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上海滩 - xp1024.com
《谍战上海滩》


第1部分|毒蛇到位1

一排枪、一摊血、一个政权。上海1939年。

这是一张香港的过期报纸,随意搁在靠椅边上。舷窗外白云袅袅,霞光万道,一片绚丽夺目的仙境。

飞机的贵宾舱里坐着六七人,很安静,除了一个犹太小女孩调皮地在过道上来来回回地走,几乎没有特别的声音。

一个俊朗的年轻人,手搭在那份过期报纸上,头斜倚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他穿着一套笔挺的西装,身上的领带、领带夹、皮带、袖扣无一不是精品,身上居然还有淡淡的柠檬香气。这让坐在他对面的一名正襟危坐的中年人带着一些异常的眼光审视他,年轻人也许感应到中年人目光中所夹带的一丝不屑。他不介意,他只是不时地跟那个蹦蹦跳跳、来回穿行的犹太小女孩用希伯来语交谈,小女孩笑声朗朗,青年人也是一脸柔和。

不时有穿着丝绸旗袍、充当服务员的上海小姐飘逸而亲切地走过,回眸、微笑,拿烟缸、递丝巾。有人在询问飞机到达香港的时间,服务员殷勤作答,吴侬软语间夹带着两三句英文,显得斯文有仪。

在这里,丝毫看不出此时此刻,中国大地上正被一片血火横飞的天空笼罩着。

一名服务生推着餐车走过来,殷勤地询问客人们的需求。小女孩的父亲用蹩脚的中文把女儿喊回自己的位置。

明台此刻才坐直了身子,中年人的眼光略微瞄了瞄他,觉得对面这个风流少爷的确长得似一块蓝田美玉,虽然无一语交流,对视之下,却觉得一见如故。

先生需要什么&r;服务生俯身询问。

明台示意对面的中年人:您先来。&r;

中年人声音很低沉,说:红酒。&r;

服务生点头:好的,先生。&r;他的目光转向明台,您一样吗&r;

明台说:我喝香槟。&r;

好的。&r;服务生动作麻利地开启了香槟,给明台倒了一杯。明台的眼光敏锐地盯着服务生的手,服务生打开餐车柜门,从里面拿出一瓶红酒。他手指略微颤抖,很快就用开瓶器打开一瓶红酒,给中年人倒了一杯。中年人接了过去。

服务生低声说:先生们慢用,很快送餐点过来。&r;他的手紧紧握住餐车把手,身体僵硬地转身。刚要起步,明台说道:你这酒里怎么会有玻璃碴啊&r;

中年人抬眼看看明台,又看看自己面前的这杯酒,他不动声色。

服务生僵硬地转过身子,赔笑说:先生在说笑话吧,哪里会有玻璃碴呢&r;

明台忽然表现出一副公子哥的肤浅蛮横相,说:你说没有你当着本少爷的面喝了它。&r;

中年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服务生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说:好的,先生。&r;一双手伸过来取酒,就在手指与香槟酒杯接触的一瞬间,他听到了明台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不是我这杯,是他这杯。&r;

服务生脸色陡变,豪华客舱里瞬间站起三名穿中山装的男子。

服务生瞬间抽出隐藏在开瓶器里弯曲的短刀扑向中年人,明台迅捷抬手,以拳撞腕,服务生大叫一声,刀子飞起,明台手疾眼快,修长的手指稳稳夹住开瓶器的螺旋状处,抬腿一脚,服务生被踢飞。

两名穿中山装的男子将服务生死死压制在舱内过道上,贵宾舱内一片小骚动,犹太小女孩尖声怪叫。王天风脸色凝重地朝服务生走过去,皮鞋重重地在服务生脸上踩了一脚,服务生惨叫着。

天风,别弄脏了人家的客舱。&r;中年人发话了,简洁有力。

王天风回头,恭谨地说:是,老板。&r;他挥挥手,两名中年男子像拖死狗一样把服务生给拖出贵宾舱门。

王天风走过来,拿走了中年人桌上的那杯红酒。他走到犹太小女孩和她父亲的面前,居然挤出一丝笑容,说:对不起,受惊了。&r;然后,快步走出舱门。

中年人知道,他的手下此刻急于去获取口供。

他对将死之人毫不感兴趣,却对对面坐着的年轻人有了新的想法。

明台坦然地喝着香槟,翻阅着一本书。

你看的是什么书&r;中年人问。

明台一愣。

怎么&r;

明台说:我以为您第一句话得问,你怎么知道酒里有毒&r;

中年人笑起来。

看起来我很反常&r;

不反常吗&r;明台反问。

你够胆量。知道我是谁吗&r;

不知道。&r;

想知道吗&r;

不想知道。&r;

哦。&r;中年人很意外,你也很反常。&r;

不。我家里人说,跟陌生人保持一定距离,可保一世平安。&r;

如果我说我是政府的人呢&r;中年人放出话来。

明台目光平视中年人,很冷静地说:我家里是做生意的。&r;

所以呢&r;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r;

中年人难得地开心笑起来,很久没有跟人这样相互调剂且有趣地聊天了。他忽然间按住明台手上的书,明台放开手,让中年人把书拿起来。

西印度毁灭述略&r;中年人翻看书目,问,讲什么的&r;

明台答:有关殖民主义的暴虐,西印度将渐渐失去原有的姿容。&r;

你去香港做什么&r;中年人合上书问。

我是学生,除了读书,还能做什么&r;

如今很多大学生都在四处流亡,读书人不是南下潇湘,就是西去巴蜀,你为什么去香港兵荒马乱的,走这么远,家里人不担心吗&r;

我家里在香港有一家财务公司,想叫我顺便过去看着。&r;

中年人问:一边读书,一边照顾生意&r;

是。&r;

你身手不错,哪里学的&r;中年人不经意间转了话锋。

我在西洋剑术馆练过剑术和拳击。&r;

时常打猎、骑马&r;

对,有空会去乡间打猎。&r;

骑马、打猎是一种贵族生活方式,看起来,面前这个人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少爷&r;,中年人想。

令尊是&r;

明台的身子微微前倾,答:家父明锐东英年早逝。&r;

明锐东&r;中年人已经知道面前的年轻人是谁了。他愈加来了兴致,你大姐叫明镜,是明氏集团的总裁&r;

是。&r;提到姐姐的名字,明台坐得更直了。

一组细微的动作,让中年人感觉到明台对家庭的重视,他很满意。此刻,王天风绷着一张脸,走进贵宾舱,他低声附耳在中年人跟前说了些什么,中年人点点头。明台只略微听到一句,那杯酒已经送他上路了。

明台眉目间朦胧起来。

王天风直起身,问明台:你怎么知道酒里有毒的&r;

您的眼神是在审问吧&r;明台的目光挑衅起来,我很反感您的目光,所以,我不回答您的任何问题。&r;

王天风的脸色铁青,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当面冒犯过。中年人笑起来,说:天风,来,你也坐下。这位小兄弟毕竟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就略为迁就一下。&r;

王天风低头说:是,老板。我还是站着吧。&r;

中年人并不勉强自己的属下,他和颜悦色地对明台说:我呢,有一句话想跟你说。&r;

明台见他大有礼贤下士且推心置腹之态,于是很诚恳地说:您请讲。&r;

你是一个有&;个性&;且有&;悟性&;的人,你张扬极致的背后隐藏着忧世拯民、奋进求成之心。&r;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那一本西印度毁灭述略,说,卢沟桥一声炮响,我们的民族陷入战乱和离乱中,生当乱世,你有才华,为什么不把深藏在内心的呐喊和忧愁化为实际行动呢&r;

明台听出了他弦外之音,他说:经济也可以济世。&r;

中年人还击道:国家的基石已毁,你为谁去搞经济夕阳垂地,大河血流,抗日无分楚河汉界。你的本领可以化为经济济世以外的抱负。原则上,看你自己,是愿意做一个芸芸众生里披了保护色的&;逃兵&;,还是做一个看不见的战线里孤军奋战的勇士。&r;

看不见的战线里孤军奋战的勇士明台顿时了悟。他们是间谍,为国家、为政府工作的特工。

明台心动了。他开始真的犹豫起来:可是,我能力有限。&r;

你说到了能力。好,我问你,你怎么看出我的酒中有毒的&r;中年人顺势而问。

很简单,那瓶红酒是开过的,我无意中闻到服务生手指上沾染的红酒香气。&r;

他一直在倒酒,沾染上酒香,无可非议。&r;

他给您倒的是&;法国之吻&;,这酒香气很特别,清香、淡雅。他餐车上有红酒他不拿,他开了餐车柜特意替您拿了一瓶出来。而且,他倒酒很麻利,是特意训练过,而不是优雅,长期为客人服务那种。&r;

就这些&r;

他为您倒酒的时候,手指在颤抖。&r;

所以你判断他下毒&r;

我没判断,我只是觉得有异常。

第2部分|毒蛇到位2

凌晨三点半,一架私人小客机从香港机场起飞。安静的客舱里只坐了两个人&;&;明台和王天风。

他们起初都很安静,甚至都在闭眼昏睡,飞机飞行时的噪声又干扰着他们的睡眠。中途大气流袭击,客舱晃荡得厉害。明台和王天风都禁不住坐直了身子,用手按紧了椅子的扶手,使颠簸状态下的身体不至于有大的颤动。

两个人面对着面,似乎都想说点什么。

我们离学校的飞行距离还有多远&r;明台问。

大约还有1500公里。&r;王天风答。

一般学习过程,是多长时间&r;

大约三个月,如果你足够聪明。&r;

学校有女生吗&r;

有。&r;

漂亮吗&r;

王天风看看明台,问:重要吗&r;

当然。关乎我的学习环境。&r;明台说。

你这种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见。&r;王天风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过,他想了想黑寡妇&r;的事情,干脆借这个机会跟他谈谈。

到了学校,我们会给你配备一名生死搭档,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生,足够满足你对学习环境的要求。&r;

生死搭档&r;明台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感觉很新鲜,能换吗&r;

你说呢事关生死。&r;王天风堵了他一句。

明台双眉一挑,往后一靠,说:可惜了。我对女人这个题目,向来做得不够专一。&r;

你喜欢&;包罗万象&;&r;王天风语含讥讽。

不,我喜欢&;一锤定音&;。&r;明台偏偏对他的态度视而不见。

那岂不是很专一&r;

明台俏皮地回答:因为遇不到,所以下不了锤。&r;

脏话不脏啊。&r;

明台一愣:你陕西人&r;

王天风答:我祖籍重庆。&r;

明台淡淡一笑。

王天风最看不惯他这种做派,追问一句:你想说什么&r;

明台说:我想说&;&;长官你想多了。&r;

王天风醒悟过来,用力去推搡明台,明台朗声笑起来。王天风忽然间感觉到明台身上的某种纯良的孩子气,他有些暗暗接纳明台这个空降少爷&r;了。

有照片可以看吗&r;明台的好奇心来了。

当然有,入选的女生随便挑。&r;王天风故意撩起明台的兴趣。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明台,说:你的生死搭档,可是个百里挑一的人才,她叫于曼丽,今年刚满十七岁。&r;

明台翻开文件第一页,落下一张女子的黑白照,女子穿着黑色的旗袍,短发、细眉眼、瘦弱,一副工愁善病的模样。

明台嚷嚷起来:糟了,糟了。这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r;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r;王天风问,他的确想知道自己准学生的真实想法。

长头发,大眼睛,眼睛会说话的那一种。&r;

她的眼睛会讲话。&r;

是吗&r;

当然,我向你保证。至于头发什么的,可以养起来。&r;

你说养就能养起来&r;

就她了。&r;王天风从明台手上夺过文件,啪的一声合上,说,你以为菜市场挑白菜啊。&r;

长官,你讲不讲道理啊。你说让我自己选,怎么你就替我做决定了&r;

因为,入选名额只有一个。&r;王天风客气地对明台说,刚才忘了告诉你。&r;

一个气流冲击过来,二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前倾,面对面的几乎撞上了额。明台和王天风都暗暗预感到,这是他们师徒战役&r;的开始。

明台第一眼看见于曼丽的时候,就感觉这个女孩很特别。

于曼丽穿着一身青布衣服,梳着短截头发,不施脂粉,身上却隐约透着一股很自然的清香。短衣襟的胸口上绣着一朵花,不似玫瑰,也不似蔷薇,而是二者兼具的很抽象的一朵花。明台看得出来,那针脚齐整、线条洒脱的手工,出自正统湘绣&r;工艺。

女子穿着布鞋,鞋面上也绣有花,可惜,一双鞋被稀疏的青草覆盖着,花样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唯一看得清晰的是,女子下颌处有一条很细很窄的疤痕。她看明台的眼神缥缥缈缈、凄凄惶惶,让明台陡生出一丝怜悯之心,好像自己曾经欠过她什么。明台颇有些惘然惆怅起来。

他们见面的地点也很特别。

在一片空明静谧的青草地上,王天风告诉他们,这里是一处秘密坟茔,同时也是战时刑场。

墓地和刑场,历来都是代表死亡的符号。&r;王天风很严肃地看着明台,说,知道为什么我带你们来这里上第一堂课吗因为,你们选择了特工这一行,你们将成为无时无刻不向死亡挑战的人。你们是智者、勇者,同时也是受难者、孤独者、痛苦者。&r;

明台很认真地听,他在解读王天风的话里渗透出来的信号,孤独和痛苦。他为自己的选择感到骄傲,在他看来,英雄都是孤独的。可是,女人呢他依然想辨认出女子鞋面上的花样,他在想,这个陌生且弱不禁风的女子能够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吗他眼前一片朦胧。

王天风说:你们两个人从现在开始,就是一对生死搭档。何谓生死搭档很简单,就是两个人拥有一条命。你们会相互关联、相互起着&;起死回生&;的作用。&r;他特意停顿了片刻,说,你们也可能会互相伤害。距离,对你们来讲是一个新课题。这种距离很微妙,可大可小,可近可远。消除距离,你们可以达到合二为一。走得太近,没有了距离,你们的关系就会淆乱,恩多怨就多。所以,掌控好彼此间的距离,你们就可以相互提携、如虎添翼,走得更远,飞得更高。&r;

于曼丽始终平视着前方,明台此刻很想看看她的目光,是否依旧凄惶无助。

彼此认识一下吧,你们即将成为军校中的案旁密友,也是战场上的生死搭档。&r;王天风说。

明台落落大方地转身,伸出手去,说:我叫明台。明月的明,楼台的台。&r;

于曼丽此刻才得以正视对方,阳光下,明台的面容似一块碧玉鲜美透亮,于曼丽顿时自惭形秽,由里及外,桐间露落,柳下风来。于曼丽恍惚间感觉到曾经拥有过的一段美好韶光回到眼前。

于曼丽。&r;她声音很轻,细语游丝般微弱,气韵缓送,眉目却渐渐清丽起来,于是的于,曼妙的曼,美丽的丽。&r;

她的手与明台的手,握在一起。明台感觉她手指尖冰凉有棱,而于曼丽感觉一股暖流涌向心田。

二人礼貌地握手后,彼此松开,二人都象征性回以点头、微笑。

夕阳垂地,但永不会消亡,你们不是来为国家送葬的,而是来为国家力挽狂澜的。大浪淘沙,适者生存。作为你们的教官,我希望你们能像这荒茔前的青草一样,胜而不骄,谢时无悔,荣枯自知,永不后退。&r;

二人立正,答:是。&r;

王天风说:我还要郑重地提醒你们一句,今日的握手,代表来日的重负。一旦结盟,不可分割。简单地说,如果你们两个其中有一人牺牲,另一个人的死期也就临近了。明白了吗&r;

二人答:明白。&r;

王天风缄默,他心里想,等你们真的明白了才叫明白呢。

微风中,荒草摇曳,阳光明媚,坟茔前乌鹊横飞,生机盎然,一幅不协调的风景图上点染了一对生死搭档和一名教官的身影。

阳光荒冢下,明台已无处藏身,不,确切地说,是无处藏心。

王天风素来不喜欢空降兵&r;,但是,他喜欢明台身上的一股劲,直率、干净、倔犟、优雅、智慧。

由于戴局长亲自关照,下文特批,明台一入军校就被授予少校军衔,这让军校里的学员和教官都对他另眼相看。这让某些军衔低于少校的教官产生了很大的不满,甚至怨言。一句话,这个学生怎么教怎么带

王天风对戴局长这格外关照&r;的一笔,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这是败笔&r;,哪有学员的军衔高过教官的不过,军令如山,他只有服从。

明台对每一位教官都很尊重,礼貌得体,谦虚谨慎。尊重归尊重,礼貌归礼貌,毕竟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少校军装,玉树临风,虽是扎在学员堆里,却喧宾夺主,气势竟比教官高出一截。

王天风每每看着他得意的轻狂劲,真恨不得上去截他一段身高下来。

明台才华横溢,善于触类旁通,半个月下来,他行动课的成绩可谓赏心悦目&r;,射击、骑马、车技、勘测、舞蹈、音乐、电讯、攀缘等科目,科科挂优&r;。他和于曼丽的配合行动课程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甚至有教官夸他们心有灵犀,反应敏捷,就连行动中犯错,也如出一辙。

配合行动科目有一项体能训练,叫踩风车&r;,通常将一对生死搭档直线对中的上下捆绑在风车上,风车转动时,一名学员在风车上,另一名学员的上半截身体则会浸入水中。浸入水中的学员如到极限,可以自己举手出水面向教官示意,教官则会转动风车,把水下的换到上面来,循环反复。体能教官向王天风汇报说,别人都是水下熬不住的举手,明台和于曼丽这一对正相反,待在上面的先举手,主动要求往水下去。

王天风对学员们下评语时,通常写相欺相夺,分功生隙&r;。每每到了明台和于曼丽这一对时,评语一律为:相辅相成,旗鼓相当。&r;

显而易见,明台表现优异,不负所望。不过,王天风隐约觉得,这只是表面文章。在他看来,像明台这种人,是不会安分守己到毕业&r;的。他估计明台的优良表现坚持不到一个月,至多一个月。

明台的确没有坚持多久。

第3部分|生死搭档1

哐啷一声,香水四溢,清馨的香味顺着学员们的鞋底向上攀升,于曼丽眩晕地晃了晃身子,明台不得已伸手揽住她的腰,好让她站稳,于曼丽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来。

王天风已经站在了于曼丽的跟前,丝毫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明台的手不得已又松开。

王天风说:外在条件重于内心的保护色,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无可争议的是外在条件是一名优秀特工所具备的有效武器之一。那就是用你们的外在条件去伪装自己。内心强大,外在兼具迷惑性,才能让你们在关键时刻突破重围。&r;

于曼丽略微舒了一口气。

王天风敏锐的眼光终于掠过了于曼丽,他向前走去,说:伪装,顾名思义,就是潜藏和欺骗。无论是猎物还是狩猎者都需要保护好自己,在给对手致命一击的时候,提高自己的生存概率。&r;

这堂课安安静静地上完了,于曼丽却病倒了。

于曼丽辗转在痛苦中。她辗转在过去与现实世界的精神分裂中。

而这种内心撕裂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郁结,自己滴血,自己疏解,自己释放。

如无处释放,那唯一一条释放之路就是疾病。

身体上的疼痛也是缓解心灵疼痛的一种释放方式。但是,当一名军人在训练场上隐瞒病情,奔跑跨越时,逆向而上的姿态绝对会导致她自上而下的栽倒。

于曼丽以身体彻底垮掉为代价,收纳了内心的痛苦。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差点丧了命,而明台为此付出了全部的自尊&r;。

于曼丽能量耗尽,她在训练场上如愿以偿地倒下了,引来一阵小范围的骚动。

明台从自己训练的位置离开,向攀跃训练场跑过去,几名女学员围过来看,明台俯身抱起她的头,摸了摸她的额,发现她在发烧。

她病了。&r;明台向一名当值教官喊。

当值教官漫不经心地走过来,略微看了看,轻描淡写地说:继续。&r;

明台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你说什么&r;

我说继续。&r;那名教官很不客气地答。

你有病吧。&r;明台不客气了,她生病了,应该送医务室。你居然叫她继续&r;

训练场和战场是没有区别的。如果今天她在战斗,你也会因为她生病了而叫暂停吗枪林弹雨,能停得下来吗&r;

强词夺理你身为教官,不知爱惜下属,有什么资格带兵&r;

你居然教训起教官来了。&r;那名教官简直不可忍受明台的无理争执,驽马钝剑还指望你去救国扶危&r;

我们不为了救国扶危,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r;明台显然被他激怒了,训练课不是虐杀课,你利用职权,不用诉诸武力,一句口令就可以杀人害命。军校里怎么会有你这种不负责任的东西&r;

争吵升级了,最终彼此动起手来。

明台仿佛一头小牛犊闯进一家瓷器店,他在拳击馆里练就的过硬本领派上了用场,让那名教官吃尽了苦头,异常狼狈。于曼丽拖着发烧的身体,拉都拉不住明台,学员打教官,是数年未见之事,大家沸反盈天地闹腾起来。

有趣的是,等于曼丽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拉开二人时,明台于纠缠散打中居然发现那名教官的军衔是上尉,低了自己一级。

明台对那人说:我军衔比你高,你看到长官该怎么做&r;

那名教官被他打得七荤八素,几乎站立不稳,听到这句话,无疑像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明台昂着头,盯着他。那名教官无奈,只得立正、敬礼。

明台冷笑,说:你心里不服是吧没关系,你打电话找戴笠啊&r;他凭空再吼一嗓子,戴笠&r;两个字,吓得那名教官浑身一哆嗦。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被人添油加醋,一夜之间,在军校里炸开了锅。结论只有一个,空降兵&r;的确有后台。

只有王天风心里清楚,按照明台的修养和秉性,他是绝不会喊出那一嗓子来威胁人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他不想干了,他要离开。他只是借题发挥而已。

王天风冷冷一笑。

明台很清楚自己在军校里的定位&r;,有官衔的特殊&r;学员兵。他看准机会,采取激怒教官的方法,无非就是挑起争端,背后的深意就是,放我走吧,你不放我走,众位教官你们颜面何在

其心可诛&r;王天风对明台以下犯上&r;的鲁莽&r;行为下了结论。

他很快找到了明台,亦不如说,明台主动找到了他。就在王天风的办公室里,明台要求给戴局长打电话。

王天风的答案当然是不允许。

你为什么要出手打人&r;王天风质问明台。

他以强凌弱,欺负女学员。有病不给看病,强迫于曼丽带病训练。我看不过眼。&r;理由貌似很有正义感。

我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r;王天风用一种强调的语气说,慈心和侠气抵挡不住战场上的残酷和惨烈。在战场上,敌人不会因为你今天生病了,就停止对你的追杀。在执行任务的关键时刻,就算你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你也会去冲锋陷阵。否则,你就不是战士,不配做军人。&r;

军人也是人。于曼丽的意志已经够坚强的了。&r;明台说,再说,意志再坚强的人,本质上也是一个常人。训练场毕竟不是斗牛场,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分出输赢胜败。&r;

我们的路都是这么走过来的。&r;王天风说,我不例外,你不例外,女人也不会例外。&r;他试图有效地控制住局面。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别打错了算盘。&r;王天风有意无意地给了明台某种暗示。

我会送你去军法处。&r;王天风说,作为这个战时秘密军校的教导主任,我要给全校教官、学员一个交代。&r;

我要给戴局长打电话。&r;明台坚持。

不到黄河心不死,王天风想。

给他个机会,

第4部分|生死搭档2

一种尖锐的刺扎进于曼丽的眼睛里,于曼丽双眼混浊。

您要我揭开永生无法漠视的伤痛,我宁可去死。&r;

选择去死,也是一种女人特有的防御手段。&r;王天风冷漠地讥讽,以死相求,更易攻破。&r;

明台并没有机会听到王天风和于曼丽在医务室外的对话,他一旦决定要走,心里反而有些怅然,若有所失。

失去了什么呢失去了于曼丽的温婉低眉失去了王天风不近人情的管束失去了自己来时的初衷假设自己从来就没有来过呢明台想。

明台内心纠结着许多矛盾,而于曼丽是打定了一个送行&r;的主意来的。

布帘掀开的一刹那,于曼丽居然展眉一笑。她苦涩、凝重的脸上挤出了貌似甜美轻松的笑容,这让明台浑身上下不自在,冷一阵,热一阵的。

明台的眼光终于落在于曼丽一双布鞋上,他看清了鞋面上的花样,是一个瑟&r;,拨弦乐器的一种,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女孩子为什么在鞋面上绣一个乐器花样呢

听说你要走了&r;她带着笑。

明台看她的眼睛,知道她不舍得自己,于是淡淡一笑,说:还会再见的。&r;

不会了。&r;于曼丽低下头。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绣好的类似香囊的钱袋,说:不要嫌弃,虽说用的不是纯丝,却也是上好的棉线绣的。&r;明台把钱袋握在手心里,心情顿时有些异样,因为,他看见钱袋上绣的也是一个瑟&r;,很漂亮,很柔和,很有光泽。

喜欢吗&r;她问。

不错。&r;明台浅笑道,自己感觉纯属礼貌性应酬,不应该啊明台有些恍惚,干脆多夸两句,说:以针代笔,字格簪花,嗯,值得珍藏。&r;

于曼丽真心地欢喜起来。

将来你要想起我了,不妨看看这个钱袋,也是一个念想吧。&r;

我要想你了,会来看你的。&r;明台说。

于曼丽想想,眉宇间有了三分喜悦和羞涩,她说:那个时候,草都郁郁葱葱了,也挺好的。&r;

明台笑笑,不再说什么。

空气很淡,气氛略有些僵,于曼丽主动说:你的行程很紧,我就不耽搁了。不过,临行前,我想&;&;给明少爷唱一曲。&r;

这一句把明台吓了一跳,唬得他直接从病床上站起来。

明台仔细看着她,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无限娇媚,笑容里隐隐约约带了三分媚骨七分妖娆。明台强自镇定,心想:难怪有人说,女子具有多面,于曼丽居然在一笑一颦中蹭出情色&r;味来。

于曼丽走过来,一双手拉住明台,让他坐下。

她站到病房中间,掏出一方湘绣手绢,低回婉转地用湖南小调唱起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r;声音很低很甜润,明台感觉一股阴冷之气顺着全身毛孔往里钻。

于曼丽心境顺着曲子一转,仿佛回到前世梦中的焦点,她翩翩起舞,旁若无人,春云慢展,烟视媚行,导致明台脑海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怎样被送上军车的,他只记得于曼丽反反复复在自己跟前说的几句话:会想我吗&r;记得我。&r;记得来看我。&r;别忘了我。&r;一句一句,至情流溢,直达深衷。

汽车飞驰在崎岖的山路上,明台脑海里一幕一幕闪现着于曼丽的曼妙的身姿,美妙的歌喉。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

王天风站在山头,看着载着明台的军车远去,不由得淡淡一笑。

他身后的一名教官问:您就这么放他走了&r;

走,走哪儿去啊自古华山路一条。进了军统的门,死活都得披着这身皮。&r;王天风语气里带足了自负,更有些郁积直泻般的畅快。他吩咐手下的教官,说:布置好刑场,你看我今天晚上怎么收拾他。&r;

军官立正,说:是,主任。&r;

王天风恨恨地说:跟老师动手,好啊,明少爷,我会告诉你,什么是师道尊严。&r;

军车速度很快,沿途树林披着斑驳的霞光,泥土上的落叶和山涧石壁都被霞光点燃,明台从未有过的欢愉和自由感浮上心头。尽管前途一望萧索,他始终相信荒原的尽头就是城市大道。

他喜欢活在自由的天空下。

下午五点钟左右,明台到达了一座军需库。司机把车停在了这里,一位姓林的参谋很热情地接待了明台。他说,他已经接到上峰电话,叫他关照明台,用完晚餐后,再送一程。

明台也很疲乏,于是同意了。司机不肯留下吃饭,说是看天色要下大雨,山路泥泞,车不好开,就先回军校了。至于明台就交给林参谋安排一切了。

明台在林参谋的陪同下,走进军需库。

库房是一个很宽阔的四合院,林参谋告诉明台,这里原先是一个监狱,后来废弃了,改建成一个临时小型的军需库。山上军校师生们用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从这里运上去的。

明台跟着林参谋走进一间房,房子里早已准备好酒菜,也很朴素,都是青菜、白菜、豆芽,也有蛋羹。

房间里光线很暗,而且房间的造型很奇特,长长窄窄的。明台看见青色的地砖上有陈旧的滴沥物,形成黑红相间的不规则条纹。这种条纹很压抑很邪恶,关键还很醒目。

墙上还有烧过的焦痕,气氛很诡异。

明台说:这屋子总让人觉得鬼气森森的。&r;

林参谋笑起来,说:可不是吗以前这里是关女死囚的房间,你想,女人临刑前,多有自残、自毁的。听说,死在这间屋子里的不下五六个女人。&r;他似乎无意识地说了一句:你知道锦瑟吗&r;

锦瑟&r;明台疑惑。

当年曾经轰动一时,骇人听闻的&;黑寡妇&;锦瑟啊。&r;林参谋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说,她就关在这里。&r;他往前面一指,说,那里有被执行死刑犯人的遗照,都嵌在墙壁的相框里,原本啊,我是想都拆掉,太沉、太脏,可我这里人手又少,一偷懒,得,留到现在&;&;&r;

明台已经不知道林参谋在说什么了,他已经懵了,因为他看见了于曼丽的照片。他快步走过去,仔细辨别着上面的字迹和图片。杀人犯锦瑟&r;,十七岁。民国二十七年正法。于曼丽双手被缚在背后,五花大绑,一脸坚毅,面带诡异的笑容,她下颌的疤痕依稀可辨。

明台快疯了,他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凉气,此刻,仿佛于曼丽那曼妙的歌舞就在眼前。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第4部分|生死搭档3

明台竭力要挣扎着爬起来,却力不从心。

你不知道什么是坚持,什么是毅力,什么是锲而不舍,什么是尊师重道&r;他狠狠的一脚,劈面而来。

这里不是灯红酒绿、名媛贵族的名利场这里是肮脏、杀戮,充溢着阴谋诡计、布满了陷阱泥坑的斗牛场。只有斗士才能生存&r;

明台终于咬牙站起来,王天风趁他还没有来得及站稳,一把拎住他的衣领,说:你凭什么特殊凭什么嚣张&r;他速度极快地撕下他军装上的少校肩章,扔在泥浆里。你不配做一个军人,更不配佩戴军衔。&r;他用力一拳把明台打回泥坑。

明台由于回程路上过急过猛,体力透支厉害,身体摔落泥泞中,他修长的手指插入草丛中,想支撑起疲弱的身躯,刚有起色,手腕上就被猛踹一脚,疼得他手腕落地,整个人在泥土里打了一个滚。

你告诉我,你到军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在你长官面前无耻地炫富为了在教官面前争强好胜为了在同学面前表现你处处与众不同山河沦陷,国将不国你却成天在我面前谈自由,跟我要自由好,我给了你自由,你回来做什么回答我,你回来做什么&r;

明台的自尊和自负被一脚一脚踢得粉碎。他终于懂了,一旦妥协,别无退路。这八个字,字字千钧

你连坚持的勇气都没有,我怀疑你怎样有信心去面对、去战胜前途未卜的风浪。明少爷,不用这样屈尊降贵,普通教官受不起。&r;

叱责起到了激励的催化作用,草坑泥浆中,明台的骄傲、虚荣、狂妄被彻底荡涤干净,洗出本来面目,接受事实,面对残酷。不逃避,不退缩。

他站起来。

王天风说:明少爷,你太有心计了,你认为出手打了教官,就可以摆脱军校,摆脱你的生死搭档。你的确可以摆脱了。如果你今天回来,仅仅是为了道义,你可以走了。&r;王天风的军靴重重踹到明台的膝盖上,明台一个踉跄,重新摔倒在泥浆里。

明台望着绑在刑台上的于曼丽,那个穿着青色衣服、剪着齐眉的短发,脸颊上隐隐约约有一条疤的黑寡妇,眼睛里流露出对自己的关切已经胜过自己生命的女子,风雨中,她在用凄美的姿态恳求明台,走吧,你救不了我。明台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却被王天风狠狠地再踹了一脚在脚踝,他疼得栽下去,泥浆四溅,雨水满脸。

风狂雨暴,明台听见王天风威严的命令声:行刑队准备,举枪上膛瞄准&r;

明台竭尽全力一把拖住王天风的腿,此时此刻,他把自尊拿去拖天扫地了。

我错了老师我错了&r;明台在风雨中、淤泥里大声地喊着,我错了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我会好好做给您看&r;

王天风回望明台,他清晰地看到了明台的泪水,第一次,也应该是最后一次。他从明台的泪水里看到了痛悔、自责,甚至还有委屈。

明台的泪真是来之不易。王天风想。

从激烈的口角争执、肢体冲撞到他的泪水冲垮自尊的底线,明台对自己的态度已经悬若天渊。

不过,王天风也在心底承认,这个嘴角带笑、眉宇飞扬的骄傲男子,纵然滚在泥地里,纵然满脸是泪,纵然满口认错,但是骨子里却是高贵的。他们需要的就是这种铁骨铮铮、侠骨柔肠、有担当的战士。

王天风站立在雨中,俯视着明台,声音冰冷地说:你拿什么来保证,你会好好做给我看你三天两头换着花样折腾,好像这里是一座监狱,对了,你私下说过,这里连监狱都不如。我没记错吧明少爷,你还是不要勉为其难了。&r;

明台站起来,神情坚毅地挺直了腰,您说,您要我怎么保证您开口,您只要说到,我就能做到&r;

好&r;王天风打心眼里喜欢明台的犟。

原地卧倒&r;

明台整个人扑在泥水中,水花扬起涟漪,分溅在王天风的军装上。

王天风的声音透着威严:一百个俯卧撑,做完了,你和她归队。做不完,你走,她死开始计时,三分钟二十七个,报数。&r;

明台全身挺直,平起平落,大声喊着:一、二、三、四、五&;&;&r;王天风看着明台屈肘推直,一丝不苟,他终于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明台是玉不琢不成器。

王天风在瓢泼大雨中背转身去,他的军靴踏着水花飞扬,他的身后是明台铿锵有力的报数声,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r;

随着王天风的渐行渐远,行刑队的人也纷纷有秩序地撤走。

&;&;三十九,四十,四十一&;&;&r;明台咬着牙,拳头死死地撑在淤泥里,他浑身湿透,在全身几乎透支的情况下,坚毅地做着一个个伏地挺身。

绑在刑台上的于曼丽崩溃般大哭起来,死亡都没有让她这般失态地号啕大哭,现在她为了他在哭,在喊:明台我的命是你的了明台&;&;我的命从今往后是你的了&;&;&r;

远处的王天风听到这几句话,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两支利剑终于合二为一了,预示着明台和于曼丽这一对黄金搭档的黄金时代已经到来。

第二天的清晨,翡翠般的树荫上升起翠绿色的青烟,晨光迷离地从斑驳的树叶上投射在青砖铺地的院子里,恰如碎玉,形成一个模糊不清的框架。做早操的学员们一个个围着这水雾笼罩的框架有节奏地小跑。

明台穿着被撕掉军衔肩章的军服,和于曼丽并肩跑着。

于曼丽的脸上带着从来未有过的幸福笑容。她深信,自己活过来了。

参差的屋檐下,蜘蛛网上的露珠也显得光耀明亮。尽管黎明破晓,明台始终相信,自己离太阳升起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上海的爵士西餐厅,包间里坐着一众新政府财政司刚刚拉拢到的几位银行家和企业家。餐桌上,充斥着惺惺作态的表演和虚伪的赞美声。人们高谈阔论,对于经济、政治、时事,无不论其利弊,活像一个自由的财经沙龙。

办这个沙龙的主人是汪伪新政府刚刚委任的财政司副司长汪芙蕖,汪曼春的叔父,同时,也是明楼在法国经济学院里的导师。

明楼和汪曼春陪坐在侧。汪曼春感觉明楼对新政府的财经政策的关心程度已经超过了自己的叔父,她觉得这是一个十分不妙的情况。明楼意图在最短的时间内进入新政府,他会另有目的吗

在汪曼春眼里,明楼具有典型的欧洲上流社会知识分子形象,是一个集哲学、经济、政治、文化为一体,同时兼具东方文化传统道德的人。

汪曼春甚至认为明楼在自己的心目中就是一个完人,不带一点瑕疵,没有刻意矫情,从不攀高附翼,在新政府成立这个极为敏感的阶段,在一个血火漫天的时期,他为什么会欣然回国

世道人心简直糟透了。刺客横行,到处都是恐怖主义,重庆政府已然堕落到战国水平,行此野蛮、下作的血腥勾当。&r;汪芙蕖在评论上海滩上的几起刺杀新政府官员的血案。

有一句,说一句,日本人的修养是极好的。日本人至少不会从我们的背后开枪吧。日本人讲的是武士道精神,讲公平决斗。而蒋公则是诛灭异己,汪先生和周先生都是在蒋公的暗杀计划下被逼上梁山的。&r;有人极力附和。

有的人拼命点头,脸扭曲得像装满了城府和高论。紧接着,又有人谈起了经济。

中国的经济真的是没有一点希望了。&r;

我觉得,我们应该替新政府尽快拿出一个详尽的金融改革方案。&r;

问题很多。新政府要看政绩,通常先看经济。我们要向新政府提倡,经济至上而不是政治至上。对吧,汪老&r;有人在请教汪芙蕖。

我呢,人老了,胆子也就小了,步子也就慢了。&r;汪芙蕖说,明楼,你说说看,现今的经济题目应该怎么做&r;

明楼放下酒杯,细长的眉目在金丝镜片的笼罩下,漾着色泽柔和的光彩,汪曼春痴痴地望着他,明楼的优雅举止,在她心里,活像一幅动人的油画。

经济,历来就是一个既难做又诱人的题目。&r;明楼说,当前大家瞩目的问题,就是新政府会不会推出一系列的金融新政策,来刺激经济,复苏低迷的股市。不过,经济政策不是靠&;堵&;来建设新秩序的,始终要想办法&;疏通&;。战时经济萧条,不仅仅是国内独有的,国外也是一样。所以,我个人认为,新政府的金融改革,宁可保守,不宜冒进。&r;

众人点头,有人说,高论;有人说,高明;有人说,切题。明楼悄悄对汪曼春说:我实在受不了这里的酸腐气味了,原以为文人堆里才会有臭气熏天的酸味,想不到商人堆里也开始发臭发腐了。&r;他说完后,借去一趟洗手间,走开了。

汪曼春下意识地朝座上的一个貌似商人的胖子使了个眼色,胖子立刻离席而去。

明楼站在洗漱台前洗手,他微曲着一膝,腰间皮带扣银光耀目,松松地挂着尤为系紧,他嘴里哼着

第5部分|蛇蝎出巢1

你凭什么打人&r;汪曼春显然被明镜的举动气坏了,她实在是不能容忍明镜在自己面前,打自己所爱的人。

汪大小姐,我在管教自己的亲弟弟&r;明镜咬金嚼铁般刻意突出亲弟弟&r;三个字,她蔑视地扫了汪曼春一眼,碍着你汪大小姐什么事了你是我们明家的什么人啊&r;

汪曼春被明镜施毒不见毒的毒辣话&r;堵得胸口疼,她涨红了脸,说:您要管教弟弟,您回家去管教啊。您跑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您无非就是借着我师哥打我叔父的脸今天是我汪家请客,不是您明家做东&r;

说得好,汪大小姐说得好&r;明镜点头,承教了。我是要回家去管教的,谢谢你的提醒。&r;汪曼春恨恨地想抽自己的嘴巴,自己一句话就把明楼送回了家。

明镜转身看着明楼,明楼站着纹丝不动,他的眼光收敛到自己的胸前。明镜说:你听见了&r;

明楼说:是。&r;

我告诉你,今天晚上,你要不回来。你明天早上就不用再姓&;明&;了,你改姓&;汪&;吧。&r;明镜的声音很平静,不似有怒。

明楼不敢。&r;

那就好。&r;明镜说。

师哥,你不能回去。&r;汪曼春着急地说。

明镜冷笑,她对汪曼春说:汪大小姐,我想给你一个忠告,过去的事情,你还是忘了的好。你只不过是我家明楼翻阅过的一本书而已,当然,也许他兴趣来了,会重新再翻一遍,但是,我向你保证,只要我明镜活着,你这本书永远不会落在他的床头&r;

汪曼春从不曾受人如此羞辱,一时激愤,冷笑着针锋相对:您话可别说绝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r;她话音未落,明楼断喝了一声:汪曼春&r;

他一声严喝,打断了汪曼春的话头,可是,终究是迟了。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r;明镜说,我告诉你汪曼春,我明镜今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你活得过明天吗&r;她走在明楼与汪曼春的中间,低声笑对汪曼春说:我弟弟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r;

汪曼春真是欲哭无泪。她碍着明楼的脸面,一句狠话放不得,被明镜逼得无路可退,一下就瘫软了身子,坐了回去。

汪芙蕖实在不忍,说:大侄女,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r;

明镜截住他的话,说:汪叔父,这是您的侄女开口咒人,我对您汪家的家教实在不敢恭维。哦,我忘了,您侄女是幼承庭训,她自取其辱,都是拜您所赐。&r;她看了一眼自己搁在餐桌上的挎包。这相当于是一个暗号,她准备走了。

明楼不失时机地顺手替明镜递上挎包。

明镜接过挎包来,对在座人等,客气地一笑,说:对不起,打搅各位的雅兴了。&r;环顾表示歉意后,昂然转身离去,临走时,将包间华丽装潢的门重重一摔。

汪曼春强忍着不哭,明楼也不相劝。

此时此刻,众宾客都有些无所适从,不知如何表态。

明楼说:诸位,刚才不好意思。家姐的脾气历来火暴,明楼回沪,因公务缠身,所以没有及时回家告禀家姐,所以才有今日风波。俗话说得好,谁家儿女无庭训哪家长辈不行权呢&r;

座上渐有笑声。

汪芙蕖也来替门生打圆场,说:他姐姐脾气向来如此,实在难为我这个学生,克己复礼,处处隐忍。&r;

众人理解地点头。

明楼拉开椅子坐下,有人替他重新布置餐巾。明楼一开口即入正题,仿佛刚才当众被明镜掴耳光的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诸位,我听了大家的高论,总结了几句话。十年不会构成一个时代,同样,在战时的上海,两三年内打造不出出类拔萃的金融大亨。&r;明楼环顾了四座,说,我们需要的是团结,集结力量,舍得吃亏,舍得输血,舍得建设。诸位想想,世上哪有负盈不负亏的生意&r;他嘴里说着国家经济,暗中一只手拉住了汪曼春的手,以示安慰。汪曼春的心境一转,用眼睛暗自看他。明楼又松开了手,抬头对众人说:经济计划是建立在道德基础上的,可是,现在的道德是同类相食。新政府需要时间调整、吸纳、规范从前好的经济方案,推陈出新,才能在战时混乱的金融界稳住阵脚。总之一句话,有志者事竟成。明楼愿与诸君共勉。&r;

座上稀稀落落响起一片掌声。

其实,明楼自己心里有数,最终的答案预先已经设定好了,他只是来试试水,热热身而已。

一顿无聊且受气的午餐后,汪曼春郁闷憋屈了将近一个下午。

明楼是下午一点左右跟她分手的,说是有一笔大生意要做。汪曼春孤零零地回到76号,把自己关在电讯处的值班室。她也没有认真去分析什么新截获的密码报告,而是痴呆呆地发愣,脑海里总浮现着明镜那一张气焰嚣张的脸,气得她心脏一个劲地狂跳。

下午三点钟,汪曼春接到新政府办公厅的电话,命令76号的情报处处长汪曼春和行动处处长梁仲春于下午四点到新政府办公厅去见新上任的时局策进委员会兼特工总部委员会的新会长。

汪曼春不敢怠慢,穿戴整齐,前去拜见新长官。

新政府办公厅宽阔的走廊上,人来人往,一派繁忙景象。汪曼春和梁仲春被一名新政府工作人员引领到二楼的会长办公室门口,并礼貌地请他们稍等。

这一稍等就是整整一个钟头。

汪曼春看着新会长办公室的门不断地推送、开合,文秘、职员、军官,甚至有日本人络绎不绝地进进出出。看得出来,新会长的工作量形同海&r;量。

她站在这里,心里总有点奇怪

第6部分|蛇蝎出巢2

既然大家坐的是同一条船,你为什么这一个多月来包藏得如此之深呢你是不信任我,还是存心来耍我呢,明长官&r;

梁仲春一下就察觉出汪、明二人关系微妙了。

汪处长,我们的确坐的是同一条船,只不过船舱分了上、中、下等而已。头等舱的旅客有权走贵宾通道,同时,也可以上甲板跟普通舱的旅客一起看看海。明白了吗&r;

明白。&r;汪曼春脸上装了勉强的笑,她的脸色青黄,像柠檬切了片泡进了玻璃杯,黏糊糊的苍黄。她真想当面给他一拳,或者掉头就走。可是,自己偏偏手和腿都不争气,居然气得有些站不稳。

你不明白,我的汪处长。&r;明楼的眼睛凝视她片刻,忽然对她温情十足地粲然一笑。他走到大玻璃窗前,说:曼春,你来。&r;汪曼春跟着他的脚步来到窗前,窗外是一条柏油马路。明楼放低了声音说:我今天是叫你认真看路来的。&r;

汪曼春愕然。

曼春,你在76号可以心情轻松地看打看杀,或者换句话说,亲杀亲埋,身体力行。证明你已经是新政府强权下的铁翼了。但是,你要记住,再强的巾帼英雄于乱世中始终都是依附强权的一翼而已。而新政府的羽翼将慢慢丰满,所以,懂得收翼放翼,甚至剪翼,才是跻身为一翼的首选。我就是在替你剪翼,当面泼冷水的人,才是亲人。你,明白我待你的心吗&r;

汪曼春感觉自己要被眼前这个男人给害死了。明楼的嘴可以把最不讲理的话瞬间化为一段掏心掏肺的肺腑良言,她忽然又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毕竟明楼说出了亲人&r;这两个关键字。

师哥,我从没想过要跟你起争执。&r;

你呀。&r;明楼用手去推她的前额,我们马上要面对最严峻的商战,最残酷的政战,最黑暗的暗战。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刻,&;情战&;真的是微不足&;战&;了。&r;他似真非真地笑着,关怀着,甚至暗示着。

在明楼心里,一定要牢牢控制住汪曼春,松紧适度,这个绝妙好棋&r;他要用在刀刃上。

因为一旦启用,万劫不复。

一名随从进来报告:会长,总裁室机要秘书李同知和冈田芳政已经到了。&r;汪曼春和梁仲春听到这个名字,都同时一震。冈田芳政是日本特务机构松机关&r;要员。

请李秘书和冈田君到第二会客室稍候。&r;明楼说。

是,会长。&r;随从出去了。

明楼站起来穿外套,对汪曼春和梁仲春说:你们回去后,跟易先生商量一下,尽快拿出&;和平大会&;安全保卫的方案来。&r;

二人立正称:是。&r;

明楼走到门口,突然对汪曼春说:今天晚上我会回家去住,搁在你书房里的行李,麻烦你请司机直接替我先送回去。&r;

汪曼春说:是。&r;

明楼走向明亮且宽敞的走廊,几名卫士和随行文秘跟着,一名秘书从楼梯上追过来,一边跟着明楼的步伐,一边报告:会长,中央陆军军训团政训处长罗志强请急批军费的条子来了。&r;

谁开的条子&r;

说是周先生。&r;

那就先从中储银行那里给他调一笔款子。&r;

汪曼春站在走廊上,看见明楼忙得不亦乐乎。不料,梁仲春鼻子里喷出一口冷气来,说:我说呢,原来朝廷有人好做官啊。&r;

汪曼春根本就把这句同行的酸话当成耳旁风。她看着明楼渐行渐远,她的心中百味杂陈。虽是一条走廊,她觉得自己和明楼却远隔千里。

傍晚,一辆黑色的汽车由新政府办公厅直接开往明公馆。

天色渐渐阴暗下来,潇潇地下起了小雨,残枝落叶掩覆着林荫小道,青色的暮烟,从车窗边淡淡掠过。明楼闭目养神,他实在是太累了,累得把自己的真面目遗落在了上海暗夜的迷雾里。

明楼回到明公馆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一身疲惫不堪的他倒在沙发上就不想起来了。司机阿诚替他整理好了房间。佣人告诉明楼,大小姐在小祠堂等他,明楼知道,明镜在等自己去上演一场三娘教子&r;,偏偏自己想唱一出大保国&r;。戏码在明镜手上,不过呢,唱本在自己心里。

那就顺其自然了,明楼想。

所谓小祠堂,就是在明公馆里单辟了一间房子,挂着明家的祖父母及父母的遗像,用于家人祭祀之用,通常大年三十夜祭祖,对明家子弟开放一夜。平常都是上锁的,当然,那间房子里还有一个小秘密,有密室,相当隔音。

当明楼走进小祠堂密室的时候,他就知道,麻烦大了。

明镜穿了一身黑丝绒的湘绣旗袍,冷着一张脸,坐在房间里,方桌上供着父母灵位,祭着一根马鞭,明家的祖上是贩马出身的,所以,祭马鞭一来代表不忘本,二来代表明家的家法,明楼想着,怎么样才能跟明镜在相对和平的环境下,于抗衡中获取互相妥协。

跪下&r;明镜疾言厉色

第7部分|蛇蝎出巢3

我要带两箱货出去。&r;

姐姐订的是法航的飞机吧。法航的飞机场在租界,您要带货很方便啊。&r;

问题是,我的货都被押在吴淞口呢&r;

明楼心中霍然明亮,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冤。

我需要两张从吴淞口出关的免检货物特别通行证。&r;

大姐,您早说啊,您求人办事&;&;&r;明楼的话被明镜狠狠的一眼给瞪回去了,您什么时候要&r;

我后天的飞机,你说,我什么时候要&r;

原来这才是明镜千方百计叫自己回家的真实目的,明楼想。

她需要他的权力去替她执行她的工作,明楼哑然失笑。

明镜的心火被明楼那会意的一笑无形中扑灭了大半,她依旧绷着脸,说:你签还是不签&r;

自己还有得选吗明楼想。

那我回去替您拿通行证的文件。&r;

不用了。&r;明镜从桌子上拿了两张已经填好的海关免检货物特别通行证给明楼看。她说:其实呢,我陆路、水路原是铺好的直路,可惜啊,我昨儿去取货的时候才知道,这堂堂海关总署签发的通行证作废了,理由是必须要有新任明楼长官的签名。你说说看,我们生意人,抢时间就是抢商机,商机要没了,我到哪儿哭去啊,明长官&r;

明楼真是被明镜逼迫&r;得无话可说,她八方鸣镝、四海摇旗的折腾,就为了这一纸批文。当然,明楼也知道明镜另一层含意,所谓忠奸立辨。

姐,您看,我还跪着呢,我站起来给您签。&r;明楼确是累了一天,借机伸展单膝,就此借力站起来。

明镜偏不买他的账,撂下脸来说:谁叫你站起来的跪下。你做了这种汉奸&;狗官&;只配跪着签。&r;她顺手将两张通行文书扔到明楼面前。

面对明镜的强势,明楼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跪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帕克金笔,迅速签好两张特别通行证。他把通行证递给明镜,明镜伸手去接的瞬间,明楼问:您能告诉我,这批货的去向吗您是运往重庆呢,还是运往延安呢&r;

明镜淡淡一笑,说:运往抗日前线。&r;她啪的一声将两张通行证顺到手边。确认无误,明镜这才淡淡地说一句,起来吧。&r;

第二天早晨,露珠鲜润,空气清新。明公馆的客厅里,明镜与明楼正在用早餐,明家的佣人不多,只有三个老妈子,一个丫鬟,一个司机。老妈子还兼做厨子,所以,主人用餐的时候,基本不用佣人伺候。

明楼陪着明镜好心气地说着话,不时替她斟杯牛奶,姐弟俩有说有笑,一派亲睦友爱的景象。

明台上学期去巴黎索邦大学的入学考试有正式回音了吗&r;明镜问。

有了。他的成绩单我带回来了。古希腊研究、欧洲与国际关系史,他考得不错,不过,考古学和波兰语,他没有及格。&r;明楼说,提起这事,我倒要多说几句了。这孩子被您给惯坏了,一点打击都受不了,心气高,听不进劝,我在巴黎多说了他几句,他抬腿就跑到图尔去了,且打电话跟我说,他不读了,他要去图尔读法律。把我给气得&;&;&r;

明镜笑起来。

咱们家的孩子是心气高啊,你从前心气不高吗&r;

我的棱角早给您磨平了。&r;明楼有些抱怨。

我寻思着香港也不是保险箱,得想想法子让明台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学习环境,像这样隔三差五地换学校、换教授,甚至换专业,终究不是长远之计。&r;

那倒是。大姐,您去香港&;&;&r;明楼欲言又止,只管拿眼睛看明镜。

说话你就好好说,别带着邪气,让人不待见。&r;明镜说。

我哪里有邪气了&r;明楼笑。

你讲话还不邪气呢邪气十足。你爽爽快快地说,好得多呢。&r;明镜不耐烦了。

您这次去香港,我替您订酒店吧。&r;

明镜眼睫一动,似懂非懂地问:你打算花笔钱,让我住你安排的酒店&r;

怎么样&r;

还有什么花样,一块说。&r;

我有一位朋友,会到您下榻的酒店,递送一封文件。您只要把那份文件原封不动带回来给我就行。&r;

听起来&;惠而不费&;。&r;

当然,我还把您那两批货的关税给免了,怎么样,大姐&r;

等价交换&r;明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明楼说:不敢。&r;

明镜锐利地看他一眼,很干脆地说:成交。&r;

姐弟二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沉闷的下午,明楼从周佛海的公馆出来,坐上了自己的车。司机阿诚看他又是一脸倦容,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关心地问:先生,您身体怎么样没事吧&r;

明楼靠在汽车软垫上,摘掉眼镜,揉了揉鼻梁,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没事,内外交迫而已。&r;

司机不再答话,车子继续往前开。

开过一段较为宽阔的柏油马路,阿诚开始说话:我去海关查过了,大小姐那两箱货全是西药,盘尼西林占了半数。这种药,在市场上是以黄金计价的。大小姐相当于带了整箱黄金去香港。中午的时候,大小姐来提货,我悄悄护送到公馆,估计明天她会直接带去机场,还有&;&;&r;阿诚停顿了一下,说:我看您昨天晚上的衬衣和外套上的袖子裂了,还有一道血迹。我替您预约了一位德国大夫,我怕大小姐不高兴,所以,没叫他上公馆,我跟大夫约定,今天下午五点左右去他的诊所,替您简单处理一下。您得上点药,好消炎。&r;

听了阿诚的话,明楼隐隐约约觉得左胳膊的确有些刺痛感,所以他不反对。

嗯,给明台的电报你发了吗&r;明楼问。

第8部分|出师大捷1

一架飞机在白雾茫茫的气浪中下降。

大路朝广阔的地平线缓缓延伸。早晨八点三十二分,明镜乘坐法航的班机顺利由上海抵达香港机场。

机场出口,有阿诚事先安排好的司机与佣人等候。他们很快接到明镜,前往香港皇家酒店。

早晨九点十二分,明台与于曼丽乘坐英航飞机由重庆抵达香港。二人快速穿过机场出口通道,机场外,一辆黑色的汽车已经开始发动,二人辨识车牌后,几乎是飞奔上车。车门关上后,有人迅速拉上车帘,光线幽暗。

幽暗中,有人问:学号。&r;

明台答:青浦612。&r;

于曼丽答:青浦073。&r;

好。抓紧时间,换衣服。&r;两套学生装扔了过来。

明台和于曼丽在狭窄的空间里,脱掉身上的衣服,于曼丽的脚伸不开,明台同样蜷缩着长腿扯着裤脚。于曼丽二话不说,伸手替他拉着裤脚一拽,长裤甩到后背座,弓着身替他把黑色学生裤笼上腿腕,明台就势一拉,到位。

汽车飞速行驶中。于曼丽身子一荡,趴在明台脚下。

没事吧&r;明台问。

没事。&r;于曼丽爬起来。

612,我们现在送你去港大。你大姐马上就要去学校看你,我的任务就是要抢在你大姐的前面,把你安全送到港大。&r;

大姐&r;明台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我大姐来了&r;

对。&r;

明台扣紧黑色学生装的领口,满脸欢喜:太好了。&r;他对于曼丽说,我大姐最疼我了,找个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r;

于曼丽微笑,笑意中带着些许自卑和欣慰。

十点钟左右,明镜在酒店寄存好贵重行李,接着,上车前往香港大学。她想着马上就要见到明台,心情格外好。

十点三十二分,明镜和明台的车几乎同时抵达香港大学。

我大姐下车了。&r;明台隔着车窗正看见明镜在港大门口下车。

我们绕到后门去。&r;车上负责人说。

于曼丽说:我替你争取十分钟。&r;她推开车门下去。

五分钟足够。&r;明台答。

汽车载着明台急速开往后门。

十点三十三分,明镜刚准备进门,一个女学生&r;不知从什么地方蹿出来,一下就撞到明镜身上,明镜差点闪着了腰,她皱着眉,刚要埋怨,才发现女学生&r;比自己摔&r;得更惨&r;,倒在港大门口直喊哎哟&r;。

你跑这么急做什么&r;明镜看她摔得不轻,倒有些不安,伤着没有啊&r;

于曼丽说:对不起啊,是我不好,撞着您了&;&;&r;

与此同时,明台从后门飞奔至图书馆。他推门进去,有人跟上他的步伐。

穿过图书馆,第二教学楼,往前。记住,你大哥给你发过电报,内容是:明日姐到港大,兄。&r;

明白。&r;

那人立即从反方向走开。

明台急速穿过图书馆,推开第二教学楼的大玻璃门。他大步流星往前走,有人正面向他走过来,递给他一本书,一本课堂笔记。

今天早上刚刚结束一场学术讨论会,主题是&;艺术和绘画&;。每天的课时都有人替你签到。&r;

明白。&r;明台从学生群中快速穿行。第二教学楼走廊迂回,他好容易看到了出口。出口处,有人跟上,在他耳边说:往前走三十米,下台阶。你的宿舍在学校西区301,你单独住。任务,跟你大姐回酒店。&r;

明白。&r;明台答。

明台走完一截走廊,走下台阶。

不差分毫,正是时候。

明台看见了明镜。

明镜此刻站在台阶上,她手上拎着一个漂亮的西服包装袋,乌黑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袭高领旗袍,三粒纽扣,圆筒似的抵着下颔,别具风华。

大姐&r;明台欢快地一气从台阶上直冲下来,直扑到明镜怀里。明镜不由自主向后噌噌噌退了三四步,才得以站稳了。

你这孩子&r;明镜嘴上嗔怪着,脸上绽放着开心的笑容。

明台的胳膊套在她脖子上,头靠在她肩膀上,说:大姐,我想死您了。我不管啊,我不要您走了,您就留在香港给我做饭吃,不然,我就跟您回家。我不要一个人待在这里。&r;

明镜心里暖暖的,半晌,她才把明台的手拿开,说:让姐姐看看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r;

明台调皮地往后一站,说:您看,我都瘦了一圈了。&r;他

第9部分|出师大捷2

明台趁势闹着要明镜给自己洗头,说是撒娇撒到底,不能白背了这个名声,要名副其实才好,弄得明镜哭笑不得。

在不安定的战乱生活中,明镜在明台身上感觉到了温暖如家般的情绪,增添了她对心纯如水般小弟的怜爱。

姐弟二人坐上汽车,来到了香港皇家酒店。

明台注意观察这家酒店的内部环境,它是一个类似于花园性质的环形酒店,酒店中央有一个喷泉,水珠喷溅在水池里,水雾里映着潮红润暖的阳光。

中午,酒店咖啡馆内。明镜和明台对坐在咖啡桌前,共进午餐。壁灯淡黄,浓浓意暖,明台不时地说些港大里的奇遇&r;和趣闻&r;,逗得明镜开心地笑。

明镜看了看手表,说要去打一个电话,而后离开了餐桌。

于曼丽穿着一身酒店服务员的衣服出现了。明台朝她一招手,她很快走到明台身边,俯下身来问:先生,您还需要点什么&r;她的手暗中递给明台一小片药,低声说,让她睡。&r;

管用吗&r;

屡试不爽。&r;

明台知道于曼丽是制造昏睡&r;的行家里手,他其实是关心药效是否有害,既然屡试不爽,证明安全可靠。

321号房。&r;

321。&r;明台重复了一遍。

目标:拉脱维亚的樱。行动信号:目标窗帘上系上红色丝带。&r;

明白。&r;

于曼丽笑着站直身,说:好的,先生。&r;她走开了。

明台将药片捏在手心里,看了看眼前明镜的红酒杯,想了想,只在犹豫的分秒间,明镜已经朝明台走过来了。

她的手上拎了一个朱红色的皮箱,皮箱上扣着一个很别致的玉兰花铜锁,明镜把皮箱顺到自己脚下,坐回自己的座位。

明台顺手将药片丢进口袋。

小弟,我一会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下午可以出去走走,也可以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我大概五点钟左右回来,晚上我派司机送你回学校。&r;

嗯。&r;明台应着声,跳跃的心&r;落到肚里,姐,别忘了给我带杏仁饼、龙须糖、煨鱿鱼&;&;&r;

知道,知道。忘不了,乖乖地等姐姐回来啊。一起吃晚饭。&r;

明台点头道:姐姐路上小心。&r;

明镜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然后心中略有欢喜,说:小弟长大了,知道关心人了。&r;

明台得了夸奖,嘴角上扬,得意地笑。

送走了明镜,明台坐电梯直接到四楼,回到明镜的409号房间。他关上门,略微松开衣领扣,透了一口气。他站到窗前,用手指撩开窗帘的一角,楼下很寂静,从窗口可以看到对面客房的窗户,有开的,有闭的,从打开的窗口能看见服务员打扫房间,有的客人在房间里走动。他甚至能听到客人大声的咳嗽声和服务员摁响门铃的声音。

忽然,房间电话响了,明台收回身子,听那电话铃声三长两短,自动挂断。明台开始行动。

他迅速走出房间,从楼梯下去,走到三楼。

楼道上没有人。

明台走到321号房间门口,掏出一枚发卡,迅速打开房门。他进门后,立即反手反锁好房门。

他直接走到房间里一幅油画框面前,取下画框,画框背后是一个保险柜,他直接转动密码321,保险柜自动弹开,里面搁着一个狭长的盒子。

明台把盒子取出来,放到地上,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套德国造新式狙击步枪的部件。

明台用最快的速度、最熟练的手法,组装好了狙击步枪。

他伏在窗格子上,目光沿着枪管延伸下去,分辨并瞄准对面的一扇关闭着的窗。

不知为什么,明台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速度加快了,手心微微沁出汗,他竭力调整自己的紧张情绪,他甚至在心底警告自己,集中精力,集中精力,集中精力

他倏地把枪撤回来,他半蹲于墙扶着枪,冷静了几秒钟。他告诫自己,每件事都会有第一次他不是杀人,而是杀敌

杀人和杀敌,辉煌和残酷在一个特定的时间段内互相撕裂着。

明台鼓足勇气,拔枪决战

乌黑的枪管再次突破低垂的窗帘,在掩护的帷幕下,瞄准前方,开始静静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随着分分秒秒的推进,明台的心愈来愈静,静到自己都仿佛凝固成了一幅静止的画。

对面的窗户被一双手轻轻推开了,明台看见酒店女侍者打扮的于曼丽朝自己隐蔽的方向发出确认目标&r;的信号。她用红色丝带系在半卷的窗帘上,红色丝带在微风中簌簌飘动,分外醒目。

明台专心致志地等着于曼丽收拾房间后退出自己的视线。

于曼丽很快离开房间。

乌黑的枪管在浮动的半卷窗帘下搜寻目标。

拉脱维亚的樱,近在咫尺

第10部分|出师大捷3

经理见明镜变脸变色,急忙解释说,香港皇家酒店是唯一一家有港督参股的酒店,向来以顾客至上为宗旨。凡入住贵宾房的人都会给予特殊照顾,香港毕竟不是日本,请明镜放心,断不会影响她的正常起居。况且,经理暗示,这次暗杀肯定是抗日分子所为,而明镜是南京新政府要员的亲戚,正该加强保护。

明镜冷笑了几声,说:是啊,我倒忘了,我是南京新政府要员的亲戚呢。&r;她轻蔑地看了司机一眼,对经理撂下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昂首走进电梯里去了。

明镜心中惦着明台,回到房间,赶紧去看他。

客厅里,明台的外套、裤子、衬衣、袜子散乱地搁置在沙发上。明镜推开卧室的门,看见明台穿着件真丝睡袍,趴在软软的绵枕上,睡得异常香甜。

他的头发上还弥散着柠檬洗发膏的香味。

明镜的心一下就踏实了,双腿软软地靠着床边坐下来。

想着今天前前后后发生的所有事,心里依旧悬悬的。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自己总是替明台担着惊。

死了三个日本鬼子,真是大快人心的事情,明镜在心底为这位铁血刺客喝彩。想必他杀了人,早就趁乱逃离了。谁还会傻到蹲在酒店里让人抓

窗外起风了,明镜站起来,她朝窗外望去,只一霎,黑云布满了天空,明镜关了窗户。她走到明台床边,替明台掖了掖被子,然后准备走开。

姐姐&;&;姐姐,姆妈&;&;&r;明台在说呓语。

明镜像被针扎了一样倏然回头。她分明看见明台眼睫下滑出的泪珠,可怜的孩子。

姐姐,姆妈在箱子里&;&;箱子里,姆妈&;&;&r;

明镜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这么多年,她以为他已经忘了。原来,这孩子一丝一毫也没有忘记,他的姆妈在箱子&r;里。

明镜心里刀绞一样疼。

她的脑海里闪过二十年前的一幕,穿着一身黑色旗袍的自己抱着浑身上下披麻戴孝不足三周岁的小明台。

十岁的明楼穿了一身黑西服替明台焚烧纸钱,戴孝扶棺。

一个美丽的少妇脸色惨白地躺在棺材里,很安静,她的眼睛半开半合,她的嘴也是张开的,仿佛有许多未尽之言。

有人来盖棺。

小明台在明镜怀里不停地挣扎,不停地咿咿呀呀。姆妈,姆妈在箱子里。姆妈,箱子里,姆妈&r;孩子大声哭着,他用小拳头砸在明镜的脸上,他着急地蹬着两条小腿,姆妈,姆妈在箱子里姐姐,姆妈在箱子里。姐姐,姆妈,箱子&;&;&r;

一排枯树,一簇孤坟。

夕阳斜照的时候,盖棺入土的时候,立碑植树的时候,小明台已经趴在明镜怀里熟睡了,他的小脸上满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儿,小手紧紧拽着明镜的胸襟,生怕有人把他抛开似的。

姆妈在箱子里&;&;&r;他把冤苦埋藏在心底,从不敢提,但也从未忘记。

明镜的腿真的软了,几乎要跌倒在房间里。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

香港警察例行公事般按着酒店入住客人的门牌号码,一一做了问询,进行笔录。明镜提出,这家酒店不安全,她会很快离开。

警察临登门时,经理已经介绍过明镜的特殊身份了。小警察看了她的护照后,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香港其实很安全&;&;对于真正的中国人来说。&r;这是间接骂明镜是汉奸&r;家属。

明镜像胸口挨了一记窝心拳&r;,铁青着一张脸,冷冰冰地送&r;走了小警官。

明台早醒了,头倚在绵枕上,嚷着肚子饿了,向明镜要吃的。

明镜给明台换了一身崭新的手工湘绣中式褂子和褂裤,说带明台去吃酒,明台出奇地听话和安静,由着明镜给自己剪了头发,梳了一个油头粉面装。

明镜的汽车停在酒店门口,接受警察盘查。人一看见车里坐着锦衣玉食般的绵绸宝宝少爷和气度不凡的小姐,立即予以放行。

姐弟二人出门后,先去了趟百货公司,明镜给明台选了衣服、领带、皮鞋。明台按着戴笠和王天风的尺码各包装了一套西服,说是回学校送给班主任和导师。

然后,他们去百德新街的一家豪华餐厅大快朵颐。晚上九点钟左右,驱车到电影院,看了一场顾兰君主演的电影貂蝉。

曲终人散。

黑夜底,寒风冷气森森地在长街上回旋,明镜、明台走在落叶萧萧的马路上,港大的门口隐约可见了。一辆黑色的汽车像一只小爬虫缓缓地跟着两姐弟的步伐,不疾不徐,无声无息。

明镜和明台站在十字街心。

一阵凄婉哀伤的粤曲从街心灯下一把残破的二胡中破茧而出,一个衰老的盲人用一双略为颤抖的手熟练地拉着下西歧&r;乐谱,扯着破锣嗓子嘶哑地唱着。

烽烟何日靖,待把敌人尽扫清,卿你奋起请缨,粉骨亡身亦最应&;&;&r;

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当心。跟同学相处,要懂得谦让,对老师要尊重。记得常写信,读书很辛苦,注意劳逸结合。缺钱了就给家里打电话。学校用水不方便,可以一个礼拜去住一次酒店,洗洗澡,要记得剪头哦。头发长了容易脏。勤换洗脸毛巾,毛巾不干净了,眼睛容易发炎。&r;明镜在一个劲地嘱咐。

嗯。&r;明台一边吱声,一边顽皮地使劲点头。

姐姐明天还要去一趟汇丰银行,处理一下手中的业务。明天晚上,姐姐就飞回上海了,你功课忙,就不要来送了。&r;

明台瞬间静了下来。他双手插进裤兜里,把头依靠在明镜的肩上。

怎么了&r;明镜问。

我舍不得姐姐。&r;这是真心话。

一句话把明镜隐藏在心坎上的眼泪给引了出来,落在眼眶里,打了个转。明镜终究是明镜,她忍住了,让打了转的泪吞回肚里去。

你是男孩子,要学会凝重和稳健。&r;

明台不吭声,只点点头。

现在战事吃紧,说不定什么时候战火就会蔓延到这里,要懂得保护好自己。&r;

提到战事,明镜黯然神伤。

街灯下,那把破二胡坚强&r;地从破音中挣扎出来,重新跳进明镜、明台的耳膜。

第11部分|生死考验1

那个中年男子气势不弱,身手不凡,步伐也敏捷。他扣住明台的手腕,抬腿就是一脚,动作迅如闪电,转似旋轮。明台就势低头,闪身让过飞腿&r;,双手齐来反拧那人的手腕,那人因左手拎着一只皮箱,右手撤下,冲拳一条线,曲而不曲,直而不直,袭奔明台面门。

明台刀行如燕,刺如钢针,守住门户,杀向目标软肋。

刀逼近身,忽然,明台注意到那人手上的箱子是朱红色的,皮箱上的玉兰花铜锁很显眼,直接刺激到明台的视觉神经。

此人手上拿的是明镜的皮箱,他该是姐姐的朋友、同人,还是下属

明台一下就迟疑了。

那人看准机会,出拳凌厉,击中明台的前胸。明台步伐踉跄,回身稳步,顺过刀锋,回头再看。

中年男子眼光明亮,站如钉立,身具威武、凛冽的气概。

错了,不是他。&r;一声惊呼。

明台气得,气得直想踹于曼丽一脚。

不是他。&r;于曼丽很失望地说。

阿松满头汗地跑过来,直喘气。他用手指着明台和于曼丽,又指着自己的膝盖,脸色煞白,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看得出来,他一直拉着于曼丽,直到于曼丽踢了他一脚。

明台一转身,身后人像影子一样消逝了。

只在一瞬间,那个神秘人物&r;像空气一样蒸发在空旷的长夜里。明台不知是什么缘故,心里淡淡升起一丝莫名的忧郁情绪及一层疑云。

在开往机场的汽车上。阿松一直说要上报,一定要上报。刚出道的新人居然公然违抗上级的命令,简直反了。

于曼丽不说话,脸阴沉得厉害,厉害到人见了都发憷。

明台说话了,很简单:你要多少钱&r;

阿松愣住,道:什么&r;

多少钱,你就闭嘴&r;

阿松说:这不是钱的事。&r;

明台从口袋里掏出五张法币,总共二百多块。

阿松瞄了瞄钱,二话不说,把钱收了。

汽车里恢复了平静。

两枚中校军衔、上尉军衔的肩章及五等云麾勋章一枚,光辉夺目地摆在戴局长的办公桌上。

明台和于曼丽穿着笔挺的军装,笔直地站在他们军统局最高长官戴笠的面前。戴笠一脸春风得意,说:首先,我要祝贺二位杀敌建功,一举铲除了日本天皇特使与华北战场驻屯军总参谋长多田喜二郎。明台你这次出手不凡,可谓一鸣惊人。总裁电令嘉奖,授五等云麾勋章一枚,晋升中校军衔。&r;

明台的嘴角上扬,洋溢出阳光般的灿烂微笑,他止不住悄悄回眸看于曼丽。于曼丽则面无表情。

当然,还有你的生死搭档于曼丽,从即日起,彻底革除死囚的身份,予以恢复人身自由。&r;戴笠走到于曼丽跟前,说,你的特赦令即日起生效。你现在是一名堂堂正正的党**人了。&r;他在她耳畔说,恭喜你,立功受奖,破格晋升上尉军衔。&r;

于曼丽说:卑职戴罪之身,蒙局座提拔于罗网之中,自当鞠躬尽瘁,报效党国。&r;毕竟是风尘出身,懂得官样文章,对答得体。

戴笠很满意。

副官阿松替他递过五等云麾勋章。戴笠亲自替明台授勋。

明台立正,说:谢局座栽培。&r;

这一句让戴笠很受用,嘴上却微笑着纠正道:是党国栽培。&r;

明台自当奋勇杀敌,报效国家。&r;

戴笠严肃地再次纠正道:报效领袖,报效党国。&r;

是。&r;明台答。

戴笠从副官手上接过中校军衔,正要替明台佩戴。明台犹豫起来,说:局座。&r;戴笠看着他。明台踌躇了一下,硬着头皮说:我的少校军衔被王主任给&;撸了&;。&r;

是吗&r;戴笠忍着笑,似乎是第一次听到,故意很关切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r;

明台的眼光依旧平视戴笠,绷直了身子,说:半个月前,明台有违校规,冒犯师尊,私逃下山,该当责罚。&r;

戴笠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说:很好,好极了。他没有上报,你没有隐瞒。他没有报呈上峰,是存了一份惜才爱徒之意,你没有隐瞒,说明你胸怀坦荡,有功而不自恃。你由少校晋升为中校,实乃实至名归明台,小老弟,你当之无愧&r;他替明台佩戴好了肩章。

接着,戴笠也亲自替于曼丽佩戴了军衔。

此时阳光普照,天地间一片辉煌灿烂,犹如明台此时的心境。虽然,行动中在他看来有一小段不愉快的小插曲,总算是于大局无碍。

蒋总裁的电令嘉奖和戴笠的亲自授勋章,让明台吃了一颗定心丸。

明台辞别戴笠的时候,送给戴笠一套西装,说是略表寸心。戴笠没有谦让,直接拿过来,当着明台和自己的副官就拆了包装袋,他还取出衣服来大概比肩试了一下,说:很好,很合身。&r;并于无意中询问明台,有没有给王天风买。

当然有买。&r;明台说,就算不给大哥买,也要给他买的。&r;他私下里依旧称呼戴笠是大哥,偏偏戴笠喜欢有一个敢跟自己称兄道弟的大

第12部分|生死考验2

明台懵了,他有些不清楚了,王天风难道是来要自己的性命的吗

老师。&r;明台的眼睛睁大了,呼吸急促了。于曼丽的脸上也顿时笼罩起一股恐惧的神情。

你站起来,让他们两个睁大眼睛好好看看。&r;王天风说。

于曼丽和明台都不约而同朝另一侧的座位上望去,果然,那里藏着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们站起来,穿一身破棉袍,戴着礼帽。

此人就是他们在香港来福巷失之交臂的目标&r;,也是导致明台错认了人,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中年人动手的前因。

于曼丽的脸霎时扭曲起来,明台清晰地看到她最为恐怖、狰狞的神态。她气息不稳,凶相毕露。

王天风既然叫那人站起来给他们看,说明这原先就是设计好的圈套,等着他们入瓮。圈套圈套的目的就是测试于曼丽对于过去的伤疤是否能够有直面的勇气和定力危急关头,自己是否能够控制住于曼丽的冲动,控制住局面

测试结果,当然是两败俱伤&r;。于曼丽毒性&r;大发,全然不听劝阻;而明台居功自恃,要替天行道。违抗军令是死罪贿赂甲室的人,罪上加罪

明台心底雪亮,冷汗直冒,他想,王天风总不会拿自己开第一刀,以正军统局的家法&r;吧

果然,明台此时此刻的判断无误。

于曼丽看清了那人的面目,是一名外形有几分与自己养父相似的中年人,但绝非自己的养父。

他是军校饭堂里负责烧开水的刘伯。&r;王天风说。他一挥手,刘伯就坐了回去。

于曼丽,你看你的脸&r;王天风一声怒喝,站起身来,拿面镜子来让她看看自己的脸&r;没有人动,没有人敢吱声。

我时时刻刻都在警醒你,你是党国的军人,你是一把即将插入敌人心脏的利刃,你是优秀的特工,你叫于曼丽可是,你骨子里淌的却是纯纯粹粹那个叫做锦瑟的、下贱的、肮脏的、婊子的血&r;

于曼丽嘴角咬住下唇,她觉得自己的末日来临了。

一个相似的背影,就足以让你乱了方寸,足以让你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一个背影,你就马上换了一副心肝&r;王天风忽然失笑。他于这种暴怒情形下的一声笑,足以摧毁对手的心。王天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于曼丽小时候与养父的合影,泛黄的照片,上面有一个穿破棉袍缩着肩的猥琐男人。照片刺激着于曼丽的感官神经,她再次咬住自己的双唇,握紧自己的双拳。这张照片很难弄到,我托人从旧档案里找出来的,好给你找一个能够刺激你回忆底线的背影。&r;他把那张照片狠狠地扔到了于曼丽脸上,犹如扔垃圾一般轻蔑无情。

真是立竿见影&r;王天风的眉峰耸动,有讥讽,有猫戏老鼠的刺激,亦有悲悯的情绪,你们知不知道,纤毫之差,判若陌路一个身不知在何方的&;养父&;,就能毁掉一局精心布置的好棋。我承认,你养父是造成你&;邪恶&;的根源,也是直接制造了&;黑寡妇&;血泪史的罪魁祸首我不否认,你的痛苦,你的痛苦几乎吞噬掉你所有美好的人生愿望。&r;

他停顿下来,慢慢地说:这是复仇者的本能。毫无所思,气血所致。我现在想问的是&;&;&r;他锐利的目光转移到明台脸上,厉声质问:你的本能到哪里去了你敏锐的观察力到哪里去了人家设好了圈套,你就老老实实往里钻。如果我把第一战区、第二战区的秘密情报工作交给你这种冲动、愚昧、无知的人,你告诉我,战场上要死多少人&r;

明台明白了,自己已经站在火山口了。猛烈的岩浆即将把自己冲毁,直至掩埋。

王天风站在了两人中间。他对于曼丽说:你痛苦,他就会产生同情、怜悯。你给了他错误的判断,就给他带来了生存的危险。你就恨不能杀尽、害过你的所有的男人你杀得尽吗你杀得完吗你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认识自己&r;他指着明台,对于曼丽清清楚楚地说:他的死,就是你直接造成的&r;

明台眼前一片漆黑。

于曼丽惊恐无比,她一下跪在王天风脚下,哭起来:是我该死,是我犯了军规,该死的是我,不是他&r;

王天风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大声怒喝:站起来你是党国的军人不是人尽可夫的婊子你就算是要死,你也要体体面面地站着去死&r;

于曼丽泣不成声。

站直了,曼丽&r;明台终于说话了,站直了。死也要死得像一个军人&r;

于曼丽满脸都是泪水。

飞机上鸦雀无声。王天风的情绪反而冷却了几分,他坐了下来。

老师,我们的确犯了军法。可是,您设下圈套在先,难道您故意置明台于死地明台自认,入校以来,一片忠心&;&;&r;

忠心报国,匹夫有责。不止你一人为国家而战&r;王天风静静地说,临死之人,总会贪生,临刑之际,总有断肠之语。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落了俗套。死,也死得干脆点。&r;

老师,是下了铁心,要明台一命&r;

王天风以为明台最终会搬出戴笠来胁迫自己,没想到他直接向自己要答案。

是。&r;

为什么&r;

杀一儆百&r;

效孙武故事&r;

是。&r;

明台克制自己的泪水。他想叫一声冤&r;始终没有叫出来,因为铁案已铸定,冤狱已织成。王天风用事实教育了明台,什么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可惜,太迟了。

孙武练兵,杀吴王宠妃立威

王天风带兵,杀戴笠之把兄弟,以儆效尤明台绝无生还之道。

王天风拿出一把手枪来,放在小餐桌上。此刻,枪与明台卸下的勋章搁置在一起,极为讽刺。

你们两个,阵前违抗军令,事后贿赂上级,该当死罪。按我们军校的老规矩,你们一人殉法,一人上前线。二选其一。&r;王天风声音很冷,刺骨的寒,你们可以抽签以决生死。&r;他算是给出了一个比较公平的竞生免死&r;的法则。

死亡&r;于瞬间具体

第13部分|生死考验3

王天风失笑道: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r;

记得,在飞机上。老师盛气凌人。&r;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目中无人。&r;

明台笑起来,依旧很纯很优雅。

会想念军校的生活吗&r;

会。&r;

军校里的人呢也会偶尔想起吧&r;

会,除了您。&r;

一枪衔恨&r;

明台低下头,不作答。

我在军校里,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孩子。有的送到了秘密战场,有的送到了郁郁葱葱的荒冢里,有的送到了血火纷飞的战壕。这些孩子有的敦厚,有的清婉,有的温和,有的烈性,都是好人。就算有贪生怕死的,也是好人。他们只是生错了时代,来错了学校,找错了对象,走错了一步。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r;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送走你们,最难熬的就是等待,有的时候,等来你们立功的喜讯,有的时候等来你们失踪的消息,一旦失踪,你们的骨头和血屑,你们的头发和指甲,我都不可能碰到,那个时候,我就会到荒冢去,看看埋在那里的孩子们&;&;&r;

为什么不让我们都战死在沙场呢采取这种极端残忍的方式来考验&;&;我们。是人,谁不贪生呢&r;明台说出心里话。

是啊,我把贪生怕死的孩子送出去,会带来什么后果呢一个贪生的孩子,会毁掉我们整个行动网;一个贪生的孩子,会图自保出卖组织。你们一旦走出这个门,所有的危险都是真的了。行动中无所依凭,没有后援,精神上人格分裂,备受摧残,时时刻刻置身于险境。死亡,对于你们来说,就变成家常便饭了。稍有不慎,就会自我毁灭。一个优秀的特工,唯一的生存根基,就是不畏死唯一的生存法则就是谁也别信甚至,包括自己。&r;

明台深受感触,同时对王天风制伏自己的一系列手段和谈话感佩折服。他心底油然而生英雄惜英雄之意。

王天风从手腕上取下一块看似很名贵的手表,明台认得,那是一块瑞士表。

这块表,是我所有家当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礼物。送给你。&r;王天风说。

我从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表也不例外。&r;明台看似很不给老师面子。

王天风无语。半晌,他说:那就留着做个纪念吧。&r;

压箱底,您不介意吗&r;

不介意。&r;

好吧,我收下了。&r;一副勉为其难的口气。

你没有什么要送给我吗&r;王天风知道明台给自己买了一套西服。

原来有的,可是,我改变主意了。像老师这样清廉如水的人,我就不贿赂了,免得挨军棍。&r;

你按我的尺码买的衣服,你能穿吗&r;

能啊。等我老了,发福的时候穿。&r;

好。&r;王天风喜欢明台这股调皮劲,骂人都骂得不拖泥带水,他是在干干脆脆地告诉王天风,你老了,你记着,下次千万别再落我手里。&r;算警告,也算玩笑,说完王天风向回头路走去。

您是专程来跟我告别的吗&r;明台在他身后问。

不,干我们这一行的,不需要告别。&r;

将来还会再见面吗&r;

有可能,但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r;

老师&r;

王天风没有停下脚步。

我会让您感到骄傲的&r;

王天风停住脚步,回眸一看,明台立在树林里,站着笔挺的军姿,清雅、英俊、自信满满,一个帅气中透着坚忍不拔的军礼,让王天风步履轻健,他频频回首,看见明台岿然不动,满身都是月光。

明台和于曼丽走了,走得无声无息,就像树林中的落叶,凭风升降,飘零而去。对于在特殊军校毕业的学生,王天风从不送行,这是他的原则。

他每次都克制住自己内心的难舍,在他看来,他们始终都是要舍得的,牺牲对于他们来说,过于稀松平常。

他每次烧毁一份学生档案,他就会怆然心酸。

此刻,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一套包装漂亮的西装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同时,搁在桌上的还有两套军装、军衔及一枚五等云麾勋章,以及一封书信。

王天风展开书信,上面写着很简单的几句话,几乎没有多余的字,干净、简洁。

老师,我们杀敌去了。军装等物替我们收着,若战死,替我们烧埋了。若胜利回来,我们还要穿着受勋。老师好好活着,正如我们努力死地求生学生:毒蝎。&r;

明台第一次把自己的代号写在了书面上。

第一次用这个代号,是给王天风的留书。

王天风感觉内心异常温暖、满足。

这个学生绝非寻常之辈,将来定会在战场上杀敌建功,血溅征袍,尽作一生拼,翻作三江浪。王天风能够感觉到,此刻的明台和于曼丽,声情激楚,胸怀壮烈,在一片荒山野地,一马双骑,披着一身霞光,光彩照人地朗笑而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王天风忽然有一种被冷落&r;的滋味。

原来自己才是一片落叶,再也飞不起来,飞不出去,永远飘在荒冢的上空,盘旋,盘旋,直到落地。

明楼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他住在周佛海的公馆里,安排、调配着和平大会&r;的安保事宜。由于天皇特使在香港遇刺,南京新政府除了深表遗憾,同时也加强了对参加和平大会&r;新官员的保护措施。随着和平大会&r;日程表时间的推进,各方势力的蠢蠢欲动和各方政权的压力已经将明楼死死地遏制住。他连呼吸都会感受到空气里的枪火味,他快累得支撑不住了。

阿诚告诉明楼,明镜打电话到新政府办公厅,要明楼回家一趟。阿诚说:大小姐这两天咳得厉害,家里还有要紧事要您回去处理。&r;

这趟电话打得不早不晚,对明楼而言正中下怀,他顺水推舟,就跟周佛海告假一天,周佛海知道他连日操劳,嘱他好好休息一下,凡事切莫太过焦灼,身体第一。

汽车上,明楼心底盘算着怎么回家跟明镜周旋。他每每想到明镜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犀利的言语,就很头疼。但是,再头疼,他也要去完成属于自己的工作。而且,他始终相信自己巧舌如簧,有四两拨千斤的能力,他会巧妙自如一次又一次转移阵地。

这一次,他会很主动地出击。因为,他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粉碎行动&r;已经开始了,一分一秒自己也耗不起。

先生,您真的会跟大小姐摊牌吗&r;司机阿诚一边开车一边替他担着忧虑。

不然,怎样&r;明楼淡淡一笑,说,放心。&r;他顺手拿了一个抱枕压在自己的腰间,让自己在汽车里躺得舒适一点,然后合上眼皮,养精蓄锐。

明公馆很幽静。壁灯昏黄,明镜坐在小客厅翻阅着一份上海画报,西式壁炉里不间断地射着红蓝色的光,很刺目,但是很温暖,有一份属于家的祥和与安静。

明楼从外面走了进来,阿诚跟着他,替明楼拿着皮包和大衣。

还没到冬至呢,天气倒冷得厉害。&r;明楼说。

是啊。&r;明镜淡淡地回着,人心也冷得厉害。听说昨天夜里在矿场又枪毙了几十名抗日分子,好像都是76号的杰作。&r;

明楼站在壁炉前搓了搓手,仿佛有意避开这个尖锐的话题。

听说姐姐身子不大好,哪里不舒服,找苏大夫来看了吗&r;明楼坐下来,很关心地问。

苏大夫是一名俄国籍医生,也是明家请的家庭医生。

明镜不说话,端起茶几上的清茶来喝。

苏大夫来过了,说大小姐是肺热所致,开了清痰的西药,说先吃几颗试试。&r;阿诚小心翼翼地替明镜回着明楼的话。

阿诚,你出去。我有话跟大少爷说。&r;明镜发话了。

是。&r;阿诚应声。

阿诚,你就在客厅门外守着。任何人不准到小客厅。&r;明楼吩咐着。

是。&r;阿诚依旧应着,用眼角瞟了瞟明镜,明镜不做声,阿诚放心地躬身退下。他随手带上小客厅的门。

客厅里只剩下两姐弟,面对面,壁炉里火苗刺刺地响。

明镜拿出一个大信封,放到茶几上,说:我离开香港前,有人托我给你带的信。&r;

谢谢。&r;明楼拿起大信封,上面用楷体写着明楼兄启&r;四个字。楷体字,代表一切顺利,写兄启,代表粉碎计划&r;正式启动。如写弟启,则代表暂停一切计划。

这种最原始的传统间谍做派,其实是最安全的。明楼拿出打火机来,点燃了,就在明镜面前直

第14部分|粉碎计划1

一把长而宽的钥匙打开了一间仓库。

一双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推开了仓库门,发出吱呀呀的开启木箱声,紧接着有人从里面取出两件货。

一辆吉普车停靠在农舍旁,有村妇在大树底下喂着狗。

阿诚拎着皮箱从仓库里走出来。他笑容满面地向村妇问好。

这就回去了&r;村妇问。

是。&r;阿诚答话。

问大小姐好。&r;

好的。&r;

阿诚把皮箱放进吉普车,狐疑地看看远处坟茔,似乎有纸灰在半空中打着飞旋。他问:阿六嫂,有人去老宅了吗&r;

没有。&r;

哦,最近有人来上坟吗&r;

没有。&r;村妇抬起头来看阿诚,又看看远处,笑起来,别疑神疑鬼,半夜里磷火还旺着呢,那地界,风大,没事还卷起三层灰呢,昨大半夜里,还有人哭呢。&r;

夜里有人哭&r;

可不。阿六说,有些穷人家买不起坟地,三更夜半把人埋到山里,就隔着咱府上的坟四五亩地。阿六寻思着,人家也是没办法,何况,这坟里埋的也不是咱明家的正宗主子,说白了,也就是大小姐的恩人。&r;

不仅是大小姐的恩人,也是小少爷的亲娘。&r;阿诚纠正了一下,还是多注意一点吧,毕竟,这里还有大小姐存放的货呢。&r;

这是自然。我们当心着呢。&r;村妇应着声,她把狼狗的绳子给松开,狼狗撒欢似的跑开了。

阿诚,听说你娘要回来了。&r;

阿诚瞬间一呆,仿佛当头一棒,被敲晕了似的,脸色犹如死灰状,他没吭声。

村妇愣了一下,慌乱地笑着说:母子哪有隔夜仇。&r;

阿诚苦笑。我走了。六嫂保重。&r;他说。

阿诚打开车门坐进去,发动了汽车。寂寞和凄清笼罩着荒山,阿诚的心很沉,他有六年没有见到母亲了。确切地说,是他的养母。

他是由明家的佣人桂姨从孤儿院里抱回明家的。他一直认为,桂姨是一时冲动收养了自己,桂姨敏感、固执,是一个绝不适宜收养孩子的人。

养母,对于一个长期寄人篱下的孩子来说有着双重意义,一是再生父母,二是精神支柱。偏偏,桂姨给予了他冷漠、仇视,甚至是身心上极大的伤害。当年,如果不是明楼发现他私逃,审出这段悲惨的秘密&r;,并坚持赶桂姨出门,带自己远赴重洋,他可能已经被养母折磨致死了。

现在,她要回来了。

阿诚觉得现在自己可以承受明家任何人的支配&r;,但是,决计不会再承受养母所谓的关爱&r;。

湛蓝色的天空下,阿诚开车离开了明家老坟&r;的旧田园。

苏州城,一家不起眼的绸缎&r;铺子里,于曼丽内穿一件淡青色旗袍,外罩着狐裘披肩,伸着长长的、涂得猩红的指甲戳着一大匹绸缎料,跟铺子里的伙计细声细气地说着话。

一会儿,明台拎着一只皮箱从铺子里面走出来,掌柜哈着腰一路殷勤地送,笑吟吟地道了声:您慢走。&r;明台示意于曼丽走人,于曼丽轻飘飘直起身,挽了明台的胳膊,给小伙计和掌柜的抛了个媚眼。

伙计看得直愣愣的,掌柜淡淡一笑而过。

明台和于曼丽走到僻静处。

明台说:万事俱备。&r;

还差什么&r;

一张通行证。&r;

那,我呢&r;

你留在外面接应。&r;

于曼丽欲说什么,明台的手轻轻一指,旨在告诉她服从&r;。于曼丽很是着急,明台径直向前走去,于曼丽疾步跟上,依旧挽着他,腰肢慢捻地缠着。

黄昏日落,灰蒙蒙的旷野里,有人急剧地喘息,急促地奔跑。坠落的霞光里消匿着一个纤细灵动的身影,一个穿着时髦旗袍、外套小夹袄的女子正在迅捷有力地奔跑。

她是程锦云,**上海地下党镚奸&r;小组的特情人员。

此刻,她穿着一双高跟鞋,奋力地跑着。她不停地跑,跑着跑着她把高跟鞋从脚上取下来,她用力将鞋跟拍断,然后穿上继续奔跑。

跑过荒草漫天的山间小径,跑过干枯沟渠上赤裸的石桥,跑过纵横交错的铁轨,不知疲倦地朝前奔跑。

她跑到一座沿山蜿蜒修建的铁路检修所前,检修所的院落很简朴,刷着粉白的墙壁,上面写着大东亚共荣圈&r;的标语。程锦云看看四处无人,跑过去,顺手在一个窗台上牵&r;了一双胶底鞋。

她跑到一个僻静处,扔掉自己的半截高跟鞋,穿上胶鞋,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天空低垂在树梢头,颜色青灰,青灰得愈来愈厉害,浸得树梢神经质地发颤,尽管风很轻,还是能够感觉到有人在低声说话。

你下次能不能干净利落点&r;明台在埋怨。

我觉得很干净啊。&r;于曼丽不解。

树下站着一男一女,男的穿着黑色的日本军队专属的列车员服装,女的穿着乡下人的青布衫,青布鞋。他们的脚下搁置了两只不同颜色的皮箱。树边系着一匹他们从山里农户的手里花高价买来的瘦马。

两刀就解决的事情,你偏要下八刀。&r;

习惯动作。&r;于曼丽很无辜。

习惯动作会暴露行藏的。&r;

我&;&;改。&r;于曼丽说。

你说你,你做这么多无效劳动,你累不累啊&r;明台看了看表,他在等待着,远处渐渐有火车的隆隆声传来。

准备行动。&r;明台随手拎起搁置在脚边的黑色皮箱。他回头看看于曼丽,说:记得,在松云公路会合。&r;

于曼丽点头。她拎起另一只装满tnt炸药的皮箱骑上瘦马,奔驰而去。

粉碎计划&r;进入倒计时。

樱花号&r;专列呼啸着穿过山洞、穿越隧道、穿梭向前&;&;

程锦云的手表指针带着一股冲决的速度,催促着她,仿佛一个永动机飞速旋转,程锦云终于到达第一个目的地,苏州站附近的小街上一家独门小院。

她冲了进去。很快,她换了一身行头,穿了一件日式大衣,稳重且严谨地拎着一只皮箱走了出来。

目的地:苏州站。

大风猛烈地刮着地皮,苏州站台上军警林立,戒备森严。日本军人的刺刀,一排排铮亮地对着天。一片白烟袅袅升起,笼罩在月台上,汽笛

第15部分|粉碎计划2

她是说,她的炸药并未随身带来,而是在餐车上,她在餐车有内应。

你听我说,我的礼物是随身带来的,我觉得用餐车放礼物比较恰当。如果你在餐车的车厢里有靠得住的朋友,我乐意替你效劳。&r;

我并没有可靠的朋友,如果有,我就不必冒险上来了。&r;

明台想,她跟自己一样,是直接执行者。她好就好在有人事先把她所需要的炸弹预置在列车内了,她只需要把炸弹搁置到最佳爆破点即可。

我们合作吧。&r;明台说。

如果合作,胜算及生还概率都会提高。

不必了,我觉得各自为营比较好。&r;程锦云婉拒。

我觉得,团结协作更利于开展工作。&r;明台说。

两边动手,如有一方失误,另一方还有取胜的希望。&r;

一方失败,另一方很可能陷入困境,被迫取消行动。&r;

绝对不可能取消行动。&r;

对。&r;

突然,他们的包间门被人大力推开,就在包间门被推开的这一霎,明台迅捷地一把抓住程锦云的手臂一拽,突然袭击地给程锦云一个吻&r;。

程锦云的脸憋得通红,但是,她的手却自然而然攀上明台的肩,因为他们都听到了军靴声和刺刀撞击门的刺耳声。

惠子小姐,惠子小姐。&r;刚才放他们上车的那名小头目董岩在喊,明台松开手,故作尴尬地回头赔笑。

明台看见包间门口站着一名日本中尉,两名日本宪兵,对他们虎视眈眈。

董岩在解释:这位是中村先生的私人医生千代惠子。&r;

程锦云嘿了一声,半鞠躬,说:初次见面,请多关照。&r;

这一位是&;&;&r;

明台抢先一步,用流利的日语做自我介绍,说:私は恵子さんの友人であり、この車の军列の車掌、小野三郎。我是惠子小姐的朋友,也是这辆军列的列车员,小野三郎。&r;

惠子小姐,是医生。&r;日本中尉说,胎盘,胎盘汤的会做&r;

程锦云点头,会会做&r;

聪颖的明台马上就懂了,他很热情地说:恵子さんはしてたくさんの料理、胎盤のスープは最も得意で、私は彼女の調理補助の食材の味を保証するために、一流。惠子小姐会做很多菜,胎盘汤最是拿手,我可以做她的烹饪助理,保证食材的味道一流。&r;

哟西&r;日本军官很高兴,他回头对董岩说,你的,负责,他们的,干活。晚上,集体宵夜的,胎盘汤,密西,密西。&r;

密西,密西密西。&r;董岩哈着腰,赔着笑说。

日本军官带着手下走了,董岩去送的同时,回头告诉二人:烹饪车厢在前面,你们自己去,我打过招呼了,快点啊,别耽误了。&r;

程锦云一丝不苟地鞠着躬,大声地说道:嘿&r;

明台满脸笑意地看着董岩、日本宪兵等人离去,迅疾关紧包间门。

程锦云掏出丝绒手绢出来揩了揩嘴角。她虽然不埋怨,但是动作代表了一切。明台自认风流倜傥,情急之下一吻,哪里就委屈她了他盯着程锦云说:没我,你根本上不了车&r;

你太用力,我嘴角受伤了。&r;她淡淡地回答,而且,刚才的掩护动作,其实多余。&r;

明台被呛住了,十分尴尬。我只是想着,让我们两个人选同一间包间显得更自然。&r;他辩解一句。

别紧张。&r;程锦云说。

我不紧张。&r;明台辩解。

那就好。&r;锦云说得轻描淡写,明台听着不舒服。

列车开进隧道。

包间里除了微弱而昏黄的灯泡,勉强有模糊的光影外,几乎一片昏暗。

行动开始了。

没人发布命令,没人同意合作,也没人反对合作,于是合作正式拉开帷幕。

明台拆开自己箱子底夹层,小心翼翼地取出tnt炸药,程锦云守在门口,看着他组装炸药。

雷管、炸药、起爆器,明台手法熟练,速度一流。

你怎么设计的&r;程锦云问。

我原打算把ntn分埋在塑料花盆里,每个包间送一个,后来放弃了。&r;

太琐碎了。&r;

不,花盆太贵了。&r;

程锦云抿嘴一笑。

生死线上,明台依旧不忘幽默。

你怎么打算的&r;明台问。

我想多带几个输液瓶,瓶子里灌满酒精,然后每个包间门口扔一个,再扔几个手雷什么的。&r;

你很有想象力。&r;

血火中能释放出想象力的能量。&r;

明台操作完毕,小心翼翼地把炸药搁置在程锦云提供的小木箱里。走吧。&r;明台说。

再检查一下。&r;程锦云细心地环顾了整个包间,没有什么可疑迹象,走。&r;她拉开包厢门。

锦云在前,明台携箱在后,二人急速走过车厢通道。

一切正常,无人阻拦。

烹饪车厢里,三四名厨师正在做着主菜的辅助工作。董岩守在那里,一看见程锦云和明台来了,就迎上去,说:这里交给你们了,赶紧的

第16部分|粉碎计划3

明台拍拍董岩的肩膀,尽管彼此都不清楚对方来自何方阵营,此时此刻,就是并肩作战的亲密战友。

少了任何一环,粉碎行动&r;都不会走得这般顺利。

明台、程锦云把车尾铁链取下来,面朝车尾,和火车的运行相反的方向,后退数步、助跑,二人一左一右跳出车门。明台身体努力朝前倾,双腿减缓了冲力,稳稳落地。程锦云没有那么幸运,她落地姿势向后倾,没有及时控制住平衡,重重摔倒在铁轨边。

火车像一条火蛇飞速划过二人的视野。

十点十七分,董岩飞身跳下火车,一阵短暂得不能再短暂的喘息声与山野的风声交汇。

十点十八分,巨大的爆炸声铺天盖地随风席卷而来。

樱花号&r;专列大爆炸。

餐车几乎飞上了天,软卧车厢烈火熊熊,烟雾腾腾,大火弥漫

于曼丽此刻就埋伏在爆炸附近的铁轨边,她手按电钮,路轨也被炸飞起来,大爆炸后紧接着又一次大爆炸,从里至外,从下到上,飓风裹挟着霹雳、闪电劈面砸来,落网鱼虾,绝无生还之理,这是明台的双管齐下。

路基下一片狼藉,血肉翻飞;铁轨上,前前后后都是炸点,火光冲天

远处的公路上,阿诚默默地看着滚滚烟尘和猛烈飞奔的红色光焰,他发动了吉普车,车子碾过尘土,像平地刮过一阵旋风。

程锦云近乎一瘸一拐地走着,明台走在她前面,不时回头看看她。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明台想。

他刚一回头,赫然看见程锦云飞镖在手,他不禁解释:我没恶意。&r;

你不可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你会选择灭口。&r;

你怎么不想,我会选择帮你呢&r;

通常情况下,没人会愿意被拖累。&r;

对。&r;明台说,我一般情况下,不杀同盟,特别是女同盟。&r;

谢谢。&r;

如果我背你走,你会介意吗&r;明台不等她答话,接着说,如果你说介意,我就选择把你永远留在这里。因为,我从来不冒险。&r;

程锦云想,做了这么大一件事,居然说自己从来不冒险。

她笑起来,笑意中藏着讽刺。

你笑了,我就当你答应了

明台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下,程锦云双手搭在他肩上,手上那只飞镖犹在明台耳边叮当响,明台背起锦云,说:惠子小姐,很荣幸成为你危险旅途的伴侣。&r;

程锦云淡淡地一笑,附在明台耳边说:劳烦小野君身负重载,愿为惠子杀身弃命。&r;

嘴上没什么便宜可讨,明台也就莞尔一笑,过去了。

山野中,明台背负锦云,快速行进,他的脚步在风声中回荡,明台想着自己分明是握雾拿云、得胜凯旋,现在居然背着一个不知真实姓名的女子穿行在寒冷的夜底,一副败归形状,不觉好笑,脚步虽然沉重,心却异常轻松,就这样在茫茫旷野中渐行渐远。

上海,新政府办公厅。

深夜,整幢办公楼的灯,一个窗口一个窗口地亮了起来,一处接一处的电话铃声骤响,伴随着杂乱无序的脚步声、接电话声、电台滴答声、英文打字机的敲击声、此起彼伏的警笛声,新政府办公厅上上下下乱成了一锅粥。

汪曼春穿着海军军装,脚步如飞地从楼梯上走来。

她想着,此刻的明楼最需要人去安慰,需要女人在他的身边。

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明楼倦怠地强撑着身子,双眼凝视着大玻璃窗外&;&;透过被大雨冲洗、雨水淋击的窗户,外面的一切不是愈来愈模糊,而是愈来愈透明。

专列,火龙,血肉横飞,飓风霹雳,万钧雷霆。

他心底的振奋是无声的,重锤出击,要让一种畏惧&r;、恐怖&r;植入侵略者和汉奸的神经,永世惊魂。

这才是他要做的

师哥&r;门被打开,汪曼春满脸是泪地出现在门口。明楼的一个秘书张口结舌地想解释,一时半会又说不清楚。明楼挥手,示意秘书关上门。

汪曼春扑进了他的怀抱。

师哥。&r;她看见明楼一脸倦容,僬悴不堪,心疼难忍,泪水像是决堤的口子横冲下来,不是泪,纯粹是雨,水漫了明楼的前胸,从衣领到肩袖,无一不被她的泪水给洗劫&r;一场。

明楼沉默着,注视着汪曼春的刘海和泪眼,他抚摸着她的刘海,说:你知道今夜意味着什么吗,曼春&r;

汪曼春哭泣。

意味着,暗杀活动从秘密到公开从半遮半掩到明目张胆不再是秘密战线上的暗战,而是主战派向主和派的公然挑战不惜滥杀无辜,实施暴力手段其实,说穿了,杀戮是战时的常态,和平宁静才是意外&r;他慢慢推开汪曼春。

我们的战线连亘五千里&;&;千古未有之惨绝人寰。&r;他举起办公桌上的一个精美的咖啡杯,往青砖地上狠狠砸去。砰的一声,杯子被摔得粉碎

门外,数名警卫奔来。

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r;明楼扯着嗓子吼叫,带着从未有过的暴躁和震怒。

警卫们灰溜溜地出去,再次关紧门。

师哥,你别这样。&r;汪曼春说,我明白,你的心里很苦,可是,你已经尽了极大的努力,抗日分子猖獗,非你一人之力可挽狂澜。曼春虽是小女子,既上了汪先生的船,断没有中途转帆的道理。曼春当竭尽全力,为汪主席铲除后患,也为师哥铲尽绊脚石。&r;

明楼听她话音,分明有了什么具体打算。他心底一下千回百转地打了一个个问号,问还是不问打探明晰还是袖手旁观

不宜主动,宜观望。

曼春。&r;他温情脉脉地将汪曼春的身子扳正,说,其实,我真舍不得你出来做事。这几年,你真的改变了很多。你让我即感佩又心疼。&r;

汪曼春受不住他的眼神,心都被他捣碎了。

师哥,只要你开口,曼春什么都肯为你做。&r;

你能为我做什么呢&r;明楼微微叹了一口气,目视窗外淋漓大雨。

师哥,我能替你做很多事。&r;汪曼春急于表白,师哥,我们情报组侦听科发现了两组不明电波,我们已经成功地监听、截获,勘测到了电台方位,如果,如果不是今天晚上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急着赶过来看你,说不定,一条大鱼就落网了。&r;

明楼的手指尖轻微颤动。

师哥,找到了秘密电台,不论是重庆的,还是延安的,都为我们破获**组织打开一个缺口。&r;

曼春。&r;明楼昂起头,说,你真是女中豪杰有了你的辅助,我相信,我明楼无事不可成挫折是短暂的,而利益是长远的&r;

师哥。&r;汪曼春终于看到明楼脸上的一缕微笑,尽管这微笑带着几许神秘,几许朦胧,但对于汪曼春来说,她是踏实的,满足的。这一缕难得的微笑仅仅属于她自己。

汪曼春又情不自禁地扎到明楼怀里,不过,这一次,明楼皱着眉,冷哼了一声,他端住了自己的胳膊。

怎么了&r;汪曼春很吃惊,你受伤了吗&r;她要撸开明楼的袖子看,明楼故意让她看到一股淡淡的已经淤青的紫红伤痕,就不让她继续往下看了。因为明楼知道,汪曼春是吃哪一碗饭的,点到为止,即可。

看什么看。&r;明楼笑着护着手臂。

你让我看看。&r;汪曼春不依。

有什么好看的,一点小伤,你再看,再看,小心我看回来。&r;明楼笑着扣紧袖扣。

那个老处女分明就是心理变态&r;

曼春&r;

难道不是吗她自己没有男人要,就不准自己的兄弟娶老婆,逼着你和我分开&;&;她只要一看见我们在一起,她心里就不舒服,她不

第17部分|开张大吉1

1940年2月7日,除夕。农历一年岁末的最后一个寒宵。

黄昏刚过,一排排街灯照影,昏黄的灯光与天光交织在一处,天上不时绽放着五彩烟火,天光斑斓地投射到街面上,满大街的虚假繁荣。

穿和服的日本女人们举着小日本旗在街面上行走,一群麻木的中国人在膏药旗下庆祝新年。郭骑云一脸愁容地从一个石库门的小巷走出来,他压了压礼帽,低着头,踩着青石板上的碎雪,很谨慎地往前走,沿途花灯挂满了树梢,红色的彩带扎在沿街铺面的屋檐下,天空飘着雪花,看着满天随风升降的雪,郭骑云心中顿生一种走投无路的凄凉。

他想着自己的上级殉国还不到一个月,新任的上级就匆匆约见自己,这位新长官据说是根基不浅,年少得志,出手毒辣,屡建奇功,颇有战国刺客的雄风。

到底如何,其实不得而知。

郭骑云的心底只有四个字,言过其实。

霞飞路,一家很有艺术格调的豪华西餐馆前,郭骑云推门进去,他在预订好的餐位坐下。有服务生端了一杯柠檬水上来,问:先生,您几时点菜&r;

等我朋友到了再点。&r;郭骑云说。他顺手把礼帽搁在餐桌边上。

好的,先生。&r;服务生退下了。

郭骑云喝着柠檬水,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各色人等。一名衣着光鲜的男子从他身后走过来,径直坐到他的对面。

郭骑云一愣。

先生在等人吗&r;明台问。

是的。&r;

等朋友还是等亲戚&r;

等妻舅。他从下江过来,不识路。&r;

下江人去陪都的多,他到上海,一定另有缘故吧。&r;

暗号对完了,准确无误。

郭骑云眼见这个新长官年纪轻轻,穿着浮华,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柠檬香气,霎时心里就不痛快了

长官好我是您的少校副官郭骑云,公开身份是华东影楼的摄影师。&r;不满归不满,下属对上司的礼节还是要遵守的。

明台不答话,他挥手叫来服务生点餐。

很快,他点了三文鱼色拉三明治、意大利香肠蔬菜卷、香煎法式羊排、西红柿鳕鱼浓汤,都是双份。

明台穿着豪华,菜点得铺张,举止轻浮,一派纨绔子弟的形象。

看到眼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郭骑云根本吃不下。

他说:长官。&r;

在外面叫我明少就行。&r;明台拿着银色的餐具说,一边吃,一边谈,别愣着。&r;他自己说着说着先吃上了,吃得津津有味。

居然公开让下属叫他明少&r;,郭骑云一口气堵在胸口,把刀叉拿起来,扔到餐盘上去,咣当一声,算是公开抗议了。

明台依旧切着自己的盘中餐,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得庆幸这里是上海,不是重庆。否则,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是上司大如天。&r;

郭骑云冷笑,他不受威胁。他压低声音说:长官,我觉得您如果想当一名少爷,您回自己的公馆好了。不必出来在刀口舔血。我知道您立过军功,战功赫赫。可是,我的确不知道您的功劳簿里,是不是少了很多兄弟的名字。&r;

没错,自古以来,一将功成万骨枯。&r;明台不但不生气,还附和郭骑云的论调。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郭副官&r;他声音轻柔,悠悠闲闲地问。

这里是上海,租界里是孤岛,租界外是日本占领区。整个租界充斥着黑龙会的魔爪、法国巡捕、日本间谍、76号的狼犬、苏俄密探,甚至还有领日本薪水的包打听。我们见面,不应该在各种势力杂聚的场所,而您的打扮,恕我不敢恭维,您招摇过市,不怕别人记住您的脸吗&r;

我来回答你的提问。第一点,上海是孤岛,没错,我们就是要利用这座孤岛来战斗,与各种势力周旋。我们不到敌人经常聚会的场所,怎么跟他们接近换而言之,我们看不到目标,摸不清敌情,我们就是睁眼瞎。第二点,我的穿着是我私人的事情,在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不用你来教,我自信在这一点上,我比你专业。还有,如果我在行动时,有人看见了我的脸,答案只有一个,他很不走运。你听明白了吗&r;

明台的眼光咄咄逼人,虽然话的语气刻意讲得相对委婉。

郭骑云忽然间感觉到自己面前这个貌似风流的年轻人不可小觑。

明台喝了口汤,说:现在轮到我问你了。&r;他用餐巾揩了揩嘴角说,原行动组组长&;毒蜂&;被谁所杀&r;

76号汪曼春。&r;

被杀于何处&r;

富凯森路。&r;

他在那里干吗&r;

准备转移一批军用物资。&r;

他殉国的时候,你作为他的随行副官,你身在何处&r;

我&;&;&r;郭骑云哑口无言,当时的情形非常复杂。&r;

我问的是,你当时身在何处&r;明台的脸色冷若冰霜,寒气逼人。

我在家。&r;郭骑云机械地作答。

你没有按时到达指定地点&r;

行动已经取消了。&r;

你单方面取消的&r;

我有几个胆子敢违抗军令&r;郭骑云终于反击了,他盯着明台的眼睛说,我们整个小组都得到了蛰伏的命令,只有组座,他,他不肯听。&r;

听上去像是他咎由自取。&r;明台的口风松下来。

事有出入。&r;郭骑云说。

出入得很离奇。&r;明台补充了一句。

我不想再提这件事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都已经由宁站长结案呈文了,长官。&r;他顿了一下,说,明少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直接去问宁站长,也可以调阅前组长的生前文件。&r;

明台点点头,他不打算勉强下属了。

他从餐桌底下的夹层里,取出一个包装得很精美的礼盒,他示意郭骑云打开。

这是什么&r;郭骑云一头雾水。

礼物。&r;明台说,我初来乍到,选了一份礼物送给郭副官,将来要是我身处危难之地,我希望郭副官你,不离不弃,身在左右。我可不愿意像&;毒蜂&;一样,孤军奋战。&r;他把礼盒朝前一推。

郭骑云被面前这个时而锋芒毕露,时而不靠谱、不着调的少爷弄得啼笑皆非。他把盒子拿到手上,甫一打开,赫然一惊,啪地关紧盒盖&;&;里面是一支枪。

你背后的一桌,有三名男子,是你今天猎杀的目标。枪里只有七发子弹,记住了,最好能枪枪毙命。&r;明台不动声色地说。

郭骑云完全没有想到明台居然会在第一次见面就安排自己杀人。他说:您有行动,应该事先通知我,大家一起制订行动方案。您这样,太草率了。我们之间应该有一个合作的磨合期。明少,我建议&;&;&r;

我跟你之间的合作没有过渡期,唯一的过渡就是&;行动&;。我希望我们在行动中彼此加深了解,达成共识和统一。&r;明台在血火中磨砺生成了刚毅且果决的性格。他看看手表,说:两分钟后,你就站起来开枪。记住了,七发子弹必须解决三个人。别打光了,如果走不了,留一枪给自己。行动后,你从正门出去,如能顺利脱身,两天后,我们在迈尔西爱路碰头。现在对表。&r;

长官下令,必须服从。郭骑云对表,说:八点十二分。&r;

好。&r;明台也在对表,八点十四分,行动。&r;

是,明少。&r;

明台站起来,走向狭长而又明亮的餐厅

第18部分|开张大吉2

青色的晚烟中,雪花凌乱地飞舞着,一个中年男子步履匆匆地走在大街上,走向自己的目的地,自己曾经拥有过的、曾经温暖的家&r;。

黎叔回来了。

他孤单一人。正如二十年前地下党联络站暴露,他被迫离开上海时一模一样。

黎叔只是他的代号,他是**地下党働奸&r;小组的组长,程锦云的上线,也是策划爆破樱花号&r;专列的主要领导者。

他从江西到香港,在香港接到一批由上海地下党提供的药品,运往第二战区&r;新四军的指挥部,再由新四军护送,穿越封锁线,安全抵达上海。

上海依旧是繁华的,尽管人们把它称之为畸形&r;的繁华。

一路铺就的电轨,裸身的电线杆,巨型的明星海报,小汽车、洋车、自行车交汇在街面上。黎叔在一片灯火的逆流中行进,他看见百货商店的大玻璃橱窗里陈列着一个漂亮的婴儿手推车,他的脸上浮现出难以言状的凄楚和悲凉。

对面有行人与他擦肩而过,是一家三口,甜蜜地从黎叔视线里划过,黎叔默默地转过身去,朝着自己的方向走去。

走过几条街,黎叔走进一个很小的弄堂,一座石库门里有一幢三层楼高的洋房,黎叔沿着路灯,走上阶梯。

他推开大门,沿着楼梯走上去。

有住户从楼上下来,从他身边走过时,回头看他,他就回敬一个点头。

你就是新搬来的王先生吧&r;

是。&r;黎叔说。

我住你楼下。&r;住户说。

好,以后就是邻居了,多关照。&r;

黎叔踏上了小阁楼,他仿佛听到一阵簌簌声,像树叶落在窗户上,又像是有人在擦拭晾衣竿。他感觉到一丝亲切,一点儿细微的家常声音,都会勾起黎叔的怀想。

他又回到了旧家门前。

他多么想,一推开这扇门,门口出现的就是妻子美丽的笑容和儿子稚嫩的笑声;他多么想,一推开这扇门,就能看见屋子里的婴儿摇床,闻到一桌子野菜香味;他多么想,一推开这扇门,就有一种紧迫感,一种责任感,一种使命感。

快走娟子,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赶快转移。&r;

娟子,你带着电台先撤,我掩护你。&r;

娟子,生日快乐&r;

娟子,我想念你和儿子时时刻刻都在想&r;

黎叔乐抑不住内心的冲动,他心中一阵热,猛地推开了门,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剩下空桌椅和满目灰尘,黎叔手中的箱子落了地。

他终于面对现实。

他真实地感觉到妻子和儿子都已经离开自己了。

妻,已经不在了,不在尘世好多年了。

儿子,不知在何处成长,他现在应该有二十三岁了吧。

太痛苦了。这种刺骨的疼痛让黎叔难以忍受。他也想封存起所有的痛苦,祷求上苍,让自己忘了娟子,忘了孩子,甚至忘了自己在上海曾经有过这样一个美满温馨的家可是,做不到,自己做不到。

楼外烟花绽放,爆竹声声。空气里弥散出的喜气恰恰勾起黎叔心中积攒了二十年的思念和悲情。

他的耳朵里像走马灯一样回放着儿子咯咯的笑声和妻子温柔的笑靥。

黎叔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亲爱的儿子,你在哪里他泪眼仰望着空洞洞的楼顶,喃喃自语,儿子,爸爸回家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他在心底问自己,问苍天,问冥冥。

法租界一座教堂门口,灯火辉煌石板路前,有洋车不停地碾过,月光淡淡地照着,雪花静静地飘着,唱诗班优美的合唱声若隐若现,于曼丽和明台一路开心地跑来。

于曼丽高举着双臂环抱雪花,兴奋地叫着。

开张大吉&r;她笑得很美艳,开张大吉&r;

于曼丽在明台身边跑过来,绕过去,飞舞着裘皮披肩,飞舞着亮色精致的手提包。

今晚上开张大吉,预示明年生意兴隆。明少,打赏小女子几两纹银,小女子好去烫发美容看电影大世界追星跑马场赛马下赌场买股票附带送你春宵一夜,香吻百回。&r;于曼丽不带标点符号、一气呵成地说出一串愿望&r;来。

赏你三分清风,一轮明月;至于春宵香吻,你就欠着吧,本少爷生意刚刚开张,还须运筹帷幄,有所期待,有所不待。&r;

明少,分明是个吝啬鬼。&r;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r;明台虚晃一枪,绕回来。

明少,今晚打算在哪里过夜&r;于曼丽问。

嗯,在预订的香巢。&r;明台仰着清俊的眉目,绷住了脸,忍着笑意。

明少,你有几座销金窟&r;于曼丽也仰着脸笑。

狡兔三窟。&r;他朗声大笑起来。

此刻,教堂的钟声响起。

这是天堂的钟声,我们走在通往天堂的路上。&r;于曼丽说,也就是通往爱的道路上。&r;

上帝爱你,天主保佑你&r;明台说。

你呢&r;

我怎么&r;

你就是我的上帝&r;于曼丽说,明少,我是你羽翼下的天使。&r;

明台温煦地笑着。

街灯灿烂,雪景如画。

飞雪漫天中二人互道晚安,然后踩着薄薄的积雪分道扬镳。明台刚刚走过街面,于曼丽两手做成喇叭状在对面大声喊了一句:过年好&r;

一片烟花爆竹声。

明台也学她,两手做成喇叭状,回道:新年快乐&r;

生意兴隆&r;

财源滚滚&r;

明少吉祥&r;

天使如意&r;

第19部分|开张大吉3

在于曼丽优美线条的诱惑下,自己的心也曾有过赤裸裸的激荡。可是,这一次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生理上的需求被精神上的享受给取代了。

他在精神上获取一种宁静的美,淡淡的像空中的雪花漫天释放,含着清雅、幽香、纯净、洁白。

她才是天使一样的情人。

好,六块六角钱。&r;明台掏出法币来,给花店的女童,说,过年好,算给你的压岁钱了。&r;

小女孩拿了钱,欢喜地朝他们鞠了一躬,说:谢谢先生,谢谢小姐。祝你们恩恩爱爱,早生贵子。&r;

去&r;明台脸皮薄,轻喝了一声。

小女孩跑开了。

现在的孩子,真会做生意。&r;明台说。

我倒蛮喜欢这孩子,不像我们始终都藏着。&r;

锦云这句话,让两颗心都静默下来。

雪花洒落在青石板上,化为冰水,雪和水不分彼此地渗透成一片,明台感觉此刻踩在足下的冰雪水,朦胧得仿佛他与她之间的缠绕状态。既随手可触,又不知方向。

时间不早了。&r;锦云说,我得走了,家里人等着守岁呢。&r;

明台突然有一种放弃自己所有身份的冲动,他不想就此轻易放开她,他甚至想跟这个女子在人生路上走下去。

可是,他的脚步并没有向前,他的身子微微前倾,说了句:我替你叫辆车吧。&r;

锦云颔首。

明台在雪地里招手替她雇了辆洋车,锦云登车,说了声:再会。&r;

再会。&r;他表面很平静。

筱先生,我想告诉你,刚才那部电影的选项。我选白蛇传。&r;锦云说。

明台纳罕。

锦云解释了一句:因为白娘娘肯为爱人去移山倒海。&r;

明台听出了韵外之致,弦外之音。他痴呆呆就这样站在风雪里,看着他的惠小姐&r;在月光底划过自己的眼帘,脱离自己的视线。

明台不胜怅惘。肯为爱人去移山倒海

实在是伟大明台想,自己一相情愿地替人选择,正好落了一句俗话:寡知,面目可笑,得意忘形。他与惠小姐&r;的意外相逢,竟如溪水潺潺,袅袅萦回,绵绵难忘。

霞飞路的豪华西餐馆的贵宾包间里传来乒乓两声枪响,原本就狼藉不堪的包间里愈加增添了恐怖和死亡的黑暗。一名服务生已经吓晕过去。

明楼的手腕紧紧扼制住汪曼春开枪的手,一迭声地喊着:镇定镇定&r;汪曼春整个人就像发了疯的狮子一样,哭着、吼叫着、谩骂着、狞笑着。

我要他们全都陪葬全都死去死&r;

明楼从她手上夺下枪,叫阿诚强行扶着汪曼春去隔壁房间冷静一下。汪芙蕖的尸体就趴在桌面上,满头血洞,一片污血敷面,几乎不能看了。

明楼和汪曼春是半个小时前接到76号行动处处长梁仲春电话的,当时汪、明二人正在汪曼春的办公室吃工作晚餐。

汪曼春听到电话里的噩耗,当场就昏厥了。

明楼手忙脚乱地把她弄醒了,汪曼春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不朝我开枪为什么&r;她声嘶力竭,面貌狰狞,痛苦到想要撕裂心肝。明楼一把抱紧她,没有安慰的话,因为此时此刻找不到一句适当的安慰话,只有付诸行动,用身体去温暖她。

明楼心底闪过一念。谁人不是父母所生,爹娘所养失去亲人的痛苦是惨烈而无奈的。他脑海里闪现的是黑牢里的尸体,黑墙上的一个个枪眼。

汪曼春坚持要去凶杀现场,明楼只得抱着她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吩咐阿诚把车开进院子里。阿诚的车只能停在院子门口,他跑到明楼跟前,想替他接过汪曼春,让他换换手。怎奈汪曼春的手紧紧拽着明楼的袖子,明楼知道她不肯让阿诚碰,于是,自己抱着她穿过小院,上了车。

他们一路上开车直奔霞飞路,偏偏这一地段是最繁华和热闹的,加上除夕夜出门看烟花的人太多,路上的交通几乎瘫痪了,他们的车子几乎以爬行的速度顺着熙熙攘

第20部分|小团圆1

光阴真的是太漫长了。

明镜的内心是孤独的,尽管她自己不承认。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每逢春节,她都会有一种孤寂无根的感觉,清冷双绝地待在空荡荡的公馆里。

从前,明台小的时候,她会有一种家&r;里很热闹的错觉。

桂姨在厨房做着年夜饭,穿着大红锦缎袄的绵宝宝明台在客厅里拍小皮球,丫鬟陪着他玩。明楼在客厅里写春联,阿诚给他研着磨。自己忙里忙外,祭祀、摆宴、放灯。

一家人到公馆门外的小街上去放鞭炮。

明台胆子最大,每次都要自己去点地炮,刺刺刺的声音嘭嘭嘭地响,明镜总要遮着耳朵,大声叫着阿诚,快把小少爷给抱回来。

明台总是咯咯咯地笑着,跑着,穿梭在烟火中,让阿诚追着他跑得满头大汗。

此刻,她孤独地面对着年复一年飘落在公馆路灯下的雪花,她真的很想让时空倒转,让自己也变成一个小女孩,在母亲的怀里撒着娇,跟父亲一起玩九连环&r;,尽情享受家庭的温暖。

老式相框里框住的不只是流动的岁月,还是静止的永恒。父亲和母亲的笑脸,自己如花的笑靥永远定格在往昔的老相片中,再美丽的烟花终究也会在绚烂中破碎。

今年的春节真是冷寂了,她想,厨房里只留了一个老妈子做了些应景的饭菜,其余的佣人都回家过年去了。

明台远在香港,说是留在港大过年了。兵荒马乱的,她也没有要求小弟来回奔波。明楼说是要赶回来,现在看来,也是口头一说,自己偏偏当真了。

远处,爆竹声此起彼伏,预示着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了。

忽然,一大束燃放烟花的嗖嗖声破空而来,就在明镜的眼前绽放开来。她震了震,感觉到了什么。艳丽多彩,五光十色,照亮了明公馆的上空。

明镜赶紧走出门去看。

果不其然,门口的草坪上,明楼和阿诚正在燃放烟花,一束一束又一束。明楼和阿诚都穿了簇新的立领长袖中式棉袍,一看就知道是精心准备好的。

明镜心中漾起一丝温暖,家人就是家人。

明楼回眸看到明镜,笑吟吟地走过来,拢了拢袖子,朝着明镜开玩笑似的半作揖,朗声说:大姐,新年快乐&r;

又一束烟花冲上云霄。

明楼真是煞费苦心,只为了博自己开心一笑。

明镜终于笑了。

红包。&r;明楼向明镜伸手。

明镜打掉明楼的手,说:你今年贵庚红包&r;

明楼笑说:自古以来长姐为母,姐姐是明家的长辈,我在姐姐跟前,再大也是孩子,自然就要讨赏的。&r;

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样伶俐乖巧&r;

要钱的时候。&r;明楼说。

阿诚偷笑。

一片烟花灿烂,爆竹声如狂雷撕裂夜空。远处,证券交易所、上海银行等高悬的大型座钟敲响了新年的钟声。

灿烂的烟花下,茫茫的银色世界中,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明公馆的草坪上。

大哥,大姐,我回来了。&r;

明台穿着一身挺拔的学生装,脖子上围着一条红色的长围脖,拎着一只皮箱,呵着气,一张脸冻得通红,他扔掉皮箱,朝明镜跑过去。

大姐,新年快乐&r;明台扑上去抱住明镜,说,我的新年礼物。&r;

明镜感动地抱着小弟。明台把自己的温暖的问候和拥抱当成新年礼物送给明镜,这让明镜有一种喜极而泣的感动。

明楼给她带来了小惊喜,明台给她带来小团圆。

明镜真的很知足了。家,依旧是家,能够遮蔽风雨,能够温暖到心尖。

大哥,新年快乐&r;明台对明楼朗声喊着。

明楼说:长大了,也开始长心眼了,还知道回家给我们一个惊喜。&r;他伸手触了一下明台的额头,明台夸张地一仰脖子,像是被明楼敲了一下似的。

伪装得不错。我们还真以为你不回来了。&r;明楼似笑非笑地说出这句话,语带双敲。明台只是笑,拖着明镜的手,一家人就这样乐乐和和地徜徉着进门去了。

一家人围坐在一处热热闹闹地吃过了夜宵。

明台闹着要像往年一样,听大哥唱京戏。明镜笑着哄他,说:你大哥累着呢,你还不让他歇歇。&r;明台不肯,只管闹。

明楼知道,明台在讨明镜的欢喜,这是一种极为微妙且温馨的氛围,明台无非是想将从前的欢乐影像在明镜的眼前回放一次。

这种让明镜开心的法子,兄弟两个从来不用合谋就能达成共识,包括阿诚在内。果然,阿诚从房间里托了把京胡出来。

明楼看见,故意指着阿诚大声地说:你也跟着起哄。&r;

阿诚笑起来,说:先生,一年一次,难得。&r;

好,一年一次。&r;明楼对明镜说,算我讨姐姐开心,我伺候姐姐一段梅先生的生死恨。待会姐姐多打赏点银子给兄弟。&r;

明镜笑,说:好说&r;

明台抱着个小熊抱枕,笑呵呵地滚到明镜身边,头靠在明镜膝盖上,乐不可支地说:看赏&r;

阿诚坐下,挽起二寸宽的白袖口,透着干净利落,拉起京胡,瞬间,弓弦舞动,张弛有力,神采飞扬。

明楼

第21部分|小团圆2

为什么孤狼&r;不选梁仲春,而选择汪曼春呢

难道是电话本身串线

明楼霎时心中翻江倒海,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难以人眠的还有一个人&;&;阿诚。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来敲门他都不应声。

桂姨在他房门口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阿诚不肯听,却总有几句跳进耳里,落在心里。

桂姨说,乡下很乱,自己差点被炸弹炸死。老家的房子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了。自己的风湿病愈来愈重,中医说,也许会瘫痪。自己原本不想来麻烦明家,实在是没有地方可投奔了。过去的事情希望阿诚不要再记恨了。大小姐答应自己,给自己在上海找一家好主雇,在找到合适的新主雇前,自己会住在附近的小教堂里,残年废景的自己去熬油罢了,不会打扰阿诚的生活。总之,十分抱歉。

桂姨说了很久,门一直没有开。桂姨也就灰心了,回佣人房休息去了。

阿诚的心里始终想着,险些被炸死,也许会瘫痪&r;这两句话。他很难过,辗转反侧,一夜忧虑。

大年初一的早晨,明家的人起得很早。

明镜带着两个弟弟进入小祠堂,拜祭祖父母及父母。明楼和明台换了黑色的西服,依次跪拜,上香。

祭祀完毕。明镜留下明楼关了门说话,明台一个人先行退出。

明台在客厅里看见阿诚在不停地打电话,他侧着身子,听到阿诚断断续续地说:对,您帮我查一下。凌晨两点左右,对&;&;&r;

明台放轻脚步,趁着阿诚打电话,溜进了明楼的书房。

明楼的书房很宽敞,办公桌方方正正的,摆着文房四宝,桌面洁净,一尘不染。书柜贴着一面墙,全是玻璃镶嵌的窗。隔着透明玻璃可以看清书目,只不过,书拒门是上锁的。最显眼的就是明楼搁在书案上的黑色公文包。

公文包只有两个活动金属纽扣,明台认得,明楼在巴黎讲学的时候,就常用这个包,已经很旧了,据说,是父亲的遗物,很珍贵。

小时候,自己经常玩皮包的金属扣,被桂姨给抱走了。在巴黎中学寄读的时候,曾因好奇拆开皮包的夹层找明楼私藏的外国杂志,被阿诚发现,就地正&r;了家法&r;。阿诚还说是法外施恩&r;,不告诉明楼了。

如今,明台再次触碰这个皮包,就是性命攸关了。

明台的手正要有所行动,书房的门就被推开了。阿诚站在门口,说:小少爷,先生的书房平常不让人进来。您是知道规矩的,别为难我。&r;

明台说:我就是找本书。&r;

您要找什么书书单子尽管开来,我替您找。&r;

阿诚。&r;

您现在先请出来坐。&r;

阿诚,这里是我家&;&;&r;

您再不出来,我就不客气了。&r;阿诚很有礼貌地说。

明台看他一脸正气,赶紧投降,说:我走,阿诚哥你别生气。我这就走。&r;他走到门口,侧着身子,躲着阿诚的眼睛,抬腿刚要跨出门,就听阿诚问他:

小少爷想找哪一本书&r;

&;&;有关十五世纪&;&;欧洲文艺复兴的&;&;&r;明台稍微一顿,说,但丁的神曲。&r;

有倒是有,拉丁文版的,您要吗要我就给您拿。&r;

要。&r;明台点头。

您等一下。&r;阿诚走进书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大串钥匙,打开明楼的书柜,很熟练地替明台取出一本拉丁文版的神曲。

我还想看骑士冒险的。&r;明台仰着脖子说,上面有本十字军骑士,我看见了。&r;

先生说,这种书少看一点为好。&r;阿诚一贯会泼他冷水。

反侵略的我偏要看&r;明台抻着脖子说。

阿诚仰着头望了望书架,书的位置很高,根本够不到,他说:等着,小祖宗。&r;他推了一个小梯子过来,爬上梯子去取书。明台站在他背后,一双手背着,反手迅速打开明楼的公文包。他的指尖钩进了公文包里,里面有一份文件被他轻巧地取了出来。

阿诚拿到了书,准备下来。

明台说:阿诚哥,是中文版吗&r;

阿诚说:是啊,书目上也是中文啊。&r;

那我不要了,我要读原版。&r;

您要读原版您波兰语不是没考及格吗&r;

正因为没考及格才要读啊。&r;明台很认真。

阿诚说:那您得等久一点,我替您找找,在哪一格呢&r;他一边找一边想。明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伪装成打火机的微型照相机,他先是玩着打火机,阿诚根本没在

第22部分|小团圆3

阿诚说:您吩咐我从机要室的&;销毁间&;下手,获取一些日本军方来往公函,很困难。我想法子弄了些碎片回来,复原了几份有关第二战区的炮火封锁线区域划定的文件。我搁在您文件抽屉的第三格里。&r;

明楼伸手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拼凑好的文件。阿诚很用心,文件经过重新粘贴、吹风、熨干,放在桌面很清爽。

大小姐前天在上海银行租赁了三个保险柜,其中有两个当天下午就有人存放了贵重物品。估计大小姐是在替他人作嫁衣裳。&r;

阿诚将一张很薄的小卡片放到明楼书桌上,上面是三个保险柜的号码。

梁仲春有一个妻弟叫童虎,最近在外面很嚣张,抓了不少青年学生和抗日激进分子,没有一个是货真价实的。梁处却处处炫耀,替妻弟撑场面。汪处与梁处迟早会有一场恶仗。&r;

好。真的能够狗咬狗,就再好不过。阿诚你辛苦了。&r;

阿诚一愣。

明楼反应过来,他用手指了指楼上,他不知道怎么说,不过,他答应了明镜替桂姨做说客,就算明知不该说,他依旧硬着头皮说了。

阿诚,我现在想跟你说一件&;&;私事,家事。&r;

我,不想谈家事。至少,现在不想谈。&r;

阿诚不合作,明楼就采取另一种推诿的方式来继续做说客。

阿诚,你要知道,有很多事情,我是说家里的事情,不是由我一个人说了算,也不是我能改变的。&r;明楼说。

阿诚不答话。他不答话,就代表他的态度是一成不变的。

只要你说让桂姨走,我一定会尊重你的意愿,让她离开。不过,我看她的确改变了不少,也许生活的艰苦改变了她的性格。&r;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r;

为什么不多留给彼此一点时间呢我不会勉强你附和明家任何人的决定,包括大小姐在内,都不会替你做决定。桂姨的去留,取决于你。&r;他直接把烫手的山芋扔给阿诚。

我不想看见她。&r;阿诚很干脆。

好吧。&r;明楼说,今天下午,我让她离开。&r;

谢谢先生。&r;阿诚转身出去了。

明楼翻阅那一份粘贴过的复原件,虽然有些文字遗失、有些数字模糊不堪,但是,依旧能够看到全貌,破损的文件里隐隐约约凸现出浓浓硝烟,炮声滚滚,从各条划定的封锁线可以推算出整个第二战区兵马调动新格局。

明楼用红色的铅笔勾出明晰的记号。

他一脸严峻,这是第二战区的背水一战。

一旦自己的棋局生成,险象环生,一举三得。但是,这枚死棋&r;很难逃出他设下的圈套&r;,必死无疑这才是自己最为担心和最为忧惧的一件事。

怎样做,才能让死棋&r;于万死中觅取一生呢

他陷入沉思。

明台半躺在明镜的床上,床上搁着鲜亮的绸缎铺盖,正好给明台用来做了松软的靠背,他大声地用蹩脚的波兰语朗诵着小说的片段给明镜听,他知道明镜听不懂,他也就是在姐姐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语言才华,活像小时候过大年初一,他坐在明镜膝上背诵唐诗,背完了就有牛奶糖吃。

现在不图嘴上实惠了,他图一个精神贿赂。

果然,这一招很奏效。明镜听了很欢喜,虽然不知道他读得对不对,总之,像那么一回事。

明台想着自己在港大退学&r;的事情,还在严格封锁消息中,今天是大年初一,明镜又这样高兴,要不要冒险说出来呢明家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大年初一家里的长辈不打人,也不骂人。因为照迷信说法,谁要是大年初一就挨了打,挨了骂,这一年都会被人打,被人骂。明台想,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天告诉明镜

他一看到明镜满足的笑容,他又踌躇了。

心想,明镜最大的心愿就是让自己好好读书,自己没理由大年初一就惹她不痛快。他正读着,胡思乱想着,患得患失着,就看见阿诚进来了。

明台知道阿诚在法国的时候,写给苏珊的情书都是用波兰语写的,原因是明台要抄他的情书去转赠自己的小朋友。

明台为了在明镜跟前保持自己的语言天才&r;的形象,他立马就不读了。

大小姐,您找我&r;阿诚垂手而立。

阿诚,你坐吧。&r;明镜说。

我不坐了。&r;阿诚语气低缓,您有事尽管吩咐。&r;

阿诚啊,&r;明镜微微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因为桂姨的事情,心底不痛快。十年的痛苦,不是说能忘就忘的&;&;桂姨在乡下替你做了件棉袍,她自己也说粗针麻线的不讨好,可是,她也千里迢迢地背来了。你好歹就收着,给一个薄面吧。下午,我就安排她走,你礼貌上送她一下。&r;

阿诚不答话,他的手总是攥着。

明台合了书卷,滚到床沿边上,支着头,说:阿诚哥为什么这么讨厌桂姨啊我看桂姨很可怜啊。&r;

小孩子不准插嘴&r;明镜呵斥明台。

明台又滚回床中间去,假装看书。

阿诚的手舒展开,从明镜身边的雕花小桌子上拿起了棉袍,说:我下午一定出来送她。&r;没有多余的话,阿诚要退下了。

明镜说:阿诚,原谅她吧,她也老了,医生说,她当年只是一个可怜的狂想症患者。&r;

阿诚的腿像灌了铅,慢慢回到自己房间。阿诚头昏脑涨,情绪不稳定。他把那件棉袍扔到椅子上,看着那件来之不易的忏悔&r;礼物,自己养母送给自己的第一份新年礼物,在自己最不需要的时候,用来换取所谓亲情&r;的礼物。

阿诚哭了。他承受过十年的苦难,受了十年的折磨。桂姨在他心目中犹如一个巫婆,永远呈现的都是幽暗的背影。桂姨的色彩是幽暗的,她带给阿诚的影像是沉重的。

阿诚是两岁左右被桂姨领养的,初来时,真是爱得很深,穿的、吃的、用的都是桂姨自己花钱买。桂姨连明楼上好的旧衣服都不给他穿,桂姨私下说,她儿子就算穿得差点,也是穿新不穿旧。

阿诚不知道是哪一年变了天,不记得是几岁开始的,大约是五岁吧。桂姨就像疯了一样,夜晚直愣愣地拿眼珠子瞪着自己。没过多久,桂姨就变成了两张脸。人前疼着他,背后下刀子。

他每天天不亮就被桂姨用鸡毛掸子赶起来,去搬煤,去烧水,去扛沉沉的木头,并逼着他用斧头劈。

桂姨不准他往明家人跟前凑。

当着明镜,只说自己是佣人的命,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将来再服侍人。

明家人一走,阿诚就被桂姨使唤得团团转。

明楼书房的窗子阿诚得擦得亮亮的,书桌要擦得一尘不染,书房的椅子他永远不能坐,书桌上的书不准他碰一根手指头。他时常饿着,桂姨每日说到厨房拿吃的给自己,从来就没有过,饿昏过去,就是一顿饱打。

阿诚很想去读书,很想出门去看马路上的汽车,他每天夜里睡在冰凉的地上,常常想去死。



第23部分|黑色星期五1

夜色迷离,天空灰蒙蒙的,落着小雨。细雨纷飞的街道上,明台穿着长而宽的黑色皮风衣,戴着一副黑色皮质手套,站在昏黄的街灯下。他脱下皮手套,修长的无名指上戴着一个明亮的翡翠钻戒,他的目光锐利地盯着街对面的一家月色咖啡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名牌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

他身边有不少洋车经过,车轮碾压在积了水的青石板上,不时有淤积的雨水溅起水花。

明台的手指上玩弄着打火机,开着,关着,看看火苗,看看街景,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昂首阔步穿过大街,直奔对面迈尔西爱路的月色咖啡馆而来。

门被推开了。

明台头发上抹了发蜡,嘴里叼着香烟,双手插在皮衣口袋里。他皮衣里穿了一件花花绿绿的格子衫,衬得整个人都有点轻浮味道。

有客人很注意地回头看他。他也打量着客人。

咖啡馆里灯影迷离,花衫人影,分坐着四五桌客人。人人都像是揣着心事,一副严肃、紧张的表情。明台步履轻盈,姿态华丽地走进去。

他像一个引人注目的焦点,又像是一支风向标,吸引着咖啡馆里每一个人的目光。

有人在窃窃私语。

是他吗&r;

不太像。&r;

要行动吗&r;

等信号。&r;

有人在故作平静,甚至有人在怀里摸着硬邦邦的枪。

所有的这一切,都被明台尽收眼底。他嘴角带着不屑的笑意,神情倨傲地扫视着客人们,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朝靠吧台的第一个位置走去。

他看见了程锦云。

程锦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很安静。她的脸对着昏黄的壁灯,显得有些僬悴和疲惫。她的手平放在咖啡桌下面,她的面前是一杯已经冷却了的咖啡,她大约已经枯坐了很久。

小姐,你在等人吗&r;明台笑嘻嘻地凑过去,轻浮的笑靥,似乎一脚就滑进了他另一个纨跨子弟的生活世界。

锦云直接无视他。

小姐,你不介意的话&;&;&r;明台礼貌地申请坐下。

锦云说话了,声音很低:马上离开。&r;

她下意识用眼神提示他,自己的双手戴着一副锃亮的手铐,她想,以他的视角,他应该能看到。

她想错了。

小姐你很有个性,我喜欢。&r;明台拉开椅子坐下,张狂地打了一个响指,程锦云一下就注意到了他手上的翡翠钻戒,他给了她一个暗号,极强地刺激着程锦云的神经,她猛地来了精神,一双眼睛睁得雪亮。

一名服务生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先生,您需要什么&r;

跟这位小姐一模一样。&r;明台说。

服务生的目光阴沉地落到程锦云脸上,说:好的,先生。&r;他躬身退下。

小姐,你脸上的气色不太好。&r;明台的右脚跷在左膝上,在咖啡桌下悄悄延伸下去,皮鞋尖踢到锦云的膝盖。

锦云那一双藏在咖啡桌下,戴着手铐的手快速伸出来,摸到明台皮鞋里,取出一根细铁丝。

咖啡馆另一座,76号的童虎和一名心腹正在关注着明台的一举一动。

要动手吗&r;

童虎说:再等等。别抓错了,抓错一个浪荡公子事小,大鱼漏网了就功败垂成了。再看看,谁也跑不了。&r;他回头示意服务生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天使,真是美得耀眼&;&;&r;明台说。

锦云用细铁丝打开了手铐。

服务生端了杯热咖啡给明台。然后,服务生退到童虎桌前,示意他一切正常。

明台环顾左右,微笑着,说:偏偏你来了,夺走了我的梦。&r;

你做了什么梦&r;她问。

爱情梦。&r;明台的皮鞋尖点着她的膝盖,借着西餐长桌布的掩护,用脚尖发莫尔斯电码,接着说,换言之,你夺走了我的爱。&r;

明台发出的密码是:你负责左边三个,其余归我。

这个罪名有点大。&r;锦云说。

想补偿吗&r;明台俏皮地问。

有机会吗&r;

当然。&r;他把一只长腿斜下来,她从他裤管下摸到一把绑在小腿上的手枪,她稳稳地接住了枪。

童虎看他们聊得很开心,对手下说:这个女**很狡猾,她想让我们把这个搭讪的花花公子当接头人抓起来。我很了解**的一贯作风,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同伴,不惜牺牲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引诱一个孩子来做挡箭牌。去,把那不知死活的少爷给拎走。&r;

一名手下赶紧站起来,正要走过去,忽见

第24部分|黑色星期五2

谁&r;明台倏然站起来。

郭骑云硬着头皮,说:三长一短,是**上海地下党的暗号。&;毒蜂&;跟他们曾有合作,现在是国共两党合作期间,大家相互有通往来。不过,三长一短,是他们紧急求救暗号。&r;

去开门。&r;明台说。

是。&r;郭骑云快步下楼去开门。

明台掏出手枪来,子弹上膛。他慢步走到楼梯口,他的枪口对准了楼下的玻璃门。

郭骑云打开门,看见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他不认识此人,照惯例问道:先生,我们今天不营业。&r;

我不是来照相的,我找人。&r;黎叔说。

找朋友还是找亲戚&r;

找妻舅。他从下江过来,不识路。&r;

下江人去陪都的多,他到上海,一定另有缘故吧。&r;

明台听得心里堵得慌,原来,国共两党联络的暗号与军统局上海站的联络暗号,几乎换汤不换药。这只能证明一点,毒蜂&r;与**合作由来已久,双方早已熟悉。

那么,毒蜂&r;行动组与**合作,就是郭骑云身上的第二个谜。

黎叔一走进来,明台就认出来,此人就是他在香港来福巷错认的那个身手不凡的中年人,他居然是**。

明台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明镜的身影,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收起了手枪。

事情紧急,我才来请你们帮忙。&r;黎叔说,他的目光突然停在影楼的楼梯上,明台风度翩翩地走了下来。

是你&r;黎叔眼中有惊异之色。

我们见过面,还交过手。&r;明台说。

对,你一见面就想要我的命。&r;黎叔淡淡一笑,问,为什么&r;

明台对这个问题有些尴尬,说:我要是说,我当时认错人了,你信不信&r;

做我们这一行的,相识就是缘分。认错了,证明我和你有缘。&r;黎叔说。

这口吻很像惠小姐&r;,明台想。

你来有什么要紧事吗&r;明台问。

你们这里谁做主&r;黎叔看着明台和郭骑云,显然,郭骑云从哪方面看,都比明台够资格担当重任。

我做主&r;明台的声音清亮,掷地有声。

那好,我是上海地下党&;锄奸&;小组的组长,我叫黎叔。我们的组织曾经和你们的上任&;毒蜂&;有过多次友好合作。所以,危难关头,我来请你们帮忙,事情非常棘手。&r;

出了什么事&r;明台问。

半个小时前,我的一名手下去东湖宾馆窃取一份汪伪军需官的重要文件,她失手了,在宾馆门口被76号的鹰犬给逮捕了,幸好,她把文件及时扔进了垃圾箱。&r;

需要我们做什么&r;

我跟她约定,如果失手,把敌人引到月色咖啡馆,由我设法营救。&r;

76号的人不是傻瓜。&r;

的确不傻。所以,我在她包里事先放了一封密写信,写了晚上八点,在月色咖啡馆碰面。因为时间很紧,所以,特务们直接带她去了指定的咖啡馆。&r;

既然圈套是你定的,你就直接去营救好了,何必找我们呢&r;

他们有十三个人,这是我没有预计到的。他们一般只出动一组,六个人,这次,他们两组同行了。我需要帮手。&r;

明台想了想,看了看黎叔,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见到这个人会有一种异样的好感,是因为他跟姐姐认识吗他是大姐的朋友吗那箱子最终落到惠小姐&r;手上,那么,他跟惠小姐&r;是什么关系呢上下级

咖啡馆内部图,有吗&r;明台问。

我画给你。&r;黎叔掏出一支笔来,郭骑云马上提供一张信笺纸,黎叔快速画出内部结构,出入的途径,一目了然。

你手下长什么样&r;明台一边问一边快捷地勾画出进出的方向和具体撤退的路段。同时,一张照片摆在了明台眼帘下。

惠小姐。&r;明台脱口而出。

你们认识&r;黎叔的目光对着明台别具深意地一瞥。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r;明台的嘴角挂着一抹笑意。所有在他心中生出有关两党&r;的小障碍,由一张照片全部破除。明台的心底想着只有两个字:营救。

制订计划,马上准备行动。&r;明台说。

黎叔收起照片,由衷地说了句:谢谢。&r;

等一下。&r;明台忽然想起什么,说,如果我们配合贵党营救成功,贵党从汪伪军需官身上获取的利益,是否能双方共享&r;

黎叔微微一笑,颔首说:当然。&r;

明台点点头,说了句:出发,具体细节车上说。&r;

四个小时以后,月色咖啡馆酿就惊天大血案。

第二天,上海滩各大报纸用大幅篇章详尽地剖析了这场血案。因所处环境不一样,所以,报纸的标题也就完全不一样。租界内一片赞誉之词,沦陷区满篇愤慨悲情。格杀汉奸,青史留誉&r;与刺客当道,暗杀者血腥&r;形成鲜明对比,一时海上风起,海浪汹涌几乎要湮灭租界里的暗礁和沦陷区的膏药旗。

十三具尸体搁在76号大院里,都蒙上了白色的麻布,沉重的死亡气氛笼罩着76号每一个人的头顶。成天价的叫嚣、杀戮、酷刑,每日里押着犯人逼迫他们跪在阴暗、潮湿的墙角,朝着他们脑袋开枪的快感,瞬间被这十三具臭肉给毁灭了。

黑色预警,黑色星期五,黑色的墙角下,不再是抗日分子&r;的血肉,也开始弥散出刽子手血腥冲鼻的腐肉味。

黑气、死气从下至上的开始分流、充溢,充斥着76号每一个房间、每一个人、每一根神经。事实教育了嗜杀者&r;,头上有青天。

第25部分|黑色星期五3

利益均沾,明台想,**地下党搞到的汪伪军需库的情报材料,自己有权分一杯羹。黎叔微笑着从皮包里取出两根黄鱼&r;,用一张手帕包裹好,递给明台。明台接过来,心里就纳闷了。他浅笑了一声,怪了,我像是来化缘的吗&r;

我的前任与你的前任合作过多次,都是这样均分利益。这次行动中,我的人在获取军需库情报的同时,做出了&;劫财&;的假象,拿走了军需官身上的三根&;黄鱼&;,我分你们两根,作为报酬。你不是化缘,我也不是施主。彼此分享所得而已,我得情报,你得钱财。&r;

这可不是什么好建议。&r;明台的口气很淡,他脸上的余霞还未褪尽,依旧露着温雅的笑容。可是,这笑容里隐隐透着一股敌意。

黎叔笑笑,说:如果将来贵党有人落难,我们也会出手援助。&r;

明台握着两根黄鱼&r;,扭头瞥了一眼身后。

你找什么&r;黎叔问。

找你手下,值两根&;黄鱼&;的人。&r;明台答。

黎叔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你们不是第一次合作&r;

对。&r;

你结婚了吗&r;黎叔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

我想,快了。&r;明台从容不迫地回了一句。他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翡翠钻戒还给黎叔,这是黎叔昨天给锦云的一个暗号。

那我要恭喜你了。&r;黎叔收起戒指,说,现在的上海就像是一艘风雨飘摇中的海船,而我们就是这艘千疮百孔海船上的水手,为了这艘船能够平安靠岸,我们要不停地给这艘船补漏,不停地扬帆,不停地打着求救信号,不停地调整航向和罗盘。我们需要联合起来,在上海打开一个新局面,只有同心协力,才能与76号分庭抗礼。&r;

明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来,他抽出一支烟,点燃,吐出一口烟圈,香烟袅绕笼罩着他的脸。

你有什么意见或者想法,都可以提出来,大家商量。&r;黎叔很客气。

你问我啊&r;明台敏锐地侦视了黎叔一眼,他加重语气说,我和你,我们俩的&;前任&;都殉职了,现在的军统上海站a区行动组,是我说了算。&;毒蜂&;的规矩就得改一改了。&r;他言语犀利。

黎叔知道明台是有所指,说:据我所知,你们行动组资金短缺&;&;&r;

这是你该操心的吗&r;明台不客气地堵了黎叔一句。

我想你误解我的意思了。&r;

应该说,是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毒蜂&;能与贵党长期合作,想必都是&;黄鱼&;居间促成。我跟他不一样。我什么都缺,缺情报来源,缺枪支弹药,缺可靠的线人,我唯独不缺钱。&r;刷的一声,他把那两根黄鱼&r;推还给黎叔,我与你,有如此杯中之茶,和而不同。&r;

和而不同,事物都存在双面性,人也一样。我们不会强求与你们合作,但是,也请你们时刻记着,我们和你们现在是抗日联盟。&r;

你想告诉我什么&r;

电台。&r;

电台什么意思&r;

&;毒蜂&;留在影楼的那部电台是双用的。&r;

明台顿时露出难以控制的惊讶表情,真的是难以想象。

&;&;你是说,&;毒蜂&;跟你们,跟**地下党曾经联用同一部电台&r;

黎叔点点头。

荒唐&r;明台克制自己的情绪,压低了声音,带着怒容。

那部电台,是我们提供经费在苏联购买的,我的前任跟&;毒蜂&

第26部分|姻缘天注定1

汪曼春是在烟花间&r;遇到明台的,这让汪曼春很是惊讶。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明台的变化使她感到一丝诧异。

因为,她记忆中的明台是一个特别阳光的男孩子,干净、爱笑,像朝阳。明家的规矩很严,明家子弟从不涉足烟花场所。

这个人是明台吗

明台的反应很机灵,他站在烟花间&r;的走廊上,看见汪曼春朝自己走过来,眼见得自己避无可避,索性站着不动,脆生生地叫了声:曼春姐。&r;

哟,真的是明家小少爷啊&r;汪曼春用打趣的口吻说,几年不见,变成英俊少年了。我都快不认识了。&r;

曼春姐,几年不见,您可越变越漂亮了。&r;明台笑吟吟地恭维她。

小家伙,嘴还挺甜。你怎么到这来了&r;她审视着他。

明少&;&;&r;于曼丽收拾好了手上的东西,拎着皮箱,从楼上下来,她穿着一件很洋气的立领旗袍,绲着金边的排扣,套着雪白的狐皮坎肩,浑身上下散发着脂粉香气,脸上娇嫩的肌肤仿佛嫩豆腐般吹弹可破。

汪曼春隔着楼梯都能闻到于曼丽身上的风尘味。那种味道即使是风月场中的头牌也装不出来的,这是天生的尤物。

明台显得很尴尬,他抬眼望望汪曼春,回头看看于曼丽,压低嗓子问汪曼春:我大哥没跟您在一起吧&r;

汪曼春听了这话,心底很温暖,至少明家还有个人,认为自己应该和明楼在一起,她绷着脸,吓唬他道:可不,你大哥就在前面大厅里坐着呢。&r;

明台故意显得惊惶起来,说:曼春姐,我先从后院走了。待会见了我大哥,您可别说看见我了。&r;

于曼丽也明白了个**不离十,她挽着明台的胳膊说:明少,说好了看电影的。&r;

汪曼春不知怎的,初一看见于曼丽,觉得她脸上刻着一个隐形的妓女&r;招牌,再细看于曼丽,眉目间竟然藏着杀气,嘴角处时隐时现地挂着鬼魅般的邪气,再好的锦缎旗袍穿在她身上,都能穿出阴气来。

她仔细环视观察了一下明台和于曼丽的神态,于曼丽手上拎着的那只精巧的皮箱也落入她的视线中,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们看电影,还带着行李啊&r;汪曼春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明台的心一紧,脸上带着一抹莫名的笑意。

于曼丽把手里的皮箱往明台手里一顺,说:哟,哪家的少奶奶,查丈夫的岗呢,还是查男人私贴的贴己啊&r;

明台瞪着于曼丽,故意跺着脚,说:你胡说八道什么,这可是我&;&;未来的大嫂。&r;于曼丽顿时傻了眼。

女人是情绪化的动物,特别是汪曼春这种女人。一句未来的大嫂&r;,就把汪曼春的疑窦消得干干净净。她甚至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心旌摇动起来,嘴上骂着:明台,小小年纪就会打趣人了,小心我撕了你的嘴。&r;她言语娇叱,心上是欢喜的。

明台笑着说:曼春姐别跟我计较,我一直都很欣赏您的。&r;他凑近汪曼春说,我大哥的私人影簿里有好多您的照片。&r;他说完这话,不待汪曼春反应,就迅速抽身站回去,拉了于曼丽从汪曼春身边走过,说:曼春姐,再会。&r;

汪曼春心里想着明台说明楼私藏自己照片的话,所有的反应都慢了。唯一记得明台滑过自己身边时,他头发上散发出的柠檬香味,在哪里闻到过她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而明台与于曼丽从容地离开了烟花间&r;。

皮箱里装的是汪伪军需官陈炳的人头。

烟花间&r;的走廊上,隔着四五步就是一间卧房,房间都是珠帘丝垂,隐隐有大烟的香味和断断续续的琵琶声。

汪曼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r;。这种地方,她是最不屑来的。

她来,是因为接到了孤狼&r;的电话,孤狼&r;说烟花间&r;里有自己需要的东西。汪曼春左右注视,并无可疑之人,于是溜进了一间她预订好的包间。

包间里光线很暗淡,她要了一杯上好的龙井。

汪曼春看着手表,点燃一支烟,她在明楼跟前几乎是不抽烟的,她总是装出一副淑女的模样,好讨他的欢心。她觉得累

汪曼春认为,自己最大的失败就是婚姻上的失败。一个女人不能在所爱的男子面前随心所欲,时时刻刻想着包装自己,伪装自己,好让自己最美的姿态留在男子眼眶里,滚落在他肚里。殊不知,这种消灭自己真性情的代价就是失去自己。

微暗的火苗下,一个女人的身影浅浅地映在雪白的照壁上,吓了汪曼春一跳。

谁&r;她警觉地去掏枪。

汪处,不要紧张,我是&;孤狼&;。&r;这女人&r;的声音显得阴阳怪气,很显然,孤狼&r;是不想让汪曼春得悉自己的真面目。她裹着厚厚的面纱,说着阴阳怪气的话,站在汪曼春的背后,阴郁的气氛渐渐在汪曼春身边蔓延开来。

汪处,别回头。我们事先说好的,我们之间只需要声音沟通就行了。&r;

你的声音跟上次的声音可不是同一个人&r;汪曼春倏然回头,枪口指着披着纱巾的女人,说,你到底是什么人&r;

我是日本特高科南云课长的手下,我就是&;孤狼&;。汪处,您身手敏捷,对声音的辨别也很敏感,的确是76号的女中豪杰。看来,南云课长并没有看错人。&r;孤狼&r;很镇定,她举手示意汪曼春放下枪,她的手伸向怀中。

别动&r;汪曼春不信任她。

孤狼&r;说:汪处,我拿情报给您。&r;

不用,你完全可以口述。&r;汪曼春突然觉得自己很愚蠢,一个匿名电话就可以把自己调到烟花间&r;来,任何人都不知道堂堂76号的情报处处长孤身一人待在一间幽暗的包间里,面对一个神秘莫测的人。

如果对方杀死自己,自己死在此处,那就死得毫无意义,死得脏水四溅、百口莫辩了。汪曼春想到这里,脊梁骨冒出虚汗,她不自觉地拉响枪栓。

汪处,冷静,冷静。&r;孤狼&r;显然没有料到汪曼春是这样一个胆小如鼠,或者说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她必须马上获得汪曼春的信任,并有效地控制住她的情绪。

汪处,我有一份极为重要的情报提供给您。上海明氏企业的董事长明镜有共党嫌疑。&r;孤狼&r;开门见山,果然发箭得力。

说下去。&r;汪曼春紧握着枪,情绪稍有好转。

明氏企业是以金融业为主的,原来在上海拥有两家银行,一家商业银

第27部分|姻缘天注定2

于曼丽走了出来,她并没有像明台一样换了衣服,她把不属于自己的婚纱给挂回原位了。

组座,您带她来是什么意思&r;

于曼丽是报务员,从今天起,她会住在这里,以你妻子的名义。&r;明台坐在照相馆专用的凳子上,跷起了修长的腿,看上去漫不经心,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我跟您说过,我有女人。&r;郭骑云对明台强人所难的做法,直截了当地表达了不满。

你女人是自己人吗&r;明台问。

不是。&r;

不是。你把一个不是自己人的女人放在上海站a区行动组秘密电台所在地,你还能理直气壮地质问你的上司,我真的是很佩服你的胆色。&r;

郭骑云知道明台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说:我是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我每天都可能面对死亡,我需要女人,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女人。&r;

我跟你谈的是工作,不是生活,更不是爱情。&r;明台说。

于曼丽听到这个的时候,觉得自己可以插言了。她走过来,对郭骑云说:郭副官你放心,我不会妨碍你的男欢女爱。&r;她语气淡漠。

我对你没有恶意&r;郭骑云向于曼丽解释。

有恶意也无所谓。&r;于曼丽蹙着眉角,显然她不是不领情,她是真的无所谓。我去准备呼叫2号线,等候重庆的最新指令。&r;她转过身,问,郭副官,电台在哪里&r;

郭骑云叹了口气,看看二人,似乎没什么可以回旋的余地。郭骑云说:你跟我来。&r;

明台站起来,他的余光目送着郭骑云和于曼丽上楼的背影。明台对电台没有占有欲,他对掌握第一手情报有超强的控制欲,他觉得他对谁都不放心,除了于曼丽。

明台在楼下煮咖啡,他在等待于曼丽一会儿向自己报告最新的重庆电文。

而此刻,跟随郭骑云进入密室收发密电的于曼丽,却面临着突如其来的艰难抉择。

一张令于曼丽难以置信的电文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是不是真的于曼丽额头沁出汗来。

因为这绝对是真的。于曼丽自己听译的电文。

她现在知道郭骑云不愿意让人插手电台的真实含意了,这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可是,这种保护层被自己给打破了。

郭骑云面无表情,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来,重新写了一份大同小异的电文,改掉了原文上触目惊心的关键词。

你把这个拿给他。&r;郭骑云说。

不,不行。&r;于曼丽很激动地站起来,我必须要告诉他。&r;

郭骑云啪的一声按下电台的电源开关,说:你想害死他吗&r;于曼丽愣住。郭骑云接着说:以他的性格,你不怕他&;大闹天宫&;,最后压在五指山下,永世不得翻身&r;

他只信任我,我是他的生死搭档。如果我都不对他讲真话,他还会信谁&r;

你对他讲了真话,他将成为第二个&;毒蜂&;,而你将成为刽子手。&r;郭骑云说,你自己考虑好前因后果,千万别冲动。&r;

如果他有一天知道了&r;

只要我们遮盖得好,他就不会知道。就算他有一天知道了,他也不会责怪你。&r;

他会的。&r;于曼丽喃喃自语。

我不替你做决定,既然你已经蹚了这趟浑水。&r;郭骑云说。

他就在下面等着。&r;于曼丽已经有些恍惚了。

所以,你要尽快抉择。&r;郭骑云说,你还要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r;他在警告于曼丽,于曼丽明白,郭骑云是踩在中间色&r;上的猎人,而明台的眼里只有是非黑白。

明台煮好咖啡,一个人在照相馆的房间里溜达。于曼丽神情凝重地从楼上下来,郭骑云紧随她的身后。

明台说:这么快就联系上了你们之间好像合作得并不愉快,曼丽&r;

于曼丽居然淡淡地一笑。

明台笑着说:看来,问题不简单,出了什么大事&r;

我们电台的信号很不稳定,接收时间断了三次,电源需要维修,电压也不稳。&r;于曼丽尽可能拈些行话来敷衍。

电压的确是个问题。&r;明台说。

他在楼下煮咖啡,看见灯光一明一暗,晃晃悠悠,就知道电压不堪重负。没办法,为了避免日特、汉奸的搜查,他们用的都是电灯线。

于曼丽把一张译出来的电文递给明台。

上面写着一行字:吴淞口第9号仓库,二十六箱。保证运输。

是前线物资。&r;郭骑云很主动地说。

我们常做摆渡吗&r;明台问。

第28部分|姻缘天注定3

明台低着头暗中撇嘴。

不过,我听说程家那孩子是庶出的。&r;明楼说。

明台觉得有拒绝的希望了。

明镜停顿了一下,声音略轻些,说:我也打听过了,的确是庶出的,不过,她娘也是千金小姐出身,因为家道中落了,才给程家做了妾。而且程家大娘去世早,据说,是要扶正的,偏偏她娘也命薄,前几年病故了。她父亲极爱她的娘,一气之下出家了。留下这个女孩子送到江西她父亲老家去住了两三年。&r;

明台一边吃着饭,一边仔细听着这倒霉女孩子的经历。

再者说&;&;咱们对外不也说小弟是庶出的吗&r;明镜说。

那也是。&r;明楼想了想,说,苏医生保媒,历来就有学问的。他可能也想到了这一层,怕将来谁家埋怨他,谁委屈了谁的身家。总要门当户对。&r;

咱们家的孩子倒也不图她的陪嫁。&r;明镜说,只要女孩子模样好,性情好就行。程家是通情达理的人家,远比那些暴发户家的小姐强得多了。&r;

明台嚼在嘴里、平常爱吃的乳鸽肉顿时淡而无味,形同嚼蜡了。

要这样说的话,找个日子见个面吧。&r;明楼说,明台也不小了,早点结婚,成家立业,像他这个性子,总要有一个人管束着他才好。&r;

明台急得不行,气得不行,偏偏又不能发作。实在捺不住性子的他,突然间站起来。

明楼和明镜看着他。

明楼问:你想说什么&r;

明台说:我不想相亲。我也不想结婚。&r;

你不想结婚你到&;烟花间&;干什么去了&r;明楼问他,声音很轻,但是明台不敢回话了。我现在真是没有精神来跟你耗力气。&r;明楼说。

&;烟花间&;什么地方&r;明镜问。甫一问完,她立即就明白了,腾地一下就火了。

你小小年纪去那种地方干什么&r;

明台瞬间往后缩了几步,缩到桌子边缘处,似乎随时准备逃跑的架势。明镜气得用筷子砸他,明台一伸手,居然把筷子都接住了。他说:我就是不想结婚我干吗不能去&;烟花间&;啊我都是成年男人了。人家都去得,为什么我去不得&;烟花间&;就一定是败坏风俗的地方吗有名的文人学者还在那里作诗,有钱人家还在那里举办舞会呢

阿诚。&r;明楼喊了一声。

明台这才慌了神,叫了声:姐姐,我那天是迷了路才走进去的。&r;他把明镜的筷子顺了回去,我还遇见曼春姐了,是她拉着我进去跳舞的。&r;他看见阿诚已经走过来了,索性就跑到明镜身后去站着。

大姐,您甭听他胡说八道。&r;明楼说,阿诚,你把这小东西先关到书房去。&r;

明台急了,一跺脚道:不就是相亲吗,我去还不成吗&r;

你答应了&r;明镜抓住他这句话,逼问着他。

嗯。&r;明台点点头,算是屈服了。

好,我告诉你,你乖乖地听话,别想着节外生枝。我们明家就指望你开枝散叶了。&r;明镜话说得很轻,眼神却很严厉。

明台嘴里一阵嘀咕:放着大的不去开枝散叶,拉着小的做垫背。&r;

你嘀咕什么&r;明镜问他。

明台看着明楼说:我想做孔融&r;

明楼作势要拿他,明台飞快地跑上楼了。

一条装饰极为华丽的走廊上壁灯明亮,环形的办公室设计,从走廊上环形扶手往下看,大厅里花香鬓影,绅士名流荟萃。日本大使馆正在为华北战场&r;取得的胜利举办酒会。

许多军官、日本侨民、交际花应邀而至。场面异常热闹,花团锦簇,酒香四溢。钢琴师弹奏着夜来香的舞曲,流光溢彩的顶灯下舞动着一群活色生香的红男绿女。

程锦云高贵典雅地出现在酒会上,她是陪同一名日本军医官进入会场的。那名军医的真实身份是共产国际代表,他把程锦云带入会场后,就各自为营了。

程锦云走向一张华丽的餐桌。她准备好了在一杯红酒中放置药物。正要行动的瞬间,她看见穿着黑色燕尾服的明台微笑着朝自己走来,仿佛迎面吹来一阵宜人的暖风。

惠小姐,需要我为你服务吗&r;明台微微一哈腰。程锦云浅浅一笑,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r;

此句大妙,说到明台心窝里。

看来,你我这次目标一致。&r;明台说。

那可不一定。&r;锦云说。

我觉得是一定的。&r;明台平视着锦云的眼睛,说,惠小姐,有什么可靠的途径好介绍&r;

你能进来,途径一定比我更顺。我看,我需要你的好路子。&r;

我的路子,你铁定行不通。&r;明台贴近她,锦云在他的掩护下,将白色的一颗药丸扔进了一个红色的高脚杯里。

给哪个倒霉鬼准备的&r;明台环顾大厅里的各色人等。

谁拿起来喝,谁就是那个倒霉鬼。&r;

明台明白了,惠小姐&r;下药的目的,是要造成酒会中有人突然发病,制造混乱,好浑水摸鱼。

明台决定在她制造混乱前,预先抵达行动地点&;&;大使馆二楼的机要室。

一个穿着和服、脸上扑着厚厚一层香粉的日本女人朝明台走过来,她脸上带着笑,但是因为香粉太厚,笑容显得很虚伪,她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说:小野君,你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r;

桃子小姐,昨天我答应过你,怎么肯失信于美人呢&r;明台的手很不规矩地揽住了日本女人的腰。

桃子小姐身子略有酥软,脸色泛着红晕,她轻轻推开明台的手,说:我们上楼去吧。&r;她说完,不待明台回应,就噔噔噔几步朝前走,而后回身来,对明台回眸一笑,很具情色的挑逗意味。

程锦云看着恶心。

明台准备跟去,他很有意味地对锦云说:其实男人有时候很脆弱,脆弱到经不起一个迷人的微笑。&r;

锦云佯装着若无其事,说:别装情圣了,利用男色做武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达成所愿。这是你的本事。&r;

你怎么知道不费吹灰之力我是为情报事业献身,也是情非得已。&r;明台往后退了一步,说,如果你是出于嫉妒,我会很开心。&r;

锦云淡然一笑。

明台双眉一展。

桃子小姐已经走到楼梯口了,明台大跨步地跑过去,他双手扶着桃子的肩膀,大摇大摆上楼去了。

二楼,桃子小姐与明台很快就穿过了警戒线,进入了桃子小姐的办公室。桃子小姐是日本大使馆里负责打印秘密文件的打字员。

一个星期前,明台跟她在一家法国人开的奢侈品商店里认识。当时她想购买一瓶很昂贵的香水,结果钱没带够,明台替她把香水买下来了。两个人在咖啡馆足足坐了一个下午,聊得很开心。桃子小姐的办公室很干净,很整洁,独独灯光很幽暗,窗帘捂得死死的,把一片大好春光全都锁在窗外。

红色的沙发,黑色打字机,系着蝴蝶结的相框,充满浪漫情调的小空间。桃子小姐肆无忌惮地扑过来,明台只觉得香粉落在自己的鼻尖上,痒痒的。他索性就亲密地抱紧她,她的手从他的脖颈摸索下来,从他口袋里摸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明台。

明台向后退了半步,说:桃子小姐,你想干吗温情浪漫如果不合你口味,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交流。&r;

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我知道你接近我一定有所图谋。&r;

我图色谋心,这个答案你满意吗&r;

若说到图色谋心,其实是我的初衷。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因为,你带的这把枪。&r;

我的枪是用来充门面的,不是用来杀人的。&r;明台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我的弹仓是空的。&r;

桃子狞笑了一声,说:那也要试试再说。装门面用得着装微型消声器吗你以为一个经过残酷训练的间谍会分不清左轮手枪里有子弹和没子弹的重量吗&r;她毫不眨

第29部分|密杀令1

餐厅的服务生推门进来,有礼貌地询问是否可以上菜了。明镜当即点头,很快开胃菜就先端上来了,接着是罗宋汤,鱼和牛排,蔬菜色拉。

明台替锦云布菜,锦云客气地回应着他的好意。明镜很高兴,原来她怕明台不情愿,现在看起来,自己是多虑了。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男子不钟情呢于是,明镜释然了。她心里骂着明台,这个小东西装得不思风月,且看他温柔低语、笑上眉梢,一顿饭吃得小心翼翼,不时看着身边的女郎,生怕她有什么不适应或者不开心。

等我回家去审他。明镜想。

忽然明台甜甜地叫了声:锦云妹妹,你尝尝这个。&r;他亲手剥了个橘子给她吃。

锦云恨不得用脚在下面踹他,她不甘心让明台一个人在那里小人得志,像极了小男孩躲在小女孩背后,拽住了小女孩的辫子一样神气又欢喜。

锦云恨恨地望了他一眼,细声细气地拔尖了嗓子,说:明台哥哥,你怎么好这样看人家&r;

这一句话出口,明镜和苏太太都不自觉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明台知道她在打击报复,尽管他有些狼狈,还不至于不堪。

明镜大声咳嗽着,明台赶紧给大姐倒柠檬水。他的脚在桌子底下踢锦云的脚,叫她收敛,别吓着他大姐。

相亲的局势彻底颠覆了。原来是明镜怕明台对相亲对象看不上眼,现在是明台怕明镜不满意,怕明镜反对。

一顿相亲饭吃得还算圆满,双方家长满意,当事人虽没有明确表态,但是,席上哥哥妹妹的两三句酥了骨头的话,基本上就男女双方都比较满意。

喝过咖啡后,明镜跟苏太太告辞,明台犹自恋恋不舍,锦云倒是落落大方,在明镜面前应答自如,明镜很是欢喜。

明台跟锦云道别的时候,只说了一句:戴上眼镜更美了。&r;

锦云哼了一声。

明台笑着随明镜上了汽车。汽车发动后,明台从汽车的左侧镜里看见锦云摘了眼镜,她眼底藏着一丝笑意,嘴角轻轻地上扬。

明台的心瞬间融化成了一池春水。

晚上,明镜回到家,不停地追问明台,从前是不是见过程锦云。明台说从不认识,因为自己肯听话,做好孩子,才配合相亲的。明台说,相亲任务自己已经圆满完成,如果明镜希望加快彼此了解的步伐,增进双方感情,他不介意好事做到底,年底定亲也是可以的。

明镜真是奇怪极了。她等明楼回来,把明台相亲的过程详详细细地跟明楼叙述了一遍,问明楼:是不是感觉事情有些太顺利了太顺利了,反而蹊晓。&r;

明楼说:想这姻缘二字最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字。有的时候,缘分到了,该遇到的就遇到了。&r;

明镜说:也许吧。看着明台一个劲地叫锦云妹妹,他也不嫌害臊,人家还比他大两岁呢。还有锦云,也不知是故意要捉弄他,还是天生的面团性格,赶着明台叫哥哥。哎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鸳鸯。&r;

明楼笑起来,说:那就是郎情妾意了,顺其自然好了。&r;

江西路上海银行。

宽敞的大厅里,董岩穿着一件很时髦的大衣,压低着帽檐,在保险柜柜台边上办手续。一名银行女职员正在等候他盖完私印,然后,引领他进入保险金库。

银行女职员看了看董岩交的单子,有意无意瞄了一眼银行内一名坐着看报纸的人,说了句:231号,您好像是第一次启用保险箱。&r;

有问题吗&r;

不是,您第一次来,我们会向您多交代一些使用规则。还有银行会根据您保存的时间给予一定的业务优惠。&r;

不必了,我赶时间。&r;董岩说。

那好吧,先生,请跟我来。&r;银行女职员微笑着引领董岩走进库门。

银行大厅里一名看报纸的人,把报纸折叠起来,走到银行柜台要了一个电话。

喂,汪处,鱼咬钩了。&r;男人压低声音说。

咬紧他,千万别让鱼儿脱线。&r;汪曼春再落实地问了一句,你确定了吗&r;

231号保险箱,确定。&r;

我马上来。不要惊动他,一定要牢牢地咬死他&r;电话挂了。

相同的时间里,76号的监听室二号线,拨出一个外线电话。汪曼春手下的一名报务员朱徽茵直接把一个匿名电话打进新政府办公厅秘书处。

中央储备银行秘书处电话,找明长官。&r;

请等候。&r;女秘书在电话里作答。

过了几分钟,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您好,明长官在周公馆开会,我是他的助手兼秘书处负责人阿诚。您哪位&r;

我是中央储备银行林秘书。&r;朱徽茵语气很急。储备银行林秘书,是一个莫须有的人。

电话使用的一定是一条通过交换机转过来的暗线。

您说。&r;阿诚紧握话筒,举手示意秘书处的人全部回避。秘书小姐和办事员赶紧退出房间。

中央储备银行最近储备的76条&;黄鱼&;,被上海银行紧急调用了。我们不知道向谁提出申请。车牌231,转款车已经到了,所有的手续都齐全,&;黄鱼&;可是银行的重要血液,请阻止。&r;电话挂断了。

阿诚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一个紧急预警暗号,时间紧迫,刻不容缓。阿诚想着明楼在周公馆开会,远水难救近火。何况,明楼的身份根本不能入此危局险境。他思考了不到一分钟时间,立即从秘书处走出来,径直走进明楼办公室。

明楼的电话使用的是专线,不受内部监听,是唯一一条安全可靠的电话线。阿诚走进门的一瞬间,就已经决定怎么做了。他毅然拿起电话,几乎是以赌运气的心情,拨通了明公馆的电话。

大小姐在吗&r;

不在,大小姐去苏州了,好像是处理工厂里的事情。&r;一个丫鬟接的电话。

小少爷在吗&r;

在。&r;

叫小少爷接电话。&r;

丫鬟说:小少爷还在房间里睡午觉呢。&r;

阿诚沉着声音说:你,马上跑步上楼,叫醒小少爷,说阿诚有急事找他,叫他跑步下来接电话&r;

丫鬟一听语气不对劲,赶紧一溜小跑地去了。

阿诚在电话旁等着,他看着手表,心里着急,指针在不停地转着,转得阿诚心惊肉跳。他骂着手表:该死,你不能停下来吗

喂,阿诚哥&r;话筒里传来明台的声音。

小少爷,大小姐有麻烦了。&r;阿诚知道,开场第一句就能稳稳地拿住明台的脉。他也不管明台要说什么,他只管自己一口气说下去:大小姐在上海银行开了一个保险箱,箱子号码231。不过,这个箱子是大小姐替她朋友开的,她的朋友是一个危险分子,被76号的人给盯上了。您,马上开车去江西路,设法在他离开银行前就盯上他,然后想办法截住那个开箱子的人,不惜一切代价,让76号的人认为,那个保险箱是您背着大小姐雇人开的,私章是偷刻的,钥匙是您偷的。&r;

明白。&r;明台根本无暇去分析,他只知道大姐有麻烦。阿诚所有的话他都在瞬间强迫自己背下来,并严格执行贯彻。

小少爷,记住,避实就虚。&r;阿诚嘱咐,如果,您被76号的人扣押&;&;&r;

我大哥跟此事毫无关联,包括阿诚哥。&r;

好。客户进入库门,存放、取用保险箱的时间只有一刻钟,您只有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祝你好运。&r;电话挂断了。

明台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明镜的房间,他心里默念着231,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了明镜藏在枕头下的一个首

第30部分|密杀令2

明台一副天真委屈样,带着大惑不解的神情看着汪曼春,说:曼春姐。&r;

坐下&r;汪曼春一声断喝明台被惊吓得朝后打了个趔趄,一个没坐稳,差点没给她跪下。

明台顿时手足无措,眼眶里立即就蓄了泪花。

汪曼春看了,恨又不是,气也不是,怜更不是,她就纳了闷了,明台这种富贵公子怎么会跟重庆分子,甚至是共党&r;挂上钩

绝对不可能啊。

跟你一起的那个人,是谁&r;汪曼春黑着一张脸问。

我不知道。&r;明台表现得很懦弱。

不知道你还跟他在一起&r;

我跟他在一间射击俱乐部认识的,他说他姓刘,家里是做生猪生意的。&r;

汪曼春继续问:你刚才说,这个姓刘的偷了你的钱,跑了,是怎么回事&r;明台低着头,扳着自己的手指,咬着嘴唇说:我叫他去上海银行帮我办一件事。&r;

什么事&r;

明台不说话了。

汪曼春说:明少爷,你是不是打算换一个地方对我说真话&r;

特务阿三早看不惯这种软骨头的公子哥了,他冲上来说:汪处,我们甭跟他废话,直接带走&;&;&r;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明台一下就双手紧紧握住汪曼春的手腕,哀求地说:曼春姐,您饶了我这一次吧。千万别告诉我大哥,我大哥要是知道我偷开姐姐的保险箱,他一定会打死我的。曼春姐,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曼春姐,我要不是闹亏空闹得厉害,怎么敢去偷家里的钱呢&r;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取,偏要雇一个人去帮你取呢&r;

我怕我大哥会去银行调查,保险箱少了东西,他肯定会亲自去问询的。我大哥要知道是我拿的,他一定剥了我的皮。&r;

你活该&r;

汪曼春从明台的叙述中,基本理清了故事原委。

明台花天酒地地乱花钱,闹了亏空,想着填补,自己雇人去偷开明镜的保险箱,谁知所托非人,那人贪图钱财,半道上跑了。

明台的故事简直滴水不漏。

汪曼春的眼睛盯着明台的眼睛,她心想,他要不就是一个天生的好演员,她汪曼春的死敌兼劲敌;要不就是一个有待教训的小孩子,她汪曼春将来的小叔子。

她盯着他,一刻也不放松。

如果明台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就未免太巧了。孤狼&r;提供的情报,231号保险箱是**的经费库,自己派人盯了这么久,好容易有条鱼儿咬了钩,居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按理说,明台偷拿他姐姐的钱物,并不犯国法,自己没理由定他的罪。他在她面前又是哀求,又是流眼泪,这种人,这样的废物,窝囊废,连明楼的一根手指头都够不到。要说这小家伙是个特工,实在是匪夷所思。

但是,自己撒网捕鱼,一切人力都用尽了,没理由网了条鱼还得紧赶着放生吧

不准哭&r;她实在是看不惯一个英俊的大男孩在自己面前吓得六神无主、狂抹眼泪的糟心样。

明台忍住了眼泪。

明台想,差不多了吧,戏也别演得太过了。王天风告诫过学生,太夸张了,就会包含不真实的信息,所以,现在自己必须别有目的地攻击一下汪曼春。

曼春姐,您怎么会派人跟踪我呢&r;他冷不防地射了一箭出去,要不,您就是在监视我大姐您还记恨我大姐啊我大哥要知道了,会不开心的。&r;

管好你自己吧。&r;汪曼春说,来人,带明少爷去银行。&r;她回顾明台,问:你不会告诉我,你大姐的保险箱钥匙和私章都被那个姓刘的给拿走了吧&r;

明台很老实地从口袋里取出私章和钥匙,

汪曼春一把将钥匙及私章抓在手中,说了一个字:走&r;

上海银行里,汪曼春面带微笑将明台押到保险柜的柜台前。一名男职员立即上前服务。

请问,保险柜台的秦小姐上班了吗&r;汪曼春问。

秦小姐是个化名,她是汪曼春一个月前安插在上海银行保险柜台的钉子,也是替董岩办理保险箱业务的那名和蔼可亲的女银行职员。

秦小姐今天提前下班了。&r;男职员答。

是吗我们有事情找她。&r;

如果是私事,您可以去她家里找她,如果是银行业务,我也可以替您办理。&r;

是开一个保险箱。&r;

我可以为您服务。多少号&r;

231号。&r;汪曼春答。

汪曼春的目的只是检查一下明台的私章和钥匙是否属实,如果属实,明台的话就有了一半的可信度。但是秦小姐提前下班,让汪曼春感觉眼前浮现出一层阴影。

明台战战兢兢地接过汪曼春递过的私章,在柜台前办了存放手续。

银行职员细心妥帖地替他们打开了231号的保险柜,里面存放有女人用的黄金饰品,有的还是明镜曾经戴过的,汪曼春还认识一些。

全都对路。汪曼春心里不知是有点落寞,还是暗自里有点庆幸。至少自己不

第31部分|密杀令3

不过,也有一种力挺汪曼春的声音传来,说:为什么明长官从来就没有遇到过袭击呢作为新政府高级官员,的确不正常。汪处还是秉承一片公心在做事的。&r;

不久,汪曼春接到了秦小姐失踪的报告,这个小特务的失踪,让汪曼春对明台的解释又起了一层疑心。

汪曼春认为,自己就像是一个掉进深井的青蛙,明知天就在外面,就是爬不出这个怪圈。

法国公园是一个树荫浓密,有着红紫缤纷花圃的好去处。于曼丽十万火急地把明台约到这里相见。

明台穿了一身休闲的白西服、足下蹬着一双程亮的白皮鞋,悠闲地走过来,于曼丽背对着他,坐在一株垂杨下的白色长椅上。

明台问:什么事如此要紧。&r;

于曼丽抬头看他,轻轻地说:今日密电,上峰指示,清除汪伪政府要员明楼,由你亲自执行任务。&r;

这是一个雷霆重击、晴空霹雳的指示

明台的心里怦怦直跳,惊得几乎连呼吸声都减弱了,那简简单单一句话,犹如半空里劈下天雷来,明台直感觉自己脚下的泥土开裂,自己直坠下万丈深渊,眼前一片昏黑。

他有些站不稳。于曼丽赶紧扶他坐下。

于曼丽从口袋里掏出刺激性极强的一种外国牌子香烟,取了一支叼在嘴里,打燃打火机,点燃香烟,替他先吸一口,然后,把点燃的香烟塞进明台的嘴里。

明台吸了一口烟,太呛,他的手哆哆嗦嗦地夹住香烟,他需要控制好情绪。

你在飞机上,抢枪自杀的时候,都没哆嗦过。&r;于曼丽悠悠地靠着他的肩膀,缓缓地依着他的身子缩下来,直接坐在翠绿的草地上,曲着腿,自己也点燃一支烟。

怎么一样呢&r;明台叹了口气,太不近人情。&r;

怎么,你觉得军统局有人情味吗&r;于曼丽坐在他的膝下,仰着脸看他,对他说,我们逃吧。&r;

明台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很久没有跟于曼丽这样剖心剖肺地对话了。

我们逃吧。&r;于曼丽有些激动,我们手上有现金,足够我们逃亡的路费,我们去香港、去法国、去美国。哪里可以藏得住我们,我们就去哪里,我们改名换姓,重新做人。我能吃苦,不怕吃苦。我愿意跟着你去任何地方哪怕是地狱就算眼前是万丈深渊,你叫我先跳下去,我也会跳下去等你。&r;

她太冲动,太语无伦次,太真情流露,她认真恳求的表情令明台感动中有些惊疑。这不像平时的于曼丽。

我要骗你呢你也跳&r;

跳你骗我,我也认了。&r;

你疯了&r;明台大口地吸着烟。

于曼丽的眼眶里滚动着泪花,她嘴里的烟落了地,烟头烫在她的旗袍上,她看着那微弱的火心苗子,她快坚持不住了,她感觉自己的情感已经奔到了断头崖上。

我如果要逃,是因为我无法执行上级的命令,我不能开枪打死我大哥。你为什么要逃你没理由你完全可以&;&;&r;

我爱你&r;

明台哑了。

我爱你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所以,我爱得很辛苦我很无耻卑贱哀怨隐忍地爱着一个我根本不配爱的人我爱得很惨是因为我知道结局&r;

明台内心被激荡,被震撼,被感动,被一种莫名的悲哀所缠绕。

他坐着。

她跪着。

他其实心里有数。正因为有数,他才感觉自己对于曼丽残忍。

自己从来没有对她动过心吗一定动过心,她这么美,这么可怜,这么凄惨,这么楚楚动人。

可是,自己并不爱她。

自己是厌恶她的过去吗明台心里乱成万缕丝麻。

于曼丽哭了。她读懂了明台眼神里的含意,她太懂男人了。她卑贱不堪的内心一戳即破。她仿佛把明台的七筋八脉都摸得透透的。他太残忍,关键是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残忍。

这对于曼丽来说,才是最大的残忍。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跟她在一起。所以她哭得天崩地裂。

明台不能制止。此时此刻,于曼丽不再是他的属下,不再是他的生死搭档,不再是他的什么同事、朋友、同学。她就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因为她真的爱上了自己。

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明台想哭,也没地哭去。

明台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难题。

突如其来的密杀令,简直把明台的心给慑住了。他百思不得其解。素来果决刚强的明台,面对手足亲情,陷入一片困顿之中。他一直认为明楼绝对不是汉奸。明楼如果真的是汉奸,明镜会置之不理吗明镜是什么心气

如果明楼是重庆政府的卧底,没理由他的上司要下暗杀令啊那么,还有一种可能,明楼和明镜是一路人。

如果明楼是**特科的卧底呢

他忽然想到了程锦云。

他迫切地想见到程锦云,他想核实自己的观点。

明台想到了苏医生的诊所。虽然明台没有走几条街,但是,他心事重重就像走了有十多里的路。苏医生的诊所开在一座德国式的小别墅里,房间里灯光温暖,窗子里闪动着花香鬓影,一屋子的吴侬软语,几双玉手来回搓着麻将,稀里哗啦地响。

苏太太,你牌打得真是太好了,简直可以出去打比赛了。&r;几个太太说笑着。

嗳,运气、手气好而已。&r;苏太太摸着牌。

门铃响了,用人出来给明台开门。

明台走进来,先给苏太太点头示意,算是行礼。他说:苏太太您好。&r;苏太太摸着牌,一回眸,欢喜地说:哟,明姑爷来了。&r;苏太太站起来招呼客人。

明姑爷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称呼。明台一愣,立即明白过来,有些羞涩,其实他心底是喜欢这种诙谐的称呼的,但是第一次听起来的确是难为情。

您坐,您坐。您不用招呼我。我是正好路过,我以为我大姐在。&r;这是明台登门极好的借口。

你大姐前些日子来过,好像这两天她工厂里有要紧事,忙去了。&r;苏太太坐着朝明台挥挥手,明台聪慧,直接走过去,那意思是替苏太太看着牌,他还真的站在苏太太身边,替苏太太打出一张牌去。邻座的太太瞧着明台,问:他就是明镜的小弟吧&r;

明台规规矩矩地应声说:是。&r;

真是一表人才。我说呢,你那表妹怎么就嫌弃我家二叔呢原来,有明少在呢。&r;

苏太太听了很得意,说:这叫姻缘本是前生定,他们五百年前约好的。&r;她转过头,笑眯眯地对明台说:你不白来。锦云在楼上看书呢,快去吧。早知道你是投石问路。&r;

明台脸红,直起身来,有礼貌地跟各位太太致意,表示自己上楼去看未婚妻&r;了。

明台沿着白色的楼梯

第32部分|兄弟生隙1

天气晴朗,春光煦煦,明公馆的草坪上绿草如茵。

明楼穿戴整齐,准备出门。阿诚站在门口等候。明楼的视线从门廊穿过整个草坪和小花园,他看见明台穿了一身白色的运动装,沿着草坪在跑步,锻炼身体。那套运动装还是自己在巴黎讲课时,送给明台的进入高中羽毛球校队的礼物。

明台今天穿了这套出来,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此刻,明台沿着草坪踏上台阶。他显得英姿勃勃,活力四射,宛如春阳,让人感到青春的魅力。

明楼看他额上汗津津,眼如秋水明亮,竟似单纯可爱,平淡中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大哥,早。阿诚哥,早。&r;明台亲切地喊着大哥,让明楼和阿诚都颇感意外。

明楼和阿诚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心中暗自纳罕。明楼有些错觉,难道密杀令没有预期下达吗

绝无可能,今日是执行日。所谓军令如山。

早,小少爷。&r;阿诚应着。

瞧你这一身汗,一会儿回房间记得换上干净衣服,汗贴着背,容易生病。&r;明楼说。

是,大哥。&r;

阳光投射过来,兄弟俩站在门廊下,一派友爱和睦的景象。二人的面容在光线里时明时暗,情绪微妙,眼神也颇具深意,一个看似平常,一个貌似轻松,交互错综。明家所维系的内孝谨&r;家族规则与实际即将发生的兄弟兵戎相见恰成一幅微妙的反讽图画。

明楼很清楚。

明台很清醒。

看似一明一暗,其实纤毫必现。

大哥,你不吃早餐就走吗&r;明台说。

是啊,要去开会,赶时间。你呢&r;

我在家准备功课,我哪也不去,就待在家里。&r;

那最好。&r;明楼说。

其实,明楼很想在明台的脸上找到一丝落寞、纠结、伤感的情绪。可惜明台偏不捧场。他甚至对着明楼轻松地一笑,他说:大哥,走好&r;

一语双关。

他居然对着自己笑。明楼竭力克制着自己愤怒的情绪。在他看来,明台简直是狼心狗肺&r;。他一句大哥,走好&r;极度摧折了埋在明楼心底的手足亲情,明台连半点纠结之意都没有表现出来。明楼想。

王天风这个杂碎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把他教得如此心狠手辣能让一个受儒家教育长大的孩子变成墨家的残骸。

明楼对明台彻底失望了。

明台的眉间心底,藏着别有用心的笑意,他想,我就偏不给你看什么忧郁、难过、纠结愁绪。我为什么要配合一个连兄弟情都要拿来算计的人。

明楼背转身去,一脸阴沉。很显然,他被明台的笑容给激怒了。

阿诚赶紧替明楼开了车门,自己也迅疾上了车。汽车很快就开出了明公馆,从明台的眼底缓缓消逝。

汽车上,明楼突然很愤恨地骂了一句:没有良心的东西&r;

先生,也许,小少爷另有打算。&r;阿诚小心翼翼地从车前镜里窥视着明楼的表情,也许,他想放弃&r;

明楼冷笑道:哼,我看他是决定大义灭亲。&r;

先生&;&;&r;

闭嘴不用你替他说好话。&r;明楼黑着一张脸,阿诚不敢吱声了。

车开往湖南路周佛海的公馆。

霞飞路上的华东影楼里,明台在一间密室里向于曼丽、郭骑云下达最新的刺杀任务,一块临时竖起来的黑板上挂着明楼的照片。

汪伪政府,今日上午在周佛海公馆&;&;&r;明台在黑板上贴上一张周佛海公馆的照片,那是一座西班牙式花园洋房,举行重要的新政府金融会议,参会成员中有汪伪金融高层人士,我大哥明楼。&r;他指了指明楼的照片,周公馆位于湖南路与武康路交口处。湖南路前方梧桐路通常设有路检,以保证来往车辆的安全。据我们可靠的内线提供的情报,明楼将于下午两点半结束会议,从梧桐路回汪伪政府办公厅。&r;明台一边讲,一边用粉笔画出路线条,我们行动组中午出发,下午两点,拿下梧桐路口的路检人员,通常是一名日本宪兵和两名皇协军。&r;他在黑板上画了三个兵的符号,然后打上叉,我们穿上他们的军装,用他们使用的步枪等待良机。&r;

明台贴上一张黑白的汽车照片,说:明楼的福特轿车。他车上有时跟一名保镖,有时仅他一人和司机一人。郭副官。&r;

到。&r;郭骑云答。

你负责保镖和司机。&r;

是。&r;

于曼丽。&r;

到。&r;于曼丽答。

你负责支援及补枪。&r;

是。&r;

明楼,我自己动手。&r;明台用粉笔在明楼照片下画了一个圈,然后,用手指弹掉半截粉笔头到黑色垃圾桶。

组座。&r;于曼丽忍不住要发表意见了,你真的要大义灭亲&r;

明台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不是我要大义灭亲,而是我的上峰想当然地命令我大义灭亲。&r;

于曼丽从上次明台得悉此事的惊惧到这次明台布置任务的从容,一退一进,她心中相信,明台一定获取了什么最新的信息。

郭骑云用一种颇值玩味的心情看着明台。

郭副官,你有什么问题&r;明台问。

组座,&r;郭骑云问,有没有其它要参与这次金融会议的汪伪高层人员呢&r;

明台笑了笑,笑得很狡黯。

下午两点,阳光灿烂。

梧桐路上,路面宽阔,沿街两排梧桐遮挡着阳光,街上很安静,因为这里常常有日军、伪军增设路检,导致行人不愿意靠近这条街,宁肯绕路多走几步,也不贪走捷径而被这些狗腿子呵斥着搜身。

临时路检,有一个小岗亭,只有两名伪军把守。

目标清晰。

于曼丽突然神色惊惶地跑进梧桐路口,她看见两名持枪的伪军,就大声呼救,请求他们帮助。

一个伪军见女人颇具姿色,提着枪就过去了。于曼丽说:老总,您帮帮忙,您看,我先生突然晕倒了。&r;

明台倒在地上,伪军趴下去想推醒昏迷&r;的明台。突然,伪军眼珠子瞪圆了,明台手里上了消声器的手枪顶在他下颌,毫不犹豫就一枪结束了他的性命。

另一个伪军探头探脑地朝这边看,呼唤着死去伪军的名字。郭骑云从背后拧住他的脖子,一刀毙命。

于曼丽提了枪负责警戒。郭骑云与明台把两具尸体拖进岗亭。然后,郭骑云与明台按照计划,换军装,换步枪,上岗执勤。

而于曼丽直接爬上一棵梧桐树,架起长枪。三人形成对角之势,仿佛织就一个小型火力网。

十五分钟后,一辆挂着新政府牌照的福特轿车徐徐向岗亭开来,明台的神经都绷紧了,俗话说,人算不及天算,一点纰漏都错不得。他给了属下第一个信号:车辆到位。

明台锐利的双眼盯着迎面而来的汽车,前排坐着两个人,司机不是阿诚明台胸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轻松发出第二个信号:准备伏击。

郭骑云放下路障,拦住汽车。汽车停下来,司机开始咒骂:什么瞎了眼的王八蛋,你拦车也不看看车牌啊&;&;&r;

郭骑云端起步枪就是一枪,司机当场毙命,车门大开,冲出两名保镖,明台、于曼丽、郭骑云数枪齐发。

两名保镖扑地而亡。

一个女人仓皇地从一片枪火中逃出,她被流弹击中了左腿,鲜血长流,犹自奔命似的向前疯跑。

明台看着女人的背影和衣着,突然喊了一句:南云造子。&r;女人惊悚地一回眸,把一颗头颅送到明台枪口,明台冷面无情地扣动板机,一枪击

第33部分|兄弟生隙2

明台被阿诚送回房间后,孤灯冷茶地躺了一夜。明台想着明镜对自己不管不问的态度,难过得要命。他想了一夜如何挽回明镜的信任和疼爱,他气明楼,分明就是公报私仇,他也恨自己,破了局也不该在他面前太过嚣张得意。

他又想起锦云娇美温柔的笑容来,还有于曼丽的泪水。于是他心事重重,昏昏睡去,半夜里忽然发了烧,烧得他头昏脑涨,不知所以。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腹中饥饿难耐,又想喝水,自己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才发现房间的门反锁着。好在他套房里有洗手间,他去接了半壶冷水,喝下去,胃里难受,喝了三口,反吐出去五口,实在没办法,只当是在坐牢吧。明台想。

窗外阳光温煦,紫燕呢喃,阳光映照在明台的床头,十分悠然宁静。他就这样睁开一双倦目,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眷念自己柔软的床被和枕头。

忽然,他听见钥匙的响声,有人打开了他的门锁,他仔细辨听,是明楼和阿诚的脚步声。

明台身体温热,实在没有力气应酬他们。

阿诚,把这小东西给拎起来。&r;明楼扯把椅子来,坐下。

明台听了明楼的话,一骨碌就掀了被子站起来。他站在明楼跟前,眼圈还是红的,一夜之间憔悴了不少。

我只问你一句话。&r;明楼说,还想读书吗&r;

明台低着头,没吱声。

我不打你,你老老实实地说实话。&r;明楼说。

明台摇头。

那就是不读了。&r;明楼微微叹口气。这让明台心里很诧异,他心想,明楼原本就是明知故问,他就是整个刺杀事件的始作俑者,他早知道自己是谁,却偏偏不肯点破,还要在自己面前装装样子。读书明台想着他找借口修理&r;自己,心底就藏着气。

你不读书了,想做什么呢&r;明楼继续问。

我要学做生意。&r;明台说。

做生意,固然好。可是,你会做生意吗&r;

不会就学啊。&r;

做生意需要本钱,你有本钱吗&r;

明台抬起头,平视着明楼,说:我没本钱,所以,打算找大哥要。&r;他不是借&r;,他直接提出要&r;,明楼不觉莞尔一笑。

要多少&r;

大哥肯给多少&r;明台的稚气和勇气混淆着,一副小开模样。

你要真心肯做生意,大哥就把名下的一家面粉厂送给你,怎么样不用你整天上下跑银行、找融资伙伴。自己开工厂,做老板,有钱赚,有一定的流动资金。最重要的是,有买家。我可以为你提供很多供货单,你足不出户,就可以稳赚不赔。&r;

买家都是什么人&r;明台问。

大哥肯送你一家工厂,你不关心工厂面积、机器、员工,你关心买家做什么&r;

明台低着头,说:我不跟日本人做生意。&r;

明楼冷笑。

明台在心里冷笑。

阿诚看准时机,进言道:小少爷,先生凡事都为您着想,您好好做,凭小少爷的聪明才智,将来一定大有前途。&r;

听见没你别不知好歹。你好好做,自有你的好处,我还会害你不成&r;明楼说。

明台想,明楼话里有话,买家里肯定有日本人,到时候签约送货,少不了跟日本人打交道,这原本就是一条了解日本军方粮食需求的非官方途径,这的确是自己需要的情报来源,但是,自己偏就不想答应这般顺畅,称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愿。

我们学校里的学生都痛恨日本人。&r;明台没头没尾地甩了一句话出来。

你还有脸提&;学校&;两个字我问你,你在港大上了几回课&r;明楼的脸阴沉下来,截住明台的话,不准他得志招摇。

我给你铺路你不走,还要我劝着你、哄着你、背着你走你别做梦了。&r;

明台被大哥呵斥了一句,知道明楼不好惹,他好意来招安&r;的,自己要只顾使性子,他要翻了脸,自己就下不了台了。

明台忽然做出一副头晕状,仿佛站不稳。

明楼心里清楚,明台要找台阶下。他偏不给这个狂妄的、目中无人的孩子下台阶。他冷冷地说:你站好了我不是大姐,由着你糊弄。我跟你的账,还没好好算呢。你不就是仗着大姐疼你吗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做的哪一件事不伤她的心&r;

明台被明楼的话刺到要害,心里难过起来。

没有良心的东西。你读了几本政治经济著作你懂什么是济世救国你读了几本侠客演义,就想学人做报国的侠士古人也曾说,父子之亲,兄弟手足,天性也。虽有祸患,也当亲亲相隐。你要做大义灭亲的勇士,用兄长的血迹去换一个青史留名,你就是存了这个心思,我也决计不会让你得逞&r;

明台知道,明楼依然在怪他的无情,不管破局还是入局,自己都不该做得如此逍遥&r;,这件事几乎是挑明了。

但是,两个人都不会展露身份,因为他们的身份,在此时此刻就是兄弟,别的什么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我只要你牢牢记着,你大哥大姐都是有骨气的中国人到了哪一天,到了哪一处都不会变质忘本你只要顾好你自己不要出什么差错,其它的,不用你来操心&r;

明楼这几句话,掷地有声,烙到明台心坎底。

家就是家,不是战场。&r;明楼停顿了一下,说,我要真想收拾你,不用费劲去造什么小报,我只要几句话,就能让大姐对你彻底寒心。别说厌弃你,就是看都懒得看你&r;

打蛇打到七寸上。明台终于哭了,像个小孩子。

他是不畏死的。但是,如果明镜像这次一样,以后不疼自己了,真的看都懒得看自己一眼,他就觉得自己被家庭抛弃了。两岁多的时候,他被抛弃了一次,是因为母亲的死。

二十年后再度被抛弃,是因为自己不争气&r;。

明台太在乎这个温暖的家了。

明楼见他真的落泪,不再是虚情假意了,心里反而好受些,到底不是养了一个白眼狼。

阿诚不失时机地说:先生,小少爷也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r;他在提示明台给明楼表个态。

明台很聪颖,低着头,做出一副学生仔的乖乖样,说:大哥,我错了。我以后好好地跟着大姐和大哥学做生意。&r;

好。&r;明楼说,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好好做,别再自以为是,胡作非为。&r;明楼看明台身体发虚,确有不妥,问他,昨日打得厉害吗&r;

明台点头。

我看看。&r;

明台穿着睡衣睡裤,所以裤脚很宽大,他轻轻卷起左边裤脚到膝盖上。明楼看看,似乎打得狠了点。

阿诚,你给苏医生打个电话,叫他过来看看。&r;明楼说。

是,先生。&r;阿诚应着。

对了,家里好像还有两支阿司匹林,给小少爷打一针,消炎退

第34部分|兄弟生隙3

郭骑云给于曼丽使了个眼色,他紧随明台进来,于曼丽关上了仓库的门。

把灯打开。&r;明台说。

郭骑云打开仓库的照明灯。一片昏黄的灯光映照在仓库里。明台借着灯火审视着呈现在他面前的二十几个大木箱,他仔细辨别着箱子上小心轻放&r;的标记,尽管箱子钉得很牢固,他依然嗔到了烟丝味道。

郭骑云、于曼丽在一边看着,心中都忐忑不安。

郭副官。&r;明台喊。

组座。&r;

箱子里运的是什么&r;

战略物资

打开箱子。&r;

组座&r;郭骑云语气带着一丝祈求。

打开&r;明台厉喝了一声。

郭骑云立正,说:对不起,组座。卑职是通过电台,直接从重庆五处接到的&;摆渡&;命令,并由宁站长批准,我有特殊处置权。&r;

是吗&r;明台轻蔑地笑了一声。他俯身从仓库地面捡起一根细长的钢钎,自己动手,猛地撬开一个货箱。

组座&r;于曼丽恳求的声音。

货箱的盖子被明台一脚踢开,箱子里是清一色的雪茄。

明台没有就此罢休,他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接着撬&;&;香烟、洋酒、名表、化妆品应有尽有,上面都有76号的批条及通关标志。

郭骑云没办法了,喊了声:组座求您别撬了,算我求您&r;

明台倏地掏出手枪来,他一回头,一抬手狠狠地砸了郭骑云一枪托,于曼丽叫起来,明台一把将郭骑云的头摁在货箱上,用枪指着他的头,拉上枪栓。

郭副官,你竟然用前任阵亡组长辛辛苦苦用兄弟生命换来的一条运输线,作为你走私发国难财的通天大道。你不觉得你已经活到头了吗&r;

我是军人,我是奉上峰命令执行任务。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组座明鉴。&r;郭骑云说。

组座。&r;于曼丽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郭副官说的是真话。是我,是我没给你讲真话。我怕&;&;&r;

你怕什么&r;明台显然已经怒不可遏了。他的枪口居然指向于曼丽。

我怕你像&;毒蜂&;一样跟他们作对,我不要你死&r;于曼丽迎着枪口,大声说着,眼眶里泪水充溢。

组座&;&;&r;郭骑云被压在木箱上,喘息着说,组座血气方刚,初涉仕途,不知官场风险,一招不慎,就会有杀身之祸。我是一片保全之心,不忍看你步前任后尘,被人出卖,死无葬身之地。&r;

明台将郭骑云拎起来,朝着水泥地重重一摔,余怒未息。

组座。&r;郭骑云爬起来,忍着一身的痛说,新政府为旧政权提供供求渠道,这在军方上层,根本就不是秘密。双方交换短缺物资,为了流通货币,互相出卖一些经济情报,牺牲彼此的手下,走私军火、药品,以供双方获取最大的经济利益。&r;

明台心中所有的疑问及推测全部击中,他突然觉得遍体生寒,他第一次为自己感到悲哀。他一跺脚,提着枪就要冲出去。

于曼丽一把从后面抱住他,恳求他:明台,你千万别冲动&r;

你放手&r;明台用力将她摔倒在地。

明台,你清醒一点啊。&r;于曼丽说,我真的不想看见你去送死&r;

组座,您就是去找宁站长也没有用。此事各站、各局均有染指,范围甚广。我们a区行动组扮演的主要角色就是运输中介。超过一半的军火走私买卖,由宁站长组织协调。换句话说,军统局与汪伪政府高层官员在租界内外合资走私生意,汪伪政府的人通常用占有的港口、机场和码头,作为入股的条件,而军统局上层才是整个交易的最大股东。&r;

明台已经心如明镜了。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不难解释。大家都绑在一条利益链上,上层虽在敌占区工作,却可确保性命无忧。虽有一定的政治风险,高利润可以将政治风险减低至最低的零点。

前方将士浴血奋战,换来的竟然是国民政府的投机买卖,上层高官与日伪合流,金权一体。

明台终于明白了毒蜂&r;之死的真相。真相就是:不同流合污,就彻底清除。

自己也不例外。他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第35部分|丧钟敲响1

阴凉的夜晚,月色如水。

黑黝黝的图书馆里有一束微弱的光时隐时现。郭骑云在沪中图书馆里高高的书架中间游走,他打着手电筒仔细分辨着书架上的标签。他反复从心底复述着编码、编号及页码。

&;&;&r;他有些惴惴不安,因为,他似乎听到窗外的夜风吹动树叶的声音,而这树叶簌簌的声响类似脚步声。

郭骑云关掉手电筒,冷静地倾听了一下,周围很安静,是自己多疑了。

这两个月来,发生了许多事,由上海站行动组a区摆渡&r;的走私船居然在通关后,半道上被来历不明的水匪给劫了货。满船的药品和枪支去向不明。另有a区负责存货的第9号仓库,半夜突发大火,大约有一船的鸦片全被烧了。

宁站长被就地免职,由上面的人押解回重庆,被送上军事法庭,下场似乎不乐观。a区行动组、情报组群龙无首,宛如一盘散沙。

明台忙着谈自己的恋爱,万事撂手,一副天塌下来与我无关的模样。于曼丽在面粉厂做面粉营销,除了收发报,他简直怀疑于曼丽就是一个单纯的上海白领。

所有的暗杀计划暂时搁浅。

上峰命令蛰伏等待,似有大行动要进行。今天下午,郭骑云在影楼收到新任站长的最新指令,潜入沪中图书馆,取一份重要文件,并将文件安全送达指定地点。

郭骑云在确认自身处于安全的状态下,继续寻找他要找的编号,终于,那本书被他找到了。

他用嘴叼着手电筒,取下厚厚的一本百科全书,翻到370页。果然,370页中间开始镂空了一小截,用透明塑料纸包着一个小胶卷盒。他小心翼翼取出胶卷,藏在身上,左右看看,把书放回原位。

凌晨两点十三分。郭骑云按照预定的接头时间,匆忙地赶到接头地点赫德路。他穿过一条僻静的小弄堂,街对面就是一个电车场。

一个黑影沿着一道电轨路走了过来,郭骑云很清楚地看清了来人。

对不起,长官。我迟到了。&r;预约的是两点正,郭骑云超过了十几分钟。

东西呢&r;黑影问。

我拿到了。&r;郭骑云把藏在身上的胶卷递了上去。

你没告诉别人吧&r;

没有。&r;

好,做得好。&r;

一声枪响。

郭骑云前胸中弹,他瞪大了双眼,吃惊地看着自己的血从胸口溢出。哗的一片刺目的电灯闪亮。电车场内外通明。76号特务布满了各个方位,严阵以待。

汪曼春穿着一身皮衣,戴着皮质手套,足蹬一双高筒军靴,腰间别着枪,斜倚着一辆电车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幅出卖与被出卖&r;的画面。

为什么&;&;&r;郭骑云脸色苍白,捂住胸口问。

黑影不回答,又开了一枪。补枪到位。

郭骑云栽了下去,血从他身底下漫出。

汪曼春鼓起掌来。

黑影背对着她,把胶卷递给汪曼春,他说:这只是一个烟幕弹,真正的第二战区反击计划在&;毒蝎&;手上。&r;

亦真亦假&r;汪曼春的嘴角浮起一丝轻蔑。

对,真真假假。&r;黑影答。

合作愉快。&r;汪曼春脱下皮手套,伸出手去跟黑影握手。黑影没有转身,也没有捧汪曼春的场,他说:这只是一个开始,等我把&;毒蝎&;和第二战区的反击计划双手奉上的时候,我们再详谈合作。&r;

好。&r;汪曼春点头,但愿如你所愿。&r;她转过身去,大声说:清理现场准备收队&r;

夜风中,郭骑云的尸体被拖走。黑影低头看着一条血路,他心里想着,血路开始铺就了,要成功,就要有牺牲。

一款别致典雅、晶莹剔透的钻石袖扣捏在明台的手上,他正对着穿衣镜佩戴袖扣。阿诚在门口催明台动作快一点,说:订婚舞会就要开始了

明台穿着白色衬衣,套着黑色的小西服,显得华贵儒雅,他站在穿衣镜前面,镜子里宛如绽放出绚烂的朝霞。

快点,小少爷。&r;阿诚说,客人都到了,您再不下去,大小姐该着急了。&r;阿诚说。

知道了。&r;明台梳了头发就要走。突然他想起什么,神使鬼差地打开了手表匣子,里面放置着十几款金光璀璨的名表,明台偏一眼看见王天风送给自己的那块瑞士表,他眼一热,想也不想,就把那块表从表匣子里给拿出来,戴在手腕上,来回看看。

阿诚索性伸手过来要拎明台的衣领了。明台头一低,掠过阿诚的手,倏地穿过阿诚的手臂,人已经站在了门外。

阿诚摇摇头,明台耸耸肩。

丫鬟在楼下看见明台,张着嘴喊:小少爷,您好帅。&r;明台微笑着,娴雅地转过身来望着楼下。大厅里光线充足,花团锦簇。所有的明氏亲族和宾客都纷纷回头看明台,大家微笑致意,有喊七堂哥的,有喊明三少的,有喊小堂弟的,依次不均的声音,高低回旋在明亮的大厅。

明台有礼貌地应着声,极有风范地走下扶梯。阿诚随侍在侧。

明镜仪态华贵地站在大厅中间,向亲戚朋友们致敬,她向明台招手,明台很听话地站在大姐旁边,陪着大姐跟一众太太、小姐们寒暄。他的眼光四处寻觅着他的未婚妻。

有人在喊:程小姐来了。&r;

绅士们、太太们都不由自主让出一条路来。

程锦云穿着一件白色晚礼服,搭配着精致的流苏刺绣披肩,高贵典雅地出现在明台眼前。苏太太在一边陪着锦云,程家没有亲戚在上海,苏太太一个人做了女方的全权代表。

明家的亲戚有人在窃窃私语,有说新人漂亮的,有说程家寒酸的,有说明台是庶出的,也有说珠联璧合的。总之,一场充满了明氏家族感情色彩的订婚舞会就此拉开绚丽多彩的序幕。

天近黄昏,晚霞绚烂。

明楼穿着黑色的礼服跟堂兄明堂站在明公馆草坪的喷水池下谈话,

你跟汪曼春怎样&r;明堂问。

还能怎样&r;明楼说,纵有负荷,横有家规,我跟你不一样,你是一言堂。&r;

你家有议会

议会倒还有得商量,可惜是垂帘听政。&r;

明堂笑道:你大姐在我心目中就是一个职业革命家。&r;

口头革命家。&r;明楼纠正了一句。

阿诚此时给明楼和明堂送来了葡萄酒。

听说,你把面粉厂送给明台了&r;明堂问。

这孩子被家姐给宠坏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心气高,出手不高。我能怎么办我给他一家面粉厂,先让他试试水&;&;学着自食其力。&r;明楼喝了一口酒,不经意地说,听说最近你经营的铁矿产量剧增,你不打算继续搞证券了&r;

你哪听来的&r;明堂一皱眉。

道听途说。&r;明楼一挑眉。

一台留声机里放出优美的圆舞曲音乐。明楼的目光掠过碧绿的草坪,金色的夕阳下,一双璧人牵着手,飘然而出。

族人们一片欢欣。整个花园里混合着激情澎湃的诗情画意与热望。明台和锦云翩翩起舞,跳得很优雅,很合拍,最重要的是两个人的磁场都很足,舞姿里处处体现出和谐美好、高贵娴雅的仪态,深深地吸引着观众。

他们跳得低回婉转,温馨低语。明台附在锦云耳畔,说:我想问,你对我的爱是诞生在策反前,还是策反进行中&r;

锦云旋转着身姿,转到他的怀抱,说:我要是你,我就不问那么愚蠢的问题。特别是在这样美好的时刻。&r;她的眼睛真诚而明亮,照射到明台的心底。

我知道自己有时候很愚蠢。因为&;&;我想求得爱的永恒。&r;一曲终了。

明台和锦云有礼仪地互行一礼。

永恒不是求来的。&r;锦云在花台前摘了一朵鲜艳欲滴的玫瑰,亲自插在明台的西装口袋上,永恒是彼此的信念。&r;

你就是我的信念。&r;

明台眼波轻柔载着对锦

第36部分|丧钟敲响2

好。&r;于曼丽撸了撸头发,低着头说,我还没有恭喜你订婚。&r;她昂起头,说:恭喜你。&r;

明台一愣,他的表情与其说是担忧,倒不如说是心怀愧意。

你不用为我担心。&r;于曼丽轻声说,你也没有对不起我什么。只是我自己贪心。&r;她迎着风苦笑,原本就不是我的,我有什么资格让你忐忑呢其实,我还是应该高兴,因为你的忐忑不安。&r;

明台内心很感动,偏偏不知道如何应答,他笑笑。笑容亲切,像一池春水暖洋洋地化开来,有如亡羊补牢。却不知,淡淡的春水令黑暗也淡出了视线,只留下美好。于曼丽突然呼吸局促,她深情地望着明台的眼睛,说:抱抱我。&r;

明台一时没反应过来。

抱抱我。&r;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一路上艰险莫测,还不知道&;&;&r;言下之意,不知还能相见否。战时的状况是瞬息万变的。这一秒还在一条战壕里厮杀,下一秒就有可能成了鸿沟里的无名尸。

明台站在飞檐下,浑身略僵,他也深吸了一口气,很大方地展开怀抱。于曼丽把腰间的绳扣顺到身后,她双足轻轻一踩岩石,双手送上,明台把她抱在怀中。

两人耳鬓厮磨。一股女人香袭上明台心头。

我真的是很爱你。&r;她说,我无法控制,也许,只有等我闭了这双眼&;&;&r;

出任务,说这种话很不吉利。

你别乌鸦嘴。&r;明台说。

我心里慌得厉害,最近老是做噩梦。&r;于曼丽说。

她这样说,明台也有点不祥的预感,可是,此时此刻,他不能表现出丝毫的忧虑,他只能稳如磐石般露出坚毅的目光,借此安定她心。

别怕曼丽,别怕&r;

我不怕死,我怕死了就看不见你了。&r;

我们是生死搭档。&r;明台不往下说了。他暗示曼丽,自己和她始终是生死线上的战友。

一束灯光在海崖下投射过来,三明一暗,这是b区行动组发出的安全信号。

我要走了。&r;于曼丽收敛起愁心,她干净利落地检查了自己的装备后,她对明台微微一笑,让他感受到她的坚忍和力量。

路上注意安全,一路顺风。&r;明台说。

是,组座。&r;于曼丽手指并拢,潇洒地敬了一个军礼,然后身轻如燕地从檐下飞去。

忽然,一束探照灯的灯光准确地射在于曼丽身上,于曼丽大惊失色,大叫一声:是陷阱快跑&r;

明台心弦扯紧,倏地猛拉绳子。

汪曼春一身皮衣,穿着高筒军靴,站在高高的岩石上,足下江涛拍岸,身边鹰犬环列,她双手托枪,瞄准,一枪打中了于曼丽系在腰间的绳索,绳子一下变得纤弱脆空,于曼丽在空中失去重心,又是一枪。绳子断了。

明台大叫一声:曼丽&r;

于曼丽仰着头,来不及跟明台说最后一句话,她张着嘴,睁着一双凄厉的眼睛,像风一样扑向碎石沙滩,头骨破裂,血喷如骤雨,海滩上一大摊污血淋漓。

明台大声叫着她的名字。

守住尸体。&r;汪曼春的脚踩上于曼丽的头,下达新的命令,包围古城墙,活捉&;毒蝎&;。&r;

霎时,手电筒一片狂闪,军犬狂吠,特务们纷纷奔袭而上,一片枪火,一片血光。枪战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毒蝎&r;凭借自己黑夜走钢丝的极限本领,飞跃古城墙,成功脱逃。

于曼丽的尸体被拖回汪伪76号特工总部。

汪曼春命令对于曼丽的尸体进行全身检查,终于在于曼丽的体内找到了一个微缩胶卷。胶卷洗出来后,是一份第二战区最新部署计划表。

这份情报与郭骑云身上的那份情报同属重庆第一作战室发出的同地区不同部署的兵力计划表,一虚一实,一真一假,真假难辨,虚实难分。

汪曼春决定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分清情报的真假,捉到军统局特工毒蝎&r;。

此时,汪曼春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来。她拿起电话,话筒里传来报务员朱徽茵的声音,汪处,二号线,紧急。&r;

接进来。&r;

电话通过交换机,接通了。

恭喜汪处长,旗开得胜。&r;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嘶哑的声音。

我该谢谢你,情报得力。可惜,蝎子跑了。&r;

蝎子跑不了,他还会自己跑回来。因为,那份绝密情报还在于曼丽身上。&r;

你认为他会蠢得到76号来偷尸体&r;汪曼春发出一声尖厉的讥笑。她从来就看不起叛徒&r;,看不起反水&r;的人。

她对梁仲春这种中统转变人员,尚且心存腹诽。何况,这个想通过出卖战友来投靠自己的人。

汪处,我可是给您提供了重庆第一作战室绝密情报的有功之臣。&r;

可是,我怎么知道这份情报是真是假呢&r;汪曼春靠着桌子,点燃一支烟,郭骑云身上有一份绝密情报,于曼丽身上同样有一份绝密情报,文件内容却恰恰相反,你叫我信谁信你吗你连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兵都要出卖。&r;

您只要把郭骑云和于曼丽的尸体分不同地点弃尸,然后登报,言明对抗日分子严惩不贷,暴尸荒野,不准家属收尸烧埋云云。一来,可以起到震慑作用,二来,可以分辨文件的真假。&;毒蝎&;的任务就是传送这份绝密情报,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取回情报。他只有一次机会拿回情报,所以,他去找谁的尸体,谁的身上就是真情报。&r;

明摆着是杀场,他会自投罗网&r;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才是&;毒蝎&;的风格。何况,他别无选择。&r;

你告诉我,&;毒蝎&;到底是谁&r;汪曼春猛地吼叫一声。

您会见到的,很快。只要您照我说的做。&r;电话挂断了。

该死&r;汪曼春掐灭了香烟。

三天后,南京新报上刊登了76号女英雄汪曼春击毙**悍匪两名的新闻报道。报道极其详尽,并配发有两具尸体的照片及汪曼春英姿飒爽的戎装照。

一张张的报纸从街头闹市的报童手上分发到各色行人手中。

明台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抽着一支雪茄,手上拿着一份报纸。他眼里是潮的,风很尖利,也很无情,像刀片子一样刮着明台的眉目。他拉了拉衣领,遮住自己憔悴的面颊。他的手下被人无情地出卖了,暴尸荒野,到底是谁如此残忍恶毒谁是内奸疑问深深植于他的脑海。

明台在面粉厂和王天风碰了面,王天风命令他无论如何都要把于曼丽身上的情报搞到手,明台说:我们中间有内奸&r;王天风问:你怀疑谁&r;

明台盯着他看。

王天风冷着一张脸,说:内部已经着手调查了,你是最大的嫌疑人&r;

我两个手下都没了。我连自己的生死搭档都丢了,是不是等我咽了气,才能证明我是清白的&r;明台的眼神发出从未有过的尖利寒光。

你需要做给我看,哪怕是去送死&r;王天风很冷酷。

送死有目的吗&r;明台问。

有。&r;

什么目的&r;

为了最后的胜利。&r;王天风言简意赅。

明台冷笑道:您不觉得愚蠢吗汪曼春会蠢到不检查尸体吗&r;

她只是认为打死了一个重庆特工,她并不知道于曼丽体内藏着情报。&r;

于曼丽是被谁出卖的如果b区行动组出卖了我们此行的目的&;&;&r;

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要护送一个人出去。这件事,只有我和你知道。所以,我是安全的,你就是安全的情报就是安全的&r;王天风顿了顿,说,当然,如果你怕死,你可以不去,我去&r;

我不怕死,我是怕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r;明台说。

你不要用郭骑云、于曼丽的死来替自己找借口,你胆怯了就是胆怯了见到这么多的血,明少爷害怕了&r;

死的那两个,一个是我的兄弟,一个是我的半条命我一定不会让他们白死,我一定会弄清事实,找出真相。&r;

王天风与明台面对面的目光交接,宛如刀锋相向

第37部分|死间1

王天风心脏病突发而亡,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死亡把一切计谋、耻辱、沉沦、背叛都一口吞噬进去了。

丧钟正式被敲响了。

王天风死了。&r;阿诚冲进了明楼的办公室。

明楼半闭着眼睛,一下就睁开了,他双目圆睁,问:怎么死的&r;

被、被&;&;&r;阿诚瞬间恢复了常态,他关紧了门,走到明楼的身边,说,被、小少爷当场骂死&r;

啪的一声,一支红色的铅笔被明楼掰成两半。

先生,先生息怒。&r;阿诚说,小少爷也不想的。王天风是因为过于激动,突发心脏病猝死。&r;

明楼的脑海里宛如千条潜流急奔,对于突发事件的应急方案,他做了很多种,包括明台跟王天风狗咬狗&r;的局面,他都设定了解扣和脱扣,唯独没有想到王天风居然被骂死了。

这是失算的一着。

但是,失算中是老天赐予的良机,坐实了王天风的叛徒的名分&r;,仿佛一个诱敌深入&r;的陷阱。

明楼用断笔在一张白纸上画了三条不连贯的线,一条实线、一条虚线、一条粗线。

一条实线断了,落了空,第二条线是虚的,命悬一线,第三条是粗线,必须有新的生机出现,否则&;&;阿诚懂了。

我去找梁处。&r;

阿诚,不要急,要让他急,还有,记着&;&;&r;

量才使器。&r;阿诚答。

明楼颔首,挥手示意他去。

明楼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下,他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他很厌恶自己。他从来没有如此厌恶自己,从来没有。

清晨的曙光投射到玻璃上,琉璃彩虹般的光圈发散在明楼的发梢上,他的眼镜片反射出一个金色的亮点。光亮在他的背后。

明楼深知,真相也在他的背后。

坚持住,无论怎样苦难。咬牙熬住,无论怎样痛苦。再恶心自己,也要保护好自己,因为责任重大,光明就在黑暗的背后,他期待能蓦然回首&r;。

门被敲响了。

进。&r;明楼语气平静。

女秘书推门而入,她面色仓皇地说:明长官,日本特高科课长冈田芳政来了。&r;

知道了。&r;明楼说,他是我和周先生请来的客人,我亲自去迎接他,把贵宾室的门打开,泡好茶。&r;他一面说,一面大跨步地走了出去。

是,明长官。&r;女秘书的气色略有好转,赶紧跟上。

迈尔西爱路一家幽雅的小茶楼里。

茶楼分上下两层,楼下有评弹说唱,琵琶弦声如玉珠入耳,琴韵悠扬。有看客一边喝茶一边听曲。楼上挂有竹帘,包间很是幽闭,而且楼上可见楼下,清晰明了。

明镜独自走上楼,有人迎接。

您好,客人正在等您。&r;一名清俊的服务员替明镜掀开竹帘,引明镜直入包间。明镜看见了董岩和另一名中年客人。

明董事长,您来了。&r;董岩站起来招呼。黎叔跟着他站起来。

你们久等了。&r;明镜说。

董岩走到门口,小心吩咐那名服务员,服务员点头,将包间的门守住。董岩走回包间,他走到明镜和黎叔面前,笑着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一位就是为我党工作,常年提供地下经费的红色资本家,明镜同志。&r;

明镜对他们微微一笑。

这一位是上海地下党&;锄奸&;小组的组长黎叔。&r;

您好,明镜同志。&r;黎叔与明镜握手,他说,久仰大名,在香港的时候,我去铜锣湾取过您的货。只不过,我们当时是分头行事,没有见面。&r;

您好,黎叔。&r;明镜说。

董岩移动竹椅,请二人同坐。

明镜坐下,多看了黎叔两眼,总觉得面善,眉目间似曾相识,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和熟悉感,到底在哪里见过一时半会她也想不起来。

董岩替明镜泡好一杯茶,双手递了过去。明镜双手接了,谢了一声。

明镜同志,我非常抱歉在这个时候&;&;&r;董岩的话略作停顿,接着说,在这个关键时刻才对您说一些有关您家庭的真实情况。&r;

明镜的眼光直视着董岩,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大弟怎么了&r;

是您家里的小弟。&r;黎叔插了一句话。

明镜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局促不安。我家小弟还是个孩子。&r;她突然间冒出这一句话来,分明是心慌了,他怎么了&r;

您听我说。&r;黎叔接过了话题,说,明台同志&;&;&r;

明镜的眼睛睁得溜圆,放射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她的心怦怦直跳,嘴角嚅动了一下,险些就要将荒诞&r;两个字说出口。

明台同志,他很优秀,是一名非常出色且勇敢的战士。他是在去年冬天的时候加入了&;军统&;训练班。&r;

明镜的耳朵一片轰鸣,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阵不知所以。从未有过的被蒙骗的感觉涌上心尖。

董岩和黎叔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

房间里鸦雀无声。明镜沉默了半晌,她双手交叉着抱住自己的胳膊,脸朝竹帘外,看了看楼下的客人,缓缓转过头来,说了一句:我要知道你们所知道的,我小弟在外的全部经历。&r;

黎叔说:我们是通过一条极其秘密的渠道,得知令弟的部分经历,也许不全面,也可能不完整,还有可能不是真正的事实。我们只能从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讲述他的故事。&r;

正如黎叔自己所言,他口述的明台是从香港开始的。他从明台与自己在香港交手,谈到爆破樱花号&r;专列,以及明台的赫赫战功。再谈到明台在上海银行救了董岩,组织上对明台的策反&r;经过,讲到程锦云与明台之间的爱情,仿佛行云流水,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明镜听到明台与锦云的这段爱情经历,却明显表现出不自然的表情。不过,她更关心的是明台现在的处境。她不停地在内心解析着黎叔说的每一句话的含意,她清楚地意识到了,明台一定有重大危机事件发生。

听完了明台的故事,明镜一开口,就是很冷静的一句话:需要我做什么&r;

上级通知我们,为了配合第二战区对日寇的背水一战,国共双方的情报部门共同拟定了一项&;死间&;任务,任务代号为:敲响丧钟。令弟在这个计划里,走的是一步&;死棋&;。我们上海地下党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将这步死棋走活。我们要竭尽全力救出您的小弟。&r;黎叔说。

明台现在哪里&r;

76号,汪曼春的手上。&r;董岩说。

明镜的气血一下冰凉,脸色煞白。

我们知道您与汪曼春的过节,我们也知道明楼先生的身份特殊。所以,我们希望您能给明楼先生施压,请求他的帮助。&r;黎叔说。

这个不讲,明镜这股气也要撒在明楼身上。可是,明镜太了解明楼,如果是明楼布的局,自己就算打死他,也无济于事。

现在是要解决问题,而不是搅局。

明镜必须迫使自己置身事外来看待这个问题。可是,她能想到,就是做不到。她牙根紧咬,满面冰霜。

如果此刻明楼或者明台就在她的面前,她一脚踹死他们的心都有

自己呕心沥血,为国为家,换来他们的欺骗和伪装,他们对自己没有一句真话。同样,为什么连组织也不信任自己,偏偏要

第38部分|死间2

明镜说:你知道吗曾经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就像你现在一样,站在我家门口,她告诉我,她要嫁给我弟弟。我告诉她,行,除非我死你知道她怎么回答的她说,行,我就等到你死的那一天所以,那个疯女人到现在依然没有嫁。我厌恶那个疯子的一切,唯独承认她爱人的勇气。我欣赏你的一切,唯独&;&;&r;她在措辞,毕竟不想把关系搞僵,唯独不相信,你会爱他到永远。&r;

程锦云很难过,她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泪水盈眶。她只有一句话:我真心爱他。&r;她顿了顿,抬起头说:直到永远。&r;

这句话多多少少让明镜找回了一点心理平衡。她伸出手来,说:来吧,锦云。我们需要同舟共济。&r;

我真的希望能够看见你体面地离开。&r;汪曼春说。她靠着审讯桌,两手支在桌面上,俯视着明台。在她看来,搞定眼前这个大男孩,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她看见明台衣衫凌乱,她知道明台是一个很爱干净、爱面子的人,她走近明台,主动替他翻好衣领。

你穿的衣服很名贵。&r;她微笑着暗示明台,他本身是一个名贵的瓷器。

可惜被你的脏手给弄脏了。&r;

汪曼春给他顺衣领的手,倏然停在半空中,她挥手一拳打在明台的脸上。明台倔犟地昂着头,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来,神态很不屑。

汪曼春的手指滑过明台的面颊、脖子和精美的锁骨。她的眼波很毒,也很迷离。

你还不清楚你的处境吧&r;

正好相反。&r;

你都不为你大哥着想&r;

我大哥做汉奸,有没有为我着想&r;

汉奸&r;这两个字触及汪曼春的痛楚。

你认为和平救国,就是做汉奸&r;她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别给自己脸上涂脂抹粉,贼就是贼,鬼就是鬼。上一次,我精心部署好猎杀计划,听说是你心血来潮,改变了他的行程,算他命大&;&;&r;明台怒目而视,口气冰冷,寒气飕飕,不过,感谢你把南云造子送到我的枪口,算起来,你我还算同谋。&r;

汪曼春感觉明台在偏离话题。她要把该说的话都说清了,至少,她要让自己的心无愧于明楼。

他是你大哥,你也能下手&r;

大义当前,兄弟照杀不然,他为什么不出面,叫你把我放了他在等着看我上刑场,看我在他面前咽气,呜呼哀哉他比我更凶残&r;

你误会你大哥了。&r;

是吗但愿你没误会他。&r;

明台,其实,我觉得你真的不应该选择这条路。还有,我希望你清楚一点,在这里是我说了算。只要你合作,我一定善待你。你不肯合作,你大哥真的是保不住你。&r;

明台讥讽地一笑,阴森森地笑着说:你弄死我,我大哥一定感谢你一辈子&r;

明楼在监听室听到这一句,他就彻底明白了。明台是换了一种方式告诉自己: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r;

明楼放下监听用的耳机。

他的身后站着日本特高科的课长冈田芳政。

很遗憾,明楼君。&r;冈田芳政说,我会将令弟的案件呈文大日本军部,以待定夺。我希望令弟能够迷途知返。&r;他的手按住了明楼的肩膀,深替他惋惜,说,我知道,你现在内心一定非常痛苦,面对一个连大哥都要杀的冷血杀手,你要撑住,维持现在新政府的金融局面,实属不易。&r;

多谢冈田君的信任。到了这个时候,信任比一切都重要。&r;明楼说。

我先回军部了。&r;

好。您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这里的一切。&r;明楼站起来,目送他出去。冈田芳政前脚离开,汪曼春就走进了监听室。

我尽力了。&r;汪曼春对明楼说。

我知道。&r;

我很想帮他。其实,不是帮他,我是真心想帮你。&r;

曼春。&r;明楼突然站得笔直,他给汪曼春深深鞠了一躬。

汪曼春顿时难过起来,问道:明楼,你干吗&r;

他犯了死罪,我无话可说。不过,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别弄得太难看,他去的那天,我要亲自送。&r;

明白。&r;汪曼春长叹了一口气,说,你放心。&r;

酷刑开始了。一把医用手术钳子,把明台修长的指甲盖死死镊住,然后,慢慢地连根拔起,因为拔的速度时快时慢,尖锐的疼痛感,折磨得明台一次又一次地发出野兽被撕裂兽皮般的号叫。

十指连心。

明台几度死去活来。

每当他临界生死、模模糊糊的时刻,汪曼春就给他注射清醒药剂,让他无时无刻不置身于残酷的炼狱。每当他被剧痛撕裂着神经,睁开眼睛时,他所面对的就是汪曼春那一张冷艳骄横的面孔。

你叫得太难听了,真该让你那个嚣张跋扈的大姐来欣赏一下你明少的风采。&r;这是奚落,猫戏弄老鼠般的羞辱。

我知道,面对新政府的时候,有些问题我们无法强求观点一致。&r;这是引诱,代表彼此可以求同存异。

慢慢考虑,我们有的是时间。&r;这是威胁,警告明台还将面对无数次死去活来的折磨。

对于我来说,你大哥就是我生命中的另一半,我真的不舍得你受罪。&r;这是感情诱饵,代表于心不忍,盼他悬崖勒马。

第二战区的文件,我们都分析过了,全都是假的。你们只不过是重庆政府抛弃的弃子而已,何必为了出卖你们的政府而卖命呢&r;这是惺惺作态,代表新政府胸怀宽大,不似重庆政府残忍无情。

明台把汪曼春的劝降时间,当成汪曼春给自己养精神的时间。每当汪曼春的表演结束,而他依旧是眼带鄙夷,那么下一轮折磨又将开始了。

汪曼春一遍又一遍地询问第二战区的情报真假,一回又一回地注射致幻剂,引导他说出实情。

在致幻剂的作用下,明台有断断续续的真话流露。

王天风为什么要出卖我们&r;

于曼丽身上的情报很重要,比命还重要,宁可丢了命&;&;&r;

郭骑云是谁郭骑云死了,为了掩护一份真情报。&r;

我跟于曼丽是生死搭档。&r;

我爱锦云。&r;

锦云是谁不知道,不清楚,反正不是我们的人。&r;

大姐救我。我还活着吗,大姐&r;

昏厥的感觉来了一次又一次,他挣扎、喘息,他期待死神的降临。仿佛烈火焚身,一场场噩梦在不间断地轮回。

明台不是铁打的男人,但是,他是一个把自己当

第39部分|死间3

现在,汪曼春依然用这块手帕包了明台的手指甲赠还明镜。

这比一千句辱骂,一万遍耳光还要残酷无情。

明镜捧着明台的指甲,痛彻心扉。

我顺便踉你说一声,我是出于一片好心才把这些残渣废料送给你,等死刑执行后,你可能连灰都找不到,留着做个念想吧。&r;汪曼春微笑着说。

明镜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一片黑暗。

这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她看着他牙牙学语,看着他瞒跚学步,看着他宛如朝阳,看着他盖世风华&;&;居然,还要看着他淋漓血透,看着他惨死成灰

明镜的心被撕裂了,粉碎了。

离新政府办公厅还有一条街了,明楼穿着一身笔挺的海军制服坐在汽车的后座上,他觉得自己一直在出冷汗,他无法控制。

他刚刚接受了日本军部长官的盘问和苛责,在特高科课长冈田芳政的帮助下,他得以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这也加剧了他今夜行动的迫切感。

夜长梦多。他赌不起。

阿诚开着车,说:先生,我全都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您就放心吧。&r;

主仆二人,因为长时间的工作关系存在着一种点到即止&r;的默契。好,阿诚,今天晚上,就看你的了。&r;

天空一片灰暗,下着绵绵细雨,风雨中,阿诚看见了明镜。他虽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可是,他依旧被明镜的沧桑所震憾了。

大小姐。&r;阿诚的汽车一个急刹车,使明楼随着惯性向前扑去。

明镜披头散发,站在新政府办公厅门口。风雨中,她眼光迷离,脸色苍白,她浑身上下都淋着雨,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干的。

阿诚吓得赶紧从车里下去,撑开一把伞,向明镜跑过去。

明楼也从车上走下来。

办公厅门口的路灯下,来往的工作人员都止不住地回头看。

大小姐。&r;阿诚脱下外套,替明镜披上,然后侍立在明镜身后,撑着一把伞。

明楼向明镜走来。

大姐。您您还好吧&r;

我好不好,你还在乎吗&r;明镜问他。

明楼低下头。

明台到哪里去了&r;明镜接着问。

我&;&;我会想办法的。&r;明楼答。

怎么想啊想什么办法说给我听听。&r;明镜逼着他。

明楼往后退。

我问你想什么办法&r;明镜的手里捧着明台的指甲盖,她把一张鲜血淋漓的手帕摊开,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r;她声音撕裂般痛吼着。

明楼表现得不知所措。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纷纷窃窃私语。

突然,让明楼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明长官&r;明镜在新政府办公厅大门前,扑通一声给明楼跪下了,直直地跪在雨地里。

大姐&r;明楼脸色骤变,仓皇不堪,他用力挽住明镜的胳膊,想把她拉起来。

明镜哭喊着:明长官我求求你,看在一母同胞的分上,你把我也送到76号去吧,让我去替你弟弟死明长官&r;

阿诚你是死人啊&r;明楼拉不起来明镜,冲着阿诚就是一嗓子。

阿诚扔了伞,双手用力,将明镜扶了起来。

大姐,大姐您别这样。&r;如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一身伪政府的军装在身,看着明镜捧着明台手指甲的凄惨样,明楼说实话的心都有了。

大姐,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去说。&r;

家家在哪儿家里的人呢人在哪儿啊&r;明镜临近崩溃了,汪曼春这个畜生,她要杀了埋了你弟弟,你在哪儿啊她这样待你的家人,你的血性到哪里去了你枉披了一张人皮,狼心狗肺你是不是明家的男人啊&r;她狠狠地抽了明楼一记耳光。因为她动作过于猛烈,姐弟俩距离很近,明楼被打了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风雨中。

阿诚尽力抱住明镜的双臂,好控制局面,不至于全面失控,他附在明镜耳边低声说:大小姐,先生是有苦衷的,大小姐,您千万别这样。&r;

明楼站稳身形,他一步一步走近明镜,他看着办公楼上下的灯光,以及从窗户投射出来的眼睛,

第40部分|丧钟为谁敲响1

看上去好安静。&r;阿诚站在乱坟岗前跟梁仲春说话。

安静得叫人心里直发毛。&r;梁仲春抽着烟,皱着眉头。他站在一簇簇黄土堆前,十几名行动处的特务全副武装,以立正的姿势站在他身后。

黄土堆下,是五个将要被执行死刑的犯人。另外还有一名医生和摄影师,医生负责检查囚犯断气,摄影师负责给死囚拍执行后的尸体遗照。

阿诚是两个钟头前赶来的,他先把明镜送回家,然后去苏医生的诊所接了程锦云,他给程锦云发了一个伪造的新政府临时监狱的医师证件,奔赴乱坟岗。

他事先安排好了一辆殡葬车,车上的人员都换成了自己人。

早在事发前,阿诚就以走私款&r;重金收买了梁仲春,他以自己的名义,在南京路最繁华的街道上给梁仲春买了一套花园洋楼,让梁处金屋藏娇,为防止梁仲春后院失火,阿诚给他出了一个主意,把嫂夫人和孩子送到乡下去,一劳永逸。梁仲春想,送走了黄脸婆,自己想藏几个就藏几个,不,不必再藏,就正大光明地住在一处:自己工作繁忙,实在是跟家里耗不起精神来周旋应对。送走妻儿,真的是利国利民、利家利己。阿诚还出面花了一大笔钱,将梁太太和两个孩子送到苏州乡下去了。

阿诚与梁仲春私交过密,但是,还远远没有达到让梁仲春为其卖命&r;的条件。

直到明台案发。

阿诚第一时间通知了梁仲春,并亲自带他去面粉厂起获了秘密电台和未曾销毁的军统局密码稿,有让其立功之意。谁知汪曼春得知后,以此案由她全权负责侦破为由,将梁仲春手上的所有资料全部收缴,令梁仲春在76号颜面尽失,他手下的喽啰愤愤不平,居然还有几个小特务要求调动工作,说跟着梁仲春没前途,搞得梁仲春活吞了汪曼春的心都有。

明台被关押、受刑时,阿诚找到梁仲春,请求他的帮助,他一口就回绝了。阿诚说他不强求。他留下了一张照片给梁仲春,那是梁太太和两个孩子的照片,不过照片的背景不在苏州,而在重庆朝天门码头。

梁仲春一下就急了。他急了,阿诚却不急了。

梁仲春找到阿诚,问他到底要怎样。阿诚说,自己是明家恩养长大的,一定要救明台,以报大小姐的私恩。他的条件很简单,三条命换一条命。当然,如果梁仲春舍得杀妻灭子,他也就认了,明台到底不是自己的亲人。天平砝码,人命交易,做就做,不做就两清。

一席话说得梁仲春冷汗淋漓。

他根本就不信什么报私恩,阿诚就是重庆的人,是军统,还是中统自己不得而知。自己是中统叛徒,是日本人的走狗,不,连走狗都不是,像一条丧家犬。中日战事焦灼,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谁又能知道下一秒自己的下场将如何

阿诚是重庆分子,他主子明楼就不用说了,狡猾得像一只狐狸。不过,只有这种人才是自己真正的靠山。无论江山易主、春秋换季,自己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梁仲春答应了阿诚的请求,不过,他附加了一个条件,他要一张中统陈立夫手书的特赦令,并且从现在开始,他的身份要转换为中统卧底。

阿诚听到他开出的条件后,当即笑吟吟地从皮包里取出一张中统局陈局长签发的特赦令,他说:梁处,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r;梁仲春对阿诚高瞻远瞩的办事能力甚为折服,于是就死心塌地地跟阿诚合作。

乱坟岗上的空气又冷又湿,月光下,梁仲春看见自己的投影黑糊糊地映在黄土包上,怎么看怎么瘆人。阿诚看了一下手表,说:一点了,时间到了,执行吧,梁处。&r;

梁仲春从枪套里拔出手枪来,往黄土坑走去,那里并排了五名死囚。阿诚也提了手枪,随他下去。

梁仲春向阿诚耳语,说:枪要走火了怎么办&r;

走火了,算我的。&r;阿诚说,难道你还不相信我&r;

我就是太相信你了,才回不了头。&r;梁仲春拉响枪栓。

你说错了,你现在是浪子回头。&r;阿诚对着一名囚犯的后背开了第一枪。

枪声清脆,囚犯栽倒。

我可是跟定你了,你可别想过河拆桥,半道上甩了我。&r;梁仲春手起枪响,一名囚犯倒毙。

这话听起来像新婚夫妇。&r;又是一枪。

梁仲春紧接着又开了一枪。

最后剩下明台。

明台被人打了一针催眠剂,一直处于昏睡状态,迷迷糊糊的,跪都跪不稳,很显然,他的姿势是半卧着,阿诚把他扶正,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小少爷,我们回家了。&r;他的枪口对准明台的后心就是一枪,麻醉&r;子弹让血&r;从血袋&r;内冒出,大功告成。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拍照和检查死囚是否咽气,是否需要补枪。一切程序严格执行完毕,殡葬车直接拉走了五具抗日分子的尸体&r;。

阿诚跟梁仲春一起默默目送殡葬车的离去。

千万别出纰漏。&r;梁仲春说。

放心。&r;阿诚拍了拍梁仲春的肩膀,给了他一把银行钥匙,告诉他,上海银行保险柜127号,我给你存了五十根&;黄鱼&;。&r;他说完就往前走。

梁仲春一把抓住他,说:你答应扶我上位的。&r;

当然,你等着吧,76号马上就能改地换天。&r;阿诚自信满满,一脸春风。

房间里静悄悄的,和煦温暖的风中夹杂着一屋子的药香,阳光柔和地照在明台的脸上,无比温馨、甜美。

76号的行刑室里他承受了生命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昨夜的乱坟岗上他再一次经历了生死轮回。

奇迹终于诞生了。

明台睁开了双眼,他长长的睫毛挂着晶莹剔透的泪,他有些疑惑,这泪水从何而来他模模糊糊中看见了锦云秀丽的面庞,他惊疑,他难以置信,难以确定自己身在何处。

锦云&r;他试探着,生怕下一秒幻觉&r;消逝,重新跌落到万丈深渊。

明台。&r;锦云应着声,声音明显带着哽咽。她的手指缠绕着他伤痕累累的锁骨,明台开始不自觉地战栗,这是酷刑遗留给他的后遗症,他的身体认为这是上刑的前奏。

锦云心疼地抱起他的头。

明台,没事了,你得救了。明台,你活过来了。&r;

明台感觉一切恍若隔世。

锦云。&r;他的泪水终于洒落在锦云的肩头,我以为我们今世无缘了。&r;

我爱你。&r;锦云哭出声来,我真心爱你。&r;她想着这无关策反&r;,自己原来一直深爱于心,自己要让眼前的男人明白,自己是十足真心。

我也以为,我今世的爱彻底死了谢谢你,救活了我的爱&r;锦云说。

第41部分|丧钟为谁敲响2

当日,我家小弟被捕,被汪处长认定就是军统&;毒蝎&;,我被皇军监控起来,秘密调查了我将近半个月。而我家小弟,据说是在进了76号三天后,就被汪曼春秘密枪决了,至今犹然封锁消息。当然,我家小弟是罪有应得,但是,有没有必要杀得这样快呢此为第三疑。&r;

听说,你与汪曼春曾有私情&r;

是爱情。&r;明楼毫不避讳,美好的爱情,为家族所不容的爱情。所以,她非常仇恨我的大姐,仇恨我的家庭。&r;

我理解了。&r;冈田芳政长叹了一口气,说,我真是太不了解中国的女人了。

汪曼春很可怜。&r;明楼很自然地流露出情感深处一点点深曲隐微,女人常常意气用事,欠缺理智。说实话,当初我真的是为了避嫌,不便参与此案的情报分析。真是有负于冈田君的信任了。&r;

冈田芳政真是无一语可言。当日,他的确防范明楼参与此案,对他怀疑甚深,没有动他,是因为周佛海的关系,现在看来,自己一招失误,步步惊心。于今,却如何收场呢

他想到了汪曼春。

如果,我说如果汪曼春是重庆政府的人,那就太可怕了。&r;冈田芳政明显是在投石问路,毕竟让一个女人来替自己背黑锅,太过卑鄙无耻。

冈田君,有道是&;无毒不丈夫&;。&r;明楼给出了一个最具中国式的台阶,人是最危险的,失了控的女人尤其危险。&r;

明楼轻而易举地把汪曼春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给掐断了。

冈田君,我还有一个问题想向您请教。&r;

明楼君,请讲。&r;

&;孤狼&;现在何处&r;

冈田芳政被问住了,想了想才说:&;孤狼&;是南云造子的人,自从南云死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r;

我需要这个人为我工作。&r;明楼说。

冈田芳政看着明楼,意味深长地说:有的时候放一个敌人在身边,可以更好地警醒自己的所作所为。&r;

问题是,&;孤狼&;不在我的身边,而藏在我家人的身边。我需要&;孤狼&;变成一匹真正能够撕咬人的狼,而不是变成一只抓破主人家沙发的猫。您应该懂我的意思。&r;

好,我把&;孤狼&;的资料给你,我只有她的特务编号,没有照片,没有简历。&r;

有业绩就成。&r;明楼说。

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天衣无缝的骗局,在一个超然的棋手临场出色发挥下,得以完美结局。

汪曼春很快被拘禁起来。她整个人瞬间彻底沦陷、轰塌。

她提出要见明楼,她写了很长很长的有关第二战区情报得失的报告,但是,她的报告没有任何人理睬,也没有人来探望她。

只有梁仲春来看望过她一次。隔着一扇铁窗,梁仲春告诉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汪曼春自己伪造的。要么就是她太想往上爬,不惜伪造文件来加固资本;要么就是她彻底疯了。

她几乎崩溃了,她嘶哑着嗓子喊要见明楼。她深信明楼会救自己。她继续写信,给明楼写情书,写过去的点点滴滴。

她的纸和笔都被没收了,她就在衣服上写,咬破了手指写在衬衣上,她疯了。

没有人要杀她。同样没有人来看她,过问她,关心她。最后,在一个宁静的夜晚,她解衣为带,吊死在一间地牢里。

她死的时候,连月光都没有光顾一下。她死在黑暗里。

汪曼春死后的第七天,明楼叫阿诚买了些纸钱去焚化了。明楼什么也没说,他无话可说。

明台是在一个多月前的报纸上读到与自己工作有关联的消息。

南京新报上刊登一则离奇自杀殉情事件&r;的消息。

光明电影公司的女演员李小凤于乱坟岗中替情郎郭骑云收尸。郭某与李小姐已有长达五年的地下情,郭某表面上是一位摄影师,其实,是重庆一名亡命匪徒。郭某被76号击毙后,弃尸荒野。李小姐陷于情网,不能自拔,收尸后,竟然自缢于家中,实为憾事。

郭骑云的女人竟然是一名小有名气的电影明星,无党无派,一个小资,她却毅然决然地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从未公开过的情人,自缢身亡,选择了一起奔赴死亡。可见,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里的力量。

明台的眼前浮现于曼丽那娇媚玲珑的姿态,她妩媚地笑着,明台的心情被想象中的画面搞得乱糟糟的。他的视线总是很模糊,凡触及过去,就会眼眶湿润。他甚至怀疑自己蜕变了,变得多愁善感,也变得宽容通达。

平报上刊登,大日本皇军在第二战区受到第7集团军傅作义、第18集团军朱德的顽抗。

明台想起了整个敲响丧钟&r;的计划,他刹那间思接千载,视通万里,苦肉计&r;三个字涌上心口,他想起了王天风的脸,他心里一阵狂跳。

他想见见明楼。当然,他认为这是妄想。

他希望能够证实一些事情,又怕自己的推断被证实&r;,现实太过残忍,太黑暗无情。

明台一直都住在黎叔家,他很想出门,但是,他已经是一个死人&r;了。所以,黎叔和锦云都禁止他外出,让他等待命令,准备去延安。

他每天都站在小阳台上,看着过往的行人,看着坐在门前织毛衣的老妇人,他眼里充满了羡慕。他恨不得自己就是楼下卖菜的菜农,或者拉车的车夫。能够在阳光下走走停停,多么美好。

这天,锦云出门去了,要他好好地待在房间里休息,他实在是坐不住了,他戴上一双塑胶手套,把脏衣服、床单都拿出来洗了,跑到阳台上去晾衣服,偏偏少了两个衣架,他想起来,锦云经常在黎叔的一个大木箱里取日用品。他跑到房间里,打开木箱,果然有衣架在里面,刚刚拿出衣架,他就看见底下放着一个婴儿的摇铃,很眼熟。明台错愕了一下,甚至有些糊涂,隐隐约约感到害怕。

他不太明白内心的纠结情绪从何而来。他立即关上了木箱。但是,他控制不了内心某种探知的欲望,自己的身世,自己的生身父母,他都想去探究清楚。

他心底曾经有过寻找生身父母的强烈欲湿,虽然母亲死了,父亲应该还在,父母姓氏、家庭背景,这些都是自己想知道的。但是,他自小生活在明家,受明镜宠爱,他少年时提及此事,明镜的眼光里总有一丝落寞。他很懂事,他知道大姐从前是怕失去他,失一个养了多年的孩子。他不敢再问。

明台站在阳台上,把衣服挂起来。心里依旧很乱很烦,他凝神想了一想,又跑回房间里,重

第42部分|丧钟为谁敲响3

明台心有所扰,一时恍惚起来。

明镜却叫锦云去烧热水来,要替明台洗头,说:这次别后,就不知道将来何时再见了。&r;锦云和阿诚在厨房里烧了热水,拎出来。

明镜把带来的柠檬洗发膏打开,她是有备而来的。一想着分别在即,就心酸欲碎。她说:这一秒在我的跟前乖乖地坐着,我哼一声,你就能答应。下一秒就不知道在哪个战壕里厮杀了。我就算大哭大叫,你也是听不见了。&r;

明台不敢回话,想着这一去路远山遥,要想回家真是做梦了。他极其温驯地低着头,让明镜给他洗头。

明台小时候最怕洗头,每一次桂姨把热腾腾的水一端上来,他便觉不妙。&r;明镜一边洗,一边跟锦云说着话,他手里无论拿着任何好玩具,他都会马上丢掉,两只小脚急急地往前跑,被我一把捉住,拎小鸡一样拎到热水盆前,他就会哇哇地哭着跟我抗议。&r;明镜一边叙述,一边眼角泪光盈盈。

明镜手上全是洗发膏的泡沫,锦云在一旁帮忙冲水。

他每次受了教训,都会跟我保证,要做一个乖孩子,不淘气。可是,一脱离了我的视线范围,他就像野马一样撒了欢地乱跑乱驰。楼梯上总能听到他咕终、咕咚滚下去的声音。摔疼了,他也不哭。&r;

明镜用梳子替明台梳理着头发。

桂姨时常问他,你怕姐姐吗他说,怕。桂姨说,姐姐打你吗他用小手扯着自己的头发,说,她洗我头。&r;明镜说到此处,破涕为笑。

锦云说:大姐疼他,是他的造化。&r;

是啊,我就是太疼他了。&r;明镜想着想着,气又上来了,用牙梳狠狠地敲了一下明台的头。明台叫疼&r;。明镜说:有汪曼春敲你敲得疼吗&r;

明台不说话。明镜的性子是一贯如此,时常反复。

时间过得很快,天色渐暗了。阿诚心中有些急,硬着头皮催明镜回家,说怕路上遇到戒严。

明台也怕路上不安全,叫大姐回去了。

明镜又千叮咛万嘱咐,叫明台一定要注意安全,到了延安,好好地生活。明镜走到门口,实在是万分的难舍,含着泪硬了心肠走了。

明台呆立了一会,跑到阳台上看明镜。他看到明镜一边低头走路,一边抹着眼泪,阿诚紧随其后而去。

他们都没有再回头。

明台很想再叫一声大姐,始终没有喊出口。

明台的心境很凄凉,忽然感觉失去了什么,心里揪痛得厉害。

有你的地方,我就会觉得安心。这就是亲情。&r;黎叔不知何时回来的,他静静地站在明台身后说。

有人说,父母是你这一生最珍贵的人。对于我来说,姐姐和哥哥就是我最亲最敬爱的人。&r;明台说。

父母给了你生命,他们给了你成长。你是一个很特殊的孩子。&r;

因为我生在特殊的年代,特殊的家庭。&r;明台心里在挣扎,他还没有想清楚如何面对黎叔。

眼前事了犹未了。

大约过了两分钟,黎叔沮丧地叹了口气。他转过身,朝屋子深处走去。

明台突然觉得自己筋疲力尽。

他很想叫住黎叔,叫他一声,却依旧没有叫出口。

阳台外,天色越来越暗,乌云开始肆意地扯开幕布,天要黑了。

阿诚开着车,载着明镜从石库门出来,很快开上了大街。一路上,明镜都在平复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渐渐冷静。

汽车开到明公馆。

明镜看到小楼里灯火辉煌,她心里却是空空的。阿诚停放好车,

第43部分|双面间谍1

你怎么不说话&r;明镜注视着明楼,明楼站在小祠堂门口贴着门注意倾听着门外的声音,门外很安静。

明楼依旧没有说话,他走过来,拉住明镜的手,说:大姐,我们进密室。&r;他也不等明镜表态,直接按动按钮,打开密室的门,他拉着明镜走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明楼打开电灯,小祠堂的方桌上供着明家祖父母、父母的灵位。台布落了些灰尘,很久没人进来打扫了。

明楼几乎是在用力将明镜推送到椅子上坐下。

大姐,我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超过半小时,就会引起&;孤狼&;的怀疑。在这半个钟头里,我希望您能平心静气听我说,并且,记住我所说的一切。&r;

明镜睁大眼睛,完全有点懵。

什么&;孤狼&;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只有半个钟头的时间,明长官,你要觉得到了这里,你还要撒谎的话&;&;&r;

明镜同志&r;明楼说。

明镜顿时呆住。

明镜同志,我现在代表**中央南方局特派委员跟您谈话。&r;

明镜看着他,她脑海里处于一片真空的状态。

我知道,一时半会您很难接受。&r;明楼略作停顿,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缺了角的法币,说,这是南方局董书记交给我的缺角法币,那块撕下的一角,在您这里。您可以核对。&r;

明镜僵硬地站起来,掏出一把钥匙,打开小方桌下的夹层抽屉,从里面取出一角法币,二者合一,的确是一张完整的钞票。

你到底是什么人&r;明镜问。

我是您的家人,姐姐。&r;明楼迅捷掏出打火机,当着明镜的面焚毁了那张法币,相当于当场毁灭能够指证自己的一切证据。

明镜觉得头疼、眼花、四肢乏力。她的眼光像一片薄凉的刀片刮在明楼的脸上,仿佛此人完全陌生。

你骗了我多少年一次又一次&r;明镜终于质问了,你们一个个都欺骗我,我却一个都不舍得抛弃&r;

大姐。&r;

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失家&;的女人二十年前我曾有过一段良缘,是我自己为了家庭选择放弃。我也有自己崇高的理想和奋斗的信仰。可是,我不能放弃两个兄弟,我不能甩手而去。我守着家和业,至今未嫁。我抚养你们,家和业始终要交给你,而明台,我想给予的是幸福生活,无忧无虑,我甚至连生意场上一点点生存技巧都不肯教他,不想让他变得有一丝一毫龌龊、算计。到头来,该读书的去了战场,该算计生意的在算计人的&;身家性命&;。家和业,在你们眼里分文不值。早知如此,我&;&;&r;

不是的,大姐。&r;

不是什么我苦心经营的一个家,被切割成碎片。明台离我而去,除非战争结束,他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回家。而这个家,对于你来说,就是一个可用可弃的棋子。你一直知道我是谁,而我对你却一无所知。就算是到了现在,我依然分不清你是妖是魔是人还是&;&;&r;她又停顿下来,她恨自己,恨自己连一个鬼&r;字都忌讳得不敢说出来。她害怕有一天真的失去。

大姐。&r;明楼双手握住明镜的手,靠着她的双膝蹲了下来,他在尽全力控制明镜激动失控的情绪。

大姐,您冷静下来,听我说,我们的确欺骗了您。可是,我们没有欺骗生活。&r;

明镜说:有没有想过,我是你的什么人如果,你这位超然的棋手一着失手,棋局适得其反呢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有没有&r;

有过。所以,我很内疚。&r;明楼的眼里隐隐闪烁着泪光,我错了。我知道,自己很久以前就错了。对于姐姐来说,我是情理双亏的人。&r;他低下头,调整了一下讲话的节奏,他有的时候恨自己每次讲话都在思考,从无真性情流露,他深知习惯成自然,他并非刻意为之,但是,在明镜的眼中,真的太虚伪,太假,太可恨。

他自己无力纠正,他恨自己的心态过于保护自己,心理已经很不正常。

姐姐孤独,痛苦。二十年前姐姐放弃了唯一一次真爱,为了把我和明台养大,您牺牲了应该属于您的爱情生活。您苦心营造的一个家,被我们给打碎了。因为,国碎了,家碎了,您的心也碎了。血与火锻造了我们的坚强,我和明台都是军人,军人是国家的脊梁我们无愧于家国,无愧于军徽,我们唯一愧对的就是姐姐。&r;他说到此处,千不该万不该,他居然下意识地去看手表。刚刚动了情的明镜一下就心火直蹿,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知道你为什么让我嫌恶吗你回家,你诉苦,你认错,你不是屈服于亲情的压力,你是带着任务来的。你跟明台比起来&;&;你&;&;&r;

明台让您怜爱,是因为他还有选择的余地,对于亲情、爱情,甚至信仰,他都有选择的余地。可是我,没有。&r;明楼必须快刀斩乱麻了。

果然,明楼的这句话打乱了明镜的思维,打乱了明镜要质问他的次序。明镜的思绪跳跃、混乱。

没有多余的时间了。&r;明楼站了起来,很严肃很着急地说,

大姐,您听我说,日本人有一列火车满载着三十节车厢的生铁要开往满蒙,这批物资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南方局经研究决定,在苏州段进行列车接轨行动,将这批货运往第三战区皖南。&r;

明镜愣愣地看着明楼,终于平静下来。

需要我做什么&r;明镜问。

我需要您设法上那辆列车。&r;

那是货车。&r;

不是货车,日本人怕路上抗联打这批物资的主意,用的是普通列车,前面的车厢还载有日本华侨。押运物资的日本宪兵都化装成乘客,但是,他们身上都有武器,列车一旦遭到攻击,他们就会大开杀戒。我们的目标就是将后面装载生铁的车厢脱钩,尽量保住车上的旅客。尽量不惊动车上的宪兵,把行动连带损失降低到最低。&r;他看看表,加快语速,您将以带着明台骨灰回苏州安葬为由,登上那辆列车,我会安排阿诚以护送您为掩护,带一组小分队上去。&r;

明台会上车吗&r;明镜突

第44部分|双面间谍2

&;死间&;行动,你功不可没,我已呈文上峰对你进行嘉奖。你现在以&;毒蝎&;的身份成功打入**内部,为军统局在边保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这是歪打正着,军统局已经批准了你进入延安、长期潜伏的计划。&r;

明台的眼睛真是忽明忽暗,心里一阵阵怦怦狂跳,明楼仿佛是一根针时不时地就扎在自己的要害穴位上。

他这是要干吗长期潜伏双面特工明台稳住心绪,他不发言,他把发言权全部交给这个神秘莫测的大哥。

我们军统局在延安部署有自己的特工小组,其中一组代号&;203&;,由你全权指挥。我是你唯一上线,你只需对我一人负责即可。如果有一天线断了,军统局高层会有人跟你联络,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宁海雨,王天风的把兄弟。&r;

提到王天风,明台把头低下去。

&;天风&;&;海雨&;都是代号,就像&;毒蛇&;&;毒蝎&;一样。&r;明楼说,你也不要过于内疚,我们都不知道王天风有心脏病。你在坟场一骂成名,全局上下都知道王天风被你活活骂死了由于保密条例,我们现在还不能公布王天风是&;死间&;中的烈士,他现在的身份依旧是军统局的叛徒,民族的败类。&r;

明台觉得浑身上下冷飕飕的,他的脸色也越来越差。明楼却视而不见,依旧娓娓而谈:一部间谍史,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历史。我们是战士、是烈士,一往无前的勇士,却不是能够站在阳光下接受胜利欢呼的人。因为,我们的背后始终都有阴谋,有算计,有陷阱。&r;

能告诉我&;死间&;行动的全过程吗&r;明台问。

为什么&r;

我想知道。&r;

知道了,岂不会更加痛苦&r;

至少,我会知道我为什么而痛苦。&r;

好吧,我告诉你。&r;明楼说,记得那份第二战区日军军事部署计划吗&r;

记得。&r;明台说。

他的眼前浮现出在日本大使馆,自己击毙桃子小姐的情景。当日,他和锦云在一家小型旅馆拍摄了日军第二战区兵力部署计划。

明楼说:长话短说。为了牵制日军的火力防线,我们明目张胆地窃取了日军第二战区兵力部署计划,其实,那套方案是日军的预备案。我们走出第一步,就是告诉敌人我们拿到了第一手资料。然后,我们根据这套预备案制订了假的攻防计划,为了达到麻痹敌人的目的,做到万无一失,军统局高层制订了&;死间&;计划。即由王天风诈降76号,投靠汪曼春,出卖a区行动组,让&;假&;的第二战区军事部署计划落入76号手中,逼真上演一场誓死保护情报的大戏。伪造一切信息,故意放下诱饵,指鹿为马,让日本军方有理由相信,他们获取了最真实、最可靠的火线情报。他们调整所有的火力防线,按照我们的意图进入我们的口袋,彻彻底底为第二战区的日本鬼子敲响丧钟。&r;

为什么选我们&r;明台问。

你们小组焚毁了一船鸦片,死罪难逃。这次行动可以让你们死得壮烈、死得体面。这是局座的决定。&r;

为什么一定要派王天风来&r;

他知道的太多了。&r;明楼说这话,眼皮都没有抬。

那,你呢大哥你知道的难道不多吗&r;

想&;策反&;啊&r;明楼笑起来,似嗔非嗔。

明台心一紧,他的烟灰烫着了手指,疼得钻心。

说实话,对于王天风的死,我比你更加纠结。我跟他是一起加入蓝衣社的,也就是军统前身。我们在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在法国,我救过他的命。&r;

老师去过法国&r;明台惊异。

你以为他是土包子他会伪装,会掩饰,行事低调。不像你,一味的高调、逞能、不懂事。&r;明楼说,当日,他把你带走,他也是束手无策,他不知道怎样跟我说。后来,我知道了,我托人给他捎带了一个口信,口信很毒。我就不复述了。我真是又急又怕,怕你就此像流星一样消逝了,我从未如此惧怕过,你军训的那段时间,我几乎夜夜噩梦缠身,梦见你无数次被执行枪决,梦见你一个人在荒凉的孤冢里哭。&r;明楼眼圈湿润。

明台被他感染了,觉得自己在家庭面前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他说:大哥,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r;

其实,我很自私,我为你能够出色地完成任务,能够活下去,我费尽了心思,算计了一次又一次,差点算掉你的性命。&r;明楼深深叹息,为自己,为兄弟,为死去的烈士们。

为了国家,我们有可能失去彼此,失去亲情友爱,失去爱情,失去曾经美好的日子,我们不是傻,也不是愿意去死,去走一条不归路。我们是箭在弦上,有进无退。进则死得壮烈,退则活得可耻。&r;明楼的眼神里包含了一层深意,他看着明台,满溢着关怀和温暖的气息。

他继续说:在这个蜘蛛网般盘结的谍网中,黑中藏白,白中有黑,黑白又衍生出灰暗&;&;书归正传吧。&r;

明台心中大为诧异:什么叫做书归正传难道,刚才那一番话都是闲话&r;

我现在代表**中央南方局特派委员跟你讲话。&r;明楼例行公事般说出这句话,明台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我没有精神错乱,你也不要用这样的眼光来审视我,你今天在这里等的,并不是军统局的&;毒蛇&;,而是南方局的委员,不是吗&r;

明楼似乎没有考虑给他留下一定的适应空间,而是继续自己的发言,黎叔送给南方局有关你的一切档案和你的自述说明,这个我们不用再说了,你的档案我几乎倒背如流。我们现在来说说下一步的工作安排。&r;

明台完全处于一种被动的状态,他眼里对

结结局

明台心里一震,回头看看他。黎叔快步跟上。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走进隧道口。里面光线很暗淡,明台拿出手电筒来照路。

突然,一辆小型货车呼啸而来。昏暗中,黎叔一把抱住明台滚出隧道外,五节小货车轰隆隆地开走了,像是平地里刮起一阵飓风。

你没事吧&r;黎叔的话里充满了关切。

明台心情复杂,想着明楼临行之际吩咐自己的话。他最敏感的神经被挤压了,问道:您有家吗,黎叔&r;

明台一句话出口,自己都觉得自己愚蠢透顶,什么不好问,脱口而出就是这句话。

是人谁没有家啊。&r;黎叔坐在草地上,我有过最美好的家庭生活,贤惠的妻子,可爱的儿子。&r;他回头看明台,明台的心怦怦乱跳。

黎叔拍拍他,说:别想太多了,大战在即,准备战斗吧。&r;

晚上,七点钟左右。

阿诚开始有所行动了。他的小分队已经在食物里下了迷药,在餐车里很顺利地清理了伪装成旅客的日本兵,缴获了武器。他们把旅客车厢的门一个个反锁起来,虽然造成了不小的骚动,但是,都被他们有效地控制住了。

桂姨去开水房打开水,前脚进去,后脚门就被反锁了。桂姨知道出事了。她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暴露的,但是,她清楚地明白,只要自己能够及时控制住明镜,自己就可以保住性命,甚至控制大局。她打开列车的车窗,狂风乱刮,她毅然将头钻了出去,然后是手和脚,她徒手爬向明镜的包间。

她刚爬出去,没有多久,火车居然开始减速了。

很明显的,列车开始松闸。

铁桥下,列车开始错轨。

例行检查,请等待。&r;穿着满蒙铁路制服的明台在喊。

阿诚布置好人手,在中间车厢预备人、货分离。他急匆匆到贵宾包间来接明镜出去。他刚一推开包间的门,就看见桂姨拿枪对准了明镜。

放下枪。&r;阿诚以最迅捷的动作,举起手枪。

阿诚,你想干吗我是你的母亲。&r;桂姨阴森森地笑。

你别做梦了。&r;阿诚冷冷地说,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孤狼&;,日本人的间谍走狗&r;

阿诚,别管我。做你该做的事。&r;明镜喊,

闭嘴该死的臭女人&r;桂姨嘴里恶毒地咒骂着。

桂姨&r;阿诚冷声怒喝,我真该一上车就开枪打死你&r;

我是你的亲娘。你居然要打死我&r;桂姨的眼睛里闪动着诡异的光芒,当初我为什么要到孤儿院去领你啊因为你是我的孩子,我亲生的孩子,你是我的私生子,虽说这个称呼对你来说,并不光彩。可是,事实就是事实。&r;

事实很清楚。当年,你的确跟一个姓于的湘绣商人有私情,你们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个年月,姑娘家还没结婚就生下孩子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于是,于老板骗你,叫你先找一家主雇做佣工,孩子送进孤儿院,他跟院长嬷嬷讲好了,院长嬷嬷会很好地照顾那个孩子。他答应你,等他回湖南安顿好了,就来接你们母子。于是,你就进了明家帮佣,一干就是两年。他没来找你,你这才慌了神,你害怕他彻底抛弃你,你想到了那个孩子。&r;

桂姨的脸瞬间煞白。很显然,阿诚早有所备,她根本就伤不到他一根筋。

嬷嬷给了你那个两岁的孩子,就是我。你当年爱如珍宝,你觉得只要有孩子在你的手上,你的那个于老板终有一天会来找你。你手艺很巧,明家很多湘绣制品都出自你手,你在明家勤勉劳作,称得上是一个好母亲、好佣工。你时常买东西去孤儿院看嬷嬷,打听那个男人有没有来找过孩子。嬷嬷都支吾过去了。终于有一天,那个嬷嬷得了绝症,快死了,你拿了米和面粉去看望她,她良心有愧,就对你说了实话。她告诉你,那个孩子早就被于老板给抱走了,她给你的那个孩子,就是一个孤儿,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当初,她收了于老板的钱,所以欺骗了你。你从此以后就彻底疯了。你开始虐待我,我悲惨的童年就开始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桂姨一个男人骗了你的感情,偷走了你的孩子,你就把无穷的怨恨施加在另一个无辜孩子的身上,何其狠毒何其残忍&r;

你是怎么知道的&r;桂姨的脸有些扭曲,你说&r;

我去过那家孤儿院,找到了那个得了绝症的嬷嬷,她还没死,她只是眼睛瞎了,看不见了。她心里清楚得很,她得知我是那个孩子后,还感到欣慰,说我命好,遇到你这个善良的女人,在得知我不是自己的孩子后,还能爱我,把我抚养成人。她还叫我好好待你,说她对不起你。&r;

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还没有死&r;桂姨咆哮起来,她一把抓起明镜,她的枪指着明镜的头,对阿诚说,你什么都知道了还等什么我要杀了你们我恨你们,恨所有的人我要把你们斩尽杀绝&r;

疯婆子&r;阿诚冷静地看着她,说,你谁也杀不死你的枪膛里没有子弹。&r;

桂姨一愣,就在她一愣之间,阿诚手举枪响,打掉了桂姨手上的枪,鲜血从她的手掌间蔓延开来,她大声惨叫着。

大小姐,过来。&r;阿诚人到手到,将明镜拉到自己身后。桂姨试图俯身去捡枪,阿诚喝道:别动,再动就打死你&r;

桂姨满脸狰狞,吼叫起来:你打死我吧我恨你们我为明家卖命地干活,得到了什么一个大少爷一句话,就可以把我扫地出门。我找不到工作,流落在大街上,谁肯帮我是南云小姐收留了我,是她把我带到了东北。是她想办法替我找到了那个姓于的,可惜,他死了我只看到了他的墓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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