准备今晚寄宿在凉州城北五里处的沙柳客栈。

镖队到沙柳客栈已经时近黄昏。

客栈后院中,姬东来虽答应了女儿请求,却心挂镖车无心陪女儿进城,眼睛在整个忙碌着卸货的镖队众人扫了一圈,最终还是把目光落在了百无聊赖的厉天途身上。

姬东来把厉天途拉到了一边,将一枚十两重的大元宝偷偷塞入他手中,低声道:“厉兄弟,姬某职责深重,就麻烦你陪小女入城照顾一二。”

这一路走来,镖队一停,就数厉天途是闲人一个,此时被总镖头安排了还算称得上美差的差事,他当然是无法拒绝的。

厉天途临走前故意拿着元宝到福伯身旁打了个转,要表达的意思当然是欠福伯的下酒菜茴香豆终于可以还上了。

福伯呵呵一笑,解下了腰间的酒葫芦,递给厉天途嘱咐道:“买了豆子后,千万要记得给我老人家打壶酒。”

(本章完)

第249章 入城风波

这一耽误,在客房梳洗了一番的姬月容已经走了下来,正在不远处朝厉天途招手,显然是已经得了姬东来授意。

厉天途从福伯手中接过酒葫芦挂于腰间,不慌不忙走了过去。

为了夜逛凉州城,姬月容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用淡蓝色的轻纱百褶连衫裙代替了原来的黑色紧身衣。之前一直用红绳束起的秀发被彻底放了下来,发顶仅用了一根鎏金缀玉龙凤铜簪贯穿而过,发丝如瀑布流云及肩而盖,少了几分英气,多了不少妩媚。

姬月容明显心情不错,等厉天途到了跟前,低声道:“厉天途,你在跟福伯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厉天途拍了拍腰间酒葫芦,微笑道:“吃人嘴短啊。这一路来掏了福伯不少下酒用的茴香豆,这不,现在得千倍百倍还上。”

姬月容会意一笑,催促道:“快走吧,不然等会天都要黑了。”

与吐蕃比邻而居的西北大城凉州,门禁森严堪称为天朝之最,也造就了城门校尉及手下兵丁之飞扬跋扈。

厉天途与姬月容的进城之路并不顺利,起因还是红颜祸水那句老话。

也该姬月容运气不好,今日值守城门的是那个在凉州军中都以好色出了名的七品轻车校尉封大年。若论官职,一个从七品的轻车校尉确实算不得什么,甚至连城中的某些富户都得罪不起。但封大年不同,他是凉州大都督封千里的远方表弟。这个远方表弟虽不争气,也一直让封千里颇为头疼,但仗着大表哥的狐假虎威之势,封大年如城中大户的二世祖一般,在凉州城横行霸道,倒也无人敢惹。

封大年看上了和厉天途一起进城的姬月容,更以借口搜身之故,欲对姬月容加以轻薄。

镖局出身的姬女侠自然不同于平常的小家碧玉那般怕事,直接飞起一脚便将这个平时酒色过度的封大都督表弟踹到了护城河玩水去了。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其他十几名守城兵甲一拥而上。远处更有巡城将军将眼前一幕尽收眼底,领着一队轻骑呼啸而来。

愤恨之下逞了一时之快的姬女侠这才觉醒到刚刚的行为是过于冲动了,不由面带歉意看着厉天途,低声道:“厉天途,你快走,这不管你的事。”说话之间已经抽出手中长剑,将朝这边直扑而来的守城兵甲与厉天途隔了开来。

被一个女人挡在了身后的厉天途极不习惯,低喝道:“姬大小姐,你傻吗?若是现在就走还来得及的。”

姬月容固执摇头道:“事情是我自己惹出来的,怎么能抛下你独自逃走。”

凉州军连年对战吐蕃,便是守城兵丁也是百战悍卒,武功修为不错但实战经验不多的姬女侠对上十几个如狼似虎的老兵,已是相形见绌险象环生。

厉天途无奈一叹,期身而上,将右手探上姬女侠细腰,左手顺势夺过其手中长剑,回身便是一道弧圆形的剑芒,十几个值守兵丁个个如遭雷击,一动不动。厉天途吞吐剑芒之时的力道拿捏已到巅峰之境,此举纯以剑气封了十几个兵甲穴道,未伤及分毫,不得不让人叹为观止。

负责镇守北门的宣威将军李贺到了跟前后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却不得不立刻吩咐手下先将尚在冷水中挣扎的封大年救上岸。

从军之前混过一段江湖生活的李贺深知厉天途的厉害,心中暗叹封大年这次终于碰上了硬茬子。

事情的缘由,李贺看了看厉天途身边的美貌女子便已心知肚明,但他却不得不为这个封大都督的弟弟出头,只得硬着头皮道:“前辈,封校尉虽然失礼在前,但毕竟是朝廷命官,此事下官不得不管。还请前辈屈尊前往大都督府将情况说明,请封大都督明断。”

封千里,封大年。厉天途心中冷笑,又是一个裙带关系之下的为虎作伥,若他没有记错,不久之前教训过的那个走马帮帮主正是封大都督的小舅子,这次又出个表弟,他没理由相信封大都督对封大年平时的胡作非为完全不知。

实在没兴趣去见封千里的厉天途扫了李贺一眼,厉声道:“回去告诉封千里,厉某没空去见他。”

几日前龙判官常锐已经跟他打过照面了,相信不久自己现身凉州的消息就要被传出了,厉天途也不介意封千里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凉州城。

厉天途瞬间爆发出的强大气场镇住了李贺,也就在他晃神瞬间,厉天途带着姬月容入了凉州城。

被厉天途重新放下的姬月容心情出奇好,缓步走在凉州城繁华大街上,漫不经心道:“镖队化险为夷那两次都是你,对吗?厉天途。”

厉天途无奈点头,连他自己都未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暴露在姬女侠面前,顺着原来的想法,他本该将龙门镖局护送到目的地后,悄然而去的。

无心欣赏城市繁华的姬月容又兴致勃勃看着厉天途,有点不确定道:“厉天途,你今年多大了?不会是爹爹口中那些驻颜有术实际年龄已经七老八十的不世高手吧。”

厉天途微笑不语,轻声道:“大小姐放心吧,我年龄不算大,只是修为嘛,还算过得去,也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不过,这次我只是受人之托暗中保护镖队,还请大小姐为厉某保密。”

姬月容点头应允,将目光投向了在街面上熙攘而过的行人,目色多了一丝迷离,低声呢喃道:“厉天途,你让我如何报答你?”

厉天途一怔,忽然想起刚才竟是自己生平第一次英雄救美,那个自从情窦初开之时便一直在脑海中回荡的画面,今日真实上演之后竟能真的得到了美人回应。

似乎是感觉气氛有些沉闷,厉天途轻笑道:“大小姐不会想以身相许吧。”

姬月容回头狠狠瞪了厉天途一眼,最后还是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你这人平时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也那么坏。”很不巧,大小姐刚刚有那么一刹确实对厉天途有了想法,但那念头也仅是一闪而逝而已。

第250章 达成一致

抛开了心中不切想法的姬月容将心思重新放到了街面上,厉天途索性退后一步,当了大小姐跟班。不消片刻,双手之上已经堆满了该买的不该买的东西。

在一口气将随身携带的银子都花光之后,姬月容才注意到身后的厉天途已经被刚才的东西堆的仅看到一张黑脸。

大小姐面带歉意道:“对不起啊,厉天途。我没注意到已经买了这么多。你还有什么事吗?”

厉天途努嘴看向了身旁的酒楼,有气无力道:“吃饭,吃完饭打酒。”

姬月容面露难色,迟疑道:“可是,我已经把身上的银子都花光了。”

顿觉哑口无言的厉天途瓮声瓮气道;“我买单。”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酒楼,厉天途寻了一处位置坐下,卸下满身包袱之后招来店小二上酒上菜。这一路行来人烟稀少,大城没过一个,他都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荤腥了。

大鱼大肉摆满了不大不小的桌子,酒倒是只点了一壶。

厉天途双眼放光,也顾不得跟大小姐谦让,直接上了双手。

惹的姬月容掩嘴偷笑,道:“厉天途你难不成成了饿死鬼投胎。”

厉天途也不停手,只是含糊不清道:“自打进了你们龙门镖局,力倒是出了不少,可没吃过一顿好饭。”

眼见姬大小姐没有动筷,厉天途强行将满嘴的肥肉咽下,又灌了一口美酒,才神秘兮兮道:“姬女侠,等会莫怪小生没提醒你,你若再不开动,等会就没机会了。”

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姬女侠也不追问,只是悲呼了一句近墨者黑的感叹之语,却再也顾不得仪态,大大咧咧而行,只是即便如此吃容也远胜厉天途千分。

离此不远的凉州都督府,正与阎震下棋的封千里看到被手下抬进来昏迷不醒一副半死不活样子的封大年,脸色阴沉如丧考妣。

熟悉封千里的亲近之人应该了然,封千里神色不睦非因爱惜这个远方表弟,而是因为在凉州境内居然有人挑战了他的权威。

“李贺,怎么回事?”有外人在旁,封千里自知此刻绝不是该向属下发火的时候。

宣威将军李贺被封千里盯的头皮发麻,颤声道:“大都督,是一个年轻的江湖剑道高手,自称姓厉,属下竭尽全力也拦不下此人。”

封千里与阎震对望了一眼,原本他对常锐的话还有怀疑,现在终于确定无疑了。只是封大都督始终想不明白,厉天途不在西域整顿军务,居然跑来给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镖局护镖,这就有点不合常理了。

阎震扔掉手中黑子,轻笑道:“封兄,我就说过常锐不会看错的。这下凉州城要热闹了。”

封千里心烦意乱之下摆了摆手,示意属下把封大年抬走,却把李贺留了下来,追问道:“说一下,那个年轻人有什么特征?”

李贺努力回想了一下,将厉天途的形貌说的极尽详细。

封千里沉吟道:“确定是厉天途无疑了。”

李贺拍了拍脑袋,突然想起了接手李埠的新任安西大都护正叫厉天途,忍不住道:“大都督,可是那个新晋安西大都护厉天途?”

封千里斜了李贺一眼,点头道:“不错。你可知厉天途他现在何处?”

心思缜密先行差人查清了厉天途行踪才赶回都督府的李贺一直未走,等的就是封千里这一问,急忙道:“厉天途和龙门镖局的姬月容正在城中的福来酒楼用餐。”

封千里连连点头,向李贺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李贺适时告退。

阎震忽然用手指敲着桌子,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封千里忍不住开口问道:“阎兄有话请讲。”

阎震停了手上动作,意味深长道:“封兄,厉天途这是在明打你的脸啊。”

平时极爱面子的封千里脸色一黑,沉默不语。

阎震故作不知,反将目光投向了门外,继续火上浇油道:“听说厉天途昔日上任安西副大都护,竟过凉州而不入,这分明是对封兄不敬。要知道,前些日子颜公主途径凉州,还曾登门拜访对封兄礼遇有加的,他厉天途还能比颜公主大不成?”

封千里长叹了口气,苦笑道:“阎兄,还是给本帅留几分面子吧。厉天途,他上位了安西大都护又如何,本帅迟早饶不了他。”

阎震沉吟道:“此次机不可失。厉天途离了西域,而且身边未带一人,就如没了爪牙的老虎。无论为仇,还是为财,该到封大都督决断的时候了。”

封千里以茶压惊,茶到口中却极为难咽。从更深一层讲,阎震身后代表了九王爷天玄意,自己单独对付厉天途还好,若是和枉死城一起,那性质就完全变了,等于跟九王爷扯上了关系,这是他一直不想看到的局面。

封千里最终还是落了手中茶碗,低喝道:“城主可有把握留下厉天途?”

阎震冷笑道:“封兄,你也太高看厉天途了,难不成真把他看成了地榜十大高手一样的人物不成?”

曾三次扫了封千里颜面的厉天途,封大都督自然也恨之莫及,听了阎震表态后当下决断道:“凉州境内,本帅会在暗中无条件配合阎城主灭杀厉天途。但若厉天途真死在了凉州,到时候圣上怪罪下来,还请九王爷周转一二。”

官居从二品的安西大都护死在凉州,按照当朝御律凉州大都督府是有连带责任的,这也是封千里唯一忌讳的地方。

阎震哈哈一笑道:“封兄放心,厉天途放弃大好前程主动请命镇守西域,如今能成为安西大都护,只是命大未死因祸得福罢了。你还真以为厉天途还是那个得圣上无限恩宠的禁卫军大统领不成。”

阎震情不自禁站直了身子,慢悠悠道:“酒楼阎某就不过去了。只要封兄支持,本座保管他厉天途出城十里即死,跟封兄是一点干系也没有。”

一直在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去酒楼找厉天途麻烦的封千里经阎震一点,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酒楼是肯定要去的,但却不是为了找回已失的面子,而是为了避嫌。万一厉天途真死在了凉州城附近,自己已经在福来酒楼找过他麻烦了,那这个第一嫌疑人就不该是自己了吧。

打了一手好算盘的封千里面对后来居上几可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安西大都护,这次是打算亲自出马了。

(本章完)

第251章 地榜第十一

在一百亲卫兵的两翼侧护下,凉州大都督封千里在凉州大街上打马而行,排场不可谓不大,但大街上凉州城的常住居民已经对讲排场好面子的封大都督有所了解,也算司空见惯了。

在大城凉州排不上名号的福来酒楼这下因为封千里的到来热闹了许多。

封千里带来的百名亲卫兵虽封锁了现场,但堵在外围看热闹的行人依然是数不胜数。

换了一身便装、仅带了一名随从的封千里进了客栈,也未惊扰其他食客,封千里径直朝厉天途姬月容一桌行去。

被不速之客扫了一饱口福的雅兴,厉天途不由皱起了双眉,这个一身锦绸胖得怕是已经穿不上铠甲的中年男子不会就是凉州大都督封千里吧。

此时的姬月容终于明白先前厉天途那句话的含义,不过好在这个一脸不善的大胖子来的不算太快,她已经吃饱喝足了。

封千里坐定之后,皮笑肉不笑道:“厉老弟,你可真够威风的,来我凉州地界三次,一次连招呼都不打,其余两次代我教训了手下。本帅是不是还要感激于你?”

厉天途也不去计较封千里的明嘲暗讽,毕竟这个与自己明面上官阶等级的凉州大都督官场资历远非自己能比,他也不欲与对方平辈相交,却不得不应付道:“厉某只教训该教训之人,得罪之处还请封大都督见谅。”

封千里见厉天途还算客气,脸上的神色有了明显缓和,目光转向厉天途身边的姬月容,呵呵笑道:“厉老弟果然年少风流,这次身边竟又换了美女,让本帅好生羡慕啊。”

一声未吭的姬月容未见封千里初到时酒楼之外的排场,只觉眼前这个胖子让人厌恶至极,也不欲解释,只是冷哼了一声,将脸别到了另一面。

“放肆!”封千里身边唯一的扈从老者声如洪钟,暗含内劲,将姬大小姐震得脸色发白。

厉天途起身挡在姬月容前面,淡淡道:“封大都督,难不成还想再次要厉某代你管教手下不成?”

封千里哈哈一笑,道:“厉老弟,请便。余先生对厉老弟的传奇事迹敬仰得很,正想借助此次相会领教一下老弟高招。”

自封江湖地榜第十一的“擎天客”余七月被凉州大都督封千里在府中供养多年,干了不少为虎作伥之事,声明犹在敦煌的绿林大盗皇甫庸之上。

余七月冷眼盯着厉天途,沉声道:“厉都护,此处是客栈,我们来次文斗如何?”

厉天途淡淡道:“划出道来。”

余七月抬手一吸,将空酒杯抓于手中,再满满斟上一杯,抛入桌面正中位置,点滴不撒。

“美酒一杯,能喝到者为胜。”余七月一双昏黄的老眼中有精芒闪动。

厉天途毫不在意一笑,道:“请吧。”

对厉天途事迹了解已不在少数的余七月也不托大,一双干枯的老手率先朝眼前的酒杯抓去。

后出手的厉天途后发先至,将余七月的手掌拦在了酒杯之前。

两人掌指相交之间,交换了数招,彼此各不相让。

厉天途心下讶然,这看似普通的老头不亏于地榜第十一人的称号,果然是有些真才实学的。不过,只有这些似乎还不够。

最后一招,探清了对方虚实的厉天途直接将余七月逼退了数步,轻松拿起了桌面上的酒杯。

堪堪稳住身形的余七月一脸难以置信,接着又是神色一黯,垂头丧气道:“大都督,厉都护修为高深,老夫远不是对手。”

数十载深山隐修的余七月五十余岁才出道江湖,稍有威名之后被封千里招到了凉州大都督府,本以为能就此名扬江湖。可如今却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侠客打脸,让他又情何以堪?

本以为能稳稳扫掉厉天途颜面的封千里脸色有些挂不住了,连府中第一高手余七月都挡不住厉天途,他又能奈何,怒极反笑道:“好,厉都护果然是少年英豪。七月,我们走。”

封千里来的快,走的也快。

一直作旁观态的姬月容终于色变,对着一脸淡定的厉天途道:“西北之地,能被人唤作大都督的,只有封千里,那个大胖子竟然是凉州大都督封千里?”

厉天途一脸淡笑,轻声道:“那又如何?”

姬月容无奈一叹,继续道:“厉天途,刚那个凉州都督府的余先生称呼你为厉都护,你不会就是我安西新任的大都护吧。”

姬月容心中思量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厉天途微一颔首,算是默认了,感叹道:“从北城门为你出手那刻起,我就没打算对你隐瞒我的身份。这次随行护镖也只是受故人之托而已,还请姬姑娘不要多想。”

姬月容又怎么能不多想?一想想刚逛街时有个朝堂中的二品封疆大吏为自己拎包,她感觉那情形简直荒谬至极。

厉天途笑了笑,认真道:“只不过是一个身份而已,厉某本就是江湖人出身,这个位置又能坐多久,此时正是边疆多事之秋,只是为国家尽一份力而已。我希望在姬姑娘心中厉天途还是以前那个厉天途。”

姬月容能理解厉天途的话中之意,而且她也从厉天途平淡的话中感觉出了眼前男子的豁达,不觉展颜道:“厉大哥,总之还是要谢谢你。”

厉天途举了举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受其感染,从不饮酒的姬月容忽然有了冲动,欲伸手去捉酒壶,却被厉天途一把按住了雪白的柔荑。

厉天途苦笑道:“我饮下这杯酒,是想说我收到了你的谢意,却不是要你饮酒。女人,还是不要饮酒的好。”

姬月容面色绯红,低头道:“知道了。”

此时,厉天途方觉自己情急之下有些孟浪了,慌忙松了手。

熟知了厉天途的真实身份,又经封千里一扰,姬月容也失了夜游凉州城的兴趣,轻声道:“厉大哥,我们回客栈吧。”

厉天途一愣,下意识道:“不是要夜游凉州吗?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本章完)

第252章 救薛让夜入凉州

姬月容轻叹了口气,幽然道:“厉大哥,此时此刻心情不同了。在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之前,月容的内心是彷徨无助的。单只一个铁砂帮都让整个龙门镖局无力应对,更何况还有之后的皇甫庸和枉死城。爹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脸上那总是挥之不去的愁容月容却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月容这次是抱了与爹爹同生共死之心的。夜游凉州也只是月容临死之前一个小小的任性和愿望而已。但现在不同了,月容知道大哥你是有能力保护龙门镖局安然无恙的。”

厉天途听姬月容一口气说完心事,陷入了沉思。龙门镖局的事自己机缘巧合遇上了,但世上又有多少类似的事情在同时发生,谁又能体会到当局者的绝望无助,他又能管的过来吗?

天道昭昭,这个时候,本应该是坐拥这一方山河的父母官凉州大都督出面回护,但真正到了紧要关头,凉州大都督封千里不作强盗已然够当事人烧高香了,又怎么可能指望他去伸张正义?

见识到了封千里的阴狠无情,厉天途不觉想起了那个被天玄都贬至凉州境的当世名将薛让,他突然有了想要一见薛让的冲动,此等国之柱石在封千里身旁呆久了必受其害。

厉天途将姬月容送回沙柳客栈,正暗自苦恼不知如何打探薛让消息。一个灰色身影自凉州城方向仓皇而出,引起了他的注意。

以一身重伤为代价换下出城机会的阿大身后紧跟着一队凉州都督府骑兵,却在频死之际遇到了一个让他倍感意外的人。

厉天途不动声色来到了浑身鲜血淋淋的阿大身旁,只是因为眼前重伤之人竟带给自己似曾相识的感觉。

阿大只来及叫了一声“厉统领”,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厉天途接下昏迷的阿大,一个闪身到了十丈开外,以致于看到如此情景的领头骁骑尉大骇之下止住了马势,瞪圆了双眼也回想不出刚才那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是如何做到如此神出鬼没的。

“大人,怎么了?再不追那小子就要逃了。”身后的年轻属下气喘吁吁道。

经历过大阵仗见多识广的中年骁骑尉自知遇到了江湖高手,也不去对手下这帮毛头小子解释,只是摇头轻叹道:“不追了,收队!”

厉天途将阿大带到客栈房间,将一道天道真气打入阿大体内,才将他从频死的边缘拉回来。

阿大猛灌了厉天途递上来的一碗茶水,才回过气来弱声道:“多谢厉统领救命之恩。”

厉天途皱眉道:“你认识我?”

阿大猛一点头,轻声道:“厉统领,小的是颜公主手下的人,唤作阿大,以前在湖心小筑的时候见过大人您。”

厉天途在脑海中一通狂搜,终于想起两人似乎在颜梦雨的湖心小筑打过照面,才有所恍然,紧接着便是脸色大变,急声道:“颜梦雨是公主之尊,难不成封千里吃了熊心豹胆不成?”

阿大情知厉天途会错了意,急忙道:“公主不在凉州城,是薛将军有事!”

厉天途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阿大缓声道:“公主一个多月前途径凉州城,去看了被封大都督贬为军中马夫的薛将军,担心其安危临走之时吩咐小的留下暗中保护薛将军。”

阿大伤势不轻,说到此处重重喘了口气,又道:“谁知道近几日不知为何,经薛将军喂养的军中战马接连暴毙,今日傍晚都督府的骁骑尉带着一队骑兵要拿薛将军问罪。我和小四担心薛将军安危,便与他们起了冲突,小四带着薛将军先行逃了,而我是负责断后,费劲周折才逃出城。”

厉天途皱眉道:“也就是说,薛大将军他们目前还城中?”

阿大仿佛忽然想起什么,挣扎着急欲起身道:“求厉统领救救薛将军和小四他们。此刻城门怕是早封了。”

厉天途沉吟道:“我今晚就进城,你好好养伤。”

门禁森严在天朝中可位列前三的凉州城,白日里想要无声无息进城对厉天途还是有些难度的,但好在此时天色已深夜色更盛。

天朝未实行宵禁,夜晚的凉州城算不得平静,对于这里的居民而言,夜生活仅是刚刚开始而已。所以走在街面上的厉天途并不显得突兀。

凉州城的夜景之美在天朝都是闻名的,然而厉天途却无心欣赏,他注意的却是从身旁呼啸而过的一队队都督府骑兵。厉天途心中默数,这已经是过去的第五队人马了,方向好像正是城西。

一念至此,厉天途忽觉不妙,尾随着最后一队骑兵到了城西一处偏僻的小院前。

厉天途翻身上了一处隐蔽的墙头,只见院子内一排排兵丁举着火把,通红的火光把周围的天空映的通透,一个和阿大服饰相似的年轻男子口鼻出血一动不动躺在院子正中已然失去生机,想来正是阿大口中的小四。被缚了双手的薛让此时正一脸悲愤瞪着领头的披发将领,若不是被两个人高马大的兵丁押着,怕是早扑了上去。

披发将领似乎与薛让早已相识,一脸得意道:“我的薛大将军,没想到有一天会落到胡某手中吧?”

似乎看不惯披发将领的小人得志,薛让将刚毅的脸庞转向了别处,冷声道:“胡秉声,要杀要剐随便,薛某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死在异族人手中,却死在你们这帮小人手里。”

胡秉声闻言大怒,不由暗暗提起了握紧的右拳,但他最终还是顾忌薛让昔日威名,强行忍下了想要揍人的冲动。

也幸亏胡秉声忍下了冲动,不然的话有厉天途在旁,他只怕连出手的机会都没就枉自丢掉了性命。

跨坐于墙头上的厉天途对披发将领的嚣张嗤之以鼻,薛让虽然落魄,但毕竟是曾经名闻天朝的当代名将,若是封千里有意致薛让于死地,绝不会让他顺顺利利被带到都督府,应该会派人暗中半道下手,而这个披发将领便是那顶风而上的替罪羔羊。

(本章完)

第253章 磨难中将心已死

凉州都督府参将胡秉声心急回去向封大都督领功,并没有过多耽误时间,命手下兵士押着薛让出了院子。

厉天途心知机不可失,趁兵士押着薛让上马之际自墙头一跃而下,踢翻两名士兵,拦腰抱起薛让夺马而出。

等队伍最前头的胡秉声反应过来,厉天途已经打马转入了巷角深处。

气急败坏之下,胡秉声一马当先狂追了一阵,最后还是追丢了。到嘴边的肉被人强行抢去,胡参将此时正暴跳如雷,若不是周围的几个兵丁俱是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亲信,他早一枪跳翻几个出气了。

胡秉声一路骂骂咧咧回了都督府,只是有件事情他却永远也想不到,在途径城中某一个巷子角落时,一个灰黑的身影冷冷看着空手而回的胡参将,低声喃喃自语道:“竟然让薛让溜了,难道凉州城又来了什么了不得的高手不成?”

厉天途放掉强抢来的马匹,望着眼前高八丈许守卫相对松懈的凉州城西北角楼,转头对着薛让低声道:“大将军,还是尽快趁夜色出城为妙。内城的巡逻队刚刚过去,要不了多久另一队就要过来了。”

仅仅两个多月时间黑发便已斑驳、此时看上去如同一个山野老农的薛让一身破旧的粗布麻衣,尽管往昔的锐利之气尽失,但双目依然闪亮。薛大将军丝毫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反而无比平静道:“厉统领,你救错人了,昔日的薛大将军已死!”

厉天途从薛让的语声中明显感觉出了一股决死之意,忽然间他就有了一丝愤怒,低吼道:“薛让,你不要忘了,在不久之前的那个小院子里,还有个忠肝义胆的小四兄弟为你而亡,你难道要小四白死了不成?”

薛让闻言沉默,目色中似有悲伤涌动,但表面上依然不为所动。

远处已有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天色渐亮,出城最好的时机已在不知不觉过去,厉天途无奈之下只得伸手点了薛让穴道,将其抗在肩膀上又返身跃入了城中密集的民居中。

第二日拂晓,凉州都督府尽出五百府兵,以十人小队为组,开始对整个凉州城实施地毯式搜索,主要搜索目标多为人员密集的客栈和一些偏僻的民居。

胡秉声一脸黑着一张马脸坐镇城中心的福来客栈,心中忐忑难言。

昨晚回到都督府,原以为最多挨上大都督一顿臭骂的他倒也没有过多的担心,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平日子里对他也算视如肱骨的封大都督闻听薛让被人劫走之后勃然大怒,当场要抽出佩剑斩了他,若不是他当即立断表下戴罪立功之心,只怕此刻这颗脑袋已经不在脖子之上了,三天时间拿到薛让,否则依然还是逃不过人头落地的命运。

尽管昨晚封大都督已经下了全城禁严的手瑜,自昨晚起三日之内凉州城四门只进不出,但胡参将一想起昨晚那个神出鬼没的神秘江湖高手,心里总多了一些不确定的因素在内。

在板凳上如坐针毡之下,胡秉声背着双手来回在客栈的前厅内来回踱步,尽显焦虑之色。

身材矮小的客栈掌柜缩着袖子藏于高大的柜台之后,心中暗叫晦气,怎么自己的小店前厅偏偏被眼前凶神恶煞的都督府参将选做了临时的指挥地。若不是后院客房满员还有些进项,这几日只怕要赔不少银两。不过好在只有三天时间,自己总能撑过去的,不是吗?若是连这些小事都不能忍,他李二的小店在没有任何背景的情形下又如何能在商铺林立的凉州城中心兀立二十多年不倒,靠的不正是他那万事能忍的王八性格和那八面玲珑的七巧之心吗?眼前的主明显是一个处于暴怒边缘的老虎,还是小心伺候着不撵虎须为妙。

厉天途赶在胡秉声来之前在福来客栈要了一间上房。满城风雨之下他原以为福来客栈必逃不过被都督府卫兵彻查的命运,却想不到胡秉声竟选了这里作为临时的落脚地。这下他彻底放心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吗?

凉州大都督府内,封千里的心情也不比手下胡参将要好上多少,怒声道:“没想到好好被这个废物全搅乱了。”

阎震不紧不慢品了口茶,轻声道:“封兄稍安勿躁,这也怪不得胡参将。自古凉州城本就不少藏龙卧虎之辈。封兄既然眼中容不得薛让,为何不早些下手?”

封千里暗叹了口气,苦笑道:“城主以为我不想吗?只是朝堂之事还是有必要循序渐进的,自然比不得江湖中的一刀泯恩仇。”

对于封千里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心思,阎震嗤之以鼻,却又不便明说,只得嘿嘿笑道:“好在还不算太晚,目前城门已封,这次即便是在城中掘地三尺阎某也会陪封兄将薛让找出来。”

得了地榜高手阎震支持,封大都督脸上久违的笑意越来越盛。

两日过去,都督府五百卫兵将整个凉州城翻了一遍,依然找不出薛让的藏身之处,福来客栈的胡秉声愈发急躁,他甚至不敢去想后天若是再找不到人该如何去承受封千里的怒火。

这个时候厉天途施然而现。上次自胡秉声手中救下薛让他用上了云梦萝留下的“千变”人皮面具,自然不需担心胡秉声对他起疑心。

厉天途无声无息坐于胡秉声对面,未待对方发怒,突然语出惊人道:“胡将军可想知道薛让的下落?”

胡秉声此时也顾不得问及眼前人的来历,如同临死前抓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声道:“兄台可是知道薛让的下落?”

厉天途摇头道:“不知。”

这下可彻底惹恼了胡秉声,抓着厉天途的衣领道:“小子,你知道大爷我是谁?敢来消遣老子?”

面对暴怒的胡秉声,厉天途反应不大,只是皱眉道:“我只知道胡将军若是一天后还找不到薛让,只怕。。。”

(本章完)

第254章 姬东来的决断

胡秉声立着身子居高临下俯看神色从容的厉天途,等确定完眼前的年轻人不是一时脑子发热上门找死后,下意识松开了手,冷静道:“你可以帮我找到薛让?”

厉天途扫了一眼不远处藏于柜台后正在打盹的客栈掌柜一眼,凑近胡秉声低声道:“薛让已死,尸身怕早已沉入护城河底喂鱼了!”

胡秉声脸色阴晴不定,沉声道:“你又是何人?本将为何要相信你?”

厉天途不以为意,轻声道:“我是谁并不重要,关键是我又有什么理由冒着生命危险来骗你?这次之所以前来,只不过是不想在看到都督府如此劳师动众,闹得满城鸡飞狗跳而已。”

胡秉声沉默很久,终于艰难开口道:“也许你的话是可信的,因为你没有骗人的理由。可是封大都督那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我又如何让大都督相信薛让真的死了,仅凭你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吗?”

厉天途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若是连这点都考虑不到,我又怎会来见胡将军!本人有祖传的易容之术,将军只要在都督府死牢找一个与薛将军年龄身形相似的死囚,小生自信有十分的把握将他变成薛将军,再经护城河水泡上几个时辰,即便是与薛将军相熟之人也极难辨认。”

胡秉声暗叹若是到了最后期限找不到薛让,这倒不失为一个最好的办法,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眼前的年轻人为何要如此帮助自己,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对方是有所求的,所以他反问道:“说出你的要求!”

厉天途心知若是说不出一个让胡秉声信服的理由消除他的怀疑之心,接下来的事情还真不好操作,脑中灵光一闪道:“其实我是颜公主上次途径凉州城留下的人,颜公主马上要从西域到凉州了,我只不过是想让薛让的事情尽快平息下来,免得劳伤公主心神?”

胡秉声一听厉天途是颜梦雨的人,而且对方所说理由合情合理,顿时信了大半,脸上多了一丝恭敬之色,道:“多谢大人相助!最迟明天中午,我会把人给大人找来。”

厉天途暗中松了口气,起身道:“我这两天一直会住在福来客栈的地字三号房等你的消息。”

已经在沙柳客栈耽搁了两日的姬东来有些坐不住了。毕竟离雇主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可是厉天途却依然不见踪影。

凉州城近在咫尺,客栈又是传递消息最为灵通之地,他也隐约听到了一些这两日城中发生的事情,官府虽然未张榜公布,但如此举动分明是在找人。

隔壁客房厉天途临走留下的重伤之人经过两日多的修养,伤势却不见一丝好转。而此时城门处守城兵丁的调动越来越频繁,官府的搜索范围似乎要扩大到护城河以外的城郊了。

姬东来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官府不会是在找厉天途留下的那个人吧。姬总镖头不敢往深处去想,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城中的变故与那个重伤之人和厉天途绝对脱不了干系。也就在想通之后,姬东来那原本等厉天途回来后再启程的决心有了动摇。

没过多久,姬东来将几大弟子和一部分亲信镖师召到了房间,将心中所思所想都悉数说了出来。结果不出姬东来意料,除了女儿姬月容坚决反对之外,其他几人都一致同意即刻启程。

毕竟,凉州城一过,剩下的小部分路程都是宽敞大道,而且也没有了大的敌人。谁都知道,离京师也越近,大家的安全越有保证。

众人各抒己见,阐明了即刻启程的各种理由,却最终还是无法说服姬月容。

姬东来唯独对最疼爱的女儿颇多无奈,轻声道:“月容,若是爹爹所料不差,隔壁厉兄弟留下那个人便是凉州都督府正在如火如荼搜查之人。等官府把凉州城彻查一边找不到人后,一定会搜索城郊附近,到那时我们少不了一个窝藏重犯的罪名,封千里的狠辣在整个凉地都是出了名的,又是朝中的封疆大吏,便是十个皇甫庸也不够看,根本不是我等小民能惹的。”

姬月容因对厉天途承诺在前,自然不方便说出那个让封大都督都估计不已的身份,但此时不说出又无法说服众人,姬女侠此刻的心情颇受煎熬。

姬东来看女儿沉默不语,趁热打铁道:“这两日城门一直只准进不准出,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解禁,如今离交镖时间越来越近,等厉兄弟出城时候完全可以骑快马追上来。”

姬月容情知爹爹所言不差分毫,迟疑道:“爹爹,我留下等李大哥,你们先走。”

姬东来瞪了女儿一眼,不容置疑道:“不可能,想都不要想,要走一起走。”

场面似乎有些僵持,房门此时却意外被人推开了,福伯一脸焦急道:“老爷小姐,隔壁房间厉小子留下那人不见了!”

姬东来暗道不妙,一马当先跨步而出进了隔壁。

房间不大,一眼之下一览无余,原本躺在床上的人仿佛凭空消失一般,周围一尘不染,见不得一丝离开的痕迹。

姬东来倒吸了口冷气,这分明是被修为高深之人劫走了,可笑自己一行人在隔壁竟毫无所觉。

姬月容紧跟而来,望着眼前空荡荡的房间也是一惊,问道:“爹,没有一丝痕迹,人会去了哪里?”

姬东来声音低沉道:“应该是被人带走了。”

姬月容闻言第一反应便是厉天途回来了,正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失望之下悄无声息把人带走了。

姬月容突然幽幽叹了口气,转头轻声道:“爹,我们起程吧。”

姬东来对女儿的突然转变有些莫名,但也无暇多想,这总归是好事。

少了厉天途的龙门镖队离开沙柳客栈,继续启程朝京师而去。

与此同时,仅与龙门镖局几个房间隔了一道回廊的沙柳客栈客房内,鱼婆婆刚为阿大疗伤结束,长长出了口气。

颜梦雨俏脸含霜看着缓缓离开的龙门镖队,一言不发。

(本章完)

第255章 真假薛让

将昏迷不醒的阿大放倒在床上,鱼婆婆自然知道自家公主动了真怒。至于原因,不只是阿大的重伤,还有阿四的惨死,不过此时她实在想不出任何劝慰的言辞,她都记不得有多久楼兰一族没有任何人员伤亡了,毕竟现在的楼兰一族人数极少,是经不起任何死伤的。

颜梦雨沉默很久后才转身,面无表情道:“婆婆,我们进城。”

鱼婆婆脸色大变,急声道:“公主息怒!现在我们还没到跟封千里撕破脸的程度。”

颜梦雨一怔,方觉鱼婆婆领会错了自己的意图,解释道:“婆婆,你放心吧。我只是想找回小四的尸身带回族中安葬而已,至于封千里,这笔帐我楼兰一脉先为他记下,我早晚要他血债血偿!”

离封大都督要求的期限越来越近,作为其身边人的胡秉声自然深悉封千里的狠辣,他不得不听从厉天途所言,在极短的时间内找来了一个与薛让形体极为相近的死囚。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很有必要为自己留个后手。若先前那个人真是颜公主身边的亲信,薛让命丧河底应该已经近乎事实,两天时间已过,其尸身只怕早已裹入鱼腹中,到时候他即便把凉州城翻个底朝天也是个死,所以厉天途的办法他不得不用。甚至,为了等厉天途易容完后方便把假的薛让丢入护城河中,胡参将还特意吩咐手下把搜查范围扩大到了护城河以外的京郊,以期掩人耳目。

胡秉声仅在福来客栈一楼等了小半个时辰,两个亲信属下已经把周身蒙着白布、被厉天途处理过的“薛让”抬了下来。胡参将急不可耐上前一把掀开了头颅处的白布一角,入眼处果然是薛大将军的面孔,相似度已是在九分之上,几可以以假乱真了。直到此刻亲眼所见之后,胡参将这两日始终高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也许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胡秉声重新放下白布,挥手示意两个属下离开后,眼角的余光正好扫到厉天途扶着额头自楼梯而下,急忙一脸感激迎了上去,毕恭毕敬道:“多谢大人的保命之恩,以后有用得着小将的地方一定万死不辞。”

厉天途看着胡秉声如意料中仅揭下白布一角,也算松了口气,在假薛让的腰部,为了能让封千里深信不疑,他放了一块薛让的贴身玉佩。面对着一脸恭维的胡参将,他更相信对方能如此低姿态完全是因为颜公主而不是他。

而且,胡秉声口中的保命之恩厉天途也确实是受之有愧的。他虽暂时救了胡秉声一命,但他有他的意图,颜梦雨手下小四的性命毕竟是没了,单单仅凭这一点,那个心计深沉的女人可以暂时不动罪魁祸首封千里,但让身为刽子手的胡秉声死一千次也是够了。

厉天途长长叹了口气,道:“胡将军,尸体在河中侵泡三四个时辰足矣,时间太长面孔只怕到时候难以辨认,大都督会起疑心的。此外家眷有重病在身,我准备雇辆马车先行回京了,还请胡将军行个方便。”

“这...”胡秉声面带难色,并不是他没有这个权利,而是他心中实不愿让厉天途这么快离开,因为自始至终他都不确定厉天途究竟是不是颜公主的人。

但此时此刻他又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胡参将迟疑了片刻方道:“此去京师路途遥远,凉州城中有不少名医,小将可以为大人请来为夫人诊治。”

厉天途心知肚明胡秉声始终怀疑自己身份,缓缓伸出了手掌,手心处显露出一枚造型别致的鸾凤佩,玉佩中心镂空,雕有一个颜字,那是京师湖心小筑颜公主的独家标记,见玉佩如见颜公主本人。

胡秉声扫了一眼顿觉亡魂大冒,腾一下跪在了地上,自怀中掏出一枚出城令牌,颤声道:“小将该死,不该怀疑大人身份,请大人赎罪。”

胡秉声心中万分清楚,能身佩颜公主的鸾凤佩者,在湖心小筑自然身份高贵,他一个都督府的小小参将又怎么得罪得起,更何况这次厉天途又救了他一名。

厉天途摩挲着手中这方在自己身上藏了两年多的玉佩,魂游天外。那是自己初入江湖在京师与颜梦雨成亲之时双方交换的信物,原本应该随着自己命断鹰嘴崖而烟消云散的,可自己心中却为何一直难以割舍,即便之后知道那个女人一直在骗自己,也从没有想过要丢掉?

眼看厉天途沉默不语,胡秉声诚惶诚恐道:“大人...”

厉天途回神,一把抄起都督府的出城令,微微一笑道:“胡将军,你还是用心把接下来的事情办好,在封千里那里保住性命为重。”

胡秉声重重点头,直到厉天途身形在视野中消失才慢慢起身。

厉天途雇了辆马车,自北城门而出,与颜梦雨的马车在城门口擦肩而过。马车北行五里,到了城郊的沙柳客栈,可惜的是龙门镖局早已是人去楼空。厉天途望着空荡荡的院子,那里正是镖车曾停留过的地方,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有了一丝空落落的感觉,不是那种被人舍弃后的失望之感,而是对某些人的无比留恋之情。比如,英气逼人的姬月容,或是,历经沧桑的福伯。厉天途在客栈中只是短暂停留后便回了马车,沿着西凉道以东打马狂奔,直到庞大的凉州城轮廓在视野中消失,马车才缓缓停了下来,此地已是凉州城东三十里开外。

厉天途扔掉马鞭,一把掀开车帘,解开被点了穴道的薛让,淡淡道:“以前的薛大将军已死,相信消息会很快传遍朝堂上下。将军身前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选择隐姓埋名做个普通的平民百姓,还有一条便是加入我安西,对上那个带给你唯一败绩的吐蕃军神陵佑。”

薛让面色无喜无悲,平静道:“厉统领为何这么肯定薛某不会选择第三条路。”

厉天途紧绷的脸终于有了笑意,轻声道:“因为你跟厉某是同一类人,都不愿平白无故欠别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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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鸾凤环佩

薛让对厉天途的评价不置可否,抬手轻轻理了理略显褶皱的粗糙衣冠,起身下了马车。

这几日一直被厉天途点了穴道窝在福来客栈客房内,即便是被一降再降官职削到平头百姓,薛让的心中也是颇有微词的。

深吸了一口春末的冷空气,突然有了重见天日之感的薛让轻叹道:“活着真好!”

厉天途紧随薛让之后而出,闻言淡笑道:”薛大将军之前不是一心求死吗,怎的突然有了如此感慨?“

薛让回头看了厉天途一眼,淡淡道:”当初一心求死,只是想为小四兄弟以命抵命罢了。可这两日来被你一直按在客房内,又想了想你那天晚上的劝慰之言,心境突然有了些变化。“

被天玄都削职前的薛大将军,厉天途总觉得身上少些什么东西,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薛让身上少的究竟是什么了。

厉天途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忽然脸色凝重了很多。

就在通往京师方向的官道上,尘土飞扬,马蹄阵阵,这应该是一支不少于百人的骑兵队。

虎贲都尉袁青山终于还是坚辞了李埠的重重挽留之情,带着这一百精锐羽林骑兵放弃了重归京师羽林军军籍的唯一机会。

他觉得他有足够的理由再次回头。一为有知遇之恩被贬至凉州城的大将军薛让。二为那个让他渐渐有了钦佩之情的安西大都护厉天途。

所以,袁青山这次是准备带着身后这一百兄弟先入凉州城,不顾一切救下薛让,然后直奔安西。

当然,袁青山也非鲁莽之辈,还没自负到仅凭手下这一百骑兵便能与凉州都督府硬碰硬救下薛让。之所以有如此大胆的想法,他还有个过命之交李贺,目前正在西凉军中任负责北城门守卫宣威将军,这也是他此行的唯一底气了。

只是让袁青山做梦也想不到的是,他敢想却不曾做到的事情被厉天途做到了。薛大将军虽然历经沧桑模样与在朝之时判若两人,但还是被他一眼认了出来。

袁青山止住疾行的马势,也顾不得一旁的厉天途,连滚带爬扑到了薛让身前,虎目含泪道:”大将军,属下无能,您受苦了!“

薛让缓缓伸出颤抖的双臂,轻扶着袁青山肩膀,问道:”青山,怎么回事,你怎么过来了?“

袁青山回头望了厉天途一眼,苦涩道:”大将军,自从您被皇上贬到了西凉之后,属下陪着厉都护到了安西。“

薛让手上使力将壮硕的袁青山扶起,一脸复杂道:”该是被我连累了吧。“

袁青山铁血军人出身,自然说不出什么委婉的话,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厉天途轻笑道:”袁将军是奉命保我赴安西任职才脱了羽林军军籍的,说起来反而是被我连累了。“

薛让深深看了厉天途一眼,平淡道:”难怪连丁一方都对你赞赏有加,丁大将军确是有先见之明。“

第一次被薛让打着转夸赞,厉天途老脸不觉一红,转移话题道:”青山,你跟着薛大将军先回西州,我这次还要进京面圣商议和谈一事。”

袁青山点头称是。

薛让轻声道:”厉统领,你放心赴京,安西这边薛某会帮你看好的。不过,京师可不比边疆,你要小心了。“

厉天途抱拳道:”那就谢薛大将军了。“

薛让剑眉一皱,长叹道:”世间从此再无薛让,从今日起,薛某只是安西都护府的薛礼。“

”薛礼。“厉天途从袁青山手中接过一匹骏马,口中轻轻念叨,“也好,安西多了一个副大都护薛礼,实乃西域百姓之幸!”

颜梦雨入了凉州城大门,直奔福来客栈,轻而易举擒下了胡秉声。

曾有幸于一个月之前在城中都督府得见天颜一面的胡参将被人架着膀子押到了颜公主面前,依然是一脸茫然之色。不久前从他这里拿走令牌回京那个颜公主的亲近之人,自从对方亮明身份之后他一直也是礼遇有加,况且对方既然愿意出面帮他免除性命之忧,似乎范不着在走了之后又到颜公主身前说自己坏话吧。

望着一脸冰寒的颜梦雨,胡秉声颤声道:“殿下,不知小将哪里冒犯了凤驾,让殿下如此生气?”

颜梦雨轻描淡写扫了胡秉声一眼,不怒反笑道:“胡参将,你胆子不小嘛,连我的人也敢杀?”

胡秉声闻言脑中第一反应便是难道厉天途出城之后被什么人干掉了,被颜梦雨发现后依着身上的出城令牌找到自己这了?

他慌忙道:“公主说的可是一个体态雄阔的玄衫年轻男子?”

颜梦雨不着痕迹与身边的鱼婆婆对望了一眼,目光闪动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快给本宫如实说来。”

胡参将哭丧着脸,解释道:“公主,那个年轻男子自称是您手下的人,还从我这里拿走了出城令回京去了,之后的事情小的就不知道了。”

颜梦雨凤眉紧紧皱在了一起,一头雾水道:“你又是凭什么认定拿走令牌的就是我的人?”

胡秉声突然感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他此时已无暇细想,毕恭毕敬道:“他拿出了公主的鸾凤环佩。”

颜梦雨嘴角突然撇露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若是先前只是有所怀疑的话,现在她已经可以肯定胡秉声口中的年轻男子正是厉天途。她那从小便带在身上出自楼兰皇族的鸾凤环佩,天下间仅有一对而已。能被那个男人贴身保存那么久,看来她在他心目中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颜梦雨已经对眼前之人失去了耐性,缓缓起身上了二楼,在楼梯转角处忽然一停回眸一笑道:“胡参将,看在你对他还不错的份上,本宫就留你个全尸。”

从颜梦雨突然转喜的表情变化嗅出一丝生机可寻的胡秉声猛地一呆,身子一歪瘫软在地上,高呼道:“公主,小将死不瞑目。”

颜梦雨置若罔闻,渐渐消失在二楼回廊深处。

鱼婆婆似有不忍,轻叹了一声道:“胡秉声,你可知道公主殿下的燕云十八骑?两日前薛将军身旁被你害死的那个年轻人正是燕云十八骑中的第四骑。”

胡秉声无声垂下了头,这次他终于死也瞑目了。

(本章完)

第257章 各怀心思

福来酒楼的动静不可谓不小,自然瞒不过凉州大都督封千里。

只是封大都督似乎晚来了一步,他刚刚下马便看到胡秉声正被阿二拖着,如同丢弃死狗一般扔到了门外。

封千里勃然色变,但却被他极快掩饰下去。

进了客栈,大厅只有鱼婆婆和两名侍卫一般的黑衣人,封千里满脸堆笑道:“婆婆,胡秉声他吃了熊心豹胆不成,敢惹公主殿下生气?我这就差人把他割了头颅挂到南城门外,以消殿下之怒。”

鱼婆婆暗叹封千里心机深沉,在自己家门口被杀了心腹爱将还能做出如此低姿态之举,摆了摆手淡淡道:“城门示众就没必要了。封大都督,你若知道胡秉声他杀了公主手下的燕云十八骑中的阿四,不知道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封千里顿时头皮发麻,这个他倒是真不知道,以前只是感觉有两个人一直在暗中保护封千里,他还怕是京师那位的手笔,所以一直不敢轻易动手。前几日差人在宫中与内务府副丞魏公公接了头,才知道没有此事,这才决定下的手。难不成真的是颜公主手下最钟爱的燕云十八骑?没道理啊,颜公主以前一直与薛让没有交集,难不成是上次两人在凉州城见了一面,还谈出感情来了不成?封千里一想到胡秉声真的极有可能杀了十八骑中的其中一骑,头上一时冷汗连连,心虚道:“婆婆,公主在哪,属下想亲自向殿下谢罪,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胡参将是你手底下的人,这里面又能有什么误会?”颜梦雨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二楼栏台处,居高临下盯着封千里道。

封千里心中早已预备好的诸多理由在颜梦雨的直视下竟说不出口,硬着头皮道:“公主,当时属下一再要求胡秉声要将薛将军和他身边的人毫发无伤请过来的,谁知道这狗东西竟然把我的命令当耳旁风了。”

封大都督直接把责任推给了死人。

颜梦雨目前没打算深究此事,闻言轻笑道:“既然如此,那自然怪不得大都督,只是本宫现在要把小四带回去,就麻烦封大都督帮我把小四的尸身完好无损找来,我会在这里等一天。”

封大都督暗暗松了口气,这个对他来说确实不难,“属下这就去办。”

鱼婆婆上了楼梯,低声道:“公主,你不怕封千里随便找个尸体糊弄你。”

颜梦雨淡淡道:“我根本就没指望他能找到,刚才只是给他一个台阶下而已,当时厉天途虽然去晚了,但他一定在场,以那冤家的性子怎么会让一个为薛让拼死拼活的人暴尸野外。我们去当初那个院子看看。”

事实与颜梦雨所想并无差别。死去的阿四被厉天途原地葬在了小院子里。让人意外的是,院子里竟然多了一个漆黑的木棺,与阿四埋身处那堆仅插了一个狭长小木牌的简陋黄土堆遥遥相对。

眼前的一幕有些诡异,颜梦雨与鱼婆婆对视一眼,吩咐紧随其后的阿二阿三道:“去打开木棺看看里面是什么?”

两人合力打开了木棺,却被惊的目瞪口呆,还是阿二最先反应过来,低呼道:“公主,是薛大将军!”

颜梦雨跨步而上,盯着一动不动躺在木棺中的薛让,似乎有些难以相信,她最初的设想应该是薛让被厉天途救走了,否则凭那个男人的身手还用找胡秉声拿出城令雇个马车出城吗?

鱼婆婆瞥了一眼棺内情形,疑声道:“公主,这真的是薛大将军?”

颜梦雨目光转向了尸身腰间的玉佩,喃喃自语道:“这是薛大将军贴身的玉佩,乃是昔日的皇家之物,十年前薛让率大军平定南夷时,是我那皇哥哥亲手所赐。也许,我们一开始估计的有些乐观了,厉天途他真的来晚了,薛让当时已经被胡秉声带人就地格杀了。至于这两天都督府大张旗鼓的搜人之势,只不过是故作姿态掩人耳目而已。”

鱼婆婆忍不住叹息道:“没想到竟真应了公主当初之言,一代名将未亡于战场,竟死于小人之谋。”

颜梦雨惋惜道:“可惜还白白搭上了小四之命。”

颜梦雨手中真气一动,合了棺盖,低声道:“阿二,你去找人把小四的尸骨收殓带回去。阿三,你去都督府通知封千里,就说我在这等他!”

阿二阿三应声而去。

鱼婆婆自马车中找来一锦绣蒲团垫于小院中的石墩上。

颜梦雨坐下望着棺木深思不语。

封千里来的极快,当看到小院中的木棺时,豆大的汗珠铺满后背。回到都督府后,他已经吩咐手下立刻去找了,没想到还是落到了颜梦雨后面。封千里一脸惭愧道:“公主,属下早该想到阿四兄弟极有可能还在这里的,正要派人过来没想到先被公主找到了。”

颜梦雨冷笑道:“封大都督,你真不知道这里面是谁?”

封千里愕然道:“难道不是阿四兄弟?”

颜梦雨挥袖一扫,棺盖开了大半,“你自己看吧。”

封千里上前一看,脸色一时复杂至极,那块当今圣上钦赐的玉佩他也认得,棺中之人正是薛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颜梦雨观封千里的表情不似作假,峨眉拧成了一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细思了半天,忽然对着封千里沉声道:“封大都督,城中难道来了外人不成?”

封千里低头沉思了片刻,低沉道:“公主,蜀中枉死城主阎震这几日在府中做客,但属下可以保证阎城主跟此事绝无干系。倒是有城外密探来报,从昨日起北城门外市场有数个番僧驻足。”

颜梦雨甩到脑中纷繁复杂始终理不清楚的思绪,自言自语道:“连吐蕃人都要来趟这趟浑水了吗?封大都督,找个风水好的地方把薛大将军好好厚葬,此事到此为止。”

封千里闻言心头一阵狂喜,死对头薛让死了,而颜梦雨还没有一丝要怪罪的意思,更是要有意为他隐瞒此事。混迹了大半辈子官场的封大都督心思可谓玲珑剔透,低声道:“殿下,以后只要用得上我封千里的地方,属下万死不辞。”

颜梦雨等的便是封千里这句话,轻笑道:“封大都督,我会记住你今日所言的。”

第258章 知父莫若女

盛夏已近,西凉道两侧绿意渐盛,厉天途的心情突然舒畅了不少。虽然还没有赶上先行的镖队,但他脸上却不显焦急之色。毕竟,龙门镖局的车队离开仅仅两个时辰而已,又带着辎重,想来行进速度算不得快。封千里此时该忙的焦头烂额才对,哪还有暇顾及镖队,剩下的枉死城便是再嚣张大胆也会顾忌封大都督颜面,要动手也该在离城五十里开外了。

越往东行,官道上的商旅和车马越多,关中的繁华生机和西域的寂静荒凉对比鲜明。

这次重返关中,老实说厉天途的心中也是无底的。虽说赴任前得了当朝天子天玄都一句“事态紧急可便宜行事”之言,但若是真把割地纳贡的事往明面上一摆,再被朝中政敌加以渲染利用,那些不知情的中原平头百姓少不了要指着他的脊梁骨骂几声“苟且偷生、丧权辱国”。诚然,西域三镇之失非他之过,甚至是为了西州城一镇那数万百姓及千里疆域,他厉天途只身一人入了吐蕃大营帅帐,还差点身死道消。只是这其中的凶险放在浩瀚天朝的芸芸众生眼中,能记得他的怕是只有身临其境的那些西州百姓了。至于那些远在中原安逸之地的皇亲国戚、文臣阁老及下方子民到时候会对此事有何反应,厉天途已不敢去想。他甚至完全有理由相信,从古到今从不存在功过相抵之说。甚至从一定程度上,他已经犯了当权者的最大禁忌,天玄都战前许下前安西大都护李埠堪比天恩的厚赐,不就是要整个西州城军民以死明志,来激起整个西域百姓对吐蕃的憎恶反抗之情吗?

以天下为棋局,一城百姓得失对执子者的当朝皇者似乎已显得微不足道。厉天途苦笑无言,帝王无情,西域之战他又成了最大的搅局者,与天玄都的初衷唱了反调,回京之后真会如他事前所预估那么乐观吗?

想完这些,厉天途陡然止住了马势,慢慢翻身而下沿着道路牵马而行,前方不远处路旁有一简易酒肆,他需要喝上一口缓解不平的心绪。

酒肆中歇脚的酒客不少,都是些走南闯北的商旅和江湖人。

厉天途习惯性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店小二端上了他这几日渐渐迷恋上的茴香豆和一只本地特有的叫花鸡。

厉天途品了一口那滋味称不上好但也绝对不算差的水酒,突然看向正要离开的店小二,问道:“小二哥,刚刚可有镖队路过?”

看上去有些憨头憨脑的店小二嘿嘿一笑,点头道:“客官,您问的还真是时候,半个时辰前正好有一支庞大的镖队从这往东而行,好像叫什么龙门镖局,走到小店门前还停留了一阵,里面有个笑呵呵的老头还找小的给打了满满一葫芦水酒,偏偏结账时还硬说小店的酒贵,非要掌柜的再送上一袋子茴香豆。”说到最后店小二有些摇头晃脑,似乎在可惜那些送出去的免费豆子。

厉天途微微一笑,他当然知道店小二口中那个买酒的老头正是福伯,不由打趣道:“不就是一些免费的豆子,难不成还替你们掌柜的心疼了不成?”

店小二摇头不语,停了半天方才啧啧道:“这倒不至于,可惜了镖队中有个貌若天仙的女侠只是远远站着没有过来,否则的话再多送上一些又有何妨?”

厉天途恍然,难怪小二哥会如此满腹牢骚,姬女侠的英气逼人连他都觉得有些难以抵挡,更何况面前这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笑道:“那女侠可厉害着呐,小心你这些话被她听了去再折返回来拿剑拆了你这小铺。”

店小二脸色一变,似乎想起了什么,心虚道:“少侠,你如此关心镖队的行踪,不会就是镖局的人吧?”

厉天途似笑非笑点头不语,店小二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不停鞠躬点头悻悻而回。

厉天途匆匆用了一些酒水,前后也不过一袋烟的功夫而已。失了他暗中保护的龙门镖队在寻常拦路匪徒面前自然丝毫无惧,但现在要劫镖的已经上升到几个有数的江湖大派层面,若是碰上龙判官的幽冥鬼卒,绝对能在一时半刻内将镖队屠杀殆尽,所以他始终放心不下,还是尽快赶上为妙。

正午时分,骄阳似火,心急赶路的姬东来望了望身后人困马乏的车队,最终还是挥手示意镖队离开了官道,抄一僻静小路进了一块林荫地暂作休整。只是让姬总镖头意外的是,这里竟有人早来了一步。

两个着火红僧袍的番僧正盘坐于一棵高大的林木下闭目养身,闻听动静只是眯眼朝镖队这边看了一眼,之后又无声无息合了眼。

姬东来一看对方是慈眉善目的僧人,暗暗松了口气,转身寻了一光滑树干,有气无力背靠着坐在了地上。此时的姬总镖头尽显颓然之色,显然,这次押镖的凶险程度已经完全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

不远处的姬月容一脸心疼走了过来,安慰道:“爹爹,要不您回去把,这趟镖剩下的由女儿来完成。”

女儿能成长如此,姬东来倍感欣慰,勉强挤出个笑容道:“这句话本来由爹跟你说才对,可爹爹深知乖女儿脾气,别看平时温驯可人的,其实执拗的紧。”

姬月容怀抱长剑,紧挨着姬东来坐了下来,望着不远处在烈日下闪着亮光的青石官道,轻声道:“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爹爹,我们必须坚持下去了。”

姬东来深有感触,下意识想如从前一般伸手揽下女儿肩膀,但手到半空又突然想起女儿长大了,悄然缩回了手,低声道:“容儿,你莫以为爹是在凶险面前灰心丧气了,绝不是,爹不是那种轻易被打垮的人。爹是有些后悔,莫说厉兄弟还有可能未死,即便死了我们也应该在沙柳客栈等着为那小子收尸的。厉小子帮了镖局那么多忙,还是爹好不容易遇到的酒中知己,当时爹确实应该听你的。”

之前为此事一直对姬东来颇有微词的姬月容闻言缓缓将头靠向了姬东来肩膀,轻轻道:“爹爹,女儿完全有理由相信,当初若不是身后跟着一大帮兄弟,即便要面临的情形再凶险万分,你还是会毫不犹豫选择留下的。”

知父莫若女,姬东来心中暗叹,是啊,他还是一个领袖,身后还有一帮兄弟!

最近太忙了,媳妇上班了,令狐既要上班,还要帮忙照顾十个月的小女儿,有心无力,但令狐一定会坚持更新完。

(本章完)

第259章 珍珑宝塔

姬东来只是眯眼小憩了一会儿,便起身张罗着重新启程,此地离凉州城过近,一想到那个横行霸道的凉州大都督封千里和那突然出现的枉死城幽冥鬼卒,姬总镖头不免一阵心悸。

于此同时,原本如草木一般一动不动盘坐在林荫一角的两个番僧突然站了起来,缓缓朝龙门镖局一方走来。

一直眼观六路保持高度警觉的姬东来心中有些意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了上去,抱拳道:“不知两位大师有何见教?”

大罗宫作为佛门密宗领袖之地,以一派之力与中原禅宗两门抗衡数百年,底蕴自然深厚无比,宫中绝世高手绝非明面上的地榜第三高手阿伽利明王一人。

近三十年一直在大罗宫中隐世闭关不问世事的宁玛和宁吉虽然看上去不显一丝老态,但却双双活到了两甲子开外,与楼观派的张明扬和王化极是同一辈人,连现任宫主纳德罗和宫中第一高手阿伽利明王见了都要叫上一声师叔祖,这次若不是事关重大,他们又岂能轻易出山消耗所剩不多的生机?

上次现世的浮屠舍利,甚至已经到了圣山脚下与大罗宫仅在咫尺之间的吐蕃王廷,两人都不曾眨过眼,只是,这次现世的是价值犹在浮屠舍利之上的密宗至宝七彩珍珑宝塔,那是消失了数百年的大罗宫镇派圣物,清心寡欲如他们也不能淡然视之。

谁又能想到,这个足以引起天下轰动的七彩珍珑宝塔此时会静静躺在眼前一口乌黑的大箱子内,由一个武不入二流的小小镖局镖头押运着,不知要送往何地?

宁玛和宁吉并排而立,双双对望了一眼,竟发现彼此的眼角都有些抽搐。古井无波了一甲子的佛心近几日起了涟漪已让这两位密宗高僧有了愧意,如今身无分文两袖清风的他们又如何张口去问对方索要这样一件珍宝?也许对方未必清楚珍珑宝塔的真正价值,但那通体鎏金嵌玉有莫名流彩盈身的宝物,即便凡夫俗子也能一看即知是价值连城的。

宁玛瞟了一眼不远处装有七彩珍珑宝塔的箱子,轻宣了声佛号道:“施主,我是大罗宫宁玛活佛,今次贵方托运之物中有一样是我佛门重宝,事关重大,还请施主告知幕后托镖之人,老僧得悉后即刻告退。”

得道如宁玛者,终于还是无法拉下脸去做一些明抢的勾当,只能寻本溯源,问清楚正主再行决断。

姬东来一脸为难,苦笑道:“大师,我们镖局运镖从不问托镖人的底细。何况,即便知道了也是万万不能相告的。”

面对姬东来的不识相,宁玛低眉不语。

反而是脾气有些火爆的宁吉佛目怒瞪道:“师兄已经以礼相待了,你们以为本座不敢硬抢不成?”

静立一旁生怕场面失控的姬月容突然闪身跳到父亲身前,不卑不亢道:“两位大师是得道高僧,自然做不出那些强取豪夺之举,小女子倒是有个折中的办法,还请劳烦两位大师随镖队一起到京师,等到了地方自然可以知晓托镖之人。”

宁玛微笑着看了姬月容一眼,不置可否,心中不由暗叹眼前小姑娘的玲珑之心。

姬月容一阵心虚,总觉得心中那点小九九难逃眼前宁玛活佛的慧眼。

如此,镖队中多了两个红衣番僧,又如姬月容心中所愿,为镖队暗暗打上了两张护身符。

一行人行出大路没有多远,枉死城的幽冥鬼卒如期而至。

为首之人已不再是龙判官常瑞,而是“阎君”阎震本人。

姬东来虽不曾见过枉死城城主阎震,但眼光毒辣的他看到龙判官一脸敬畏立于其后,眼前中年大汉的真实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阎震面无表情道:“姬总镖头,龙门镖局不该接这趟镖的。”

说话之间,枉死城主挥了挥手,手下幽冥鬼卒分两队而出,将镖队围了起来。

姬东来不动声色跨前一步将女儿掩于身后,又缓缓回身望了望镖车上那几十口以火漆密封得严严实实的大箱子,尽管被江湖人传的有板有眼,身为当事人的他还是不相信箱子里装的都是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只是行镖至今,所遇劫镖人愈来愈强,不但惊动了吐蕃那两个神秘莫测的异族高僧,连枉死城主都惊动了,姬东来觉得也许当初铁砂帮真的不是无的放矢。正如女儿和阎震所言,他一开始就不该接这趟镖的。

面对着武林四大秘地之一的枉死城城主,姬东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异常,但在阎震强大的威压之下,他实在无力去拔出后背那把在西北也算小有名气的回风刀,语带沙哑道:“阎城主,姬某认栽了!我姬东来死不足惜,还请城主放过小女和这一帮随姬某走南闯北的兄弟们。”

不欲留下活口被人授之以柄的阎震冷笑不语,不过此时的他还真有些佩服厉天途的耐性,都被逼到了这般时候还不现身,只是厉天途真的在这队伍之中吗?

一直冷笑着的枉死城主突然手掌一翻,轻描淡写朝姬东来打了一掌。

这一掌看似毫无力道,实则威力惊人,首当其冲的姬东来有种避无可避的感觉。其实,即便真能闪避,身后站着女儿,他又怎能够闪避?

在掌风临体那一刻,姬东来回头对女儿歉然一笑,这一笑却满含无奈无助,面对着一个杀他如碾死一只蚂蚁的高手,身为父亲的他拼尽全力也只能为女儿挡这一时三刻。

身后的姬月容虽能看到眼前一幕,却反应不及,满目泫然。

好在,原本故意坠于队尾的宁玛、宁吉不知何时鬼魅般出现在姬东来和阎震之间,宁玛单袖一扫,化阎震的掌力于无形之中。

阎震浓眉一皱,眼前两个搅局者那身火红的僧袍格外醒目,这样的装束他曾在大罗宫主纳德罗身上见过,直觉告诉他两人并不比纳德罗好惹,只得收手道:“两位大师可是来自吐蕃大罗宫?”

宁玛双掌合十道:“正是。”

阎震顿觉事情棘手,枉死城虽然位列江湖四大秘地之一,但对常年隐世不出的佛道六门还是颇为忌惮的,这六大圣门毕竟是出过天榜高手的存在。还有上次在昆仑神殿的偷袭之举,怕是已与大罗宫结下梁子了。

阎震沉思片刻后,突然问道:“大师,这镖物想来是大罗宫所托了?”

(本章完)

第260章 进退两难

宁玛摇头道:“老僧与师弟宁玛是化外之人,怎会与这些俗物有所瓜葛?只是这镖物之中有一样曾是我大罗宫之物。”

阎震心中一阵鄙夷,眼前秃驴说的道貌岸然,却也是觊觎箱中宝物,不过能让大罗宫高僧千里迢迢远赴中原的东西,又岂是寻常之物?看来封千里那家伙说的不错,眼前的这几十口乌木大箱装的只怕真是价值连城之物。

细思至此,阎震心中一片火热,笑道:“原来大师是为了取回昔日宫中旧物,这样好办,就由本城主为大师代劳,等处理了这些人后双手奉上即可。”

宁玛一时哭笑不得,蜀中枉死城在江湖中一直声明狼藉,这次更是干出了明抢的勾当,大罗宫这次若是与枉死城合作,以后在江湖中也算是声名尽毁了,当下婉拒道:“多谢阎城主美意,老僧这次准备随镖到京师,等见到雇主后再作打算。”

阎震脸色微变,宁玛刚刚轻描淡写一个甩袖便化解了自己一掌,修为绝对比自己只高不低,旁边那个跟宁玛并肩而站的宁吉想来也差不到哪去,难道这次又要无功而返,要知道现在可是引厉天途出来击杀掉这个心腹大患的最有利时机,还有这一批红货更是诱人,那可是足以让枉死城十几代衣食无忧的,如此一举两得可谓千载难逢,此时他进不的,却又舍不得退,陷入两难之境。

厉天途远远看到镖队被一骑骑幽冥鬼卒包围着,心下大呼不妙,脚尖一点径直起身飞出了马背,跃到半空中看到阎震正与两大红衣番僧对峙,姬东来、姬月容父女安然无恙站在一旁,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最后悄无声息落到了最后一辆镖车上。

镖车上的福伯此时已失去了以往的老神自在,正神色紧张朝正前方张望着。

厉天途伸手轻拍福伯肩膀,老头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曾经那个共乘一车的熟悉小子,神色一喜道:“你小子还没死,真是太好了,福伯我前不久还给你买了茴香豆的,就怕你小子死在凉州城,没命享受了。”

厉天途心下一阵感动,嘿嘿一笑道:“就是太想念福伯的茴香豆了,才如此没日没夜尽早赶过来的。”

福伯从初见厉天途的喜意中醒转过来,轻叹道:“你也莫要怪总镖头没等你就出发了,眼看城内的官兵都要搜到沙柳客栈了,你的房间里还留个重伤半死之人,总不能连累了手下这一大帮弟兄。咱走镖的还是要以保护镖物为重的。你看,眼下的路越来越不好走了,底下遇到的茬子一个比一个来头大,看到那个领头的黑脸大汉没,那可是天下有数的地榜高手,寻常江湖人即便是一辈子也是极难得见的。就算你小子与龙判官有旧,也是多半没用的。”

厉天途本无在意镖队先行之事,只是心中暗暗祈祷坠在后面的颜梦雨能及时发现沙柳客栈中重伤的阿大,毕竟凉州城死的人已经够多了。等坐定之后,他缓缓看向了前方,目光却不去注意阎震,而是移到了两个大罗宫的红衣番僧身上,凭着久习天道真气那超人的直觉,厉天途感觉这两个吐蕃老僧绝不简单,虽然不知道他们又为何会为龙门镖局出头,但大罗宫与自己绝对是敌非友。

福伯看到厉天途盯着两个老僧出神,低声道:“这两个番僧虽然暂时为镖局出头,救了总镖头一命,但也是没安好心的!说什么镖车上有他们大罗宫的珍珑宝塔,要跟着镖队去见雇主。到时候明要不成,估摸着还是少不了要硬抢的。”

“珍珑宝塔!福伯,你说的可是昔日的密宗圣物七彩珍珑宝塔?”厉天途大吃一惊,反问道。

福伯点头,“不错,没想到你小子还有些见识。”

厉天途一双剑眉紧紧皱在了一起,原以为颜梦雨托的镖只是一些寻常的金银珠宝,没想到其中还有一些连江湖人都觊觎不已的稀世奇珍,本来自信对颜梦雨已经有些了解的他再次疑惑了。这女人究竟想干什么?年前在柳沙堤那次偶遇她曾说过要站在他的对立面,他甚至不敢往深了去想。厉天途忽然有些庆幸了,幸亏这次大罗宫来的不是宫主纳德罗或是楼先知,否则若是大罗宫与枉死城联了手,这趟镖还真有丢的可能了。

阎震两相权衡,自知不是大罗宫高僧对手,正准备先行退下再作计较,身后的常锐突然凑上来附耳低声道:“城主,后方负责清场的小卒来报,圣母要从这里经过。”

苗疆与枉死城相近,同属蜀中道,能被常锐称为圣母的,也只有那个浑身是毒江湖中人闻之色变的“五毒圣母”公孙芷了。

虽然不知道一直足不出苗疆的公孙芷为何会突然现身西凉,但“五毒圣母”与厉天途的过节,阎震自然是早有耳闻,加之公孙芷

与师叔百里长虹还有些交情,他突然意识到事情要出现转机了。

一顶简易的墨绿幔布小轿,由两个小童引路,以四个体格黝黑健壮的大汉为脚力,转眼间到了镖队前方。

比阎震还要大上一轮的“五毒圣母”公孙芷只是一个三旬左右的中年美妇,那独异于中原服饰、浑身缀满金银环饰的苗疆异族服饰,让人不觉眼前一亮。

“五毒圣母”轻易不出苗疆,所以在场人除了枉死城主阎震昔日跟随师叔百里长虹到苗疆五毒寨有幸得见一面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女人。

见到这个女人,即便是身为地榜高手的阎震也不得不拱手道:“见过公孙师叔。”

公孙芷妩媚一笑,眼波流转道:“阎师侄,这里怎么会如此热闹,本座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被一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年轻的女人称为师侄,阎震似乎无任何不满,面带尴尬道:“请师叔做主,师侄今日受人之托是非劫了这趟镖不可的,可惜被这两个半路杀出来的异族番僧挡了,师侄技不如人正准备无功而返。”

对于“五毒圣母”的护短性格以及那较之百里长虹也不逞多让的修为,对其还称得上熟识的阎震打算借此利用一番,所以他故意没有说出眼前两个僧人的来路,阎震丝毫不担心事后“五毒圣母”找麻烦,枉死城不还有个“白骨神君”在那顶着吗?

(本章完)

第261章 无奈出手

隐在人群中的厉天途暗暗头皮发麻,这次来的高手似乎个个都是自己曾经的仇敌,去年冬在京师街头收了孙婆婆一文钱,派宫图去杀了那个在江湖中声名狼藉的采花大盗,虽然赢得了不少江湖同道拍手称快,但却因此与苗疆“五毒圣母”结下了梁子,虽说公孙芷那个女人因性格孤僻少现于江湖,未入地榜十大高手之列,但因其用毒之术天下无双,也是一个江湖人谈之色变的存在,今日再一相见,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异族女人依仗的绝不仅仅是毒术,这是一个从一开始就被江湖人低估了的高手,这点从枉死城主阎震对其恭敬的态度也可初见端倪。

公孙芷似笑非笑扫了阎震一眼,轻声道:“师侄,既然如此,那你就先行退下吧。”

阎震一怔,这个女人到底是几个意思,难道看对方势大,不想出头了不成?

他噶然一笑道:“师叔,难道您老忍心看着这六车价值连城之物被异族番僧截去?”

眼见身为枉死城主的阎震如此阴险卑鄙,一直沉默的姬月容突觉义愤填膺,娇呼道:“你这贼人好生无耻!两位大师一直在保护我龙门镖局,反倒被你诬成了劫镖之人。”

姬东来听完女儿的话心中暗叫槽糕,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以阎震睚眦必报的性格,即便今天侥幸在两位吐蕃高僧的护佑下逃出一劫,只怕也要与枉死城结上死仇了,阎震可是那种动动手指即可要了龙门镖局一家性命的江湖大豪。

阎震怒极反笑,厉声道:“师叔,请帮我拦下这两个异族和尚,我要亲手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娃儿。”

与枉死城百里长虹有过旧情的公孙芷早把阎震看成了自己人,此时又得知龙门镖局押运的俱是价值连城之物,似乎来了兴趣,笑吟吟看着姬月容道:“小女娃,本圣母看你资质还算不错,如果你愿意入我五毒寨门下,圣母现在会立刻出面保下你。”

注意到身边爹爹表情、因一时气愤逞了口舌之利的姬月容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当下也不再多言,只是朝一旁别了别头,以示宁死不从。

公孙芷摇头一叹,也不再强求,闪身到了宁玛宁吉身前,回首道:“师侄,我只能替你挡下这两个和尚半柱香时间,记得,得手后分我五毒寨两箱,否则即便百里那老家伙护着你,我也要斩断你三根手指。”

阎震一个激灵,这个女人的可怕也只有与五毒寨同为西南武林的枉死城略知一二,闻言点头道:“师侄自然会记得。”

宁玛和宁吉双双对视了一眼,苗疆与吐蕃称不上遥远,对方身为五毒寨主既然能如此方言,必有依仗,他们绝不会真的以为眼前的女人是口出狂言。

公孙芷笑道:“两位大师岁数想来不小了,可千万要让着奴家,范不着为了一些有价的黄白之物徒耗无价的生命力吧。”

被五毒圣母一语直戳要害,宁玛宁吉双掌合十竟无言以对,若是真修成了那怀大慈大悲之心舍己救人的佛陀身,他们两个又岂能千里迢迢来到关中找寻大罗宫昔日旧物。

宁玛低呼了一声佛号,朝宁吉递了一个眼神,身形不动隔空向公孙芷劈出了一记仅有七成左右的密宗翻天印。

宁吉与宁玛心有灵犀,待师兄翻天印尚未落实,运转瑜伽神功朝公孙芷期身而去。

阎震看公孙芷已缠住那两个碍眼的番僧,一个跳跃到了姬家父女身前,抬手轻描淡写一个掌风将护在姬月容身前的姬东来扫到一边,冷笑道:“小女娃不知道天高地厚,本座倒要看看这次还有谁能来救你?”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阎震被气昏了头,不顾一代高手风范要对一个小女娃儿出手,只有不远处的厉天途心中有数,这次阎震是要一石二鸟,既为财,又是为人,这是要逼他现身的节奏啊。

可他又不得不现身,他厉天途不能拿姬月容那如花一般慢慢绽放的生命作赌注,尽管他这一现身便又是九死一生之局。

阎震出掌不快,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姬月容天庭印去,在周围人看来似乎存了猫扑耗子戏弄之心。

宁玛修长的白眉颤动,似动了嗔怒之心,阎震此举无异于将大罗宫的颜面扫之于地,让修行了百余年视宫中荣耀于一切的他如何忍之。

他又瞟了一眼与五毒圣母交上手的宁吉,眼看双方势均力敌,宁玛火红僧袍无风自动,对着阎震手捏莲花,竟是要结出比翻天印威力还要大上一筹的不动明王印。

只是让宁玛意想不到的是,明王印结了一半,自己体内那雄浑的真气竟出现了一丝停滞,显然是在不知不觉着了五毒圣母的道。低叹了一声,宁玛无奈之下只得放弃手中动作,重新运转真气对抗这股莫名的邪气。

面对这无解的死局,身处其中的姬女侠反而神色平静,这二十年平淡的一生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在缓缓闭上眼那一刻,姬月容脑中浮现的竟是那个在凉州城门外为他挺身而出的书生少侠。

摄于阎震的死亡威压,龙门镖局的镖师们虽然个个睚眦俱裂,却敢怒而不敢言。

福伯狠狠捏了下厉天途肩头,正要起身,却被对方一个反手按了下去,厉天途低沉道:“福伯,我来!”

被按在了车辙上的老头满脸欣慰,点头道:“年轻人,本就该有这样的血性,即便面对的是死亡。”

福伯话到一半又顿了顿,望着眼前摇头惋惜道,“龙门镖局的年轻人,算是废了!”

姬月容闭目待死,只是等了好久都未尝到死亡的滋味。

女侠心怀疑惑颤动着修长的睫毛睁开了双眼,却看到一只厚重的手掌将阎震得手腕紧紧攥下,一个无比瘦弱的青衫书生与名满天下的枉死城主相对而立,气势不输分毫。

看到厉天途那一刻,姬月容的少女心先是震颤,之后是无比安宁,似乎只要有他在,周围所有的一切都算不得什么。

(本章完)

2第262章 孤注一掷

阎震皮笑肉不笑,故作惊诧道:“没想到厉大都护也到了,难不成这次还想要英雄救美,为龙门镖局出头不成?”

厉天途心中鄙夷枉死城主的虚伪,下意识松开手掌后退了一步,将姬月容牢牢护在身后,掩嘴轻咳了一声,道:“阎君乃是江湖有数的地榜高手,还是不要为难我们小人物了。”

因为厉天途的突然出现之举,公孙芷与宁吉的交手也停了下来,双方的反应不尽相同。

“五毒圣母”公孙芷依然是一副笑靥如花的神色,但熟悉她的阎震自然看到了圣母无风自动的袖袍,那分明是在强压心中的怒火。也难怪,那个因一文钱被厉天途差杀手之王宫图割下头颅的采花大盗田一默,暗地里却是公孙芷唯一的私生子。所谓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宁玛宁吉两个老僧反应还算平淡,只是两双佛目紧盯着杀了吐蕃东疆节度使乌朗、令二十万吐蕃铁骑无功而返的安西大都护厉天途,倒是没有露出明显的敌意。

阎震心中大爽,这算是天助人愿吗?他虽对西州之战的内情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与吐蕃紧邻的安西都护府一向被吐蕃人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而后快,若是再挑起这两个番僧与厉天途的国仇家恨,今次厉天途想不死都难了。

场面的种种微妙,让身处漩涡中心的厉天途暗暗头皮发麻,应付一个阎震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如今还有三个比阎震只强不弱的对头,眼前的情景危险度已经不低于金陵山和吐蕃王廷那两次了。前两次有昆仑奴阿贵和大将军丁一方出手相救,这次还能有谁?

阎震举目四望,缓缓道:“据本座所知,龙门镖局与厉大都护并无任何瓜葛,若是厉大都护此时让开,本座可既往不咎。”

阎震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为自己留条后路,毕竟厉天途已今非昔比,是当朝二品封疆大吏,若是毫无缘由将其击杀于西凉,枉死城背后纵使有永王爷撑腰也是难逃伤筋动骨。而他也料定厉天途必不肯退,所以阎震并不担心。

厉天途淡然一笑,坚定不移道:“多谢阎君美意,只可惜这趟镖我非保不可!”

阎震乐极,转头对着宁玛宁吉道:“两位大师,这位可是昔日安西大都护李埠的继任者,难道两位还要出手相助不成?”

宁玛宁吉对望了一眼,同时后退了两步。得知眼前貌不惊人的年轻人居然是最近在西州城大破吐蕃铁骑的新晋安西大都护,两个方外老僧对厉天途虽谈不上仇恨,但也无甚好感。

厉天途心中苦笑,宁玛宁吉能保持中立不再出手,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局面了,只是面对阎震和公孙芷的联手,自己依然连半分机会都没有。他突然转头看向宁玛宁吉,微一躬身道:“两位大师乃得道高僧,抛开两国领土争端不讲,这次大师远来中原想必是为了箱中的七彩珍珑佛塔!”

宁玛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继续做出一副临听之状。

厉天途继续道:“既然如此,厉某与托镖之人倒也有些交情,此时可以做主将佛塔赠予两位大师。”

阎震色变,转头望向了宁玛宁吉,生怕这两个老和尚被厉天途说动做了帮手,这次可真是竹林打水一场空了。

宁玛不再淡定,沉声道:“厉都护若是以此要求老僧与师弟出手相助,只怕老僧不能答应。”

厉天途轻轻一笑,淡声道:“只求两位大师在厉某与阎城主交手之际,护送龙门镖局从这一百幽冥鬼卒中安然离开西凉即可。”

宁玛与宁吉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想到厉天途的要求竟如此简单,有些意动地点了点头。

阎震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与苗疆圣母联手致厉天途于死地,放龙门镖局多行半日又有何妨?

厉天途最后望向阎震,淡淡道:“阎城主的主要目标在我,还是让镖局先行离开吧。”

阎震自知常锐加上一百幽冥鬼卒也决不是两个吐蕃高僧的敌手,索性故作大方大手一挥,两队幽冥鬼卒在中间让出了一条宽敞大道。

厉天途不去看身后表情复杂的姬家父女,移身轻喝道:“还不快走!”

姬东来扯着神色泫然的姬月容抱拳离开,甬长的镖队缓缓而行,等到了队尾,福伯递给了厉天途一个敬佩而又担忧的眼神,厉天途回之淡然一笑。

他曾承诺过福伯要保老人家安享晚年的,他做到了。

从封千里那里得知枉死城阎震和吐蕃大罗宫僧人现身凉州,颜梦雨顿时失了在凉州城暂作盘桓的心思,吩咐阿二驾着载有阿大的马车缓缓跟在后面,她带着鱼婆婆和剩下的燕云十八骑乘快马从凉州城东门径直而出。若是只有枉死城一方势力,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厉天途能应付自如,但若再加上两个身份神秘莫测的大罗宫僧人,那镖队就真的危险了。

一个时辰后,颜梦雨在枉死城当时拦下镖局的地方停了下来,看到的却只有一滩若隐若现的暗红血迹。

“还是来晚了!”颜梦雨迎风而站,喃喃自语道。

鱼婆婆跨前一步,凑近血迹轻嗅了一阵,皱眉道:“小姐,这血中有毒,似乎是被一高明的内家高手以雄浑内力硬逼而出的。”

颜梦雨猛然转身看向鱼婆婆,疑惑道:“婆婆,鬼医申屠难道也随着阎震到了凉州不成?”

鱼婆婆自怀中取了一只无色透明手套带在手上,小心翼翼尊下取了一团血迹黏于指间,沉思道:“老婆子对毒物也算有所涉猎,这血中之毒倒是与苗疆五毒寨的蟾酥毒有些相像,这可是世间一等一的剧毒之物,普通地榜高手中了毒怕是都极难短时间排出体外。”

此时,颜梦雨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将厉天途置于了无比凶险之地。“五毒圣母”与枉死城向来沆瀣一气,又与厉天途结过死仇,若再加上阎震和大罗宫高僧,这趟镖多半是已经失了,至于沿途未见死人,颜梦雨想当然认为是实力悬殊太大,龙门镖局不战而屈,被对方掳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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