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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诸邪》


第四章

永安大街之上,六子搓了搓手,点燃了一声号炮。

六子本以为看到号炮,各路各点的弟兄们会有防备。

没想到号炮刚升起,在夜空映出一朵烟花,这街上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声声爆竹,一朵朵烟花在夜空绽放。哪里还看得见号炮去。

六子打了一个激灵,赶忙往回跑。刚到聚英楼大堂不远,就看到王掌柜和雷二正在门口站着说笑。

六子微微俯身,深提一口气,就要提醒雷二通知雷头,这时候就看到王掌柜背着的手往雷二脊梁上一按,雷二脸上表情一僵身子就要往后倒,王掌柜笑盈盈的扶着雷二的后腰,像是极为亲密一样。

六子就势一滚,倚在墙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怎么回事,这掌柜的为何偷袭雷二,我怎么办,我如何通知雷头。我如果就此大叫一声,雷头一定会出门寻我,但事情紧急,雷头必然不会防备掌柜,到时反被偷袭,更为不妥。”

正当六子盯着掌柜的举动,拼命想办法的时候。

一个白衣大汉出现了。连鬓络腮胡子,披散着头发,剑眉虎目。手里反拿着一把长刀,迈开步伐杀气腾腾。

一步迈出,长刀回卷。

六子看到,刀光如月。

王掌柜一咬牙,将手从雷二腰间抽回,转身就走。

白衣汉子跟进一步,刀光斩下,伸手一薅,就听见那人头“哎呦”一声,睁大了眼睛。

“小乖乖,别,说话,你现在,死不,了,”白衣汉子咧嘴一笑,往雷二眉心一点,“睡…睡会吧。”

王掌柜借着这点空隙,“嗷”的叫了一声,逃入了店中。

大汉口齿不太利索,一手提着人头嘟囔了一句,“哎,休…休走!”迈步就跟着进了店里。

雷易坐在手下衙役搬来的椅子上,呼呼喘着粗气,双目血红。出生入死的兄弟不知被何人所杀,弟弟雷鸣被白衣大汉剁了脑袋,六子刚从外面带回来消息,有人暗中作梗,号炮警令并没有传达出去。

今夜注定是个不安宁的夜晚,自己所在的聚英楼,把总苏然所在的永安街东街口,二把总张全所在西街口。京都府与五军府是同属关系,隶属都督府。

如今自己这里,可给老太爷丢人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通知各个点的同僚弟兄。

手下几个衙役班头分几路前去警醒。另外派手下得力班头去京都府老太爷那通禀。

王掌柜脸上兀自带着恐惧,怯怯的缩在一边。

雷易大声喝道:“楼上的贼人,你好大的胆子,今夜城中遍布京师各营高手力士,你做下这等勾当,还想逃出生天?我劝你乖乖下楼,束手就缚,留你一命去法司判决。如若不然,我杀上楼去,弟兄们乱刀之下,你可留不得全尸!”

雷易咬着牙,恨恨的说出最后一句。腾的起身,攥着刀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一声高喝响起,“雷班头,别来无恙!”紧接着声音催促着,一人身着青衣小帽,双手举过肩膀,慢慢从楼梯走了下来。

楼梯口呈品字阵严阵以待的三人,齐刷刷刀尖对着来人,双腿略下蹲,脚尖惦起,腰部微弓。这是军中破军六式的起手式。

从青衣人身后探出一人,“班头,此人已被我所擒。”那人尖嘴猴腮,眉毛光秃秃没几根,唇上两缕八字胡,好不滑稽。

雷易点点头,“你且将此贼押下来,我等自会接管贼人。”

八字胡连忙答应,众人看到他一只手抵在青衣人后腰,一只手捏着腋下,像是举着青衣人似的,把人带了下来。那人面色发白嘴唇发紫,身上微微颤抖,像是惧怕身后的八字胡一般。

雷易大手一挥,品字阵三人各踏步法,将八字胡二人围在中间。接着雷易身后出来两个高大的衙役,手持长棍,一边一个,将青衣人叉了起来。

八字胡身形一晃,到了雷易身边,打个稽首,“雷班头,多日不见,你可是越发的威武了。”

雷易皱皱眉头,不作声。

“雷班头,适方才我在楼上小间饮酒,听得外面嘈杂吵闹,出来一瞧便看到此人和杨班头交锋的紧要关头。”八字胡捏了捏自己的两撇小胡子,见雷易愣愣出神,继续说道:“小人急忙去帮杨班头,无奈我所处的地方人群紧密,等我到了跟前,杨班头已经身首异处。雷兄,我知道杨兄素来和你最要好,但今夜任务在身,还请你节哀顺变。”

雷易有些失神,还是点点头,问道:“鹿先生,此人是何来历?”

八字胡低头凑过来,一嘴的酒气,“此人是妖。”

鹿先生看到雷易又愣了一下,半晌不做声,心中不由有些嘀咕。

雷易觉得腰间有些麻麻的,双腿有些支撑不住,他往后退了一步,转身想找个椅子坐下。

谁知道他脚步踉踉跄跄,直接跪在了地上。

鹿先生正在纳闷,这五军府历来也是有捉妖的训练,平日里京城何处有妖出没作案,雷易也带人办过几件大案,其中不乏有些大型的妖物。怎么这次如此的恐惧,站都站不稳了?

正当雷易转身去找椅子的时候,他身后的王掌柜便露了出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鹿先生眼睛一眯,这人有问题!

快步上前,左手掐了一个缚字决,右手竖劈而下,直奔王掌柜的肩膀。

王掌柜一脸惊慌,“哎呦,”一声,看着鹿先生来到近前,往后倒退,却绊到了自己的脚,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倒去,嘴里还大声喊着:“这位大爷,您为何打小的我?”

鹿先生一愣,难道看错了?刚才明明所有人都惊讶雷易倒地不起,这个王掌柜的表情是带着异常。

此时此刻自己对王掌柜出手,他却没有一点躲闪的反应。

难道是自己真的看错了?

左手向后画圆,停在背后,上前一步伸出右手就去拉王掌柜,嘴里说道:“嗨,我以为是你把雷头绊倒了呢。”

王掌柜也是打着哈哈,伸出左手准备起身。

这时候鹿先生看到了,他的左手中指和食指间,赫然夹着一根牛毛针!心里骂道:“呸!我说我好心伸手拉你一把,你伸左手干嘛!”

说时迟那时快,王掌柜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而鹿先生的左手缚字决,已经打了来,“砰,”一声脆响,王掌柜的左手,无力般垂了下来,重重砸在了地上,那是一只毛茸茸的手。

第五章

聚英楼,此时此刻,热闹非凡。

京城的老百姓,天子脚下,素来是吃过见过。现在也顾不得离开案发现场了,大家伙围了个圈,啧啧有声的看着。

只见那八字胡大喝一声,右手拍在掌柜的心口,将掌柜的拍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接着八字胡反手一扽,揪住了前心一把将王掌柜提到了面前。

“妖孽!还不快给我现出原形?”鹿先生的八字胡因为大声说话而一撇一撇的,颇具喜感。

王掌柜脸色铁青,冷森森的看着鹿先生。

八字胡笑了笑,“你再不乖乖听话,我可要掐你命门了啊!”

但就看到王掌柜,头往后一仰,四肢一缩进了衣服里面。

鹿先生双手一花,使出门中绝技拨云手,将那掌柜的袖口和裤腿给缠了起来,接着两只手攥住了脖领子,笑道:“你可别以为藏在里面我就奈何不了你,小子,看爷爷给你露两手。”

说罢,胳膊抡起来,狠狠将这个“衣服袋子”砸在了地板上。

“咚!”

整座聚英楼震了一震。

围观的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哎,你刚才看到了吧?”一路人问身边的看客。

鹿先生提一口气,将口袋抡的虎虎生风,“咚!”

门口俩大红灯笼,直接落地开花。人群中静了下来,人们小声地讨论起来。

“你说的是?”

“对,就那个掌柜的。那手…”

“嘘,我也看到啦!”

鹿先生往手心呵了两口气,双腿蹲低,猛地向后扭腰,双手抓着衣服袋儿背在了身后,深吸一口气,“给老子现身!”

“咚!”聚英楼十年的招牌可以换新了。那王掌柜,停止了挣扎。

“走吧,这恐怕是妖魔鬼怪。咱别给大爷们添乱了。”

众声喧闹了一阵。各自散去了。

“咯吱吱~”声音络绎不绝。

鹿先生回头一看,用力过猛。一楼的楼梯裂了,有些摇摇欲坠。

再看那衣服里面,血出来了。

鹿先生冷哼一声,抄起一把长凳,立在地上,拄着凳子,对王掌柜说道:“把解药拿出来。不然我三道灵符烧你个魂飞魄散。”

话音刚落,王掌柜脑袋从脖领子处露了出来,“道爷饶命!”

“别耍花心眼,把解药给老子拿出来。”鹿先生顿了顿手里的长凳。

王掌柜不由自主抖了抖身子,“道爷法力高强,小的服了。”说着从衣领处伸出一支小短手,毛乎乎的五个指头张开,手心里赫然是一个红色小药瓶,“道爷饶命!道爷饶命!”

鹿先生使了个眼色,一个班头上前,拿过了解药。

“只需服两粒便好。”王掌柜感觉到鹿先生冷森森的眼神,盯着他浑身如坠冰窖。心里盘算着,这次可是栽了,枉费沅执事苦心栽培,就算活着回去,也难免会连累沅大人。

心里叹息一声,王掌柜咬了咬牙,大叫一声:“此次行事,错皆在我团野身上,如今身份泄露,唯有一死谢罪!”

只见王掌柜的衣服,猛地胀大,“嗤嗤”两声,尽皆碎裂。

团野显出妖身,出现在众人面前,就看到黑漆漆一团,短手短脚,目露凶光,毛发须张,根根如箭,每根头上闪着点点的白光。

“团野,你想死别拉着我啊!”一旁被叉起来的同伙,大声喊道,他可是知道团野毒刺的威力。

当年一个门派倾力围剿族中分舵,团野就用这招,跃入对方阵中,毒刺发出,如飞蝗蔽日,根根夺命,中者无不痛苦死去。在沅大人带增援过来之前,凭一己之力,将剑湖宫长老十八人全部杀死。剑湖宫从此一蹶不振三十年。

回想起当年的惨相,他用力挣扎起来,脸上写满了恐惧。

团野大笑,“柳兄弟,这一次,世间再无我。”说罢,团野伏在地上,弓起了身子,背上悉悉索索,

那毒刺又长大了三分,“道爷,我这招叫做——天分!”

“嗡~”

雷易刚刚醒转,此时此刻,他觉得,天又黑了。

李二少有些惊慌的看着自己的大哥李耀,看到哥哥悠闲的靠在椅背上,心里松了口气。

王泗低头看了看自己汗浃浃的手心,偷眼观瞧。

此时坐在李耀对面的,是个矮子,他五短身材,浑身上下没有老实的地方,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很是滑稽。从地上看,此人坐着的时候,两只脚完全离开了地面,他的小腿很粗壮,扑愣愣地打着摆子。

“报个名号吧,这位兄台。”矮子摸了摸自己鼻子,不禁笑了一下。嗯,说的比较文绉绉吧?还不错。

李耀压着心里的火气,沉声说道:“山南监军,李耀。”

矮子抻了个懒腰,“没听说过,想必也是个无名之辈,不过我的名字你应该如雷贯耳。”

李耀不想理他,没有接茬,倒是弟弟李二少说话了,“那就请你报上名号,让我们观瞻观瞻。”

“啪。”矮子双手一分,按在了桌子上,旁边王泗不禁哆嗦了一下。

“你说你在山南监军?”矮子咧了咧嘴,舔了舔干裂的上嘴唇。

李耀眉毛一挑,“正是。”

“那你应该收了不少贿赂呢,都说走马泥丸县,腰缠千千万。你堂堂一个五军治下监军,想必这平常行事,已经沟满河平了吧?”矮子紧紧盯着李耀的脸,“白连河汛期,府衙杂役人手不足,曾向军中借调兵丁,银曹王娄调五万贯,作为犒军之用。白连县大修河堤,山南富户捐五十万两白银,最后两个月修了十里矮堤,白连河九月雨水丰沛,河水暴涨,连淹三县,摧毁农田民舍无数。死亡五千八百三十二人,失踪一万三千二百余人,牲畜死亡数十万头。如此,军中府中,可有交待?!”

李耀还想说几句,矮子暴喝一声,“而现在,你李耀正坐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吃着美味珍馐,喝着陈年佳酿,穿着官家的衣服!”

李耀面色苍白,嘴唇哆哆嗦嗦,他想去摸桌上的酒杯,他需要冷静下来。

“你仪表堂堂,出身高贵,从小便得风得雨。你家中父辈,个个高官得坐骏马得骑,你知道什么叫民间疾苦,你吃的白米白面,喝的琼浆玉液,都是我这样泥腿子,从地里面朝黄土,挥洒血汗给种出来的!”矮子站了起来,站在了地上。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矮子从腰间,抻出一把短刀,扔在了李耀面前。“这把刀,是我割水稻,割麦子,割白连县县令人头,山南道五军府都督脑袋的刀。现在,你,割下自己的小指。我放你一条生路。”

李耀的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他犹豫了好久。

“哥!别!”李二少已经吓呆了,嘴里喃喃着。他不知道,自己从小敬仰的大哥,会做这种事。不,一定是矮子胡说,污蔑我大哥,我大哥素来义气当先,绝不会做敲骨吸髓的事。

可是我大哥没做过,他为什么不反驳呢?曾经那年,大哥十五岁,家门口来了一个贩马的,知道我家喜马,我大哥喜欢贩马汉子带来的一匹黑鬃马,人家要价五百两,大哥回家取了付给他。这汉子却说少付他一百两。大哥与他争执起来,被贩马的抽了十几鞭子,未曾认下。后来贩马的佩服于他,检查了一下发现是自己的褡裢口袋漏了,银子漏到了裤腿里。这下万分羞愧,给大哥道歉,后来我问起大哥,你当时明明可以把他撂翻在地再与他争论,为何要白白受那几鞭子。

大哥说:“丈夫行走于事,靠理不靠拳。”

从此后我李傩再没有让给家里惹一点麻烦,我李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我李家不出孬种。

“矮子!你血口喷人!”李傩一拍桌子,手里折扇“嗖”的一声,直奔矮子面门。

矮子沉腰扭胯,躲了过去,叫道:“我如果冤枉他,为何他不说一句辩解的话?”

李耀一把压住了自己的弟弟。看着李傩震惊的眼神,李耀苦笑着摇了摇头。

“兄弟,我虽有千张口,万种说辞,也救不回山南无数冤魂。”说罢,李耀拾起刀来,手臂一用力,“噗!”

第六章

街上,还是热闹非凡,即使有几处喧闹,也及时被羽林卫的人压了下来。

谢渊站在房脊上,看着城中的繁华,等待着下一刻的军报。也不知道,小妹今晚出来玩的怎样,想必有宣家那小子陪着,也还算不错吧。

想起自家的妹子,谢渊感到有些头疼。说她豪爽吧,倒也不是,就是有些我行我素,自己认定的事情,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谢渊揉着太阳穴,心说:“这应该就是那天山上,王先生讲的自由独立吧?”

远处房顶上一个人影掠了过来,是羽林卫的一个十夫长,来到跟前行礼,“禀告千户大人,城中明街十三处艺人闹事,已处理完毕。”

谢渊点点头,“我等奉喻,今夜所有闹事之人,全部押送牢城营。”

十夫长道了声喏,起身快步而去。

“姜百户,”谢渊问了一声,“永安大街,可有消息传来?”

姜传斌上前一步,拱手道:“禀千户,永安街六处涉事地点,一处为驯兽门弟子喝酒闹事,已被上官百户制服。其余三处,现已押送至牢城营。”

姜百户顿了顿,“还有两处,为妖人作乱,一个是结英阁,羽林副营将万梓良亲自前往。另一处是聚英楼,目前有消息传来,有两到三人伤亡…”

谢渊皱了皱眉,这京城之中,妖族并不能随意进入。此间必有原因。点头道:“继续说。”

“符宗鹿先生出现在聚英楼,目前已经降伏妖人。千户不必焦心,千巡卫仍在街市各处传递消息,但有后续,一定会第一时间送来。”姜传斌说道。这个新任千户,气势凌厉,实在是不好相与。

谢渊点点头,眼中没有一丝波澜。说道:“你且退下,传副千户李二牛去聚英楼备防查探。”

百户姜传斌领令而去。

“南怀仁,你随我一起,”谢渊足尖一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几个闪落间,已经到了永安街上。空气中还有一句话,“聚英楼。”

南怀仁略一躬身,身形微晃,在屋脊之上如履平地。二人一前一后,来到聚英楼前。

谢渊打了个手势,直接上了楼顶,而南怀仁则迈入大堂。

一楼大堂,很是凌乱,桌椅碗筷散落一地,进了门来,倒是有几个京都府衙役认出了南怀仁,他一直是负责羽林卫在城中的守备,所以和京都府的人常有来往。

“南大人来了,”这个衙役尖嘴猴腮,南怀仁一眼认出来了,是雷易手下的得力班头,京城中有一号,叫做顺天竿向前,脚下有功夫。

南怀仁点点头,拍了拍向前的肩膀,“向兄弟,此处发生了什么事?”

向前苦笑一声:“您可算来了,咱弟兄们差点崴了。”

南怀仁看着向前一瘸一拐的样子,打趣道:“呦,真的崴了脚了,走两步给哥哥我看看。”看着向前的状态,南怀仁知道,现在事态稳定了。

向前连连摆手,“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掉鞋,终日打雁让雁拉一脸。我可是没面目见人了啊。得了,您进去吧,雷大人在等您呢。”

南怀仁安慰了向前几句,快步向大堂中央走去,雷易现在正靠在桌子沿儿上喘着粗气,中了团野的毒刺,虽然吃过了解药,但还是提不起真气,一双腿仿佛空落落的,哆嗦着嘴唇指挥手下人清理大堂。

“六子,”雷易试着抬了抬手,右手无力的垂了下去,六子聪明伶俐,赶忙过来,一把将雷易扶起来,用手捋着胸前给他顺气。

“我说六子,”雷易把头歪过来,“出去,买些蒸饼去,这他娘的饭庄子的人靠不住。快去,弟兄们都饿了。”

六子应了一声,就往外跑,雷易在后头喊他:“兔崽子,把行头弄顺溜了!”

“哎,是!”六子往外走,和南怀仁打了个照面。六子行了个礼,便出门寻蒸饼去了。

桌子上坐着鹿先生,他颇有兴趣的看着脚下的一大团。拿脚尖轻轻的踢着,“我说你是不是不学好,你一个刺猬,学什么淬毒。有用么?”

团野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两只眼睛翻着眼白,都闭不上了。

“妖是妖,人是人,有什么矛盾不能找官府啊?我最讨厌这些麻烦事,我告诉你,也就今天你碰到了我。不然皇帝身边的三卫来了,你连根毛都剩不下。”鹿先生捋了捋小胡子,继续说道:“京城水太深,淹死的蛤蟆王八,多了去了。别的不说,那羽林卫新任千户,现在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今天圣上下旨,让他督太子府事物。这可是未来的肱骨之臣啊。”

南怀仁冷哼一声,“鹿先生,羽林卫副千户南怀仁有礼了。”

鹿先生咂咂嘴,刚在背后说人家坏话,这不正主就来了。南怀仁到了,谢渊也不远了。

于是,鹿先生掐着小胡子,喊道:“谢贤侄,既然到了。为何不来相见?”

远处悠悠传来谢渊的声音,“鹿叔叔,侄儿有令在身,不便来见礼,今夜多谢鹿叔叔出手相助,待侄儿得闲,定当登门道谢。”

话音说罢,就听三楼雅间,传来门窗破碎的声音,接着一声惊呼,一个人影从三楼跳下,身形极快,隐于墙下黑影中,不见了。

鹿先生张张口想说点什么,南怀仁已经冲了出去。

接着三楼又跳下一人,谢渊落在门口,看着门里的鹿先生,点点头。

鹿先生这才看到,他手里还提着一个人。

谢渊展开身法,几个起落,追了下去。

“脾气倒挺大,”鹿先生嘴里骂骂咧咧的,踢了团野一脚,这刺猬精哼哼两声,干躺着不动弹。“雷易,这妖怪我拿走了。你把他的同伙拿了领功去吧。要是你们老爷问起来,提我的名号。”

雷易苦笑着点头答应,心说:“您可真是理直气壮,这犯了法的人您说拿走就拿走。”转眼一想,符宗的人也是正派人士。况且今晚要是没得他,自己指不定凉凉了。

“得,您老自便,改日我带着弟兄去拜访您。”雷易心里打算着,虽然你把犯人拿走了,但我去看看你也不能拦着。免得你疯疯癫癫的放跑了,还得我受罪。

鹿先生点点头,跳下桌子,一把抄起大刺猬,从腰间解下来一条布带,抻了抻,变成了一个网兜,一把将团野扔进网兜,一手拖着团野,一手捋着胡子,大摇大摆就出了门。

楼上楼下怎么后续处理暂且不提。

谢渊带着的人,正是李耀,此时李耀双目无神,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了。

到了一个矮墙边,谢渊将他放下,检查了一下伤口,李耀的小指只剩下一截了,其余部分都已经不见,伤口还在兀自淌着紫黑色的血,没有凝固的迹象,双手还直打哆嗦。

再看看舌尖,已然发黑了。谢渊扒开李耀眼皮,李耀两眼发直,愣愣的看着前方,瞳孔放大。

谢渊心说坏了,这人中了毒了,必须先给他救命。可这京城之中,解毒最高明的大夫,只有这鬼也愁了,这鬼也愁,正是那八字胡鹿迎风!

第七章

金戍营,与羽林卫,无夜军并称为京师三御,直属皇帝统辖。与禁军同级不同令。不同令的意思就是,禁军主将有自主的兵权,都是由皇亲担任。而三御主将直接听命于皇帝。

听万民之声,看人间疾苦,便是无夜军,皇帝的耳目。

奉圣喻,身着良驹服,查世上不平事,了却人间仇怨,乃羽林卫,皇帝的左右手。

守真龙左右,事无巨细,常备四时之急,八节之禁,为金戍营。皇帝的金甲铁铠。俗称狗腿子…

金戍营所选将官,都是朝中各王侯大臣子弟,贵胄之后。当这些人的主将,真是一件头疼的事。

迟璠手扶刀纂,面色冷峻。心里却想着如何找个借口从皇帝身边溜走。此刻,迟将军正跟在皇帝身后,来在明堂之上,昂首挺立,八面威风。

可就算离地五十丈,还是能看到那胡人小贩摊前,一锅热腾腾的羊蹄髈,咕嘟嘟的响着歌,那蒸汽随着人群接踵,弯弯绕绕早就到了他的心头。

迟将军心里叹了口气,“今晚算是吃不上喽。”

皇帝的背影永远是正襟危坐,少帝年仅十六岁,瘦小的身躯中,蕴含着极其坚韧的意志。他从来不会在太阳升起后到达通明殿。

每次在通明殿暖阁中批阅奏折,迟璠总是殿前守将。他身为主将,可以待在暖阁里,但他除了皇帝召见,不会踏进暖阁一步。

因为站在通明殿前,一览禁城的豪迈风光,特别是广阔的殿前广场,真是个吃朝食的好地方。

每每这个时候,迟将军便从袖中摸出一个蒸饼,这是京城独臂瞎子蒸的饼子,白面夹着些粗面豆面,碱水和面,松软香甜,加少量盐水,筋道弹牙。出锅时撒上炒制好的白芝麻,号称香满永安三重巷。

今早也不例外,迟璠目送皇帝进了内殿暖阁,手揣在袖中,隔着油纸,摸着小厮今早三更天跑去给买的蒸饼。

“殿前广场是多少步来着?”迟将军咬了口蒸饼,问着旁边的将士。

“禀将军,小人从天福门到殿前,大约一千八百步。”身后小校吞了吞口水,说道。

“我问的是东西走向。”迟璠白了小校一眼。

那将官吞吞吐吐,答不上来。

迟将军觉得口里有些淡,从怀里掏出一灰色小包,伸进去两个手指头,捻了点粉末洒在饼上。

又咬了一口,“这个老瞎子,没给老子放芝麻。”热腾腾的蒸饼香气袅袅升起,混合着那粉末清香微微带着辛辣的气味,让迟将军食指大动,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干净,还津津有味的吸吮了一下手指。

“你俩吃了么?”迟将军回头拍了拍两人肩膀。

“禀将军,小人出门前,已吃过朝食了。”小校低头回答。

他不知道,迟璠的手正在两人肩膀上缓缓揉动——擦手上的油。嗯,老瞎子蒸饼的诀窍就是这猪油吧?香是香,就是不太好擦。迟璠心里想着,又用力拍了拍二人肩膀。

“你二人,听我口令,速去宫门外找我小厮马童,本将出来匆忙,将布防图忘在了马随袋里,速速给我取来,”迟璠望了望四周没有别人,清了清嗓子说道。

二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将军真是爱兵如子啊,见我二人不曾食饭,便让我们去用朝食。

其中一个甚至悄悄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迟璠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摸着自己微鼓的肚皮,笑了。

他从来不是一个正经的将官,正是因为这样,他的手段,他的处事方式。深得皇帝的信任。

“迟卿家,”少帝依旧端坐在龙椅上,从酉时开始便摆驾来到明堂,晌午忙着与众大臣商讨西线战事,不曾小憩,实在是有些乏累。

迟璠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道:“陛下,臣在。”

少帝嘴角扬了扬,保持端坐的姿势,轻声说道:“卿家,寡人有些饿了。”

迟璠低了低头,说道:“陛下,臣这就命膳房去做些来,陛下是想吃些糕点茶汤,还是来一碗鸡汤面?”

迟璠例来是最懂皇帝的人。

无夜军军头丁寻是最明白皇帝意思的人。

而迟璠,是最了解少帝的胃口。

年轻的皇帝摆了摆手:“迟卿家,这鸡汤面还是你做,得我心。”这话听的迟璠心中一片暖意。“你且附耳过来,”少帝直了直腰,脖子也微微后倾,迟璠听到这个少年,说着多年来的口吻,“我听到你咽口水了,你现在去永安街上,给寡人带俩羊蹄髈来。我快馋死了!”

永安街上人头攒动,有的小摊前围了一大圈人,有的小贩为了吸引顾客,花心思请了杂耍,或是自个练了几个小手法。耍将起来,惹得人群中阵阵哄笑。

迟将军随着人潮涌动,也不知道踩了哪个门里小姐的脚,撞疼了哪家公子哥的肩,人来人往也不在意,到了胡人小摊前。

看了一眼锅里的羊肉,不由得松一口气,还行,今晚算是吃得了这美味。叫了一声:“伙计,这几个蹄髈给我包起来。”

那胡人小伙子,脆生生答应了一声,麻利的扯出一张油纸,那扦子往锅里一挑,便把羊蹄髈给放到了案板上,一边转动着扦子,一边撒着调料和一种黄澄澄的粉末,像裹了一层干干的皮,使羊肉本身的香味藏匿在里面。等到一口咬下去,真是唇齿留香,滑嫩至极。

依次撒好了调料之后,用油纸包成小粽子似的,用细线给串了起来。

迟璠接过三个小纸包,又让胡人小伙子切了三斤羊肉,带上五斤胡饼,给街口巡逻的弟兄们送去。

给了赏钱,迟璠拎着羊蹄髈,溜溜达达往回走,猛一抬头,看到谢渊现在房脊上,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

迟璠抬起胳膊,举着羊蹄髈,挥了挥手。笑了。

谢渊也笑了笑,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你们羽林卫就是要饭的。”迟璠看着谢渊的麒麟服,划出了几道口子,其中靠近靴口的地方,破的都成缕了。伸手取下一个小油纸包,给谢渊扔了过去,“我是打发要饭的。”

谢渊也不在意,接过了撕开油纸就啃,解下腰后的小葫芦,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抹抹嘴,骂道:“你们金戍营的,全是狗腿子。一个个好吃懒做,踢寡妇门刨绝户坟。害的老子天天给你们擦屁股。”

迟璠紧了紧腰间的跨刀,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扬长而去。

房脊上谢渊笑眯眯的啃着没多少肉的骨头。

屋檐下,雷易被人掺扶着急匆匆走过。

明堂上,少帝的眼睛里,亮起了不寻常的光芒。

第八章

雷易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看了看手上的血迹,看来在聚英楼那会儿,自己中了妖人的毒针,慌乱之下,撞到了桌脚。

“弟兄们,辛苦。”雷易低声说道。毒已经解了,走路还是有些踉跄,浑身使不上劲。不由心里有些后怕,如果那毒针能反复使用,被有心之人得了去,势必会造成无谓的伤亡。

“头儿,你且坚持一会,马上就到老太爷府了。”六子走在前面,打着一盏黄灯笼引路。路上行人见了纷纷闪避。一行人匆匆忙忙,赶往都督府。

雷易点点头,垂下了脑袋,一是头昏脑胀,有些反胃。二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等恩相帮我去除毒针,让他老人家看看是不是能重复使用。”雷易心中还惦记着这事,但他谁也没告诉,只是推脱自己身体不适。因为他冥冥觉得,此事有蹊跷。

路上雷易反复的琢磨,从到了聚英楼发生的事,一件一件的从脑海中掠过,还是见了老爷子请教吧。

五军都督府,大门紧闭,门外立着四个力士目不斜视,门前两侧灯火通明,时不时有快马来到门前,来人下马走偏门,形色匆匆。

这时偏门里出来一个管家模样打扮的中年人,体态偏胖,带着个小夜帽,打着黄灯笼,撩着袍子快步走了出来。

四位力士行了一礼,管家连忙道辛苦。下了台阶,翘首以盼,像是在等什么人。

过了大约一柱香,六子来到了跟前,“管家爷,我家头儿从后门进了府了,让我来和您告个歉。”

陈管家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雷班头到了便好。”

六子连连称是,“头儿交待我,每次回老太爷这儿,都倚仗管家爷门前相迎,这次实在是没脸从正门跨进去了,管家爷,您要是惦念我家头儿,去看看他吧。”

陈管家一听雷易吃了亏,当下拉着六子就往内宅走去。

雷易躺在软榻上,屏退了左右之后,低声对眼前的老人说道:“恩相,今夜所发生的事,让我想不明白,您先施妙手,给儿子除了身上的毒针吧。”

那老人,身穿天斗服,头戴一顶官帽,身材高大,看两鬓之间,斑斑点点;眉宇之上,如紫电青霜。

曹无量,五军都督,官府镇抚使,为人正直,素来是身在京师,便能震慑朝中宵小。从小学医,精通医术,著有《拨云方》,《无甘集》,流传甚广,被大夫们奉为药王在世。

自四十岁执掌五军,训练军士,兴修军事设施,和军器监研制的镔铁炼法,极大的提高了军器的质量,现在军中,已经普及了镔铁兵刃、器械。和当朝大工匠于家傲并称为军中玉柱。

这个老人,开明通达,老成持重,在军中威望极高,虽不擅武艺,但众将士都听之信之。

此时曹无量转过身来,无名指和中指间捏着一柄细长的银刀。

“来,让我看看,”曹无量来到榻前坐了下来,“刚才搭过脉了,你服用了解药,已经没有大碍,休息两天便可,只是这个毒刺扎进去挺深,你忍一忍,我直接把它取出来。”

雷易咬咬牙,说道:“来吧。”一撩衣服露出结实的后背来,在左后腰那里,有一点白色在皮肤表面。

老爷子点点头,小拇指按在了患处二寸远,接着食指搭在另一侧,手腕撑了起来,两根指头一用力,在白色针尾边划开一道小口,还没听到雷易出声,另一只手抹了一下,取出了毒刺来。

放下银刀,拿起金疮药来,敷在伤口上面,吩咐雷易就这么晾着后背趴着睡。

雷易看着老爷子将银刀在火上过了过。一边擦拭着一边数落着他,听的莫名有些心酸,恩相今年六十三了啊,这两天一定没休息好,原来浓密的头发,多了些浅色的斑驳。

“恩相,您说这毒刺,能反复使用吗?”雷易觉得趴着有点喘不上气,又不想麻烦恩相,就这么瓮声瓮气的说着话。

“你小子给我好好趴着。”曹无量瞪了他一眼,转身将银刀放回鹿皮医袋。坐在椅子上,拿起刚才取出的毒刺来,上面黑黝黝的有些发亮,沾上了人的血气,像是吸收了一般,微微有些膨胀。根部发白,应该没毒。

“易儿,这毒针,通过吸食人的血气,保持毒素的渗入。”毒刺针头黑的发亮,像是夜里最亲近的色,尖锐,又缓慢。

“只有这一根?”曹无量放下了手里的毒刺,用丝绸布子包了起来,放到听诊箱的小木盒里面。

雷易叹了口气:“恩相,你附耳过来。”

将今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包括白衣大汉斩了雷二,杨班头血溅聚英楼二楼。

老人捏着自己的胡子,静静的听着。

“这么说,符宗也出手了,如果没有鹿先生相助,恐怕今晚妖人夺了聚英楼,必然会造成永安街的动乱。”曹无量眯着眼睛,一句一句的说着,他的语速倒是不快每个字都印在雷易眼里,“这个毒针是可以反复使用的,并且再次使用的条件是吸取人的血液。”

“那么雷二,他武功如何?”

“武艺一般,短刀是一绝。”

“那杨小子呢,怎么回事?”

雷易低下了头,“我的武功和他不相上下。可当时楼上没有打闹的声音。他只能是被偷袭。”

“接着说,”曹无量立起了身子,“你的弟弟,还有杨小子,都是中了那毒刺。”

雷易想了想,确实,没有人可以无声无息将他身边武艺过人的衙役干掉,如此说来,就是先中了毒,才输了这着。

心里不由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怎么面对家人,怎么面对杨兄弟的家眷。

“你说的有一个白衣大汉是么?”曹无量抬了抬眉毛,问道。

雷易回应,“没错,刀法娴熟,我敌他不过,此人武功极其了得,步法迅捷,惭愧我只能招架,还不得手。”

“我问你,你弟弟被杀,是你和大汉出手之前,还是之后?”

雷易瞪大了眼睛,没错!是之前!王掌柜大叫一声,退回了大堂,接着他提刀出去,便看到大汉收刀而立,手里提着雷二的人头。

刚才恩相说过,衙役们训练有序,不可能在面对面让人无声无息的干掉。

那只有一个可能,雷二中了毒刺,大汉上前杀了雷二。

白衣汉子和王掌柜,是一伙的,都是妖人!

雷易一骨碌爬了起来,没想到用力过猛。咕咚一声掉在了地上,哎呦哎呦只叫唤。

和曹无量说了自己的看法,老爷子点点头,“你这样分析,是没问题。但是我有一个看法。”

曹无量缓缓伸出左手,雷易看到他两指间,夹着一根毒刺。

第九章

这可能是雷易今天听到的,最匪夷所思的话。

此时他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是什么来着?

雷二自从被杀之后,似乎有些事,变得模糊起来。

“恩相,这毒刺有什么蹊跷吗?”雷易不解。

曹无量摇摇头,“倒不是毒刺有什么别的。我问你,中了毒刺后,你服用了解药,对吧?”

雷易点点头,还是疑惑不已。他低头沉思,良久说道:“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联系吗?”

老人将毒刺收好,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的吹着茶叶沫子,咂咂嘴说道:“你服了解药,到现在有两个时辰了,还是双腿虚浮,浑身无力。想必没有解药应该是立刻毙命。”

雷易点点头,“恩相。这毒刺的威力我知道了,那和我兄弟的死因?有关系吗?”

“雷易,我问你,妖人的目的是什么?杀你弟弟吗?”老头子将茶杯端的很正,“从你所描述的来说,王掌柜,是在门外,大叫了一声,跑进了大堂?”

“不错。”

“那么这么说来,他大叫一声,是恐惧,究竟是什么让他一个实力如此强大的妖人,感到恐惧?”曹无量沉声说道。

妖族,是天地的宠儿,在万千生灵中,得天精地华,成为最亲近自然的存在。

妖族之人,在各方面是超过人族的存在。对生死之间的敏锐观察力,对战场厮杀的天赋,是人族所不可及。

团野的恐惧,是来自哪里。

显然曹无量已经洞察,并且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联系了起来。

现在,曹无量是在引导雷易,来让他自己观察。

“易儿,我记得和你说过,”曹无量缓缓说道:“在办案的时候,如果事情牵扯到你自身,无法看清的时候,需要做什么?”

雷易一拍脑袋,“跳出来!”随即他坐了起来,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跳出来,跳出来,站在圈外看待…”

曹无量站起身来,背着手往外走。

“恩相!”雷易腾的站了起来,双手一拍,大声说道:“是那个汉子!穿白衣服的汉子!”

“继续。”曹无量踱着步,看着中堂挂着的一副剑仙御鹰图,像是入了定。

雷易在他身后,来来回回的走着,他有些激动,毕竟这可能直接找到杀害自己弟弟的幕后黑手。

“团野,就是那个妖人,他的目的,就是我。但如果能让武者毫无防备的让他从背后袭击,”雷易有节奏地敲着手背,时不时摸摸自己的下巴上的胡茬,“只要制造混乱,就可以来到我身边,伺机刺杀我。那么,他为什么刺杀我?”

“为了更混乱。”曹无量背对着雷易,孤寂的身影在灯光下有些佝偻。

雷易低头不语,“恩相今年,快七十岁了吧?”

“这鹰飞的这么高,还是被古之剑仙所收服,传说剑仙御剑而行,一日千里。比起这鹰儿的迅捷,一定是不遑多让。”曹无量感叹道。

雷易心里像是长了草,“再过一个月,就是恩相的寿辰了,今年不知恩相,是否如往年一般,在府里小厅,摆一桌家宴,叫着几个老朋友,带着我们几个学生,在雪中煮茶?”

不由得叹了口气,“今年不知那些老大人,还能聚齐几位?今年老杨是去不了了。等明天,我得去杨家看看。”杨班头婆娘死的早,没有为杨柯留下一儿半女,他也不曾再续。家里只有去年北方战乱,从长宁避难来的小孩子,被杨柯收养,前几天喝多了,还说让孩子给他养老。那小子用力点头,眼睛红红的。

“先把老杨发送了,过几天,接杨家小子,去我家吧。等开春了,带他去衙门里做点杂事。”想着想着,鼻头竟有些发酸。

“易儿。你的弟兄,现在尸首所在何处?”

雷易听到曹无量的话,抬头一看,不知何时,恩师现在了他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说道:“不怪你。妖族非常强大,是非突然,我也有责。”

“恩相!此事是雷易无能。没有及时制服妖人。”雷易深知,自己竟然将后背,交给了敌人。而当时自己,已经怒不可遏,失去了理智。

曹无量伸手扶住了雷易,没让他行告罪礼。

“你且坐下,此事我已知晓,”曹无量给雷易指了指边座,示意他坐下。

雷易行了礼坐下,欠了半个身子,说道:“学生愚钝,请恩相明示。”

“哎,还是小杨聪明,”曹无量一脸的无奈,自己的学生,偏偏最看重的雷易,这机变能力,实在是让人头疼,“陈敬。”

门外应了一声,陈管家推门走了进来。看到雷易坐在边座上,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不由心里敬佩曹无量的医术。

上前行礼道:“老爷宣我,不知何遣陈敬?”

“你立刻带十个府兵,去停尸处,带雷二、杨柯尸首回府衙查验房。”曹无量面沉似水,似乎有了决断。

陈敬告了声是,快步离开了中堂。

“易儿,你随我来。”曹无量手一挥,剑仙御鹰图哗哗想了两声,像撕裂了一样,上下两边分开,露出了一个红漆的小门。

曹无量低头走了进去,雷易紧随其后,后脚刚踏入门里,那画便悄无声息的合上了。

雷易定了定身,跟着曹无量往前走。通道两侧点着长明灯盏,明晃晃的有些耀眼,仔细一看,灯盏里燃烧的并不是灯油,而是散发出淡淡蓝色火焰的绿色液体。

雷易提鼻子一闻,有一股药材的香气。这是曹无量特制的灯油,风吹不灭遇潮亦燃。曾进献给先帝,先帝龙颜大悦,赐军器监神兵一件,名为水龙吟。

再往里走,有一段通道,大约五十多步,没有了这种灯盏,而是换成了火把。

在密室里,雷易并没有感到风的存在,可那火把燃烧的很旺盛,火苗呼呼作响。

再走过一段路程,两人来到了一扇门前,曹无量推开了门,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雷易被冲的直咳嗽,接着曹无量点了一根香,在他鼻下晃了晃,雷易觉得鼻子像是通透了一般,瞬间觉得空气入体,在体内流动起来,像是循环了一圈,然后吐出了一口浊气。

“好香。”雷易瓮声瓮气的说道。

“你来看,”曹无量一侧身,雷易往里看去,瞬间瞪大了眼睛。

“恩相,这香能让人产生幻觉吗?”雷易掐了掐自己的脸,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曹无量轻抚胡须,笑而不语。

雷易当下跪倒,“砰砰砰”不住的磕头,“恩相,求你救命!救我兄弟一命!”

门里堆满了各种药材,最里面摆着一张桌子。

有两颗人头,在睡觉。

第十章

天庆宫,是皇帝召见各派高手的场所。

八根虬龙柱按八卦方位排列,上面刻着羲卦伏图,蜿蜒曲折的文字,像是一幅幅图画。

此刻现在八卦中心的,是一个裹在黑袍里的男子,他的眼睛格外的亮,盯着兑卦上的伏图,看的入神。

他的上眼皮涂着一道白痕,将眼睛圈了起来,左手上绑着一根红绳,悬着一枚小小的双尖针。针尖微微颤动,指向了艮卦。

黑袍人一动不动,他撇了一眼针尖,缓缓转动脖子,看向了艮卦。

大殿里,安静的瘆人,隐隐有声音沙沙作响。

黑袍人鼻子动了动,身上黑袍无风而动,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袍袖一卷,从袍底竟翻动出一股黑雾,浓烈的腥气四散开来。

黑雾浓重,像是一斗丹青池的上好墨汁,被狂歌居士酒醉酣畅之时一脚蹬开,墨染了半个文昌城。

“咳咳,吴老鬼,”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殿门大力被推开,来人一身短打劲装,头发根根竖起,如戟似矛,森森伫立。

黑袍人转过头来,身子还在原地,诡异的笑容挂在脸上。张口说道:“莫家子,你终于来了。”

乾南英国公莫骞之孙,莫王臣。他还有一个身份,乾南第一大派,万仞天门的行走。

莫王臣立在那里,一股凌厉的气息,直冲黑袍面门。

黑袍人晃了晃,转过身来,双手举在胸前,说道:“万仞天门的无病吟,果然玄妙之极。”

他十指连弹,从指间发出一道黑雾,像前方缠了过去,就看到无形中仿佛有剑穿过,嗤的一声洞穿了黑雾。

莫王臣屹立不动,黑袍人吴老鬼手忙脚乱的化解着招式。

无病吟,是万仞天门门中秘术,被江湖人称作无形剑。

传闻,四十年前,万仞天门门主,喜好音律,自创此功。后在铁围山一役,施展独门轻功千叶穿蝶,突破镇剌国步真军包围,凭借此功,斩了大国师都盛摩柯,生擒首领苏得律多。

皇帝大喜,列席太晖楼,封万仞天门为乾南武林首席。

后英国公兵败馍陀洞,疾走山涧中,被万仞天门弟子所救,英国公得以重归朝廷,后与莫家军联手,一举击溃南越五国军兵。

在战役中,万仞天门弟子屡屡犯险,突破联军封锁,及时传回消息,这才让英国公得以看破联军围剿之计,带领将士怒拔三十七寨,杀的血流成河。

万仞天门门主在此战中,击杀联军为将者,四十三人。后在龙庭寨中,寿元枯竭,归天。

英国公莫骞无以为报,承诺世代将家中子弟送往门中,以报答门主数次驰援救命之恩。

到了莫王臣这一代,但凡宗家弟子必须要去万仞天门,行门礼,守门规。

万仞天门的规矩,每一届武功杰出者,都要一较高下,成为前三者,有两人可以得做门中行走。

门中行走,便是万仞天门在江湖的话事人。

今年,莫王臣第一,第二是分家的弟子,莫存伦。

第三,因前夜偷门主房中龙檀,被责罚,莫王臣的弟弟,莫不悔。

六年前,应圣皇旨意,各门各派选拔弟子,优秀者为门中行走,隶属天庆宫。

江湖中,凡有资格的门派,都派出了最优秀的弟子,其中不乏各派掌门之子,甚至一些名门望族都将子弟送入门派。

天庆宫六年一大选,三年一小选。入得天庆宫者,需任满六年,才可回归本门。有功者可封侯拜相,一步登天。

可以说谁家的孩子入了天庆宫,便是在朝中有了立锥之地。如果皇恩眷顾,封了一官半职,门派的江湖地位便会提高。

正月十八,天庆宫六年之期到。少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选拔。可谓是拔得头筹者,便是从龙入海。

“莫王臣!你当真下杀手!”吴老鬼脚下步法一乱,被莫王臣抓住破绽,双掌隔空拍出,吴老鬼就地一滚,躲了过去。

接着吴老鬼张口一吐,一把黑刀凌空而去,像是往烧开的油锅里倒了一滴水一样,空气都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莫王臣冷哼一声,双掌化锤,对着刀尖,一掌在前一掌于后,用力拍下,就听得“哐啷”一声,金属落地。

再看莫王臣,额头微微见汗,乾南化龙窟的绝学,藏刀式和斩空刀,招式所发之快,出其不意,令人防不胜防。

摸了摸额头的汗,用一双肉掌硬憾兵刃,虽然击碎了黑刀,但体内真气消耗过大。莫王臣提了口气,大声笑道:“吴老鬼,斩空刀用的不错,回去再练习练习吧。想阴我,哼。”

说着,弯腰捡起两截的刀身,给扔在了吴老鬼面前。

吴老鬼脸上似笑非笑,“莫王臣,你的武功确实在我之上,我承认,我的卷云功沾不得你身。”

黑袍吴老鬼看了一眼被莫王臣击碎的刀,不由得有些肉疼。这可是出来时门主所赐,还指望它在今年天庆宫大选上助自己化险为夷,今天这是第一次用,便遇上这个煞星,这张底牌算是没了。等等,两截刀身?

吴老鬼望着断刀,半晌才缓缓说道:“莫王臣,你我之间,半斤八两,你只顾毁我兵刃,却没发现我的欢刀,少了一截吗?”

莫王臣一愣,低头看去,吴老鬼的刀尖,正扎在他的鸠尾穴上,虽然割破了皮肤,但也不过皮外伤而已。

莫王臣哈哈一乐,拔出了刀尖,自己还是急于求成,过于想展示实力来震慑群雄。一击之下,反而让刀尖迸发,伤到了自己。

“吴老鬼。算你这次和我平手,下次你就没这么好命了。”莫王臣舔舔嘴唇,沉声说道。

吴老鬼冷哼一声,坐在地上打坐,不再理会莫王臣。

化龙窟和万仞天门,皆位于乾南,因修炼的功法原因,两派在争夺地盘和修行资源上,经常发生摩擦。长此以往,也没有出过大乱子,最多是门中弟子相争。

十年前,万仞天门前任门主万化千云游四海,临走时不曾留下新掌门人选,导致四大护法争斗,险些分门裂派。

现任掌门张百允,武艺绝伦,力压四大护法,被尊为掌门。后查明,系外人挑拨勾结执事弟子,致使护法长老蒙蔽。

经严查,门中牵连者众,张百允下令一概免责,重整门规。

后有投诚弟子报信,化龙窟与乾南新兴帮派江河帮佯攻妖人天门分舵,两派精英弟子突袭总旗。掌门张百允坐镇总旗,将两派精锐力量一网打尽。

化龙窟三大蛇使,中了万仞剑网,死了两个,一个重伤还断了左臂,门中四十岁的弟子死伤殆尽。

江河帮得到消息及时撤退,损伤不大。

万仞天门因之前门中内斗消耗过半,也无力乘胜追击。

后十年,江河帮崛起,与化龙窟,万仞天门三足鼎立。乾南武林倒是十年无大事。

六年前,圣皇殿前点阅,化龙窟遇上万仞天门,一较高下。化龙窟大弟子余毐,被万仞天门行走万两金所伤。化龙窟行走余人豪见余毐不敌,出手偷袭,万两金施展门中秘技,克制了化龙窟的功法,将二人斩于群英台上。

一时间化龙窟为江湖人所不耻,所幸圣皇垂怜,得以六年后得已再次入天庆宫。

第十一章

一大片阴云像是被风赶着一样,飞过皇城,带来一阵急雨。

天庆宫殿前,十三级台阶之下,有一十六丈见方的比武台。

台上仰面躺着一人,头发凌乱的披散在地,嘴角流着血,鼻子也歪了,眼眶青一块紫一块。

他张了张口,伸出了舌头,干裂的嘴唇都渗出了点点血迹,他想接点雨水解渴,一阵风过,八百里急报般,已掠过头顶。

“呼—”他深吸一口雨气。

“呼—”他呼出一口浊气。

“呼—”他试着坐起来,喘了一大口气。

“啐—”一口血沫子,还带着一颗碎牙。

他骂骂咧咧的,口齿不清含含糊糊,伸出手来掰正了鼻骨,痛的浑身一哆嗦,直吸凉气。

一双云纹靴映入眼帘,他抬头笑道:“没打赢,莫家的子弟不是孬种,我也不是废物。”脸上还带着刚才正鼻骨时酸痛的泪水。

“行了,你不能练功法,凭借战技能和他交手,也不错了。”靴子的主人,是个瘦高个,带着一顶云纹的帽子,长衫被风吹的鼓了起来,头上帽沿下露出的头发,纹丝不动。

他又吐了一口血痰,抹抹嘴,向瘦高个伸出双手。

瘦高个一脸嫌弃的将他拉了起来。冷冷说道:“以后记住,我是书院行走,遇事以我为重。听明白了吗,从云?”

对方撇撇嘴,不以为然,看向殿中,问道:“莫家子做啥去了?刚才那一脚踹开千斤重的殿门,吓我一跳。”

“吓得你快尿裤子了?”瘦高个白了他一眼,正了正云纹帽,双手抱着膀子就往里走,嘴里还叫着从云,“快点的,看热闹去。”

殿中,莫王臣站在原地,打量着殿中的摆设构造,由于殿中昏暗,总觉得黑暗中有人在盯着自己但却感不到目光所在之处。

这是,耳边传来一句苍老的声音,“少爷,别担心,天庆宫是大工匠所督造,为的是在我等面见龙颜之时,能沉心静气,收声敛性,以免触怒天威。”

莫王臣点点头,轻声说道:“没人喜欢被人盯着。”

吴老鬼缓缓站了起来,接话说道:“也没人喜欢被人用杀意的目光盯着看。”

“不服?尽管一试。”莫王臣挺了挺胸,往前大步向前。剑眉倒竖,嘴巴微张,传来细细的声音,嗡嗡作响。

吴老鬼眯上了眼,不知道面罩之下是什么表情。

莫王臣一步一步,走向吴老鬼,气势越来越锐利,如浪似潮般涌向吴老鬼。对方侧过了身子,双手一抖,两把白刃落入掌中。

两人已经锁定了对方,目光所至,紧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这时,场中出现了一个人,站在莫王臣与吴老鬼之间。

“砰!”莫王臣身形一滞,停了下来,最后一步所踩的地板上,裂纹如网状四散而去。

莫王臣感到了危险,两脚分开,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吴老鬼愣在原地,他连对方何时出现在此,都没有一点察觉。真的是强于自己太多。

这样的强者若是出手,自己绝对走不出天庆宫。

仔细一看,这人背对着自己,仿佛是在护着他。

不是门中长老。此人是谁?

来人穿着破破烂烂的道袍,脚上趿拉着道鞋,都露出了脚趾头。

道袍上油一块黑一块,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萦绕鼻尖,吴老鬼不仅捂住了鼻子。

低头一瞧,这位道爷道袍衣襟破烂,都烂到大腿了,看到小腿上穿着的内衫,倒是金红色的,虽然看起来都衣衫硬了,内衫上的花纹都是金线所绣,一看就是大内皇家手笔。

耳边传来细细的声音,“别惹他,此人来历甚大。”

吴老鬼点点头,门中长老洪定钩来了,心里踏实了一些。

心想着行个礼吧,免得惹了这位。

当下双手抱拳,大声道:“不知道爷来此,晚辈后生吴血衣,见过道爷。”说着一躬到地。

老道回头瞥了一眼,嗯了一声。

这时莫王臣说话了,“兀那老道,你是何人?莫非要拦我杀他否?”

只见老道一步迈出,殿中所有人眼前一花,再拨转眼睛找寻老道,就听有人说:“好小子,敢和我这般说话。”

再看莫王臣,张大了嘴巴,看着此刻离自己不过两尺的老道,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老道没理他,右手伸出来在自己身上擦了擦,往上呵了口气。

此时,瘦高个带着从云前脚进了殿门,就看到莫王臣背着光站在一个老道身前,老道人歪戴道冠,衣着邋遢之极。

殿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见那老道,又往手上呵了口气,莫王臣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

老道抡圆了右手,给了莫王臣一巴掌。

这一巴掌将殿中所有人给打懵了。

莫王臣脑中一片空白。凭借自己对战斗的敏锐观察,觉得老道肯定会动手,没想到,是这种方式。

自己,竟然被人这样打了。像是家中长辈教训淘气孩子一般。

一个耳光,打的他忘了该干什么。

整个人向后倒去,吐出了八颗牙。一刻之前龙精虎猛的莫王臣,杀意凛然、气势逼人。

“现在的莫王臣,如果他张开口说话,绝对是个豁子,”从云想道,不禁心中一阵畅快。“老子只缺了一颗牙,莫王臣啊莫王臣,你以后可吃不了面条喽。”

“你开派祖师,曾对我出言不逊。怎么,没给你们留下一句半句的?”老道人满意的看了看莫王臣脸上的大巴掌印,撂下这句话,一转身便消失不见。

殿中人都觉得自己的牙,凉丝丝的,自己的脸,热乎乎的。

万仞天门的长老出现,面色铁青,一把提起莫王臣,离开了殿宇。

瘦高个干笑了两声,和吴血衣打了个稽首,带着从云转身出了门,回书院去了。

吴血衣有些迷糊,“难道老道没打我,是因为我很有礼貌?”

洪定钩出现在他身后,“走,回城中客栈。”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天庆宫。殿门咿呀呀自己关了。殿中恢复了宁静。

有人叹气。

“老王,几年了?”有人出声询问,声音苍老无力。

“四年。”老王回答:“零十六天了。”

“师尊风采依然啊。”

“别提师尊,我有点牙疼。”

殿中又恢复了宁静。

第十二章

“吉时已到!”小太监细着嗓子唱道。

金戍营分列两旁,迟璠立于圣驾前,低声说道:“陛下,起辇了。”

暖帐中,小皇帝有些困倦,扣了扣玉窗。

十二龙旗分左右,北斗旗官打头,天子乘了辇。由明堂到崇武门,所经明街,过永安大街,朱雀大街,崇文门,南安大街。天子至崇武门登城楼,观万民灯,为百姓祈福。

座下马打着响鼻,迟璠缓缓按辔前行。

今夜,太多的变故,太多的事情,但迟璠知道,一切的一切,目的都是少帝。

“谢渊是个人才。”暖帐中传出一句话。

迟璠愣了愣,低腰说道:“确实,今夜羽林卫城中警备,谢千户领圣上旨意,总督各处机要。城中虽有宵小作乱,已为千户所擒。”

“逢佳节吉日,城中武备不可懈怠,万民安,寡人安。”小皇帝轻声嘱咐。

“喏”迟璠应道。

“今夜北斗旗官是何人?”少帝打了个哈欠,问道。

“陛下,是方家景龙。”迟璠回禀。

“那明日可是山家峻茂?”

“是,陛下所颁龙旗令,按星宿排列诸将。三御、禁军所治下各部军丁,皆以随本部将帅陪王伴驾为荣。龙旗令下,各部将校蒙受圣恩,每日厉兵秣马,万人争先。”迟璠不动声色的拍着马屁,“军中上下大变样,末将每日前往校场,所见之处,将校亲自下场操练,与诸军士同吃同住。末将给各营将士的训练目标,就是超越禁军,立志在三月后的全军比武中胜出。这些军中弟兄,哪个身上没有斑斑淤青…”

“如此,军中药材消耗甚大。”少帝略一沉吟,“刘伴伴…”

太监刘贤上前应喏。

“宣神农官徐肩道,太医监于望因,宿闻机为辅官,代朕劳军。”少帝心里有些激动,京中三御,禁军,素来由王族高门子弟担任,军中关系层层叠叠,有能力者郁郁不得志,家中显赫者得高官做。

自从龙旗令一下,军中所有在籍将官。分二十八部,每部列三卫,每日一卫,跟随圣驾。

各军将官,身为高门子弟,萌祖上庇荫,如果没能立下功劳,这辈子也就这点官做了。

皇上怜悯,让朝中子弟有职有差,若是有缘得见圣颜,在圣驾前皇帝能看你一眼,岂止是莫大的殊荣。若是表现优异,皇帝慧眼识珠,从此不仅是家中地位提高,整个家族在朝中的地位将会水涨船高。

于是,本来吃穿不愁的豪门望族子弟,不仅投胎投的好,现在更有向上一步的台阶就在眼前,那定是爬也得爬上去啊。

不用去边线一刀一枪拼出功名,也不用十年寒窗苦读。只需要训练手下的将士,便可封官入仕。这真是,皇恩浩荡啊…

少帝稳坐帐中,手里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玉器,一只活灵活现的玉兔。

他年不到二十,便得登大宝。

他收江湖各派英豪,为皇室所用。

他若是仅仅为了提升京师各卫的战斗力,那不是他的远望。

老师说过,基于民,根于军。

少帝正了正身子,天将降雪,老师今日,可曾加衣?

谢渊立在五沟坊最高瞭台之上,冷眼看着金戍营陪伴圣驾,耀武扬威。

今夜,才刚开始。

李耀是个可怜人。去山南一年,名为监军,实则被拿做挡箭牌。当身边所有人都去做一件事,你若不做,便不合群。

谢渊知道,李耀不可能同流合污。但现在皇帝对这种事,极为严苛。

无作为,也是罪。

李家的这一代,止于此了吧?

真是可惜了,御史台一定会申饬。

德喻候李廷芳,会如何处理。李家三代最好的苗子。这次恐怕得除军籍,革为民了。

朝中也将变天。书院的师兄们,该如何决断?师父远游西斯庭,不知皇帝对书院有没有变了心思。

谢渊从怀中摸出一块霜糖,放入口中,丝丝甜意沁入舌尖。

不知道他,今夜可有得糖吃?

南怀仁单膝跪地,出现在谢渊身后。

“解决了?”谢渊转过身,嘴里含着糖,口齿不清的说道。

南怀仁起身,在衣襟角儿上擦了擦手,伸出手来,要讨块糖吃。

得了赏,便露出笑容,“晏明坊中赌坊后院,藏了渤海派一些贼人。”

“战况如何?”谢渊蹲坐在楼顶屋檐,看着满城星火,明街之上,花灯亮如白昼。

“衔枚而进,翻墙入室。”南怀仁将霜糖嚼的咯吱作响,“砍得我刀都卷了刃。里面有个大个子,浑身黝黑,铁塔一般,一看就是贼人当中武功最好的,不过禁看不禁打,被我上前一刀砍翻。渤海派这帮余孽,吓得屁滚尿流。我手下伤了一个,刘小泉,第一次跟着捉贼,翻墙时扭伤了脚。不过也是条汉子,愣是一声没出,没惊动屋中贼人。”

谢渊笑了笑,“这小子我知道,他兄弟刘大海去年立了功,给家里带了二十贯赏钱,这不今年弟弟就来当差了。这俩人不是高门子弟,没那些富贵脾性,憨厚老实,是块好料。”

南怀仁点点头,“只抓了大个子,已押送牢城营,其他没留活口。”

“今夜事关重大,不必以平常事之,如若抵抗,就地格杀。”谢渊理了理前襟,说道“你从来没好好吃过糖。怪不得军中叫你南山驴。”

南怀仁嘿嘿一笑,伸出手来,“得,我的绰号千户大人都知道了。再赏块糖吧。”

两人谈笑间。西南方一道号炮亮起。

“怀仁,洗皂坊,你速去。圣驾在前,我需暗中护卫。”谢渊没回头,南怀仁行了一礼,纵身一跃展开身形,消失不见。

“小师弟,”远远传来一声呼唤。

谢渊低头观瞧,瞭台正下方,和气楼前,站着一个瘦高个儿,身着白衣,正朝他挥着手。

于是回头嘱咐,“有事放游鱼信。”侍从得令,继续瞭望。

谢渊一步迈出,在空中身形一晃,便随风飘了下来。

下面瘦高个拍手叫好,“好轻功。小师弟近境飞快啊。”

不出三息,谢渊便到了面前,笑道:“堂堂书院行走,也会这般说笑。我若是轻功了得,也不会被三师兄追着打了。”

瘦高个微笑,开口说道:“老三有事出门了,今夜没人敢拂千户的脸面。”

“子时一到,皇帝告祭先祖诸圣。师尊有令,我等暗中巡护,不得有误。”瘦高个正色道。

谢渊严肃起来,行了礼,“弟子尊师父令。”

“小师弟,你今夜职责卫戍,不必跟随于我。”瘦高个正了正云纹帽,继续说道:“书院武科弟子,你可挑选随侍。”

从云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小师弟,你带我吧。放心,都不需要你出手,师兄我翻手之下,保你无虞。”

谢渊有些头疼,这个从云,性子急躁,除了师尊,也就二师兄能压住他。自己若是带着他,恐怕他闹起来,不给自己惹事就烧高香了。

当下摆手,“六师哥,你是我兄长,我可不敢指使你。”

从云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一排大牙,中间缺了一颗,说话有些漏风,“今晚你就是我从云的上司,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吃鸡。哦,不对,是往西。”

说着又憨厚一笑,摸着后脑的头发腼腆的看着谢渊。

伪装。都是假象。六师兄每次这样一笑都没好事。谢渊看着从云的笑容,不禁眼皮直跳。这货凶起来可连御史都敢揍。

“好,那六师哥,你可得听我调遣。”谢渊看着旁边二师兄冲自己使眼色,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话音刚落,肩膀便被重重一拍,从云笑眯眯的说道:“行,那我请你吃酒。”

“六师哥,今夜我职责在身,不得饮酒。”

“那我请你吃肉。”

“当下圣驾过了五沟坊,我等需速去回护。”

从云见谢渊语气坚定,拍了拍自己脑门,一摊手,无奈道:“得,我听你的。”

谢渊和二师兄道了别,带着从云向丹枫坊而去。

瘦高个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一个闪动,消失在和气楼前。

第十三章

一队甲胄森严的军士快步走过,领头的小校呼喝着直往东去了。

街上人流涌动,都在翘首以待,等着圣驾的到来。

今夜见了太多的血腥,盛锦抬头,望着高高挂起的花灯,恍惚间变成了一张张鲜活的脸,有惊愕,有恐惧,有麻木,有慌张…

一手紧紧搂住小英,盛锦压低了斗笠,低声说道:“小英,我们先寻个落脚之处,再做打算。”

“全凭二叔定夺。”小英红着眼眶,捏紧了拳头,留得盛英一条命,报我爷娘养育恩。

一定要活下去。拳心里紧紧攥着临走时爹爹给他的门中信物,嘱咐一定要带回去,交给老奶奶。

“大哥为我们殿后,料想现在也已脱身。”盛锦摸了摸小英的脑袋,安慰道:“我们先去找个安身落脚之地。等北风过了,再来打探。”

二人无话,盛锦带着小英,七拐八拐进了几重巷子,远离了大街上的喧嚣,进了一家小店。

按理说上元佳节,客商络绎不绝,城中打尖住店不易,碰巧这家客店,正好有一间北房。盛锦交了银子,吩咐小二打盆热水,沏壶热茶。

过了没一会儿,小二收拾妥帖,盛锦交待不传唤别来打搅,赏了小二一块碎银。小二自然满口答应,欢喜去了。

关上门来,小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盛锦坐在小桌旁,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递给小英。

“二叔,这是什么?”小英接过木盒,上下打量。毕竟是小孩子,虽然刚才经过了搏杀的场面,好在盛锦护着他离开,没有看到那些血肉横飞的画面。

“我当你离家之时,大哥送给我的,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了。”盛锦看着面前摇曳的烛光,怔怔的说道,“你不必担心,大哥福大命大,一定没事的。”

“二叔,这个你打开过吗?”小英晃了晃手里的小木盒,他发现木盒上所雕的图案,都是家中厌胜一门的基础功法和门中往事。

“上面所刻是我盛家的基础功法,我随身携带,不曾打开。”盛锦有些纳闷。

“请二叔施展门中度方圆功法,开启此物,我觉得里面可能有父亲的线索。”小英眼神一亮,对盛锦说道。

“这个…”盛锦略一沉吟,“不必打开这个盒子,明日你我出门寻找,如果大哥得以逃脱官府追缉,一定会留下门中印记。如此可好?”

小英有些失望,点头说道:“二叔,若是我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

盛锦有些诧异的看着小英,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我送你回门内。”

“哎,但愿我爹平安无事。”小英抱着木盒,头越垂越低。睡着了。

毕竟是小孩子,哪有那么多的体力,一路逃下来筋疲力尽。

盛锦起身上前,从炕上拉过来一床棉被,就要给小英盖上。

就听这孩子说起了梦话。

声音很小,说了第一遍,盛锦没听清,于是低下头来侧耳聆听。

“二叔,我差点就被你骗了。”

就听得耳边“夸愣愣”响彻不绝,那小木盒机关翻动,一股浓郁的香气散发开来。

接着从盒中如激电般飞射出三根银针。

盛锦还弯着腰拿着棉被,这时候如果他举起棉被来,是可以躲过银针的。

他确实做出了举棉被的动作,可是那香气扑鼻,吸入之后整个人肌肉僵硬,像是雕塑一般立在了那里。

“腾腾腾。”三声闷响,三根银针没入了盛锦的身体。

“咚!”死尸倒地。

小英从炕上跳了下来,摸了摸额头,一脑门的冷汗。

收好了小木盒,来在了死尸面前。从腰间掏出一把小锉刀,蹲下身来,对着尸体的左手无名指的关节,用力按了下去。

鲜血迸出,无名指齐刷刷给截了下来。

撕了尸体一截衣角,将无名指给包了起来,放到小布袋里,别在了腰后。

“从你出现在戏场外,我便看破了你。”小英冷冷的看着死去的盛锦,“我厌胜一门,自公输祖以来,世代居于蜀地,门中无论男女老少,都精于木工机关之术。虽然你有我爹的惊风盒,但你不知道如何用,还不如送给我,换得我的信任。”

小英贴在门上听了听,外面隐隐有脚步声响起,是店小二,急匆匆端着酒菜进了走廊尽头。

“我厌胜门,机关之术精妙无比,凭的不仅仅是祖上留下的法门,还有我们日复一日,付出的血汗。”小英对着尸体,晃了晃自己的左手,小拇指和无名指,赫然短了两个指节。

盛英轻轻将门闩上,接着吹灭了蜡烛,蹑手蹑脚的推开了后窗,一个纵身翻了出去。

房中的尸体,却慢慢变了样。

盛家老二盛锦,早不知道在哪年哪月化作了孤魂野鬼。或者是被房中的这头野狼所食。

硕大的狼身显现出来,青色的皮毛像是厚毡布,从头到脚有七尺多长。爪牙须张,瞳孔放大,它没想到会死在一个七岁的孩子手里。

后窗外面是一家院子,盛英轻轻蹬着墙落下来,打量着这个院子,自己现在处在的地方,像是柴房边上。

月光很亮,照的院里亮堂堂的。

这家人好像不在家。盛英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快步走向门口。

来到门前左侧矮墙边,双手一撑,脚下一用力,整个人跃了过去。

落地无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准备去城中据点,找自己的父亲。

一抬头,面前站着一个人,个子不高,穿着一件浅红的道袍,披着厚厚的白氅,头上挽了个道髻,正笑眯眯的看着盛英。

“出门?”年轻道人问道。

盛英面不改色,点点头。

“看灯去?”

“去赏花灯。”

“贵姓?”

盛英瞥了眼门框,“免贵姓李。”

道人拱手,“慢走。”

盛英点点头,抬腿便走,谁知道背后一阵冷风袭来。

本待就地一滚,没想到道人手里拿着的拂尘到了。

“啪,”摔了个狗吃屎。

道人笑了,“第一次打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手重了点。”

将拂尘斜插脖后,一手提着昏过去的盛英,一手推开了门,直奔正中北房而去。

远处瞭台之上,一个瘦瘦高高的白衣男子,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一切。

第十四章

子时,按照北方民俗,全城灯火璀璨,通宵达旦。全城的民众手提灯笼,跟随在皇帝玉珞龙辇之后,浩浩荡荡的如一条火龙一般,直奔崇武门。

城西一角,月光如水,映进了院子里,屋里黑漆漆一片,似乎远离了城中的喧闹。

盛英睁动沉重的眼皮,面前昏暗一片,有人正拖着他走。

心里暗叫不好,手脚动弹不得,应该是被绳子缚住了。

盛英晃了晃脑袋,使劲抬头往后看,白色的背影正一手逮着他的脖领子,一手拿着根蜡烛,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他大叫起来:“嗨!疼!疼!脖子!脖子要断了!”

那人不理会他,略一停歇,换了把手,接着扽着他往前走。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盛英不放弃,继续喊道,“我跑不了,你还怕一个小孩子不成?”

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

“你这是带我去哪?”盛英飞快地转动着心思,这个道人很奇怪,说话东一句西一句,完全不搭边。现在自己怎么叫他也充耳不闻,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他绑了我要做什么?

还是我身上有他想要的?

盛英心说坏了,那个木盒只能用一次,所以这个道人是冲着我手里的门中信物来的。

眼下被捆的跟个粽子似的,也不知道怀里的信物还在不在。

“我告诉你,我沿途留下了独门印记,我爹爹见到后,立刻就会来寻我,要是他见到你抓了我,不会放过你的!”盛英不甘心的大声喊叫。

盛英感觉那人停了下来,就这么站在原地,不声不响的杵在这里。

“可能是被我说的吓到了?”盛英暗想,刚要开口再说点啥。

那人张口说话了,“你爹贵姓?”

“…”盛英不知道咋说了。说姓盛,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像之前被抓时说姓李吧。

眼下这货更像是姓李的,因为盛英现在发现自己似乎在那个院子地下的暗道里。

那人见他不答话,自己笑了一声。回过身来,一掌切到盛英脖子左后侧,后者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接着将盛英抗在肩上,一溜风的向前跑去。

城西莲台山,符宗太虚观。

三清殿中,对坐着两个道人,一个鹤发童颜,头戴一顶五岳冠,福寿眉都垂在了肩上,正盯着对面的年轻道人,轻声问询:“西蜀之行,可还算平安?”

年轻道人正盯着两人中间烧的红彤彤的炭火,伸出了双手,抖了抖宽大的袍袖,放在火盆上方烤着火,一边搓着手一边说道:“两只手还在。”

接着脱了赤云履,双手一扽,便将棉袜脱了下来。

两脚一伸,双手向后撑地,晃荡着脚丫,笑道:“脚也在,还算不错。”

老道人看着他的脚上,有莫名气体氤氲蒸腾向上。

有些无语的说道:“上月丰都的事,你可曾听说?”

年轻人有些诧异,心说这些闲人,传的这么快吗?

点头说道:“听说了,我干的。”

老道人怔了怔,嘴唇有些颤抖,问道:“三殿阎罗不见去向,你做的?”

“啊,”年轻道人并不否认,“他们三个人,两个要拘我魂魄,我能让他得逞?再说了,我出门在外,那是咱符宗的脸面,虽然我不是门中行走吧,毕竟出了山门,不能丢咱符宗的颜面。”

说着说着,藏不住一脸的骄傲。

老道人真想那手里的拂尘抽他,打了人还自报家门,这是让人家找家长啊。

刚要张口说话,被年轻道人打断,“你呀,甭担心,踏实待着。没人敢找咱们门子。”说着话,边掰扯手指头,“人家丰都现在忙的很,光是重新分七殿所司所职,之前三殿的判官,鬼帅鬼差,如今都归谁听属谁管,都是一项大工程。还有…”

“贾湖刻,你不是门中行走…”老道人胡须微微颤抖,显然是气到一定程度了。

“我知道啊,我不是门中行走,我动手时和人家说了啊,有什么事找我符宗门中行走,他是话事人。”年轻人说的头头是道,“当初是你们商议之后,派我去西蜀的,我一路上也没匹马骑,风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根鸡腿,轻轻剥开油纸,咬了一口。

老道人手扶膝盖,已经忍受不了面前的道人了。

贾湖刻抬眼看他,嘴里嚼着鸡肉,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道家和佛家,都身为出家人,要平心静气。”

可能天凉,鸡肉早就没了热乎气,贾湖刻便将鸡腿放到火边烤了起来,嘴里还念念叨叨的,“别被那群秃儿知道了瞧不起咱。你是不知道,嗯,你这辈子在山上也没出去过。你是不知道,我出门这一段时间,那群和尚,一个个油光水滑,占着庙宇高阁,受着世人供奉,竟做些见不得人勾当,虽然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这一路上,嘴里没个油腥…”

“你是我符宗小天师,大宗师步虚真人的弟子,以后的掌教真人!”老道人实在是忍不住了,被贾湖刻说的整个人都沸腾了。

“我知道啊。所以我说我不是门中行走啊。”贾湖刻翻了个白眼,“我说的不对吗?”

老道人怒哼一声,甩袖而去。

“这些老头子,真是不讲理。”贾湖刻看着老道人离去的背影,大声喊道:“你走错了,茅厕在那边!”

没多时,鸡皮微微焦黄,皱了起来,一股香气萦绕鼻尖,贾湖刻深吸一口气,手指大动,酥脆的外皮,入得口中,满口都是动物油脂的天然香味,令人忍不住口舌相争起来。

酥皮包裹的肉,虽不是刚出锅卤的恰到好处的那种鲜香,经过炙烤之后,鸡肉更添嚼头,一口咬下,藏匿其中的汁水,通过舌尖的味蕾,达到最大的释放,让人忍不住张口吸吮,嚼的满嘴流油,不顾形象。

大殿金顶,一个孤寂的身影,怀抱着长剑,远眺着京城中的华灯。

小天师贾湖刻,抱着鸡腿吃的正香,突然殿外响起一声惊雷,殿里殿顶两人,蓦然回首。

小天师抚掌大笑,叫道:“冬日雷,好响!好响!”

第十五章 东山有柳

贾湖刻背着手,现在殿门口,一脚踩在门槛上,那一声炸雷过后,原本皎月高悬的天空,阴郁了起来。

一片片黑云聚集,布满了天空。

“上面的朋友。聊聊?”贾湖刻转身回到炭火旁,继续烤着火,“门没关,别忘了带上。”

“听闻道家倡导道法自然,遵从上苍意志。未到开春,先降惊雷,道长怎么看?”来人头戴网巾,外罩斗笠,身穿葛麻直身,脚蹬皮扎,穿着一双寻常坊间的青色葛布鞋。

“都是骗鬼的,我从来不信。”贾湖刻抬了抬眼皮,“好剑。”

那人解下剑来,递与贾湖刻,笑道:“巧的很,我也不信。”

剑身长三尺六五,重九斤,上刻云纹篆字,古朴大气,不甚华丽,将指弹之,铁骨铮然。

“可有名字?”贾湖刻问询。剑身湛湛寒光,使他眯起了眼。

“吾东山柳,剑名朝天子。”语气傲然。

贾湖刻点点头,宝剑入匣,说道:“请坐。”

东山柳面无表情,盘腿坐下。

“昔圣人在世,有东瀛扶桑国觐献宝物,为一刀一剑,乃前朝制式,上代神匠干将莫邪所造,因五国乱战,流落扶桑…”贾湖刻轻声说着这把剑的由来。

东山柳坐直了身子,面容肃穆。

指间摩挲着剑鞘的云纹,精铜所制的剑鞘上,布满了磨痕与刀剑相间的划刻。

“剑名为八声甘州,刀名为一枝花犯。圣人着令军器监依前朝四字珍品神兵样式,取玄精之铁,火岩之铜,寒铁金铜,督造神兵佳品,以三字为尊,意为更胜一筹。”

“于是第一批军器监所造,皆神兵利器,熠熠生辉,圣人赐朝中梁柱,与有荣焉。你这把兵器,是第二批词牌造物,军器监采取熔金寒火之术,将矿石与神材同铸,所造兵刃,更具威力。”贾湖刻恋恋不舍将这把长剑递还给东山柳,嘴里还说着:“有十二剑赐与当世剑圣,换得天下剑宗支持。你便是这剑宗中人。”

东山柳点点头,拱手道:“道长胸中沟壑,所见所闻,在下佩服。不错,我师父,正是当世剑圣。”

贾湖刻一改刚才正经模样,笑嘻嘻的问道:“传闻剑圣入宫教授皇帝剑技,你可知这几年皇帝学得剑圣几重功力?”

“圣上英明神武,聪慧过人,自然是进境神速。”东山柳敷衍的说着,心想这道长虽然看起来年纪轻轻,真是天真烂漫。

“说说,你见过皇帝吗?皇帝长啥样?”贾湖刻听他这么一说,自然认为剑圣教导皇帝剑技,东山柳一定随侍左右。

东山柳摇摇头,说道:“说见过吧,其实倒也没见过。”

“请讲。”贾湖刻会意,盘腿坐端正了些。

“第一次,我随师父入宫,师父交待,皇帝不弃,我等山野粗鄙之人得以蒙圣恩,进宫面圣,不得无礼冲撞圣驾。吩咐我目光所至不能离开地面,于是当圣上召见之后,命我可以观瞻圣容,我也没敢抬眼相看,只看到皇上穿着的一双褚黄色的靴子,上面描龙绣凤煞是好看。”东山柳陷入了回忆中,眼神怔怔的看着前方。

“后来有几次随师父入宫,都是行礼之后便退在小校场之外等待。每每所见都是皇上和师父并肩而立。”东山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就是没能得见圣容。”

见贾湖刻有些失望,东山柳忙说道:“虽然没能见到龙颜,但我在圣前有幸听得纶音,温和玉润,很是好听。”

贾湖刻好奇的问道:“你能学一下吗?”

东山柳听了连连摆手,“别…我哪能学圣上说话,这是…这可是大不敬…”语无伦次起来,脸上因为着急变得红彤彤的。

贾湖刻看着东山柳窘迫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我没有学过圣上说话。”东山柳被笑的有些莫名其妙。

“你还在编,你若没有,眼神闪躲除了是想偷我殿中东西,就是心中有鬼。”贾湖刻笑眯眯的看着他,“我猜你一定有师兄弟,他们羡慕你能跟着剑圣入宫,所以缠着你让你给讲你的所见所闻。”

东山柳本来脸颊飞红,现在更是像喝醉了酒,连连摆手道:“你可别瞎猜,我师兄弟虽让我讲述宫中见闻,我也没学过圣上纶音啊。”

贾湖刻正色,说道:“东兄,我是开玩笑的,抱歉啦。”

东山柳摆摆手,“没事,我遇事爱着急,让你见笑了。”

“东兄,你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奉师父令,来京有要事处理。”

“我猜,是保护皇帝?”贾湖刻狡黠一笑。

东山柳摆手,“道长,师尊有令,事关重大,我不能告诉你。”

贾湖刻耸耸肩,不在问他这个,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你剑技达到什么层次了?”

“不知道,我师父门下,并没有层次等级之说。不过按照剑宗的说法,我应该是少师之境。”东山柳解释道。

“那皇上都是自称朕吗?”

“倒不是,皇上经常自称寡人,有时也会称孤,你怎么和他们一样…”东山柳说着说着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瞪大了眼睛指着贾湖刻,“你,你怎么套我话!你…”

贾湖刻摆摆手,“得了。我就是确定一下,我在观里还喝酒吃肉目无尊长踢长老屁股呢,你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东山柳有些不信,“你一个出家人踢长老屁股?目无尊长?你还喝酒?”说着眼睛瞪的更大了。

“嗯,你看,你现在也知道我的秘密了吧。咱俩扯平了。”贾湖刻冲他眨眨眼。

东山柳学他,也耸耸肩,表示这事过去了。

“东兄,那你在我殿上是避雨吗?”

“不是,我在等一个人。”东山柳想起一个自己下山之时,有一个老道人去门中拜访师父,在山门前对自己算了一卦,告诉自己在这里有一个人会和他相遇,然后怎么怎么办。

贾湖刻眼看这人又在出神,不禁出言打断,“我掐指一算,你要和这个人交手。”

“你怎么知道?”东山柳愣了。

“而且你会输。”

“哎,那个老道长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东山柳正和贾湖刻解释着老道人的卦象。

没想到面前这位年轻道长,突然出手了。

“啪!”东山柳还没回过神来,双手兀自举在胸前还想说些什么,额头已经中了一招。

哎呦一声,抱住了头躺在地上打着滚,在他额头中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来一个大包。

“你怎么打人啊!”比起疼痛来,他更想知道眼前这个道人究竟犯了什么病。

贾湖刻嘿嘿一笑,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前,施了个礼,说道:“东兄,承让了。”

东山柳莫名其妙,捂着脑门坐了起来,疼得脸都抽搐了,咧着嘴说道:“你就是那个要和我交手的人?”

“不才正是在下。”

“你们道门中人真是厉害啊,这都能算出来。”东山柳的智商终于转了回来。

“说吧,我师父让你带了什么话?”贾湖刻盘腿坐在地上,有些兴奋的看着东山柳。

他真的好久都没有见过师父了。

他老人家百忙之中,竟然还惦记着自己的功夫是否进步了,于是找了这么一个对手来试探。

想起那身上穿着破道袍,蹬着洗出白浆的道鞋的老人,心里就暖烘烘的。

东山柳看着贾湖刻期待的样子,愣住了。

“怎么,你忘了?”

“倒是没忘,”东山柳揉着额头,回想道:“老道长说我一路上很顺利,不过到了京城前需要经过这个道观,来等一个人,并会和他交手。老道长还说我必定会败,当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我连你一个脑瓜崩都没躲过,我是输的心服口服啊。”

“然后呢,我师父还说什么了?”贾湖刻听道师父的消息,很高兴,耐心的听他讲下去。

“老道长问我要了三两银子,说是卦金。”

贾湖刻撇撇嘴,“你还给了?”

看到东山柳确定的表情,贾湖刻不禁叹气,“他是没钱买酒了。你也是,听他忽悠你…”

东山柳一摊手:“没忽悠啊,这老道长说的,不都成真了。”

“得,你继续说吧,他老人家还说什么了?”贾湖刻翻了个大白眼。

“呃…他说我输了,挨了打,就躲过这个劫难了。”东山柳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说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有什么劫难,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躲过去了?”

贾湖刻一拍脑门,“你等下,你说我师父交待你,你今夜挨了打,就躲过劫难了?”

“是啊,没错。”东山柳点头,“你又想起什么了?你可离我远点,我脑袋疼。”

贾湖刻笑了笑,没理会他,往怀里一摸,掏出一张黄色的字条,上面有朱砂的字迹,摊开给东山柳看,“诺,这就是我师父临走时留下的字条,让我今夜打开,我差点给忘了。”

东山柳探头一看,上面字迹龙飞凤舞,字体雍容华贵,下笔苍劲有力,就是这写的字,让他气歪了鼻子。

一指贾湖刻,“好啊,你师徒俩合伙捉弄我。”

贾湖刻拿过来一看,不禁哑然失笑。

只见上面八个大字——东山柳来,揍他丫的。

第十六章 异象

自古无良教流氓,师尊说的没错。

东山柳欲哭无泪的看着自己高耸的眉心,心里将贾湖刻和他的师父骂了个遍。

“咳咳,那个,我师父好诙谐,你不要在意。”贾湖刻脸上也有些过意不去。回想起来刚才自己的动作,真是快如闪电,毕竟最懂师父的,是我这个大徒弟。

东山柳叹了口气,起身说道:“此间事了,我也不做叨扰,告辞。”

“东兄,我也有事需去城中面圣,你能引我前去?”贾湖刻问道。

“如此,你我一并前往便是。”东山柳答应。

贾湖刻轻轻一笑,与他并肩而立。

东山柳诧异的看着他,“我刚才是不是说…”

贾湖刻并没有看他,点头道:“是,你说了。”

东山柳想捶死自己,不久前自己还说有要事前往城中,不便透露,结果贾湖刻三言两语,便看破了他。如果此事传将出去,堂堂剑圣高徒,恐怕在江湖中没什么面子了。

心里叹了口气,说道:“道长请。”

贾湖刻说道:“你且等我。”回身进了殿后小屋,不多久手里拿着拂尘,背着一把剑返了回来。

看着他一副道貌岸然世外高人的气质,与刚才嬉皮笑脸的模样判若两人。

也许,这便是师父曾经说的,道法自然,无拘无束。

“走吧,”贾湖刻冲他笑笑,迈步在前面走着。

东山柳看着他前行的背影,个子不高,戴着一顶芙蓉冠,亦步亦趋。

突然他目光一震,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原来他也有剑,军器监周廉铸造,第一代词牌造物,赤岩铜精打造,剑身长三尺五寸,剑柄一尺二三,重十二斤六两,剑名——破阵子。

“子时正。”远处传来报时。

侍香力士将金纹银勾的御香,交与礼部尚书李云修的手中,李云修执香上玉台,跪于帝身后,大声说道:“皇恩浩荡,万民得安。”

太监刘贤欲上前接过,皇帝瞥了他一眼,刘贤心中明白,便立在一旁低头随侍。

皇帝接过李云修手中御香,来到香炉前,面向南方,摇摇一拜。刘贤唱道:“敬天地,国运昌隆—跪!”

城下扑通扑通,出了护卫的军兵昂首挺立。万民跪倒,随皇帝礼拜。

“起—”

皇帝再拜。

“叩祖宗,保佑国祚—”

万民叩首,口颂列祖列宗。

“起—”

皇帝三拜。

“拜英烈,护佑国安—”

万民再叩首。

“起—”

万民起身,山呼万岁。

皇帝坐上龙椅,一挥手,李云修会意,上前面对民众,大声说道:“开城门!祭祖宗!”

城下禁军小校得令,开启城门。崇武门主门高六丈,阔十丈,两侧门略低于主门,高三丈,阔五丈。

此刻万民通行,禁军两侧引导护卫,人流涌动,全然无阻。

李云修回身禀告,“陛下,万民高呼万岁,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皇帝微微点头,起身看着城门以下,民众手里打着灯笼,三人成群两人一伙,汇成一道河流,直奔城西南而去,也有星星点点流入城东南。

“陛下请安心,禁军豹韬卫,列于大道两旁,即使百姓祭拜完祖先,也可平安回城。”禁军豹韬卫将军陈路先拱手说道。

皇帝颌首,背着手,远眺着城外星火。

以往每年正月十五,未时百姓用过茶饭,自行出城祭拜先祖。

先皇在时,不注重祭祀之事,每每交由越国公代行。

上行下效,大多数百姓也不甚在意,致使城外祖坟成了荒草地。

李云修看着皇帝的身影,心里欣慰,圣上一年比一年成熟了,此次万民祭祖,深得民心啊。相信再过些时日,必成雄猜之主。

皇帝带领百姓祭拜,古之罕有。

而且,第三拜,拜的是本朝英烈。

少帝三年前用兵,大破西斯庭,夺回西线城池郡邑四十六,将西斯庭皇帝赶回冻土以西。

从此西斯庭与大明,以冻土为界,各安国事。

万民沸腾,不仅是得见皇帝,更多的是,对皇帝的敬服。

五军都督府,查验房。

此时里面站了四五个人,雷易一看都认识,有都督同知藏生,符阳明,都督佥事符宣明,藏成。这四人是曹无量的左膀右臂,另外还有一人,身穿大红蟒服,头戴乌纱,腰间挂着一把长刀。那人冲雷易点头,雷易也点点头,并不认识他。

曹无量往里走,嘴里喊到:“陈敬,备刀。”

陈敬应了一声,双手托着一个暗红色木盘,里面摆着各种精致细微的刀与银针,镊子。

曹无量边在一旁洗手,边和雷易说道:“那边四个,藏生、藏成、宣明、阳明,你都见过,右边这位你看到了吧,他可是贵人。”

雷易不解。就听那人开口说话了,“曹公休要取笑,咱不过是小小的指挥使,不及曹公一二。”

“洪逸,你也甭和我客气,堂堂无夜卫都指挥使,夜里的阎罗,皇帝的耳目。”曹无量擦擦手,笑着说道。

雷易行礼,“不知是从龙都指挥使,小人雷易,怠慢了礼数,上使不要见罪。”

这句马屁很是受用。洪逸摆摆手,算是认识了。

“雷易,你可别随意和洪指挥搭话,圣上的耳朵可听不进你的溜须拍马。”藏生笑道。

洪逸也不搭理,只看着曹无量的动作。

曹无量早换下了蟒袍,现在穿着一件石青色的圆领长衫,一边看着器具说道:“我们势同水火,才能国家安宁。”

“曹公何出此言,洪逸早听闻曹公大义忠烈,素来敬仰。”洪逸对这句话也不解释。

“好啦。老夫自知,洪大人也知。”曹无量淡淡说道:“这长刀有长刀的用处,银刀有银刀的做法。为一件事,一把刀也许解决不了,相互代替使用,遇事可成。”

洪逸点点头,不再说话。

“曹公,今夜召我等前来,有何事吩咐。”符阳明开口问道。

“自然是今夜妖人作乱之事。”曹无量回了一句,便打量着尸体的伤口,“雷易,你给诸位大人回禀一下今夜的情况吧。”

雷易点头,说道:“诸位大人,今夜妖人主要在聚英楼作乱,杀了我手下两位弟兄,然两个妖人已被擒获,现已押送至缚妖台,交由无夜卫千户所和符宗弟子看管。”

雷易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又说了杨柯,雷二的人头现在养生室,二人头颅尚在,看起来像是没事,其实是以秘法保证不死而已。虽然曹无量医术惊人,也没能让两人苏醒,只能用银针吊着一口气。

藏生几人点点头,洪逸却陷入了沉思。

这时候曹无量在雷二尸身上敲击起来。他已知晓毒刺之毒,刺破皮肤见于血液才有效果。只见他手指握成锤状,在浑身紫黑色的尸体上,左敲敲,右按按,似乎在找什么。

过了一会,他站直了腰敲了敲自己的背,看来是没有收获。

“雷班头,我有事不明,向你请教。”洪逸开口了。

“洪大人请讲”

“适方才,班头说到王掌柜是妖人,此妖通过毒害令弟,来接近于你,后来又通过毒刺来偷袭你,可对?”洪逸的声音,给人一股冷冰冰的感觉。

“是,洪大人记性真好。”雷易回答,别人再次提起自己兄弟的死,雷易有些不痛快。

“那么雷班头分析,妖人接近于你,是为了制造更大的混乱。”洪逸摸着自己短短的胡子,缓缓说道:“那么先前的混乱是由楼上的另一个妖人杀死杨柯造成的,对么?”

“不错。”雷易回答。

“那么这个妖人杀死杨柯为了什么?”

雷易答道:“为了杀死小人,我身边都是五军都督府下辖的班头衙役,如果将小人毒杀,势必会让城中都督府的各据点人马混乱,达到扰乱全城的目的。”

“我且问你,你身为都督府班头,你比今夜护卫圣驾的金戍营主将迟璠,孰高孰低?”洪逸冷冷说道。

“小人自然比不过迟将军。”雷易不由心中冒火,在他看来,妖人作乱的目的只是小范围的达到混乱,来干扰城中守备而已。

“雷班头,那你比今夜屋脊之上,持圣字令,可先斩后奏的谢渊,孰高孰低?”洪逸直视雷易的目光,缓缓说道,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

“小人比不上谢千户重要。”雷易狠狠地回看洪逸,双目就要喷出火来。

这个洪逸,是来羞辱我吗?

“本官也是这么认为。”洪逸淡淡的说道。

雷易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得盯着洪逸。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洪大人是看不起我五军都督府的人么?”符阳明向前一步,不客气的说道。

旁边有人冷笑,“还是洪大人觉得我五军都督府,都是草包不成?”

雷易一看,是佥事藏成在旁质问洪逸。

而洪逸,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说了一句:“你们长脑子了么?”

眼看局面将要失去控制,曹无量说话了:“洪大人,请稍安勿躁。”

洪逸点点头,说道:“曹公,我本意不是如此。”

曹无量颌首,笑道:“我这几个副职,向来护内,凶恶无比啊。”

洪逸难得嘴角一歪,笑了一下,眨眼间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像是从来没动过面部肌肉一样。

在一旁生闷气的雷易看到这一幕,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这个人竟然还会笑。

“曹公,在下以为,雷班头不是妖人的主要袭击人选。”洪逸抱拳说道。

曹无量点点头,“老夫觉得也是,不然也不会请你来此。请洪大人稍待。”说罢,继续按捏杨柯的尸身。

突然曹无量手指一晃,指间夹着一柄银刀倏然切入了杨柯的胸口皮肤。

刀尖向上一翻,停在了天突穴,曹无量抬头看着洪逸,笑了笑,说道:“洪大人,老夫可否求长刀一用?”

洪逸点点头,上前和曹无量面对面站着,解下了腰间佩刀,说道:“曹公请。”

曹无量无奈说道:“你看我这手忙脚乱,还请洪大人代劳。”说着一手指了指自己手中的银刀。

洪逸会意,伸出手一摸,与曹无量对视一眼,轻声发出一声:“嗯?”

曹无量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洪逸撤回了手,按在了刀柄上,说道:“曹公躲避,某要拔刀了。”

曹无量用银刀指着要砍的位置,沉声说道:“洪大人,请刀。”

洪逸双臂用力,长刀出鞘,当时照亮了查验房,比蜡烛亮之百倍。

晃的藏生几人有些睁不开眼,而雷易也是从手掌缝里看着那把刀,通体线条顺畅,光灿如雪,透出一种平和威武的气度,仿佛一人一刀遗世独立。身为武人,谁不爱兵刃,当下心里暗暗称奇,真是好刀!

洪逸喝道:“曹公,献丑了。”

刀身一横,洪逸微微提气,向上一跃,双手持刀劈下。

再看之时,洪逸已经收刀而立。抱着膀子看着曹无量从尸体腔子里,取出一张图来。

两人会心一笑。

“曹公,神人也。”符宣明拱手道。

曹无量摆摆手,“洪大人早就察觉到了。更何况洪大人仅凭雷易口述,便能猜出妖人的目的,是在这张京城各司各卫布防图上。”

曹无量将图在水中展开,这才发现,是半张图。

洪逸叹了口气,抱拳说道:“曹公,图纸所绘,是京城警备布防图,军中每一千户所便有一份,方便调动察查,图中城防甚是详细。眼下另外的图纸,下落不明,应该是被妖人所得,如果仅凭半张图纸,也可对城中防备造成大麻烦。某身为无夜卫都指挥,回护圣驾要紧,告辞。”

说罢,洪逸手按佩刀,大步流星走了。

曹无量点点头,摸着胡须不语,半晌说道:“藏生,几时了?”

“曹公,已到子时。”

曹无量叹口气,“子时皇帝领万民祭拜,后百姓出城祭祖,现在城外各卫,调不进来。暴露如此多的机要据点,城中防备有些捉襟见肘。”

“曹公,如何是好?”符阳明急切的说道。

“无妨。城中再乱,保皇帝无虞即可。”曹无量捋着胡须,踱着步子,“洪逸手下无夜卫,素来风雨早早入耳,此番叫他来此,就是点给他这件事。现在已经引起了足够的重视,皇帝那边,暂且无事了。”

“曹公,那都督府此时无兵可调,到时候圣上怪罪下来…”藏成有些担忧。

“谁说无兵?”曹无量微微一笑,“宣明,你亲自去城外军营坐镇,着令全军警备,不得响火,食军中胡饼冷食。备鞍马,修甲胄,枕戈待旦。”

“藏成,你速去前院,召集府兵,令着夜行衣,配短刀团牌,硬弩矢箭,随我前去。”曹无量长吁一口气,“雷易,你去城中,通知谢渊此事,随后,安抚好你的弟兄,继续盯防,不得擅自出击。”

众人得令前去。

曹无量蹲在一堆杨柯的衣物边,取出了他的佩刀,走出房来。

此刻,天清月明,有一群乌鸦,由北自南,结群而去。

第十七章 朝天子

皇帝身旁,又添了好些无夜卫。

他们身穿飞鱼服,腰间佩着长刀,个个神情坚毅,面容肃穆。

皇帝站在城楼之上,自然看到了,问道:“洪逸,加强守备,可有要事?”

洪逸单膝跪地,拱手道:“禀圣上,城中有妖邪作祟,卑下恐惊扰圣安。”

“你洪逸随侍左右,孤心已安。”皇帝轻声说道。

洪逸将头垂的更低了,“圣上不弃,卑下必不离圣上半步。”

皇帝走了过来,洪逸觉得有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起身。

洪逸刚刚站起,皇帝走到了身后,淡淡说道:“寸步不离,孤要出恭该如何?”

洪逸这下笑了,不过无声无息,他背对着皇帝。按照律例,这是大不敬,而皇帝没有怪他。

此刻他的脸上流下了泪水。

得明君如此,洪逸万死难报。

“洪逸,”皇帝呼唤着他。

“卑下在。”洪逸急忙回身跪倒。

“不必多礼,”皇帝抬了抬手,见洪逸起身后,继续说道:“你可知道,今日孤令迟璠随无夜卫护驾,为何重视迟璠?”

“陛下慧眼识珠,迟将军是军中宿将,素有威名,军中将士无不敬服。陛下体察军情,底层兵士心中所愿得以上达天听,非是我等臣下之功,吾皇之德亘古无双,实是我大明之幸。”洪逸有些语无伦次,净说些恭维的话。

这马屁拍的有些坚硬。

皇帝叹了一声,“如今这溜须拍马之能事,你洪逸也学会了。”

洪逸听了这话,头磕的梆梆作响,“圣上,臣情深失语,还请圣上责罚!”

“算了。”皇帝有些倦了,夜风吹的有些凉,裹了裹厚厚的羽氅,坐在了龙书案前,“孤听闻,你洪逸最近在查一些人。”

“是,卑下所部有报,朝中有臣子嫌隙,似乎有关北方战事。”洪逸沉声说道。

“查的如何,”皇帝问询。

“已十之八九。”洪逸回禀。

“暂停此事,”皇帝一字一句落入洪逸耳中。

“是。”

“等今夜之后,连同妖人一事,一并办之。”皇帝淡淡说道,声音不大,却随风吹进了洪逸心上。

洪逸浑身一震,应道:“是!卑下得令。”他心里已经翻江倒海,莫非皇上…

“你查过迟璠?”皇帝顿了顿,继续说道。

“卑下有派人调查,职责所在,还请圣上…”洪逸声音有些颤抖,如今无夜卫所查之事,还未有结果,皇上已经知晓,真是…

无夜卫号称皇帝耳目,直属于皇帝。

无夜卫打探情报,暗中调查取证,甚至为从嫌犯口中掏出情报私下行刑等等。所行之事,为朝中群臣、江湖武林所不耻。

如今,自己这皇帝的耳目,也被人调查暗访。

皇帝的城府,全然不是一个未到二十的年轻人。

可就算这样,又能如何?自己无夜卫的背后,只有皇帝。

自己只有一个主人。

而主人像自己透露,你并非唯一听话的狗。

洪逸已经浑身颤抖了。

“洪卿家,你且起来。朕没有怪你。”皇帝摆摆手,刘贤上前,给皇帝端了杯热茶。

“迟璠为人,孤自知晓。”御茶有些烫口,皇帝轻轻抿了一口,放在了一旁。

刘贤责怪地回头瞪了身后随侍的小太监一眼,那小太监吓得直哆嗦。

“洪逸,迟璠随我已十六年。孤用人,不论过去,”皇帝顿了顿,意问深长的说道:“你是知晓的。”

洪逸听闻此言汗流浃背,连连叩首,涕不成声。

“你且退下。于城墙之上,代朕调度。”皇帝说完,手扶着额头,有些困了。

洪逸站在城墙马道之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身后无夜卫指挥使熊本能,汇报着今夜的侦查守备情况,洪逸却无心去听了。

城中百姓前去祭祖,现已出城七七八八,有零星百姓去了城东南白虎岗。

白虎岗是乱坟岗,三年前十月飘雪,至五月未晴。有辽东流民逃难至京师,当时是虎靖卫在城外驻防,指挥使淙勇,副指挥使雍柱下令手下军士拦阻灾民,勒令交出金银细软。

有些灾民为入城,交出钱财之后,等待入城。可有多少灾民带了金银财帛?为了生存在野外吞糠咽菜,树皮都不嫌弃,哪里带那么多的财物。

淙勇被猪油蒙了心,没有钱财奉上的灾民,不得入城。

群情激愤之下,兵丁动了手,杖打灾民,冲突之下,打死了三人。

那些交了钱财的灾民,看到兵丁如此剥削,知道自己也走不出军营了,于是有人振臂一呼,所有灾民一千二百余人,和虎靖卫的士兵拼了命。

辽东之人,民情纯朴,凶狠好斗,与卫所兵交手之下,竟不占下风。

虎靖卫溃败,淙勇,雍柱在城门前收住溃兵,谎称民变,要求禁军派兵镇压。

这时城门大开,羽林卫都指挥使唐玄道持圣旨,率五千羽林卫出城,于城门前力斩雍柱,生擒淙勇,缚于马后,至虎靖卫驻地收容灾民。

灾民求皇帝处决淙勇,后入城,圣驾亲自迎接。

一千二百余辽东流民,编入羽林卫,羽林卫分五卫,皇帝下旨,建新千户所,称为雄东峙卫。

辽东人,只服强者。成军以来,没有人能在千户任上做满七天。

后来,这只雄东峙卫,千户叫做谢渊。

后淙勇,雍柱等原虎靖卫兵丁尸身,被家人所唾弃,拒不领回葬入祖坟。

没有从恶的虎靖军兵丁,念及旧谊,收拢尸体,埋于城东南白虎岗。

洪逸命无夜卫百户金宇带一百人队备弓弩前往东南白虎岗查探,保护百姓回还。

妖邪作祟,真是令人头疼。关于妖族的情报,真是太少了。这些年来,没抓到一个妖族透露秘密,无论是用刑还是如何,都撬不出一点情报。

洪逸想着,今夜又拿了两个妖人,明日再去审讯一番,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妖族此次作乱,事情紧急,无夜卫太需要关于妖族中人的情报。

妖族处于暗处,伺机而动,若是没有进展,只能处处掣肘。

洪逸长叹一声,目光落在城下,有两个人在朝他挥手。

一个头戴斗笠,身穿一件葛麻长衫,腰间佩一把长剑。

另一个背着一把剑,斜插拂尘,揣着手,笑嘻嘻的看着洪逸。看模样是一副道士打扮。

声音悠悠传来,“在下剑宗东山柳,携贾道长,朝天子。”

第十八章 风起

贾湖刻,打量着城头的洪逸,后者也盯着这两位不语,各有心事。

剑宗来人,是为何事?

这位东山柳,却与道士做伴同行。

“剑宗自统领剑修一脉以来,分九部三会,你属剑宗哪一部?”熊本能看着东山柳衣着打扮,寻常百姓装束,也不像江湖剑侠模样,不禁出声询问。

他也是看轻了东山柳,根本没提剑宗三会,心想,这个人若是真的剑宗弟子,也只不过是九部之一末流。

“这位将军大人,我不是宗门九部之属。”东山柳有些敬畏城头上甲胄鲜亮的无夜卫。

“哼,你是找我寻乐子吗?你不是剑宗九部之人,难道还是三会之一?剑宗三会可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弟子,就能跻身的。”熊本能瞪着眼睛说道。

“将军所言极是,剑宗三会所部都是剑修一脉有名的剑侠,吾仅仅是一名弟子,怎么会是三会之一呢?”东山柳认真的点点头。

“刘伴伴…”皇帝微微睁开眼睛,见身前无人,开口呼唤刘贤。

刘贤向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奴婢在此。”

“几时了?”声音里有一丝疲倦。

“已至亥时。”刘贤端来一杯热茶。

服侍着皇帝香茶漱了漱口,侍君太监端来一方手帕,刘贤拿过,轻轻给皇帝擦着唇边的茶渍。

“去年吾师在时,取天山雪水煮茶,添了几朵银花?”皇帝问道。

“禀陛下,七朵。”刘贤回话。

皇帝嘴里喃喃念着:“七朵,七朵银花,茶香入人心肺,通五脏,化真气,白日飞升…已是七个月了,如无变故,也该回了。”

眼前浮现化龙亭前,老人身着白衣,精神矍铄,朱颜鹤发,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孤,小时不知岁月匆匆,如今感悟,亦惧怕岁月剥夺。”皇帝仰头望着城中央缓缓升起的一盏万民灯,在夜空中辉煌明亮,可与皓月同辉。

“夜幕黑,则萤火亮。”清脆的声音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回神看向来人,笑了。

皇帝的妹子,长公主朱芳若,身穿一件绣凤锦袄,百褶紫英花叶裙,脚蹬一双昙海生莲靴。

腰间挂着一对短刀,英气十足的看着皇帝。

“来,”皇帝示意长公主身边来坐。

只见长公主施了一礼,说道:“臣甲胄在身,不便行跪礼。请陛下恕罪。”见皇帝点点头,长公主又说道:“请陛下答应,臣今夜陪侍圣驾。”

“准。”皇帝好笑的看着她这一身打扮。

长公主眉开眼笑,蹭蹭蹭上前,也不客气,直接就坐在龙椅上了,将皇帝都挤到了一边。

皇帝我不责怪,满脸的疼惜,“来,妹子,尝尝这个。”

说着从桌上提了一串葡萄,递给朱芳若。

长公主一边吃着皇兄亲自递过来的瓜果糕点,一边打量着周围的将官。

将士们见有目光扫来,微微斜视,看到是长公主之后,纷纷如避瘟神一般,挺胸收腹,高高昂起头颅,心说可别让这祖宗注意到我啊,我只是一个小角色,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皇兄,”朱芳若嘴里被塞了许多吃食,含糊不清的说道:“怎么不见那千户?”

皇帝抚掌大笑,说道:“原来为兄的妹子,今夜来此,暗渡陈仓。”

朱芳若脸上飞起一片嫣红,大眼睛转到那随风升高的万民灯上,“皇兄,你可别取笑我了。”

“吾妹今朝,已十六啊,待嫁闺中啊…想起那情郎哥,三更月儿明啊…”皇帝指敲龙椅把手,哼起了京中小曲。

朱芳若脸上红彤彤的,煞是可爱。低下头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间竟痴了,皇帝轻唤两声,浑然不知。

皇帝轻叹一声,那夜空中飘荡的万民灯,摇曳着随风吹向了崇武门。

起风了。

“好了,为兄就不笑话妹子了。”皇帝笑着拿了一颗奇形的果儿,“来,妹子尝尝这个,今早西斯庭使团进贡而来。”

长公主好奇的看着这颗半月形的果实,“这是什么果?”

“你且尝尝,这可就两颗。为兄都不得吃的。”皇帝高深莫测说道。

刘贤在一旁随侍,听闻此言,不禁翘起了嘴角。

“哦?”朱芳若扑闪着大眼睛,樱唇微张,轻轻咬在了粗糙的表皮上,苦涩感渗入舌尖,不禁啐了佯怒道:“皇兄害人不浅!”

“你且大口品尝,西斯庭僧人说,三千年前,此果长成,香透十里,飞禽走兽闻香而来,争相夺食,用之通体舒泰。后来因此常有争斗,生灵为此命丧树下。树年深日久有了灵性,不忍见到血腥,自此所结之果,有粗糙厚皮阻挡,香气甜味深蕴其中,因为变了模样,也不复之前万兽朝拜盛景。”皇帝说出此果的由来。

长公主点点头,再尝一口,当牙齿接触到果肉的时候,果香气涌入口腔,仿佛一瞬间被无限的幸福拥抱着,精神为之一振,浑身毛孔好像呼吸一般,飘飘然将要飞升。

轻轻咀嚼,果皮的苦涩遇到浓郁醇香的果肉,全然消失无踪,变得带有一些酸酸的甜意。

“皇兄,此果真有奇妙之处,”朱芳若还沉浸在果子的滋味中,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那是,如此奇珍异果,为兄是一定留给妹子的。”皇帝在一旁陪着笑。

刘贤在一旁莞尔一笑,很少见皇帝如此展颜欢笑了。

“拿来,”朱芳若心中一动,冲皇帝伸出葱葱玉手。

“什么?”皇帝一愣,马上明白了,狡黠的眨了眨眼,“没了,孤都没能吃上。”

“给谁了?看我去要回来,”朱芳若哼了一声。

“你当真去要?”皇帝瞪大眼睛。

“那是,本公主喜欢,就得去要回来。”朱芳若铁了心,不管皇兄将另一枚果子赏给了谁,自己都要得到,送给那个人,如此美味的果儿,爱吃甜的他,一定会很开心。

“那好,此果孤已赐与别人,不便出面帮你,妹子,你可要靠自己…”皇帝面色平静,一字一句的嘱咐着。

“哎呀,皇兄你就说吧,我不管他是谁,我就是喜欢这个果子!”长公主心想皇兄面色冷峻,该不会送往北线边镇了吧?没事,只要快马加鞭,还是能追回来的。

“好,你且附耳过来。为兄有计策助你一臂之力。”皇帝神神秘秘的说道。

刘贤抬头望着夜空,曾几何时,兄妹二人也是如此嬉闹,果然先皇之语,真是睿智博远。

万民灯,已离崇武门越来越近,看那高度,堪堪与城楼同高。

“就是你那情郎。”皇帝说完,起身背着手就往玉珞上走去。

留下长公主一人在后面哭笑不得,皇兄,永远是那么的爱逗弄自己。

长公主气的跺了跺脚,去城下街市散步去了。

风起了。

第十九章 夜幕黑,萤火亮

“哲别,风已来,”京城不知哪个民宅里,黑暗中蒲团上坐着位佝偻的老人,枯瘦的手树枝一般举向天空,缓缓说道。

“哲别,风来,起信吗?”老人身后站着一个矮子,又粗又壮,一脑袋小辫子披散肩上。

“铁块,不急。雄鹰总是让风在草原上刮上一圈,才从三万里高空狩猎地上的猎物。”声音来自门旁坐着的壮汉,他正擦拭着手里的短刀,弯月般的细刃映出他鹰隼一样的眸子。

屋里似乎因为他眼中的冷漠,降低了些许温度,老人继续举着枝桠般的手势,抬头望天不语。矮子闭上眼睛,不再出声。

黑暗之中,时间过得很慢。哲别是草原最有耐心的勇士,不知何时他收起了短刀,他最喜欢这把短刀,和弯刀相比,它不用反复的切割对手,只要力度到位,足以割裂敌人的灵魂,死在这把刀下的魂灵,至今没有一个能超脱。

他在等,等风中传来的气息,等几十年来的狩猎本能带来的讯息。

民宅一旁的瞭台上,麒麟服银色的袍边,随风飘动,谢渊望着不远处崇武门上的华盖,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大的风灯。”明街上一位西斯庭商人仰头赞叹。

“好大的风。”他身旁一个浑身油腻的老道,捏着胡须说道。

话音刚落,那风如得了令般,吹的庞大的万民灯,陡然高了数丈。

崇文门,西侧康仁坊,一行人头戴毡帽,一副胡人打扮,打头的是个西斯庭人,向崇文门前守军身侧走去。

“官老爷,官老爷。”西斯庭人一边喊着一边向官兵面前走去。

为首的守官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和手下人使了个眼色,一人上前拦住了西斯庭人一行。

“自然点,一会接战我会把你送到队伍后边,到时候两不相欠。”西斯庭人身后一人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西斯庭人觉得后腰的尖锐物又往前顶了顶,打了个哆嗦,说道:“英雄,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别废话,往前走。”那人嘴里吐出几个字,便不在说话了。

西斯庭人根本不敢耍花样,今晚他见识到了这个老朋友的狠辣,真是话不多说就掏刀,眼睛都不眨一下。

“站住,干什么的?无关人等离哨岗保持三十步,如有违犯,就地格杀。”

一行人站住了脚,西斯庭人脸上浮现一片不正常的嫣红,突然他向前跑去,嘴里大喊:“官老爷救命…”

风声有些大,三十步的距离,守军有些听不清他嘴里说的话。

民宅屋中,风声顺着门缝透了进来,嘶哑着嗓子在屋子里叫喊着。

铁块甩了甩头发,扶着佝偻老人站起了身。

“风至,鹰翔。”哲别睁开了双眼,两道寒光迸射而出。

出了院门,哲别双脚一跺,直接说着瞭台的橼柱,像山中矫健的龙猿,手脚并用,飞登上瞭台最高处。

从背后解下一个黑色的包袱,打开一看,是两尺长七寸宽的黑山白铜锦盒,里面封存的,是天蒙帝国最狠戾的杀器——苍天泣。

刚打开锦盒,一股悲凉至极的气息,弥漫而出。

哲别脸上充满了崇敬,取出了锦盒中的木弓,这是一把看起来在军中再寻常不过的木弓,为了防虫,上面漆着黑色的漆,一道道白色的线条勾勒其上。

谢渊见有人登瞭台,悄悄匿在一边,此时正偷眼观瞧,看到穿羊皮长袍的壮汉,手里擎着弓一抖,这弓凭空长大一倍,虽然还没张弓搭箭,但强大的威能扑面而来,迫人心跳。

谢渊忍着心脏扑通乱跳的感觉,直觉让他不自禁想要离开这把弓,越远越好。

突然他激灵灵一颤,此弓太过妖邪,竟想逼他现身。

难道这弓有灵?

谢渊一咬牙,身形一矮蹿了出来,也不说话,右手刀明晃晃要杀人,一招月满西楼,刀势如江水流淌,绵绵不绝。

哲别轻轻一跳,躲过了连绵的刀光。

谢渊见状,就势贴身,左手握拳头带着劲风挥了下来。

哲别哈哈大笑,伸出左手,一掌打向谢渊胸口,后发先至,气势如虹。

谢渊收拳不及,眼看对手的掌间真气喷薄而出,直直打向自己胸前,索性往右前方一滚,右脚一扫,使出谢家绝学——捭阖腿,十三式腿法一出,上下翻飞,长击短踢,直奔哲别下三路而去。

哲别脚下一顿,突然跃起丈余,谢渊一招冲云往上便踢,抬头一看,发现空中并无哲别的身影。

突然背后一凉,一股寒意从内心散发而出。接着一招垂云挂虹,双腿一并,接着往身后一剪。

只听得“噗”的一声,谢渊觉得小腿一凉,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地上,堪堪稳住身形,小腿处传来钻心的疼痛。

对面的哲别戏谑似的看着他,指了指自己手里的大弓,那弓弦上还挂着一块肉皮!

谢渊不敢低头去看小腿的伤势,这个情况下,对方的气息已经锁定了他,一旦有机会,相信对方会毫不犹豫地抓住破绽,将优势扩大。

谢渊轻轻踮起脚尖点了点地面,还好,还能动,施展轻功没什么问题。

哲别见谢渊没有露出破绽,开口说道:“年纪轻轻,倒有两下子。中原果然多才俊。”

这话对一般人来说,就像是巴掌一般打在脸上。而谢渊面无表情,不为所动,他知道自身的实力,和面前的人相差太多了。

并且,自己也不是个要脸面的人。

两次攻击,都打在了空出,被对方轻描淡写化解,甚至还做出了反击。

那么接下来,就需要拖延时间,转为防守了。

自己的武功,和面前人相比,可谓是云泥之别。

哲别,天蒙帝国可能有两个可汗,但只有一个哲别。

威震天蒙四十六个部落,征服万里草原,让无垠天空中的雄鹰低头臣服的男人。

自书院崛起,大明的军事力量与日俱增,神臂弩的出现,令天蒙帝国鹰扬游骑的地位,一落千丈。

那种机括颤动的声音,是草原上最可怕的梦。

两年前,天蒙帝国最精锐的部队,鹰扬游骑,在呼延觉禄草原覆灭。

那场战斗,天蒙帝国老可汗向后撤逃时被游击将军定北安率领的天威弩骑所围,天威弩骑所持武器,并非神臂弩,神臂弩需军士手脚并用才能拉开弓弦使用。

天威弩骑个个精英,手持军器监与符宗合制的硬弩,能连发三矢,准头几乎没有影响,皇帝亲自取名——凤点头。

可汗陨落,天蒙帝国陷入部落纷争,小可汗不知所踪,据说被上柱国田不腊救走。

哲别此次来京,目的就是刺杀皇帝,来祭奠自己的兄弟,卜瑜答仁可汗。

“出刀吧。你的刀法不错。”哲别饶有兴趣的看着谢渊手里的刀。

“我也有一把刀,请试刀。”

谢渊将刀横于身前,双目怒睁,整个人气势陡然提升。

哲别也面色凝重,手里多了一把短刀,微微闪烁寒光。

崇文门,已经打成了一团。

城中,依然灯火通明。

第二十章 奇子

城中西侧,御前坊,坊中百姓都去看花灯了,显得冷冷清清。

因为御前坊处在城中最西侧,加上此刻皇帝登崇武门,所以并没有官军驻扎,仅有一座瞭台孤零零立在坊中。

坊门前摆着一木桌,两尺见方,对坐着两位老人。

说是老人,其实五十岁上下,一看二人精气神很足,一个穿红衣,一个穿白衣,对着一副象棋,正在博弈。

这时一队军士衔枚而进,来到坊前,分列两旁,中间闪出一个人来,正是曹无量。

曹无量来在近旁,抱着膀子看两位老人下棋。

不多时,那白衣老者突然发难,将红衣老人的将逼在了角落里,再无回旋的余地。

红衣老人见状狡黠一笑,伸手往棋盘上一抹,将残局打乱,说道:“不玩了不玩了。有事要忙。”

白衣老者看着,哈哈大笑,“没有棋德,老冲,你还是这般小孩子气。”

老冲也不在意,回过头来笑道:“小曹,让你久等了。”

白衣老者起身说道:“小曹,你也老了啊。”

曹无量点点头,上前施礼,嘴里说道:“见过西南二仙。”

只见那老冲拍了拍身上的土,整了整这一身大红色的蟒袍,旁边的白衣老者看见,背着手哼了声,说道:“小曹啊,你说有些人啊,就是好显摆。”

“有能耐你也整去。”红衣老冲很臭屁的说道,甩了甩自己的袍袖,哈哈大笑。

“世俗。”白衣老者回呛。

“你老黑说这句话,就没免俗。”

“庸人,我是跳脱出去,无拘无束。”白衣老者气冲冲说道。

老冲没搭理他,留他一个人在原地背着众人吹胡子瞪眼。自己走到曹无量身前,伸手道:“我看看。”

曹无量将杨柯的佩刀递给老冲。

老冲接过佩刀,上下打量了一下,有些惊讶,说道:“刀中有玄机,此刀不是妖族所铸,是上任狼王的宝物。上任狼王探地穴得了造化,取了此刀,大闹上京道。当年被符宗天师所擒,后来越狱,死在京城,此刀再无音讯。没想到在你这里。”

曹无量摇摇头,“是我手下一个人的。”

“和我说说,”白衣老者来了兴趣,上前打量着这把刀。

“此人叫杨柯,与三年前来从京都府调至五军都督府当值,两年前八月…”曹无量缓缓说着,大街之上冷冷清清,只有曹无量平淡的声音诉说着。

皇帝扶着玉珞上的四海祥瑞杆,看着那万民灯,迎风化为九层莲花,片片如刀点点似桃,层层叠立,在风中摇曳,微微转动着缓缓上升。

裹了裹身上的羽氅,皇帝看着城内外的百姓。一个个昂首相盼,满脸的开心,小孩子对着万民灯指指点点,欢呼雀跃。

“皇上圣明,”一个小孩子拍着手,对着万民灯许了个愿。

旁边他父亲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珏儿,何出此言?”

小孩指着灯说道:“爹爹,自我出生以来,这是第一次在子时,看到如此盛景。若不是皇帝圣明贤德,五年之间扫清寰宇,我国内百姓安乐,怎会有此幸事。”

旁边一老者搭话,“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解。”

小孩对老者行了一礼,“谢尊驾夸奖。”

小男孩父亲摸着他的头,对他说道:“珏儿,要踏足于地,才能真正体会万民之需。如今虽然我大明无战事,但西南有贼侵扰频频,北方九镇连降大雪,想来天蒙帝国和汝贞部,朵颜部久在极寒之地,缺衣少粮已人马疲惫,如不与大明交好,必然进犯。如今万民需要的,不仅仅是这万民灯啊。”

“这也许是大工匠不参与督造万民灯的理由吧?”老者点点头,眼前的男子所说,很有道理。

“爹爹,孩儿知道了。”珏想了一会,点头应是。

“说说看,你明白了什么?”男人淡淡说道。

珏略一思索,开口便惊到了老者,“目前北方战事之重心,应是满足朵颜部和汝贞部的需求,这两部落位于我大明和天蒙国之间,只要给予足够的钱粮衣物,使之与边军配合,便能使之将天蒙国冬狩之猎阻在九鹿山北。”

看到父亲点头后,他歇了口气,接着说道:“如此,天蒙帝国必然有条件去诱使两部和其配合,或者是借道攻击我边军九镇之一为突破,一旦突破防线,九镇之后沃野千里,便随之纵马围猎。”

老者深吸了口气,这孩子年纪不大,说话并不浮躁,没有这个年纪得天真,天马行空的童言,而他眼睛里射出的光芒,隐隐有大将之风,将前线之战事分析的很透彻。

不禁开口问道:“依你只见,当如何处之?”

珏看了老者一眼,缓缓吐出三个字,“狗咬狗。”

“继续说,”珏的父亲说道。

“因为天气寒冷,朵颜与汝贞部,已迁徙至九镇不远处,因我朝不像天蒙国,经常出来打草谷,我大明与之交好,两部习以为常。四十年来,军中将士屯田自给,应圣人旨意,与两部男女通婚,现有亲属关系者不下万余人。”珏越说眼睛越亮,两只手都开始比比划划。

老者听的入神,点头说道:“你是说,可以从这一点深入?”

珏兴奋的点点头,“皇帝如下怜民令,命与大明军士通婚者皆可入九镇避风雪,等开春再回归本部,想必没有人会不答应,然后再下一道圣旨,怜悯两部属民,游牧生活不易,也可依城驻扎,城中给予物资,或可入城避风雪。城中设朵颜坊,汝贞坊,城东城西互不相闻。”

“若天蒙来敌?该当如何?”

“朵颜,汝贞所部战士,编入我大明军中,出城迎敌,老幼于城中可保性命,免于生灵涂炭。”珏攥紧了拳头,狠狠砸在了右手手心上。

“如三十年前,此计尚不敢想,如今之势,用此计策,是长治久安之计。”老者忍不住赞叹道:“方才我夸你聪明伶俐,是我老了眼拙。你虽年少,但眼界之宽,所言之事,可为我师。”

珏听了此言连连摆手,“老先生谬赞,小子担当不起。”

“老先生,有劳听了犬子乱语,有失言之处,还请担待。”珏的父亲冲老者拱了拱手。

“此子以后,不可限量。”老者慈祥的看着珏的脸庞,良久,说了这八个字,进城而去。

“你家孩子很聪明,我很喜欢。”珏转过去,看到一个小道士冲他笑嘻嘻的说道。

“贾道长一向眼光独到,”葛布长衫的东山柳说道。

“谢道爷真言。”珏看着这小道士有种亲近感。

“这位道爷,这位大侠,你们要去哪里?”珏的父亲站到他的身前,有些警惕的问道。

这两人的组合,实在有些诡异。

东山柳指了指城头,“朝天子。”

“天子见?”珏的父亲愣了愣。

“也许吧。”贾湖刻走过父子身旁,拍了拍珏的脑袋,扬长而去。

第二十一章 陌刀

熊本能有些无语的看着面前的两人,为了今夜的灯会,无夜卫已大半月未能安稳睡一觉了。

“熊大人,我是奉师尊之命,贾道长是太虚观的真人,我们都是良民子弟…”东山柳面色木讷,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说过,没有皇帝召见,或没有通行手令,你们不得靠近圣驾。”熊本能不理会东山柳的说辞。“如果你们有被宣,我岂会不知?”

东山柳上前一步,摊手说道:“我师尊命我下山来京护卫圣驾,并不曾给我什么手令啊。”

“你要知道,若非你是剑宗弟子,我主圣上有令礼待。我是不可能让你近前来说话的。”熊本能并不松口。

“既然皇帝召见,你二人就去吧。”洪逸摆了摆手,示意东山柳闭嘴。

贾湖刻打了个稽首,二人联袂而去。

“哎,圣驾近前不得片刻歇息,”熊本能低头盯着自己的偃云靴,发发牢骚,“明天我得去那花勒坊安姑娘那里看看,好些日子没去了,怪想她的,也不知道姑娘可曾想起我?”

“烟花柳巷,我劝你还是少去。”一旁的洪逸淡淡说道。

熊本能讪讪笑笑,说道:“洪大人,我还没有家室啊,现在不快活何时快活?”

“在京,哪个人没个三喜四好。”洪逸紧了紧自己的护臂,“玩物丧志,知道下半句么?你说你,平常去康仁坊打打马球也好,约上三五朋友活动活动筋骨。纵马扬鞭,岂不快哉。”

“在北边当兵久了,不想再骑马喽。”熊本能嘿嘿一乐,他瞧见了偃云靴外侧绣着的梅花。

“老熊,你在外面骑什么我都不管,”洪逸暼了他一眼,看来那花魁迷的他不行,“最近洞吉侍的人,在京活动频繁,已经查了几处烟花巷,牵扯出十几名大臣来…”

两人正说话时,身后一小校递过来一封密信。

洪逸结果,拆了信,一行行浏览起来。

熊本能看到洪逸眉头紧锁,自己转身往皇帝龙辇所在而去。

皇帝正在赏灯,身后的刘贤对熊本能使了个眼色,熊副都指挥点点头,立在玉珞一侧侍卫。

没一刻时间,洪逸步履匆匆赶了过来,一言不发,将手中的信递给熊本能。

后者略一观看,面色大变。

“我亲自去,”熊本能沉声说道,“此事非同小可。”

洪逸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明白案情,我去。你再调派人手,好生看护圣上。”

说罢,洪逸带了几个精明强干的无夜卫,下了城没入人群而去。

城东东华门旁,洞吉侍厂,大堂中一群宦官围在一起,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这时一小太监快步走进来,扬声说道:“诸位主子,厂公有令。”

众宦官连忙跪下听令。

小太监遥对东方行了一礼,脆生生的说道:“集结厂中能卫,前往城西御前坊探查,如遇妖人作乱,就地格杀。”

众宦官得令,执笔太监写了调令,各领令前去。

御前坊,西南二仙还在拌着嘴。

曹无量看着两个活宝,无奈的说:“二位仙长,还是先看看这刀有何奇特之处吧。”

白衣老者将手揣进袖口,斜了红衣老者一眼,缓缓说道:“老冲,说说吧,这把刀究竟能做些什么。”

冲老收起脸上的笑容,沉声说道:“这把刀的曾经太过遥远,相传是威唐一朝所铸,为陌刀制式。最近一任主人是妖族狼王。后来狼王死在京城,此刀便不知所踪。”

说着,冲老询问曹无量,“小老儿能拔刀一观否?”

曹无量点点头。

冲老满脸的欣喜,他的手甚至微微颤抖着,摩挲着刀鞘上的纹络,痴迷的像看着一件稀世珍宝。

一群人看着冲老手上的动作。

左手持鞘,右手握刀,缓缓用力向上拔起。

“咔,”沉重的声响传来,像是打开了千斤石闸一般,令众人心头一震。

本来以为会是刀身出鞘,一群人摩拳擦掌都想一观威唐朝的神兵利刃。

曹无量看着冲老手中的刀柄,陷入了沉思。

“哎?”冲老大叫一声,方才拔刀用了八分力,如今只握着铁策血沉木的刀柄,刀身全然不见。

接着冲老将刀鞘倒过来,他以为刀身断在了鞘里。

晃了几下,又敲了敲,并没有发现刀身的痕迹。

冲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自己刚才开心的像个孩童的模样,都被这些晚辈看了去,好没面子。大声叫道:“好小子,你说刀身去哪了?莫不是你怕我二人见刀起意?”

“咳咳,”曹无量被这么一说,觉得有些好笑,“冲老,我得了这刀时,本就是一具空壳,这不知道您老号称刀痴,特来让您老人家给掌掌眼,看看此刀是何来历,竟让妖族不惜定下连环计来盗取。”

冲老点点头,说道:“小老儿爱刀,天下皆知。此刀与其他神兵相比,有一个优势别的刀无法企及。”

“请冲老明示。”曹无量施了一礼。

“刀类兵器,凡称得上神兵者,一般颇重。山南隐刀春江,刀名青云,玄铁之精打造,重七十五斤。”提起刀的品鉴来,冲老满面红光,胡须跟着一抖一抖,好不可爱,“北方白山金家寨,金颜真有一把刀,重四十七斤六两,乃山中阿傩湖湖中镇铁所铸,以金家独门功法催动,刀气奇寒无比,几可冻裂人的魂魄…”

“老冲,捡重要的说。”一旁白衣老者抱着膀子发话了,“直接说这刀有什么优点。”

冲老刚说得兴起,被打断后很不客气的瞪了白衣黑老一眼,“就你不招人待见。”

曹无量忍不住一侧头,嘴角歪了歪。

身后那些兵丁都忍不住低头笑着。

“我且不和你一般见识,一会咱们棋上见真知,”冲老一挥袍袖,对曹无量说道:“之前说过,此刀是威唐朝,以陌刀制式打造,威唐陌刀,长丈二,刀身宽七寸有余,双刃。有书记载,威唐神策将军领兵六千陌刀军,大破西方亚帝五万精兵…”

曹无量听到陌刀制式后,陷入了沉思。

看来,此刀不是佩刀,而是战场之刀!

藏身佩刀鞘中,是为了掩人耳目。如此说来,杨柯知道此刀来历,不仅仅是前任狼王佩刀这么简单。

曹无量想起了雷易说的话。

前年皇帝亲临城中东校场,观军中演武,雷易校场演武回来,向曹无量说起场中比武盛况,曾说到杨柯,连夺三衙武冠,与军中骁将交手也不落下风。

不过众人知道他近日新得一刀,都起哄让他演一演刀法。

杨柯并未出刀,单凭拳脚,夺了场中第三。

后来杨柯就算当值差事再凶险,也再没有用过刀。

京城内外传他,世间无有值得出刀之人,所以永不动刀。

官府中有不服之人,经常来五军都督府与他比试,来时凶神恶煞,出门个个如狡兔脱笼。

想到这里,曹无量不禁仰起头,看着夜空中与皓月争辉的万民灯。

心里叹道:“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此刀极为锋利,重二十斤余,接阵之时,陌刀队挥舞大刀,如砍瓜切菜,任你武艺高强,也难免做刀下之鬼。骑兵若敢冲阵,人马俱碎…”冲老说出这一段话,众兵丁听了心神向往,都想回到那个年代观瞻陌刀军威,威唐陌刀一出,天下铁骑莫敢争锋。

“小曹,此刀虽不同于寻常陌刀,就算加上刀杆,军中凡有力之士便能舞动…”冲老一字一句的说道。

点醒了曹无量。

“加上刀杆,威力可会增加?”曹无量急忙询问。

“小老儿以为,如果我持此刀,单凭这锋利程度,切开那里,不费吹灰之力。”冲老说罢,伸手遥指崇文门城门之处。

曹无量面色大变,崇文门城门虽不及崇武门厚重,那也是大工匠于家傲选东夷海中坚石所铸。

如果有人能施展功力,利用陌刀之利,将城墙切得崩塌,那么城墙之上…圣驾…

莫非,此事是江湖门派与妖族连手作乱?

如果冲老一语成畿,那么今夜可能有极可怖之事发生。

不行,此刀必须找到!

第二十二章 灯下黑

瞭台上的战斗,接近尾声。

哲别大吼一声,震的屋脊上尘土翻飞。

接着身形一晃,左手探向谢渊胸口,右手紧跟着连击三掌。

谢渊感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避无可避,强行运气与哲别对掌。

“砰砰砰!”

谢渊一声闷哼,倒退五步,气血翻涌不定,脸上一阵潮红,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衣襟上沾染了血迹,斑斑点点满了前襟。

谢渊立住身形,以刀拄地,伸出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刚才与哲别对招,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掌,应是断了肋骨三根。

“再来!”谢渊咧嘴一笑,脚下生风,一脚点在刀鞘上,“嗖”的一声,刀鞘飞出如流星,直奔哲别下盘而去。

手中刀缓缓挥出,刀影如湖中涟漪,夕阳西下,荡漾着水波层层,反射着金色的光芒。

哲别不由眯起了眼睛,这招刀法有迷惑人心的功效,右手中背在身后,左手刀嗡嗡作响。

“好刀法。”哲别哈哈一笑,随机大喝一声,手中刀上下劈砍,只见掌中刀像梨花纷飞,白刃化作夜风吹花树,点点花瓣飘落,暗藏杀机。

以柔克柔,拼的便是对刀法的造诣。

谢渊身影一变,手中刀尖顺势一挑,哲别瞳仁一缩,一步向左,一步向右,身形一矮,堪堪躲过刀锋。

一阵凉意袭来,那刀锋刚掠过鼻尖,谢渊手腕一抖,蓦地停住了刀的去势,毫无征兆般,直直的向哲别面上劈了下来!

这招是五湖明月刀其中一式——洞庭春月。

绵绵柔柔如锦缎,公子信手屠狂鳌。

“不错!不错!”哲别不禁连连赞叹。

说话间,哲别沉心静气,双腿一拌,身体划了个半圆,整个人借势靠近谢渊小腿。

“啪!”哲别出手,刀柄一点,搭上了谢渊的右小腿。

“哎呦!”谢渊眼看被破了招,刀势尚未收住,腿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如同雷击。

谢渊见此招洞庭春月不能赢,往后推了两步,跳出圈外,对方也没有继续追击。

“没想到,中原之地,多仗剑游侠之辈,”哲别轻吁一口气,声音嘶哑着说道,“像你这般的刀客,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非刀客,我乃是皇明羽林卫。”谢渊冷冷说道,趁着说话的功夫,他运起功法,平复了一下体内的真气,此人是他所见过武功最强的人。

“今夜我在此,你过不去,”淡淡说出这句话,甩了甩手上的血,从怀中摸出一件物事,往嘴里一塞,继而一刀砍向哲别的脖子,“你今夜带弓前来,所为何事?莫非谋反?”

“我不是你国子民,何谈谋反。”哲别邪邪一笑,微微侧身躲过了这刀,“我是草原的鹰隼,专为你王上人头而来。”

谢渊冷哼一声,嘴里咬的咯咯作响,“妄想,圣上身边高手如云,凭你持弓发矢…”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崇武门城楼上的华盖,继续说道:“堪堪三百丈,纵然弓神在世,也射不到圣驾之前。”

哲别不说话,面色严肃起来,低头躲过谢渊的刀,双手由下至上,猛地击出,谢渊这一刀势大力沉,眼看收势不住,深吸口气,真气护住心脉,也不收刀,直直撞了上去。

哲别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御前坊,曹无量带人匆匆离去,两位老者继续坐在木桌前下着棋。

“老黑,不必忧心,我们的时代已经落幕,新的一辈将继续前行。”红衣老者看着对面的老友,发现他眉头紧锁,不禁出声安慰。

“你说的是,自从师尊仙去,我们好多年没有出手了…”白衣老者盯着棋盘上的卒,黯然说道:“我们也老了,拱不动了。”

红衣老者点点头,推动己方的马往前迈入,“老骥伏枥,老夫还志在千里呢。”

对面老人笑笑,这个兄弟从小与他长大,拜师学艺,下山从军,二十年戍边军,二十年梦里号角声声,二十年啊,铁马冰河。

“你是虎老心不老。是不是还得给你找个媳妇儿啊?”白衣老者锤了捶腿,两人放声笑着。

“呸,”红衣老者见老兄弟释怀,啐了一口,“你别往脸上贴金,北方当了二十年兵,你当的是弓弩手,老子才是铁马冰河。”

“滚蛋,”白衣老者佯怒骂道。

“嘿嘿,吃了你的车!”红衣老者大叫一声,手快到只留下一片残影,“哈哈,老黑你被我黑了。”

说着还抖抖胡子,冲着白衣老者吹气。

“你啊,”白衣老者也不生气,知道自己上了当,也不着急,一手轻轻点着自己的棋子,看清了局势,轻轻一推,喝道:“将!”

“哎呦,”红衣老者一看,自己还是棋差一着,连连拍大腿叫屈。

白衣老者也不嘲笑他,拈着胡须微笑不语,看你咋办。

老冲头一歪,站了起来,叫道:“哎,小曹,你怎么又回来了?”

白衣老者也回头,发现身后没人,再听到老冲拨拉棋子的声音,不禁苦笑的看着他,“狗改不了吃屎!”

“嘿嘿,再来一盘?”老冲脸上带着谄媚。

“来。”

曹无量一路走的是气喘吁吁,眼前边要到东华门了,他伸手示意兵丁停下。

对面街角转过来一队人,都是洞吉侍打扮,为首一人认识曹无量,上前施礼,口中说道:“左都督,今夜带兵来东华门所为何事?”

曹无量微微欠身回礼,“老夫往符宗天坛去。”

“左都督,今夜城中不安,您老人家带兵甚少,不若小奴派些洞吉侍打着灯笼火把,前方引路可好?”为首太监浅浅笑着说道,“万一有什么,咱卫所也好相助。”

曹无量面无表情点点头,蹦出三个字,“有劳了。”

抬腿便走。

为首太监回头使个眼色,一队五十余名洞吉侍便跟着曹无量前去符宗天坛。

曹无量走过洞吉侍卫所正门,抬头看了一眼,京城东南角牢城营中,迎风飘着一杆大旗,由于相距甚远,夜色朦胧,看不清旗帜上的图案。

心里嘀咕牢城营历来换防时才升大旗,今夜难道加强守备?

是无夜卫领皇帝旨意么?

“马骏,”曹无量叫过一人,正是昭信校尉马骏,“你腿脚快,回都督府,传我令,都督同知符阳明,即刻持我印信,去牢城营巡查,不得有误。”

马骏应了声喏,匆匆往都督府赶去。

曹无量一行人继续往符宗天坛而去。

一群洞吉侍打着灯笼火把,亮子油松,护卫左右。

正当他们疾行之时,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民宅西墙之上,一道黑影闪了过去。

第二十三章 狼骑

城外军营,号角声低低呜咽,一行轻装骑兵黑衣黑甲,每人背后背着一把弩,束巾裹头,个个闭口缄言,纵马而过。

到了大营帐前,为首一人下马,帐前侍卫一人上前牵过马来,一人上前引路,将他带到了营帐之前。

营帐中灯火通明,透过光影,他看到有几个人在指着什么比比划划。

“千户稍待,我这就去通禀将军。”侍卫行了一礼,转身进了大账。

不一会儿,侍卫出来示意他进去。

迈步入帐,指挥使传斌正在沙盘前思索,一旁指挥使同知沙律和,指挥使佥事樊大友看到了他,都点头示意。

千户也点点头,上前说道:“禀指挥使大人,卑下戌时三刻前往城南三十里查探归来,现已交接张千户。”

指挥使传斌抬起头来,一脸的疲惫,问道:“可有消息?”

“卑下带队三十七人,回营三十七人。沿途遇见遭狼祸的百姓三人,已送入营中救治。”千户抱拳行礼说道。

“可追到狼群踪迹?”传斌目含怒气,冷声问道。

千户身躯一震,低头说道:“未曾,狼群伤人之处,脚印踪迹全无,像是…有人刻意抹去了。”

“那肯定是有人刻意而为。”传斌眉头拧成了一团,沉声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诸公可有对策?”

指挥使同知沙律和上前抱拳,说道:“大人,卑下有一些推测。”

传斌看了一眼千户官,“鲜于茂是自己人,但讲无妨。”

沙律和点点头,继续说道:“此事和江湖门派城中闹事有关。诸公试想,城中门派得手与否,关键是能否退出京城,不然仅凭羽林卫之力便能将这些门派一网打尽。”

众人点头,传斌若有所思,说道:“继续。”

“据城中传来的情报,今夜江湖门派多为一些不入流的门派,善使一些旁门左道。”沙律和顿了顿,“此间肯定有人出钱雇佣这些门派,甚至背后之人能力之大,能迫使这些小门派为之卖命。且其中有的门派之间,存在恩怨者,不在少数。左都督曹公传信前来,说羽林卫探查期间,发现渤海派和厌胜门火并,交手之下死了不少人。大闹京师,如此重要的事,换作谁都不会把这两个门派放到一起,也不会找这些在京城里翻不出浪花的小门小派。”

“如此说来,背后之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蒙蔽我们的视线,然后暗度陈仓。城中无论什么门派相争,自相残杀也好,与警备军士交锋也好,只要能制造混乱,越乱越好,水越浑越好。”沙律和分析的头头是道。

一旁樊大友看着沙盘,突然一拍大腿,将众人吓了一跳,他也顾不得许多。叫道:“如此,他们的目标可是圣上?”

大帐中空气陡然凝重了几分。

“城中百姓尚且有不少在城外,”传斌嘶哑着嗓子说道:“如果贼人突击崇武门,城门必然关闭不及,无论是否得手,都可全身而退。”

沙律和紧接着说出了他猜想的最恐怖的事情,“倘若城中贼人不为退却,目标只是夺门…”

传斌眼睛里充满了不相信,“狼祸!”

“引狼入城。”沙律和缓缓说道。

众人吓了一跳,如果真像沙律和所说。

“驭兽门。城外是驭兽门策应。”沙律和思绪飞快,“派狼群出没,为了驱赶百姓,令沿途无人踪迹,方便到时驱狼进城。”

传斌倒吸一口冷气,若是如此,贼人谋划甚久,所图甚大!

“如若圣上调我们南城三卫入城清剿贼匪,城外布防将如同虚设。”沙律和苦笑着说。

城外的狼祸,是人为所致。

如真像沙律和所言,驭兽门有秘术驱狼,狼群入城,必然大乱。

真是大祸事来了。

没秩序的野兽尚且能伤人,一旦成规模,有目的的战斗,后果不堪设想。

城南西河上游,一片密林里萦绕着雾气,安谧的可怕。

林中有一条被灌木、歪脖子树遮挡住的小路,不远处树上吊着一条黑色的小蛇,正吐着信子,目光所见之处逐渐漆黑,既不知会通往何处,亦不知是否会有野兽暗伏,甚是骇人。

林中有一片空地,巨石上坐着一个身材矫健的中年男子,头发打着卷儿,披散在肩,身上兽皮遮盖不到的地方,青筋如虬龙般盘绕,肌肉高高隆起。

此刻他正用刀锋般锐利的眼睛,看着面前跪着的男人。

这个男人,是驭兽门的门主——史万通。

空地四周,一群身披羊皮袍子的壮汉,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史万通的一举一动。

史万通苦笑一声,看来,这就是雇佣他的贵人了。

“报,都督府佥事符大人到。”门外侍卫传来通报。

沙律和眼前一亮,莫非曹公料到了。

传斌大喜,“快请。”

符宣明快步走了进来,身穿甲胄,腰悬宝剑。

传斌等人施礼:“见过符公,请符公恕我等未迎之罪。”

符宣明颌首,“诸公请,无须多礼。”见众人起身,符宣明顿了顿,说道:“奉都督令,命传斌部全营披甲持刃,全军不得响火,食军中胡饼冷食。严加守备,谨防城外贼人。”

“谨遵都督号令。”众人领命。

话音刚落,帐外一阵喧闹,张千户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禀指挥使大人,卑下带兵查探狼祸,追至西河崖,有百姓百余人被狼群袭击,”张千户稳了稳心神,开口汇报:“卑下下令驱赶狼群,护送百姓回营,一路上狼群始终尾随一百五十步外,直到营门前我部刘校尉发了一通乱矢,这才进的营来。”

“张千户,那些百姓现在何处?”符宣明开口问道。

张千户循声看到了符宣明,忙施礼道:“见过符公,受伤的百姓,现在伤兵营安置,一会便将伤者送往城中,未受伤的百姓惊慌未定,也在伤兵营一旁休息,我已派人送去水饼之物。”

“好,处置的很妥当。”符宣明点点头,“不过现在形势迫在眉睫,传我的令,所有百姓辰时之前均不得离开营中。传斌!”

“在!”传斌抱拳行礼。

“你速派讯骑持我印信,通传城南另外两营卫,不得将遭遇狼祸的百姓放入城中。三军拔营,传斌部于中,驻兵城门外,于勉部、李涪部按回雁三才阵分列左右,取长弓硬弩射住阵脚。丑时三刻不成阵者,处以不服军令罪,阵前处斩!”

“得令!符公,我这就去安排。”传斌带着部下出帐去了。

外面响起了拔营的号角,各营帐忙着穿戴盔甲,整装军器。

符宣明一人待在帐中,看着城南的沙盘,苦苦思索着…

“敌袭——”营中传来一声高亢的喊叫。

符宣明冲出大帐,发现营门大开,一队骑兵冲杀了进来。

骑跨的坐骑,一个个红着眼睛,张嘴吐着舌头,涎液滴落在地上。

是狼!是狼骑!

符宣明脑袋嗡的一声,没想到敌人进攻的这么快!

樊大友从符宣明身后骑马冲了过来,下马抱拳说道:“符大人,请骑上马,卑下领神臂军前往营门处退敌,符大人请指挥我部将士。”

符宣明也不推辞,上了马,对樊大友说道:“樊将军,用火,团牌手主攻,弩手辅之。”

说罢符宣明一扬马鞭,直奔伤兵营而去!

第二十四章 小皇帝,小天师

夜幕下,明月当空,星辰都失了颜色,清辉洒下,赐福人间。

万民灯,越发的璀璨,片片莲叶展开,层层叠立,九层灯盏光芒流转,映的崇武门城墙内,亮如白昼,旋转着向上而去。

“几可与皓月争辉。”街市上一位儒生打扮的老者,不禁赞叹道。

明街上百姓纷纷昂首观瞧,不住山呼万岁。

“你多久没有见过皇帝了?”贾湖刻走在石阶上,这些石阶又宽又厚实,不愧是号称城墙跑马。

东山柳还行,一步一阶,缓缓前行。

贾湖刻就有些不自在了,穿着道袍按说走路也方便,只是个子不高,迈的步子较小,走起来有些亦步亦趋的感觉,很是讨喜。

“一年?两年?”东山柳步子又慢了几分,挠挠头说道:“不记得了。”

而皇帝现在,正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东山柳。

贾湖刻。

三人对视很久,皇帝忍不住说话了,“两位爱卿,有何事觐见?”

贾湖刻不说话,轻轻咳嗽一声。

东山柳仿佛愣住了般,此刻如梦惊醒,忙道:“剑宗弟子东山柳,见过皇帝陛下。”

说着准备跪下行礼。

皇帝摆摆手,“不必多礼,我早有规矩,在外不必多礼。更何况,剑圣门下弟子,可免繁礼。”

东山柳忙点头称是。

也许是见两人和自己年纪相仿,皇帝挥挥手,刘贤领随侍太监退了下去。

皇帝背着手,打量着东山柳,见到他一副寻常百姓打扮,不禁点点头,说道:“你可会行剑礼?”

东山柳忙回话:“会…我会。”

“来,行礼给朕看。”

东山柳抬起左手,掐着剑诀,右手抱住左手成拳的指节,右手拇指与左手剑指搭上,成三足鼎立之势。意味剑道中正,各有长短,剑指向天,浩然正气。

行剑礼之时,眼睛必须盯着对方,坦坦荡荡。

东山柳目光严肃,行礼。

只见皇帝也左手掐剑诀,回了一礼。

“天地大道,剑者中正,闻道先后,武德在前。”皇帝笑了。

东山柳也笑了。

还在观察着皇帝的贾湖刻,也莞尔一笑。

“这次下山,待多久?”皇帝示意二人落座。

贾湖刻大大方方的坐在方凳上,微微侧头看着东山柳。

后者有些拘谨,欠身坐下,回话道:“师尊有令,命我二月二回山。”

“若依朕的意思,在我身边做个殿前将军如何?”皇帝轻声说道。

“不可不可。”东山柳吓了一跳,急忙起身行礼,又想起皇帝嘱咐不必行礼的话,一时间不知道手该放哪里。

皇帝看着他窘迫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

“陛下,东山先生痴迷剑道,不擅言辞。”贾湖刻开口了,为东山柳解释。

皇帝终于注意到贾湖刻了,他打量了一下贾道长的装束,见他比那东山柳还矮了一头,出声询问:“这位卿家,你是东山师兄的徒弟吗?”

回应他的是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世间敢对皇帝翻白眼的,好像也就这一个贾道长了。

“陛下,请再观瞧,我像什么人。”贾湖刻觉得自己鄙视的眼神有点过了,转了个身,让皇帝看看自己的道装打扮。

东山柳这人木沉沉的,哪里像个有徒弟的人,只怕教出来弟子,也随他,像个镇殿神兽——狮头(石头)。

“莫不是侍剑童子么?”皇帝思索半晌,突然灵光一现。

“你…”贾湖刻气的拍着脑门坐下生闷气。

“这位卿家…”皇帝有些乐了,看来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这时东山柳上前一步,脸上带着笑意,说道:“陛下,这位是太虚观真人,符宗小天师贾湖刻道长。”

皇帝恍然大悟,原来这小道童是疯老道的徒弟啊。

再一看贾湖刻坐在方凳上气鼓鼓的样子。

不错,有疯老道的感觉。

这也不怪皇帝不认识,符宗天师终日疯疯癫癫,早就云游四方,符宗现在由几位真人共同执掌,每月真人入宫送丹,皇帝亲自接见,也没有听真人们提起过有个小天师。

现在想起来确实京西太虚观有这么个真人,叫贾湖刻。

自皇帝登基以来,每年都去符宗天坛祭天,实在是没去过太虚观。

说起来,太虚观真人,还是小皇帝册封的,当时也没见真人入宫面圣。小皇帝册封真人之后,还暗暗嘀咕呢,刘贤当时劝他,说不定这真人年事已高,不入红尘,只是醉心天道,所以看淡名利,不来觐见。

当时还感慨了一番。

没想到今天全是见到真人了。

眼前这一米六不到的小道童,皇帝不禁哑然失笑。

“贾真人真是年轻有为啊,”皇帝干笑了两声,“令师道法无边,如今也后继有人了。”

“我师云游四方,早已不闻世事。”贾湖刻没好气的回道,意思是自己师父道法高深,自己没学到啥,就是个小道童而已。

这时候一个没眼力见的人登场了。

“陛下,我下山之时,在山门前见过老天师一面。”东山柳开口说道。

贾湖刻瞪了他一眼,东山柳老脸一红,明白了过来。

贾湖刻见东山柳既然提起此事,便起身将两人相遇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对,原原本本。

心里不禁狂笑,木头柳,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刘贤看着皇帝和二人聊的尽兴,自己心里也高兴,好久没见到陛下展颜欢笑了。

身后小太监上前,附耳说了几句。

刘贤冷哼一声,眸子里寒光一闪,缓缓说道:“今夜洞吉侍要是给咱丢脸,你们一个个崽子,我非扒了你的皮。”

身后太监吓得一哆嗦,忙跪倒求饶。

“告诉张平仕,去崇文门控制局势,事出紧急,可自行审问。”刘贤冷着脸走到玉珞前,一脸赔笑地小声和皇帝说了几句。

皇帝正在兴头上,听了刘贤说的之后,眉头一皱,吐出两个字:“废物。”

刘贤听了急忙跪倒,“奴婢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说着梆梆地磕头。

皇帝不耐烦的挥挥手,刘贤缓缓起身,小声说道:“奴婢现已派洞吉侍出面协防,崇文门是一些天蒙帝国的商贾贼人,挟持了西斯庭的一名商人,如今金戍营已控制局面,待到洞吉侍到场,挖出贼人背后势力,不在话下。”

皇帝对面,贾湖刻有些好奇的看着刘贤,刘贤也有所察觉,微微侧脸打量了一下贾湖刻。

他也刚知道,贾湖刻竟然是符宗小天师,而且两年前册封太虚观真人贾湖刻,就是册封的此人。

如果皇帝知道了,追究下来,洞吉侍察查不利,自己性命堪忧。

皇帝眯着眼睛,微微点头,说道:“这是洞吉侍第一次做如此大事,朕可等着呢。”

“陛下,奴婢绝不辱命。”刘贤跪下磕头回道。

小皇帝处事不惊,是个有手段的人,贾湖刻默默地想着。

贾湖刻见刘贤退了下去,出声说道:“陛下,如果不嫌弃,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等义不容辞。”

东山柳行礼,看着皇帝。

皇帝摆摆手,笑道:“今夜无事,且随我观灯赏月。”

话音刚落。

天上流星滑落,丝丝如雨,笼罩了下来。

万民灯,千朵莲花,一千三百余盏长明灯,化作万朵火花,坠落下来。

工匠所制万民灯,木材所用极多,如今在高空碎裂,带着火焰,借着风势,如果落在城中,城中街道花灯都高过宅院,更何况每座大门之上,花灯结成了牌坊,灯火通明。

若是引燃一处,整条街道将陷入火海。

皇帝愣了一下,实在是没想到,万民灯竟然成了引火之物。

朕的京城,今夜过后,还会存在吗?

火借风势,将会有多少百姓丧生火海,将会有多少人活下来?

我大明,便要如这灯,落了吗?

第二十五章 苍生

城中百姓,本来仰首观瞧,一是观瞻圣容,二是观赏万民莲花灯。

马上就丑时了,万民陆续回城之后,皇帝将拜社稷,拜江山,拜万民。

这是信德天子每年都要做的事情。

“小鱼子,”年轻妇人轻轻晃着怀里熟睡的孩子,“快看,莲花降世。”

小鱼子砸吧砸吧嘴,在母亲的臂弯里,轻轻摇晃着,睡得香甜。

小孩子终究精力有限,戌时妇人便将孩子抱了出来,如今已是深入梦乡。

明街上人声鼎沸,“快看,万民莲花灯化作流星花雨,煞是好看。”

一旁的年轻公子搭眼观瞧,嘴里不住赞叹道:“我就知道,京中巧匠堪比鲁仙,是不会只造一盏寻常风灯的。”

旁边的男子出声调笑:“得了,适方才万民灯空中展开莲花灯时,你也是这么说的。”

男人身边一个小孩子,扎着俩冲天辫,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大嚼特嚼着,还不忘含含糊糊的说着:“对,叔叔就会马后炮。”

年轻公子低头看着小孩子笑笑,“小虫儿,你明天准得让蛔虫咬了牙。”

男子回头瞧见小虫儿拿着糖葫芦吃的正香,忙出声责怪。

“不对,不是莲花降世。”年轻公子面色一变。

“大哥,快走。”公子急忙伸手拉住男子和小虫儿,他想先带亲人到安全的地方,“快走,祸事要来了。”

旁边人听到他这么一说,也往天上一看,那万民莲花灯断枝残干,带着火焰坠落下来。

一时间乱成一团。

街上人挤人,哪里走的快,公子哥拉住两人,好不容易挤到了墙根,将小虫儿提起来放到脖子上,拉着男子就往巷子里拐。

“人这么多,咱们能逃哪去?”男子被慌乱的人群撞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公子哥慌忙扶起自己大哥,拐进了巷子。

“去西市,西市有水渠,咱们快走。”稍稍喘息了一下,公子哥三人慌慌张张直奔西市而去。

天上流星如雨,划过高悬的夜幕,即将降临到京城的街道上。

“陛下,明街上百姓众多,现已出现动乱,如之奈何?”刘贤慌慌张张的跑过来,皇帝还素然不觉,面向城中一语不发。

城墙上无夜卫已将玉珞团团围住,结防御之阵。

熊本能有些担忧的看着城中,洪逸还没有回来,城中现在凶险异常。

迟璠看到万民灯爆裂的瞬间,已经带领金戍营下城疏导百姓避难,现在城墙之上出了一群文臣,只剩下无夜卫的千余人的卫队。

几个大臣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不多时,街市中花灯便会引燃,火势必然蔓延到门楼民宅,今夜又刮起了北风,火势一起,先不说烧到崇武门要有多长时间,那随着大火产生的烟障会随风飘散过来,城墙上下的官员军士,都会被笼罩进烟障之中,严重者可能有窒息的危险。

如今皇帝不下令,这些官员们都不敢下城逃命。一群文官大臣,都来到玉珞旁边,神色慌张,一个个翘首以盼着皇帝的旨意。

有的人甚至还开始骂起迟璠来了。

“那个迟璠,肯定知道如果城中起火,早晚会烧到崇武门,便早早找借口逃了。”

熊本能听到这话,气的直翻白眼,自己和迟璠虽然不曾有交集,但就凭迟璠带人下城直奔明街而去,熊本能已经佩服之至。

他张了张口,刚想出言回怼。

就听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熊本能有些愕然的看着打人的大臣,乃是左相王越。

刘贤微微抬头,他看到皇帝身躯微微颤抖,仿佛一瞬间失去了鲜活的气息,形如槁木。

“陛下,东山柳可保陛下龙体无忧。”东山柳站起身来,高声说道。

听了此言,皇帝并未回头,身形落寞,叹息道:“你救得我一人,救的了这城中百万百姓吗?”

东山柳还要说些什么,被贾湖刻一把按住,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暖意,东山柳愣了愣,耳边响起贾道长的声音:“这暖手炉你且代我拿着。天冷,你的手,自有用处。”

东山柳点点头,询问的目光看着贾湖刻。

“无妨,我有话要问一问皇帝。”

说罢,贾湖刻走到皇帝身边,抬头看着皇帝的侧脸,也不避讳,直言问道:“小皇帝,如果今夜无人能救,你愿随京城覆灭,百姓赴死吗?”

皇帝深吸口气,说道:“我不愿意。”

刘贤暗暗点头,这才是一位君王该说的话,纵然全城百姓的命,怎么比得上皇帝的龙体安泰。

东山柳有些不解,在他印象中,朝野内外,都盛传皇帝体恤民情,爱民如子。

“我要找出背后作恶之人,将他碎尸万段。我乃大明之皇帝,乃华夏之主,怎么能轻易赴死!”小皇帝慷慨激昂,神情坚毅。

王越听了不禁暗暗点头,留得有用之身,不错不错。

贾湖刻轻叹一声,“爱民,不是这个样子的。”

声音虽轻,甚至被天上坠落的星火摩擦空气的呼啸声压了下去。

但皇帝听到了;刘贤听到了;东山柳听到了;玉珞左右的群臣军士,分明听到了。

一时间,只有那嘈杂鼎沸的明街上的百姓,没有听到。

维护百姓安全,指挥百姓撤离的军士们,没有听到。

城外与狼骑接战的樊大友,符宣明,没有听到。

那夜空中高悬的明月,亦无言。

王越站在玉珞前,看着那瘦小的身影,不仅陷入思考,究竟什么是爱民。

“为民报仇雪恨不是爱民,为民赴死就是爱民吗?”皇帝缓缓说道。

“你不懂,你想做雄猜之主,所以你不懂民。”贾湖刻冷冷说道,抬头看了一眼愈来愈近的星火,贾道长意味深长的说道:“今夜我救你京城百姓,救你皇权社稷,这爱民之道,你自己去悟。”

说罢,贾湖刻拔下道簪,将手中铁冠向上一抛,嘴里念念有词:“四季春常在,风来好归舟,疾!”

“呜—”平地起了一阵旋风。

皇帝感觉寒风凛冽扑面而来,拍打在脸上的是细细的冰碴子,风之迅捷,鼓荡着盈满了群臣袍袖,带着一片刺骨的冷冽,刮过每个人的发梢。

贾湖刻披散着头发,右手遥遥一指,那冰风如同漩涡般腾空而起,卷带着皇帝的龙帽,发出龙吟之声,由下至上,裹携着下落的星火,在空中盘旋两圈,直奔城外而去。

过了不到一刻,夜幕恢复如常,星火无踪,只有空气中多了丝丝凉意。

皓月当空,四周显现出诸天星辰,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城中的骚乱渐渐停歇,百姓们都停住了脚步,感慨劫后余生。

“适方才半空中龙吟阵阵,”老者须发皆白,伸出颤巍巍的手指着崇武门的方向,说道:“神佑大明!”

“是啊,一定是仙人来护持我大明。”人群中有人出声迎合。

小虫儿呆呆地看着夜空,不知道嘴里嘀咕着什么。

“兄弟,你是秀才,学问广,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知啊,不知。应是天子有德,上天不忍降罪百姓。”公子哥翘首望着崇武门上的龙旗华盖,缓缓说道。

迟璠收拢军士,往城中各门各坊又增派了人手,急忙上马回崇武门复命。

他却不知,崇文门前驻守的兵丁,已经不是他的人。

第二十六章 演员

良久,皇帝平复了心绪,回过身来,却发现贾湖刻已不见踪影。

“陛下,贾道长回太虚观了。”刘贤轻声说道。

皇帝坐了下来,他真的累了。

“贾道长临走前,说天降祥瑞,龙神相助,消灾减难,必是我大明有圣人明君,感动上苍。”刘贤的声音有些异样,“贾道长吩咐,应告祭上苍,以示崇敬。”

皇帝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并不想说什么,于是颌首不语。

东山柳坐在方凳上,眼睛呆呆地看着地上一层冰霜,手里还抱着那暖手炉。

皇帝稳定心神,贾湖刻临难发问,对他触动很大。

平日里,净是刘贤之流,歌功颂德。

自己是对外征战有利,但百姓仿佛不需要这些。

百姓之中,赞扬皇帝英明神武者大有人在。

可真正对民生有所改变之事,登基这几年来,不曾有过。

每每征战,征收粮草被服,都是委派官吏行事。实在不知这京师之外,民有怨否?

文官武将,连农事都不懂,还妄自和皇帝谈民生之计。

父皇在世,留下了太多的财富,已致自己登基以来,做的那些事:征、杀、战、守。实则依靠先人之福,若无先皇四十年励精图治,哪来今日的大明。

“我不及父皇万一。”皇帝喃喃说道,语气平缓之极。

三年征战,已震慑四夷,如今也该学父皇,为百姓做些实事了。

还有,这无夜卫,洞吉侍,皆从官阶、宫中选拔而来,太明白官场之事,如果私权过大,必会扰乱朝纲。

江湖侠者,该提上日程了。

朕一心为民,也算是侠者吧。

皇帝思绪万千,突然打了个寒战,觉得手脚冰凉,抬头一眼便瞥见了东山柳,正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发呆,开口问道:“师兄,手中所捧何物?”

“没…没什么。”东山柳吓了一跳,“陛下…是贾道长的暖手炉。”

“哦?贾道长道法高深,今日留下此炉,定有所启示。呈上来与朕观瞻。”皇帝心中一喜,正好拿来暖暖手。

东山柳撇撇嘴,刘贤上前捧过暖手炉,乍一接过,一股暖意由手心直通心窝,真是浑身舒泰,整个身子都觉得热烘烘的,竟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刘贤眉开眼笑,呈在了皇帝面前,皇帝见他一副呲牙咧嘴模样,不禁有些好奇,伸手捧过暖手炉。

“嗬,暖和啊。”皇帝不禁舒服的打个冷颤,这一下身上的寒意都一驱而散,感觉着暖手炉中传来的温度,一阵阵激荡着血液,整个人精神都好了许多。

刘贤恋恋不舍的看着皇帝捧着暖手炉,不经意的瞥到了东山柳,这货竟呆呆地直视着皇帝,全然忘了礼数。

刘贤下了台阶,步履轻盈来到东山柳身侧,躬身。

“东山先生,”刘贤唤他一声。

东山柳才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眼睛还是盯着那暖手炉。嘴巴微张,好像在说些什么。

刘贤也明白,东山柳知道这暖手炉的好处,他可是揣了有段时间,包括刚才冰雨骤来之时,估计这城楼上千余人,属他最舒服,绝对不冷。

刘贤轻轻一笑,说道:“东山先生,奴婢要去为陛下斟茶暖暖身子。不知东山先生常年雪山修行,这饮茶的口味,可有什么偏好?”

东山柳回过神来,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在雪山上没什么好茶喝,给我来碗冬不隆东茶就好。”

刘贤听了想骂娘,我就是礼貌的问问,你还真想我给你端一杯茶啊,再说了冬不隆东茶是什么劳什子?

虽然心里不爽,但还是陪着笑走了出去。

“升殿。”皇帝微笑的看着这两人的模样,淡淡说道。

一旁随侍的太监尖声唱道:“群臣进殿。”

玉珞旁的大臣们整了整着装,上得玉珞,纷纷行礼。

其中一人捂着脸跟在最后,一言不发,正是监察御史魏延家。

正七品监察御史,魏延家素来是谁都敢申饬,朝外儒生尊他不畏权贵,当世君子。

魏延家是旧历二十七年登科进士,因弹劾上任大学生韩廷寿,于大殿之上圣驾之前直言不讳,得到圣人赏识,做了监察御史,实则是御史台佥都御史之下十三道监察御史第一人。

今夜因出言无状,被左相王越赏了一巴掌。

但是群臣中跃跃欲试的,不止一人。

看来着监察御史不好做啊,要不是陛下垂怜,赐予御史台上可弹劾天子,下可申饬各级官吏的权利,自己这小命不知被谁给取了。

大明的御史,只对皇帝负责,观察着朝内外的官吏情况,有风吹草动都会上书弹劾。

就像每个班都有一个打小报告的人。

虽然被朝中诸臣不耻,甚至咒骂。

但只要皇帝开心,就可以了。事无巨细,皆可弹劾。

今夜都御史大人不在,不然一定会弹劾那王越,竟然当着朝中肱骨的面,责打大臣,大明律文人不得受体面之刑,哼,等我下了朝,收集一些证据,联名监察御史同僚,好好参他一本。

魏延家正捂着腮帮子跟在群臣队伍后面想着呢,感觉有人点了一下他后背。

回头一看,是佥都御史宋正清,老大人一脸的风霜,看了他一眼,然后绕到前面去了。

留下魏延家惊魂不定的站在原地。

“圣上,迟璠来迟了,还请恕罪。”玉珞上地板被踩的吱吱作响,迟璠甲胄鲜明登上殿来,头戴凤翅盔,身披山文重甲,左手佩戴御赐环臂甲,右手解下佩剑,递给了殿前武士。

皇帝看了只想笑,这迟璠,方才下城之时,还穿着寻常甲胄,去城中疏散百姓,穿这么重的战甲行动不便。

不用多说,知道有人说他坏话,穿上御赐的甲胄,来讨说法了。

魏延家怯弱的缩了缩脑袋,往人身后躲了躲,心说坏了,本朝天子喜武抑文,重用武将。

而且,书院的门下,文科班的弟子都是弓马娴熟,一个个龙精虎猛,那手伸出来青筋暴突,人人可开四石之弓。尤其是那当朝太师赵云旗,先皇圣人在世时,有无夜卫指挥使严太宏殿上作乱,赵云旗先请圣人诛邪令,后将严太虹徒手击毙在圣人面前。之后书院所教学子,在京城人人尊敬。

许多权贵大名,已将自己的孩子送进书院读书为荣,其中不乏屡次不中着,浪荡子弟。

但凡进了书院,如同脱胎换骨,一个个随着授课先生白天习弓马,耕田做农事,傍晚才开堂授学问。

但所教之学,与理学全然不同,与王夫子的新学相比也有所改变。

弄得现在京中大儒,有开通者,都去书院修习。

最近听说王夫子受邀,前去书院教授新学,与书院教员互相印证,已有三月未下山了。

魏延家心里叹息,自己怎么就如此嘴欠。

“迟爱卿替朕分忧,无罪。”皇帝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迟璠闻言,咧嘴一笑,然后到了台阶前跪下,放声大哭。

真是悲悲惨惨戚戚然,令人听闻,心有怮动。

迟璠咧开大嘴,号啕大哭。

大约过去一刻钟,渐收悲声,迟璠擦擦哭的红红的眼眶,梆梆梆磕了三个头。

“圣上,臣还有防务在身。臣去了。”迟璠伏在地上,大声说道。

皇帝无奈的摇摇头,“迟爱卿,有什么委屈,朕给你做主。”

“将在外,为主分忧,内有嫌隙,诬言臣贪生怕死,弃主逃命。请圣上明断。”迟璠心中一喜,装作很委屈的说道。

“刑部侍郎康泰,”皇帝只好叫人,“诬言当朝大员,依律如何?”

康泰出班,躬身回道:“回禀圣上,诬言之罪一经查明,遣归原籍,永不录用。”

皇帝点点头,就看着文班中一人如遭雷击,扑通坐倒在地。

“谢陛下为臣主持公道,臣肝脑涂地难报陛下知遇之恩…”迟璠再次叩首,嘴里高呼:“陛下明察秋毫,圣明贤德,实乃大明之幸,我等臣子之幸。陛下言出法随…”

一句一句马屁拍的,众臣都皱起了鼻子。

皇帝不耐烦的挥挥手,说道:“去城外接管防务,宣符宣明上城述职。”

“好嘞,臣定不辱命。”迟璠叩头起身,无视众臣鄙视目光,大步流星走出了玉珞,下城去了。

皇帝苦笑着摇摇头,淡淡说道:“众爱卿,山南道之事…”

第二十七章 交锋

城外传斌军营,狼骑突袭,无声无息突破营前鹿角障,在前营扑杀混乱的军士。

樊大友大喝一声,身形一晃,扑向其中的一头狼骑,手中团牌贴身持住,右手长刀拖在身后,那狼骑见樊大友靠近,催动胯下恶狼,一跃而起,从上至下直奔樊大友双目而去。

樊大友以牌障目,就地一滚,手中刀顺势一扬,那恶狼一扑不中,被樊大友长刀剖开了肚皮,黑血涌出恶臭无比,内脏流了一地。

狼骑一纵身从恶狼背上跳了下来。见坐骑身亡,一声怪叫,抽出宽刃厚背刀,黑黝黝地透着凶光,一刀当头劈了下来。

黑刀很快,斩在了樊大友身上,身影破灭,原来只是残影。

就听得身后响起一声暴喝:“破军六式—冲阵!”

一股巨力直冲狼骑后腰,正是军中兵丁所习练的破军六式,以弓步为着力点,团牌护住头膝,以腰马之力冲撞而去。

狼骑固然强壮,比樊大友堪堪高了半头,此刻有如狂风中摇曳的破纸,被樊大友一招撞向半空,接着右手刀如同弯月,清冷的刃口划过,将狼骑腰斩于空中。

“啪嗒。”死尸重重落地,现出了兽形,一只巨大的狼尸被一分为二,横亘在地上,死的透透了。

啐了一口唾沫,骂了句:“真他娘的臭。”

接着樊大友冲向被狼骑包围的军士。

有三头狼骑向他冲来,樊大友大步流星并不停滞,手中刀猛地一震,挥舞的密不透风,使出一招直催万马,上劈下撩,左挡右开,如同千军万马般罩向三骑。

杀意冷冽,长刀到处,将狼骑大卸八块。

被狼骑围攻的军士见樊大友如此勇猛,个个奋力拼杀,堪堪抵住了狼骑的攻势。

樊大友心中快意,刀击团牌铮铮作响,大吼一声:“弟兄们,给我杀!”

前营军士声威大震,将百余骑狼骑缠斗在了前营阵地。

符宣明气血翻涌,一股怒意喷薄而出,他纵马狂奔,到了右营,大声呼告右营备战的军士,“后营伤兵营,有狼骑奸细混入,前营有狼骑突进,我大明儿郎,无惧邪祟!有勇有武的,去前营支援樊大人,心思缜密的,随我到后营手刃妖邪!”

右营千户徐卫大声叫道:“大明儿郎,无惧邪祟!所有在阵后备战的弟兄们,把兵器给我擦亮了,随符大人前去。”

军士们高声应和,自动分成了两队,一队军士持团牌长刀,身背硬弩,气势如虹向前营开去。

另一队军士手持长枪,臂持大盾,跟随符宣明往后军而去。

符宣明打马来到后营,营门小校来禀报,说传斌领着人将伤兵营给围了起来,就等符宣明来察查奸细。

后营此刻灯火通明,一队队军士正在有条不紊的将帐篷军器等物资装车。

一排排大车分列开来,就等符宣明下令拔寨了。

符宣明不禁点点头,传斌此人治军有方,营中遇到夜袭,也不曾让混乱蔓延全营。甚至军中将士都知道出了奸细,也没有擅离岗位。

“是个帅才啊。”符宣明感慨一声,催马往伤兵营而去。

一路上各个营帐的士兵。都有秩序的互相穿戴甲胄,有的坐在火旁烤着胡饼,有的正用力擦拭着佩刀。

没有一个人有多余的话,都在忙着手头上的事。

传令的骑兵一批批走过,军士们最多只是抬头看看,继续做自己的事,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符宣明不禁对传斌刮目相看,这是何等的军纪。

前方来了一员哨骑,马上行礼后,带着符宣明来到伤兵营前。

传斌带着军士正围成一圈,伤兵营所有的军士和百姓,都在其中。

传斌正在排查,一旁的沙律和带着五十神臂军分列两旁,弩矢都压上了机栝,持弩在手,微微垂向地面。

符宣明一见如此阵势,便知道这个混进来的奸细不简单。

忙下马快步走来,传斌见了便要行礼,符宣明摆摆手,开口问道:“如何?”

传斌拱拱手,苦笑道:“还得符公来明断。”

符宣明来到近前,细细打量着这些人。

有的是受伤的军士,头上或手上裹着白布,有的是伤了腿尚拄着木棍,有个兵丁好像作战伤了脊背,歪歪斜斜的现在原地。

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坚定,站好了队形。他们都非常信任的看着传斌,一言不发。

即使这样,符宣明也谨慎如常。

“传斌,沙律和,你我三人分列开来,每次三名军士上前,回答我们的一个问题,答对即可先行入城。”说话的时候,符宣明刻意很大声,他看到当他语气着重的说答对者可先行入城的时候,有一个人的脚不正常的挪动了。

符宣明压低声音问传斌:“狼祸今天何时出现?”

传斌拱手道:“亥时。”

“不可问今夜军中暗语,然后…”符宣明用很低的声音交待一番,便命神臂军分六队列在三人身前。

沙律和点头会意。

“来,到我等面前来。”符宣明招了招手,示意军士队中的三人。

有三人上前,传斌沙律和分别问了一些问题。

符宣明只问四个字:“昨夜暗号。”

不到半刻,所有伤兵排查完毕。

传斌和沙律和互相点头,接着看向符宣明。

只见符宣明笑了笑,说道:“伤兵中没有奸细。”

接着他挥挥手,“把百姓都杖打四十,赶出营去。”

传斌与沙律和示意兵丁上前,两人悄悄隐在队伍后边。

就听百姓群情激愤,有些人开始破口大骂,“狗官动私刑,若是我等小民回城定要告御状!”

“当兵的不体恤百姓,在军营无故责打百姓,还有没有王法了?”一个穿着儒衫的老者高声喊到。

京城百姓彪悍,名不虚传。百姓们自发上前,一个个握住了军士的木杖,大声叫嚷着骂着符宣明。

符宣明也不甘示弱,和那个儒雅老者对骂起来,“要不是你们这些无知小民,跑到那白虎岗,西河崖边,会有这等事发生?今夜老爷我就先给你们松松骨头,你个老不死的。”

“你吃朝廷俸禄,不思保护百姓,反而欺压良善,真是尸位素餐!不知羞耻!”儒雅老者被气的够呛,用手点指着符宣明破口大骂。

符宣明哈哈大笑,继续与老者对骂,眼角却盯着传斌的位置。

人群中有两人在假意挥着拳头大声喊叫,实则站在人群中间的位置煽动,慢慢的往后面挪动。

在他们想来,百姓必然暴动,到时候他们趁乱而走,只要到了城门口,守军见到流窜的百姓,一定会放其入城。

两人正美着呢,脖领子一紧,便被扯了出去。

想大声喊叫也发不出声来,被传斌二人扯的紧紧的,接着沙律和手起刀落,结果了其中一人。

传斌吓了一跳,老沙一个文人,没想到如此的果断,当下他也抽出刀来,老沙摇了摇头,示意留个活口。

“军士听令,后撤十步。”符宣明大喝一声。

军士们慨然应诺,一齐收了责杖,后退井然有序。

刚才还被围在中间的百姓们一下都蒙了。

那儒雅老者刚想到一个绝妙的词来回怼符宣明,却发现撤兵了,手指不住的还点着符宣明,出口的半句话却戛然而止。

符宣明见百姓们都一脸的不明白,上前拱手说道:“诸位诸位,适方才和各位演了一出苦肉计,现在贼人已经被传大人,沙大人所拿,请不要见怪与我。在此告罪了。”

传斌将活的一位奸细捆了起来扔在地上,见他不住的挣脱绳索,像是要现形脱困,抻出长刀点在他脖子上,骂道:“猪狗不如的东西,老实点。”

一旁沙律和故意将他死去的同伴扔到他面前,只见一只比平常的狼还大一倍的巨狼,穿着百姓的衣服被一把扔在地上,吓得他不敢再动。

符宣明看在眼里,心想这个狼族人,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可以留他性命,缓缓图之。

百姓们看到抓到了人,还是个狼族人,不禁想起被群狼追杀的事来,一个个恨不得上前再给那尸体两脚,当然活着的那个也很不顺眼,毕竟怕他咬自己一口。

奸细已经找到,符宣明便命一队步军护送百姓进城。

“传斌,你速带神臂军救援前营樊大友。”符宣明想起樊大友那边还有百余狼骑,不禁有些焦急。

传斌得令,领军去了。

沙律和过来和符宣明悄悄说了些什么,后者脸色一变,急忙命各营收拾军备军资,带不走的就地焚毁。

营外三里树林中,头发如瀑披散在肩的男人,遥望着营中亮起的火光来,浑厚的声音响起:“传令下去,撤军。”

身后一人慌不迭地跪下磕头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男人看都不看他一眼,用脚拨了拨他,示意别挡路,威严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林中深处。

没过多久,狼骑叫的凄凉,百余人的队伍前去劫寨,只回来十几个,呼啸着从史万通身侧跑过。

史万通伏在地上,他着实畏惧那个双目极为锐利,带着无形威压的男人。

“史先生,我主叫你前去。”身后响起狼族勇士黎元的声音。

史万通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要快,我主有事要交给你做。”黎元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是。”史万通快步跟在黎元身后,向林中而去。

无题

崇文门,离崇武门不到二百丈距离。

洞吉侍的人,接管了崇文门的驻防。

洞吉侍能卫总旗官萧明正捧着肚现在哨卡前,方才城中百姓混乱,一帮人要冲卡,金戍营的人拦将不住,萧明一声令下,将冲在前面的几名百姓揪住了一顿乱棒。

倒是镇住了混乱的百姓,金戍营的把总忙带人疏散民众,引至两侧平安,平泰两坊暂避,两坊早已备下水车沙土,以防百姓用火不甚之用。

把总鲁童带人回来,气冲冲的和洞吉侍理论,不该随意干涉其他营卫的事务。

萧明给了他一巴掌,让鲁童带兵滚蛋。

虽然鲁童比萧明大一级,也要分背后的主子。

金戍营都指挥使,迟璠。

洞吉侍督主,刘贤。

刘贤处处打压金戍营,这是常事,金戍营将士虽有些是朝中大臣子弟,但为了家中仕途,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即使迟璠下了令,也打掉了牙往肚里咽罢了。

今夜不一样,金戍营守备崇文门,洞吉侍上来夺权,打乱城中防务,是皇帝的大忌。

鲁童也不争论了,掉头就走,金戍营将士一阵冷笑,也不与洞吉侍的人纠缠,一行人去崇武门城楼找迟璠去了。

御前坊,红衣老者和白衣老者已不见踪影,洞吉侍副指挥罗南志带着人到了。

“御前坊有妖人出没,都小心点。”罗南志大手一挥,洞吉侍能卫手持兵刃,分散潜入坊中。

“你等随我去袜底胡同,”罗南志点了几个人,带着直奔坊后幽深的胡同而去。

符宗天坛,鹿先生坐在殿前,手里还提着半壶酒,对着明月正作诗呢。

曹无量到了,鹿先生斜眼打量了一番,看来是喝的不少,努努嘴示意曹无量坐过来。

左都督曹无量也敞亮的坐在台阶上,瞧着鹿迎风红扑扑的脸颊,笑道:“听说鹿兄今夜捉妖?”

鹿迎风点了点头,“逮了一人,救了一人,还要杀一人才算过得今夜。”

“杀者何人?”

鹿先生咧嘴一笑,八字胡讨喜般动了动,长吁一口气,熏的曹无量不禁皱眉,“没想好。”

第五十六章 忠奸善恶

自从皇帝下令天庆宫所有武者归为从龙之后,在江湖上各大门派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天庆宫的武者,都是应皇帝旨意,从各门各派中选出的佼佼者,其中不乏各门派的掌权者的子嗣,有门中的行走,也有掌门人的候选者,更有甚者年纪轻轻变成为一派长老级别的人物。

如今皇帝一道旨意,各门派培养挑选的精英,全归了皇家。

最重要的一点,天庆宫所有武者,没有一位反对或退出的。

即使自己所在门派与别的门派传人有纠纷仇恨,也没有违背皇帝的意志。

所有武者,还上统一崭新的衣袍,黑衣背后上绣玄鸟,头戴御制从龙冠。

自诏告天下之后,这批高手,从这世间蒸发了。

第五十七章 京城官场

李府。

天色渐暗,坐在中堂太师椅上的李国公,面色阴晴不定,脸上一会白一会红,正生着闷气。

一旁身着华服的美妇人端着热茶走了过来,口中轻声唤着:“老爷…”

李国公没有听到。

妇人将茶盏放到桌上,坐到了一旁,看着自己丈夫面露怒色,开口说道:“老爷,耀儿福源深厚,断不会有事的。”

李国公回过了神,长长出了口气,说道:“我李家历代忠烈,耀儿是不会与那些贪官劣绅为伍,但现在人在何处,生死不明,如此只会给外人做了口舌。”

李国公忿忿说了这些,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回头便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已禀明圣上,昨日我已下家法命耀儿来家,自缚面圣,可他自从进了城之后,与傩儿相遇之后,去了聚英楼…”

妇人想起了李傩回来说,李耀自断小指,却中了贼人刀口上涂的剧毒。

想起那情形,妇人不禁泪眼婆娑,在一旁抽泣着不语。

“你且不要流泪。”李国公有些疼惜的说着,“刚才羽林卫来人说,谢渊虽救了耀儿,但身受重伤,后来无夜卫将耀儿关在牢城营,之后耀儿便凭空消失了。”

妇人闻言,几乎昏厥过去。

第五十八章 从龙会

卯时。旭日初露,华光始现。

皇帝在东阁会见内阁三大学士,商谈辽东都司军屯事宜。

皇帝稳坐龙书案前,刘贤作为掌印太监随侍左右。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皇帝赐茶,稍事休息。

华盖殿大学士霍如羿,看了一旁端坐的谨身殿大学士徳喻侯李廷芳,只见他眉头紧锁,有些心不在焉。

前几日山南案几个主犯押解回京,皇帝大怒,后李耀进京中毒失踪,有人弹劾李耀畏罪潜逃。

李国公进见皇帝,要代子领罪,皇帝没有任何表示。

于是朝中某些大臣盯上了李家这颗大树。

墙倒众人推,官场至理。

第五十九章 活在皇权的影子里

洞吉侍厂,督主刘贤坐在大堂太师椅上,此刻他正眯着双眼喝着手下进贡的岭南神茶,身后两个小太监正轻轻为他捏肩敲背。

品完了茶,刘贤轻挥一下手,左右小太监退出大堂在门口侍卫。

“关于从龙会,调查的怎么样了?”刘贤捏了捏眉心,今儿一整天待在皇帝身边,从早朝早膳直至午朝皇帝御门听政,下午服侍皇帝游览御花园,晚间又陪同去了豹房,如今皇帝已安寝,刘贤匆忙来到洞吉侍厂,他想知道这从龙会到底是谁的势力。

刘贤面前跪着的十二大档头,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和刘贤汇报情况。

“难道他是天上神仙怎地?”刘贤冷哼一声,吓得档头们齐刷刷打了个哆嗦,接着不耐烦地说道:“快快报来。”

丑位档头与子位档头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丑位档头磕头道:“督主千岁,莫要动怒,小奴有从龙会情报。”

“说来。”刘贤闻言露出阴恻恻地笑容,抬腿挑了起来丑位档头的下巴。

“是…”丑位档头行礼道:“千岁爷爷,这从龙会,是由江湖门派中人组成,这几日才在京师显露。”

第六十章 ****

太和门殿中,文武官员分列两班而立,左边为首是太傅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王越,身后是左都御史袁秉。

皇帝往下打眼一看,发现少了三人,一个是武官中的当值北斗旗官山峻茂,另一个是右相未到。

至于第三个缺班的人嘛,是金戍卫的迟璠老滑头。

不用多想,迟璠在殿外吃朝食呢。

想到迟璠,皇帝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沉吟了一下,朝下边抬了抬下巴。

刘贤见了上前说道:“陛下,右相称病在家…当值旗官…”

听到右相称病在家,皇帝皱了下眉头,开口说道:“派太医去了吗?”

第六十一章 对话

阿福看着眼前的人,说话不由得有些结巴,“大人,您…您回来了。”

大汉带着黑色的包巾,深邃的目光如临深渊,眉宇间带着凶厉之色,他咋摸着罩袍上的泥土草叶,说道:“快端碗茶来给我,渴死了我。”

阿福应了一声,回屋去泡茶去了。

大汉探头瞧了瞧有没有尾巴跟着,回身把门闩上了,提着木盒走进了屋。

屋里坐着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头,须发皆白,眼睛不大倒是炯炯有神,嘴唇微微聬动着,正在念着佛家经文。

看到大汉进来了,老头抬头说道:“回来了你?”

“老汉儿,回来了我。”大汉哈哈一笑,晃了晃手里的木盒,豪爽地说道:“收获还不错,挺大方的东家。”

老头有些激动的颤巍巍站了起来,“我瞧瞧。”

大汉将木盒小心放在桌上,打开了包袱,轻轻一按机关,就听到机括声响起,木盒层层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物事。

“啧啧,真是大手笔,光是一笔酬劳就如此大方。”老头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

大汉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笑道:“有这个,这个月的料是足够了。”

“两位爷爷,喝茶。”阿福脆生生地呼喊着二人。

第六十二章 迟璠

眼前的人让皇帝感到诧异,在一瞬间他变得不像每天都见到的那样。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皇帝看着迟璠严肃的样子,无奈说道。

迟璠拱手道:“还请陛下恕我无罪。”

皇帝来了兴趣,“但说无妨,孤不治你的罪。”

“陛下,三年前的那道光,又出现了。”迟璠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皇帝吃了一惊,难道又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有其他人等看到吗?”

“宫殿中只有我和一个贴身侍卫看到。”迟璠老实回答。

“有什么异动用密法知会我,”皇帝松了一口气,小声嘱咐着迟璠,“那个侍卫,贴机人么?”

“臣知道了,请陛下放心。”迟璠会意,看来侍卫这张嘴需要堵上了。

皇帝走了下来,他的眼神有些迷离,来到迟璠身前说道:“这件事是我们的杀手锏,不能有一丝差错。三年前就是有人看到了,以为是天降祥瑞,让某些人趁机作乱…我将在北线用兵,不能再有事影响到我。你懂么…”

第六十三章 伏妖宗

江湖传言,这两个月来,有一个神秘门派在道上行走,门中弟子行事诡秘,做事狠辣异常。

三天前,这个神秘门派和东海几个门派发生了冲突,据说是因为神秘门派的长老带着几个弟子要去东海门派山中采药,被拒绝后大打出手。

从山东道来的人带来最新消息,东海几个门派的掌门都被教训了,整个东海地面,没有一个能阻止这神秘门派做事的人。

这事在京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要知道,身处东海的江湖门派,是最早一批响应皇帝征召的宗门。

如今有人大摇大摆地闯门,并打伤打残各派弟子。

有传言,三大门派的长老级别的人物,都没秘密软禁了起来,为了给神秘门派提供药草,来控制门中弟子为他们寻药。

更有人说,其实寻药只是幌子,神秘门派的目的是为了找到遗失东海的一宗宝物。

崇武卫的人第一次感到头疼,目前对这个神秘门派的情报消息来看,只停留在江湖消息,往来客商传言等等。

东海各大门派,好像都销声匿迹了一般。

第六十四章 妖族之乱

贾湖刻即将远行,带着四位弟子,打点好行囊,就在马上下山的时候,来了一个人。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天坛鹿迎风,他提着红木漆的食盒,脖颈以上歪歪斜斜插着拂尘,笑嘻嘻地走上山来。

“红日沉沉,我当是谁来送我,原来是太虚真人来解嘴馋。”贾湖刻笑着,接过了食盒,两人走进贾道长的房间,把酒言欢。

第二天,贾湖刻心满意足带着四个徒弟小道士下山往东去了。

鹿迎风接替坐镇太虚观,他身后跟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两只眼睛左瞧右看,满是精明。

“道爷,神器的打造,就定在太虚观吧。”中年人在山中转了好几天,每日就是在地里左刨刨右看看,时不时掏出个盘子来念念叨叨。

三天过去,中年人好像选好了地方,来殿中和鹿迎风汇报情况。

八字胡早上起来就喝酒,现在到了晌午都半醉了,倚坐在殿门槛上,打着马虎眼瞧着中年人。

第六十五章 杨柯

雷易早早来衙门点了卯,一上午并没有什么事,和手下各路班头闲坐在缉事房里闲聊。

正午去京都府衙门西边买了点吃食,有和盛斋的糕饼,西斯庭小贩买的烤面包,回人老头霍木英做的烧羊肉、羊四软还有酒蒸羊,各样切好包了三大包。

又去永兴绸缎庄买了匹水缎的料子,带着去了杨家。

杨家媳妇正在教小子读书写字,小孩子见了雷易很高兴,大声叫着跑过去一把搂住了雷易的大腿。

雷易笑眯眯摸着孩子的头发。

吃罢了饭,雷易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开口对杨柯媳妇说道:“弟媳,我兄弟跟着太虚观的真人公干去了,这是这个季的俸银,我直接交给你了。”

第六十六章 雷鸣

都督府后院,药室里充盈着浓郁的药草味道,木制架上摆放着一排排的红木盒子。

有的药材被放在一个个充满干燥沙土的缸中,上面盖着青色的石板。

曹无量身着玄青色衣袍盘坐在罗汉床上,面前站着一人,中等身材,略显清瘦,身穿褚红色圆领对襟长袍,正轻声说着什么。

“曹公,我等自江南而来,听闻京城中有妖邪异动,不知曹公有何调遣?”清瘦男子低声说道。

曹无量点点头,开口笑道:“尔等远道来京,在哪家客栈驻足?”

“曹公,我等并未在城中住下,这是城外的地址。”清瘦男子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红色纸片。

曹无量笑着接过,“方方正正,还是小秀才的风格。”

清瘦男子微笑拱手,“曹公过奖,实不敢当。”

看过纸上文字,曹无量开口说道:“这罗汉床坐卧不太舒适,还是感怀江南的六柱架子床。”

“好,我这就去办。”清瘦男子点头说道。

曹无量摆了摆手,“去吧,明日我去城外见见那个老家伙。”

“好,我等恭候曹公。”男子说完转身便走。

良久,曹无量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叹道:“红衣红衣,难见其心。”

第六十七章 太医院

雪后的阳光格外地明亮,太医院暖房中,谢渊缓缓睁开了眼睛。

自己躺在一张软榻上,身下厚厚的羊毡褥子传来柔软舒适的温度。

他注意到屋中摆放着一张小几,案上香炉中余烟袅袅,似乎快要燃尽了。

“好香,”谢渊提鼻子细闻,香气平和如云缕般,真是悠然凌空去,缥缈随风还。

正当感慨时,门被推开了,谢渊闭目假寐。

脚步很轻,来人好像未着厚棉袍,没有衣摆摩擦地面的声音。

也许是香气充盈了室内,来人带进来外面的气息。

谢渊闻到了雪。

门被关上,那人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不经意地闩上门。

踩在木制的地板上发出很轻的咯吱声,脚步在靠近。

床边站定。

谢渊依然紧闭双眼。

那人好像发现谢渊醒来了,因为对方嘴角带着笑意。

“鞋大了。”谢渊笑着说道。

只见那人轻轻跺了下脚,高兴地问道:“你怎么发现是我?”

“也许你想通过乔装改扮来看我能不能识破,”谢渊笑着让她扶自己坐起来,她有些扭捏,不过还是帮助谢渊坐正,还给他腰后放了一只靠枕。

“你不觉得惊讶吗?”长公主有些疑问,此刻她的装扮完全是南怀仁的模样,连身高都相仿。

“偏偏我被窗外的雪映得睁不开眼。”谢渊有些无奈地说道,“但如果我亲眼看到你的样子,绝对不会认出来的。”

长公主得意地笑了,“真的吗?像吗?”

谢渊耸耸肩,笑道:“如果没有那醉人的香气的话。”

谢渊挨了玉手蓄力一锤。

因为他现在重伤未愈,无法躲避或者抵挡。

或者是他,

不想抵抗。

第六十八章 院使徐无难

听闻长公主回宫甚是喜悦,大内中往来的宫女太监侍卫们,都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再受那令人压抑的怨气了。

这几天,东宫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令宫女太监们不敢高声语,个个走路小心之至,尤其是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女侍,每个人脸上冷若冰霜,噤若寒蝉。

每当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要倒霉。

但今天长公主自城西赐御粥回来,便眉开眼笑,行走之间灿然生辉,众侍者齐齐松了口气,看来有人倒霉了。

就当长公主坐定宫中,和身边侍女说起,宫中才传谢渊醒了。

如此,都认为长公主如此高兴,一定是谢渊倒霉了。

至于谢渊在宫内外的名声,不提也罢。

谢家在当年也是有功之臣,被成皇帝封侯,但谢渊这一支并非谢家嫡长子系。

后英帝北狩,谢渊祖父救驾有功,被赐了伯爵。

祖父故去,谢渊父亲便袭了爵位,谢起倒是个经历战阵的将领,曾前往乾南平乱有功,朝廷当时要升他为侯,但圣人老迈,江心亭在朝中颇有威势,没能进爵。

不过圣人倒是许诺他,以后如有罪责,可免一死。

谢起正直刚烈,治军严谨,几乎无错。

不过如此刚猛地汉子,却极为宠溺自己的儿子。

谢渊在京城的名声,这么说吧,京城权势熏天的四大恶少,若是见了他都要自愧不如,倘若真的遇见,恐怕隔着一条街就要绕着走。

京城中有秀才曾被谢渊当街臭骂,斥责秀才妄读圣贤书,以圣贤德行自居却不闻世间之事。一番言论之下,将那秀才骂的当街大哭不已,然后自行退出当年的科考。

又不知谢渊用了什么法子,有人看到那秀才成了谢渊家中的一个家仆,常常跟在谢渊身前,还口称谢渊为师父。

这下京中文人圈,再也容不下谢渊。

京中毒瘤,如是是也。

第六十九章 医道传承

太医院拣药房,十几个年轻人正在看着炉火,时不时添火鼓吹。

徐无难看着这些人在忙碌,不禁笑了起来,回头指给身后几人看,“你们瞧瞧,无论在哪里行医,你是坐堂看病,还是路边摆摊,还是我这般在太医院行医,都离不开这逢迎鼓吹之术。”

身后几人笑了,余庆开口道:“师父,您老还是这般好幽默。”

“是啊师父,咱们和二师兄的厨艺差不多,都要时时掌握火候。”余秧拍手笑道。

一旁的二师兄费亨搓着肥腻腻的大手陪着笑。

徐无难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熬药的弟子们,纷纷向他行礼。

徐无难颌首微笑,示意他们各忙各的不必来陪着。他走到拣药台前,拿起药方细细看着,身后的弟子们不发一言,跟在后面等待。

“这是刘太医开的方子?”徐无难微微皱眉,“给哪家贵人开的?”

有一人起身回话:“回院使大人,是今日晌午李王府侯爷夫人突发急症,刘太医出的医。”

将药方放下,徐无难有意无意拨了拨那些配好待煎的药材,背着手继续看下去。

“师傅,你看这个药方,依照病理,用药端正平和,中规中矩。”余庆有些无趣,拿起一张药方指给徐无难看。

后者微微回身,撇了他一眼。

“师弟,放下,不得妄谈。”身穿红衣的大师兄开口了。

“元大哥,”余庆还想说些什么,师元摇了摇头,余庆只好放下药方。

徐无难见状,回身继续视看药方配药情况。

身后的弟子们低头随行。

第七十章 吏部天官

六部衙门,户部兵部各设十三司,吏部礼部各设四司。

内阁三大学士,各领一部尚书,或兼着别部的差使。

内阁元老,都在宫中办公,首辅左相王越,这几天公务繁忙,皇帝嫌召见时来的太慢,让王越住进了内阁。

吏部衙门,号称六部之首,吏部尚书在上朝站班时,便站在百官之首,被称作天官。

可本朝的吏部天官,实在是没有地位,竟然没能进内阁。

这就很尴尬,在朝堂上更是尴尬,堂堂吏部尚书,六部之首,却位在王越之后,每每上朝,都觉得如芒在背。

因为左右相不和,皇帝命他将二人隔开,所以他背后是右相所立,右相经常称病不来,那么身后就是内阁次辅。

内阁三老中间,插着一个吏部尚书,按皇帝说的,这是让他像一杆秤那样,将左右相两肩端平,但右相不来,好像没起到什么作用。

真憋屈啊…

第七十一章 白莲教

官府,是朝廷成立的江湖门派,负责直接对话各门各派,统办江湖事物。

官府最高长官,便是镇抚使,由曹无量出任,官府弟子职位是捕风密探,不仅负责江湖上行走,在京城防务上,与五城兵马司同级。

由于曹无量兼任过多职务,皇帝特准他可以三衙合一,即五军都督府,京都府,官府三衙,同衙不同堂。

于是京中最大的衙门,便是这三衙重地,被称作小禁城。

但衙门只是曹无量办公的地方,官府真正的驻地,是一处秘密场所。

江湖门派传承,有师父,有同门,有武学,有心法。

官府样样都有,只不过师父便是这教头,又被人称作军头。

官府教头数十人,在京中敢称军头的人,只有五人。

丁寻便是其中之一,皇帝授意之下,进了无夜卫,意在监察。

后洪逸有所察觉,找了个借口,打发丁寻去符宗天坛镇守了。

目前四大军头,皆在官府坐镇。

对外称军头,教头,实际在官府里有一套详细的官职。

负责教习武艺者,都是教头。

而武艺过人,品行达标的弟子,能接触到官府的心法。

传授心法的人,就是四大军头。

官府的镇派武学,乃枪法,分短枪,长枪,双枪三种,是大内高手总结提炼岳家枪,杨家枪,六合枪等各种实用枪法,取其精华,糅为一体的招式,威力无匹,攻守兼备。

另有刀法,棍法传授,刀法是传自武经,袭成前人,在沙场之上饱经磨砺的战阵之刀法,共有二十四路,精简其要,刚猛迅捷。

其中有六式被提出来,用做军中普及练习,便是那破军六式。配合作战步法,极大的提升了士兵的作战能力。

再说棍法,传自大内,是先皇圣人在位时一位武学师父所创,灵感嘛,取自官老爷打板子,专攻腰腹双股后臀,施展起来虽颇为搞笑,但持棍于腰间,相似枪法中的中平枪,出棍靠扎,先扎后打,极为迅速,没有极大腕力者,无法使出其中精要。

据传创此棍法的高人施展起来,可拍平铁块而下方的豆腐丝毫不损。

更有谣传,说当年高人展示棍法的时候,那铁块确实被拍的很平很圆,但豆腐是在上面。

由于实在大内中演武,所知之人甚少,也就传的神乎其神。

官府三大武学就此定了下来。

日常工作就是调节各门派矛盾,登记整理各派名录,收集江湖中的情报上疏。

皇帝越来越重视江湖之声,并且有意统计全国人口户籍,尤其是江湖门派的数量,正邪之分,弟子数目,山门所在位置,以何为生…

全国多大,江湖门派与全国百姓相比,很是渺小。

所以先清查统计江湖门派,是遍行全国的第一步。

皇帝偏偏选了先走这第一步,原因无他,江湖人士桀骜不驯,放浪不羁,好酒任侠,时难管束,如果能让他们个个登记在册,奉旨行侠,也是解决了这个潜藏的祸根。

但好事不容好好做,这不,山南出现白莲教闹事了。

第七十二章 鬓微霜

立春之后的天气依然寒冷,书院所在的山上,还覆盖着前几天的雪迹。

山门前两个弟子躲在一旁的门房里聊着天。

山下来了一人,穿着厚棉袍,带着一顶毡帽,露出两鬓斑白。

台阶上有些薄冰,但他走的很稳,左手胳膊紧紧夹着一个油纸包,另一只手提着个酱菜坛子。

“四爷,四爷回来了。”两个弟子看到他在蜿蜒的台阶上露头便认了出来,跑出来行礼。

四爷点点头,停下来说话,“今天是武科当值?”

两个弟子对峙一眼,年纪稍大的那个说道:“四爷下山有两个月了吧,自去年第一场雪以来,我武科弟子便负责山门守备。”

四爷仰面朝天,鼻翼动了动,“早上吃这么荤啊。”

“四爷,您老鼻子还是这么灵,这不守备的几个师兄弟都去食堂吃饭了,我们俩在这守着。”小个子弟子笑着说道。

四爷点点头,“我回来的事不必通报,回头叫我的几个徒弟来我房里。”

说罢,他跺了跺脚上的冰碴,慢慢往山上走去。

第七十三章 河东河西

山南案的一干人犯被枷送京师,钦差大臣兼山南巡抚河东楼亲自押解。

五城兵马司禁严全城,这是封疆大吏进京城的待遇。

河东楼签了交接手续,由刑部的人带走了人犯,直接送到刑部大狱,那里有六重牢房,戒备森严。

无疾宫,皇帝正在正殿看刘贤送上的名册,关于军器监提炼天降陨石中的陨铁,新制的甲胄试样图。

“刘伴伴,”皇帝轻唤一声,对于军器监领会圣意的程度,皇帝有些生气。

刘贤在一旁整理军器图样,军器监的工匠们对于皇帝尚武的喜好是费尽心思。

正月十六寅时皇帝回宫时,脸色不是那么好,在入禁城时只说了一句话:“吩咐军器监,给朕做个利器。”

刘贤只记得那晚的气温格外的低,还有皇帝在寝宫时召他服侍时说的话。

“洞吉侍的人,查谢家了?”皇帝泡着脚,昂头看着寝帐,若无其事地说着。

刘贤在那里搓着皇帝的脚,听了这句话如遭雷击,顾不得擦手上的水,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婢知错了,是奴婢管教无方…”

而皇帝并未理会他,声音依旧,“管好你的人,做一些让朕欢喜的事。”

刘贤叩首,“奴婢记住了,请陛下放心,奴婢一定约束属下。”

“还有无夜卫的人,”皇帝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洪逸昨夜追人未回,无夜卫的职责都忘了吗?”

刘贤额头都渗出豆大的汗珠来,颤抖着说道:“洪指挥发现了一个人…和山南案还有之前的山南灭门案有关,奴婢以为…”

皇帝蓦地坐了起来,一双眼睛盯着刘贤,犀利又敏锐,缓缓说道:“你以为?”

刘贤头垂的更低了,“奴婢…奴婢…”

皇帝一挥手,“矮子赵吉,谢渊昨夜也见到了吧,让李家小子羞愧自裁。”

刘贤忙说道:“是,皇上圣明,正是这赵吉,据洞吉侍调查,赵吉老家就是山南人,白连河汛期洪灾冲毁了他的老家…”

“那李耀也是个孬种,知错能改,忍辱负重,乃大丈夫所为,怎么就心志不坚。”皇帝叹息一声,抬脚示意。

刘贤会意,跪行上前捧住皇帝的双足,用褚黄色的绢布擦拭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李耀太过正直,在山南监军是就有言直谏,不畏上官,反而在官场上被那些老臣所利用。”

皇帝点点头,“你这奴才,倒是看的明白,李耀是把利剑,可惜过刚易折啊。”

“奴婢以为,这样的人不适合在官场上,明知位低言微,还直言犯上,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嘛。”

皇帝轻踢了他一脚,“那你这奴才不也是犯上了么?”

刘贤会意一笑,抬起头满是诚意地说:“奴婢照顾主子是职责所在,主子不重龙体,奴婢就要斗胆劝说。”

皇帝笑了,“刘伴伴,你是个滑头。”

第七十四章 运筹

这是一间素雅的房间,墙上悬挂着珍奇异兽的图样。

四爷摸了摸炕沿,冰凉的触感脱靴子上了炕,伸手去拿小桌上的瓷碗,把玩了起来。

没多大一会,门外有人喊道:“徒儿们拜见师父!”

四爷微微一笑,将茶碗放下,清了清嗓子说道:“进来吧。”

门推开,六个少年鱼贯而入,在炕前站成一排,恭敬地看着四爷。

“好啊,半个月未见,你们几个小子,但是白净了不少。”四爷打量着几个徒弟,笑道。

“回师父,徒儿们在山上习练武艺,过年都未松懈,师父倒是操劳了不少。”大徒弟回道。

四爷看着他,说道:“师兄弟里属你最大,这个表率怎么做的?都看看你们大师兄这腐败的肚子,捞了师弟们多少油水?”

弟子们乐成一团,大徒弟也嘿嘿跟着笑。

“好了,”四爷摆摆手,“别没个人样。”

四爷顿了顿,清了清嗓音开口说道:“你们和文科弟子闹得不愉快啊?”

“这个…”大徒弟最是憨厚,一听四爷问起来,倒是支支吾吾地。

“师父,这都是常事,文武不合才能进步。”二徒弟鹤兰笑道。

“甭给我来这一套,”四爷瞪他一眼,继续说:“若是以往,挣个高低也就罢了,这暖房是每年换科烧暖,今年是文科负责,这还没到三月,怎么炕上冰凉刺骨?”

“哎呦,师傅啊,你可冤枉我们了,”二徒弟鹤兰叫苦道:“这是文科大弟子那个鹤锋想出来的主意。”

四爷点点头,鹤峰是文科大弟子,在书院很出名,擅长机关设计。

“这次那个疯子又搞出什么名堂了?”四爷饶有兴趣的问道。

二徒弟鹤兰嘿嘿一笑,说道:“还不是王夫子在这待了有段时间,说我们书院的烧暖很有前景,不过联通各个房间时,有的弟子下山历练不在,房中却温暖依旧,导致煤炭浪费,不如加设一些小机关,来节约资源。”

“资源,节约。这个王夫子,倒是有趣的紧,把我们书院的话学的不少啊。”四爷笑了,有意思有意思,一代大儒,竟然能接受新事物。

大徒弟鹤梅说道:“师父,你们聊着,我去打点热水来。”说着推门出去了。

“这个机关便是王夫子设计的?”四爷来了兴趣,问道。

三徒弟鹤竹说道:“他哪懂这个机关之术,王夫子提出来,鹤峰设计制作的。”

“哦哦,还是个理论大家。”四爷笑道。

第七十五章 捉鬼

阿黄最近有些蔫,山上的兔子被它追的不敢露头,那河里的鲤鱼鲢鱼变得狡猾起来,有时候两个来回都逮不着一条。

老四带回来的大黑马,在山腰的草坡上肆意奔跑,几次差点踩到躺在青草上睡觉的阿黄。

狂吠几声,无奈体型相差太悬殊,阿黄还不及大黑的马膝高。

于是阿黄发扬蔫坏风格,整天围着大黑的马厩打转,憋着一肚子的坏。

每天中午,都有老四的两个徒弟搬来上好的草料,铡得细细的,还有豆饼、豌豆、一些高粱面子,每天还得掺两大捧的黑豆,给大黑的营养不可谓不丰盛。

由于是四爷亲自交待过的,几个弟子每天轮流来喂马溜马刷马,没事的每天晌午下山去城中帮四爷忙活店里生意。

大黑每天吃好喝好,四爷还特地交待盐巴要给足了,这大黑在山上待了半个月,就算每天山坡上跑十个来回,还是蹭蹭的涨膘。

前两天食堂的总厨回乡省亲,几个帮厨的弟子去抓香料的时候,错拿了些泻叶打当香叶,这满山的老少吃了之后,几乎踏平了茅厕。

这几天整座山上都隐隐飘着稀松的味道…

阿黄不例外,它的饭食是和弟子们一样的,这是三师兄嘱咐的特例…阿黄好不容易恢复了些气力。

蔫坏的狗往往能察言观色,它从食堂倒掉的泔水中捡拾了不少碎泻叶来,摆在自己的小屋后阴干,谁能知道它竟然知道阴干。

等到泻叶干燥之后,阿黄知道,整治大黑的时机到了。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气温有些高,狗子撒了两圈欢儿,有些微微出汗,看着远处奔腾嘶鸣的大黑,阿黄大嘴咧到了耳朵根,它嘚嘚去跟着搬草料的弟子跑来跑去。

它知道,这大黑回来肯定先饮水,这水饮饱了才慢慢地享用自己的草料。

等到草料拌好,四爷的弟子去牵大黑饮水的时候,阿黄衔来了碎泻叶…

第七十六章 老四的酒馆

三师兄觉得,自从老四回山之后,最近有些反常。先是他的徒弟们,每天晌午起床下山,第二日寅时前后才回来。

接着就是那匹大黑马自从一泻千里之后,老四竟然没有生气,只是派徒弟将马牵下了山。

今日三师兄修炼之余,连午饭都没吃,远远跟在老四的徒弟身后,跟着下了山。

今天下山的是四爷的大徒弟二徒弟和小徒弟,每人提着个大提篮出了山门直奔西市,三师兄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跟着他们跑了趟西市。

正午西市正是人多热闹的时候,买的卖的,吃饭的喝茶的听戏的,四爷这三个徒弟在街上逛来逛去,转了没几家店,就把三师兄给甩开了。

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分头采办去了。

三师兄讨了个没趣,只好找了个茶馆坐下,刚在二楼训了个靠窗的座儿,伙计将那茶叶厚厚地沏了一壶上来,端起碗来刚要喝,就瞥见楼下街上从云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手里还提着两只肥鸡。

瞅了瞅手里的大叶绿茶,忙喝了一碗,丢下茶碗便尾随从云而去。

从云有个特点,除了有人叫他,走路从不回头。

三师兄离他不过一丈远近,施施然就这么走着,从云毫不察觉,自己哼着没调没词的歌,领着三师兄走了五个接口,到了明街中段的十字路口,往右一转便进了个门面。

三师兄驻足打量了一下,也就是五六间门面,里面正装修呢,几个工匠在屋里忙活着。

这个门面有点意思,正好处在外城的中心位置,往北两条街口,就是六部官署,往东三个接口是东华门,离符宗天坛不远。往南不远是崇文门,崇文门两侧是正在建的金戍卫的驻所。

西边是达官显贵的居所,四周一片都是大商铺,京城的大绸缎庄,钱庄,珠宝行,当铺等等商业设施。

三师兄好像想起了什么,这里离那个洞吉侍不远啊,似乎他们最近在搞些什么,那无夜卫的几个驻所也在这附近。

“好地方。”三师兄没想出来是什么人在这里开店,自己也不去想了,笑呵呵地说了这么三个字。

“呃…师叔好。”身后有人叫他。

原来是四爷的三个徒弟来了。

第七十七章 豹房

忙活了好几日,四爷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今天下午,酒馆开业迎宾,四爷的大徒弟憨态可掬地在门口迎来送往,二徒弟在后院刷马洗马,书院二师兄公孙扶白搬了个交叉子,坐在一旁监工。

像是监工,其实是在出神,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保持一个姿势一个时辰为动一下。

二徒弟在旁边忙活,是不是看公孙扶白一眼,心想这二师伯是不是入定了,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

刷完了马,大黑打着响鼻,蹑手蹑脚地站在了公孙扶白身前,两只铜铃大眼忽闪忽闪看了很久,“吧嗒,”一声,大黑趴在了公孙扶白脚下,惬意地打着响鼻。

公孙师叔发呆,不得打扰,这是书院的规矩,至于为什么,去问问某个鼻青脸肿的弟子吧。

“心中有道,时刻成仙。”二徒弟轻轻说了声,将地上家伙什收拾了,跑去前院帮厨去了。

“师父,我来干点啥?”二徒弟机灵又勤快,来到后厨问四爷。

四爷正在剥蒜,有意无意地说着:“没啥事,去歇着吧,现在上客还早呢。”

见师父有心事,二徒弟也不多问,从案板上伸手摸了根从书院山上暖棚里摘下的黄瓜,一边啃着就出去找大徒弟了。

“我妻,你的心愿,我一定代你完成。”四爷叹了口气,吐出一句话。

厨房里除了悉悉索索蒜皮剥落的声音,还有四爷在轻声叹息。

第七十八章 毒门诡秘

傍晚,天庆宫早早挂上了宫灯,红色地灯笼在寒风中摇曳,宫殿里的人心情一样。

九个人身着紫红从龙服,胸前补子用金线绣着双足五爪蛟。

这九个人,正是从龙会九个队的队长,是各个门派的佼佼者。

“回禀天庆王,我三队前夜在致仕前御史魏延家宅院西侧小巷暗哨,撞见有一人形容猥琐,潜入魏延家,半个时辰后,此人背着魏延家翻墙往西盛门而去…”三队队长汇报着情况。

坐在宝座上的天庆王,戴着青铜面具,冰冷的目光盯着三队队长。

“半路截获了此人,魏延家已服毒身亡。”三队长能感觉到那凌厉的目光注视,他继续说道:“魏延家男丁妇女家院一十三口,皆中毒而死。”

“就凭你,竟没发现魏延家的异常?”天庆王开口说道,没有语气波澜,仿佛这不是一句问话。

“回天庆王,是属下疏忽,没有即刻擒下此人,致使魏延家身死…”三队长颤抖着说着,被天庆王冷冷打断。

“你错的地方,不是这个。”

“属下愚钝,请天庆王明示。”三队长不敢直视天庆王的眼睛,俯身恭敬说道。

铁甲响动,天庆王从宝座上站起身来,一身甲胄漆黑无比,行走之间甲叶铮铮。

只见天庆王缓缓走下来,站在三队长面前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淡淡说道:“起来吧,恕你无罪。”

三队长如蒙大赦,忙称谢起身。

“你的错,错在判断失误。”天庆王继续往前走,来到了殿中太极图中央,“那个人越墙背出了魏延家,必然是要带他走,如果他是下毒之人,背着死尸有何用?”

“他是要救魏延家。至于在进魏家之前是什么目的,你去问。”天庆王冷冷说着,“问出目的,算你有功。”

“属下即刻就去。”三队长行了一礼,往地隐牢去了。

“此事有鬼,你等也别闲着,把网撒开,越大越好。”天庆王留下这么一句话,众人觉得眼前一花,消失不见。

“六队,你们队里有用毒高手,此案的突破看你们了。”一队长立刻分下任务。

“是。”听声音六队长是个女子,透过黑纱隐隐能看到她白皙地面庞。

“七队,你们负责接管三队的暗哨,魏延家中毒而死的消息,现在闹得城中风声鹤唳,应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查出来,盯住他。”一队长转身说道。

七队长笑了笑,脸上横肉抖动,狞笑着拱手,“遵命。”

“九队,带你的人,往山南去一趟,对了,六队的吴老鬼,随九队一同去。”

九队长是莫王臣,他听了任务后眉头一皱,继而正色道:“属下遵命,请队长,莫王臣放心不会让个人恩怨坏了大事。”

一队长很欣慰地点点头,“九队长心境进步很快。诸位,请记住,我等是为了哪位。其余诸队,除二队要往山东行事之外,各司其职。”

各队长拱手行礼,齐声说道:“必不辱命。”

“诸公保重。”一队长神色坚定,拱手回礼。

第七十九章 话术

李撩青应贾湖刻之邀,于二月二这一天辰时从崇武门入了城,就在他还未进城时,两份密报便送到了皇帝案头。

一份是从龙会的听风堂送来的日常奏报,着重提到了李撩青,海曲岸边连杀十六妖人,保全村庄老少几百口,初步判断是达到望气境的强者。就连李撩青的身形样貌,都画了一张图样,此时摆在了皇帝面前。

一份是刘贤从洞吉侍那边送来的,提到了今日进城的人中有李撩青,此人武艺高强,擅长用短兵,以打渔为生。

在调查资料详细方面,从龙会做得更好。

两份密保,都反映了一个消息,有江湖强者入城,会是哪方势力的人?都有谁知道这个人,他将会给京城带来什么?

皇帝仔细看完了密报,对着跪在书案前的二人说道:“再查,看他是谁的人。洞吉侍的人不得监视此人,从龙会可以派几个人接触一下,不要压人,懂么?”

刘贤和听风堂堂主齐声回道:“奴婢(奴才)记住了。”

“我说过了,从龙会不得自称奴才,称自己属下便可。”皇帝眉头一皱,有些不满地说道。

“属下记住了,属下代听风堂上下叩谢陛下皇恩。”听风堂堂主心思缜密,一听皇帝这么说,马上谢恩。

“嗯,平身吧。”

听风堂堂主站起身来束手而立,心里嘀咕着,“看来皇帝是看得起我们这些江湖薄命人,在皇帝心里,我们或许比那些太监更重要吧?”

“刘贤,洞吉侍的人该放开手脚做一件事了。”皇帝面色严肃,对刘贤说道。

“陛下是指那人可以…”刘贤使了个眼色。

皇帝点点头,“不得用刑,如果孤知道的话,先廷杖了你这个太监祖宗。”

刘贤忙跪倒高呼,“是奴婢没用,奴婢已人头做保,如若再发生以前的事,洞吉侍的那些奴才们私刑擅刑,就让奴婢把洞吉侍的刑狱走一遍。请陛下安心,请陛下安心!”

最后两句话说得竟然有些哽咽。

皇帝轻叹一声,说道:“刘贤,朕知你一片忠心,管好你的人便是。”

刘贤再拜。

正当这司礼监首席秉笔大太监,兼洞吉侍厂督主的刘贤磕头谢恩的时候,皇帝对一旁噤声的听风堂堂主点了点头。

堂主会意,看来听风的范围,要往东走一走了。

这个动作,被旁边侍候皇帝的掌印太监看到了,只见他低头不语,心里默默想着什么。

这个刘贤,从小伴读皇帝,新皇继位后升他到司礼监做秉笔太监,三年升三级,凭借着过人的头脑和狠厉的手段,已经隐隐压过自己这个司礼监的大太监了,都说司礼监是当的皇帝的家,可家中没有二管家一说,自从刘贤接掌洞吉侍,做了不少谋害良善,欺凌朝臣的事。自己和刘贤说话时曾点给他过,行事莫计较个人恩怨,要一心为皇帝分忧。

刘贤对此从不入耳,甚至在司礼监愈发地嚣张,公然与自己分庭抗礼。

几年来,他刘贤只当是阻碍他前进的人是这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却不知道,真正阻住他再进一步的,是刘贤自己。

想到这里,大太监暗自神伤,都是不全的人,要那个权利做什么?

蓦一抬头,却发现皇帝正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大太监笑了笑,端过来一盏热茶,轻声说道:“主子,奴婢老了,这脑子也跟不上了,主子莫要廷杖奴婢。”

皇帝笑着接过茶来,抿了一口说道:“你随我近二十载,只长我十六岁,现在说老,不是太早了吗?”

大太监跪下说道:“主子圣明,奴婢只是有所感想,撒了个谎,欺瞒了主子。”

“好了,想到什么可以说,朕也想听听。”皇帝环视了一下殿内,起身说道:“陪朕去书房走走,刘贤你等二人下去吧。”

大太监应了声,上前扶着皇帝出殿去了。

刘贤一身的冷汗,像掉进水里一样,衣领都被汗浸湿了,皇帝和掌印太监说的话,他可都听懂了。

当下急匆匆地出了宫,直奔东华门洞吉侍而去。

第八十章 莫王臣

乾南地处大明版图最西南一角,与镇剌国接壤,一道山岭横亘两国之间,成为了两国战时冲突的缓冲地带。

山岭延绵起伏数百里,万仞天门的总旗就在这山岭之中,因为山中多蝴蝶,故名玉腰山。

传说这蜿蜒的重重山岭中,有一处河流,飞流直下落不见,在河谷两侧野林中,有一种极罕见的蝴蝶,号称六翼对金凤,两侧蝶翼如流金一般绚烂。当地人称六翼对金凤叫做花贼,因为这种蝴蝶喜欢吸食花蜜,所到之处,从不留香。

更有传说,当你走遍玉腰山的荆棘丛林,到达传说中的飞流河谷,便可以在那号称落入黄泉的河流两侧遍野的野花丛中找到那六翼对金凤,倘若那蝴蝶对你扇了扇翅膀,那你将获得美女的垂青。

如果蝴蝶那对流金翼上现出两只眼睛,你就可以轻唤它的名字,带它回家。

据传当六翼对金凤认主后,不再食用花蜜,而且到了主人家之后,它会趴在银杏树的木料上,不再展开对金翼,将此生收集的所有花蜜,从体内散发出来,让主人家庭院常年如春,满园芬芳,沁人心脾,令人忘却烦恼,如梦似幻。

可惜这么多年,真正能带六翼对金凤回家的,只有那个苗人青年,后来他将六翼对金凤栖身的银杏枝折下,送给了最有权势的土司。当夜那蝴蝶在土司富丽堂皇的书房中,当着众位亲朋的面,展翼振翅飘然而去,从此不见踪影。

只留下一截银杏树枝,有淡淡芬芳。

第八十一章 寻毒

魏延家全家上下一十三口中毒而死,而魏延家本人的中毒症状与其他人不同。

据六队调查,魏延家十二口所中之毒是砒霜,在饭厅和东院厨房中发现了食物残渣中,有砒霜的痕迹。

而魏延家中毒的迹象,双眼溃烂,口腔中有水泡,喉头呕血,皮肤局部潮红有烧灼,肌肉溃烂并且七窍出血。

六队中不少都是山南人,经过验尸,魏延家死于孔雀胆。

这种毒来自大斑蝥,基本确定是这种毒虫的干燥虫体,因为大斑蝥活体离开山南无法存活。

从神宋朝就普遍使用这种毒虫来治疗痈疮之类的毒疮,制作时用米炒制。

入药去除头部足翅后的斑蝥,外观极似孔雀的胆囊,常被人误认此种虫体是孔雀胆。

如果魏延家服用含有孔雀胆的食物,那么他不会死的那么快。六队在魏延家口腔中,发现他生前饮酒和食用大蒜,这两项条件,加速了魏延家的死亡。

但魏延家肌肤溃烂,明显是触碰到了干燥的虫体,所以他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让这个案子陷入了谜团。

第八十二章 提剑

曹无量身为镇抚使,也收到了密报,有用毒之士毒杀致仕官员。

皇帝下了旨意给崇武卫,着重调查细节。

曹无量知道,是借崇武卫在明面上调查,皇帝新侍从龙会暗中行事。

“洞吉侍越大做大,陛下却没有察觉,那刘贤在朝野上下被称作什么您老知道吗?”雷易正襟危坐,对正在拨灯的曹无量说道。

曹无量手持麦秆,正拨弄着灯芯,划出丝丝火星。他轻叹一声,反问雷易:“我儿可知拨镫法?”

雷易正色道:“回父亲,拨镫法又叫拨灯法,是威唐时韩夫子传下来的书写手法。”

曹无量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世人皆以为拨灯法是韩夫子所创,其实不然,拨灯法乃从卫夫人传下。你且看,”曹无量走到书案前,取了一直细毫笔,用笔尖去撩拨灯芯,缓缓说道:“这笔杆为马,拇指为左镫,其余四指为右镫,前后拨动,此马纵横前进,悉听指挥。”

雷易恍然大悟,“父亲,此案中,谁为马,谁为镫呢?”

曹无量笑而不语,执笔在空中写了一字。

“您,您是说,此事…儿子明白了。”雷易脸上现出惊怖之色,竟然是他。

“此事难也不难,你亲自去查一下。”曹无量负手说道。

“请父亲放心,孩儿一定查他个明白。”雷易起身拱手道。

曹无量摆摆手,“莫要涉入过深,这大潮还未退去。”

雷易会意,“孩儿记住了。但不知这大潮涨落,水浑不浑?”

二人相视而笑。

那灯芯蓦然光亮起来。

第八十三章 题匾

无疾宫,皇帝才到后宫,刚举筷用膳,有太监来传,几位老臣有急事找皇帝商榷,便来到暖阁来接见几位内阁大学士。

“几位老大人,免礼。”皇帝面带微笑,走近暖阁,见几位老臣要行礼,便举手虚扶。

君臣落座,文渊阁大学士户部尚书刘云安便开口了,“陛下,近两年,山南之地多灾多难。去年白连河汛期,三县受灾,百姓流离失所,年前山南巡抚河东楼将赈灾粮草发放,缓解了去年冬天到春耕之前的燃眉之急。可今年未过十五,白莲教在山南死灰复燃,借势作乱,我等老臣…”

皇帝打断了刘云安的话,对身边的刘贤说道:“去,将那火盆子端进来,诸位大人到年纪了,暖阁虽有烟道,难驱体寒。”

“臣等谢过圣上。”王越刘云安几人起身拜谢。

皇帝忙摆手,“不必拘礼。”

几位老臣坐下后,皇帝微笑道:“三年了啊,这是几位老大人第一次口称圣上。”

几人相视而笑,王越回道:“陛下继位以来,平西荡寇有不世之功,难得陛下有德于世,臣等甘心敬服。”

“孤曾听闻,这城中有一酒坊,所酿之酒醇香绵长,令人回味无穷,酿酒师傅时年六十余岁,曾有人问他,说着酿酒之道,如何才能酿得一坛好酒?谁知这老师傅回答的话,一不提醪糟酒曲,二不讲泉水清冽,三不说火候时辰,只说了一句话:全凭手熟五十年。”皇帝顿了顿说道,“可见,这人越是老,越是能一语中的。”

君臣抚掌大笑。

“陛下圣明!”

第八十四章 寻香

又是一个晴朗干燥的上午,四爷几个徒弟早早起身,去武科大堂听王夫之讲授兵法。

大堂中满满当当,最前边一排,坐着二师兄,三师兄和谢渊,以及无精打采的从云。

昨夜从云在四爷酒馆打杂,亥时来的客人不少,都是些京城大官,坐了好几桌,从云忙前忙后直到子时末,那些官员才饱食而去。

鼓楼上刚敲过寅时,四爷便笑吟吟的将刚眯下的从云拉了起来,带着他去了个热闹所在,一直到辰时才回山上,还没赶上食堂卯时的朝食。

这从云干活一把好手,什么都一学就会,可就是肚子大,太容易饿了,一饿就犯困。

王夫子正在黑色墨板上画着行军图,白色玉石在他手中上下翻飞,一道道线条勾勒出来。

“诸位请看,这是我大明日常行军图。”王夫子在墨板上一点,开口说道:“请诸位想想,如此安排,行军路上有何利弊?”

二师兄聚精会神,坐的很端正,云纹帽高耸。

三师兄托腮抠着鼻屎,这是他日常思考动作。

谢渊摸着吃的饱饱的肚子,微笑着看着王夫子,如仙人一般不问世事,其实就是走神。

而从云,鼻涕泡都出来了。

“咳咳,”王夫子示意。

鼾声并没有收到干扰,反而有加强之势。

后面坐的弟子们窃窃私语,有些都忍不住小声笑了起来。

三师兄察觉到背后骚动,回头瞪了一眼,有弟子提示他从云正在打鼾。

扭回头来一看,好啊,果然是从云,不愧是从云,别说书院,就是整个京城都没有人能比得上他的鼻涕泡。

这大鼻涕泡,又大又圆,还随着鼾声微微抖动,扶摇扶摇的,惹得后排弟子捂嘴窃笑。

王夫子苦笑摇头。

三师兄有些生气,转念便将热气腾腾的某物,弹向从云鼻下那傲骨英姿的泡泡。

“啪。”一声轻响,在有些喧闹的堂上似乎都听不见。

从云仿佛中了一箭般,整个人向上弹了起来,睁开眼惊慌不定,大声说道:“咋了?怎么了这是?夫子您问我什么?”

满堂哄笑,王夫子微笑着走过来,照着从云额头给了他一书卷。

弟子们笑,从云师兄竟然如此滑稽好玩。

三师兄他拍着谢渊肩膀大笑不止,将谢渊从出神境界拉了回来。

谢渊一脸茫然的看着满堂上下笑意盎然,忙抹了把自己的下巴,“没留口水呀,怎么他们都在笑我?难道我说梦话喊出公主的名字了?”

二师兄公孙扶白眼角瞥见三师兄用某物弹破从云大鼻涕泡泡,又看见他用抠鼻屎的手,在谢渊背上边拍边放声大笑,不禁莞尔。

总览全局的王夫子,心中畅快,“这帮人太有意思了。不到书院哪能见到这么活宝的人啊。有意思,有意思。”

第八十五章 贾湖刻的符

下山已十天,贾湖刻带着四缺弟子,李耀,盛英,矮子,雷鸣。

一个缺指,一个缺辈,一个缺德,还有雷鸣缺人。

这天师徒五人到了山东地界的济南府德州界内。

四个人也不骑马,怎么说四个人,盛英还背着一个呢,雷鸣一路上没少遭罪,吃没得吃,睡还被盛英枕着。

“那个,大侄子啊,”山路崎岖,在盛英背上面朝后的雷鸣,被颠的七荤八素,“放我下来歇会吧。”

盛英头也不回,紧紧跟着贾湖刻的脚步,说道:“马上就到山下了,前面有个亭子,我们在那里歇会。”

“大侄子,要不你把我端着行不?我觉得都要吐了。”雷鸣觉得晕乎乎的。

盛英将背上的木篮取下来,挂到身前,但下山的坡有些陡,这么一挂,雷鸣这颗大脑袋可赘在胸前沉甸甸的往下压。

不过盛英的脚步倒是快了些。

“谢谢啦,大侄子。”雷鸣感觉好些了,他开口问贾道长,“师父,咱们今晚住哪?能进城吗?”

贾道长驻足伸手搭了个凉棚,望着远处的官道,“看来今天是进不了城了,今夜我带你们去个有趣的地方歇息。”

“师父,师父大人啊,可别了,我可不敢再住在野外荒郊了。”前面矮子走的飞快,听到贾湖刻这番话,立刻苦着脸直摊手。

第八十六章 德州城

德州城不大,城中商贾店铺众多,来往客商络绎不绝,甚至有几匹骆驼从贾湖刻一行旁边走过。

“算起来,李撩青也到了京城了,”贾湖刻站在城门前仰头看着,“撩青撩青,小皇帝能理解这层意思么?”

“哎!要进城就麻利进去,别在这杵着木愣愣地。”一旁守城门的兵丁不客气地喝道。

“这厮,口气这么冲。”沉闷的声音响起。

盛英拍了拍木包,将上面的褡裢放了下来,示意雷鸣别出声。

“看什么你?”另一个兵见贾湖刻一动不动,上前大声责问,“没事快走,这是官道,车马繁多,别耽误事。”

贾湖刻很认真的打量着他,这位兵丁像是城门兵的头,穿的兵服上打着补丁,倒是洗的干净。

看到他手握刀柄的姿势,贾湖刻愣了一下,说了一句话。

那兵长听了连忙施礼,小声问道:“您老无恙?”

“凭天赐福。”贾湖刻微笑着回道。

“请道长往王家老店下榻,待我这边交了差使,前往拜见道长。”兵长语气恭敬。

矮子听了忙答应,“好好,这位兄弟你放心,我们这就去王家老店等你来把酒言欢。”

贾湖刻瞪了矮子一眼,矮子委屈的说道:“师父,你看咱们这一路上风餐露宿,从来没在城里住过一夜。在野外总是遇到鬼…”

“闭嘴,”贾道长骂道,“你这个矮缺货,这路上缺你吃喝了吗?每次吃的比谁都多,数你睡得沉。”

其实还有一句贾道长没说,每次都因为矮子睡得死,被当做诱饵。

这个徒弟,还是很有用的。

“你忙吧,我们去这德州城里转转,晚些去王家老店落脚。你可得过来。”贾道长打个稽首,带着四大徒弟奔城中而去。

兵长望着贾道长离去的背影,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嗨,你看咱头儿,这两年还是第一次看他笑呢。”一旁的瘦个兵士窃窃私语。

“谁不说呢,去年咱知州老爷赏他两年的俸银,也没见他露个笑脸。”另一名兵士眼角捎着四周,小声说道。“今天终于见到咱头儿笑了。”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兵长表情严肃地看着他们。

“嘿嘿,头儿,这不是哥们从来没见过你展露笑颜嘛。”瘦个兵士笑道。

“我笑了么?”兵长有些纳闷。

“是啊,头儿,您刚才可是笑逐颜开啊。”瘦个兵士说,“头儿,这位道长打扮的是谁啊?”

“呵呵,一个故人。”兵长似笑非笑地扔下这句话,往城里巡查去了。

“嗨,咱这头儿笑得真难看啊。”

“嘘,还没走远呢。”瘦个急忙说道。

“就是嘛,比哭还难看呢。”

第八十七章 草原新王

自从天蒙帝国被大明皇帝赶到北海之后,陷入了群雄割据时代,数十个部落互相征伐,各自为战,百多年间,草原上甚至出现了三位大汗,都宣称自身为正统。

部落间相互侵轧,为了政治目的结盟联姻,在草原上展开了分合不断的征伐。

三十年前,天蒙帝国大汗卜瑜答仁统一草原最强的三大部落,周围小部落臣服,尊为天蒙帝国大汗。

两年前,新皇用兵西线,北方九边的精兵由四大边将之一的黄素亲自带领奔赴前线。

卜瑜答仁可汗知道大明在西线和西斯庭作战,于是集结北海之兵。

十多万草原骑兵分两路,一路借道汝贞部,直袭辽东。一路走山西,由卜瑜答仁可汗亲自带领,去袭扰明军西线粮饷押运线路。

一时间,天蒙帝国与西斯庭遥相呼应,将大明边线战事一分为三。

尤其以卜瑜答仁可汗所率之兵,乃机动最快的骑兵——鹰扬游骑。

半月不到,明军粮草运送受到极大的干扰,迫使西线战事吃紧,将士吃穿近乎决断。

西线主帅求救京师,新皇大怒,派书院四弟子带兵前往山西阻击卜瑜答仁可汗。

书院老四到达山西后,调兵遣将,前后四战,将草原可汗赶出山西,后在察哈尔右翼宁海子与可汗遭遇战,鹰扬游骑为保护可汗背水一战,极为悍勇。

明军长途奔袭,已是疲惫。书院四爷临阵观势,令军士三面合围,特意留一缺口。

草原骑兵见可突围,立刻保着可汗仓皇而去,之前的彪悍勇猛已荡然无存。

四爷果断派出天威弩骑加入战场,在遭遇战第二日清晨,便将可汗射杀在草原边境,鹰扬游骑被绞杀殆尽,无一骑生还。

此役之后,草原部族皆视书院之人为死敌,原本死去大汗会造成的争权与骚乱,竟然在几位柱国的调和下,隐隐有聚合之势。

大汗归天后,起初几个部落的叛乱,被田不腊扫清,只是王庭大乱后,小王子不知所踪。

后有传言,小王子早已被田不腊勤王时秘密救走。

也有传言,小王子其实被软禁起来,田不腊有不臣之心。

现在草原各部,迫切需要一位新王,来抵御这不见回暖的春天。

第八十八章 借刀

李撩青进了京城后,到了老四酒馆,赖着脸皮住了下来,他的理由是可以帮着店里跑腿做些杂务。

于是在店里常住的人员,有老四,爽儿,大黑,大黄和李撩青。

按照老四的话说,这叫京城兽园子。

每日从下午酉时忙到后半夜,四爷常在后厨哼着小曲做菜,众人看在眼里也是高兴。

毕竟四爷面无表情时太可怕了。

二月二都过了,这天也不见暖和。今天四爷早起了,吩咐几个徒弟多点上两盆子火,坐在大堂里喝着前些日子李撩青带的茶叶。

李撩青听见前面有动静,就收拾了起身,撩开帘子看见四爷正喝着热茶。于是搓着手到跟前烤着火,问道:“怎么样四爷,我这叶子还不错吧?”

四爷笑着点点头,“这汤色黄明绿亮,栗香浓郁回味甘醇,叶子厚香气高啊。”

“行,您喜欢就留着。”李撩青揣着手,笑嘻嘻地说着,“这大清早的一口饭没吃就喝茶,您也是有点意思。”

四爷给李撩青倒了碗茶,往前推了推,说道:“这在后厨烧饭啊,油烟熏着久了胃口不好,早上喝点叶子,清清肺火。我可比不上你老李,大晚上喝一肚子茶水,还能睡得着,那鼾声打得,我这大堂里扑啦啦掉土面儿。”

李撩青不好意思地笑着,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茶水,也不嫌烫。

一抹嘴,起身说道:“四爷,您在这喝着水,我去把咱灶台的火拨起来。”

撩帘进了厨房,见屋里热气蒸腾,灶火烧的正旺,香气阵阵袭来,是大肉包子的味道。

外面传来四爷的声音,“我说老李,你可不愧是海伢子,这些年海风吹时间长了,鼻子都被咸味给腌透了吧?”

“嗨,四爷净取笑我,”李撩青探头指着自己鼻子笑道:“要是这水里有鱼,我这鼻子就能闻出来它的腥味。”

“那你先替我闻闻,这京里的大鳖王八,哪个腥气最重?”

“四爷这是话里有话,我可闻不出来人味。”

“你他娘的才是话里有话。”四爷笑骂道:“去,那肉包子也熟了,咱先就着热茶将就填填肚子。”

“得嘞。”李撩青回道。

第八十九章 白乌鸦

今夜四爷的酒馆,来了个新客人。

李撩青正收拾上一桌客人的碟盏,旁边还有桌客人在角落里喝着酒。

今天晚上倒是有几个洞吉侍的太监来吃酒,李撩青很好奇,于是便由他来伺候着。

这几个公公前脚刚走,门外却响起了几声老鸹叫。

“败兴,”角落里传来一声叹息,“哥几个,走吧,这老鸹叫的人心烦。”

几个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为首一人来柜前结了账,几个人吃多了酒,七歪八扭地出门往右走了,倒是弄乱了些桌凳。

李撩青嘟囔了句,“走了也好,大晚上喝醉了酒也不好伺候。”

门外又响起几声老鸹叫。

李撩青边收拾桌椅,边说道:“在我看来,你这老鸹,可是好鸟,替我送客,不如叫你送宾吧。”

话音刚落,有人朗声笑道:“那我替这老鸦多些小二哥赐名了。”

“客官请进吧,”李撩青上前迎去给撩帘子,“这就是我嘴里胡咧咧,让您见笑了。”

那人头戴一顶四方斤,穿着一袭月白长衫,气度不凡,腋下夹着一柄伞,黑漆漆地,手里拎着着两个油纸包,笑吟吟地说道:“小二哥,拿给你家掌柜的瞧瞧。”

李撩青接过油纸包,大约有四五斤重,包的严严实实地。

“得,您且在这坐一会子,”李撩青给这书生模样的人端了碗热茶,“我这就拿给我家掌柜的。”

客人点头,小口抿着茶。

“四爷,”李撩青撩帘进了后厨,开口说道:“您有口福了,这后半夜有客送夜宵来了。”

四爷正在那和着面,往围裙上擦了擦手,笑说道:“休要取笑,我开的是饭庄子,谁来给我送夜宵。”

李撩青扬了扬手里的油纸包,笑道:“你看看,客说给您的,我这不拿进来给您瞧瞧。”

“好,给我看看,”四爷来了兴趣,搬了个马扎坐下,接过来那两包物事。

四爷也不急着打开,放在手里掂量几下,又凑近鼻子闻了闻。

“你且说说,这里面会是什么?”四爷问道。

“这两包东西约莫有五斤上下,而包裹的油纸却比平常物事要大不少。”李撩青知道四爷有意考他,略一思索便说道:“我从小生在海边,每次出海回来,将那些吃不了的海鱼,有的晒干,有的腌制起来,方便携带和食用。那些鱼经过暴晒之后,储存起来很方便,晾晒之后的干鱼,重量上比鲜鱼要轻许多,于是携带时自然比鲜鱼的体积大了许多。您看是不是这个理。”

“你这个海伢子,什么事都能扯到这渔猎上。”四爷微笑,打开了油纸包,从里面抽出一根褐色肉条来,扔给李撩青,“尝尝,现在这玩意可不容易吃着。”

李撩青接到肉条,放在嘴里嚼着,一股肉香肆溢出来,越嚼越香,“牛肉干?”

四爷点点头,自己也取了一根放在嘴里叼着,“怎么,看你不是那么美嘴。吃不惯吗?”

李撩青咽下口中的肉渣,说道:“越嚼越干,没啥吃头,我还是爱吃鱼干。”

“那这可就归我了,”四爷笑道:“不过有件事你得答应我。”

“什么事?”

“这肉干可不能告诉别人。”四爷伸手,“改日我给你熬鱼吃,天津滩口的鲜鱼。”

“成交。”李撩青满脸兴奋,与四爷击掌。

“好,”四爷将这肉干都放到了陶罐中,盖子上还垫了一张浸了酒的油纸。

“走吧,这老鸹在我店前叫着,定是老白来了。”四爷撩帘走了出去。

第九十章 芫青

莫王臣带着九队的人日夜兼程,已在三日前到了山南境内。

九队副队长去几个门派走访,试图通过用毒手法找出来是哪个门派中人所为。

在山南用斑蝥制毒,太普遍了。

莫王臣也没闲着,今天有眼线说这附近几个寨子有些老人懂用毒之术,并且他们的毒术从不传出寨子。

于是他和吴老鬼一起去附近看看。

从小院出来走了三四里的路,来到了树盘寨。

里面的景象完全符合寨名,每一座竹楼前,都有两株或三株大树合抱在一起并齐向上,树顶上有几个竹笼子,站在树下能听到笼子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老鬼,树上是什么?”莫王臣有些警惕地说道。

“我也不知里面是什么,不过我有一句建议。”吴老鬼抬头看了一眼,淡淡说道。

“但说无妨。”莫王臣说道。

老鬼嘿嘿笑了一声,径直向寨中走去,“害怕就别站在树下。”

莫王臣无奈笑了笑,快步跟了上去。

寨子里的房屋错落有致,在布局上颇具章法,吴老鬼就生长在山南大地千余寨子中的一个。

几乎每个寨子千百年与山共存的岁月里,都有自己独特的秘方药草。

“每一座山都有自己的神灵,每一颗草在山中都是不同的模样。”吴老鬼轻轻说着,“你看,外面虽然是寒风呼啸,这寨中却温暖许多,有一些药草正在结籽。”

莫王臣看着吴血衣手里的药草,点头说道:“是和那些树有关吗?”

“不排除有这个原因。”吴老鬼仔细观察这株药草,最后将它放入口中。

“哎,有毒没毒你就吃了。”莫王臣刚要伸手阻拦,没想到吴老鬼动作太快,将药草整株吞了下去。

“没事吧?药效怎么样?”莫王臣语气关切。

吴血衣摇摇头,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这药草不在相应的季节结籽生长,不知道对药效有没有影响,所以他刚才将药草放在口中品尝,但那药却像水一样化在了口中,整株顺着喉咙淌了下去,直入腑脏。

“老鬼,来,我扶你先坐下来。”莫王臣见吴血衣紧皱眉头,身形有些摇晃,忙扶着他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了下来。

“我先打坐调息,”吴血衣深深看了莫王臣一眼,继续说道:“烦劳看护。”

“放心吧,”莫王臣点点头,在一旁警戒起来。“我莫王臣说过的话,不会食言。不论我们的祖辈父辈曾经有过什么,现在你我是为那位做事,也是为这天下子民做事,我断不行小人之举。你且安心打坐调息。”

吴老鬼点点头,闭上了眼睛调动体内真气运转起来。

第九十一章 怪人

魏延家惨死家中,在京城官员中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一时间流言四起。

“查出来,谁散布的消息,”刘贤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即时制止流言散播。”

“回祖宗,这街上人人都在议论,都说魏延家的死是皇帝下的令…”小太监伏在地上颤声说道。

“掌嘴!”刘贤怒道:“就是你这狗东西嘴上不牢,凭你也敢说咱家主子?滚。”

小太监唯唯诺诺退了下去。

一旁的张平仕小心说道:“干爹息怒,是儿子办事不利,儿子管束无方,儿子这就掌嘴。”

说着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边打边眼角睄着刘贤的脸色。

刘贤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张平仕见状,只好更用力地扇着自己,他知道刘贤的脾气,刚才装作疼痛的样子已经被他看穿,只能求他饶恕了。

“够了,别装了。”刘贤低头摩挲着手指上的戒子,声音压的很低,“你知道这件事皇帝的看法吗?”

“儿子愚钝,请干爹训示。”张平仕把姿态放的很低。

“跪好了。”刘贤瞪他一眼,继续说道:“皇帝大发雷霆,骂咱家办事不利,眼看着消息飞出了西城街巷。西市云华茶楼中早有人言谈此事,你等却充耳不闻。”

“干爹,陛下是怎么知道的?”张平仕有些疑惑。

“从龙会。”从牙逢里吐出这三个字,刘贤腾的站起了身,背着手阴沉说道:“这次如果不能将流言止于京城,咱家这项上的物事恐怕保不住了。”

“干爹说笑了,”张平仕忙叩头说道:“儿子们拼上这条贱命,给干爹争个脸面。”

刘贤严肃说道:“是给陛下争个脸面,养着你们不是白吃饭的。才两年不到,连个御史家的事都不知了。再有下次,负责的人就等着剁碎了喂狗。”

“是,干爹说的是,”张平仕赔笑道,他知道刘贤的怒火发泄地差不多了,于是他谨慎地说:“如今的谣言都是议论皇帝下令杀了魏延家全家老小,其实很好改变风向。”

“说说看,”刘贤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

“只要我们派出些小太监,在市井街坊中散播另一个故事,便可以挽回皇帝的圣明。”

“住口,什么叫挽回圣明?”刘贤拍案大骂,“陛下从来没有下过一道旨意去毒杀魏延家,你这该死的奴才。”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张平仕磕头认罪,然后抬头看着刘贤,“干爹,儿子不是玷污陛下圣明的意思,儿子想为您老分忧。”

刘贤大声喝道:“记住,陛下想杀人,没必要将他遣送回家,又半途改变主意。当今圣上,是响当当的信德天子,一身侠气天地可鉴。”

“是,儿子记住了。”

刘贤语气又转,阴沉地说道:“小小的一个御史,说杀就杀了,用得着下毒吗?动动你的狗脑子。”

“是,干爹教训的是,儿子长了个狗脑子。”

“别跪着了,地上凉。该怎么转变风向,知道了吧?”

“干爹,我说个章程您老给掌掌。”张平仕小心地说着。

“说吧,咱听听。”刘贤坐下端起一盏茶轻轻吹着浮沫,“也不用个盖碗。”

“干爹,明天我便派出些机灵的小子,在几个人多聚集的茶馆酒楼,还有崇文门,西市那里,传出消息去,这样不至于谣言越传越邪乎。”

“那就必须要有一个替罪羊。一个疑犯。魏延家的仇人。”刘贤淡淡说了这一句,起身走向门口。

临了,他回头笑了一下,声音虽轻但充满了狠毒,“也是咱家日夜想的人。”

“儿子明白了。”张平仕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恭敬地说道。

“那好,咱等你的消息。”说罢刘贤上轿,“回宫。”

第九十二章 留王

德州码头,商船来往繁多,码头上人群躁动起来,前面的人在喊:“留王来了,留王来了。”

一艘大船挂着皇家的旗帜,三层楼船在宽阔的码头前倒显得笨拙,岸上的人吆喝着指挥船上的人停靠,最前面站着德州知州和一干官员人等。

贾湖刻和李耀对视一眼,“走,茶楼上坐会。”

几个人来到一旁的茶楼前,匾上写着三个大字,涤烦楼。

茶楼正对着码头岸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门口左侧,搭了高三丈的棚子,里面有几个伙计忙着烧水。

“来壶大叶茶,热热的上来。”矮子上前一步,坐在一旁的圈椅上拍着桌子。

旁边的伙计看了看贾湖刻他们,没搭茬。

矮子嘴里咕哝一句,眼睛瞪着就要发作。

门口跑堂的眼尖,笑着跑过来招呼,“哎,几位爷,这边搭棚子是知州大人吩咐下来,给王爷接风所用。”

跑堂的见过世面,一眼看出来这几个人中为首的是贾道长,上前行了一礼,说道:“道爷,您上口坐坐?”

贾湖刻点点头,伸手虚点矮子,“走,上楼歇会。”

矮子痛快答应,拉着盛英一溜烟上了楼。

“道爷,看您也是个修行之人,我们这几个做事的知道今天来的王爷就是一心向道的菩萨心肠,”跑堂的招呼棚子里的伙计干活麻利些,引着贾湖刻上了二楼,“您要是想和这王爷论论道法,不如就写个帖子,小的要是有幸伺候王爷,便替您递上去,如何?”

贾湖刻笑了笑,“这么帮我,要什么好处啊?”

“嗨,道爷看您说的,”跑堂的抻下搭在肩上的白巾擦了擦板凳,示意贾湖刻坐下,“人人都传这个王爷可是聪慧过人,对道学有大见解。道爷您和王爷对坐品茶论道,岂不是一番佳话?”

“罢了罢了,有缘无缘,各自福源。”贾湖刻笑着拒绝了跑堂的好意。

“好,道爷真是洒脱于世,小的不再提了。”跑堂的笑笑,下去给端上来一壶茶,几样茶点心,还有几盘果子。

“师父,这留王是世上少有的道根深种之人,为何不见上一见?”李耀不解。

贾湖刻笑而不语,只是伸手将窗户推开一道缝,下面便是门左的凉棚。

“还是咱师父滑头,”矮子一看便笑了,“咱不去那些官儿跟前凑合,在这也能瞧见那个王爷。”

“喝你的茶。”贾湖刻推过去一碗茶。

“谢师父。”矮子乐呵呵地接过。

码头那边已经鞭炮响过,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的少年,带着一顶普通道冠,左手掐诀,右手握拂尘,步伐轻健。

众人簇拥着他,朝涤烦楼走了过来。

“还不到见面的时候,”贾湖刻轻轻说了一句。

“师父,这是何意?”李耀问道,“我曾听我父提起,留王降生时,有红光绕王府数日不散,震动宫殿屋脊。有人传闻留王生下时是一婴孩,开口能言,着地便长。如同风吹拔草一般,直长到这般十岁孩童模样才止。坊间都传这个王爷是天降道童,是为了拯救苍生而来。”

“他本不该这时出现。”贾湖刻掐指算着,“有人借了天命,强加于他。他的王父,在其出生不久便辞人世,应是与此事有关。”

矮子脸上浮现杀气,“师父,难道他是?”

贾湖刻摇头,缓缓说道:“切莫出声,我们暗中观察。”

矮子点点头,又恢复了憨傻的模样。

一旁的盛英有些心不在焉,低头想着些什么。

第九十三章 壶瓶山,孤峰岭

山南常德府境内,莫王臣带着九队的人已经连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人马疲惫,于是准备找个庄子歇息一下。

“诸位兄弟,前面五十里是常德城,我等人困马乏,不赶着进城了,今夜就在附近找个庄子暂歇一晚。”莫王臣停下马,回头对几个九队高手说道。

“听队长的,”尚存夕说道,“现在正是申时,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炊烟,队长且在此歇马稍后。”

“有劳尚兄弟了。”

尚存夕点点头,打马往前去了。

吴老鬼按辔徐行,来到莫王臣身前说道:“莫,下一个要去查的门派离这里多远。”

莫王臣笑了笑,招呼着几个人下马歇息,回头对吴血衣说道:“血衣兄,和我走一遭。”

二人打马往山坡上走去,吴血衣有些不解,“五十里的路程,能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为何不在选在城里歇脚?”

莫王臣严肃地说道,“是不能去城里。”

“有什么危险?”

“不瞒血衣兄,就在这条江对面,有一条孤峰岭,在岭上有一伙人武艺高强,用毒手法出神入化,加上为首的那个脾气古怪,实在是不好惹。”

“怎么,莫家子也怕和人打交道了?”吴血衣微微一笑,“那为首之人比你还难搞吗?”

莫王臣苦笑,“我的哥哥,你就别笑我了。那人三十年前是化龙窟的人。”

吴血衣脸色一僵,“你说的是我门中的那个邪魔?”

“正是此人。”

第九十四章 邪魔酒狂

孤峰岭,顾名思义,一道山峰伏在沅江一侧,起伏盘亘如同蛰伏的大蛇,在暗中吐着带毒的信子。

莫王臣一行将马匹安置在刘家庄,坐着渡船从孤峰岭东南上岸。

孤峰岭东南是一片密林,人迹罕至,往岭上方向走了半个时辰,几个人在林间空地停下休整。

“队长,咱从沅江支流那边上岸不更容易些么?昨天我来勘察时那边有一片浅滩,走起来比这里容易多了,那群贼人的据点就在支流入口不远。”程听亭正坐在石头上脱着靴子,“我可没别的意思,不过队长你看看这片老林子,起码有几年没人进来了,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烂树叶子。”

“有些是桉树叶子,”吴老鬼抓起一把树叶看了一下,对莫王臣说道:“还有不少樟树叶,这地方的土壤我们可以带一些,能驱虫。”

众人一听能驱虫,于是从身上解下布袋来,将有些腐烂的叶子和表层的土壤一股脑装了不少。

“莫队长,原来这条路你早有谋划。”吴老鬼注意到莫王臣在一旁坐看众人争抢腐土,于是出声询问,“你知道邪魔的弱点,所以带我们来这里取土。”

“怎么说呢,之前我到过这里,如果从孤峰岭正北渡江,固然路程最短,但到达对岸时有一片无遮掩的滩涂会将我们暴露在对手的眼皮底下。程听亭昨天来过,正巧看到那北山上有炊烟,于是这条路是走不得的。”

“受教了。”吴血衣想了一下,抬头说道。

莫王臣摆摆手,沉声说道:“血衣兄,若是我等此次不得手,这片林子还是后撤的最佳退路。”

吴血衣眼睛一亮,声音不由得高了几分,“你是说,放火?”

“还是队长聪明,这树叶不湿不干,引燃之后会有浓烟,如此便可全身而退。”程听亭插嘴说道。

莫王臣点点头,“而且血衣兄知道,这种树叶潮湿的时候点燃,会给人带来虚幻。”

“没错,就是幻觉。”吴血衣有些赞叹莫王臣的头脑了,“可是你想到没有,现在刚刚开春,如果没有南风,恐怕先倒在这林子里的就是我们的人了。”

一旁的尚存夕大声说道:“我想起来了,每年这个时候,会有几天的南风天。”

这下吴血衣激动起来了,站起身来踱着步子,嘴里喃喃说着什么,“如果风势较强,我可以配制一种致幻的毒药,加上桉树叶和橡树叶的催化,应该能起作用。”

“范围可控吗?”莫王臣问道。

“需要先试一下,才能知道。”吴血衣的眼睛里有光闪过,“不出意外,足够覆盖到北面滩涂。”

“好,那退出这片林子,江边宿营等待南风。”莫王臣当机立断。

“莫队长,你如此信我?”吴血衣问道。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在接战之前有任何有利的机会,都要去尝试,我认为出奇制胜才是关键。”莫王臣拍了拍吴血衣的肩膀,对他说道,“相信你,是我最大的把握。”

第九十五章 潜踪

孤峰岭迎来了开春第一缕南风,吹拂在脸上,少了些风中寒意,由东南到西北,掠过前几日雪后仍硬梆梆的地面,鼓荡着尘封已久关于春的记忆,给大明的子民带去开春的问候。

每年开春,沅江中段总会迎来几天的南风天,气温会有所回升。

南风天过去后,便再次陷入北风无情地笼罩。在南北相争几次后,第一缕东风才会到来,催生大地的萌芽。

今天的这阵南风,够劲,将常德城外军营的旗帜吹得歪了脸。

“这阵风能刮到哪里去?”吴血衣仰面朝天,聬动着鼻翼,他感受到风中有潮湿的味道。

莫王臣刚去江边逮了几条鱼回来,笑道:“闻道腥味了?”

吴血衣笑着摆摆手,“你闻闻,有股子潮乎乎的味道。”

“哦,”莫王臣没在意,将手中几条江鱼扔到锅里准备起火造饭。

“你等会,咱这两天挨着冻吃着冷饽饽饼子没响火,不就是怕炊烟暴露吗?你这会子还要炖鱼?”尚存夕哭笑不得地看着莫王臣。

“你想不想吃吧?”莫王臣呵着手,指挥这几个人将干树枝搭在一起。

吴老鬼在旁边看着莫王臣的动作,他突然笑了,看来到了动手的时候了。

“尚兄弟,听莫队长的。吃饱了好动手。”吴血衣捡起一块干木头添了上去。

尚存夕听这话眼睛一亮,一拍大腿说道:“怎么着?吃饱喝足了干大事,终于等到了哈。”

“你再去盛点江水来,漂清水。”莫王臣让他去江边打水。

“好嘞,你们可等着我啊,”尚存夕咧嘴一笑,提着几个鹿皮水袋就奔江边去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没多久这火就旺起来了,莫王臣将锅子一支,把随身带的油盐酱糖放到一边,说道:“行,几位兄弟去把兵器磨亮这儿交给我了。”

“队长啊,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手艺,俺老唐佩服了啊。”唐疾笑道。

“瞧好吧,让你尝尝咱乾南炖鱼的滋味。”莫王臣拍拍胸脯,大声说道。

“中,俺就等着饱餐了。”唐疾美滋滋去一旁,开始认真擦拭手中短剑。

放油,火大,微温。

老姜大蒜下锅翻炒。

提着鱼尾,窜鱼,翻面。

中间留空,化糖,炒酱。

“尚不存夕,你掉江里了?”莫王臣高喊一声。

“来了来了。”尚存夕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一手拎着俩水袋子,扑啦啦地跑了回来。

“跑的像只老鸭。”唐疾出言调侃。

“水来。”还没等尚存夕回怼,莫王臣叫他往锅里添水。

几条鱼正煎的两面焦黄,清澈地江水下去,激出一阵香雾。

火头正旺,炖了一刻钟锅内白汤翻滚。

撒盐,分汤。

一人满满一大碗,将褡裢里的干粮,有饼子、饽饽,掰开泡在鱼汤里,热热乎乎地喝上一口,鲜香爽口。

吃着酥烂的鱼肉,尚存夕连骨头都不吐,连带着吸足了汤汁的泡饼,呼哧呼哧地吃了一大碗,伸手去摸马勺,还要再续上点儿。

惹来周围兄弟们一阵嘲笑。

“怎么着,爷我肚子大,得多吃,要不走不动路。”尚存夕嘟嘟囔囔地又盛了一大碗。

“你这厮是吃饱了走不动路。”唐疾笑骂道,众人哄笑成一团。

鱼汤够鲜,尚存夕吃了三碗,其他人吃了一碗,莫王臣又给吴血衣盛了半碗。

一堆人吃喝妥当,唐疾起身要收拾锅碗,被莫王臣叫住了。

“吃饱了吧?”莫队长问道。

“舒坦。”尚存夕拍着肚皮美道。

“尚,唐,你们俩去这林子那边,”莫王臣起身说道,“这一顿饭,上面的人也看到了,依那邪魔的脾气,必会派出几个探子来。把这几个舌头逮过来,正好动手前摸摸底细。”

吴血衣眼前一亮,不由得对莫王臣伸出大拇指,这个莫家子,不愧是乾南莫家人,真是有勇有谋。

第九十六章 追魔

“队长,是我!”尚存夕低头躲过莫王臣砸过来的拳头,急忙说道。

“哦,是你小子。”莫王臣看清来人,沉声说道。

尚存夕倚着墙喘了一会,开口说道:“那老贼武功太高,我的缚龙索都跟不上他。”

“谁知道他身中血衣兄的毒,还能有如此境界。”莫王臣从孔洞中看着被几人围攻的邪魔说道。

尚存夕看着莫王臣认真的神色,不敢打断他,也跟着观瞧邪魔的武功套路。

几个队员各自施展功法,兵刃碰撞声不绝于耳,只见邪魔脚下步伐变幻莫测,手中一柄撼天锤舞得密不透风。

唐疾大吼一声,一刀迎头劈下,带起一阵厉鬼哭嚎之声,仿佛有地府冤魂前来索命。正是唐家黄泉刀法第九路孤魂冤鬼。

邪魔听到鬼哭步伐一转,身形一化为二,那一招孤魂冤鬼劈了个空。

唐疾见一击不中,那两道身影刹那便到了跟前,急忙来了个绵里藏针,身子一缩蹿了出去,手中刀顺势往后一撩,正是一招黄蜂刺。

“当!”

邪魔面不改色,看穿了唐疾的招数,手里撼天锤早就等候在那,一锤砸下差点将刀口崩裂。

唐疾回身卸力,邪魔不依不饶,左手锤势若奔雷,朝着唐疾太阳穴就抡了过来,右手掌间泛着黑红色的光芒,若隐若现,想必那就是化龙窟的千足毒掌了。

若是挨上一掌,恐怕将直接丧失战斗力,要知道现在场中只有唐疾的快刀能威胁到邪魔。

“闪开,左手锤是虚招,我来接掌。”吴血衣冷哼一声,一步踏出,黑袍鼓荡起来,一摊黑雾如墨般浓稠,向前拍出双手,十指依然变成了翠绿之色。

吴血衣知道,化龙窟的千足毒掌绵软阴狠,意在以将蜈蚣毒通过掌上真气打入人体内,让其瞬间瘫软无力,任其宰割。

于是他用上化龙窟的独门秘术三眼碧蟾功,以天蟾的中性毒功来化解阴毒的千足毒掌。

两人一瞬间交手数十掌,不见胜负。

但邪魔用的是单手。

唐疾在旁一看吴血衣占不到上风,急施展轻功一纵而起,如同天马行空,一刀由上至下,直奔邪魔头上百会穴而去。

这一刀罡风凌厉,有一往无前之势,双手持刀下劈,就要力开华山。

邪魔化掌为指,在吴血衣掌心连点数下,化解了两人的缠斗,接着稍稍撤步,垂在身侧的撼天锤向上撩起,要硬撼泰山!

“当!”这一声兵器相交,震的人耳膜生疼。

吴血衣被点中穴道手心发麻使不上劲来,抬头正看到唐疾一击被邪魔轻易地化解,唐疾的耳朵里有血流出,只见他一咬牙,一招禄马巡天在空中翻身,一脚踢开架住他下劈之势的撼天锤,转身一刀拦腰而斩向邪魔脖颈。

邪魔轻蔑一笑,如同鬼魅般一脚踢向唐疾腰腹。

袁啸趁着唐疾纠缠上邪魔,将背后那杆黑旗摇动,霎那间天昏地暗,一道道黑光流转,向邪魔手臂缠了过去。

袁啸是山西天马寨的少东家,得到天马寨老太公的真传,一杆追魂旗施展起来摄人心魄。有追魂旗辅助,搭配天马寨霸烈的刀法,一刚一柔无坚不摧。

第九十七章 受人所托

邪魔朝成空被从龙会九队围攻,乱战中遭到莫王臣致命一击,这时几个弟子放出食铁蜂,混乱中九队的高手无暇他顾。几个徒弟一哄而上,救了师父朝成空往北面江口潜逃。

莫王臣大喊,“这是胡蜂的一种,毒性很大。诸位兄弟遮住面目口鼻,后撤后撤,到火堆旁边去。”

“哎呦,隔着衣服也要叮老子,”尚存夕破口大骂,“待我一把火燎了你。”

“尚兄弟快过来。”吴血衣高声喊道,他从未熄灭的火堆里抽出一支冒着烟的火把来,挥舞着驱赶蜂群。

“血衣兄,想想办法!这蜂子太多,无缝不叮啊。”莫王臣也学着吴血衣,挥舞冒着青烟的烧火棍。

“这种蜂子叫食铁蜂,只怕火,你先让弟兄们聚到一起。我好引开那些蜂子。”吴血衣急忙说道。

莫王臣点头,大声喊道:“弟兄们莫慌,向我靠拢。”

几个人也顾不得那蜂尾尖刺蛰得痛苦,弯着腰快步来到莫王臣身边。

“血衣兄,可以了。”莫王臣急切地说。

“好,现在都趴在地上,面朝黄土,捂住脖颈。”吴血衣沉声说道。

莫王臣几个人连忙就地卧倒,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蜂群在众人上空盘旋着,足足有好几万只食铁蜂,那振翅的声音嗡嗡作响,震的人头皮发麻,耳膜生疼。

吴血衣从怀里摸出一物有拳头大小,往正前方一抛,只见那蜂群轰地一声蜂拥而去,那物还未着地,整个被蜂群给缠在了半空中。

食铁蜂仿佛忘记了这几个人的存在,一股脑地朝着中心拳头大的那东西钻,就好像遇到山珍海味一般。

吴血衣从腰间解下一青色袋子,这里面装的是药酒,他含了一大口药酒往聚成一大团的蜂群上空喷去。

点点酒雾落在蜂群中。

吴血衣抹了抹嘴唇,拿出一个竹筒,从中取了一张卷起的黄纸,上面撒着硝石粉,透着浓重的硫磺味道。

走到蜂群跟前,将黄纸夹在手指间迎风一划。

“轰”像点燃了一轮太阳,大火球在空中迅速燃烧。

火光照亮了整片院子,恍若白昼。

接着一股烧焦的糊臭味传来,地上漆黑一片,全是被烧死的食铁蜂的尸体。

“这么香?”

说话的是尚存夕。

莫王臣给了他一脚,“滚起来,你压死我了。”

尚存夕嘿嘿笑着站起身来,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看着莫王臣。

莫队长没搭理他,开口问吴血衣,“血衣兄,这些黑乎乎的就是那食铁蜂?”

吴血衣背对着众人,声音有些颤抖,“正是,已经全部被烧死了。”

“此番多谢血衣大哥解围啊。”唐疾捂着被食铁蜂蛰的右手感慨道。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吴血衣回手扔过来一小玉瓶,说道:“用我调制的药液擦伤处,片刻后挤出毒刺,即好。”

“谢谢血衣兄了。”唐疾伸手接过,和几个兄弟擦药去了。

莫王臣上前正想说话,被吴血衣打断了,“那个,我先去找点水去,一会他们伤好了咱继续追那朝成空。”

“嗯,行,那你快去快回。”

吴血衣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莫王臣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回到火堆旁拨弄得旺一些,想着今晚和邪魔交手的事。

第九十八章 绝境坐谈

山峡绵长,谷底有一道清泉飞流直下,被当地人称为秦泉。

泉水落势湍急,水珠未及落地,便在空中散为一片水雾。

水气腾笼罩潭水,远远看去好似一笼蒸屉,不知谁在此烧火做饭。

潭水常年不冰,水底一抹绿意晕透了整汪清潭。

朝成空露出头来换气,他不怎么会水,手脚慌乱地拍着水,扑腾到了岸边,他现在落泉水的背阴面,这里有一个一人多高的山洞,洞口的边缘被人打磨地平平整整,在正上方刻了三个字,鸿渐洞。

朝成空在洞口坐了会,恢复了些力气,随身的药囊不见了,伸伸腿觉得有些酸痛,乍一起身,浑身上下如筛糠般不由自主,他在冰冷的潭水中泡了一夜也没感到寒意,却被这钻心地疼痛给激出满头大汗。

看来是骨骼碎裂,朝成空想道,得进去藏身疗伤。

扶着洞壁站起身,上半身每一寸骨头都承受不住,朝成空感到每块骨头碎的勉强连在一起,发出拉锯时摩擦的声音。

不行,走不了。朝成空顺着洞壁坐了下来,费劲地寻摸着什么。

一颗红色泡的发胀的药丸被他找了出来,这是朝成空用雪莲,天公草,地母根炼成的伤药。

本来是用来治身中剧毒,如今只能吃了试试能不能恢复行动。

不行,太大了。

朝成空张嘴试着将红丸吞下,用尽全力只能张开一道缝,根本送不进去。

只好用指尖掐成一片一片地往嘴里塞,然后喉头用力吞下。

不多时,正颗药丸被朝成空服下。

“嗯,有些效果,”朝成空默默想着,此药对外伤有些用,体内痛感减轻,瘀血有化散的迹象。

休息了半刻钟,朝成空再次尝试着站起,扶着洞壁颤巍巍地小步挪着往前走。

往里走了七八步,转过一个弯,空气变得干燥起来。

朝成空虽然没来过这里,但知道这个地方,他顺着洞中的路转了两个弯,大约十丈的距离,走了一刻钟。

他知道这个洞是江湖中一位神医留下的处所,后来神医云游四方,曾对江湖儿女提起,若是有性命之忧,可以到鸿渐洞里去找找,那里有他留下的疗伤宝药,堪比起死回生的神丹。

话虽如此,未曾听闻世上有谁得到过这种药。

只从神医酒后的醉话中得到些只言片语。

有一道龙泉飞流直下,由上至下雾气腾腾,潭水常年碧绿清透,甘之如饴,鸿渐洞便在这潭水一侧。

朝成空想起来,自己与那几个人在冬日干涸的河床上交手,河床上布满湿滑的大石,双方打了一天一夜,都有些精疲力尽。眼看天色将晚,朝成空一心想着脱身,正焦心的时候。

忽然阵阵巨响传来,河水从山上奔流而至,摧枯拉朽般席卷了沿途的树木巨石,滔天巨浪刹那便至,咆哮着将一行人卷着一路冲下。

虽然潭深十丈,减轻了下落的势头,但还是受了不轻的伤,朝成空感觉到自己全身骨骼近乎碎裂,他必须找个地方来调息疗伤。

如今发现了鸿渐洞,想起那个神医的话,就算没有所谓的宝药灵药,就近藏身疗伤也是个好去处。

到了洞中道路的尽头,面前陡然宽阔,推开一扇小木门,一间宫殿大小的石屋出现在朝成空面前。

朝成空没有惊讶,他知道一般近水的山洞都像葫芦一般,嘴小肚大。

洞中有几个人,或坐或躺或倚着,此时都面带惊诧地看着朝成空。

“没想到,在这里与诸位不期而遇。”朝成空微微一笑。

不能被他们看出自己身受重伤,朝成空站直了身子,抬起扶墙的手,抱拳行礼。

洞中点着烛火,异常地明亮,原来洞顶如天穹圆顶一般,光华流转,映着火光璀璨夺目。洞中桌椅板凳俱全,东边一侧有一张大石床,西边角落里还有一副锅灶。

莫王臣,吴血衣,唐疾几个全数在此。

手中没有兵刃,看来是在洪水中遗失了。

朝成空垂下了手臂,他在盘算着,此时此刻该如何应对。

体内真气尽散,没有一丝能听他号令。

“看来只能先忍气吞声,”朝成空想着,“先去找宝药。”

于是他迈步往前走,莫王臣几个人对视一眼,没有动作。

朝成空停下了,这几个人没有任何动作。

此间有诈!

第九十九章 乞丐

自从接到山南传回来的消息,皇帝最近有些不爱说话,总是坐在无疾宫门前发呆,无论太监们怎么劝都不回殿里。

无奈申姜只好抱来厚厚的熊皮垫子给皇帝坐着。

天有些阴,有一片厚重的云从南向北缓缓覆来。

“申姜…”皇帝突然呼唤。

“哎,主子,奴婢在呢。”申姜站在一旁恭敬地说。

“你说说,朕整顿江湖事物,是不是操之过急了。”皇帝的话虽然是个问句,但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

申姜陪伴在皇帝身边许多年,知道此时的皇帝并不是在向他问对策。于是轻声说道:“主子,您英明神武,西斯庭和天蒙国听闻主子的名号,都夜不敢寐。这个小小的江湖之事,都在主子反掌之间,奴婢只管伺候好主子,让主子能舒舒服服地收拾这片江湖。”

“嗯,说得好啊。”皇帝回过神来,正听到申姜说的后半段话。

“陪在主子身边,常常聆听教诲,耳濡目染。”申姜轻声说道。

“好,”皇帝龙颜大悦,起身看了申姜一眼,说道:“朕疏忽了,今年快五十了吧?”

申姜忙低头回道:“是,奴婢今年四十八。”

“都说贤王礼老,朕虽不贤,也应当体察身边老人啊。”皇帝感慨一声,挥手说道:“你们几个,也是朕身边的老人了,自朕还是太子的时候,便伺候着朕,都有风雪霜露之功。”

几位太监都跪下了。

皇帝回头对申姜说道:“申姜,都赏。”

“是,奴婢明白。”申姜说道:“还不谢陛下天恩。”

“奴婢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寿。”太监们齐声说道。

“好了,朕没有那么大的功劳,不过是感念身边老人罢了。”皇帝笑着示意众人起身。

“天不早了,都跟朕进殿里去,陪朕说会子话。今夜免君臣之礼。”

“奴婢遵命。”

申姜扶着皇帝,几个太监收拾了火炉暖垫,跟着皇帝进了无疾宫。

第一百章 四爷的枪

雪后初晴,爽儿一大早便起来在前边和四爷忙活。

李撩青有些纳闷,这小子每天睡到大晌午,怎么今天这么勤快。

“小爽,过来。”李撩青叫着正擦饭桌腿的爽儿。

爽儿清脆地答应一声,将抹布往水盆里一扔,来到李撩青跟前,“李叔叫我做甚?”

“你小子,”李撩青笑着抹了把爽儿的脸,“什么事儿啊?你这瞌睡虫能起这么早?”

爽儿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没事啊,就想来帮帮你们的忙。”

“跟我还扯谎,”李撩青轻笑着,看着爽儿一脸的不自然,拍了拍他的小脸蛋,“往常这日头不晒屁股你是不会醒的,哈哈哈。”

爽儿被羞红了脸,撅嘴说道:“李叔,你可别笑我了。”

“行,小爽有心事,那说给叔听听吧。”李撩青正和着面,笑看爽儿脸上的几道白印,“是不是有求于你爹?”

“嗯,”爽儿点头,“李叔,你说咱们这院里这么大,没个看家护院的可不行。”

“哦,那爽儿从今天开始就住在门房看家行不?”李撩青打趣道。

“哎呀,李叔还说我睡得沉呢,我要是看家,还不连人都给丢了呢,李叔就会取笑我。”爽儿气得直跺脚。

李撩青放下手里的面团,蹲下来捏着爽儿的小脸,语气很认真,“李叔知道,小爽想要个玩伴。”

爽儿心中一喜,“李叔最疼小爽了,李叔,你能不能…”

李撩青面色一变,“不能。”

“李叔…”爽儿拉着李撩青的衣袖,作势要哭。

“哎,李叔也怕你爹。”李撩青无奈笑笑,“这样,咱们先把桌椅都擦好后,李叔在你爹面前提一提,怎么样?”

“中,听李叔的。”爽儿一口答应下来,生怕他再反悔。

李撩青笑着点头,和爽儿一起收拾店中桌椅板凳。

没过多久,四爷推门进来了,伸手拿汗巾擦了擦汗,看了眼正在忙活的俩人,转头进了厨房,不一会提着一大壶热水来。

坐下,洗茶,泡好,静待。

最后冲到茶碗里,嘬上几口,看着两人收拾好了站到了他面前。

“四爷…”李撩青刚要开口,四爷伸手打断,沏了一晚茶推了过去,“忙活一清早了,喝点茶解解渴。”

李撩青答应一声,坐下刚喝了没几口,四爷一句话让他差点没喷出来。

“爽儿啊,一会和你李叔去把大灶生起来。”四爷露出狡猾的笑容。

“哦,爽儿知道了。”

“然后烧上锅水。”

“爽儿知道了。”

“再和你李叔把包子蒸上。”

“爹…”

四爷眉毛一挑,“怎么?你不是来帮忙的?”

“是。”爽儿低低的声音说着。

“那就去做吧。”四爷微笑,“老李,你得帮着娃子呀。”

“四爷,您喝的我的茶啊。”李撩青弱弱说着。

“我可不管了啊,老子去睡会了。”四爷起来伸了个懒腰,“今天雪地里练枪,端的痛快。对了,爽儿,吃饭时别忘了叫爹爹啊。”

“爽儿知道了。”

“老李,有劳了。”四爷拍了拍李撩青肩膀,临走时说了句,“给我家闺女画的妆容还不错。”

李撩青顿时欲哭无泪。

第一百零一章 江湖乱

莫王臣将朝成空所说记在密信中,在常德城用皇帝御赐的银龙令发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我等现在常德城歇息一日,明日清晨回京复命。”莫王臣对几位兄弟说道,“各去玩乐,有我开销。”

唐疾几个人也不乱逛,直奔最近的酒肆而去。

“血衣兄,咱俩也去喝一杯?”莫王臣笑道。

吴血衣点头,“不过我只能喝茶,这伤势未愈…”

“无妨,我陪血衣兄喝茶。”莫王臣朗声笑道,“请。”

这是常德城中有名的酒肆,以烈酒闻名,取沅江水酿造而成。此刻酒肆中坐满了客人,正觞筹交错,热闹非凡。

吴血衣随莫王臣进了酒肆,一眼便看到了唐疾几个,他们正坐在靠窗的一桌,大声吆喝着小二先上酒。

尚存夕眼尖,看到二人进来,大声叫道:“两位哥哥,快来快来!”

“这厮,吵嚷的很。”莫王臣不禁笑道。

“没错,是个憨憨。”吴血衣轻声说着。

莫王臣闻言一愣,随即大笑,指着吴血衣说道:“血衣兄,你可算是认咱们兄弟了。”

来到桌前,尚存夕给拿了俩条凳,让着两人坐下。

吴血衣一看,这酒还没上来,这人人面前摆上一只大碗,不禁笑道:“尚兄弟,这大碗是何意啊?”

尚存夕一摆手,大声说道:“哥哥哎,兄弟虽久处北地,也知道这南酒甜糯,回味悠长。”

“那南酒和这大碗有什么关联吗?”吴血衣不解。

“哎,哥哥,”尚存夕嘿嘿笑道:“这南酒软,兄弟我怕小碗喝不痛快,特地要来大碗,与诸位哥哥痛饮。”

几个人这才明白过来,敢情尚存夕要小二上大碗是这个意思。

“哦,尚兄弟这是要敞开胸怀吞吐江河了。”吴血衣抚掌大笑。

“不错,就是这个理。”尚存夕豪气冲天,“小二,一人先上一坛。”

这话说得店中诸客纷纷侧目。

店小二痛快答应一声,转身去搬酒。

不一会,一人面前放了一坛,小二给斟上一碗,笑道:“列位客官,这是本店特色,艳三江。请慢用。”

尚存夕看了一眼碗中酒,哈哈一笑,“给我倒满,你这还怕我欠你酒钱不成?”

小二刚想说话,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来人,忙笑道:“崔爷。”

崔爷开口骂道:“你这厮,好不晓事,本店此酒一桌一坛,为何他们就能一人一坛?”

“崔爷息怒,是小人的错,”店小二忙赔罪道:“列位客官,是小人的错,小人见这位客官看不起我南酒,便没和客官说起店中规矩…小人知错。”

尚存夕见店小二指着他说出这番话,反而迷糊了,开口问道:“小二,你家店中什么规矩?”

第一百零二章 辽东总督黄素

大雪持续了两天,京城周围的各县陆续报上灾情,有两个县大雪封了路,许多民房被压塌,百姓多被冻伤,倒是没有出现大的伤亡。

大兴县令上报,县中农户牲畜多被冻死,县令带着衙役正在疏通县中各条道路,清点受灾情况。

无疾宫。

“都坐吧,今日小朝会,不必多礼。”皇帝迈步走进前殿,看到内阁大学士及六部尚书都在,开口说道。

“谢陛下。”

“陛下,这是前日大雪,京畿附近几个县送来的奏折。”王越上前呈上几份奏折,由刘贤接过交到御案上。

“几个县灾情如何?”皇帝并未打开奏折,开口问道。

“回陛下,虽无百姓伤亡,但大雪堵塞了各县官道,县城周边庄户受灾情况还未详查清楚。”王越缓缓说道,“京畿地域尚且如此,北方诸州县想必也有所影响。”

“是啊,这天是一年比一年要冷,往年开春之后纵然春寒料峭,也不曾连降大雪。”出声附和的是吏部尚书姜霖,“而雪后还有江湖门派搅乱衙署公事。”

皇帝听着他们汇报情况,便打开奏折看了起来。

见皇帝认真批阅奏折,几位大臣不出声了,静静等着。

殿中只有几盆炭火在劈啪作响。

“诸位爱卿,说说吧,”皇帝端坐在御椅上。刚看了内阁呈上的奏折,心情颇为沉重。

王越坐在暖凳上,低头沉思不语。

“陛下,臣以为现在当务之急是趁各州县灾情奏折还未到京,做出赈灾的措施。”姜霖开口说道。他知道京畿地区各县的情况如此,其他州县受灾情况只能更严重,一旦有一个人被冻死,就会有全家遭难的情况。就算后续赈灾再及时,也难免发生骚乱。

“博施所言切中要害,”皇帝点头,姜霖虽然饱受王越排挤,但在政事上见解的确犀利,听说王越百般刁难姜霖,后者却不曾诋毁过王越。

“臣以为,江湖门派趁灾搅闹之事,应当与赈灾同时进行。”兵部尚书白川开口了,他只关心那些身怀绝技的江湖儿女会做出什么。

“月河兄,江湖之事,交给崇武卫去做,”姜霖皱眉,“江湖事,不应与政事混为一谈。”

姜霖说完,整个殿中的人都能感到一股寒意。

礼部尚书李云修开口说道:“此事应以户部为主。阁老,说说你的看法吧。”

王越点点头,“那老夫就总结一下…江湖事与政事,可以两头并重。但在此次雪灾中,两事应分轻重…”

第一百零三章 辽东形势

夜渐深,无疾宫中依旧灯火通明。

“陛下,发往辽东的旨意已经拟好。”申姜双手托着御盘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坐在御案前很久未发一言。

面前几位大臣满脸疲倦,王越倚在蟠龙柱上打起了瞌睡。

皇帝体谅几位重臣,便赐了御座,议事从晌午到戌时,几乎筋疲力尽。

轻轻拍了几下手,皇帝起身,到下面众臣拟票的书案前,仔细地看着。

“王大人笔力雄浑,想不到离开行伍多年,纵横间雪原营涛,铁马冰河。”皇帝拿起王越所写,不禁称赞道。

王越扶着书案起身,拱手说道:“陛下过誉了,老夫现在,服老喽。”

皇帝微微一笑,“服老?元月十五纵马万军中,指点江山统率三军,不是当年的山西雄将王龙度?”

“哈哈哈,”王越大笑,“陛下,如此可折煞老夫了。”

“朕不吝惜夸赞之词,”皇帝握住王越的手,“开春了,望你能替朕把持北线的军机要事。”

王越三朝元老,今天皇帝一席话,竟让他生出知己的感觉。

其实在正月十五皇帝信他,才派他指挥调度,在那个天微雪的夜里,皇帝在阵前厮杀,他在中军护佑,真是久违的感觉。

“皇恩眷顾,老夫虽万死不能相报。”王越声音颤抖,握着皇帝的手久久不能平静。

皇帝保持这个动作,等王越情绪平复了,才开口说道:“王老为江山社稷所做之事,堪称我大明柱石。”

王越感受到旁边诸位大臣的艳羡的目光,开口说道:“陛下,这堂中尽皆我大明庭柱,老夫只不过是其中一草庵,仅此而已。”

“嗯,王老所言不差。”皇帝面向诸位大臣,“朕没记错的话,诸位中年纪最小的,明年也五十了。”

“今日的旨意,除了给黄素的那份,都发六百里加急。”皇帝轻轻踱着步子,缓缓说道:“黄素那份,朕要等明后日南方消息,再做定夺。”

“是,”大臣们齐声回道。

“申姜,盖印。”皇帝转身吩咐掌印太监申姜,“朕手腕酸痛,你代劳吧,今夜就发出。”

“主子,”刘贤快步走了进来,附耳说了几句。

“朕今夜欲留诸位爱卿用饭,都是一些简单饭食,”皇帝吩咐刘贤将御膳端进无疾宫来,“用罢饭早些回去歇息。”

第一百零四章 辽东总督黄素

辽东某处军营。

清晨,各营军士正在早训,在军营不远处开辟出了一片校场,场中人头攒动,喊杀声阵阵。

火头营开始埋锅造饭,中军营中萦绕着木料燃烧的焦香。

中军大帐,一名斥候快步走了进来,“大帅,有京城来的军报。”

大帅坐在帐中炭火旁正在暖手,闻言坐直了身子,伸手接过军报。

“两份军报?”大帅眉头一皱,以往每或十日便会有京城军报发来,上面有各地军中练兵剿匪及一些政事。

大帅最喜欢看的是每次军报上都有皇帝绘制的各种练兵器械,以及在豹房大校场演练的阵型。

“回大帅,来的使者到了辕门便回了,”斥候抱拳说道,“使者并没有说为何是两份军报。”

大帅应了一声,“下去吧。”

斥候再次行礼,便要往外走。

“通知各营主将,朝食过后来大帐议事。”大帅吩咐道。

“是。”斥候行礼。

大帅从书案上拿起一枚苹果,扔给斥候,语气平静而亲切,“臭小子,昨天是不是偷我一个果子?”

斥候笑了笑,将苹果放到随身袋中,“回大帅,昨天不是我。”

大帅沉吟了一下,“不是你,就是那柳壮,昨日在我帐中逗留半个时辰,真是家贼难防。”

“大帅,若无吩咐,我去了。”斥候说道。

大帅摆摆手,“去罢,果子烤着吃舒服,天凉。”

“孩儿记住了。”斥候行礼离去。

帐中炭火烧的挺旺,大帅紧了紧披风,打开了第一封军报。

“玉卿,京中天冷,料想辽东更甚,朕与卿经年未见,衣否?饭否?”大帅喃喃念道,一双虎目早已噙泪。

这是皇帝借军报给黄素写的信。

“陛下,还是这么重情重义。”大帅黄素又读了两遍,这才小心地将书信重新装好,放入怀中。

伸手抹了把脸,拆开真正的军报细细读了起来。

军报中按常例记录了各地军情。在最后两页中,有内阁附上的赈灾情况,并要求各军中主将,除日常防务外,应与当地衙署通力合作,搜救城郊庄户,清理要道,护送赈灾粮草及商旅。

总之就是将此次雪灾的影响降到最低。

看来今日升帐便要着重安排这件事了,黄素面带苦笑,军中宿营野外,大雪降临压塌了不少军帐,以至于柴火潮湿,军中有不少军士染了风寒。

“日子都不好过啊。”黄素叹了一声,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披风,“总之,军比民强,先安民吧。本地衙署应该接到朝廷旨意了,不久便会派人来商议救灾事宜。”

黄素伸手用火钳拨着火盆,炭火映红了他坚毅的面庞。

第一百零五章 李撩青的武艺

天晴,长街上屋檐滴下雪水,街道上有些泥泞,但阻止不了人们心中欢喜。

今天辰时,一对玄鸟落在无疾宫廊下,皇帝一高兴,让所有官员休假两天,并吩咐太常寺敲响燕来钟,连鸣三天来呼唤群燕北归。

巳时,皇帝身穿黑色龙袍亲临崇文门,上香祈福之后,御驾回宫。

李撩青听说皇帝在崇文门祈福,撂下手头活计就往外跑,留下四爷摇头苦笑,因为他一把拉起爽儿冲了出去。

明街上禁军戒严,李撩青只能带着爽儿在街口看皇帝的车驾缓缓离去。

“李叔,我看不到哎。”爽儿一脸娇憨,“皇帝陛下在哪里呢?”

李撩青这才想起来,小家伙踮起脚来刚到他的大腿,于是他蹲下来,对爽儿说道:“准备好了吗?李叔这就让你见到皇帝陛下。”

爽儿捏着小兰花袄的衣角,满脸的兴奋。

“来,坐好了。”李撩青将爽儿抱起来,放到脖子上,拍拍爽儿因为激动紧紧攥住他头发的小手,“抓稳了哦。”

“嗯。”爽儿用力点头,小脸红扑扑的可爱至极。

李撩青快步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脚下一点,轻身落在了屋檐上,朗声笑道:“看见了吗?大街中央那乘轿子里坐的就是皇帝陛下了。”

爽儿轻轻拍着李撩青脑门,“李叔,我看不清哎。咱们再往前点吧?”

“好嘞。”李撩青咧嘴一笑,“小爽抓稳喽,可别像上次那样把我眼睛给捂上喽。”

小姑娘发出银铃般的甜笑,“爽儿知道啦。”

李撩青伸手托住爽儿后背,略一躬身,如箭般蹿了出去。

掠过几座牌楼,李撩青停下了脚步,拍拍爽儿的小手,“小爽姑娘,睁开眼睛吧。”

“李叔,你怎么知道我闭着眼睛哎。”头顶上传来爽儿疑问的声音。

“因为我知道小爽最胆小啊。”李撩青微笑着,“现在是不是能看清楚了?”

“李叔,看清了,那坐在黄布中的就是皇帝陛下吗?”爽儿手搭凉棚,好奇地说道。

“没错,那就是小爽想见的皇帝陛下了。”李撩青笑道。

“李叔我们再靠近点吧?”爽儿说道,“我只能看到皇帝陛下的后背哎。”

“小爽,你看皇帝陛下车驾上方的屋顶上,是不是有许多和我一样的人啊?”李撩青语气很温柔,“那是皇帝陛下的护卫,我们已经离得很近了。”

正说着,有几道人影从几个方位向二人靠拢过来。

“等皇帝陛下回宫的时候,我再带你来看好吗?保证让小爽能看到皇帝陛下的真容。”李撩青扶住小姑娘的身子,轻声说道:“现在我们去城中溜一圈。”

“嘭…”两人消失在房顶。

谢渊带着几个人来到这里,看着瓦片上印着一双鞋印,却没有踏碎一片青瓦。

“此人轻功绝非寻常。”南怀仁一脸惊骇。

谢渊蹲下身来拾起两片青瓦仔细观察,良久后说道:“出神入化。”

“千户,既然此人非刺客,”一名羽林卫拱手道,“我们还追下去吗?”

谢渊笑道:“上哪追去,连人家鞋底都看不到。走,回去护卫圣驾。”

谢渊带着几人往皇帝车驾方向赶去。

第一百零六章 贵客临门

爽儿跟着李撩青,在外面疯了一个下午。

天刚擦黑,四爷在门口挂上了一盏风灯,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门前。

“黑天了。”一人出现在四爷身后,说话粗声粗气。

四爷挂好了第二盏风灯,收了木杆,回头打量来人。

此人身高约一丈,一头长发如瀑披散在肩头,面目如刀砍斧剁一般有棱有角,看起来就是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双目神光如电。一袭白袍宽大,罩在身上显得整个人如山巍峨粗犷,站在酒馆门前好似皇城门前瀚海白玉柱一般。

正是书院大师兄,白袍客。

“大哥,”四爷眼前一亮,上前一把抱住白袍,“总算见到你了。”

白袍客咧嘴一笑,拍着四爷的脑袋,“前几日,我见过你,在西市。”

“当时大哥为何不叫我?”四爷问道,应该是前几日他带着爽儿去西市看杂耍时,白袍客在附近。

“我见你带着一个小姑娘,”白袍客高兴的说着,“那就是你闺女吧?”

“大哥,是我闺女,叫爽儿。”四爷拉着白袍客往里走,“我去妖族就是为了把爽儿带回来。你看,见到大哥光顾着欢喜,忘了礼数,大哥,咱里面说。”

“好,好,”白袍客任四爷拉着他的手,迈步往里走,“之前我路过你这门口,小姑娘在门口耍,我怕吓到她,便没进来。”

四爷回头一脸严肃,“大哥,你总是这样,孩子怎么会怕你呢?我早就告诉爽儿大伯的模样了。下次可不许溜走了啊?”

白袍客哈哈大笑,朗声说道:“行,你现在,叫侄女出来,大伯还有好东西,带给她。”

“大哥,你先坐着,”四爷给白袍客沏着茶,“晌午饭都没吃,跟着老李就出去了,皇帝往崇文门祭天,两人观景去了。你先坐会,约莫着快回来了。”

白袍客点头,“无妨。不过,我今天,就是来,吃你的。”

“我还怕大哥不来呢,”四爷嘿嘿笑着,满脸的欢喜藏不住。“饿了吧?我这就收拾做饭去。”

转身就要往后厨走,白袍客一把拉住四爷,“不急,坐着,说会子。”

“好嘞,”四爷坐到了对面,“大哥,外边天凉,先喝口热乎叶子。”

“好,好。”白袍客笑着,端起茶碗也不管冷热,喝了一大口。

“不错,不错。茶香醇厚,入口,香气满溢,入腹回甘。”白袍客一脸的享受神色,“好茶。”

“大哥猜猜,茶产何地?”四爷一脸的神秘。

白袍客伸出手指点了点桌面,“此茶入口苦似生叶,淮河以北的茶叶有这种味道,但此茶带着一丝淡淡的咸香,茶汤绿意活泼,应是山东所产。”

四爷伸出大拇指,“大哥品茗的境界,无人能比,几句话便点明产地…”

白袍客摆摆手,继续说道:“山东茶色,有咸香者,只有在海曲有些地上能种出来。”

四爷拍手高声称奇,“大哥真是神人,我是服了。”

“只有如此茶叶,能让我言语通顺。”白袍客微笑。“不饮茶,最多能说到五个字,哈哈。”

二人相视而笑,四爷给白袍客端上来几盘茶点,两人相谈甚欢。

第一百零七章 剑圣来书

今天是东山柳进京的第三十三天,皇帝每日找他一起在御花园练剑,今日皇帝怎东山柳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东山柳提出要进军中看看,皇帝便将他安置在豹房大校场,在豹房东山柳拒绝住进精舍,他搬进了军营。

皇帝得知之后,没有再勉强他,只是命刘贤送来几身棉袍,还有一身寻常军士的衣甲。

“陛下,”刘贤轻轻走在无疾宫中石板上,来到皇帝面前,低眉说道:“棉衣棉袍内衬五套以及一副衣甲已送到东山先生房中。”

皇帝正在看通政使呈奏上来的折子,闻言抬起头来,他想知道这个师兄见到棉袍衣甲,是什么表情。

指尖点了点盖碗沿儿,一旁的申姜会意,端着盖碗就往外走。

“说吧。”皇帝轻轻说道。

刘贤抬头看了一眼,皇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面色沉静。不禁心中嘀咕,陛下近来不多言辞,几个小太监失手打翻了灯盏,差点引着了宫中高丽国进贡的天香帘。皇帝只是言语上训斥了几句,并没有让人责罚。

皇帝在盘算着什么,刘贤越来越看不透了。

“陛下,东山先生看到衣甲的时候,双眼放光,拿手捧着和宝贝似的呢。”刘贤轻声笑道。

“哦。”皇帝眉头一挑,“你没和他说,这是普通军士的衣甲。”

虽是疑问,却没有问的语气。

刘贤吞了口唾沫,回道:“奴婢送过去时东山先生问的时候,奴婢就说了,但东山先生反而很欢喜。”

“哦,那棉袍有没有试过。”皇帝继续问道。

“棉袍棉衣倒是没有,”刘贤说着,好像想起来有趣的事,偷笑着和皇帝说道:“东山先生见到衣甲高兴的不得了,急忙换上了内衬要穿甲,结果他不会勒甲,用带子把自己绑了个结实。”

“哈哈。”皇帝也笑了起来。

刘贤见皇帝露出笑容,心中一松,看来小孩子还是小孩子。喜怒是藏不住的。

皇帝起身背着手在殿中缓缓踱着步,嘴里喃喃道:“有趣,有趣的紧。哈哈”

刘贤轻轻退了下去。

申姜捧茶进了殿中。

第一百零八章 贾道长回京

白袍客在四爷的酒馆住了下来,每天清晨院里和四爷两人刀来枪往打的好不热闹。

李撩青每天便抱着膀子看二人交手,四爷每次都被打的身上脏兮兮的,好不狼狈。

今天公孙扶白带了些野菜来,见大堂里没人,便来到后院,正看到四爷和白袍客切磋的精彩处。

“大伯好厉害,”爽儿拍着小手,坐在高板凳上,一手抓一个果子吃的香甜,“爹爹也要厉害呀!”

李撩青笑着抓了抓爽儿额前的碎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公孙扶白悄悄站在了一侧,手托着下巴,看着场中的两人。

四爷大枪一抖,如同灵蛇出洞般,直奔白袍客面门而去,在中途突然变向,枪缨一卷竟化出数十朵枪花,而真正的杀招确是直刺对方的檀中穴。

李撩青倒吸一口凉气,中平枪,枪法中最难防住的一招,在四爷的手中,并没有华丽的招式,一枪快逾闪电,眼看要将白袍客扎个对穿。

只见白袍客微微一笑,高大的身躯向后倒去,堪堪与枪尖擦身而过,接着他右脚上斜踢。

四爷见他躲过这一枪,借势化枪法为棍势,双手攥住枪纂,略一上提,继而猛地下压,那大枪本身沉重无比,被四爷发力之下,竟然弯成弓形。

“哈!”四爷一声高喝,体内真气鼓荡而出,枪身嗡嗡抖动,前端的枪杆向下狠狠拍去。

白袍客使出的铁板桥,虽然躲过中平枪的点刺,但现在收势不及,又被四爷乘势变招一棍砸下,整个院中的人为他捏了把汗。

“梆!”白袍客左手撑地,右脚在四爷变招之时连点数下,竟让呈千钧之势下落的大枪横移了一尺有余。

一时间泥土飞溅,地面被砸出一人深的大坑。

白袍客施施然站在三丈之外,连衣角都没沾上一丝灰尘。

反观四爷就有些狼狈了,显然他能瞬间变招确实给白袍客造成了麻烦,然后漫天的尘土飞扬,他只好收枪后撤,以防白袍客趁机占便宜。

“该我了。”白袍客微笑,看着泥孩子一般的四爷,拔出了手中陌刀。

一刀既出,转瞬既到。陌刀如同厚重的宽剑,狠狠撞击在枪杆之上。

李撩青分明看到,四爷一条腿跪了下去,这才挡住了白袍客的第一击。

等等,两人相距十丈开外,白袍客是怎么一刀砍到四爷面前的?光顾着看那把奇特的刀去了,没注意他脚下的步法。李撩青心中懊恼,作为一个轻功高手,竟然没能看出白袍客的动作。

第一百零九章 五城兵马司

五城兵马司,由五位兵马指挥使统领,另有五位巡查御史负责纠察。主要职责是检验死伤,理刑名盗贼。但凡有人家遭遇水火失盗之灾,只要报官便会一呼即应。

并且还监管市司,每三日校勘街市秤尺斗等度量衡。

五城兵马司虽是五城御史与指挥使兼领,然隶属于兵部,受兵部衙门管辖。

经过年初几次变故,五城兵马司的办事能力深受诟病。

上元节之事,江湖门派闹事之时,主要街道和城门由三卫负责防务,五城兵马司只负责其他门的警戒与盘查,在有骚乱发生之时,首先混乱一团的却是自己的军士,街市上的巡查消息传不上去,上面的命令发不下来,一直闹腾到第二日晌午。

更让人无语的是魏延家被灭门一事,五城兵马司没有添派人手巡查,更没有追捕疑犯。

然而都察院的十三道御史,没有一人上奏折弹劾兵马司地面防务捕务不力。

于是所有压力,都集中在兵部和都察院的高层上。

都察院衙署,宋正清面带怒色,看着面前的五城巡查御史,沉声说道:“哪位大人给老夫讲讲,五城兵马司的职责所在。”

西城巡查御史马泰说道:“老大人,兵马司的职责应当问兵马指挥使,我等只是…”

话没说完便被宋正平洪亮的声音打断,“你等只是酒囊饭袋而已,对吗?”

“宋大人,在都察院正堂肆意辱骂下官,不是我等天子门生所为”东城巡城御史牛勋抬头说道,直视宋正清的眼睛,一脸的不耻之色。

宋正清当了二十年御史,坐到佥都御史的位上,还没受到这样的气,当下怒摔盖碗,指着牛勋的鼻子骂道:“你配得上天子门生?五城巡查御史,取自科贡正途,心无正气者,不得当之。身为巡查御史,应当察查不职者,有纠劾之权。老夫今天就问问你牛大御史,西城兵马司如此失职,你可曾纠劾?你心中正气何在?如此失职失德,你配做天子门生?”

宋正清气愤填膺,最后几句话用近乎咆哮的声音吼了出来。

巡查御史牛勋被骂的不敢抬起头来,垂头丧气地盯着地面不敢多发一言,竟然开始小声啜泣起来。

“老大人息怒。”同为佥都御史的邱和快步走了进来,站到宋正清面前,挡住了他的怒气。

邱和回身对五位巡城御史说道:“你等尸位素餐妄食君禄,犹不思己过,都察院是什么地方,容你大放厥词顶撞上官,哪一条都是大罪。还不向老大人赔罪?”

这番话虽然较宋正清所言,显得大气磅礴,言辞威严历数众人罪状,其实是给宋正清一个台阶,也给了众位御史一个机会。

五位巡城御史慌忙行大礼齐声拜道:“我等知罪,请老大人铁面无私,治我等失职之罪。”

几位御史不提顶撞之事,只说失职。

其实宋正清不在乎有人顶撞于他,气得是这群人自觉身为御史,有纠察之权,却不正己身,导致兵部都察院都陷入了两难之地。

“老夫没那个职权,要请罪到刑部去吧!”宋正清冷哼一声,坐在太师椅上吹胡子瞪眼。

几位御史面面相觑,宋正清这么一说,他们倒是后怕起来。

邱和咳嗽一声,对马泰使了个眼色。

马泰是宋正清的门生,当下会意,这是邱和让他上去求宋正清出面。

邱和深知宋正清最看重师徒情分,宋正清已然有了对策,但在救这几个后生之前,要好好敲打敲打,给几位御史立上一面镜子,来照出内心的耻辱。

马泰跪行到宋正清面前,丝毫不怕满地的碎瓷,抱住宋大人的小腿就开始大哭。

第一百一十章 返风香

清明已经过去,眼瞅着快到谷雨了,地处北方的京城早晚还是凉风扑面,寒气袭人。

王夫子即将远行,几位书院弟子自发的要求随行,王夫子欣然应允,这几日带着几位弟子到处采办应用之物,到深夜才回。

无疾宫。

申姜将太和观送来的沉香点燃,在空中挥动几下,让其充分燃烧之后,放入青铜小香炉中,摆到皇帝书案前的小桌上。

“这香与往日不同,”皇帝正奋笔疾书,闻到香气之后停笔说道:“清香不沉,浮于风中,随风不散,引风自来。”

申姜笑着给皇帝端上热茶,“主子真是神了,这是今日太和观送来的,说是昔日吕祖调制的香,已失传日久,经现在的太和真人游历四海,复得香方。这不先送来给陛下御品。”

皇帝笑了笑,将笔放下端起茶碗深嘬一口,良久就说道:“好香,可有名字?”

“主子,说起这名字,这就是奴婢说您神的地方,”申姜给皇帝磨着墨,笑道:“陛下初闻此香,说此香浮于风中,随风不散,引风自来。分明已经点出此香的来历和名字。”

“哦,朕与吕道爷不谋而合?”皇帝微笑。

“主子四句品评,暗含返风二字,不知奴婢是否说对?”

皇帝点头,“不错,却有此意,难道此香就叫返风香?”

“是,送香来的道长特地交待,此香就是吕祖古法所制,名返风。有安神醒身之效。”

“如此,真是好香。”皇帝赞叹道,“去,给太后送去。给我那好妹妹也送去些。”

“是。”申姜领命而去。

皇帝望着那直直的烟柱,眸子里光彩流转,竟然在此刻突破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画符画鬼

太虚观正殿。

贾道长正在打坐,雷鸣正“躺”在一边的蒲团上呼呼大睡。

殿门被人轻轻推开,盛英端着一盆水进来,来到雷鸣面前放下,先是对师父贾道长行了一礼。

蹲下身子从盆中拿出浸湿的毛巾拧了两下,往雷鸣大脸上一盖,开始给他擦拭。

“哎呀,这么凉!”雷鸣被凉水一激,睡意全无。

“知道为什么这么凉吗?”盛英在盆里涮着毛巾,扭头问雷鸣。

“你用的雪水吗?”雷鸣大呼小叫着。

啪。毛巾盖住了他的嘴,盛英用力地搓着他的胡须。

“哎呦,轻点啊,都要被你薅掉了。”雷鸣龇牙咧嘴道。

盛英不说话,给他擦干净后,对师父行了一礼,端着盆子往外便走。

“哎,师弟。”雷鸣身后叫他。

盛英有些不耐烦地转身问道:“还有何事?”

“你用的什么水啊?这么凉。”雷鸣还是没忘了这茬。

盛英翻了个白眼,撂下一句便走了出去。

“大晌午了都不醒的猪头。”

雷鸣嘿嘿乐着,瞟见贾湖刻的侧脸,嘴角带着笑意。

“师父…”雷鸣小声呼唤。

“嗯?”贾道长发出疑问。

雷鸣一骨碌“站”了起来,小声问道:“是不是徒儿刚才大声说话吵到了师父?”

良久,贾道长嘴角笑意愈盛,“徒儿啊,方才你和小师弟调笑并没有吵扰到为师。”

“那就好。”雷鸣放心的说。

“倒是你这一晚上的呼噜,吵得为师不得宁静。”

雷鸣一阵无语。

“师父,用饭了!”矮子推门进来,身后李耀端着小桌走了进来,盛英在后提着饭食。

“一起用吧。”贾湖刻站起来正了正道冠,转身对徒弟们说道。

三位弟子席地而坐,将几碟小菜摆上。

有自己腌的萝卜皮,还有酸白菜,中间摆着一盆豆腐汤,还有一碟绿油油的小菜,一块一块地摞起来,很有食欲。

“师父,这是山下刘家村王大娘送来的芥末墩儿,说是感谢你哩。”盛英指着一碟菜说道。

贾道长点点头,“王大娘就是客气,来,都尝尝。”说着夹了一块放到自己碗里吃了起来。

“咳咳,”盛英一口吞下一块,被呛得涕泪横流。

贾道长给他盛了一碗豆腐汤,忙喝了几口才缓过来。

“都说了这是芥末墩,”李耀笑道:“小师弟像是饿鬼投胎,囫囵就咽了。”

殿中几人笑作一团。

用过午饭,贾道长留几个人在殿中喝茶,正说着话,一个道士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真人,山下有虎!”道士神色惊慌,“山下来了一头大虎,正在田垄上打转,恐怕要进附近的村子伤人。”

矮子站起身来,“师父,我去!”

贾道长点点头,“李耀,你和赵吉一同去,制住后带回来,莫要伤他性命。”

“两位道兄,我来带路。”道士引着两人走了。

“师父,猛虎下山定是因为山中无食,饿虎最是凶狠啊。”盛英一脸的担心。

贾道长倒是没有在意,慢慢喝光了碗里茶汤,长处一口气,笑道:“这头虎不会伤人。所以完好无伤的带回来。”

“可是,”盛英眉头紧皱,“俺们师兄弟都要吃不饱饭了。”

贾湖刻听出了盛英的意思,笑笑说道:“无妨,此虎一来,生意就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南阳诸王

南阳城。

三面环山,东边是铜柏山,北面是伏牛山,西依秦岭。汉水从城南流过。

南阳附近有四个帮派,伏牛山的伏牛寨,是一帮穷苦劳力所建,成员多为渔家脚夫之类,但这些人最讲义气。

再就是南阳商会,由南阳本地商铺商旅组成,由三个从商家族为主导,还有三个最大商铺的掌柜作为监事,南阳商会并不排外,所有来南阳做生意的商旅到达南阳城的时候都会被商会的人接待,并且在异地客商有难处的时候,南阳商会会为他们出头,甚至有人货物在南阳城中丢失,南阳商会自发赔偿了所有货物并派人护送。

自此之后南阳商会在山东江南各地名声大噪。

南阳城第三帮派也就是实力最强的一个,秦岭五龙会。不同于前两个门派,五龙会门人个个武艺高强,好打抱不平,常接手一些江湖悬赏,得到的钱财多用于接济穷人。

最后一个帮派极为神秘,坊间有人称这个帮派叫做黄泉帮,还有称其为鬼门教。

无论是黄泉帮也好,鬼门教也罢,这个帮派形势诡秘,异于寻常门派。

南阳城中最大的酒楼,胥华居。

就胥华居的名声而言,方圆千里驰名。

当年文公韩夫子来此,对胥华居的娇耳赞不绝口,遂欣然题匾,留下一段佳话。

南阳往北离汝州不远,驿道宽广笔直,几骑驿马飞快跑过,扬起一路尘埃。

汝州只有一个银枪门,因为其令人浮想联翩的名字,经常被周围的各门派所嘲笑。

第一百一十三章 南阳白莲教

胥华居来了三位风尘仆仆的客人,在二楼沿街的地方挑了个座儿,一个爽朗的汉子便要小二上酒,被为首的短发男子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小二哥,惦巴几个热菜凉菜,你店里的娇耳一人来上二斤。”短发男子吩咐着小二,正是莫王臣,吴血衣和尚存夕三人。

“好嘞。”小二听短发汉子这一番话,便是来过胥华居,知道这远近闻名的娇耳。

三人坐在窗边看着街上的风景,不多时小二张罗了一桌子菜。

一盘炸丸子,猪肉混着些豆腐,细细地剁碎了,搅上蛋液。攒成丸子状入锅细火炸得不散,便盛盘放在蒸屉里蒸透了,入锅再大火炸一遍,直到通体焦黄,最后将蒸丸子时盘中的肉汁勾芡了浇上,撒上葱丝姜末,香而不腻,肥瘦适中。

一碟蒸白肉,上面覆着一层蒜泥,浇上几滴香醋酱油,最后在淋上些许香油提香,撒上香菜末。肉是白的,浸在淡红色的酱汤中,上面香菜是绿的,真真诱人。

再就是一盘银鱼摊黄菜,南阳附近湖中的特产,最大不过小指长的银鱼,通体透明近乎无骨,下水三息就得焯上来,与打匀的蛋液和葱花同时下锅,必须大火,不然这鱼的鲜便会被鸡蛋的味道给比了下去。

这银鱼的做法无非做汤,做这道摊黄菜,不过胥华居的银鱼摊黄菜绝妙之处就在这鱼有一股醉人的香气,让人如同饮酒一般,如痴如醉。

“小二,怎么弄的,就上了三个菜?”尚存夕数了数,三盘菜摆在桌上小二却没了影。

尚存夕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物,那一家酒楼饭庄子也不会这么上菜,三个菜本就是江湖忌讳。

再说这是客人吩咐小二给打点菜肴,作为本家伙计,深知这上菜要求凉热荤素搭配,更要从言谈举止间来知道客人的喜好。

这三个菜上来有好大一会了,小二就没再上二楼送菜。

莫王臣和吴血衣是极有规矩的,菜不齐不动筷。

这可苦了尚存夕,摸着自己肚皮饿得直叫唤。

“等会,不着急。”莫王臣看着他的模样,安慰道,“要不你先吃着垫吧垫吧。”

尚存夕挠挠头,“算了,我陪着两位哥哥吧。”

吴血衣嘴角一抽,他坐在尚存夕对面,正看着尚大肚说话的时候那眼睛都不离开那盘白肉。

第一章 南阳往事

二十年前。

南阳城北郊石家坡。

村中有两个大姓,石姓和乔姓。

村西头一家民宅失火,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宅子四周站着不少村民,有的抱着膀子,有的村妇正对着仍在熊熊燃烧的西厢房指指点点。

无一列外,没有人要救火的意思。

“你说那妖女有没有被烧死?”胖村妇小声问着旁边的人。

矮壮的村妇盯着被烧得黝黑的梁木缓缓倒下,“嗨,这么大的火,不被烧死也得被浓烟给呛死。”

“是啊,眼看没多久这西厢房烧完了咱在进去找妖女的尸体,把她挫骨扬灰。”一名颇有姿色的三十多岁的寡妇说道。她是乔家二少爷的姘头,村里尽人皆知。

村民正观瞧着火势,一人背着一把长剑路过这里,走到人群后面静静地看着。

“都闪开,”人群一阵骚动,十几个大小伙子穿青挂皂簇拥着一人从东边耀武扬威的走了过来,众人嘴里喊着:“乔家二少爷到喽。”

人群中有人翘首相盼。

乔二少生得白皙俊俏,手持一把折扇风流倜傥,一身绿色绸袍上稳着金雀银花,宛若傅粉何郎。

“二少爷来了。”刘姓的一名长者上前问道:“这火就快烧完了,二少爷就等着火一燃尽,几个人进去将妖女尸骸捡出呈给二少爷。”

乔二少一听皱了着鼻子说道:“呈给我干嘛,难不成小爷还得将她供上?”

“是,是,小人嘴拙,二少爷勿怪。”刘姓长者点头哈腰陪着不是。

乔二少在墙边转了几圈,指着西厢房对几个家丁说道:“去,泼上几桶油,让这火旺一些,早点烧干净。”

几名家丁答应一声,这油桶早就备好了,原是准备焚烧妖女尸骸。

趁家丁去那油桶泼的时候,乔二少回头对村民们说道:“”

两桶油泼上去,轰的一声火焰滔天而起,吞噬了整座厢房。

火舌肆虐,现在墙外的村民都觉得炙烤难耐,纷纷向后退了几丈。

屋子中的火灭了。

尘埃中有光透进来,映在人脸上,带着黄昏的色彩。

“以后,你叫展眉。”那人背着剑,背着光,背着手,缓缓说道。

在他对面的人,是个孩子,她黑漆漆的脸上,任由泪水冲出一道道白印。

男人叹了口气,说道:“走吧。今后你我师徒相称。”

女孩抹了抹脸,从灰烬离拿出一个布老虎,被火燎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女孩紧了紧怀里的布老虎,跟在男人后面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是烈日炎炎,村子里的人在附近指指点点,还有不少孩子探着头看着两人。

男人未发一言,径直向前走去,女孩低着头,快步跟在后面。

“展眉,抬起头来。”男人淡淡说道。

女孩应了一声,仰起了小脸,看着男人的背影。

男人的目光,令面前的人群不寒而栗,他所到之处,人群中会闪出一条道来。

“天下大乱,苍生麻木不仁。”男子心里叹了一声。

村民们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还有惧怕。

“这人是人是鬼?”有人窃窃私语。

“我分明他进了大火中,火就灭了。”另一个村民压低了声音说道。

“乔老爷子吩咐的事是办不成了。你快去乔家,这厮要带走妖女。”一个细细的声音传来。

人群中有两个人往后走去,往乔家方向去了。

第二章 君展眉

“你叫展眉。”

“以后,你叫展眉。”

“展眉?”

女孩醒了,溪水潺潺流过,夕阳斜在山间。

“饿了吧?”

女孩抬头看去,男人下巴上有稀疏的胡茬,她伸手去摸了摸,有些扎手。

“去洗把脸?”

女孩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说些什么。

男人将女孩放下来,她轻轻跺跺脚,活动了一下脚踝,顺着小土坡往溪边走去。

男人甩甩胳膊,缓步跟在后面。

女孩停在了水边,低头看着自己。

一阵涟漪荡过,男人递过来一方湿湿的手帕,“用力搓搓,花猫似的。”

那笑容像极了爹爹。

他背着余晖,身上无比光明。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泪水肆意流下,在小花脸上又添新痕。

“我叫吴省身,字勉。”男人过来,仰脸看着女孩,“你爹爹你娘的仇,还有你的仇。我吴省身给你们报了。”

“真的吗?”女孩一脸的惊讶。

男人点点头,“不然我们为什么会到这里。”

“嗯,我相信你。”女孩点点头,很认真的说。

她脸上金灿灿的,像极了他的女儿。

“来,洗把脸,把小花脸洗干净了。”男人微笑,捧起来水往女孩脸上泼着。

“唔…”女孩伸出小手,“我自己来。”捧起清水用力地洗着。

看到这一幕,男人差点流下泪来。

用力拧干了手帕,给女孩擦干脸上的水珠,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来。

“你叫吴省身字勉?”女孩看着男人的脸,小声问道。

“是啊。”

“为什么你的名字是五个字?”女孩好奇地问道。

毕竟还是三四岁的小孩子,当知道大仇得报的时候,还是恢复了孩子的心性。

“因为我是大人。”男人略一沉吟,继而笑着说道。

“大人就能起五个字的名字了吗?”女孩瞪大了眼睛,更好奇了。

男人点头,“等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我也给你起五个字的名字,好吗?”

“嗯,好。”女孩点头,“长到吴省身字勉这么大,要好多好多年吧?”

“不会的,很快,很快你就长大了。”男人笑了起来,眼睛眯着不知道有多开心。

“那好,等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要给我起五个字的名字哦。”女孩再次确认。

“好。”男人很认真的点头,就像多年前在水边,那个女孩问他时一样。

“我叫囡囡。”女孩说道。

“囡囡,”男人轻轻说道,“你姓什么?”

“爹爹姓君。”

男人一愣,姓君,是她的后人。

这么多年。

“囡囡,”男人轻轻说道,“囡囡这个名字是乳名,你爹爹还没有正式给你起名字呢。”

女孩有些茫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喜欢你给我的名字。”

男人面露喜色,“你喜欢?真…真的喜欢吗?”

“嗯。”女孩用力点点头,“我以后就叫君展眉。”

“可我还是想叫你囡囡,没有什么比这个乳名更好。”男人揉了揉她的头发。

两人笑着,像一个孩子。

“走,”男人一把抱起囡囡,指着远方的南阳城墙,“在日落前我们到那里好不好?”

“我饿。”囡囡小声说道,肚子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马上就到,到城里我们就能吃饭了。”男人爽朗地笑了,一步迈出,两人消失不见。

溪水东流,人向南。

夜深了,男人给囡囡掖了掖被角。

囡囡今天吃了一大碗娇耳。

囡囡今天喝了一大碗羊汤。

囡囡现在睡得很香。

男人轻轻闩上房门,缓缓推开窗户,缩身钻了出去。

现在客栈走廊中,男人笑了笑,上一次这么蹑手蹑脚,还是几年前了。

踮着脚下了楼梯,客栈掌柜的还没歇息,冲着男人妩媚一笑,轻启朱唇笑道:“客官这么晚了要去哪儿?”

男人点头示意,抬腿往外走,并没有多说什么。

身后女掌柜提高了音量,“别去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吧?万一牵扯到了我这小店,可不太好。”

男人停步,“南阳城晚上热闹,去转转。”

女掌柜嗤笑一声,打着算盘子儿,低头说道:“不带着妮儿?”

“妮儿睡了。”男人回道。

“妮儿睡了你不看着,万一跑丢了怎么办?”女掌柜轻轻说着。

男人轻笑,“有掌柜的看着,放心。”

女掌柜白了他一眼,不过他站在门口背对着她,并没有看到。

“那可不一定,”她眼角细纹中带着笑意,“我家妮儿都满院里跑着可欢哩!一不留神就跑到大街上了。”

男人会心一笑,“那有劳了。”

说完他大步走出去。

出来时才戌时,男人随着人流走往北大街走。

南阳城不宵禁,北门几个官兵在城门口摆上张桌子,喝着酒划着拳,好不热闹。

一阵阵风吹过,几个醉鬼仰面栽倒,互相搀着半天才起来,嘴里嚷嚷着:“这他娘的烧锅酒还真够劲!”

男人出了北门,施展身法直奔石家坡。

十里路程,半刻便到。

男子刻意放慢了脚步,去早了不方便。

村里很静,和灯火辉煌的南阳城动静相对。

来到废墟前,火早已熄灭,弥漫着阵阵烧焦的味道。

男人从怀里掏出小小的酒葫芦,嘴里念叨着:“囡囡爹娘,找不到你们的尸骨,便在故居前祭奠了。大仇得报,魂去兮…魂去兮…”

说完,一股狂风从废墟中打着旋,绕着男人转了几圈,随即冲天而去。

第三章 我叫吴省身

男人进屋的时候,里面那个白袍弟子正将珠宝首饰放在桌上,准备打包袱带走。

见到男人进来,他愣了愣,接着从怀里摸出一把铁砂,往男人脸上掷来。

铁砂威力不小,破空声不绝于耳。

男人不屑道:“暗器为末道,你为小人,相得益彰。”

这一把铁砂撒的满屋都是,让人无处可躲。

男人眉头一皱,他看到铁砂上隐隐闪着黑紫色的光泽,这是被淬上了毒。

白袍弟子洋洋得意,这是他的杀手锏,一把铁砂撒出不死也伤,沾上就中毒,要是擦破点皮儿,即刻便死。

男人冷哼一声,剑气鼓荡而出,在身前形成一层气墙,任凭铁砂打在上面,只不过是点点涟漪。

白袍弟子的笑容消失,他一把捞起桌上的珠宝首饰,就要破窗而出。

刚踩上梳妆台,男人的手搭上了他的肩,就觉得一股大力传来,白袍弟子咕咚摔了个四仰八叉,金的银的珠子洒了一地。

“哎呦,哎呦!”白袍弟子差点背过气去,挣扎着要坐起来。

男人看了一眼床上早已气绝身亡的美妇人,索性坐在梳妆台上,开口说道:“乱喊就杀了你。”

“你是谁?”

“我叫吴省身。”男人回答。

白袍弟子一愣,根本没指望男人会告诉他。

“现在你知道我叫什么了,我得杀你灭口。”男人说道。

“哎,这位大爷,我可什么都没听到。”白袍弟子连忙摆手,“大爷您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您老人家饶我一条性命。”

男人点点头,“说吧。”

白袍弟子一五一十全都招了。

这美妇人是乔二少的小妾,是南阳城有名的妓院春花楼的头牌,被乔二少赎了身娶回家来。

家里正妻因为这事和乔二少打架,索性将美妇人安置在东跨院的屋中,比较僻静。

乔二少不是个安分的主,家里两个女人还出去沾花惹草,和村里几个寡妇小媳妇搞得水深火热。

时间长了这个美妇人就思汉了,东跨院就住她一个人,时间长了那些个老主顾就寻来与她作乐。

后来张净师带着徒弟们来到石家坡寻妖,这个白袍弟子晚上闲来无事瞎转悠,发现了东跨院还有这个美妇人,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

乔二少也不来东跨院,这两人每夜是颠龙倒凤好不快活。

张净师带人除了妖,没多久就要走了,这个白袍弟子就起了邪心。

他知道美妇人有首饰盒,里面放着之前从事风尘时客人送的珠宝,还有来到乔家之后老主顾送的也不在少数。

如今就要离开,这美妇人是再见不到了,索性生出杀人取财的心思。

两人搂抱之时,美妇人提出要跟着他走,白袍弟子一听,带着你走,人家乔家追来我还活不活了。索性一咬牙,把美妇人给活活掐死了。

“大爷,我一时鬼迷心窍,见财起意,您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了。”白袍弟子哀求着。

“继续说,”男人面无表情,冷冷说道:“石家坡妖人的事。今天小女孩的事。”

白袍弟子转着眼珠子,心想看来这位主儿是来找师父麻烦的。

于是他和盘托出,不是他师父干的缺德事也全推到师父身上了。

张净师接到教主的密令,让他向南寻妖,并交待是两个妖人,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娃,教主交待让务必要带回这个女娃。

师父带着十几个徒弟,一路上打听消息,最近接到风声说石家坡有人会异术,便带着徒弟们来了。

到了石家坡,乔老爷来迎接师徒一行,原来这石家坡乔氏一族是白莲教徒,见到这些人身穿教中服饰,便迎进了府院。

张净师讲了几天白莲教义,成功洗脑了这群村民。

接着乔家老爷说村西头确实有这么两口子,带着一个女娃子,女的会些法术,几次救出来不少采药被困山中的药农,被附近的百姓称作白菩萨。

张净师当时就认定这就是他们找的人,于是带着徒弟和村民一死去了村西头那家。

到了那里,张净师趁着男的和他说话之际,一掌将男的打翻在地,乔二少带着几个人上去乱刀将男的给杀了。

那个女人当时就疯了,堵在门口杀了不少家丁,要抢回男人的尸体。

张净师出手伤了女人,将她绑了起来,几个徒弟冲进屋里找那个孩子,竟然没找到。

女人受了万般折磨,拒不说出女娃下落。

张净师猜到女娃一定在房子的某个角落,便扬言要烧了房子,谁知道那女人惨然一笑,咬舌自尽了。

张净师大怒,吩咐烧房,生死勿论。

乔二少当夜带人点了房子。

白莲教的人都知道,妖人死了会显出真身,而这对夫妇死了之后还是人身。

为了掩盖真相,张净师让手下徒弟火焚尸身挫骨扬灰。

谁知道在火烧之下,女人的尸体变了,变成了一只大白鹞。

这下张净师成了村民口中的神仙了。

这下女娃必须找出来了,哪怕是被烧成灰也要寻到她。

大火烧了一夜,当众人都以为女娃不在房中的时候,女娃出声了。

吴省身暗暗点头,一定是女人布下了阵法,让女娃藏匿了身形。

阵法被大火烤着,远远没有坚持多久,女娃便现身火海了。

后面的事吴省身出现救走了女娃。

张净师晚来一步,见到遍地尸体怒不可遏,带着白袍弟子和一个徒弟,一直追到河边也没有找到吴省身和女娃。

这时张净师想到如果上报教主女娃被人救走了,自己一定会被责罚。

于是他亲手杀了岸边的一个渔夫,对两个徒弟说,这就是救走女娃的人,女娃掉进湍急的河中被卷走了。

两个徒弟被张净师逼着对天起誓,永不泄露这个秘密。

吴省身点点头,这样就了然了。

于是他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个…一会我师父要毒杀外面喝酒的人,要谋取乔家的财产。”白袍弟子看着这人的眼睛,被吓得眼泪婆娑地,“大爷饶命,我只是小恶,都是我师父这个大恶教唆的啊!大爷饶我一条性命吧!”

吴省身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俩在河边起的誓,念给我听听。”

“这个…”白袍弟子哆哆嗦嗦地念道:“弟子对天起誓,永不泄露此事,如有违者,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吴省身满意地点点头,伸出食指中指轻轻一划,一道巴掌长的半月形剑气飞出,带着森森寒意。

推开房门,月在中天。

屋中两尸并列,也算是做了**妻。

吴省身握住背后剑柄,缓缓抽出鞘中剑,当即狂风大作,星月避之。

剑长三尺九寸,剑宽二寸。

通体黝黑。

突然,前院有人惨叫。

第四章 白袍

悦来客栈。

吴省身走了有一个时辰了,眼看着到了亥时四刻。

女掌柜叫伙计去上板关门。

伙计刚去将门关上,外面就有人喊门。

“开门!开门!”说话很不客气,“人都死绝了?快开门!”

伙计和女掌柜的对视一眼,女掌柜点点头,伙计转身回去把门打开,进来一伙子彪形大汉。

“几位,住店吗?本店有上好的客房…”伙计站在一旁领着几个人往里走。

领头大汉很魁梧,说话瓮声瓮气地,“别废话,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怎么了?”女掌柜这才盈盈迈步走了出来,其实她早就听到了。

女掌柜从柜里往外走到众人面前,也就十几步的距离,看得这七八个大汉眼睛都直了。

掌柜嫣然一笑,行了一礼,“几位客官,是要住店?”

领头的大汉也不废话,“找人。”

掌柜向前一步,“敢问找哪位客人?”

“一个男人,三十多岁,带着一个女娃子。”大汉沉声说道。

“找这两人做甚?”

“拿他。”

掌柜露出笑容,“失敬失敬,那几位可是衙门的班头大哥了”

领头的和后面几个交流了一下眼神,点头说道:“不错!人在何处?”

“呦,既然是衙门官厅的班头,应该知道来店面里抓人可得有官老爷拿人的令牌,还请班头大哥请出官老爷的令牌给小女子一看,”掌柜言语间不慌不乱,“如果有令牌,我这悦来客栈你是随意翻寻,如无令牌在手,那还请诸位回去请令吧!”

大汉一脸怒气,“那么多话,拿人十万火急,耽误了你可担不起!”

“呦,您要是没有令牌,手下这些个衙役没个轻重,要是惊扰了小店的贵客,闹到府衙去,谁也担不起。”女掌柜根本没将大汉的话放在眼里。

打这拨人进门,掌柜一打眼便知道,这是江湖上来的人,衙门口的衙役走的是八字官步,一个个很威风,其实脚下虚浮,平日里拿拿毛贼还可以。

而这八个人沉稳矫健,个个精气内敛,龙行虎步,一看就是江湖好手。

正和这几个人拖着说话,掌柜的着急了,这些人目的就是吴省身和小女娃,这个男人怎么还没回来?

大汉也不是傻子,见女掌柜和他打着哈哈,急了,按着刀就往里走。

女掌柜高声喊道:“来贼了!快来拿贼啊!”

大汉回身抽出钢刀,搭在掌柜肩头,大声喝道:“闭嘴,再喊一声花了你的脸!”

“你们几个,给我上楼搜!”

几个大汉应诺,腾腾腾上了楼,踢开房门挨个找寻。

“好啊,欺负到老娘头上了,”女掌柜瞪着大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哪来的,你们伏牛山的大当家还欠我天大的人情呢,你等我找上门去,看你大当家的讲不讲道理。”

大汉眉头一皱,他这次带人下山可是大当家下的令,自己知道悦来客栈的掌柜和大当家有交情,也没想到闹成这样,江湖人讲义气,也服理。当下大汉收刀抱拳,“掌柜的,多有得罪。”

女掌柜冷哼一声,并不搭理。

“实不相瞒,我等下山办事就是奉了大当家的令,现在冲撞了掌柜,还望恕罪。”大汉倒是直爽,“待我回山复命之后,再来找掌柜的请罪,到时候您打也打得骂也骂得。”

大汉说话的时候,就听到楼上楼下叫喊声一片,好不热闹。

“就凭你?”女掌柜一指楼上,冷笑着说道:“你这么一搅和,老娘的生意还干不干了?今夜的事传将出去谁还敢来我这客栈?江湖规矩,来朋友家里拿人,不能扰了家中人丁六畜,这个规矩你可知道?”

大汉被问住了,心想这个女人真是不好惹,就算今天完成大当家交代的事,明日这婆娘去山上一闹,还是个麻烦事。

正不知道怎么摆平女掌柜,楼上传来一声,“找到女娃子了!”

大汉问道:“男的呢?”

“男的不在!只有娃子在屋里!”

大汉一喜,大声叫道:“带上娃子走,哥几个回家!”

一帮人带着女娃就下了楼,女娃被拿绢布捂住了嘴,向女掌柜眨巴着大眼睛,急得哗哗流眼泪。

女掌柜出声了,“放下,这是我闺女。”

大汉回头看着她,咧开大嘴一笑,“你闺女会睡在客房里?当我三岁小孩了?”

“老娘乐意,你给我放下!”女掌柜杏眼圆睁,挡在了众人面前。

大汉勃然大怒,三番几次阻拦他行事,大骂一声:“臭婆娘!”

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女掌柜也会些招式,伸手便挡。

谁知道大汉运上了内力,一掌打出虎虎生风。

“啪!”正拍在女掌柜的小臂上,连人都拍飞了出去。

店中伙计拿着闩门的横木就冲了上来,大汉嘿嘿直笑,一双肉掌探出,将胳膊粗的横木打得粉碎,掌风刚烈无匹,两掌交错间就印上了伙计的胸口,就听得“咔嚓”几声闷响,伙计口中喷血,胸口骨头断了几根,摔在地上就没了声息。

“走!”大汉沉声喝道,几人迈步走出了客栈。

出来没走几步,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背着一把长剑,剑眉星目。

正是吴省身。

看着大汉身后一人带着女娃,男人眉头一皱,“放下。”

“你是那个滥杀石家坡村民的人?”大汉问道。

“放下。”吴省身并没有说话,一股杀意弥漫开来。

大汉嗅到了危险,亮刀在手。

吴省身眉头又紧,说了第三遍,“放下。”

语气无比的平和,而他的气息却陡然凌厉起来,如同即将出鞘的惊世凶兵!

大汉见此情形,知道避无可避,唯有一战。当即暴喝一声,一刀快逾闪电,迎头劈来!

吴省身负手而立,宛若剑仙临凡,伸手斜指南天,指尖剑芒吞吐,抵住了大汉这一招泼风刀。

大汉面带恐惧,急忙撒手弃刀要后撤,

第五章 胥华与桃夭

门外来了一公子模样的人,气质儒雅尊贵身长如玉,比女子都要俏上几分。

“怎么回事?”公子问道,从门前阴影里走了进来,明显他看到了路口的那些尸首。

掌柜的站起身来,“来了一伙偷孩子的,承蒙这位壮士打救,现在已经无事。”

公子快步走了过来,吴省身看到他看到掌柜时流露出的担忧神色,心想这两人有点儿故事。

“你受伤了?”公子看到掌柜的袖口都被撕裂了,头发也散乱,灰头土脸的模样,语气中充满关心。“我去叫郎中来。”

说着就要往外走,掌柜的叫住了他,“没事,这位壮士给我治好了。只是扭到了骨头,已经无碍了。”

公子这才放心,朝吴省身拱手,“这位仁兄,多谢了!”

吴省身点点头抱拳回礼,“吴省身。”

“胥华。”

“其实多亏了掌柜的,那伙贼人抢的是我娃子,掌柜的用她的孩子将我娃给换了。”吴省身迟疑一下,如是说道:“这还要多谢掌柜的如此大义。”

说罢,对桃夭掌柜深深一躬。

“哎,这都是急中生智,一时间也没有想那么多。”桃夭扶起了吴省身,“都是江湖儿女,不必这么客气。”

一旁的公子听到吴省身这么一说,不由得面露诧异。

“胥华公子,掌柜的。”吴省身抱拳说道:“今天伤了这几条人命,吴省身便不能再此久留,免得连累了两位。我走后二位可向衙门报官,据实禀告即可。”

桃夭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胥华公子抢在前面说道:“我在衙门认识几个班头,仁兄不必如此的。”

吴省身坚持说道,“不可,吴省身在此处多有叨扰,承蒙照顾,已经是深感惭愧了。”

胥花公子一伸手,“仁兄不要多说了,你且在这待着,我去把这档子事了了。”

说罢,胥花公子有出门去,过了没多大一会,来了十几个伙计,将死尸抬走了,接着有端过来水将地上的血迹泼湿了,撒上石灰和沙土,最后连石灰沙土一起扫走,地面上再没有一点打斗的痕迹。

公子回来说道:“无事了,我让管家去引走了巡夜的兵丁,门口这些也清理干净了。”

吴省身不禁暗中怀疑这胥华居是个黑店,这手法竟然如此利落。

三个人在店里坐了下来,正说着闲话。

一个伙计跑了进来,低声说道:“公子。”

胥华一皱眉,“怎么了?”

伙计递上来一块令牌,“尸体上的,您瞧瞧。”

胥华接过来一看,大惊失色。

“什么令牌?”掌柜的接过来一看,满不在乎的说:“不就是伏牛山的令牌嘛,我知道这伙人是伏牛山上下来的,我说他们大当家的还欠我人情呢,谁知道这几个糙汉子倒翻脸了…”

“你看看后面。”胥华公子面色有些凝重。

掌柜的惊声失色,“谢牛!死的是谢牛?!”

胥华公子点点头,对吴省身说道:“仁兄,这么看你明天一早就得离开这里。”

吴省身知道这两个人也不是坏人,于是也不多问,点头答应。

“吴大哥,你杀的可是伏牛山的二当家!”桃夭说道。

“我知道,我杀了一帮人呢。”吴省身面无表情。

“可你杀的是二当家啊,你可以知道他武功多高,比大当家的还高,如今你杀了二当家…”桃夭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哎,你杀了伏牛山武功最强的二当家,伏牛山再来任何人你都不必害怕了。”

吴省身一脸无语的看着她。

胥华苦笑着摇摇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吴兄在外带着孩子,终归是不方便,还是及早离开为好。”

“也是。别让孩子受什么委屈。”桃夭点头说道。

招惹到一个门派总归是不太好的,吴省身正低头盘算着带着囡囡往哪走。

“还有个事我要知会一下吴兄,”胥华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个伏牛山上还有个伏牛派,和今天来的这个伏牛寨有些联系。伏牛派为江湖名门正派,有些事不能明面上做的,就让伏牛寨的人去做。所以我怕这个伏牛派会有什么动作。”

吴省身点头,一些个江湖毛贼绿林匪盗他还不放在眼里,但是在江湖上有门户有传承的门派他不想去牵扯,太过麻烦。

“你给吴大哥想个办法,”桃夭有些担心起来了,“吴大哥武功虽然高,但是惹上一个门派也不是个好事啊。”

胥华看了桃夭一眼,露出之前的那种诧异神色。

“这样,等天亮之前我过来找吴兄,用我胥华居的马车将你们父女送到汉水北岸,那里胥华居还有条蓬子船,将你们送到南岸就安全了。”胥华沉思片刻,说出这么一个办法。

“好,那多谢胥华公子了。”吴省身长身而起抱拳行礼。

“不必客气。时辰不早了,各位歇息吧。”胥华深深地看了掌柜桃夭一眼,转身便走了。

吴省身和桃夭来到里屋,两个孩子早趴到一个被窝睡着了。

两人轻手轻脚又退了出来。

“今夜多谢桃掌柜搭救。”吴省身再次感谢。

桃夭倒是落落大方,“我也是有孩子的人,你不许再谢我了。”

“好。”

“两个孩子就在我屋里睡了,你回楼上的客房去歇息吧。等天一亮就让伙计叫你。”桃夭说道。

吴省身也不推辞,转身回了楼上客房。

这时候已经三更天了,吴省身盘腿坐在床上打坐运功,转眼就天明。

伙计敲门,端进来一盆水来,吴省身起身洗了把脸,便走下楼梯。

囡囡正乖乖的坐在小凳子上,桃夭给她梳了个雀尾翘。

“吴兄,”胥华公子上前,“车马都备好了。”

吴省身一抱拳,“有劳了。”

囡囡跑过来,雀尾随着她的脚步上下摆动,显得小姑娘很是活波可爱。

吴省身抱起囡囡,“我们走吧?”

“嗯。”囡囡点点头,冲小甜甜摆摆手,“我走啦。”

甜甜仰头看着小姑娘,“再来找我玩呀!”

桃夭递过来一个包袱,见吴省身很惊讶的模样,噗呲一乐,“你这个当父亲的,也不给孩子带几件换洗的衣服,你们男人在外面穿一领袍子臭着还行,难不成也要我们小囡囡跟你臭着呀?!”

将包袱塞到吴省身手里,“没什么金贵的料子,有几件还是甜甜三四岁时穿的,你可别嫌弃。”

吴省身接过,“谢了。”

桃夭拢了拢鬓角的发丝,囡囡看到喊了声:“娘。”

胥华公子满脸震惊。

吴省身也愣了愣。

桃夭摸了摸囡囡的头,“下次囡囡来,娘还给你梳头。”

囡囡点点头,大眼睛黑宝石一般,一直看着桃夭。

吴省身带着她转过门口,上了马车。

“娘,囡囡为什么也叫你娘?”甜甜仰头看着母亲。

“因为囡囡没有娘了。”桃夭蹲下身来将甜甜搂进怀中,“囡囡的娘亲去了很远的地方。囡囡太想她的娘亲了。”

甜甜似懂非懂地说道:“那我愿意囡囡叫你娘。”

桃夭眼圈红红的。

“掌柜的,”伙计打扫完客房,手里拿着青布包裹,“这是吴大爷留给你的东西。”

桃夭接过来,里面有一封信,还有三百两黄金。

“若有事,来终南太乙山可寻我。”

看完这句话桃夭一拍脑门,追了出去,“哎,你们应该往北走!”

第六章 白莲教主令

清晨的南阳城,有些雾霭。

坐在马车上的囡囡,好奇地撩起帘子,望着湿漉漉的青石板,一直看到远处的南城门。

“吴兄,不是我不敢收留你们父女,”胥华脸上带着歉意,“南阳城在那些大派眼里,其实很小。留在这里只会害了…”

吴省身伸出手来,打断了胥华,“我知道,胥华公子不必内疚。离开此地就是不想连累两位朋友。”

说完,吴省身将手中的一封信递给胥华。

“这是我游历之时一位奇特老人送给我的。”吴省身解释道:“这个叫游鱼信,若是有什么急事,念动咒语便能送到我手里。”

胥华接过游鱼信左看右看,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打开一看,空无一物,就是一个空信封。

“写好之后放到里面便可。若是与收信人在同一城中,只需要念动咒语即刻便到。”吴省身将咒语口诀教给了胥华公子。

“若你不在城中呢?”胥华问道。

“需要念动咒语之后将信投入水中。”

胥华恍然大悟,“如此神奇,造出这种游鱼信的人真是神了。”

“其实也挺麻烦。”吴省身说道,“距离太远,收信的人身边一定要有水,不然游鱼信只能到离收信人最近的有水的地方。”

“不过比快马来送强多了。”胥华说道,他可以用这个游鱼信来悄悄约来朋友,也可以和卖家谈生意而不用露面,实在是方便的很。

“胥华公子不要浪费了游鱼信,它只能用五次,我已用过一次,还剩四次。”吴省身看出来他一脸的兴奋,于是好意提醒。

“好好,我这就好生收起来。”胥华点点头,将游鱼信贴身放好。

没多久,到了南城门。

城门口有不少兵丁在盘查,两边贴着人犯图样,每个进出的人都会仔细地对照图样比对。

“公子,前方有官军盘查。”离城门还有一百来步,车夫驭住了马,禀告道。

“无妨,我下车一看。”胥华微微一笑,下车来到城门前守军哨卡前。

两旁贴着的人犯图样上,赫然是吴省身的相貌。

胥华心里一惊,该不会是昨夜之事?

随即又排出了这一点,如果是昨夜在悦来客栈门口的事,今天早上衙门口就来人了。

这个吴省身到底做了些什么。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事。

当下胥华回到车上,吴省身正端坐在那里,胥华心里嘀咕着,这人不像是滥杀无辜的模样。

于是他开口问道:“吴兄,除了昨夜悦来客栈门口之事,你还做过别的事?”

吴省身点点头,“我也不瞒胥华公子,昨夜我回来在悦来客栈门口杀了**个抢孩子的贼人。我回来之前在石家坡杀了六十七人,都是害我家娃子的贼人。”

胥华一脸的惊讶,此人杀气如此之重,不禁开口问道:“那六十七人都是有罪之人?”

“都是坏人!”囡囡开口说道,她的小手握着吴省身的小拇指,“他们害死了我爹我娘!还要烧死我!”

吴省身摸了摸她的小脑瓜,低声说道:“你不许提这些事。”

囡囡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继而用力点头,“嗯,囡囡不提。”

吴省身转过脸来,坦然说道:“我不是囡囡的亲生父亲。但我现在是她的父亲。”

囡囡在一旁仰着小脸看着他。

胥华见这样的一对父女,不禁感慨道:“我信,信你没有滥杀无辜。”其实他还沉浸在吴省身的那句话中,杀了六十七人。回来又杀了七八个,这就是近八十人了。

一夜之间杀掉八十人。还能语气坦然,谈笑风生,这是何等的气魄。

“我也信你如此坦诚。”胥华看着吴省身的眼睛,他也没有丝毫的闪躲,与之对视。

“其实用不着你犯险送我们出城。”吴省身说道,“以我的功力,闯出去也不在话下。”

胥华点点头,指着外面的官兵,“我信。但他们无罪。”

“不错,无罪之人我不动。”

“那吴兄少坐。我去去就来。”胥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下车向领头的军官走去。

过了一会儿,胥华回来了。

他轻轻一笑,“没事了,那些个官差,都是捞油鬼,一点银钱便打发了。”

吴省身欠身,“破费了。”

胥华摆摆手,“我没什么武功,当然用钱来杀人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出了城,到了汉水北岸,三人下了车,旁边就是胥华居的小蓬船。

“吴兄,我就送到这里了,”胥华拱手,“到了对岸还有好些路要走,吴兄多加小心。”

吴省身回礼,“今后若有事,尽可开口。”

说罢抱起小囡囡,上船离去。

“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回来?”囡囡小声问道。

“等到你想的时候。”吴省身带着她站在船头,看着渐渐缩小的南阳城。

胥华上车回城。

回到胥华居门口,太阳已经升得挺高了,胥华下了车,犹豫了一下,往悦来客栈走去。

“哎,你来了。”桃夭正在柜里打着算盘,见胥华来了,忙招呼他过来,拿出来一个青布的包裹,“你瞧,这是吴大哥留下的。”

胥华了然了,从怀里摸出那封游鱼信,“这是吴兄给我的。”

“嗨,他就是不想欠别人情。”桃夭叹了口气,“你们怎么往南去了,吴大哥留下的信里说他住在终南山。”

胥华这才想起来,为什么吴省身同意走南门,不是因为伏牛山在北,而是石家坡在北。

他不想让囡囡再走一遍回头路啊。

“你想什么呢?”桃夭见他叹气,不禁问道。

“哎,没什么,日后再说吧。”胥华撂下这么一句,心事重重的走了。

白莲教总坛。

四大圣使分列两旁,坛下坐着数百名教众。

总坛后面是一座石山,石山上殿宇楼阁层层叠叠,绿树环翠,千花百草点缀其中,一片古朴。

仔细一看,这些宫殿楼台,都是石山本身雕刻而成,鬼斧天工。

隐隐约约能听到最大的那座殿中传来的仙乐之声。

一位红衣人手从山中走来,走上总坛,“宣教主法旨,天命无常,令世人惘惘,人世无常,唯有白莲同光。令红黄二门弟子,追查我教弟兄惨死石家坡之事,追拿凶手,祭奠亡灵。”

“我等谨遵法旨!”数百人叩首,随即散向四方。

这一日,白莲教号召门人教徒,捉拿一切可疑人等。

诸多江湖门派都收到了白莲教的拜帖,要求辅助追查,拿到了凶手还有重谢。

南阳衙门也发出了海捕文书,捉拿石家坡惨案凶手。

吴省身带着囡囡,正在给她买冰糖葫芦。

江湖风云突变,漩涡正在缓缓形成。

第七章 信

半个月后,石家坡之事在江湖中传的沸沸扬扬。

有人在常德看到过吴省身出现。

有几个门派的弟子循着线索追了下去。

白莲教提高了悬赏金额,一千两黄金。

又过了没几天,伏牛派长老去南阳城中走了一遭,继而发出江湖悬赏令,有见到吴省身者,生死不论。提供有效线索,赏银百两。

常德城。

吴省身带着小囡囡来到城中客栈,号好了房之后,带小囡囡去城中转了一圈,给她买了好些个小玩意,其中有木头雕的小青蛙,一压青蛙的背部,小青蛙发出声音,还会跳挺远,小囡囡笑的合不拢嘴。

囡囡一手拿着一根糖葫芦,胸前挂着木头青蛙,坐在吴省身的脖子上,很开心。

“囡囡,”吴省身轻轻问她,“囡囡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没有哎,囡囡累了。”

“你还累呀,你不就在我的肩上坐着呢吗?”

“嗯!”囡囡认真的点头,“你肩头太硬了,硌得慌!”

吴省身呵呵笑着,两人又在回去的路上。

转过一个街口,到胡同中段就是客栈的地方了。

吴省身停下了脚步,胡同里有一些店面,都是卖些米面调料之类的,现在都紧关门窗,街上空无一人。

囡囡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吴省身笑笑,“机灵鬼。”

“哪里的朋友,出来见见吧。”吴省身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

街上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吴省身语气变冷,“跟着我这么久了,还不现身吗?”

“江湖上都在拿你,你却大摇大摆地走在常德城中。瞧不起我们这些门派么?”身穿红衣的年轻人人走了出来约莫着二十出头的年纪。

“何事?”吴省身皱皱眉头。

“我家主人找你谈谈。”年轻人说道。

“何时?”他双眉紧蹙。

“现在就去。”年轻人上前几步,站到了他的面前。

“何意?”

“看看阁下是哪个名山大派的传人。”

“不必。”他转身就走。

巷口多了些人,手里拿着钢刀绳索。

“你要走也可以,”年轻人轻笑了一下,缓缓说道:“以你的武功,杀出去也不在话下。可你要想一想,你的孩子可不会武功。”

吴省身站住了脚。

“这就对了,万一这个刀剑无眼,伤到了小姑娘,万一在她的脸上,胳膊上留下…”

话音未落。

整条胡同“嗡”地一声,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化作齑粉。

吴省身缓缓收剑,洁白如玉的剑身散发莹莹光辉,缓缓入鞘。

囡囡还很懂事地帮着往剑鞘里按…

他看着小姑娘笑了笑,小姑娘也笑了,将手中最后一个糖葫芦喂给他。

“我无意杀人。”他带着囡囡走向客栈,嘴里鼓鼓囊囊地,“若是再让我听到刚才的话,别怪我吴省身翻脸。”

话音虽不清晰,所有人都听懂了。

两人进了客栈。

“堂主,怎么办?还拿不拿人?”一名属下走过来问年轻人。

年轻的堂主顾漫城摇摇头,“为了点江湖悬赏送了命太过不值了。”

“可是帮主想见他。堂主,这如何是好?”

“散了吧。我去找帮主,说明情况,既然想见他咱们就得按规矩递拜帖。”顾漫城跺了跺脚,无奈说道。

“可是…”属下还想说些什么。

“啪,”顾漫城给了他一个暴栗,“你自己低头看看,咱们这些人绑到一起能做到这样吗?还不快走!”

吴省身两人进了客栈,掌柜的迎出来了,“客官啊,外面一帮子江湖人,你没碰到吧?”

“碰到了。”吴省身说道。

“他们没为难你吧?”掌柜的打量起吴省身来,这个人看起来挺瘦弱的,外面那些人是常德城第一大帮会的人,一个个高大威猛一看就是打家劫舍的,见到他竟然没有难为他,真是奇怪。

“那可是元龙帮啊,真的没难为你吗?没有说什么话来吓唬你?”掌柜一脸不可思议。

吴省身不置可否的笑笑。

掌柜心里开始琢磨开了,难不成这位客官是个有身份的大人,他们不敢为难?

转念一想也不能是,这些人最恨的就是当官的,尤其是见到贪官,恨不能扒层皮。

掌柜心里一个激灵,难不成这位是比元龙帮还要凶恶的人?于是掌柜开始用新的眼光去打量吴省身。心里暗暗点头,嗯,没错,你看他背着一把剑,一看就是经常打打杀杀。

吴省身见掌柜站在原地出了神,也没在驻足,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回房间了。

“没什么的,外面的人很好说话,很亲切。”

掌柜喃喃念叨着:“很好说话,很亲切。”他不禁怀疑外面拿着刀枪棍棒的壮汉,真的是元龙帮的人?很亲切?

“哦,客官!”掌柜想起了什么,“你的房中有一位客人!”

吴省身带着疑惑,难道是外面那帮人中的头领?

来到后院客房门口,吴省身站定了,对囡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姑娘懂事的点点头。

“进来吧。”屋里传出一声苍老遒劲的声音。

吴省身心里一喜,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坐着一位道人,鹤发童颜,带着慈祥的笑意,随意的挽着道髻,虽然清瘦,风骨昂藏。

“囡囡,叫爷爷。”吴省身将小姑娘放下来,领她到老道人面前。

囡囡第一次见到年纪这么大的老人,头发眉毛胡子全都白了,出神地看了一会,这才小声地说道:“爷爷…”

老道听到囡囡软软糯糯的声音,不由得抚须大笑,“哎,好一个粉妆玉砌的娃娃哦,来,近前来让爷爷好好看看。”

吴省身笑着推着小姑娘往前。

老道打量着囡囡的小脸,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接着他从怀里摸出银灿灿的一块圆牌,上面刻着十二生肖,惟妙惟肖。

“爷爷送给囡囡的见面礼,囡囡喜欢吗?”老道慈祥地看着小姑娘。

囡囡有点害羞,扭捏地点点头,“喜欢。”

“转过身去。”

老道拿出一根七彩线来,将生肖圆牌穿起来,挂在了小姑娘的脖子上,嘴里不住地说:“嗯,银牌牌才能配得上漂亮娃娃嘛。”

囡囡高兴跑到一边爬上凳子去看镜子。

“还不谢过爷爷?”吴省身板着脸。

“囡囡谢过爷爷。”小姑娘从凳子上跳下来,咕咚给老道磕了个头。

“哎呦呦,快起来快起来。”老道伸手虚扶,开怀大笑。

吴省身坐了下来,给老道倒了杯茶,恭敬地问道:“爹啊,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来的?”

老道拈着长髯,“你呀,闯出这么大的祸来。”

“这不是为了救孩子嘛。”吴省身轻声说道。

老道看着小姑娘兴高采烈地把玩着银牌,笑着说道:“不过也算是你心中有正气,老天待你不薄啊,还真让你找到了。”

吴省身闻言浑身一震,他看着囡囡的背影,不相信的问道:“难道她真的是我的…我的女儿?”

老道点点头,“我走遍吕梁山,找到了那时你妻子带着孩子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一山洞中。”

随后他交给吴省身一封信,“这是她用秘法留下的,你看看罢。”

吴省身眼眶都红了,那是一封带着点点血迹的信,血滴如桃花,叶落换新芽。

“勉,我已时日无多,可怜孩子生下来随你我颠沛流离。那日你见过她匆匆一面,之后我不得不带孩子逃走。这是第五个月了,不知你身在何方?我与孩子现隐在吕梁山洞,孩子最近染上风寒,所幸有一位老婆婆上山采药见到,真是菩萨心肠啊,老婆婆还留下些草药,来治我的病。”

这是第一段,第二段的墨迹更浅了些。

“勉,孩子的名字我等你回来取,若是有朝一日我先走了。你一定要将孩子抚养成人。我时日无多了,过几日老婆婆还会上山来看我,到时候我将孩子托付给她,让她给孩子找个好人家,给孩子一条活路。”

墨迹更淡了,泛黄的信纸上,有泪痕。

“勉,明天老婆婆就上山了,日后你一定要找回孩子。她的脑后风府穴,周围有五颗红痣,如同一朵梅花,你还记得我最喜欢的花吗?勉,一定要找回她。”

最后的字迹已经歪斜,能看出写信的人已经心力交瘁。

“呵…”吴省身低低长叹一声,无尽的落寞与悲凉。

“省身啊,”老道缓缓说道,“无论如何,囡囡已经找回来了。也算了了你妻的夙愿。”

吴省身极力地控制情绪,他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下,他怕囡囡看到,他怕自己太想她。

梅花枝下梅花女,武陵城中武陵人。

此信收到,我与孩儿重聚,与你阴阳两隔。

第八章 元龙帮帮主

当晚,吴省身给囡囡讲了个故事。

最后囡囡若有所思地说道:“故事里的孩子,就是我。对吗?”

吴省身看着孩子纯真无邪的眼睛,点头。

“爹爹。”囡囡脱口而出。

听在吴省身耳朵里,如同雷击。

“爹爹,爹爹不哭。”

“嗯。爹爹只是被风迷了眼。”吴省身扭过头去。

老道正冲他打着口型,“屋里哪来的风?”

“爹爹,我脖子上真的有一朵梅花吗?”囡囡为了逗他开心,转移话题。

“是啊。”吴省身回答,“一朵五瓣梅花呢。”

囡囡便跑向梳妆台,背对着大镜子,拿出自己的小镜子,认真地看着那朵梅花。

“爹爹,你也有梅花吗?”囡囡问道。

吴省身笑着摇摇头,“我没有。”

然后他缓缓说道:“你娘亲有,也是在脑后。”

囡囡看着那五道红痣,隐隐显现成梅花的形状,开心极了。

老道在一旁喝着茶,一脸慈爱的看着囡囡。

“爹爹,你给我起的名字里,也有梅花?”囡囡想起吴省身救她出来时给她起的那个名字。

吴省身笑着摇摇头,解释道:“你娘最喜欢梅花,当她看到梅花的时候,她的眉头便舒展开来,比梅花还要好看。”

“好,那我就叫展眉!”囡囡聪明伶俐,乖巧地点头说道。

“可是,娘为什么见到梅花才展眉呢?”囡囡歪着头想着。

吴省身叹了口气,默然。

三个人正说着话,门外有人拍门,“客官!客官!”

听着是掌柜的声音,吴省身过去开门。

掌柜一脸的惊慌,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吴省身眉头一皱,“何事?”

掌柜咽了口唾沫,“前面有人来找你,说自己是…是…”

吴省身面色一沉,“是谁?”

掌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哆哆嗦嗦地说道:“是…元龙帮…帮…帮主…”

“好。我这就去。”吴省身回头看了一眼老道,老头子对他点点头。

到了客栈门口,吴省身看到外面站着一个青面虬须大汉,穿着一袭圆领青色长袍,显得文不文武不武。

青面大汉在门口徘徊着,看到吴省身迈步出来,迎了上去,拱手道:“仁兄,仁兄。”

吴省身皱了下眉头,眼前的青面大汉一脸横肉,胡子乱叉叉的,不认识啊。这就是元龙帮帮主?

拱手回了个礼,“这位兄弟,找我吴省身何事?”

青面汉子听他称是吴省身,两眼放光,一把扶住他的手,一脸的笑容比哭还难看,道:“吴大哥!你还记得我吗?”

吴省身被他这么一说,愣了一下,仔细打量了一下青面汉子,有些尴尬,真的不认识啊。只好带着礼貌的微笑,“您是?”

青面汉子也不在意,扶着他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嘴里说着:“吴大哥坐好。”

汉子扑通就跪下了,磕了三个响头。

这下吴省身彻底懵了,忙起身说道:“这位兄弟,我不认识你啊,不能受你大礼。”

青面汉子起身,指着自己的脸,“吴大哥!我!我是阿虺,青虺啊!”

吴省身这才想起来,“哦哦,阿虺,当年洞庭湖畔的小青虺!哈哈!”

青面大汉放声大笑,“是啊,大哥,你还是一点没变啊!”

“阿虺,好多年没见了啊,你还好吧?”吴省身握住青虺的双手,心中有些激动。

当年吴省身在洞庭湖畔修炼,有一日来了一阵狂风,八百里洞庭上空瞬间乌云蔽日,黑气腾空。

洞庭湖里现出一巨大的漩涡,从漩涡中飞出一艘大船,仙乐阵阵祥瑞喷薄。

吴省身抬头看去滔天的黑气被吸入大船中,随之天清云淡,晴空万里。

大船调转船头,驶向漩涡中心,眨眼便消失不见,水面风平浪静,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吴省身沉浸在刚刚的画面中,突然水中传来求救声,吴省身定睛一看,是一条虺龙。

虺龙,化龙的幼年期,也可以说是最低等的龙形生物,地位比蛇高一点,但打不过大蛇巨蟒。

只不过比那些爬虫类更接近龙形。

青色的虺龙在水里翻滚,口中高呼救命。

吴省身抬眼皮看了一下,心里暗暗发笑,你一条水生的虺龙,难道要在洞庭湖中淹死不成?

闭上眼睛继续修炼,就听到那条虺龙扑腾着水一路游了过来,嘴里还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就听到洞庭湖中咕咚一声,好像一块巨石落入水底一般,整片碧绿晶莹的水面飞似的退去。

如果从上面的角度,能看到远远的在湖深处中央位置,出现了如同井口一般的窟窿,像一口深井,所有的湖水像是受惊了一般,飞速褪入了进去。

井口深不见底,如同一头怪兽张着大嘴吞噬,直到湖面干涸。

咕噜一声,井口好像打了个饱嗝,缓缓合上了。

从湖水异常往后退去的时候,吴省身一把便拉住了虺龙。

幸亏虺龙快到岸边了,那井口后吸的力量没有很大,就这样两个人还差点被带走。

拽着虺龙的爪子,将它拉上岸,吴省身坐到地上喘着气,看着这条细长的青色虺龙。

虺龙在地上打了个滚,变成一个小男孩模样,**岁上下,虎头虎脑,青须须的脸色,头发是深绿色偏黑,光着膀子,下身穿着一条绿裤子,跪下对吴省身磕了个三个头。

“谢谢恩公搭救。”虺龙小孩倒是很有礼数。

吴省身将他扶起来,打量着他的模样,问他,“你是妖?”

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睛,“你是人?”

吴省身点头,“我是人。你是妖?”

小男孩往后退了几步,小心翼翼地再次问他,“你是人?”

“我是人。”吴省身明白了什么,笑着摆摆手,“你不必害怕,我只杀坏人。”

小孩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还是保持了距离,“你救我的恩情,等我长大了再报答,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长大了好去找你。”

吴省身被他逗笑,“好,我叫吴省身,你可记好了。”

小孩翻来覆去念叨好几遍,“好。我记住了。我走了。”

说着转身就往一边走了。

“嗨,小孩!”吴省身唤他。

小男孩回头一脸惊慌,“干嘛呀?你是不是要吃我?”

吴省身一脸的无奈,一指小孩身后,“你屁股流血了。”

小男孩转了个圈,发现绿裤子被印红了一片,这才想起来疼,哎呦哎呦地直叫唤。

原来是在水里挣扎的时候尾巴甩在一螃蟹身上了,那螃蟹狠狠给他来了一下。

“来,你现出妖身,我看看你伤势如何。”吴省身一想,我也不能扒你裤子,不如你现身以后我看看你伤在哪了。

小男孩倒是不害羞,过来吐噜一声把裤子给褪下去了,淡青色小屁股一撅,嘴里喊着:“看吧!”。

吴省身很无奈,你这孩子怎么这么…

原来是尾椎骨那里受了伤,正流着血呢。

吴省身举起左手,一层乳白色光芒浮现。心里犯了难,我这要是贴上去,让别人看到…

小男孩还一个劲地左扭右扭,“好了吗?怎么还疼啊?”

“你现身。现了身我才能给你治好。”吴省身无奈说道。

“怎么这么麻烦,”小男孩嘟囔一句。

噗地一声,显化出一条虺龙。

吴省身点点头,正是他的尾端,少了一段,看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截了下来。

当即将手掌贴了上去,乳白色的光芒流转,覆盖到伤口上面。

“你在摸我屁股吗?很痒啊!”小男孩大叫。

吴省身气得一巴掌呼在他脑袋上,“这是你的尾巴,尾巴!”

“哦。”

过了半个时辰,虺龙的断尾处已经结痂。

“好了,再过两天疤掉了就彻底好了。注意不要碰水。”吴省身想起小孩是条虺龙,就住在水里,不让他碰水真有些难度。

想到这里吴省身不禁笑了起来,擦了擦额头的汗,盘腿坐在地上恢复。

虺龙摇身一晃,又变成刚才的模样,突然感觉到一阵凉意,缓缓提上变回妖身前未提上的裤子。

“那个吴省身恩公。”小男孩现在是信他不会伤害自己了,来到吴省身的面前学着他的模样,盘腿坐了下来。

吴省身微微一笑,“你叫我大哥便是。救你是我本意,无须挂念在心。”

小男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吴大哥,你在做什么?”

“打坐,恢复真气。”吴省身微微闭上眼睛,沉心静气。

过了一刻钟,吴省身睁开眼睛,小男孩已经趴在地上睡着了。

拍了拍他的脑袋,见小男孩醒来,吴省身问道:“我要离开这里,你去哪里?”

小孩迷迷糊糊地说道:“我是被水底大漩涡给卷出来的。这是哪里啊?”

“洞庭湖。”

小孩腾地站起来了,满脸不可思议,“洞庭湖?!”

吴省身点点头,“你家在哪?”

“北海。”

“那我送你回去。”吴省身认真说道。

小男孩摇了摇头,“我在北海孤身一人,他们都一身黑紫色,只有我是青色,我不回去。”

“那你要去哪?”

小男孩思索了一下,仰头看着吴省身,“我能跟你一段时间吗?”

“可以。”吴省身点点头,又指了指小孩的上身,“你得找件衣服。”

“吴大哥!你可算想起来了。”

大青脸映入眼帘。

吴省身打断了自己的回忆,心想这家伙怎么长残了。

“大哥,之前是我手下兄弟不懂事。”青虺憨厚的笑着,“也是我不识字,看到大哥的画像就让他们去城里寻你,谁知道那是一张悬赏令。”

两人相视而笑。

“大哥啊,你可是一点没变啊!”

“兄弟你可是变了。”吴省身朗声笑道。

青虺摸摸胡子,点头道:“青虺长得满脸胡须,吓到大哥了吧?”

吴省身摇摇头,往他身上一指,脸上带着笑意,“青虺终于不光着膀子了。”

两人哈哈大笑。

第九章 老道治妖

吴省身将青虺引荐给老道人,“青虺,这是我爹。”

青虺也愣,扑通跪下磕头,“见过爹!”

逗得老道人开怀大笑。

青虺见这位白发老者笑了,他也跟着嘿嘿直乐。

吴省身面带礼貌的微笑,指了指旁边坐在老道腿上,正揪胡子玩的囡囡,“这是我闺女。”

青虺转向小姑娘,就要磕头,“咚…”

吴省身一把将他拉起来,早拽晚拽还让他磕了一个。心里不禁发笑,这小子还是这么愣。

“青虺,来。近前坐下说话。”老道双眼微微眯起,当下便看透了青虺的本体妖身。

“哎。”青虺来到桌前,挨着吴省身坐下。

老道微微一笑,“青虺啊,现在应该叫你青蛟了吧?”

吴省身闻言浑身一震,看向青虺,心说这个傻兄弟突破到蛟龙境了?

转念一想也是,上次见到时还是**岁的小孩模样,这次见到竟然像个三十多岁的大汉了。可见是得了机缘造化。

虺和蛇蟒都是最低等的化龙一族,虺龙战斗力还不如蛇蟒,但是它胜在天生有一对妖爪,在化蛟的时候比其他同类要快的多。

这造化不得了,直接到五百年蛟龙境。

“机缘凑巧。”青虺憨笑着挠挠头,一张大青脸是越发的透彻,水头越发的好了。

“你这妖身还有一处缺陷无法化蛟,”老道笑眯眯地说道,“是不是常常有寒气侵入的感觉?”

青虺点点头,“老爹爹说的没错,自化蛟之后,妖尾末端常常感到冰冷异常,下水的时候感觉尤为剧烈。老爹爹,这个能治吗?”

吴省身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爹啊,我兄弟这病,能治愈?”

老道捏着胡子,掐指寻闻。

半晌后开口说道,“你得的这场造化,导致你脱胎换骨,与寻常蛟龙大不一样。而尾上的伤正是蜕变之时有人偷袭于你,导致尾端旧伤复发。”

吴省身一愣,旧伤?

难道是当年洞庭湖大螃蟹给钳的?

“老爹爹,我还有救?”青虺吓了一跳,忙问老道,大青脸上充满了对生的渴望,惊吓之时,脸色竟然变得碧绿青澈。

老道一直他背后,“你将妖尾现出原形,我好好看看。”

青虺点点头,噗地一声,一条深青色的蛟龙尾出现,鳞片密集厚重,散发出一股腥气…

“你把味收一收。”吴省身戳了一下青虺,这小子是拿出来炫耀呢。

“哦。”青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蛟尾上的腥气敛去。

末端少了一截,是幼年时所受的伤。

而末端往上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没有厚重鳞片覆盖,只有一层薄鳞黯淡无光,看起来光秃秃的像是蛇的尾巴。

老道点点头,“伤你的人不是要取你性命,不然你纵然化蛟,也敌不过他。”

“哇,青叔叔你有一条大尾巴!”囡囡一直在听着,这几个人说妖尾的时候,她还不明白什么意思。

当青虺现出妖尾,小姑娘跳下老道的大腿,朝深青色的尾巴就扑了上去。

“哇,好滑啊!”小囡囡高兴的不得了,两只小手笼住蛟尾,用力地往上举起,小脸都憋红了,“好重哦!”

青虺笑了笑,帮着小姑娘将尾巴搭在了她的肩上。

小囡囡还不满足,直到把青虺的大尾巴在肩头缠了两圈,才心满意足地叉着腰,邀功似的对老道说:“爷爷!你看我像不像街上耍蛇的?”

老道笑脸一僵,随即放声大笑。

吴省身扶着额头,自打老道出现之后,囡囡是越发的调皮活泼了。

有事都不先和他这个亲爹说了。

哎…

吴省身一板脸,“放下。这是你青叔叔的尾巴,不是街上的那些…”

青虺一伸手,“大哥,我与蛇蟒蛟龙都是同族,有何不同?天地五虫之一罢了。”

说着,青虺摇动尾巴,将小姑娘拦腰一卷,给举了起来,嘴里说着:“囡囡啊,你见没见过大象啊?大象的鼻子比叔叔的尾巴还长呢…”

老道抚掌大笑,“不错不错,青虺的心境比我这老头子还要高呢。”

吴省身无语地看着这三个人。

青虺和囡囡玩了一会,小姑娘累了,又乖乖回去坐到老道腿上,把玩着老道根根晶莹的白胡子。

“青虺,看来这伤不妨碍你日常的行动。”吴省身说道。

“平时没什么,只是下水之时常常感到不适。”青虺点点头,看向老道,“老爹爹,您看?”

老道微微一笑,伸手往青虺尾端一点,一道红光由指间飞出,没入蛟尾末端,“那人攻力深厚且内功诡异,将你的末端蛟尾化成了刚出世时的模样。这才导致旧伤复发,感到冰冷入骨。你忍着些,我帮你完善蛟龙之体。”

青虺点点头,要紧牙关,只见红光入体,并无异常,紧接着白光、黑光、青光、黄光从老者指间飞出,齐齐没入尾端。

青虺一闭眼睛,心说这五道神光到了我体内不得打起来。

半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清脆的声音响起,“好了,绑好了。”

接着一只小手拍拍青虺的尾巴,“青叔叔快醒醒,怎么比囡囡都胆小呢?”

青虺一睁眼,便看到尾巴尖上被囡囡用白布给包裹了起来,一层一层地包得很厚实,最上面还扎了个蝴蝶结…

青虺嘴角一抽抽,说好的忍着点呢…原来是忍着点,囡囡会给你扎一个蝴蝶结…

老道看他一脸迷茫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小囡囡也跟着笑得前仰后合。

吴省身打着圆场,“兄弟,我爹他好诙谐,你别见怪。”

青虺摇摇头,自己也乐了起来,“我本以为会疼痛难忍,没想到如此轻松就治好了我的伤。完全没有了之前冰冷异常的感觉,老爹爹真是神仙转世啊!”

吴省身心里嘀咕,你开心就好,你们开心就好。

门外响起掌柜的声音,“帮主大爷,外面有人自称是堂主,有事情找您说话。”

青虺长身而起,冲几人一抱拳,“老爹爹,大哥,我去去就来。”

门口正是堂主顾漫城,“帮主,江湖面上来人了。”

“何人?”

“白莲教两名护法,和伏牛派的长老,现在总舵寨中等着帮主过去。”顾漫城恭敬回道。

“好,你先回去,说我即刻便到。”青虺摆摆手,转身回了客栈。

第十章 黑白圣使

元龙帮总舵。

青虺坐在兴波亭中,身旁是水逆堂主顾漫城。

两边坐着白莲教的两位护法和伏牛派长老。

酒过三巡,伏牛派长老周长庚放下酒碗,看了一眼白莲教的两位护法,微微点头示意,开口对青虺说道:“我等路过常德,承蒙帮主设宴款待,周长庚再次谢过。”

两位护法也拱手行礼。

青虺笑了笑,“几位前辈不必见外,两大派能莅临常德小城,我元龙帮蓬荜生辉。”

接着他话锋一转,“既然方才周前辈说路过常德,想必是有急事吧?”

周长庚点点头,刚要开口,青虺一脸的恭敬,一挥袍袖,“既然有急事,本帮主便不挽留了,免得耽误了贵派的大事,顾堂主,送客!”

说着他起身就往外走。

周长庚被说蒙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啪啪啪!”

白莲教黑衣护法玄湖拍手叫好,“好,都说元龙帮主不仅豪气干云,更是幽默过人,我玄湖领教了!”

顾漫城一皱眉,语气不善啊。

青虺转身大笑而回,朗声说道:“想不到玄湖前辈心不老,也能听懂我辈的玩笑话。”

玄湖微微一笑,与青虺共饮一杯。

“周前辈请不要见怪,”顾漫城冲周长庚一笑,举杯说道:“我帮主好诙谐,最喜开玩笑,如有冒犯还请恕罪。周前辈,请。”

周长庚这才明白过来。

“几位前辈,来我这常德城有何要事需要我帮忙吗?”青虺看着三位各派的元老,心里不禁嘀咕,我大哥究竟惹了什么人,连白莲教的护法都惊动了,待我先探探他们的底。

玄湖面色凝重,“正是有一个人惹下天大祸事,一路南逃至此。”

“哦?是何人竟如此大胆,惹到白莲教的头上?”青虺表现出感兴趣的模样。

周长庚冷哼一声,“不仅惹到了白莲教,还欺负到我伏牛派的头上。”

“啪!”一声重响。

三位元老看向青虺,只见他一掌便将面前桌子拍的粉碎,气哼哼地说道:“真是岂有其理,伏牛派乃是中原赫赫有名的帮派,竟然受此奇耻大辱!真是…”刚想开口大骂,突然想起什么,青虺转脸看向周长庚,憨厚的问道:”对了,他怎么辱的?”

周长庚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心说这人太没溜了。

“周兄,说说吧,”白衣护法庚锋阴沉地说道。他看出来了,青虺是有些幸灾乐祸。“说说吴省身是如何的嚣张。”

周长庚坐直了身子,严肃说道:“我伏牛派有一附属门派伏牛寨,负责俗世之事,在半月前寨中派了几个人去南阳城中办事,在悦来客栈门口与其发生口角,当时那厮便拔剑杀人,后来毁尸灭迹,就在几天前我门中才知道那几个人遭了毒手。”

玄湖与庚锋不禁点头表示同情,“此人罪大恶极,引起口角竟然杀人泄愤,天理难容!”

“嗯…罪大恶极。”青虺转头笑着问黑白二使,“你们呢?你们受的什么辱?”

玄湖闻言面色一沉,“青帮主,这是我教中悲痛之事,请帮主不要言辞轻薄。”

青虺双目精光一闪,看着玄湖不语。

一旁的顾漫城见状打起圆场,“我家帮主历来心直口快。还请黑白二圣勿怪。”

白衣护法庚锋在桌下轻轻拍了一下玄湖的手,小声说道:“他是这常德城的第一帮派,势力之大在八百里洞庭都有赫赫威名。咱们要找人拿人,还得靠他。”

“哼,”玄湖冷哼一声,避过了青虺炯炯眸光。

顾漫城见状忙招呼人上菜。

几个家丁上来,每人面前放了一张齐腰描金楠木条案,端上来三碟小菜,又摆上常德特色的菜肴,最后上了一盅鱼鲜。

“来,诸位,到了我常德哪能不尝尝武陵鱼,黑白二圣,周长老,请!”顾漫城招呼着几人。

青虺却还盯着玄湖目不转睛,后者语气不善,“怎么,青帮主想和我过几招不成?”

周长庚一听,将筷子放下来了,双手往袖子里一揣,作壁上观。

“都说元龙帮横跨三江六湖,气吞楚地无敌手,老夫今日倒要讨教一番!”玄湖腾地站起,气冲冲的看着青虺。

“呵呵,”青虺憨厚一笑,拱手道:“青虺失礼了,方才看到玄湖前辈的侧脸,想起一个故人来。方才失神,还请玄湖前辈入座,青虺敬你三杯。”

其实青虺刚才确实是在看玄湖的气势,猜他的武功境界。现在看穿之后不屑一顾。心说就凭你黑衣圣使我还不看在眼里。那个庚锋收敛气息,倒是个危险角色。

而周长庚,只是伏牛派最末尾的长老,空有年纪罢了。

“哎,玄湖前辈啊,你怎么和我这个后生生气呢,”青虺起身,一把拉过玄湖的手,就往回走。

玄湖站在原地用力往后抽手,没想到青虺只是面带憨厚的笑容看着他,玄湖暗道一声不好!提起内力猛地一震,试图震开青虺,却发现青虺大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腕,竟然纹丝不动!

玄湖吃了一惊,面上勃然变色,心道坏了!这厮武功不仅高于我,内功竟隐隐克制住我的功法。

庚锋在一旁使着眼色,他看到玄湖猛然向后撤手,没想到被青虺死死拿住脱不开身。心中一震,看来这元龙帮帮主还是有一手的,没等自己人向他施压,反而被他占了上风,看来常德这一行,得给他一些好处才能方便行事。

庚锋是没看到玄湖都用上了内力去挣脱都没能成功。

玄湖叹了一声,“青帮主,也是老头子性子太急,这事怪我,怪我了。”

说着,随青虺回到桌前坐下。

这时庚锋笑了,“玄湖啊。你这个糟老头子,还怕青帮主看啊,真以为自己是十七八大姑娘不成?”

青虺大笑举杯,“玄湖前辈,请了。”

喝完这杯,气氛才缓和下来。

“青帮主,”庚锋见玄湖吃了瘪,在那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生着闷气,只能自己开口了,“我二人与周长老联袂而来,目的便是现在在常德城中的恶徒吴省身!”

“请帮主相助。”周长庚拱手,刚才那一幕看看在眼里,青虺手腕微微一抖,便拿住了玄湖,后者面带怒色,却摆脱不了青虺。自己的武功比不上玄湖,青虺的手段更是在自己之上。

“好说。”青虺点点头,既然震慑住了这几个外地螃蟹,事儿就好办了。

吴大哥交待过,要先摸清他们底细。

玄湖的武功与自己相比,还差了些,更别说他修炼的内功恰好被自己克制。

刚才自己制住了玄湖,周长庚便低眉顺眼了很多,他也不在话下。

三人中最让自己看不透的,便是这白衣圣使庚锋。

庚锋举手投足之间,让青虺隐隐有不敌之感。

不过么事,庚锋交给大哥便是,这两个老儿正好陪我玩玩。

嗯,按大哥说的来。

于是青虺面露忧色,“几位前辈,青虺不瞒各位,此人刚一进城,我手下人便看到了。单要说拿住此人,有我们四个出手,肯定没问题,现在棘手的事不是这个。”

“帮主请明示。”三人拱手说道,全然没有了刚来之时的傲气。

顾漫城不禁暗暗敬佩,帮主真是粗中有细,这几个外地猴子还想来我元龙帮作威作福,真是痴心妄想!

“嗯。青虺长在沅江畔,住在常德城。若是在城中动手,几位都是一派顶尖高手,那恶徒也不是个善茬,万一误伤了百姓,我青虺心中过意不去啊!”说着青虺露出心痛的神色。

顾漫城暗竖拇指,帮主,表情真到位!

“青帮主心怀父老,我等钦佩。”庚锋拱手道,“有什么办法能两全,还请帮主不吝。”

“嗯。”青虺面色一正,“我有心让手下人诳他出来,在城外动手。”

周长庚一想,这样也可以,于是问道:“那厮奸诈无比,不是那么轻易能上钩的。”

“这点青虺也有耳闻,我准备申时通知官府衙门,让他们一帮草包去客栈捉拿那恶徒吴省身。凭衙役们的武艺,是断然留不住恶徒,于是恶徒必然要出城逃亡。只要我们在城门外埋伏,便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青虺缓缓说出这条计策。

玄湖皱着眉头问道:“若是他从别的城门跑了,怎么办?”

顾漫城开口了,“把他往北门赶,北门出去就是沅江,江面百丈宽,谅他也逃不出去。”

“如何赶?”玄湖问。

“通知官府关闭城门!”周长庚说道。

“不行,那不是把他关在城中了吗?”玄湖一口否定。

“等他甩掉衙役,我带人在后面撵他!把他撵出北门!”顾漫城露出灿烂的笑容,“赶到北门不远处,他自己就知道往哪逃了。”

“好!”庚锋点头,“不过赶人之事非常危险,不如我去。”

“哎,白衣圣使,这常德城的街道你不熟悉,到时候恶徒藏匿起来就不好找了。”顾漫城不动声色地拒绝了他。

周长庚长身而起,“各位,我和顾堂主一同追赶恶徒,青帮主和黑白圣使在城外埋伏。如何?”

顾漫城与青虺对视一眼,齐声说道:“好!就这么办。”

“二位圣使,请随我去北门外勘察埋伏,到时候顾堂主会明锣为号。”青虺说道。

“多谢帮主相助!”

第十一章 交易

客栈中,囡囡玩了一天,躺在床上正睡得香甜。

“爹,我去了。一会你带囡囡先走。”吴省身长身而起,语气坚定,“我清理完祸患,便去找你们。”

老道盘坐在蒲团上,缓缓睁开双目,“小勉,留个活口,问清楚缘由。”

“好。孩儿知道了。”吴省身跪下给老道磕了个头,“孩儿去了。”

“去罢。”老道又闭上了眼睛。

吴省身轻轻推开房门,来到小院中站定。

申时的阳光已经西斜过半。

残阳照进院中。

几条人人影出现在院子的四角,“吴省身,不要妄动,束手就擒吧!”

“原来是官府的差人。”吴省身低低说道。

高大魁伟的衙役晃了晃手中的铁链,“常德城州府衙门,特来拿你,因你在南阳犯下人命案子,畏罪潜逃。你若知罪,老老实实跟着差官走,免你皮肉之苦!”

吴省身轻笑一声,“我吴省身所杀之人,个个丧尽天良,罪大恶极,我为民除害何罪之有?”

“就算他们十恶不赦,也得由官府律法来定罪。你没有杀人的权力,必须跟我等回府衙候审!”一人说道。

“哈哈,”吴省身也不废话,仰天长啸,面色冷酷,“我若不走,该当如何?”

几位差人对视一眼,从房上跳了下来,同时手中的法绳朝吴省身甩了过去。

这是官府衙役拿人的手段,特制的法绳配上技巧,只要能点在人身上,随着手腕的抖动,法绳像蟒蛇一样就能缠上去,将人捆得紧紧的。

这几个差人知道吴省身的案子,杀了六七十口人。于是不敢懈怠,从四个方向甩出法绳,各有各的目的,有的捆脚;有的直奔脖颈;有的在空中变换方向朝腰部缠去;有的是预判,向吴省身背上剑柄缠上去…

屋顶上还有两人,那个高大魁伟的衙役没有下来,他只是把玩手中的铁链,紧紧盯着吴省身的脚下。

一声长啸,吴省身垫步拧腰,脚尖连点廊下的庭柱,眨眼就上了房。

魁梧的衙役暴喝一声,手中铁链劈头盖脸奔着吴省身的喉管就甩了过去。

吴省身抬起单脚轻轻在瓦片上一抹,一页青瓦激射而出,与铁链相击。

噗!

瓦片粉碎,但也抵消了铁链席卷而来的风雷之势。

吴省身对衙役们点点头,转身就走。

“追!”衙役们大吼一声,一个个都跳上了房,跟在吴省身后面穷追不舍。

吴省身故意放慢了脚步,等那魁梧大汉追上来,吴省身便调转身形,直奔南门而去!

南边喊杀声阵阵,顾漫城带着几百个元龙帮的打手迎面就冲了上来。

周长庚从斜刺里猛然杀出,一掌拍向吴省身心口,掌风激荡,刚猛无比!

吴省身深吸口气,猛然停住身形,在掌风到来之前,他已向东流窜而去。

吴省身前脚刚走,魁梧衙役带着人便追了上来,看了一眼顾漫城他们,魁梧汉子口头警告了一下,“闲杂人等速速闪开!不要妨碍官府办案!”

“官差老爷,我等小民自愿帮助官府捉拿贼人,还我常德一个朗朗乾坤!”顾漫城大声说道,正气凛然!

“好,你等跟在衙役后面便可!有需要我会通知你们!”魁梧大汉说道,他知道这帮人是本地的帮派人士,也不点破。说完就奔东面去了,一会儿的功夫,吴省身都快消失在远处了。

顾漫城与周长庚相视一眼,“我让弟兄们散开,只要见到吴省身就高声喊叫,赶着他走。”

周长庚点点头,“好,就这么办!”他和黑白圣使早就商量好了,吴省身捉到后归伏牛派,他身边的小女孩归白莲教。

凭他们三个加上青虺,平掉一个寻常门派都不在话下,料想生擒吴省身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只要周长庚出力,准有好处。

可现在周长老犯难了,那吴省身翻上屋脊逃走,可并没有带那个孩子。

周长老很明白,白莲教悬赏的一千两黄金,就是为找到小女孩!

只因吴省身做下的事震惊了江湖武林,这样的高手一般门派都不会去招惹。

白莲教必须有足够的金钱来让江湖高手动心,只要吴省身被捉或者被杀,没人会在意小女孩的下落。

见吴省身孤身出逃,那他一定把女娃藏到某处了。

若是我周长庚能找到女娃,狠狠勒索一把黑白二使,岂不是上策?都说白莲教富有四海,这黑白二使为教中的重要人物,怎么不比我伏牛派的一个长老富庶?

想到这儿,周长庚内心焦急,忍不住四下观瞧,常德城不小,街道巷口鳞次栉比,谁知道吴省身将女娃藏到了哪里。

顾漫城见到他心不在焉,出声道:“周长老还有别的要事?我可派帮中兄弟帮忙。”

周长庚摇摇头,“我只是看这常德城规划严谨,四方城墙围绕,是个好地方。”其实他内心不想让元龙帮的人知道白莲教的真实目的是女娃。

“周长老,你我还是尽力追贼,这常德城的景色,有日子看。”顾漫城淡淡一笑,他看出来这个周长庚在找寻什么,没有说破。

话分两头,北门外青虺带着黑白圣使正坐在一土坡下,等着顾漫城消息。

玄湖了一下庚锋的袖子,一指前边不远的小树林,“青帮主,我去那边方便方便。”

青虺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二位去吧,我在这守着。”

玄湖有些尴尬的笑笑,他这么说其实想和庚锋私下商量一下,却被青虺一眼看破。

庚锋站起身来,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树林里边。看了看四周无人,玄湖叹了口气,“我说,一会若是吴省身来了,咱们怎么个打法。”

玄湖在事后去过石家坡,乔家几进的院子被夷为平地,经查验,死者身上的伤口很平整,都是一招致命。

其中包括会武功的一些弟子,还有备选长老张净师,他们的死法都一样。

也就是说,以张净师的实力,在吴省身眼里,和乔老爷这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没什么区别。

张净师比四大护法圣使要差上不少,但玄湖也没有把握能一招将张净师杀掉。

“我知道,此人非同小可。”庚锋点点头,“一会给青虺点好处,让他顶在前面,你我二人两边包抄。”

玄湖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青虺正面挡不住他…”

庚锋笑了,“青虺实力在你之上,关键是他没有见过吴省身的实力,不会怕他。你一会多给青虺说些好话,恭维恭维他。许诺给他一些好处,以利诱之。”

“好。就这样办。”

两人回到土坡前,玄湖舔着一张老脸和青虺套着近乎。

最后青虺直截了当地说,给钱,给钱就给办事。

玄湖将身上带的二百两金子给了青虺,赔笑着说等拿到吴省身,白莲教悬赏的一千两黄金,尽数奉上,就当是青虺一人捉到的吴省身。

青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三人趴在土坡上,静静等待吴省身的到来。

第十二章 雷应

申时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带着些许慵懒。

在屋脊上飞快掠过的吴省身,回头瞥了一眼喧闹的街市,他的眸子里多了些温柔的神色。

青虺这个傻小子长大了,也是这常德城中有一号的人物了。

想起当年小青虺憨厚老实的模样,吴省身的嘴角不由得浮现一丝笑容。

众生皆苦,谁知道我这青虺兄弟,这些年受了多少的苦,才有今天一帮之主的威风。

身后锁链声响,打断了吴省身的思绪。

微微回头一看,众人都被远远甩在后面,唯独魁伟的大汉跟在身后不远处。

吴省身缓缓放慢脚步,站定了。

“你还敢停下!”大汉粗声粗气地说道,吴省身跑的太快,他只能强提真气在后面紧跟,现在人家停下来了。不用说,不是开打就是要谈条件。

大汉慢慢走过来,调整自己的呼吸,缠在胳膊上的铁链也松了下来,拖在青瓦上哗愣直响。

来到吴省身面前十步左右,站定,看着对方不语。

吴省身也没说话,等他喘匀了,开口问道,“歇好了?”

大汉闻言一愣,怒道:“要打便是,休要言语上占便宜!”

吴省身笑了,“那你体内真气平复了?”

“没有!”大汉不忿道。

“你慢慢歇着,我先走了。”吴省身冲他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且慢!”大汉出声叫他。

“何事?”

“你为何不动手?”

“我没有理由动手。”吴省身负手而立,淡淡说道。

“那你又为何动手?”大汉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吴省身眉头一皱,“你问的是石家坡一事?”

“不错!”

“他们要烧死我女儿。”

“那你在乔府杀死四十多人呢?”大汉问道。

吴省身转过身去,看着大汉的眼睛,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他们追杀我父女二人,并且害死了我女儿的养父母。”

“你可以报官。”大汉沉声说道。

“报官?”吴省身像是在问自己,“报官以后呢?”

“官府会拘捕涉案人员。”

“然后呢?”

“依法论处!”大汉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世界上,有几个有钱有势的,能被依法论处?”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无奈。

大汉默然,想起了以前办的案子。

很多涉及到豪门望族的大案,都是和官面的人牵扯不清,每每有了线索证据,便被上级给压了下来。

就算最后惊动了京里,派下来个巡抚,都御史之类的,也不过是各个有钱有势的从深宅大院里,拉出来几个顶罪垫背的家丁奴仆,便草草结案,不了了之。

案情重大的时候,甚至有的人直接买命,街上随便抓一个乞丐,梳洗干净打扮利索,给他找上几个女人,花天酒地一番。这乞丐就给你卖命了,到了衙门口他就是你,你的罪责他全部承担。

如果享受了美酒女人,还不肯卖命的,直接给你下了哑药。上到审案的大人,下到传令的官差打点一通,开审就直接画押了,到时候你即说不出话来,还跑不了顶缸的命。

“一个乞丐而已,这天底下哪个地方遭了灾没几个要饭的?常德城的乞丐多了去了,有几个登记在册的?少一个,也省得到时候走途无路去偷去抢,还得劳烦你雷大班头去抓。”一张让人厌恶的肥脸浮现在大汉的面前,言语间充满不屑。

“一定会依法论处。”大汉抬起头来,坚定地对吴省身说。

“你做不到。”

“我雷应做不到,会有人做到。”

“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吴省身有些惊讶。

大汉摇摇头,“要很久。要很久才能给那些目无王法的恶人,应有的惩罚。”

“若是他们等不到那天了呢?”吴省身问道。

“若是我也等不到那天了呢?”雷应低头,自嘲般问自己。

夕阳的余晖照在他魁伟的脊背上,他弯腰蹲在了屋脊上,看着下面人来人往。

远处角落里有一人衣衫破烂,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墙角,与落日余晖做最后的温存。

“是等你想明白?还是我先走了?”吴省身也看着那人,轻轻说道。

“你不也是个恶人啊。”雷应说,“虽说你杀了那么多人。”

“坚持你自己吧。”吴省身看着他,“等到那一天,王法如这落日余晖,便真的要永夜了。”

雷应点点头,“你是个明白人。”

“等什么时候这律法能人人平等相同,便没有这片江湖了。”吴省身淡淡说道。

“也不尽然,有人走道,就有江湖。”

“那一天,无论你是高官还是富贾,通通与常人无异。”

吴省身开口,“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若是真的那般,王侯将相与我这马快班头,与他这乞儿一样,没什么区别。”雷应缓缓说道。

“我走了。”吴省身不想再和他辩论什么,转身离去。

雷应起身,望着他的背影,“等到那一天到来,纵然你惊天武功,也只能放牛牧马,侍弄禾苗。”

“荣幸之至。”吴省身对他轻轻点头,施展身法向北走了。

雷应晃了晃手中的铁链,喃喃说道:“这样的人,身为一个孩子的父亲,怎么会滥杀无辜。”

几个衙役终于赶了上来,“头儿,人呢?”

“跟丢了。”雷应淡淡说道,最后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

吴省身到了僻静处跳下屋脊,顺着常德城的街道,往北走着。

“这个衙役很有抱负。难得有一片为民之心。”吴省身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心里默默想着,“这大明的夜,又岂是你一个班头衙役能撕开的?徒增烦恼罢了。”

有过两个街口,就听到房上噔噔噔跑来数十人,个个穿青挂皂,满脸的凶气。

吴省身回头一瞧,顾漫城带着周长庚正往这赶来。心里暗暗点头,雷班头就让他烦恼去吧。我先将眼前这事办了。

吴省身略一躬身,消失在原地,就听到房上有人被打落在地,疼得直叫唤。

上面可乱了套了,元龙帮的帮众大呼小叫着就围了上去。

吴省身微微一笑,双脚连点,踏在众人头顶就出离了包围圈,直奔北门而去。

“今日解决掉你们几个门派长老高手,这江湖上便没人敢再打我吴省身的主意!”

第十三章 大战

顾漫城带人赶了上来,在吴省身背后大呼小叫着,

吴省身微微一笑,放缓了脚步,不紧不慢地向前跑着。

“顾堂主!”周长庚有些焦急,“此人没有了刚开始逃亡的速度,你我分头向他包围,不要让他逃向别处。”

顾漫城点点头,看来这个周长庚不是一个贪功的人,非常的谨慎。

两人分成左右,挟制住吴省身左右,形成逼迫之势,正中吴省身下怀。

“两位,为何要追杀我?”

周长庚冷冷一笑,“你忘了南阳城伏牛寨死在你手下的冤魂了吗?今天就让你杀人偿命!”

“你们伏牛寨为什么出现在南阳城目地是什么?如果说是和我起冲突,那我吴省身教训教训他们也是可以的。”吴省身淡淡说道。

“别废话,出城一战!我定斩你!”周长庚冷哼一声,大声说道。

顾漫城看了周长老一眼,心想你这激将法太过于明显了吧?

吴省身一声清啸,“好,几个伏牛派的杂碎都杀了,也不差你这个老杂毛。”

说罢,他陡然加速,离城门越来越近了。

周长庚对顾漫城点点头,运起身法跟了下去。

四周景物迅速倒退而去,吴省身迎着罡风,眯起了眼睛。

“何人?速速停下盘查!”守门士卒见到吴省身极速冲来,连忙拦在路中央,大声喝道:“关门!有人要突城!”

城门上几个军士还没反应过来,“屠城?”

就看到一阵烟尘四起,一道人影已到城外。

吴省身在城门不远处站定,面朝城中,等着周长庚出来。

不远处的土坡后面,玄湖使了个眼色,庚锋从怀中摸出一根斤镖。这是他的成名之物,通体金光灿灿坚硬无比,重逾五斤,威力巨大。

青虺在一旁看在眼里,“我说二位前辈,不必这样吧?我们有四个人足以压制他,如今你一发镖,若是传扬出去,两位的脸面往哪搁?”

庚锋微微一笑,面色阴沉,“青帮主,暗器的存在自然有它的道理。能一击制敌方为上策。”

青虺看到那斤镖上有青光荧荧,讥讽道:“那涂毒更是为了万无一失喽?”

气氛紧张起来。

玄湖在两人中间,冲庚锋使了个眼色,示意解决掉吴省身之后,要将青虺灭口,免得他日后大做文章。

庚锋冲青虺说道,“青帮主,各有各的武学之道,你看不惯我,日后不与我庚锋相交便可。你做你的正道侠士,我发我的阴毒暗镖!”

说罢只见金光一闪,一道金线直直向吴省身脑后玉枕穴而去!

斤镖虽然沉重,被庚锋激发出去竟然无声无息。

青虺倒吸一口凉气,他看到庚锋在斤镖脱手之时手腕轻轻抖动,知道他用上了暗劲,以保证斤镖在击中之前没有下落的颓势。

真是用暗器的老手,直击玉枕穴,绝对的杀招!

金光已到,吴省身往前扑倒,尘埃四起。

庚锋看了青虺一眼,那神情分明是在炫耀示威。

青虺瞪了他一眼,“看看他死没死再说。”

三人急忙跃上土坡,直奔倒地无声的吴省身而去。

这时,顾漫城和周长庚已到城外,见吴省身倒地,现在原地犹豫着不敢往前。

庚锋和玄湖先后跑过来,青虺跟在最后面,只比玄湖慢了半个身位。

“大哥真的中了暗算?”看着尘埃落定伏在地上的吴省身,青虺心绪大震,本来三人商量好吴省身来到城外,在黑白圣使和周长庚围攻之时,青虺偷袭黑衣圣使玄湖,吴省身压制庚锋和周长庚不在话下,而顾漫城在旁负责策应,以免他们有什么后手。

“真的死了?”周长庚看着吴省身一动不动趴在地上,有些不放心地说。

庚锋很是傲气,“中了我庚金镖,只会重伤昏迷,过一段时间自然会醒来,只是头昏脑胀四肢无力,一个月都不见得能恢复功力。”

顾漫城往后退了小半步,他看到玄湖和庚锋交流眼神,满脸的杀气,心道不好,这两人要对青虺突施杀手!

吴省身和青虺顾漫城三人商量的计划不是这样。

看着倒地不起的吴省身,顾漫城也惊疑不定,他到底是顺势而为,还是真的被暗算到了?

青虺看到了顾漫城的动作,他瞬间明白了,现在大哥是不是已经中了庚锋的暗算还不确定,但这黑白圣使要铁了心与他为敌了。

想到这里,青虺手臂猛然暴涨三分,虬筋乍现如同怪蟒盘绕,手上覆盖上一层细腻的鳞片,青光流动。

就在庚锋和玄湖要回身发难之时,一声怒吼响起。

“啊!”

周长庚不住的咳血,身形暴退,他捂住后心要害,一脸的震惊和愤怒。

“小辈怎敢如此?!”周长庚迅速退到城墙边上,顾漫城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突施杀手,雄浑的内力直接打在他后心上,震断了五根肋骨,断骨差点插入他的心脏将他击毙。

庚锋和玄湖瞬间明白,青虺和顾漫城看破了他们的心思,于是先下手为强!

黑白圣使猛地转身齐出一掌拍向青虺,用上了教中绝学天煞地阴功,掌指间罡风阵阵如同狮吼,同时黑色煞气如一道烟柱直扑青虺面门!

青虺见煞气中鬼哭狼嚎怨气弥漫,想必这招的阴险之处就是这浓墨一般的煞气。他不敢硬接此掌,急忙后退而去,双手化爪连连挥动,数十道青色的气刃撕破空气发出嗡鸣之声,斩向煞气烟柱。

刚一接触,那黑色煞气直接腐蚀掉了气刃,没有丝毫的阻滞。

青虺面色一沉,双爪向前方猛地一抓,掌指间出现一道青色气团,滴溜溜转的飞快,锋锐无比。

“喝!”青虺双臂用力,仿佛推动大山一般,将两颗青色气团打向黑白圣使。

青色气团旋转地越来越快,竟然形成了小型龙卷风,强烈的风势吹得人睁不开眼。

黑白圣使脸色大变,没想到青虺竟然能将真气外放作用到这种程度。

不对,他用的不是真气,是一种更贴近自然的功法!庚锋体会到了青色气团中的天然气息,不是寻常功法能够达到的纯粹程度。

“玄湖,我用庚金真气助你黑煞一臂之力!”庚锋十指连弹,一道道金色真气汇入黑煞烟柱之中,那道烟柱猛然涨大数倍,黑金两色真气很快融合,竟然缓缓转动起来,转动方向和青色气团相左。

周长庚恨声道:“杀了他,再来助我宰了这个小贼!”说罢,恶狠狠地看向顾漫城。

后者冷笑一声,手中多了一把精钢长剑,缓缓向他走来。

青虺咬紧牙关,要与黑白圣使硬接这一招!

青色龙卷风与黑金烟柱即将接触,双方中间气流已经暴乱,嘶鸣不止!

一声清啸,吼动山河!

一股赤红色的剑意如柱,直立天地之间!

第十四章 血色剑芒

常德城北门外。

顾漫城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他大步流星走来,脑门上一道红光如赤霄贯日,直入天际。

剑眉星目,面带寒霜。手中一柄长剑通体血色晶莹,仿若宝石一般通透明亮。

剑刃划过空气,一阵肃杀之气扑面而来,顾漫城恍惚见仿佛看到无尽的上古战场,有神佛仙魔在浴血搏杀,战旗破碎犹矗立,远处有背生双翼人族模样的强者,生生撕裂一头庞大如山的凶兽!无尽鲜血洒落,映的周天赤红一片。

“嗡…”

长剑抬起,血色剑芒吞吐三尺,周长庚连一声喊叫都未发出,被斩成血泥!

剑意收敛,顾漫城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周长庚,一堆零落血肉模糊,隐隐有莹白骨渣在其中闪烁,只有如玉境界的先天强者的骨骼能做到这般。

然而就凭先天强者修成莹莹玉骨坚硬如铁,也没有逃脱被吴省身秒杀的下场。

“此人太过强大,不知道刚才是故意中镖还是真的被庚锋偷袭得手。”顾漫城眼眸深处带着忌惮之色,他自己还是后天大成的武者,离先天境还有些距离,今天能重伤周长庚也是自己占了偷袭的先机,加上周长庚没有警惕自己。“若是被庚锋偷袭得手,斤镖淬过毒,足可以侵入体内将真气堵塞,不可能这么快就站起来。”

“吴省身的境界也许比周长庚没有高出多少,能斩杀对方更多的是依赖我之前偷袭周长庚重伤了他。”顾漫城暗暗想着,他知道就算周长庚身受重伤,只要没被一击杀死,就能与后天大成的强者周旋,甚至反杀。

当时顾漫城正犯愁周长庚已经退到城墙边,凭他的后天境界已经没有击杀周长庚的希望了。

谁知道吴省身一剑下去,便将周长老斩杀,令顾漫城惊骇无比。

其实他陷入那赤红剑意中没有察觉到吴省身的剑招,并不是一剑之威。

这招叫做斩仙,是上古传下的剑法,据传在古之剑仙手中,斩仙一招即出,能将仙人元神魂魄剥离而出斩杀殆尽,是无上杀伐妙法!

而吴省身所用的斩仙剑招,不过是对古之剑仙斩仙剑法的观想和理解,远远达不到上古时期的威力,不过是模仿那种杀伐剑意罢了。

顾漫城现在最想知道吴省身究竟有没有中镖。

吴省身对他点点头,转身向黑白圣使走去。

青虺手中的青色龙卷风已经接触上了黑白圣使的黑金烟柱,发出嗤嗤的响声,有了庚锋内功的加持,黑色的煞气刚一接触,张开了口,黑色触须探出来,缓缓缠向青色的风团。

青虺闻到了一股腐蚀的气息,想必就是庚锋与玄湖联手的结果,如果继续下去,青色风团会被黑色烟柱彻底吞下,烟柱中的金色如同流动一般,缠绕着黑色烟柱,加快了腐蚀速度。

正在犹豫要不要弃了青色风团变招的时候,青虺听到吴省身一声长啸,一剑斩向周长庚。

“玄湖!周长庚死活暂且不管,你我齐力击杀青虺,再腾出手来对付吴省身!”庚锋见玄湖听到长啸之声有些心神不稳,急忙大声喝道。

玄湖收敛心神,心脏砰砰直跳,如果不是庚锋当头棒喝,他已经沉浸在那一片血腥的上古战场之中。

“黑煞腾空!”玄湖手掌漆黑一片,五指张开向前抓去,那黑色烟柱变成一只大手,直接将两颗青色龙卷风团包裹起来。

庚锋会意,金色的内力汇成圆圈,旋转着将黑色大手中的青色风团给套了上去,金圈猛然加速旋转,竟然要生生将风团给切开!

青虺怒吼一声,青色风团被抓到大手之中,金色光圈随之转动,险些切断了联系,青色风团是他的本命精气所化,如果被切断联系,不仅他会伤到元气,而本命精气便化成天地灵气消散。

倒不担心黑白圣使切断他与青色气团的联系后,会吸收掉他的本命精气,吸收灵气是妖族修行才能做到的。达不到先天大成境界是不可能吸入天地灵气为己用的。

即便是先天大成,也只能一缕一缕地摄取天地间的灵气,青色气团化成天地灵气浓郁无比,若是有先天大成高手贪多吸收掉它,必定会被灵气爆体而死。

青虺心中叹息一声,眼下是收不回来这两团精气了。

想不到黑白圣使联手如此强大,在庚锋的配合下,玄湖功法中的缺点被补全,青虺的功法是克制不了他了。

眼下与青色气团的联系越发艰涩,一旦被彻底切断,这本命精气便不在属于他,会消散天地之间,反哺这片天地。

黑白圣使联手之下,互补互助,远远胜于单纯的二人联手,庚锋与玄湖的功法不是绝佳的互补,但两人联手之下,每一招都远超他们单人的威力。

“如此,只能催动本命精气爆裂,凭借这个威力,反噬他二人也未尝不可!”青虺下定决心,说什么也要给黑白圣使造成麻烦。“只要等到大哥解决掉周长庚,我兄弟联手也能与黑白圣使决一胜负!”

想罢,青虺脸上青筋浮现,瞳孔染上一层深青之色。

吴省身看到青虺的脸上青筋如同蚯蚓般盘绕,他知道那是青虺体内的真气正在狂暴,随时可能透过穴道激射而出!

“青虺,后退。”吴省身轻声说道,声音悠悠扬扬,直接传入青虺脑海,如同黄钟大吕,令他心清神明,体内肆意游走狂乱的真气,安静地蛰伏了下来。

顾漫城紧紧盯着吴省身的背影,“如果他没有中镖,故意露出破绽将计就计,只能说他武功非常强大,掌握了望气境界,能及时回避暗器杀招。”

“若是他中镖之后迅速解毒站起发出这一击的话,由此可见,吴省身具有解毒的能力,但暗器高手可以伤他甚至杀掉他。”顾漫城看着吴省身的背影,他的后脑没有一丝伤痕。

一剑横扫,三尺剑芒吞吐,竟脱离了剑体,直接切入了黑色烟柱之中。

黑色烟柱煞气倒腾,想要腐蚀血色剑芒,却被切开一道大口子。

玄湖面色阴沉,被剑芒切开的煞气,无法再度合拢,仿佛被炙热的烙铁给烫伤,不敢再向血色剑芒靠近。

而剑芒一闪而入,直接击上了黑色大手中的金色光圈。

“当!”

一声金铁交击的脆响。

接着金色光圈如同精美的花瓶落地,碎成一片光点,未到落地便消失不见。

庚锋脸色煞白,他催动金色光圈极速旋转与血色剑芒抗衡,却被生生斩碎。

第十五章 天火明王印

金色光圈被击碎,青虺本命精气所化的青色气团被他收了回去,黑色的煞气大手完全无法阻止。

一来是被血色剑芒给切开之后露出一道口子可以收回青色气团,二来是庚锋的真气所化金色光圈被击破,玄湖的功法便无法压制他了。

青色气团飞回掌中,一闪而没。

青虺冷笑一声,“大哥小心,这二人联手共击有翻倍的威力!”

吴省身轻轻弹剑,“无妨,虽然我无惧他二人联手,但也没有让他们合二为一的理由。”

说罢,吴省身迈步向庚锋走去,一双眸子冷冽无比。

庚锋看到吴省身直直朝他走来,在对方的注视之下,自己体内真气的运转竟生生凝滞了几分。

昂扬剑意如渊似海,直指庚锋。

“让尔等见识一下,我吴省身的武道!”

血色长剑散发森然杀气,剑身嗡嗡震动,发出阵阵激鸣!

顾漫城往后退去,靠在了城墙上。

北门已经被关闭,城头的军士正在远远观望。

“看来是前者。如此境界,和帮主联手击杀黑白圣使不在话下。”顾漫城见吴省身加入战团,手中赤红长剑找上了庚锋,将玄湖留给了青虺,不禁暗暗点头。

血色长剑大开大阖,剑意磅礴,吴省身收敛了脑门上的赤霄血柱,只依靠自身的剑技,与庚锋战在一起。

他知道,庚锋的内功有五行之金的奥妙,从他发出的斤镖可以看出,金色的真气锋锐无比,如果打在寻常先天高手身上,凭借庚锋内功的优势,一镖打碎骨骼不在话下。

庚锋身为白莲教圣使,身怀教中上乘武学大乾金刚咒。

体内真气聚集双臂之上,形成一层金色的臂甲,掌指间光芒大作。

庚锋偏身略一撤步,让过了吴省身刺来的剑锋,举起金色的拳头砸出,力道刚猛无比。

大乾金刚咒本就是威力巨大的武学功法,尤其是面对手持兵刃的敌人,大乾真气一出,足以削金断铁!

金色的拳指击打在血色长剑之上,发出打铁般的声响,“当!”“当!”

火花四溅!

庚锋双拳打在剑身上,一阵气浪翻滚,庚锋身形爆退,立在五六丈外,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身为白衣圣使,庚锋对敌从来不带轻视,刚才一招瑜母智拳号称能断一切烦恼,无物不破。却被剑身鼓荡而出的剑芒给生生逼退。

吴省身收剑而立,心中无悲无喜,吞吐不定的剑芒收敛,剑身变得通透,宛如红水晶雕琢而成。

“该我了。”吴省身轻语。

脚下轻轻一点,令飘飘如若在空中飘荡,来到庚锋面前,后者脸色大变,左右闪躲却被对方紧紧黏住。

血色长剑舞起,剑招灵动飘逸,笼罩向庚锋周身穴道,招式颇快连绵不绝。

庚锋大吼一声,左手金色掌指光芒大盛,晃的远处观战的顾漫城都睁不开眼。

只见他右手如同烙铁般呈现出红中带黄的颜色,竟然发出“嗤嗤”的声音,伴随着白烟。

吴省身感到光芒刺眼,不禁举起长剑挡住金光,又闻到空气中有烧焦的味道,一阵高温扑面而来。

庚锋右手掐了个古怪的手印,金红色的大手脱离了他的右手,直接拍向吴省身的头颅,迅猛无比!

顾漫城倒吸一口凉气,那金色光芒刺激得人睁不开眼睛,随即发难,金红色大手如磨盘大小,遮住了吴省身头顶的天空。

吴省身周身一丈温度陡然提高,竟然将地上的杂草瞬间烤焦,大手落下,阵阵白烟腾空而起,聚而不散!

“嗤拉…嗤拉…”,声音不绝于耳。

金色光芒散去,庚锋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一双眼睛阴鹭地盯着白烟滚滚的地方。

顾漫城清楚的看到,庚锋右手从指间到肩头,衣袖化作飞灰,整条胳膊漆黑无比,宛若焦炭。而他却置若罔闻,只是死死盯着被白烟笼罩的所在。

“难道被我这极热的内力直接烫死了?”庚锋见白烟聚而不散,一直笼罩在地面呈碗状倒扣,想起来自己之前用过这招,威力虽然不如现在,但也让一丈范围内的活人惨叫连连直到被烧成灰烬才安静下来。不禁心里嘀咕起来,“为何一点声响都没有?”

伸出左手二指金色真气覆盖,点向自己的右手。

当当当!连点三下,发出金属的声音。

右手上漆黑凝固的粉末簌簌掉落,露出金色的一条胳膊,散发着阵阵热气。

“幸亏我前日突破如玉境界,用大量真气覆盖住了手臂,不然这条胳膊算是废掉了。”庚锋看着无损的胳膊点点头,这招天火明王印不仅消耗庞大真气,还要令真气在体内极速摩擦产生热量,庚锋只敢让真气在皮肤表面成型,如此高温如果在体内产生,早就经脉尽断了。

如果不是有大乾金刚咒的独门内力保护皮肤,是断然使不出来的。

白烟围绕地面旋转几圈渐渐散去。

庚锋面露微笑,他没有看到吴省身站在那里,也就是说,这个人直接被高温给汽化了。

白烟散尽…

庚锋脸上笑容消失,“难道那口剑被融化了?”他急忙看向地面,竟然一点灰烬都没有…

他心中一慌,急忙回头看向身后。

空无一人。

远处青虺已经把玄湖逼进了林中,两人打的动静也不小,青虺已经占据上风。

可一个大活人,能去哪里了?

庚锋打量左右,没有踪影。他感到心跳加速,就像吴省身看着他的时候的反应。

“没有一点痕迹,在天火明王印落下之前他已经逃出了范围。”庚锋看着那片地面的沙砾都凝结成了一大块,上面并没有人被高温汽化留下的灰烬。

“他一定在某处看着我,随时准备偷袭。”庚锋慌了神,一跃而起,迅速后退,倚在一块大青石上,背靠着石头,精神紧绷。

顾漫城看着庚锋好像神经一样来回扑愣着脑袋四下打量,又背靠着大青石表情凝重如临大敌。“这老小子是被高温把脑子烤没了?在搞什么?”

虽然顾漫城离得远,在他看来吴省身已经被他这一招天火明王印给击杀了,不知道庚锋突然又发什么神经,不去帮玄湖围攻帮主,反而像只老鼠一样躲在石头后面,惊慌失措。

“有趣啊。”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谐虐。

第十六章 葫芦

庚锋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抬头,一道赤霄迎头劈下,大有一往无前之势。

“吼!”双手瞬间被金色真气覆盖,一招霸王举鼎,庚锋要硬憾剑刃!

吴省身面无表情,一剑斩下,剑气如一道霞光,将庚锋笼罩在内。

与白衣圣使的对战,他深有体会,尤其是那招天火明王印,竟然能将真气变化,产生极高的温度,短短的一瞬间便能融金化铁,连顽石砂砾都能融化,威力太过恐怖。

如果不是他及时施展秘术,恐怕今日命丧于此。

“果然先天高手都有自己压箱底的绝技。”吴省身施展秘术逃到土坡之下,忍不住感叹。

于是他再次拔剑斩庚锋。

剑气丝丝缕缕将庚锋包裹地像茧,里面传来铿锵之声。

庚锋怒吼着,不断催动体内真气对抗血色剑气的威力。

最后,他整个人都变成了金色,拳脚如幻影般迅捷,终于打破了剑茧,撕开了一道口子一闪而出!

“天火明王印消耗真气过甚,是断然施展不出第二次了。况且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完好无伤地逃脱了。”庚锋站在吴省身对面,冷冷看着他,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人的武功有多高。

“从对战上来看,他从来不乘胜追击,施展一招之后就静静地看着我拆招破招,也不继续进攻,反而看着我若有所思的样子。”庚锋开始打量着吴省身,从头到脚。

“出来了?”吴省身问他。

庚锋点点头,“出来了。”

“还要杀我?”

“还要杀!”庚锋眼眸一闪,竟然变成了金色的瞳孔,他仰天长啸,浑身金光湛湛,如同天神一般。

吴省身一挑眉,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

“唰”

一道红光闪过。

金色的尸身一分为二,栽倒泥土中。

庚锋的眼睛无神地看着吴省身跨过去的那只脚,嘴里喃喃着,“太快了…”

吴省身缓缓收剑回鞘,瞥了一眼远处的顾漫城。

眸子里透出冰冷无情的神色,顾漫城对视一眼,如坠冰窟。

“太可怕了。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雷应孤身一人来到了城头,正看到吴省身与庚锋的战斗,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原来之前与庚锋的缠斗都是试探,只不过是拿战斗来体会武学境界,如果吴省身开始便出杀招,庚锋绝对不会撑过三招。”

“庚锋的武学属于上乘武学,一身金色的真气能外放,覆盖拳指之上足以断金裂铁,打在血色长剑上,那柄剑动都没动一下…”顾漫城细细回想刚才两人交战的细节。

“如此说来,吴省身的境界,绝对高过庚锋,才能如此不费力地将他击败。”顾漫城想到了刚开始庚锋的暗器偷袭,“周长庚达到了如玉境界,周身骨骼坚硬无比,也没有逃过吴省身一剑之威,庚锋能达到真气外放,明显高于周长庚,应该是先天大成境界。”

想到这里,顾漫城瞪大了双眼,“难道吴省身已经达到先天境界以上?那是个什么高度啊?先天以上竟然还有更好的层次?”

先天境界每一个境界都是一大跨越,从龙象境界,到如玉境,由外而内,真气从凝结到外放。

如玉境再往上,便是玲珑境,到达玲珑境,周身大小经络经过真气滋养,一百零八条经络全部打通,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一般,真气的运转如同河道疏浚,水流畅通,从此再无一丝凝滞,运用起武学比如玉境界威力提高好几倍。

到了玲珑境,真气淬炼体质,号称仙人之体,增加三百年的寿元。

庚锋前天才突破如玉境界达到玲珑境,如果给他一些时日大成,也不会被吴省身如此轻松的击败。

凭借天火明王印,就险些将吴省身给烧成灰烬。如果他能将周身经络打通滋养,凭借庞大的真气量,天火明王印的范围能扩大数倍,到时吴省身绝对无路可逃。

可再说什么,庚锋也是败了。

吴省身背对着顾漫城,盘腿坐在地上,手中长剑平放在膝盖上,静静地等待着。

林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吼叫,玄湖冲了出来,身上衣衫破烂,血迹斑斑。

轰…一道青光如流星赶月,直击玄湖后背,玄湖从怀中掏出一个黑紫色的葫芦,也就巴掌大小。

玄湖拔下葫芦口的木塞,嘴里念念有词,手持葫芦往空中一挥,一道黑光浓墨般从葫芦口倾泻而下,化成一扇屏风,将青光隔绝开来。

青光带着阵阵风声,打在黑墨屏风之上,化成青虺的模样,一拳轰出,一丈内气浪翻腾肆虐开来。

一声巨响,如若开山!

黑光化成的屏风被击碎,玄湖神色大震,忙大声念动咒语,半空中零落的碎片,化作漫天黑色莲花,每朵花枪显出青面獠牙,发出阵阵鬼哭之声,扑向青虺。

吴省身看向那黑气所化的莲花,发现每朵莲花中都有一青绿色的光团,发出绿莹莹的光芒。

“这些是通过秘法束缚拘禁的冤魂,怨气很重。”吴省身轻轻叹息,横死的人魂魄无法再入轮回,除非有人能解开他们的执念,有的冤魂的执念只是一个愿望,而有的冤魂的执念是对人世的留恋,这种冤魂怨气不大。怨念最重的是被人杀死的冤魂,生前被刀兵所杀、毒杀、溺死、纵火而死等等,这种冤魂会形成鬼气,能伤人。

当解开冤魂的执念之后,他们的魂魄便会前往枉死城,等待转世投胎的机会。

青绿色的荧光,便是冤魂的怨念化成的鬼气。玄湖的葫芦里装着的,全是这样的冤魂,用秘法收集而来,再用煞气包裹,冤魂能够在白天显形,不受阳光的侵害。

玄湖语气低沉,仿佛在吟唱着悲伤的歌,高高举起手中的葫芦,葫芦上紫黑二气流转,浮现出一个个晦涩难懂的古字,一阵阴风平地而起,卷起漫天风尘。

吴省身眉头微皱半闭眼睛,双眸精光湛湛,紧紧盯着玄湖手中的葫芦。

他不会去帮青虺对敌,不经历生死大战,即便境界高深武学修为深厚,也很难领悟自己的武道。

第十七章 夕颜哲布

黑色煞气包裹着无数的冤魂,狰狞可怖的人脸凄厉地嚎叫。

一股强大的怨念弥漫开来,使得这里阴风阵阵,如临阴冥地府。

一团团煞气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鬼气森森然,万鬼魂戚戚。

青虺不敢轻视,身形一动向后退去。

黑煞冤魂的速度极快,凭空而至。

噗!

没有丝毫阻碍,直接到了青虺的体内。

接着众冤魂齐至,如同长河倾泻,从青虺头顶贯入。

青虺身躯大震,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脸上青气淡薄,变成青紫色的脸庞。

玄湖嘿嘿一笑,高唱一声:“千魂入道,封金破玉!”

漫天冤魂尽数钻入青虺体内,可以看到青虺的皮肤上时不时出现狞笑着的人脸,贪婪的游走在他的体内,青虺的躯体一会鼓胀如球,一会干瘪似八旬老翁,皱纹堆垒,耆耋日暮。

青虺面露惊恐神色,体内冤魂疯狂吞噬着真气,直接将他托起离地三尺。

玄湖一脸的得意,“就算你修成如玉宝骨,黑煞冤魂入体你也抵挡不住,享受万魂噬心的感觉吧!”

他仿佛忘记了背后还有一人正在认真地看着他手中的葫芦。

顾漫城看到青虺被摄到半空,面露不忍神色,“就算帮主的修为,也无法抵挡这黑色煞气吗?”明明青虺的功法是压制玄湖的,黑紫色的葫芦一出,飞出一片煞气,将青虺竟给压制住了,玄湖手中的葫芦究竟是什么宝贝?

破空声传来,无数黑煞冤魂破体而出,每一团黑色煞气外面都有一大团青色的真气覆盖,正在上空盘旋着。

下方的青虺变得木木愣愣得杵在原地,面色苍白如纸双目无神,行尸走肉一般。

一阵阴森的笑声传来,玄湖口中喷出一道黑气,那正在天上打转的黑煞冤魂如同饿狼闻到了血腥味蜂拥而至。

玄湖嘿嘿一笑,手中葫芦左转三圈,葫芦口朝下,将那口黑气给吸了进去,后面跟着乌央乌央的一群冤魂。

如果这冤魂被收回,青虺的魂魄和本命精气将化作鬼气滋养冤魂。玄湖冷冷看着不远处呆呆发愣的青虺,心中冷笑,“纵然你内功足以压制我,也逃不出教主亲赐的夕颜哲布。”

回头瞥了一眼,吴省身盘腿坐在地上,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吴省身的背后,一具无头尸身横陈,上面有淡淡金色褪去,露出来白色的衣袍属于庚锋。

玄湖心中绞痛,咬牙切齿地看着吴省身,心说:“你等着,杀我兄长,不同戴天。既然吴省身不插手,等我收了青虺的魂魄,夕颜哲布里的冤魂威能更上一阶,到时候我要你吴省身尝尝万鬼噬魂的滋味!”

玄湖咬碎钢牙,恨恨地转过头来,大吼一声煞气滚滚,催动手中葫芦收取冤魂!

阴风呼啸,无数冤魂就要被收回葫芦里去,不远处正发呆的青虺突然低低一笑,周身青光一闪化作漫天光雨,丝丝缕缕犹如珠帘卷动,挂在半空青光如玉般莹莹光辉,好似神猿倒宝,偷下天帝寝宫玉帘入凡间,祥瑞光芒照耀而下。

哗啦啦…

青帘簌簌摆动,好像有人要从帘后走出来。

玄湖面色一滞,他发现黑煞冤魂不想进入葫芦中,竟然不顾他本命精气黑煞的诱惑,在葫芦口徘徊起来,聚成一道人形。

“不对,不是冤魂不想被收回,”玄湖脸色大变,“黑煞冤魂被什么东西给影响了,极为排斥夕颜哲布的呼唤!”

玄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夕颜哲布之上,黑紫色的葫芦凭空而起,悬在他的头顶,滴溜溜地转动着,葫芦口始终朝着聚成人形的黑煞冤魂。

哗啦啦…

青色光雨组成的天帘随风而动,玄湖能依稀看到帘后隐隐绰绰有人影闪动,似乎是像走出帘来,却又在踌躇着什么,有些怯怯弱弱地仿佛透过天帘窥视着外面。

那人影的出现,让玄湖如临大敌,不知道青虺用的什么秘法,竟然能身化光雨组成天帘,帘后还有神秘生物在走动。

头顶的葫芦嗡嗡抖动,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玄湖与葫芦心神相连,知道这个葫芦是有灵性,但毕竟是器物,没有人的感情丰富。如今从葫芦中传来的恐惧,影响到了玄湖的心神,让他汗毛倒竖!

玄湖十指探出,并不是要对天帘发出攻击。十指连弹,十滴鲜血从指间飞出,融入葫芦上的古字。

葫芦瞬间光芒大作,十六个古字紫气翻腾竞相飞出。在葫芦口连成一圈紫色光环,缓缓转动起来,十六个古字发出阵阵禅唱之音,有安神涤荡诸邪之效。

吴省身双眸精光湛湛,他听到了那仿佛九天之上降临的佛门禅音,轻轻低语:“原来这白莲教,竟是佛门一脉…”

顾漫城看着那十六个古字,聆听佛音禅语,竟然让自己陷入空明的境界之中,无喜无怒,又心怀悲戚。

苍茫大地随着禅音,有规律地颤动着,所有人的心神都随着那最后带着长长叹息的吟唱,陷入长时间的沉思。

“阿傩婆谒…”

禅唱渐渐高远淡去…

那黑煞冤魂组成的人影听到禅音之后,竟然驻足原地,周身震动起来,就要散去。

光环化作一团蒙蒙紫气,古字慢慢隐去,蓦然产生一阵吸力,向黑煞冤魂的人形,发出呼唤。

黑煞冤魂抬头看向玄湖,仿佛面带悲戚,踉踉跄跄地向他走去。

玄湖面沉似水,嘴里轻轻呼唤着黑煞冤魂,好像在安慰着冤魂的怨念。

人形黑煞冤魂蹒跚着向前走,冤魂张开大嘴,像是在无声的哭泣,簌簌掉下泪珠…

天帘猛地一震,帘后不再有人走动。

噗…黑煞冤魂跪在玄湖面前,昂头看着他威严的表情,黑色煞气消融般化作一滩黝黑的脓水。

玄湖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景象,黑煞散去在地面积成一片水洼,浓郁的都化不开。

面前站起来一个青面汉子,大吼一声向玄湖脸上打来,手臂虬筋暴起,一拳击出气浪噼啪作响!

第十八章 青虺与玄湖

人形黑煞冤魂如烈下的冰雪一般消融,化作一地黢黑的脓水,青虺从中站了起来,向自己打来。

玄湖浑一震,形爆退,头顶葫芦被他一把拿在手里,急忙躲避青虺的近狂攻。

“去你娘的!”青虺暴吼一声,一拳打出,招式朴实无华,包含极大的力量,如同流星陨落,拳意所至气浪爆响,直取玄湖面门,竟一只手化掌为刀,划出一道弧形如天晴留残虹,斜切玄湖肩膀!

玄湖不敢硬接,主要是来不及将葫芦收回腰间,而青虺的拳头已经到了面门,急之下,玄湖张口喷出一道煞气,也化作一只黑色拳头迎了上去。

煞气四散而去,青虺昂然而立,没有丝毫停滞,玄湖的黑煞拳头完全没有阻碍到他。

风生烈,掌刀已至,宽厚的掌指没有包裹丝毫的真气,纯粹的力量,如同刀切黄油,直接穿透了玄湖的护煞气,砍断了他的琵琶骨,嵌进玄湖的肩头,再往下就要突入腔。

玄湖咬牙,伸手来托青虺的掌刀,形一低,想要摆脱。

“啊!”玄湖连连咳血惨叫不止,拍出一掌打向青虺,借力倒飞了出去。

青虺的掌指切入玄湖腔之时,突然发难,催动体内真气外放,直接打入了玄湖的经脉之中,狂暴的青色真气压制他体内的煞气,在他的经脉中肆意破坏,伤到了他的根本。

青虺没有追击,站在那里看着玄湖倚在树上,大笑道:“修佛敬佛,竟然将体内真气练成一煞气,已入邪道!”

玄湖喘息着,吐出一口黑血,昂首说道:“是非曲直凡人眼,哪知佛前怒目僧!”

青虺上前一步霸气十足,“还能战否?”

“我心坚定,无惧再战!”玄湖举起葫芦,对口咕咚咕咚的喝了三大口,脸上黑气紫气变幻不定,露出诡异的神色,葫芦高悬头顶紫气弥漫,玄湖狂笑一声,向前杀来!

青虺一步踏出,便来到玄湖的面前,举拳便打!

玄湖一掌拍出,招式连绵不断,煞气翻涌直扑青虺双目,掌力柔,暗含无尽杀机。

“好狠毒的招式,竟然用真气去偷袭对手的双目!”顾漫城看到这里不心生怒气,“为江湖人所不耻!”

他担心青虺会被玄湖偷袭得手,下意识地看向吴省,吴省盘坐在地,没有任何的动作,他没有出手,是不是他看出这招伤不了帮主?顾漫城稍稍放下心来,继续观战。

见煞气扑面化作两根手指直插自己双目,青虺心中冷笑,“真是鼠辈!”

青光一闪,两片透明的膜覆盖到瞳孔之上,煞气竟然不能伤及分毫!

玄湖见到那两片膜,心神剧震,“难道他触及到玲珑境的门槛了?竟然能让双目抵挡住我的黑煞真气,那两片膜就是达到玲珑境才能有的玲珑入道?”

“我本以为这招煞魂指能出奇制胜,没想到你竟然能化出两小片玲珑。”玄湖恨声道。

青虺双手一分,将玄湖的绵软毒掌势给推开,笑道:“都是小道耳,玲珑又算什么?我自有武道,哪管他玲珑还是龙象!”

说罢一拳打出,古朴无华,仿若从远古时代打出,横跨时间长河,苍茫霸烈的气息扑面而来!

玄湖避无可避,硬接他这霸气十足的一拳。

砰!

青虺后退一步,玄湖倒飞入树林之中,连连撞断三棵树木。

“还能再战否?”青虺大笑三声,豪气冲天。

树林中一人站起,双手合十低头不语。

“现在求佛佛不应!”青虺冷声道。

玄湖充耳不闻,低头跪倒,头上葫芦缓缓转动着,一道道黑气从他头顶汇入夕颜哲布葫芦中。

“天生轮回苦,我以魔血乱地府…”玄湖喃喃念道,仿佛勾动了什么,茫茫大地竟然与他的密语产生了莫名的联系,一声凄凉悲怆的哭喊竟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

“归去…来兮…魂归处…”哭声戚戚,时断时续,城头上的众人仿佛恍恍惚惚地看到了无垠大地上遍布骸骨腐尸,冤魂四处游dàng),一张张人脸似哭似笑,蹒跚着…徘徊着…向地府走去。

“轮回是最后的归宿…地府才是归途…”一杆白骨招魂幡闪现,在风中伫立,呼唤着众生…

众人皆抬头向天看去,双目无神浑浑噩噩的跟着那道声音吟唱。

顾漫城突然打了个激灵,“魂魄几乎跟着召唤离体而去!”忙收敛心神盘腿坐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沉心静气抵抗那充满惑和拉扯的声音。

“确实众生终将归地府,重新轮回。但不是现在被召唤而去。”顾漫城心中默念,不受外界干扰,“我顾漫城有一地府走一遭,但不是现在!”

仿佛铁链断裂的声音从他心中传来,那种被拉扯的感觉一dàng)而空,真气涓涓流动,汇入四肢百骸,周道温暖无比,浑舒泰。

顾漫城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在这种境下突破了,迈入了先天境界。

顾漫城抬抬手臂,感到充满了力量,仿佛能拔山填海一般,他知道这是突破境界后力量提升时的短暂假象,适应了就好了。于是闭目运转真气游走周道一个周天之后,那种膨胀的感觉消失,顾漫城微微一笑,睁开双目。

吴省正面带笑意地看着他。

“闻鬼哭,踏入龙象境。”吴省开口说道,“不错。”

顾漫城点头,“多谢前辈护法。”他看到吴省脑门上出现了直贯云霄的血色气柱,之前未到先天境,顾漫城还以为那血色气柱是杀气或者血气所化,现在看原来是吴省的武道感悟所化。

血色气柱如大漠孤烟,直接挡住了那些幻象,顾漫城再也没听到凄厉的鬼哭声,那勾引灵魂离体而去的惑声音,也不再听闻。

血气气柱之前,云滚滚几乎低垂到地面,黑云中显现出千百张狰狞的人脸,带着不甘和怨恨,或是张开大嘴无声的吼叫,或是面带血泪邪邪地笑着,每一张脸都像曾经见过的人,让人看了不戚戚然,忍不住心生同。

顾漫城抬头看着血色气柱立在那里,吴省背后是晴空万里无云,夕照如金。

城头上的诸人纷纷转醒,个个如同做了个噩梦一般,惊出一冷汗。

雷应神色复杂地看向吴省,他背对着雷应,独自面对魂怨鬼。

“也许他说的对。”雷应暗自叹道。

第十九章 枉死门

阴云笼罩在吴省身面前三丈开外,形成一扇高达十丈的巨门,门中黑气蒸腾鬼气弥漫,门中一片混沌如雾似霭,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到影影绰绰的人走进门中,再也不见。

顾漫城站起身来,来到吴省身旁边坐下,“前辈,玄湖只是先天龙象境,为何能施展这般不似人力能为的招式?”

吴省身侧目,指着那黑黢黢的大门说道:“你还不错,初入先天龙象,便能目视冥门。”

“这是冥门?”顾漫城面露惊讶,“地府的门户,九幽冥门?”

吴省身点点头,语气平淡,“不错,这是九幽冥门的模样,却不是完整的九幽冥门。”

“请前辈赐教。”顾漫城低头说道。

“地府有一座九幽冥门,分九层,各自镇守一座冥城。其中怨气最重的,便是枉死城的九幽冥门,也叫枉死门。”吴省身带着一丝不屑,“你我面前的这座巨门,便是枉死门上的一块边角所化。被高人锤炼打造,做成枉死门的模样,在人间收取魂魄为己用。”

“白莲教不是佛门的分支近派吗?为何要夺人魂魄?”顾漫城立刻想到玄湖的功法,没有踏入先天境界之前,顾漫城只觉得玄湖的真气漆黑如墨,有种阴毒的感觉。

突破后天达到先天之后,顾漫城才看清,那漆黑的真气中,含有阴煞之气,已经和常人修炼产生的真气有了本质的区别。

如果被玄湖的真气打中,那股煞气会透进体内经脉,阴煞之气会伤及人的根本,就算能运功排出煞气,阴煞之气早已在体内留下了病根,经脉之伤极难去除。

“白莲教的教义源自乌思藏的莲花宗,信奉来世,以度人为目的。”吴省身解释道:“借恶念、邪念、怨念修行己身,壮大魂魄之力,是莲花宗的法门之一。白袍的那人修习的是莲花金身一脉,黑袍的这个,修习的便是莲花黑煞一脉。莲花宗解释莲开千叶,便有千种修行之路,莲花宗的僧人都是以苦修为主,自行选择修行的道路。”

顾漫城点点头,继续问道:“那白莲教为何没有僧人?”

“白莲教中可能有僧人来帮助传播教义。白莲教的教义和莲花宗大相径庭,白莲教的几种功法,是源自莲花宗不假。如今的白莲教只是假借了莲花宗的外壳,行利己之事。“

顾漫城恍然大悟,“这些年白莲教在西川传教,声势浩大教众繁多,和当地的官员商贾勾结,各种借口敛财,美其名曰教主法旨。”

“鱼肉百姓,祸害乡里。”吴省身叹息一声,“莲花教义本是给修行的僧人所立,并非百姓能修习。白莲教篡改教义,操控人心。贿赂官员,收买西川豪强家族势力,已经扎下很深的根基。西川百姓笃信之至,只知有白莲教主法旨,不知世上还有官府朝廷。”

“西川之疾,朝廷已困扰很久,纵然能将白莲教的各部主干人等捉拿,白莲教多年来宣扬来世,贬低现世的朝廷,如果大肆清洗,百姓心目中的朝廷将不复存在。”不知何时雷应到了两人身后,高大魁伟的身影仰头看着枉死门,忧心忡忡地说着,“西川路途多曲折,深沟宽壑地势险恶,若白莲教心生不臣,教唆百姓抵抗,一旦发生叛乱,恐怕会耗时日久,拖垮朝廷。我最担心的是出现兵变,那西川大地,等若…”

正说着,那枉死门中传来一声怒吼,震彻苍穹!

高大的身影充满了力量,身上燃烧着青色的火焰,一拳从门里向外打来,一团青火熊熊,轰然炸裂!

“青虺!你逃不出去!”玄湖的声音从茫茫鬼气中传来,无比的阴毒,“化作我的魂奴吧!”

高大的人影不甘地吼叫,一脚踏去,枉死门剧烈抖动起来,几乎被推翻。

“纵然你先天大成,也逃不出教主赐下的法器!”玄湖阴恻恻地笑着,嗓音嘶哑,“夕颜哲布,镇此冥土,枉死门开,接引冤魂…”

枉死门猛然暴涨,仿若顶天立地,飘下朵朵冥花,洁白似雪。

“无上天道,奋我精魂!”青虺浑身火焰冲天,背后出现一尊魔神,一张大脸青红相交狰狞可怖,须发皆张凶威盖世,赫然是青虺的模样。

“杀!”青虺与背后魔神合为一体,大吼一声向前冲来,一个冲肩竟然将枉死门给生生撞翻!

高耸入云的枉死门,被扛了起来,重重地掷在地上,砸起漫天烟尘!

天清云朗。

阴云鬼气一消而散,那威势惊人的魔神也消失不见。

地面现出数十丈的大坑,青虺半跪在地上,不远处玄湖躺在坑中,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已经昏了过去。

顾漫城看着吴省身的侧脸,“前辈,你刚才出手了?”

吴省身笑了,“白莲教主竟然在葫芦里封存了这种大杀器,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雷应拱手道:“多谢出手相护。”

“你叫什么?”吴省身问道。

雷应愣了一下,“雷应。”

他长身而起,拍了拍雷应的肩膀,“你走官道,我走江湖路。各行正气,殊途同归。”

雷应点头不语,半晌说道:“雷应受教了。”

“好,雷捕头,请回吧。”吴省身淡淡说道。

青虺盘腿坐在地上,运转内功恢复伤势。

吴省身轻轻来到他背后,伸出右手,一道乳白色光芒一闪而入,帮助青虺疗伤。

“大哥…”青虺开口,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疲惫。

“安心打坐,我去看看玄湖。”吴省身嘱咐一句,走向玄湖。

顾漫城坐到青虺身后,他刚刚达到先天境,还不能掌握真气外放的窍门,双手贴在青虺背后两大穴位上,为他输送真气。

“漫城,你突破了?”青虺感到一股暖和的真气如同小河般流进经脉之中,迅速恢复着他破损的经络。

顾漫城点点头,“帮主,我在旁观战,明悟了先天境的根本。多亏了吴前辈为我护法,才得以巩固境界。”

“你早就一只脚踏进了先天境的门槛,此次突破也是顺势而为,可谓是圆满。”青虺紧闭双目,欣慰地说道。

玄湖躺在地上,昏昏沉沉间面前来了一个人影,他举起右手,乳白色真气打入玄湖的体内。

“唔…”玄湖不禁呻吟起来。

第二十章 疯老道

由于催动夕颜哲布所耗真气甚巨,导致最后玄湖召出枉死门时,体内黑煞真气被抽干,经脉如同河床干涸一般,细小的经络断裂,几条经脉萎缩干瘪,导致玄湖内伤过重,陷入濒死境地。

“赢了吗?”玄湖挣扎着要看清战斗结果,强大的意志使他清醒着,但身体受伤过重,失血过多,视线模糊一片。

一道温暖的真气注入他的经脉中,修复着断裂的经脉,滋养枯萎的脉络,让他痛并快乐着。

“是谁?是教中来了兄弟救援吗?”玄湖心中默默想着,既然不是来杀他的人,便放心了。

真气游走三个周天,勉强恢复了伤势,脱力疲惫的感觉阵阵袭来,玄湖沉沉睡去。

“大哥,你为何要救他。”青虺不解。

“还有事要问。”吴省身说道。

青虺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个玄湖身上竟然带着如此重宝。”

吴省身看着沉沉睡去的玄湖,“枉死门是白莲教镇教三宝之一,虽然不是地府的那座枉死门本尊,但冥冥中也可勾动本尊之威。”

青虺看着躺在地上的黑紫色葫芦,“枉死门又被收回葫芦中了?”

“不错。”吴省身点点头,“这件法器气息不同寻常,应该是玄湖得到某个神秘传承,这件法器能助他修行。”

“大哥,你能看出属于哪个门派传承吗?”青虺感到很奇特,第一次见到可以装魂魄器物的葫芦。

吴省身微微一笑,“江湖门派成千上万,各种隐世传承不计其数,也许是某座仙山所遗留吧。”

“大哥,不如我们把这个葫芦收了吧?没准也能得到仙山传承呢!”青虺露出兴奋之色,跃跃欲试。

“你收了诸多鬼气,释放了冤魂,也是一件功德。”吴省身回身笑道,“这个葫芦你要了也没有用,不符合你修炼的功法。”

青虺挠挠头,“大哥,你是不知这些冤鬼孤魂,他们怨念太深,导致进不去枉死城,只有完成他们的生前夙念,才能让其怨念消散,入枉死城等候轮回。”

一声道偈传来,“俗世凡尘多奇秀,生死冤孽几时休。此间谁人看通透,不见大江向东流。”

顾漫城吃了一惊,他们三人正围成个半圆看着玄湖,开始只闻其声不见人,声音由远至近,场中央蓦然出现了一个人,斜插道簪,穿着破破烂烂的道袍,道袍油迹斑斑,黑一块红一块看起来邋遢至极,从道袍的破洞中能看到老道穿的内衬,竟然是大红色的内衬,一副打扮古怪之极。

老道留着山羊胡,胡子色都发黄了,弯腰一把就将那黑紫色的葫芦捡了起来,葫芦本就巴掌大小,老道托在手里喜笑颜开,在那儿站着冲三人嘿嘿直乐。

顾漫城觉得寒毛倒竖,忍不住倒退数步,环顾四周,见青虺也皱着眉头看着老道,心中暗自惊叹,“太诡异了,这老道从哪来的?三个先天境高手都没有看清老道的身法,竟突兀出现在我们面前,究竟是人是鬼?”

三人中,唯独吴省身脸上似笑非笑,脸上的表情是又惊又喜而又哭笑不得的模样。

青虺惊疑不定,转头问吴省身,“大哥,这老道爷要拿走那个葫芦…”

话没说完,就见吴省身咕咚跪下,给老道磕头,嘴里说着:“儿子拜见父亲!”

老道摆摆手,“好儿子,别叫那么生分,呃…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叫爸爸!”

吴省身脸上一阵抽搐,“爸…爸爸。”

“哎!”老道眉飞色舞,高兴的不得了。

青虺和顾漫城在旁边看到这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两人对视一眼,青虺点点头,噗通也跪了下来。

“青虺给您磕头!”青虺咚咚咚磕了个头。

老道面色一正,指着青虺说道:“长虫你绿了。”

青虺一愣,“回道爷的话,我本来就是绿的。”

老道闻言笑得前仰后合。

“帮主,道长说的绿不是颜色。”顾漫城小声提醒。

青虺眼睛一瞪,“绿不是颜色吗?”

顾漫城一翻白眼,“等空闲了我给你讲。”

老道一指顾漫城,“你也绿了…”

顾堂主连连摆手,“道爷别闹,我是青色发蓝,还没到绿意盎然呢!”

“嗯,”老道点点头,“见面即是有缘,你也给我磕一个。”

顾漫城心想,“你是青虺大哥的…爸爸,青虺是我的帮主老大,帮主都磕头了,得了我也磕一个吧,反正道爷也是个长辈。”

随即跪下也给道长磕了一个。

“好好好,”老道一手托着葫芦,一手虚抬,三人感到一股温和的力道传来,将他们扶了起来。

“阿勉,多日不见,又精进了许多。”老道捏着山羊胡,一双眸子内蕴神光,打量着吴省身。

“是,孩儿下山行走红尘,多有体会。”

老道点点头,看着青虺,伸手一点,一道金光从指间暴射而出,如长虹贯日,直接没入青虺额头。

青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金光进入体内,他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往后倒去。

顾漫城一把扶住青虺,将他放平在地上,怒道:“你这个老道,怎么偷袭伤我帮主!”

老道嘿嘿一笑,“我让他睡会,他今天吃太饱了。你过来,我有事和你说。”说着冲顾漫城招招手。

顾漫城惊疑不定,他伸手搭在青虺手腕,发现脉象平稳,内蕴精气磅礴,隐隐有境界突破之象,没有生命危险。

于是顾堂主站起身来走到老道面前,吴省身冲他一笑,“我父亲…”

老道一瞪眼,吴省身忙改口,“我爸爸良善心慈,不会伤害你的。”

顾漫城点点头,“道爷,您老要是再来那么一下,可得和我打个招呼,怪吓人来。”

老道嘿嘿笑着,伸手招呼着顾堂主,“你再靠近点,来来来。”

顾漫城站到老道面前,两人相距不到一尺,能闻到老道身上浓郁的酒气,直冲鼻尖。

“你闻到了吧?”老道笑嘻嘻地问他。

顾漫城心想,“怪不得吴前辈离着一丈远就叩头拜见,这酒气实在太冲。”

“闻到了。”顾漫城老实回答。

“我带了好酒,”老道伸手从腰间解下个鹿皮囊,递给顾漫城,“你尝尝。”

顾漫城也不推辞,他一直是好酒任侠,拔下塞子就喝。

酒香浓郁扑鼻,泼辣爽口,直入胸腹如同烈火,散入四肢百骸,让他通体舒泰,连体内的真气运转都快了几分。

“好酒!”顾漫城一饮而尽,不禁感叹。

老道看着他,一对眸子精光闪闪,“好酒吧?老道我专门吃醉蟹用的。”

顾漫城闻言一个激灵,酒劲去了七八分…

第二十一章 老顽童

老道的笑容很纯粹,歪着肩膀直抖。

顾漫城认识这种笑容,常德城里多得是这种笑容,你只要端着一盆面条随便往街边墙角的乞儿面前一放,就会看到这种笑容。

甚至有些人会先流出哈喇子来。

“要不我趁他流口水之前…趁我还没入味之前…我先跑吧?”顾漫城低头思忖着。

“醉蟹最鲜美…”老道嘿嘿直笑,笑得顾漫城心里发毛。

“道爷,咱可别开玩笑啊!”顾漫城想往后退,没想到双腿酸软无力,竟然扑通一下坐到了地上,体内真气滞涩无比,几乎凝固。

“道…道爷!”顾漫城惊呼一声,体内真气缓缓退入丹田之中,丹田中的真气像是沉睡了过去,任凭他运转功法催动,都不会搭理。

顾漫城面露苦色,求饶道:“道爷,我确实是妖,但我没有干过坏事啊!如有冲撞了道爷之处,请道爷原谅!”

老道从布袋里摸出一把丹药,憨笑道:“你尝尝这个。”说着递给了顾漫城。

顾堂主寻思,“反正我现在双腿就像是长在地上了,悉听尊便吧!”

伸手接过来丹药,有暗黄色的,明黄色的,还有酱红色的,杂七杂八有二十几粒,放在手里一大把,带有辛香气味。

吴省身在一旁束手而立,偷偷看着老道戏耍顾漫城,心中暗想,“总算没有落到俺头上,我不出声,我不打扰你们…”

顾漫城一指丹药,苦着脸问道:“道爷,全都吃?”

老道嘿嘿一笑,“没错,全都吃了,一口咽下,吃了就好了。”

顾堂主一脸喜色,“吃了就好了?”

老道一副高人模样,站在那里笑而不语,微闭双目。

顾漫城心一横,“得,今儿死就死了!”一大把丹药往嘴里一塞,尽数吞进了腹中。

丹药由口腔过喉咙直入胸腹,一股暖意传来,伴随着辛辣的感觉,顾漫城觉得手脚有些燥热,这种感觉越来越强,仿佛要蒸发了周身的水分,但观察体表,任凭体内炎热似火,身上没有一滴汗珠渗出。

“道爷!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丹药?”顾漫城慌了,这丹药已经化入经脉之中,炙烤着周身经络,滚烫无比。

老道微微一笑,“别急,一会就好了。”

“好了会怎样?”

老道舔舔嘴唇,“好了就可以吃了呀!”

“哎呦,道爷!道爷哎!”顾漫城死的心都有了,丹田内真气几乎化成了一团珠子,体内的奇经八脉大大小小的经络,都被滚烫的药力炙烤之下就要断裂。顾不得那么多了,附身在地求饶道:“道爷!您要杀我用不着这么费劲,您…您究竟给我吃的什么丹药?”

老道一拈山羊胡,“哼哼,我怕你看到这丹药的本来面目不会吃下,便炼成了丹药给你。”

“哦,道爷这丹药用的什么奇珍异草炼制啊?”顾漫城面色通红,耳鼻中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趴在地上难受。

老道有些扭捏,“就是普通的…家常的草药而已。”

“那都是什么药材啊?”顾漫城觉得口腔中反上来一股辛辣味道,很熟悉的感觉。

老道捏着破道袍的一角,不好意思地说道:“葱姜蒜啊,还有酱油…”

顾漫城听了脸上一阵抽搐,死的心都有了,“您老别骗我,寻常的葱姜蒜哪有这种药力。哎呦!烫死我了!”

“真的只是家常调味的…”老道声音很小,“我路过麻姑洞,见有仙姑在做饭,伸手就摸了一把。”

“爸爸!”吴省身脸都绿了,“您把仙姑?”

“去去去,”老道一挥袍袖,“贫道摸了一把调料,你小子学坏了啊!”

“是是…”吴省身一身冷汗,还好,他不是见色起意,不然…

“嘿嘿,”老道脸上一红,“不过仙姑也挺俊的,和我年纪差不多。嗯…好像比我还小一点,肌肤莹莹如玉,吹弹可破啊…可惜她留我吃饭我有事,若是能摸一把…”

吴省身捂着脸,不堪入目啊。

“道爷,要不您拍死我得了,我真受不了,体内像有一尊火炉一般,我觉得里面都熟了。”顾漫城哭都哭不出来了,五脏六腑都在簌簌抖动,也不疼痛,只是燥热的难受。“您给我吃那些调料做什么啊?”

老道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入味啊。”

“道爷,您是我亲爷爷,你可别开玩笑了,”顾漫城咚咚给磕了三个响头,“求道爷成全!”

老道满意地点点头,“你可记得,今后你是我的徒孙!”

“哎哎,孙儿记住了!您就是我的亲爷!”顾漫城那还顾得那些,连忙答应。

“小螃蟹,你坐起来!”老道清叱一声,拿手一指顾漫城,顾堂主感到仿佛有一阵清风吹来,双腿恢复了行动,当下盘坐起来。

清风直入七窍,丹田中一股凉意传来,顾漫城感到真气汹涌澎湃,像是井喷一般冲出丹田,散入四肢百骸诸多经络之中。

那种炙热的感觉消失无踪,真气流淌在经脉之中,顾漫城感到体内经脉都被拓宽了数倍,粗壮的脉络中真气滔滔不绝,真如长江大河一般,仿若传出阵阵惊涛骇浪之音。

清风吹入头颅诸穴,使他道心清明,丝丝凉意传来。最后体内真气直上十二重楼,与清凉之起合二为一。

过了半晌,顾漫城缓缓睁开双目,一脸的欣喜,今日自己观战迈入龙象境,又得到老道相助,稳固境界。现在竟然达到了龙象境大成境界,一伸手,一团蓝光出现在掌心跳跃,随着他的心意变幻着形状。

“不错,”吴省身眉头一挑,不禁赞叹道:“龙象境便能控制真气达到收放自如随心所欲的境界,堪比如玉境的高手。”

顾漫城笑道:“比不上如玉境的高手,还无法让真气离体太远。”说着,他将手中的蓝色光团随手一掷,蓝光一闪化作一把小剑,在他周身三尺游走不停,小剑随着顾漫城的手,上下翻飞,龙飞凤舞。

老道点头,“你这小子,天生福源深厚,幼年得了虺龙真血,后来误入秘境福地,吃了上古仙人的两枚凫水灵丹,直接迈入后天大成境界。”

顾漫城跪地磕头,“师爷爷!您都知道,您是活神仙!”

“你起来吧。”老道面色一正,一改嬉笑之色。

第二十二章 发簪

顾漫城起身,恭敬地站在老道面前。

“你虽然得了诸般造化,但也受这造化之苦。”老道缓缓说道,“空有一身修为,没有道心明悟,这就是你虽然后天大成,迟迟不得寸进的原因。”

“您老说的极是,”顾漫城老实回话,“孙儿虚度百年光阴,对我来说,自身修为如山高,而我如尘泥瓦砾,我是空有宝山啊。”

老道点点头,和颜悦色的说:“今天你明悟了,也真正走出了自己的路。也是你这些年的道心沉淀所至。”

顾漫城再次跪下,“不管怎么说,以后您就是我的亲爷,顾漫城愿意追随左右,伺候您老。”

吴省身暗暗点头,是个知恩图报的好汉子。

“你这个孙儿,”老道一挥袍袖,一阵清风有如实质,将顾漫城扶起,语重心长地说道:“江湖有道,你跟着青虺小子好好修行,明悟己身。”

顾漫城点头称是。

老道转过身来,看向吴省身,后者脸上尴尬,“爸…爸爸。”

“哎。”

“顾堂主是青虺的副手,两人情同手足一般,”吴省身解释道:“青虺与我以兄弟相称,孩儿没有回驳爸爸的意思…”

老道哼了一声,“你倒是敢。”

“孩儿不敢。只是孩儿不知以后如何称呼顾堂主。”吴省身面露尴尬,青虺是自己兄弟,顾漫城与青虺也是过命交情。之前顾漫城叫自己前辈,吴省身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老道直接收了顾漫城做徒孙,让他摸不着头脑。

既然是徒孙他必定得有师父,顾漫城没有拜在老道任何一个弟子的门下,老道直接收他做徒孙,名义上说的过去,如果要传授武学指点修行的话,总不能老道直接教授,就算他想指点顾漫城,单看老道这一副不靠谱的样子,吴省身是满脸的不相信。

“我这是带师收徒,代顾漫城的师父收徒,”老道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一会他的师父就来了。”

吴省身叹了口气,这个爸爸又开始冒坏水了。

果然,不到半刻钟的功夫,鹤发童颜的老道,清瘦的脸庞上洋溢着慈祥的笑意,他的肩头上坐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姑娘。

囡囡手里拿着一支黄蓝相间的小风车,正高兴地看着风车呼啦啦的转着,嘴里还唱着老道教给她的童谣:“风儿吹,风车响,转呀转呀…转呀转呀…”

白发老道笑着接道:“转呀转呀,风过舂米香。”

“嗯!爷爷唱的对!”囡囡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洒在夕阳下的常德城外。

吴省身看着这一幕,不禁露出笑容,“爸爸,那是我闺女。”

邋遢老道抬眼望去,“像,太像了。”

吴省身点头,“是啊,像她。”

邋遢老道脸上带着忧伤,喃喃道:“像她。”

顾漫城跟在老道身后,看着走过来的一老一少。

“爹爹!”囡囡举着双手,欢快地喊了一声。

“哎!”吴省身伸手把她抱在怀里,轻声责怪,“囡囡怎么能坐在爷爷肩头呢?”

“囡囡知道了,以后不会欺负爷爷了!”囡囡大眼睛转呀转,小声说道。

白发老道笑了,拍了拍囡囡的小脑袋,慈祥地说道:“那就等下次囡囡不怕长虫了再说。”

吴省身笑了,这小娃娃准是跟着去街上,看到有耍蛇卖蛇的,一溜烟就爬上老道肩头不肯下来了。

囡囡皱了皱小鼻子,“爷爷笑我,囡囡下次再见到一定不怕了!”

看着她攥着小拳头很认真的模样,逗的周围人哈哈大笑。

白发老道摸摸她额前的小碎发,伸手一指邋遢老道,“叫爷爷。”

邋遢老道嘿嘿笑着,伸出手掌,上面托着小小的五色发簪,也就巴掌长短,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囡囡,看爷爷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囡囡眼睛一亮,跳下来蹦着就到了老道面前,小脸好奇地看着老道手里的五色发簪。

吴省身看了脸上一阵抽搐,这两个老头子,比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强多了。

“真的是给囡囡的吗?”小姑娘一脸希冀的看着邋遢老道,心想这个爷爷好古怪哎。

“当然,只要叫声爷爷,就送给你了。”邋遢老道学着囡囡,孩子气地说道。

顾漫城对小囡囡和自己同辈没意见,他打量着散发五色光芒的发簪,上面雕着一朵五瓣梅花。

突然顾漫城心中一动,他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机,正是源自那五色发簪。

“师爷,”顾漫城轻声问道,“这发簪莫不是之前的枉死门…”

邋遢老道回头瞪他一眼,不耐烦地说道:“是啊,老头子我拿来送我孙女,你有意见啊?”

“没意见,没意见。”顾漫城忙摆手摇头,讪讪笑着,他实在是怕这个师爷,这是个十足的老顽童,还是少说话为妙,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惹到了他,又要把自己给生腌了。

“不过师爷这手段真是堪比仙人,”顾漫城心中震惊,“都不知他何时将这枉死门炼成的发簪。要知道,能将真气化为神火,那可是先天之上的领域才能有的,堪称是神人手段了。”

吴省身听到顾漫城一眼看出发簪的来历,不禁心中一动,自己都没有看出这发簪是之前的枉死门所化。

囡囡看着五色发簪,有些扭捏的神色。

“叫爷爷,爷爷亲自给你戴上。”邋遢老道满眼慈爱。

“爷爷…”囡囡小声叫着,还没等老道露出喜色,小姑娘低头看着脚尖,声音细若蚊鸣,“爷爷,我不喜欢这个…”

邋遢老道一板脸,有些生气,“你怎么会不喜欢这个发簪呢?你看它颜色多…”

突然他看到囡囡的眼睛,明白了什么,伸手在发簪上一抹,五色光芒敛去,化作一根洁白无瑕的发簪,梅花蕊点点映红,灿然胜雪。

囡囡高兴地拍起手来,“爷爷好厉害!”

老道笑了,“来,爷爷为你戴上。”

囡囡神色乖巧,“谢谢爷爷。”说罢背过身去,任凭老道给她挽起发髻。

邋遢老道绾起小姑娘的发丝,小指点在了她的脑后穴上,一股暖意从指间流入小姑娘体内。

老道突然身躯一震,眼神偏向一旁的白发老道,后者颌首致意。

绾上雀尾髻,梅簪临青丝。

老道一挥手,一汪清水出现在囡囡面前,映出她稚嫩的小脸,带着点点泪痕。

“谢谢爷爷。”

第二十三章 愿赌服输我玄湖

常德城一所宅院内,几名元龙帮弟子在院中巡视,屋中传来青虺的粗犷声音。

“大哥,你到底有几个爹?”听完吴省身的解释,青虺带着疑问,打量着歪歪斜斜坐在太师椅上的邋遢老道。

老道一脸悠闲,正老神在在的喝着小酒。

吴省身清了清嗓子,“这是我…爸爸。”

“老道滋溜一口酒,咂着嘴,“没错,我是爸爸。”拿筷子一直旁边的白发老道,“这位是他爹。”

白发老道微笑,“青虺,还不见过前辈。”

青虺行礼,“见过前辈!”

邋遢老道没搭理,夹了口菜,含含糊糊地说道:“你给我勉儿他爹磕头见礼,对我就行这个礼数?”

吴省身一脸的无奈,“哎呀爸爸啊,您老人家怎么就喜欢攀来比去。”

邋遢老道一瞪眼,转而对青虺露出慈祥的笑容,“来,给爸爸也磕一个。”

“哎!”青虺也不管那些,磕就磕呗,跪下咕咚就给老道磕了一个。

白发老道抚须大笑,“行,青虺是个老实孩子。”

“起来吧。”邋遢老道一挥手,将青虺扶起,伸手摸了摸他的脑后,继而严肃地说道:“你可要记得,想把体内的鬼气彻底炼化,必须完成你对冤魂许下的承诺。不然你的大道不圆满。”

“孩儿记下了!”青虺神色坚毅。

吴省身还想开口询问青虺,却听他声若洪钟,不禁暗暗点头,“小兄弟心境成长很快,是我这个兄长过于担心他的安危,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虺龙了。”

看着青虺魁梧的身形,气度沉稳,吴省身也放心了许多。

囡囡从白发老道怀中跳下,跑到青虺腿边,伸手抓着衣袍下摆就往上爬,嘴里还嘀咕着,“青叔,你身上好香啊!”

青虺挠挠头,一把将囡囡抱起,放在肩头。小姑娘凑过鼻子在他蓬松卷曲的头发上细嗅,“好香啊!”

白发老道笑道:“囡囡不愧是属狗的娃娃,你说说是什么味道?”

囡囡想了想,“就是不刺鼻的味道,很香。囡囡想睡觉了…”说着,小姑娘头一歪,趴在青虺的大脑袋上就睡着了。

众人见状哭笑不得,吴省身接过囡囡,走进内室将她放在床上盖上一床薄被,转身回到了中堂,对青虺说道:“你小子可得了大造化了,竟然能将鬼气提炼精纯,假以时日你在神魂上的境界便远远超过我了。”

青虺憨厚地笑笑,“大哥,多亏你爸爸助我一臂之力,不然凭借我的真气,也就能勉强压制鬼气不侵身而已。”

邋遢老道喝完一壶酒,抹抹嘴说道:“青皮小子,给爸爸再上一壶酒,这酒不够烈,喝不痛快!”

青虺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嘿嘿,”老道摸了摸山羊胡子,贼兮兮地看向顾漫城,“老道我带来的好酒都给你喝了,你说你怎么报答我?”

顾漫城闻言苦着脸,“师爷,孙儿是想报答您老人家,可就算我有的宝贝,您老人家也看不上,要不我给洗洗道袍吧?”

老道哼了一声,“我用不着你那脏手。”

“也不知道谁脏…”顾漫城小声嘀咕一句。

“嗯?”老道双眉一横,面带怒色。

见老道闻言要发作,白发老者忙开口道:“你替人家师父收徒,现在该给这孩子找个师父了吧?”

顾漫城抹抹额头的冷汗,忙跪下说道:“求师爷赐我一个师父!”

中堂外,门柱旁有一人衣衫破烂,满脸尘泥,正靠在门柱上呼呼大睡,正是玄湖。

青虺走下台阶,开口叫道:“元宝,元逍。”

两个弟子快步有来,步伐沉稳有力,身形如同蛰伏的猎豹一般,腱子肉高高隆起,蕴藏惊人的力量。

来到近前行礼,“帮主!”

“嗯,”青虺点点头,这二人是他的心腹手下,都是达到后天境界的高手,低声嘱咐道:“一会玄湖醒了,就带他来中堂。给我看住了!”

元宝、元逍对视一眼,他们知道玄湖的境界远远高于自己,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是!”

青虺欣慰地笑了,“不错,像个样。”拍了拍两人肩膀,转身去地窖找酒去了。

元宝一脸为难,指着玄湖说道:“兄弟,凭咱俩的武艺,连近他的身都做不到,到时候他要走,我们拦不住的话,帮主可饶不了咱们。”

“你说的倒是个事儿,”元逍摸了摸下巴,看着玄湖酣睡的模样,突然灵光一闪,“嗨,有主意了。”

没多大一会儿,青虺步履急促,捧着一坛好酒从西院转了过来,抬头一看,元宝、元逍两个人正拿这一个竹筐,往玄湖头上套。

“你们俩在弄啥幺蛾子?”青虺问道。

“唉嗨,帮主您来得正好,”元宝屁颠屁颠跑过来,一脸的兴奋,“这不玄湖要逃走嘛,我俩给他逮起来了!”

青虺哭笑不得,一扬下巴,“那竹筐做甚?”

“嘿嘿,那是怕他再跑了啊。”元宝不好意思地笑笑。

“玄湖真气尽失,墙头都不一定能翻上去。不然我让你们两个废物看着他干嘛。”青虺没好气的说,“松绑松绑。人家好歹也是个长老。”

玄湖嘴里被塞了一大团抹布,一脸的不高兴。

元宝两人七手八脚拿下来竹筐,解开五花大绑的麻绳,最后取下抹布,扔到一旁。

“呸呸呸…”玄湖坐在地上吐着口水,仰面深呼吸,歇了口气便站了起来,指着元宝、元逍两人。

“好家伙,”玄湖破口大骂,“差点被你们给噎死!”

“没见过你们这样的,老子睡的好好的,根本就没想跑!”

“娘的,上来打老子闷棍,接着就按在地上和捆猪似的,老子不要面子啊?”

“老子都说了不跑,还给我把嘴封上!哪来的拖布啊?还是哪个畜牲的筒袜啊?咸咸的…”

“我玄湖认赌服输,你青虺比我强,我承认,我服你。但你不必派人如此对我吧?”玄湖转头指着青虺大声说道。

元宝、元逍两人站在那里一阵窃笑。

青虺一脸黑线…

第二十四章 古越神阁的酒

“玄湖兄,是我手下兄弟做的不对。”青虺满面春风,伸手道:“请,到中堂一叙。”

吴省身在玄湖濒死的时候度给他一道真气,用来护住心脉,保他不死。

玄湖修炼的功法将体内经脉淬炼的韧性极强,他只是被伤及丹田气海,半月内无法产生真气。

这段时间玄湖与一品武者没什么两样。

玄湖整了整破烂衣袍,原本还能看出来是一件衣袍,经过元宝、元逍一闹,真的变成了衣衫褴褛,只剩下几根布条还搭在肩上,“哼,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何话说!”

迈步走进了中堂,玄湖昂首阔步,站在当中,声若洪钟,“玄湖在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啪!

一声脆响,玄湖被打翻在地。

“咳…咳咳…”玄湖挣扎着坐起,吐出两颗带血的碎牙。

这一幕看得众人一愣,邋遢老道甩甩手,怒道:“你是不是在学我?”

“这叫什么事啊,我是被他们给弄成这样的!”玄湖刚要喊屈,突然看清了面前邋里邋遢的老道,双目圆睁,仿佛见鬼了一般,大声惊叫:“师…师父!您您您…您还活着?!”

“好好说话,嘴里漏什么风!”邋遢老道骂道,作势又要打。

玄湖捂着腮帮子哭喊,“师父…师父!徒儿错了!”

“没有礼数。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老道转身回去坐下,对站在门口呆呆发愣的青虺一挥手,一脸的兴奋,“青皮小子,把酒拿来,老道我都闻到味了!”

“哦。哦。”青虺连忙答应,压住了内心的疑问,走上前将酒坛放在八仙桌上,一挥手,一道青芒闪过将酒坛泥封拍下,浓郁扑鼻的酒香瞬间溢满中堂,让人闻了毛孔舒张,不禁提鼻吸气,飘飘然也。

“此坛重逾百斤,前辈请用!”青虺拱手道。

“玄湖小子,跪好了。老道喝完这坛酒,再来收拾你。”说罢,邋遢老道捧起酒坛就往口中倒去。

“哎,师父您慢点喝,”玄湖一点脾气都没有了,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吴省身询问白发老者,“爹,玄湖是你们什么时候收的?”

白发老者正抚须淡然而笑,闻言摇头道:“我也不知,大概是疯子远游时收下的弟子吧。”

“按理说我不算是他老人家的弟子,”玄湖叹了一声,“我在深山修行,当时只是二品武者境界,醉心于外功炼体。有一天他老人家路过,指点了我功法中的弊端,半个月的时间,我功力打进,突破到先天境界。”玄湖将他与老道的相识过往娓娓道来。

顾漫城倒吸一口冷气,“这老道爷到底是何方神圣,指点半个月,也不传功,竟能让二品武者达到先天境界,真是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顾漫城忍不住偷偷看向邋遢老道,只见他喉头上下抖动,正醉心品尝佳酿。

“若是道爷能留在元龙帮半个月,我帮中精英弟子岂不是都能达到先天境界,到时候整个江湖武林也只能仰望鼻息!”顾漫城心中激动无比,“就算达到后天境界,也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了!”

“帮主!”顾漫城轻声呼唤,见青虺目光转动,顾漫城指了指老道,有指了指玄湖。

青虺面带微笑,轻轻摇了摇头,似乎不为所动。

“在此期间我多次要拜他为师,老人家只是摇头不语,也不阻止我尊称他老人家为师父。”玄湖语气平和,神色平静,仿佛在回想当年,“半个月后师父要走,说是往楚地而去,我悄悄跟随,没想到刚走出山,师父回头对我说了句话,转身就消失不见。两年后我进了白莲教,再见到师父,就是今天了。”

吴省身点点头,“你也算是半个弟子,你是否认同?”

玄湖神色一正,“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在他心中或许我够不上他的弟子。而在玄湖心中,师父就是师父,我只认这个师父。”

吴省身暗暗点头,心想这玄湖也算个好苗子,能到先天境界,可见是聪敏过人。为什么爸爸当初不收了他呢?不收他却指点他修行,真是摸不透老人家的心思。

“既然认同,那你就跪好了。”吴省身说道:“等道长忙完,自会有话问你,到时候是罚是骂,你要心甘情愿。”

玄湖跪姿挺拔,目光炯炯的轻视前方,“玄湖心甘情愿。”

“兄弟,这酒是从哪得来?”吴省身见老道犹自痛饮,那酒香萦绕鼻尖,挠得他心中痒痒。

“此酒是元龙帮在洞庭争位之时,与洞庭三十六英豪共闯古越神阁,越阁第三层吴钩阵中所得。”青虺解释道。

吴省身一惊,“古越阁?你们找到了龙山古越阁?”

在场众人面色大变,想起了龙山的传说。

越人的远祖中有仙人,曾在龙山开辟秘境修行,越人皆可进入龙山,或是采食奇花异草,能长寿一百二三十岁,或是跟随仙长修行,修炼长生之法。

时间过于久远,经历了朝代更替,兵荒马乱中,越人不得不举族迁徙,甚至愈来愈多的越人被迫背井离乡,颠沛流离。

经过几代的通婚和流浪,古越血脉越发的稀少与薄弱。

越人也失去了进入龙山秘境的方法。

后来龙山秘境曾现世多次,寻找古越人后裔,引发了江湖动荡,无论是各方豪强还是官府庙堂,都想进入龙山秘境,得到长生的秘密。

龙山秘境中血流成河,无数高手强者命丧于此。

尸骨如山,冤魂泣泪,惊动了龙山中的神秘生物,它吞下所有踏入这片土地的生物,吐出滚滚浓雾,龙山秘境从此隐于何处,无人知晓。

这种秘闻,早已在江湖中传播,但谁也没有找到过龙山秘境所在。

在场的众人低头不语,只有两位老道不为所动,白发老道正闭目养神,脸上没有一丝波澜,邋遢老道正仰脖痛饮,充耳不闻。

“确实是龙山秘境,”青虺语气沉重,“古越阁在龙山西麓,天极阴时现龙山,龙山秘境只有一瞬现身,能进入的只有寥寥数人。而那次龙山秘境外围的浓雾骤然泻出,将所有人都裹挟了进去,浓雾中含有剧毒,能让人神志不清,不分敌我,最后变成行尸走肉一般,魂魄被摄入山顶龙望台。”

咕咚咕咚…老道抱着酒坛,鲸吸牛饮一般,一口气灌下大半坛。

“好酒!好酒!”老道眉开眼笑,“好吴酒!”

众人一愣,吴酒?

从古越神阁中带出来的,是吴酒?

“师爷,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第二十五章 玄湖往事

邋遢老道一席话,让几人摸不着头脑。

顾漫城还在发懵,“师爷,您没尝错吧?吴酒怎么会出现在越人的祖山神阁中呢?”

老道咂咂嘴,拍了拍肚皮,意犹未尽地说道:“青皮小子有孝心,老道记下了。”

“前辈若是喜欢,帮中酒窖内还有一些陈年佳酿,青虺这就派人去搬来…”青虺态度很诚恳,老道帮他化解鬼气阴煞,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也是真心实意。

“不了。”老道取出黑紫色的葫芦,拿手一抹,将黑气去除,葫芦周身紫气弥漫,变幻不定。

老道将葫芦口朝下,放在酒坛之上,紫气沉浮,葫芦悬在空中,一股吸力传来,坛中的吴酒被倒吸入葫芦中。

之前老道喝了半坛,葫芦收了半坛。收完最后一滴酒液,小葫芦滴溜溜翻了个个,摇摇晃晃地向老道飞去。

老道一把将小葫芦揣进怀里,站起身就走。

一溜烟出了中堂,转向西边去了。

屋中几人面面相觑,玄湖跪在地上一脸茫然,心中叹息,“师父这是不认我了?”

“这个…”吴省身轻咳一声,“玄湖,你有什么打算?”

“哎,庚锋被你斩杀,我又失了夕颜哲布与枉死门,回到教中难免受教规处置,”玄湖面沉似水,沉声说道:“按照教规,玄湖应受火刀之刑!”

“何为火刀之刑?”

“将人缚于铜柱之上,以烈火淬刀,切、割、削、剜。”玄湖神色复杂,火刀之刑是教中最严厉的惩罚方式。

前三刑,切、割、削,只是单纯的皮肉之苦。

最后一道剜刑,是最残酷的刑罚,往往不会致人死命,却会给活人带来永远无法抹除的耻辱。

“玄湖,白莲教并非救世主,你身处白莲教高位,难道就没有察觉到吗?”青虺开口,“白莲教拐卖幼童,往往以孩童资质不凡为由,强行带走,留下家人日夜思念,其中不乏一脉单传,好不容易有了后,被白莲教找个理由便要带走,不同意的父母,更是被威逼吓诱。夜里有狂风吹过,孩子便消失不见。留下父母家人痛心疾首,伤心而死。”

玄湖低头不语,半晌才缓缓说道:“我也是当年被掠走的。后来我逃了出来,此后几年我便独自在深山修行,与虎豹为伍,与狼熊同眠,直到师父出现。”

“可你为什么又去了白莲教?”顾漫城出声询问。

白发老者起身,转进了内室。

“我被白莲教掠走之时,才三四岁的年纪,我想回去弄清楚,我父母在哪里。”

“师父走后,我想找到我的父母。”

“教中有的是我这样的孩子,还不记事之时,就被带进教中。而负责找寻资质上佳的孩童的人,都黑纱遮面,从来不会将真面目示人。只有进入白莲教,才能找到当年掠走我的人,才能找到我的父母。”玄湖低着头,语气越发地轻,“当我费尽心机,终于知道当年是谁去我家带走了我。谁知道,他死了。”

吴省身低头不语,他是幸运的,能找回自己的孩子。

原本他以为囡囡和妻子都已不在人世,没想到女儿还在世间,被石家坡的夫妻收养。

可惜,囡囡的养父母被白莲教所杀。

吴省身轻叹一声,“玄湖,没想到你的身世如此多舛。”

玄湖抬头看向吴省身,欲言又止,犹豫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与妻失散也已四年,甚至我女儿降生我都不曾在侧,后来我妻离世,女儿被好心人收养,”玄湖的往事触动了吴省身的心弦,他的话多了起来,“我一直以为妻儿都已不在人世,便放逐了自身,流浪江湖红尘。不曾想,在石家坡我救下了囡囡,我儿才三岁,却天生对我有亲近之感。玄湖,江湖虽大,冥冥中也许家人在等着你。”

“对,你可静心想想,是否还有乡音乡容的记忆。”青虺提议,“这样能少走冤枉路。”

玄湖低头不语,“我能坐下吗?”

“请便。”吴省身点头。

坐在椅上,玄湖沉吟半晌,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吴省身,沉声说道:“白莲教的真正目的,不是你吴省身!”

吴省身皱了下眉头,不语。

玄湖的模样不像是说假话,他的眸子清澈,就这么看着吴省身。

青虺一愣,随即朗声说道:“不是冲我大哥,那就是冲我元龙帮了?”

玄湖摇摇头,“我们也没有想到,青帮主与你是生死弟兄。来到常德,本想找上本地门派方便行事,没想到反而折了手。”

“帮主,黑衣…玄湖长老的意思是,”顾漫城刚要开口,瞥了一眼光着膀子的玄湖,硬生生改了口,“吴前辈杀了白莲教和伏牛派的人,白莲教是要找吴前辈的麻烦,但这只是附带的条件。”

青虺明白过来,大声说道:“玄湖,你还藏着什么不敢说出来吗?!之前找我元龙帮,只提助你们找我大哥。没想到你们还暗藏心机啊。”

玄湖看着气势汹汹的青虺,不发一言。

“青虺,坐下。”吴省身说道,“让他接着说。”

青虺冷哼一声,坐在一旁阴沉着脸,他本想震慑一下玄湖,没想到对方不似之前在兴波亭中的脾气了,竟然无动于衷。

“玄湖,继续说下去。”吴省身觉得此事有蹊跷。

“兴波亭中我是想激怒于你,故才如此表现。”玄湖语气平稳,“如今见到师父,我也看通透了。之前的事,还望你多担待。”

青虺缓缓点头,心中还有些疑惑,为何玄湖的转变如此之快?

“接下来我要说的,可能会将你们吓到。”玄湖沉声说道,“此事关系到天下大势,不仅仅是我脚下的这片江湖。”

吴省身面色凝重,“玄湖,如此重要之事,一旦透漏,你在白莲教中可就待不下去了。”

玄湖轻笑一声,一脸的淡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何止待不下去,哪怕从我这个护法的嘴里,透露出一丁点儿,被诛杀都是小事。”

这话一出,顾漫城觉得堂中空气猛然一滞,一股沉重的感觉袭上心头。

“连白莲教的护法,竟会因为透露一点教中隐秘而被诛杀,这个下场也太过…这个玄湖究竟掌握了什么秘密?”顾漫城心思最细,一下子联想到了什么,不禁露出惊骇的神色!

“没错,老子不干了,”玄湖微笑,“青虺,屏退左右!”

第二十六章 推测

“元宝元逍!”青虺走到门口,冷不丁一声高喝,将一旁的两个活宝吓得打了个激灵。

慌忙跑过来,抱拳行礼,“帮主!”

“你们两个带人,离中堂三十步远的地方戒严,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来!”青虺吩咐完,转身进了中堂。

“是!”

元宝、元逍对视一眼。

“兄弟,我从来没见过帮主这么长的脸。”元宝有些后怕地说。

元逍瞅了他一眼,嘲笑道:“没出息的样子,快吓尿了吧?”

“废话,你看帮主凶神恶煞的模样,你不发怵?”元宝说的时候还忍不住往身后瞟,就怕青虺从中堂冲出来给他俩两脚。

元逍看着他怯怯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我说兄弟,咱都是刀口舔血的人物,你这是怎么了?帮主又不会吃了你,你看你这胆小的模样,至于嘛!”

“是吗?”青虺威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森森直冲二人脊梁骨。

“办不好这事儿,我就沾点醋汁将你俩这虾脑袋拧下来吃喽!”

“这就去!这就去办!”“帮主息怒,息怒。”两人迅速消失叫人去了。

很快,上百名元龙帮精英弟子来到了院中,将中堂远远地包围了起来,十几名弟子跟着元宝、元逍上了房梁戒备。

“这个黑衣圣使究竟要做什么?”元宝拿手捅了捅旁边正远眺的元逍,悄声询问。

“哎,你管那么多干嘛,守着就是了。”元逍不耐烦地说道。

元宝嘟囔了一声,指挥着人四散排开。

中堂内只剩下吴省身、青虺、玄湖、顾漫城四人。

“讲吧。”青虺说道。

玄湖看着吴省身,目光中透露着复杂的神色,“敢问贵夫人,是人是妖?”

“是人。”吴省身面沉似水。

“何以证明?”

“玄湖!你他娘的什么意思?!”青虺大叫一声,宽厚的手掌往下一摁。

啪!青虺手边的桌子粉碎,一道青光从他口中卷出,化成一把长刀,直劈玄湖面门,迅若奔雷。

玄湖没有惊慌,他知道就算他没有受伤,也没法硬接下这一刀。

嗡!

月光如水,映满中堂,照得玄湖面白如纸一般。

顾漫城噔噔噔倒退数步,一片月光洒落,一股轻柔的力道传来,将他缓缓推开。

吴省身缓缓按剑回鞘,剑眉微微皱起,看向跌坐在太师椅上的青虺,轻声训斥:“如此急躁,哪像一帮之主。”

青虺几乎是躺倒在太师椅上,胸膛剧烈起伏着,大口喘着粗气,“大哥,你这是什么招数,我竟被白光给弹开了,所有的力道打在光上如泥牛入海一般。”

玄湖满脸的震惊,“之前见你手持一柄赤红之剑,为何刚才同样的剑鞘,能拔出不同的剑来?”

“可知剑宗三脉?”吴省身反问玄湖。

后者沉吟一下,“上古传下剑宗三脉,世间剑客皆出此三脉。御剑一脉,来自西川蜀中,擅长打造神兵利器,以气御剑,号称剑仙。常年居于蜀中,门中弟子不显于世间。教主曾派人如深山找寻,找到许多剑道高手所留练兵之处,却不见御剑弟子。”

“另外两脉剑修,以习练剑招以剑技剑招为主的是剑侠一脉,这一脉所传甚广,以人御剑,犹以各派精妙剑法见长。”

“最后一脉剑修,与剑侠一脉修剑之道有悖,是以身御剑,以人为剑,习练剑气为主。这一脉攻击最强,被江湖尊为剑宗。”

听着玄湖介绍江湖三种剑修的不同之处,顾漫城心生向往,他虽然是元龙帮的堂主,青虺的左膀右臂。可是忙于帮中事物,很少在外抛头露面,虽然在城中处理帮内产业,顾漫城沉心于经营,有意无意间,听到的江湖传闻也不多。

“玄湖,你在白莲教中,知道的江湖秘闻还真不少。”顾漫城有些敬佩。

“只是听闻,不曾真的见到剑仙一脉的人,”玄湖看着吴省身,“你是剑宗一脉的传人,对吗?”

吴省身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也是,能发出如此惊世的剑气,不是剑宗一脉的正统传人,还能有谁?”玄湖叹了口气,正色道:“是我冲撞了各位,抱歉了。”

吴省身点点头,一伸手道:“请吧,把你要说的,都讲出来。”

玄湖面露惭色,“您胸怀广阔,玄湖不及。”

吴省身微微一笑,他心中明镜一般,“不必在拘礼了。关于我妻女的事,还请你知无不言。”

“白莲教派出张净师等五路人马,前往各地寻找三四岁的孩童。特地交待,孩童的父母可能是妖人。”玄湖语气缓慢沉重,“所以这次的行动,五路人马由五位仙师带队,务必带回所有符合年龄的孩童,至于孩童的父母,在不引起骚乱的情况下,查明身份,如果是妖人便要诛杀。”

“如此说,白莲教没有滥杀的意思。”顾漫城出声道,他忘了自己也算是妖人了。

玄湖苦笑着摇摇头,“命令执行起来,为了比其他队伍早日完成教主令,五支队伍都展开了杀戮,有两个仙师甚至屠了三个村子,只为找出符合年龄条件的孩童,带回白莲教。”

“也就是说,你们要杀的妖人,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妖族族群或者势力。他们无人庇护,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隐姓埋名在江湖中。可是如此?”青虺沉声问道。

玄湖吃了一惊,没想到青虺这个四肢发达的大汉,能直接看出白莲教的真实意图,他们要找的就是这样的人,有妖人带着孩子,藏匿在江湖。

“不错,要找的人就是这样。”玄湖点点头,继续说道:“旦有一条,孩童务必要活的。这些是我所知道的线索。”

“孩童对你们更重要。”青虺摸着下巴,缓缓踱着步子,“牵扯到要妖族之人,那就是和妖族有关。追杀两个带着小孩子的妖人,带走孩子。这到底是为什么,贪图妖族人的天生体质?”

“不可能,就算是强大的妖族,族中血脉也有强弱之分。若是要找寻好苗子,教主令中应当有所体现。”玄湖否定了这个可能。

“对,不可能,因为妖人离群而居,是刻意远离族群,不是怕牵连族人,就是有不想让更多人知道的秘密。”顾漫城想到了这个可能。

“或者说,是不想让妖族某些存在知道的秘密。”吴省身缓缓说道。

玄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人族与妖族无法诞下后代,所以您的令爱的身份毋庸置疑。”

“妖人远离本族,带着人族的孩子?”顾漫城惊呼一声。

第二十七章 英雄帖

所有人都盯着吴省身,只见他脸上平静异常,宛若一汪深邃的湖水,不带一丝涟漪。

“我女儿是人族,白莲教并不知晓吧?”吴省身看向玄湖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眸子,透着威严与杀意,仿佛能看穿你的内心。

“白莲教要找的,可能是妖族的孩子。”

“此事与妖族有莫大的关系。”

玄湖平视着男人的眸子,缓缓说着自己的推测,“教主令要求孩子必须带回去。这次我和庚锋来常德,就是要带回孩子。伏牛派是在石家坡张净师被杀之后,接到白莲教的委托,千两白银要取你性命,伏牛寨的人要在南阳截获你父女二人。不曾想你杀了伏牛派下属伏牛寨的二寨主谢牛,此人负责伏牛派在南阳城中的生意,谢牛一死伏牛派南阳城中的产业受损不小。为了挽回面子,也为了向白莲教有个交代,所以派出了长老周长庚。”

“你错了,我杀张净师之前,就有伏牛派的人在南阳城悦来客栈下手了。”吴省身回忆道,“张净师找的伏牛派吧?”

“应该是。”玄湖点头,“张净师有权力发布悬赏,在你救走女儿之后就找本地帮派寻找你的下落,也是情理之中,毕竟教主严令带回孩童。”

男人长身而起,眯起了眼睛,“我且问你,五个找寻妖人的队伍中,五个领头人都知道要找的孩童的身份吧?”

“很有可能知道,不然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为什么?”玄湖迟疑了一下,不排除这点。

“另外几个队伍,现在何处?”

“都已回白莲教总坛,只有张净师一队走的最远,一边传教一边寻找。其他人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回到总坛复命。”玄湖说道,并没有隐瞒。

吴省身低头不语,他本是放逐己身,没想到找回了囡囡,如今他只想带女儿回山,扶养她长大成人。

“教主会一一查探其他队伍带回的孩童,如果都不是他要找的对象,恐怕会不择手段来找寻你们。”玄湖面露忧色。

吴省身坦然一笑,“半个多月了,想必他白莲尊者已经查探完毕,现在正在某个地方算计着我呢。”

“不错!”玄湖深以为然,“教主性如烈火,素来睚眦必报,即便能证明令爱是人族,但凭借张净师和庚锋命丧你手,夕颜哲布与枉死门也被夺走,教主定不会善罢甘休。”

吴省身苦笑一声,爸爸,你说走就走,给我留下多大一摊子事儿啊。

“大哥,不如你带着囡囡在我元龙帮住下,白莲教的人来也罢,不来也罢,我元龙帮还养不起个小姑娘嘛!”青虺冷笑道:“如今你我三人都是先天境界,也不怕哪个门派来闹事。若是白莲教再来人,打就是了,青虺不惧!”

“吴前辈,玄湖所言不差,”顾漫城出声道,“这次派出黑白圣使,已经是痛下杀手,就不知下次他会设下什么阴谋诡计。前辈你带着孩子行走江湖多有不便,更别说这一路上将会暗藏杀机,不如在常德城住下,元龙帮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他白莲教即使来犯,也得掂量掂量。”

吴省身拱手道:“诸位弟兄,撒出江湖帖去,告诉他们我吴省身在常德城,有仇有怨者,皆可来此与我解决。”

“要知道,我之所以杀张净师,全因他杀害我女儿养父母,妄图烧死我女儿,杀便杀了,吴省身无愧于心。”

“庚锋玄湖追杀至此,想夺走我女儿,战也战了,杀也杀了,吴省身无愧于心!”

“吴省身在常德城一月期限,一个月后若有人再追杀于我,别怪我剑下无情。”

第二日,一批批元龙帮弟子飞马前往各大门派、府城,广撒英雄帖,邀各路豪侠英雄来做个见证。

吴省身会在常德城静等一月,若无异议,这个事就了了。今后行走江湖,但逢有人抢夺囡囡,不死不休!

伏牛山,伏牛寨中。

一股血腥味弥漫,这里是伏牛寨的大厅,门口上挂着一块红漆牌匾,上书“聚义厅”三个大字,厅内依次摆放着几张太师椅

唐端坐在正当中的太师椅上,一双虎目蕴泪,脸上横肉抖动,仿佛带着极大的悲痛。

面前跪着几名喽,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半晌,唐长叹一声,吩咐道:“取金疮药来!”

小喽取来了伤药,另一个手里拿着干净的白纱布,在一旁候着。

唐伸出右手,皮肉绽开鲜血横流,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就是源自于此。

“寨主,您身体要紧,可不能再这样强行运功了。”小喽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山寨中都叫他白郎君,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深青色的小瓶,往唐手背上的伤口倒去。

唐没有说话,看着自己的手背被清澈的酒液冲洗,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这药酒是我采去年的雪水配制,对外伤有奇效,”白郎君收起药酒,俯身看着被冲洗干净的伤口,轻声说道:“先晾一会儿,等酒液干了再敷药。”

唐点点头,一挥手道:“坐吧。”

白郎君右首坐下,看向唐,“寨主,上面宗门有何消息,让你如此愤怒?”

“哎…”唐只是叹息,“我兄弟三人都是流落江湖的薄命人,一路相互扶持,肝胆相照。三年前大哥成为宗门的客座长老,咱山寨终于不受宗门那些弟子的颐气指使了,这才过了多久的好日子,三弟命丧南阳城,大哥魂归常德府,一月之间我唐连失臂膀手足,我怎能不气!怎能不怒!”说着,唐不自禁地运上了气,手背伤口迸裂,殷红的血又渗了出来,滴滴嗒嗒落在青石板上。

旁边跪着的众人个个面露惊惧,看着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白郎君起身查看,“告诉你不要运气动怒。人已经去了,我等要冷静下来,以图报仇大计。”

唐看着白郎君的眼睛,疼惜关切的眼神让他不知所措,瞥了一眼自己的伤口,甩了甩手,缓缓说道:“无碍,药酒已经起了作用,这次伤口流血不多,一会再包扎起来便是。”

白郎君“嗯”了一声,回去坐下,“寨主山上是什么态度?”

“你们都退下,今日谁也不必受罚。”唐挥了挥手,跪着的喽们退了下去。

第二十八章 泥牛堂

连捧着伤药纱布候在一旁的几个喽都退了下去。

“把药交给我吧,等下我亲自给寨主上药。”白郎君吩咐道。

聚义厅中只剩下唐和白郎君两人。

“白狼,我知道你的意思。”唐沉声说道:“此事伏牛派认了怂,严令门中弟子并附属几个山头,不得寻仇,不得与元龙帮的人呛火。我两位兄弟的大仇,不知何时能报!”

白郎君笑了,“大当家的,我只问你,这仇你报不报?”

“当然要报!血海深仇,每每想起,焚心灼肺一般!”唐咬牙切齿,“大哥、三弟尸骨未寒,怎能不报!”

白郎君摸了摸鼻尖,心中暗想,要说谢牛尸骨未寒还差不多,你大哥只剩一堆骨渣,连个人形都拼不出来了。

“大当家的,白狼斗胆问你,为报仇,能否舍弃性命?”

“只要能手刃仇人,一条命舍了算什么?”唐语气斩钉截铁,举起鲜血斑驳的右手,缓缓活动着指关节,“纵然一身赤血流干,也要报仇!”

“手刃仇人有些困难,但也未尝做不到。”白郎君沉吟了一下,“只要按照我的计策来,即使在常德报不了仇,也可以缓缓图之。”

唐眼神一亮,“当真?”

“当真!”白郎君咧嘴一笑,伸出两个指头。

伏牛派,泥牛堂。

堂中没什么摆设,当中地上摆着一个个蒲团,大多是破旧的,有几个里面的蒲草都翻了出来。

这是伏牛派长老静坐的地方,又叫明心堂,取道心茫茫如同泥牛入海之意。

泥牛堂中空无一人,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正探头探脑地看着里面,“嗨,师尊并不在这里。长老们都去哪了?”

身后一人拿着把折扇,生得俊朗飘逸,白白净净的面皮,一副书卷气,轻启薄唇,“看来掌门召唤长老们前去,应该是南阳城的事。”

那人转过头来,“怎么着?要不要通知师弟们?”

书生模样的弟子摇摇头,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山曲,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妄动。”

“那怎么办?”山曲虽然长得像精明强干的样子,其实办事不经过头脑,总是依靠这位书生山木。

山木轻轻叩着扇骨,转身往泥牛堂院外走去。

山曲也不做声,悄悄跟在他身后,他知道山木在思索的时候,不能被人打扰。

两人转过东门,走出了泥牛堂的范围,山木脚步很慢,顺着小路往下走。

山曲蹑手蹑脚地跟着,时不时回头看泥牛堂西面的山峰,那是掌门所在的千钧伏牛殿所在,山头不是很高,不失奇秀,大气磅礴又含自然幽婉,一道飞泉自山顶飞流直下,汇入千钧伏牛殿后,由地下穿过殿宇沿着这座圣人峰挥洒而下,山下树木比其他地方茂盛许多。

圣人峰四周有高山环绕,遥遥相望,宛若拱卫之状,便是七大堂所在山头,分别是摩云、鹿鸣、七峰、鸡角、九里、太子、和泥牛堂所在的老君山。

只有后前三山所在的堂口名字与山峰相同,后四山分别是,昂然堂、立信堂、天福堂和泥牛堂。

眼下山木、山曲前脚刚离开老君山的泥牛堂,后脚各大长老便回来了。

伏牛派有六大长老,是门派的中流砥柱,每个人都是至少屹立先天境二三十年的高手。

周长庚不过是客座长老,达到先天境才被破格录用,选用客座长老,是伏牛派为了换其他附属门派势力的安心。

当然掌门也曾传授给周长庚伏牛派的正宗武学,但其刚刚进入门派修炼三年,对于伏牛派成名武学体会不深,还是以之前的武学为主,所以会被吴省身轻松斩杀。

“老夫以为,周长庚的死,掌门责无旁贷,若是三年前周长庚上山之时,传授给他伏牛心法,凭借门中绝学,至少可以与那吴省身周旋片刻,不至于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便命丧常德城下。”说话的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长老,双眉倒竖,方口阔鼻,灰白长发披散肩头,犹如雄狮般不怒自威。

“关掌门何事?”一旁的瘦高个老头开口了,“他周长庚学艺不精,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丢尽了我伏牛派的脸面,以我之见,应当追究附属势力的罪责,推举上来的客座长老竟是这个玩意儿!”

“你他娘的说谁呢?老瘪眼,”跟在最后进泥牛堂的一位长老怒道,他是伏牛派另一个势力推举上来的客座长老,听到瘦高老者看不起分支势力的话,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他眼眉倒竖,死死盯着瘦高老者,完全不顾忌泥牛堂中还有其他长老,火气冲冲地说道:“老瘪眼,有种你再给我说一遍!”

“好了!”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正中央坐着的老人睁开了混浊的眸子,所有人都看到了金光一闪,原本阴暗的大堂中竟蓦然一亮,此人便是伏牛派的大长老,智陀罗!

以往大长老总是在两边长老吵得不可开交之时出言调停,今日反倒不和往常一样。

众位长老见大长老开口,急忙分开两人。

“战长老息怒,姚平长老并不是那个意思,”六大长老之一的雀灵长老开口相劝,“姚平素来口直心直,说话不假思索。战长老不必和他一般见识。”

瘦高长老姚平冷哼一声,走到一旁盘腿坐下,狭长的眸子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长庚的死,确实给我等客座长老丢了面皮,”战平深吸口气,平静下来缓缓说道,“周长庚是在位长老之中武学修为最末的一位。连庚锋这样的高手都死在吴省身手里,周长庚的战败也不为过。更何况人已经死了,也算是为伏牛派而死,请某些大人物高抬贵手吧!别冷了活人的心!”

战平越说语气越激动,最后两句话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

浑厚有力的声音震得整座泥牛堂廊柱都嗡嗡作响,房顶上扑簌簌往下掉土。

“战平所言,也是老夫心中所想。”雀灵长老向他点点头,认同战平的看法。

“不错,眼下最关键的不是如何对外争回面子,关键在于门派与附属势力的同心同德。”一名客座长老赞同道。

大长老清了清嗓子,沧桑平淡的声音响起,“好。大议会现在开始。”

第二十九章 白莲教主

大议会开始。

泥牛堂中诸位长老盘坐在蒲团之上,静静等待着。

“此前伏牛寨谢牛前往南阳城被杀一事,老夫就说一说。”大长老微微一笑,“诸位长老放平心态,身位一门之长,应当为门派着想,而不是以出身资历论短长。”

接着大长老清了清嗓子,语气舒缓平和,“谢牛在南阳城中接到了白莲教的委托,让他帮忙找寻吴省身二人。然门中有规矩,山下产业可以斟酌接取委托,但应立刻回禀山门,由太子山的天福堂调兵遣将…”

“大长老,我有异议。”姚平阴沉着脸,出声道:“就算谢牛闷下委托赚取悬赏,可以派执法弟子去伏牛寨查明谢牛的资产,但人毕竟是死了,死了我们的人,就要追究到底!”

一人伸手在姚平后面扯他的衣角,小声提醒道:“老姚,莫要冲撞了大长老。”

姚平冷哼一声,拱手道:“姚平只是凭心而言,还望大长老恕罪。”

大长老智陀罗微微一笑,脸上皱纹堆垒,对姚平点了点头,“无妨。姚长老且说完。”

“姚平已经说完,杀我伏牛派的人就要追究,不管他是何人。”姚平双眉低垂肩头前倾着,表示对智陀罗的尊重。

一道魁梧人影站起,就是之前指责掌门对周长庚的事有过错的长老,他灰发披散,嗓音低沉,“姚长老所言,老夫不敢苟同!”

姚平和他是老对头了,从两人入门以来,一直针锋相对,互相呛火,有几次在掌门面前两人大打出手,被一同削去备选长老的资格。正所谓是冤家对头。

姚平倒是一反常态,没有答话依旧低眉顺眼,静坐蒲团之上。

“哦?”大长老看向灰发老者,眼神里带着一丝亲切,“义慈,你且说说。”

义慈长老一抱拳,开口便洪钟嘹亮,“回大长老,义慈以为,姚长老一味追究他人罪责,偏袒自己人,实在有失偏颇。”

“我为何偏袒?因为人已经死了,人死为大。”姚平嘴唇嗡动,从牙缝里蹦出话来,他的语气中带着怨气。

“义慈以为,凡事要讲个对错,江湖本就残酷,你我这些江湖儿女,皆是薄命之人。”义慈的座位稍稍靠后,此时他看着姚平的后背,缓缓说道:“江湖行事,但凭己心。老姚,你还是纠结陈年往事,这样会招致心魔的。”

姚平长叹一声,“义慈,你能忘,我可忘不了!”

泥牛堂中众人默然。

二十年前伏牛派有三名弟子惊才绝艳,曾力退十三门派围攻伏牛山,一时间江湖震动,无人不知晓伏牛派名号。

义慈、姚平,还有号称青云远山的华清音,当时华清音年方二十,气质如幽兰芳芷,被称作清音仙子。

义慈与姚平都仰慕华清音,两人因为华清音的归属,打的不可开交。

谁知美人嫁给了现任掌门,也就是当年的伏牛太子,严啸。

“陈年往事。”狭长的眼眸中蕴含热泪,姚平喃喃道:“陈年往事啊,空余恨…”

华清音,死在新婚之夜。

为救姚平与义慈,落入万丈深渊,在云雾中不见。

江湖中都在传,清音仙子浅笑低吟,沉入万壑云雾中,魂魄不归地府。

严啸闭关十年,在入关之前曾在门柱上题诗一首:伏牛山前伏牛关,月满中天人未还。行路君子,红尘旧事江湖。

然而,姚平与义慈根本没有踏入严啸闭关的小院。

这就是伏牛派上一代四个人的爱情故事。

义慈看着老对头微微耸动的肩头,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他摆摆手,对大长老说道:“义慈心乱了,请大长老代言吧。”

智陀罗点点头,心中也是叹息,当年锐意进取的一代天骄,因为华清音的出现,伏牛派崛起,也是因为华清音的消失,令他二人沉沦。

严啸自出关以后,仿佛变了个人,做事雷厉风行,公正不阿,不讲情面,迅速整顿了伏牛派的乱象,收伏了诸多势力依附,使伏牛山一脉日益壮大,成为横亘三省的庞大势力。

从日常的相处中,大长老能看到,掌门严啸并非薄情寡义,他修炼了逍遥无情功,心态虽然已经变了,但七情六欲还在,被深深地压制在内心深处。

大长老常常思索严啸如今的状态,按理说压制内心的**和感情,是修炼的大忌。

很多天赋绝伦的高手,最后都败在了感情之上,长期压制本心,不仅容易导致走火入魔,如果最后酿成心魔的话,整个人将被原本压抑的**所吞噬,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而严啸的状态却不同,他面带寒霜不苟言笑,凭理智判断一切。然而当他孤身一人枯坐小院中时,眸子里满是对往昔的怀念和沉浸。

在回到千钧伏牛殿中时,他是伏牛山的掌门人,杀伐决断果敢强势,又心沉似海,老谋深算。

大长老都不知道他修炼的功法,到底是达到了什么境界,竟然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

思绪回归,诸位长老的脸庞映入眼帘。大长老咳嗽了一声,缓缓说道:“义慈所言,老夫比较认同,但也有些片面,如果根据义慈所言行事,会带来门中各势力的不满,毕竟在伏牛山,不单单只有我一个伏牛派,诸多势力互相协助,才有今日的伏牛山一脉。严慈并举,才能外平内安。”

“大长老所言极是,雀灵深表叹服。”

“典刚同意大长老所说。”

“还请大长老细细讲解,我等好知会下面。”几名长老附和道。

“就此事,还需总结之后,立出一个赏罚手段,来约束各势力。”战平开口道。

大长老冲他点点头,带着赞许的语气,“战长老言简意赅,正点在穴位上。诸位,听老夫细说,若有要补充的,尽管开口,不必拘泥…”

白莲教,总坛某处。

一串铁索声响,鬼魅般的人影出现在白莲教主身后,单膝跪地行礼,“见过白莲尊者。”

“哦,解君啊。”温和的语气传来,白莲教主转过身扶起对方,“着急让你赶来,正是有要事相商。”

解君低垂眼角,不敢直视白莲教主,抱拳一躬身,恭敬说道:“但凭教主吩咐!”

“来,随我来。”白莲教主面带和煦笑容,使人如沐春风,推开一扇大门,里面传来孩童哭喊的声音。

解君低着脑袋,他心里谨记师尊的话,见到白莲教主千万不要看他的脸,会被迷惑的。

第三十章 解君

密室中空气很干燥,灯火通明视线很好。解君环顾四周,发现每周围有大大小小数十个用厚重青条石垒成的石屋,解君能透过黑铁铸成的大门留下的小窗中,看到屋子里的孩子。

见到石门被打开,孩子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见到白莲教主的身影出现,大一些的孩子的脸上透着狂热之色,甚至有的大孩子紧紧攥着铁窗的栏杆,手指节都捏得发白了,嘴里大声喊着:“白莲尊者!白莲尊者临凡!白莲尊者降福!”

近乎痴狂的声音将那道哭声给压了下去。

也有年幼一些的孩童,怯怯地看着白莲教主,眼睛里也流露出期盼和亲切的神色。

几乎所有的石屋中的孩子,都扒着窗户缝,看着走进来的两人。

解君迅速扫过这些孩童的面庞,心中不禁骇然,白莲教主竟然有如此能力,将一个个离开父母来到冰冷石屋中的孩子给调教成这样,实在可怕。

心中虽然对白莲教主的防备更甚几分,而面上解君不动声色,环视一圈之后,迅速低下头跟在白莲教主身后。

白莲教主走到密室中央的白色玉台上,挥手示意孩子们安静下来。

“解君。”白莲教主微微侧身,“这些是教中自各地找寻来的孩童,他们都是天纵之才,拥有无比光明的前路…”

解君静静听着,他观察到当白莲教主夸奖这些孩童的时候,那些孩子的脸上满是兴奋和希冀,他们嘴角带笑,有甚至有的孩子激动得脸颊红扑扑地,仿佛得到了多大的奖励一般。

白莲教主声音洪亮有力,带着一种魔力,向孩子讲述着白莲教义,一遍一遍地给他们心里留下暗示,白莲教义就是终极的道路。

孩子们听得如痴如醉,有的孩童甚至闭上了眼睛,露出陶醉的神色,仿佛在聆听美妙的旋律。

过了半晌,白莲教主转过身来,轻声道:“解君,你好好探查,这些孩子中有没有特别的体质。”

解君回过神来,“是。”

长出一口气,解君还在后怕,刚才白莲教主不是在当着自己的面来炫耀自己有多强的能力,让孩子们沉浸在白莲教的教义中无法自拔,他的目的是同化自己!凭借带着魔力的声音来宣扬他的教义,涤荡解君的心灵。

“恐怖的魔音。”解君暗暗惊叹,“此人太过可怕,只要他能说话,无时无刻中他能将你给带入进去,带进他的世界,展现他的世界。”

解君缓缓吸气,将心情平复,调动体内真气于五感,形、声、闻、味、触。真气于双目,使其能视万物;真气于双耳,使其能听天地;真气于鼻宫,使其能闻达三界;真气于唇舌,使其能尝百味杂陈;真气于肤表四肢,使其能触及天道脉动。

解君站在原地,目光炯炯,从每个人的脸上掠过,脑海中出现每个孩子的影像,相貌特征一般无二,甚至能显现出身体的经络,以及血液的流动。

五感并用的效果,就是这般神奇。

白莲教主看着解君口鼻动,仿佛在念叨着什么咒语,其实他是在记录每一个孩子的特征,通过在脑海中再现,来观察孩子的身体状况。

每当一个孩子与他对视,脑海中的原型就增添几分神采,让整个人的形象丰满透彻起来。

解君观察石屋中的孩童,白莲教主观察着解君。

嗡嗡声传来,解君嘴里念念有词,他的双耳都开始动,有节奏地微微扇动着。

“不愧是谛听神功,竟然能调动五感探查万物本源,怪不得师尊曾嘱咐有不能明察之事,可以去酆都寻找谛听门的后人。”白莲教主不禁暗暗点头。

解君没有察觉到白莲教主生出招揽的心思,看向他的目光都柔和了许多,白莲教主的眸子里,没有了之前摄人心魄的光芒。

“若是能为我所用,何愁不能顺应天道!”白莲教主轻叹一声,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谛听神功修炼到高深境界,能趋吉避凶,甚至能窥探到天道的一角,能视未来!”

解君运功看完所有的孩子,正沉浸在脑海中查探每一个孩子的本源精气,完全不知白莲教主看着他,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

在他的脑海中,一个个孩子正伸展躯体,每个孩子身体中都有一道道发光的线形经络,大的经脉光芒亮一些,小的经脉的光芒偏弱一点儿,在大多数孩子的丹田之处,都有一团耀眼的光团,随着人体的呼吸动作,飘浮在丹田中。

人体五脏的地方,也各有一小团光芒,成五色,对应五脏。

丹田的光团上下浮沉,并且缓缓转动。

这是人族的本命精气,有了本命精气,才能习练功法。

“可惜,我还不能突破谛听神功第八层,不然凭借第八层的无视神魂,一眼便能看出种族之间的区别。”解君心中叹息,“达到第八层,连三魂七魄都能看透,什么种族的妖怪都无所遁形。可惜我找不到蕴魂花,若是有蕴魂花在手,半个月内我便能达到第八层谛听神功。”

略一思索,解君下定决心,这次出山门除了师尊之命,来白莲教助白莲尊者探查妖族之外,解君想找到突破的契机,感受天地的灵韵。

突然,一个孩子的丹田中的光芒大盛,映的解君双目刺痛,不禁皱起了眉头,那道光芒继而收敛,竟然不再发出光芒,只留下灰色的一团,仿佛是一只小狼崽的模样。

“找到了。”解君轻语,指向角落石屋中的孩子。

白莲教主袍袖一挥,石屋铁门打开,石屋中的孩子缓缓走了出来。

大约七八岁的年纪,少年生得清瘦,双目灼灼而动,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走到白莲教主面前,抬头仰望着白莲教主。

“跪下。”温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

少年脸上神色挣动,仿佛在抵抗着什么,他的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但他的反抗好像带来了更大的痛苦。

“啊!”少年嘶吼一声,双目骤然一片血红,解君能清楚地看到,少年的双眉由黑转灰,继而灰色褪去,只留下一对白眉。

解君知道,这是透支本命精气造成的结果,身体受不了过度的索取,便会生出衰变,这是无法逆转的。

“是个犟种。”解君轻叹一声。

白莲教主面色一沉,发出隆隆道音,如同万佛禅唱,佛音浩荡,仿若来自九天之上,解君通过谛听神功的神目,能看到一波一波的佛音汇成音浪,冲刷着少年的身体,每一道音浪冲过,在他的体内涤荡着。

少年面目狰狞,双腿筛糠般着打摆子,不住地嘶吼着不肯跪下,

“跪下!”

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响彻在密室中每个人的心头。

解君强行关闭五感,身体竟然生出服从的感觉,差点听从白莲教主的指令。

“可怕,他知道我五感敏锐,故意加上了佛门怒喝。”

第三十一章 苍狼少年

毕竟还是和**岁的孩子,在强大的威压之下,脸上一阵潮红,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白莲教主心中冷笑,“虽然这个少年的年龄不符合,然而他竟然能躲过我的探查,身份隐藏的够深啊。”

少年扑通跪在了地上,仰着小脸盯着白莲教主,目光中带着狠戾,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虽然被压制,跪在地上站不起身,依旧昂首挺胸,不肯低头。

解君暗自叹息,“妖族虽与我人族不同,但也不是生来有罪。妖族的野性难驯,也是天性使然。”看到倔强的苍狼少年,他能听到少年心中的苦痛,心生怜悯。

白莲教主见少年跪下后仍昂首挺立,不禁笑了,伸手往其脑门上一拍,“倒是个犟种。”掌指浮现一道金光,直直落下,拍中少年的额头。

少年躲避不开,闷哼一声,昏厥了过去。

白莲教主转过头来,带着平和的笑意问解君:“还有吗?”

话音未落,白莲教主身后的,石屋中一声爆响,一寸厚的黑铁大门被蛮力撞开,烟尘中一道身影迅捷无比,竟然在原地留下一串残影。

各个石屋中的孩子原本在看着白莲教主的出手,甚至有些正在拍手叫好。

见到那座石屋中有门开了,孩子们迅速消失在铁窗旁,一个个回到石塌上打坐,没有一个孩子敢留在窗户旁边观看。

白莲教主冲解君点点头,示意他向后暂退,一声轻响,白莲教主十指掐诀变幻,指间飞出朵朵金莲,在空中旋转不停,每一朵莲花的旋转方向、速度都不相同。

莲花飘浮不定,花瓣张合不定,在空气中传来轻响。

那道人影仿佛极为忌惮金色莲花,他身形连变,左右腾挪,身法灵动飘逸,由于躲避金色莲花,他的速度被迫降了下来。

解君这才看清了来人的面目,相貌平平,有几分耐看,青须须的一副方口胡,眉梢眼角上扬,有一股天生的自信感。

只见他暴吼一声,双拳化掌,掌影连环向前派出,招式变幻极快,斩、点、削、劈、推、勾,漫天掌影形成了一道大网,将金色莲花笼罩在内,就听得噗噗连响,那人长出口气,掌影消失不见,金色莲花也消散在空气中。

解君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运起神目才看得清楚,金色的莲花有一股奇特的力量,如同一片泥沼一般,让那人行动迟缓,而莲花本体不受限制,片片花瓣锋锐无比,可以轻松割下人的血肉。而此人单凭**力量,就能破坏了莲花妙法。任他莲花妙法杀伐无尽,一双肉掌皆破之,真是恐怖。

“解君,这是我最钟意的人,”白莲教主早已退后数丈,见莲花妙法被破,他也不着急进攻,反而和解君解释道:“我叫他莲千叶。”

“为何伤他!”莲千叶横眉怒目负手而立,指着昏死过去的苍狼少年。

“千叶,他是妖。”白莲教主淡淡说道。

“是妖是人,可曾伤你?”

白莲教主摇头,“不曾。”

“白莲教义可曾叫你出手凌虐弱者?”

“不曾。”

“你为何要伤他。”

“他是妖。”

“白莲教义中提到是妖就该杀吗?”

“不曾。”

“那你为何杀他!”莲千叶沉下了脸,背在身后的右手攥成拳头,指节被捏的嘎嘣作响。

白莲教主一下泄了气,指着苍狼少年说道:“他没死,只是昏了过去。”

莲千叶听到少年没事,仔细打量着他,发现呼吸平稳,看来是真的昏了过去,性命倒是无碍。

“我知道你在找人。”莲千叶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他不是你要找的人。所以,放了他。”

白莲教主微笑,反问道:“为何要放?”

“他是妖,不杀他便放了他,妖不能待在这里。”莲千叶说道。

“若是我不放,也不杀,放如何?”

“你不杀,将他留在这里,迟早我会杀了他。”

“为何?”

“因为他是妖。”

白莲教主笑了,很大声,“白莲教义没有说妖便该杀。”

莲千叶耸耸肩,“我不信奉白莲教。”

“一句话,放还是杀?”

白莲教主表情很是玩味,“放了我有什么好处?”

“我帮你找你想要的人。”莲千叶淡淡说道。

“说的轻巧,”白莲教主哂笑道:“你现在的状态,我都不敢将你放出去,万一放虎归山了呢?”

“你现在也拦不住我啊。”莲千叶不留情面地点出实际情况。

白莲教主被他这句话一呛,尴尬地掩面轻轻咳嗽,缓解气氛。

解君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人对招,又听到他们的对话,竟听得他一愣一愣地,心中疑问太多了。

莲千叶是谁?

白莲教主和莲千叶什么关系,为何白莲教主有些忌惮对方,甚至有些讨好的意思?

“放不放啊?”

“他隐瞒身份来到我教,还学了教中功法,不弄清他的目的,我无法决定到底放不放他。”白莲教主有些犹豫。

“不管他有什么目的,赶出去不就行了。”莲千叶微微皱起了眉头,“一句话,放不放?”

“放可以。”白莲教主咬牙道,心思飞快转动,衡量着利弊,他还是想确定,莲千叶对苍狼少年到底是个什么感情,两人之间是否有某种关系。

在莲千叶知道少年是妖人之后,虽然透露出对少年的不屑,毕竟在少年身份未暴露之前,莲千叶还是很照顾这个**岁的清瘦少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莲千叶眸光开阖不定,仿佛看穿了白莲教主的心思,淡淡说道:“你现在将他的武功废去,终生无法再习武的人,也就对你没有威胁了。”

“是对教中没有威胁。”白莲教主放下心来,看来莲千叶还是一如既往地厌恶妖族,并没有因为少年之前的身份而有所改变。

“我不管,你留他条性命。我虽然痛恨妖人,可不作恶的妖人,比心机深沉的人族要好的多。”莲千叶说完,转身回到了石屋,盘腿坐在石榻上,“找人给我修门。”

白莲教主松了口气,面对莲千叶的对视,手心都微微冒汗了。在他的心里一直记得莲千叶的话,“白莲教的功法,也算是上乘,然而在我眼里,枯枝烂叶罢了。”

解君咽了口唾沫,“白莲尊者,等你废掉他的武功之后,能不能交给我?”

这句话出口,解君觉得有一种被饿虎盯上的感觉,他都不敢动用神目去看目光射来的方向。

“解君对妖人感兴趣?”白莲教主恢复了亲切的笑容。

第三十二章 莲千叶

白莲教主有意无意地瞥向石屋中的那人,他已经盘腿坐下,双目紧闭,仿佛陷入了深层次的冥想之中。

“好,既然此人不是我要找的,送给解君也无妨。”白莲教主点点头,谛听门历来没有几个人,虽然拥有诸多神通,在选择传人方面,往往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白莲教主心中一动,开口问道:“不知解君要此人何用?”

“谛听门功法乃听闻江湖地,神目观诸天,其中要想修成神目,便需要目视万物千族。”解君想了想,透露了一些练功的基本要求,拱手恭维道:“恳请白莲尊者赏下。”

白莲教主微微点头,既然不是要相助少年,只是用来练功的话,也是可以送他一个人情。毕竟是解君帮助查出了这个妖族之人,虽然还对谛听门练功法门有些好奇,不知道他们是用活人练功还是有其它的方法,白莲教主决定给谛听门大弟子一个面子,毕竟谛听门现在就他一个徒弟,与之交好也没什么坏处,将来若是有用他的地方,也开得了口。

想到此次请谛听门的人付出的代价,白莲教主就感到一阵肉痛。

“好,谛听门与我白莲教有患难之谊,既然解君练功需要,带走便是。”白莲教主笑道。

“多谢白莲尊者。”解君表示感谢。

“嗯。”白莲教主走到苍狼少年身边,伸手将他拎了起来。

突然少年猛然睁开了眼睛,双手一合,掐住了白莲教主的双手,张口往他的手腕上咬去。

一口白牙尖锐又锋利。

解君也没想到这种变化,此时出手相助也来不及,“尊者小心!”

白莲教主不屑一笑,手臂浑然一震,将少年的双手震开了,接着他松开了揪住少年衣领的手,翻掌向上猛地一击,好一招妙手莲花。

解君能清楚地看到,少年正低头咬向白莲教主的手腕,眼看锋利的尖牙离手腕不到一寸,白莲教主的掌到了,先是“啪”地一声脆响,接着出来牙齿崩落的声音,硬生生把少年张开的大嘴给拍上了。

叮叮当当,地上掉了七八颗牙。

解君看向地面,发现虽然牙齿掉落,但颗颗完整,没有损坏,尖牙上还闪烁点点寒光。

“不是普通的狼族。”解君当下认定,这个少年不是如同的狼族之人,他能瞒过白莲教主的探查,一定是有特殊的隐藏气息的方法,并且当解君用上谛听神功中的听闻化形之后,发现了少年的异常,在他丹田中的本命精气感到了解君的窥探,想要刺伤他的神目。

“如果能研究这种方法,对我的谛听神功大有益处。”解君心中有些激动,“说不定能掌握妖族化形之法,解开妖族修行的秘密。”

“孽畜。”白莲教主面带不屑神色,反手掐住了少年的脑后颈肉,少年满脸鲜血,差点被那一掌给打死。

白莲教主有一部分心思留意着莲千叶的动作,见到他不为所动,呼吸都不曾乱过一丝,当下彻底放心下来,决定放过苍狼少年。

“咳咳…”嘴角不住地流出鲜血,少年看着如磐石般入定的莲千叶,眼睛里带着伤心和不甘,还有一丝恨意。

“莲千叶…再让我…见到你,”少年被掐住了后颈穴道,浑身肌肉都僵硬无比,他艰难地举起来一只手,指着闭目冥想无喜无悲的莲千叶,喉咙里发出混浊嘶哑的声音,“再见到你,我会啃下…吞下你最后一块血肉…你会成为…成为我的血祭!”

白莲教主冷笑,对石屋中的人说道:“莲千叶,看来你多了个敌人啊。”说着手中的力道加大了几分,猛地将少年举高,脸上冷意森森,双手连连变幻,一道道真言教义打入了少年体内。

“啊!”少年狂叫嘶吼,痛苦地在空中扭动着身体,因为疼痛导致面容扭曲。

而白莲教主一挥手,五道金色真气飞出,定住了少年的四肢和头部,继续打出印诀。

解君动用神目用心探查,金色的佛家真言打入少年体内,让他血液沸腾近乎燃烧了起来,无尽的法印汇入他的丹田之中,原本精气磅礴源源不断产生真气的丹田,已经化成青色小狼的模样,仿佛再沉睡,金色真言法决将它给包裹了起来,变成了一颗通体金黄的蛋。

解君看着白莲教主的手法,暗自赞叹,“白莲妙法果真神奇,对真气的操控竟然能达到入微之境,足以媲美谛听神功中的听闻化形。”

“世间功法、血脉,蕴藏天道神妙,我师诚不欺我。”解君轻叹。

“这些都是小道,”白莲教主微笑,他的身上发出神圣的白光,圣洁无比,“皈依我佛,聆听白莲教义,才是天道真义。”

一阵白光扫过,金色真言法诀包裹的丹田骤然崩碎,那头青色的小狼连一声嚎叫都没能发出,便化为齑粉,消失在少年的体内。

少年一声闷哼,眉头舒缓开来,解君看到他的眼神有些涣散,最后看了莲千叶一眼,艰难地开口,“我要…杀了你们…”说罢,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可惜,天赋超群的狼族少年,从此失去了修炼的可能。”解君暗自叹息着。

白莲教主一抖手,将瘫软无力的少年扔到了解君的脚下,“解君,你可放心带他走了。”

“是你自己放心了吧?”解君心中想道,“没有了丹田,少年被废掉了武功,可我无法研究妖族为何能修炼人族功法了。真是心狠手辣。”

白莲教主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抚手笑道:“妖族天生强悍,超过人族太多,如果不能驯服,只能毁掉,不然后患无穷。”

解君点点头,拎起了少年,“白莲尊者,既然此间事了,那解君告退了。”

白莲教主不住地挽留,“在教中多留几日吧,让本尊尽一下地主之谊。”

解君礼貌地笑笑,“白莲尊者日理万机,解君乃是闲散之人,就不过多叨扰了。”

“好,”白莲教主也不强求,拉拢解君不在一时,从袖中取出一红漆檀木盒子,递给了解君。

“这是?”解君带着疑问。

“解君一路奔波劳顿,一点心意而已。”

“报酬已付过,这个我不能要。”

“从酆都到这里,不远千里,解君情义本尊甚是感动。本想留你多待几日,不曾想解君有事缠身,还望解君收下,莫要再推辞。”白莲教主将檀木盒放在他的手上。

“好,解君就收下了,多谢白莲尊者抬爱。”解君感到手中一热,知道檀木盒中的不是寻常物事,遂拱手行礼。

解君没有过多停留,离开了密室。

“幻七。”白莲教主轻声呼唤道。

一道白色人影出现,跪在他身前,好奇地看了一眼石屋中的莲千叶和地上完好无损的黑铁大门,拱手说道:“教主有何吩咐?”

“跟着解君,随时回报他的行踪。”

“是!”

“注意不要过劲,他的功法很特殊,不要暴露行踪。”

“是!”

“跟踪千里之后,再返回。”

“是!”

幻七转身消失不见。

石屋中有人哼了一声,带着一丝嘲笑。

“怎么?谨慎小心不对吗?”白莲教主走向石屋。

第三十三章 杨挺

“多疑,奸诈。”莲千叶并没有睁眼,从嘴里蹦出两个词。

白莲教主灿然一笑,也不在乎地上的浮沉,盘腿坐在了他的面前。

“或许可以叫做谨慎。”

莲千叶摇摇头,“多疑就是不自信,无须扯上别的词来掩盖你的内心。”

白莲教主耸耸肩,“好吧,但这是我的习惯,把事情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达到想要的结果。”

“你得到想要的结果了?”莲千叶嘴角带笑。

白莲教主听懂了他语气中的嘲讽,也不在意,很认真地说道:“有的是,有的不是。”

“既然注定不是,为何要费尽心机?”

“用你的话来回答,试过才知道。”白莲教主轻轻一笑,长身而起,袍袖和下摆上沾着不少灰尘。

“你没有足够的自信,十事有五不成。”莲千叶道。

即将离去的白莲教主停下脚步,脸上笑意更甚,“五成?”

“五成。”

“五成够了。”白袍离去。

莲千叶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

总坛白莲山,众多殿宇层层叠叠,依山势而立,月楼琼宫鳞次栉比。

深处一座殿宇中,白莲教主端坐在莲台之上,两边立着各堂口的领头人物。

“禀报教主,”青锋堂堂主松韵上前行礼,“白衣护法庚锋的尸首现已送达总坛。已交付往生池。”

“往生使,仔细勘察尸体受伤之处,本尊要弄清楚,这个吴省身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白莲教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继续说道:“杨挺。”

“在!”杨挺是青霜堂堂主,生得俊朗潇洒,眼角眉梢似有风情。当下跪地行礼。

“查的怎么样了?”

杨挺露出犹豫的神色,小心回道:“根据石家坡一事,张净师一干人等皆死于剑气之下,此人内功深厚,数十人皆是一剑致命,伤口所在的位置、深浅都是一样。可见此人不仅功力深厚,武学境界绝对已达到先天大成境界,这点从对剑气的操纵上可以看出来,说他是先天大成境界,不如说他的剑意,已经达到更高的层次。”

听到杨挺这番话,底下站着的教中高层一片哗然,连白莲教主都不禁露出异色。

以杨挺的修为,一般的剑客根本不入他的眼睛。

此人是用剑高手,在白莲教中几乎无人能胜过他的凌空十一剑。江湖人称“十剑尽灭”,出道至今,大小数十战,闯出了赫赫威名。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出到第十一剑,尽管江湖上有人推测,杨挺只有十剑之招,第十一剑不过是众人对他剑法高超的推崇,臆想罢了。

十年前,杨挺踏入先天境界,被白莲教主提拔当上青霜堂主以后,杨挺的武学境界更是不断精进。

白莲教有明确的规定,护法为护教者,必须忠于白莲教义,为教贡献一切。当然得到的供奉也是极多,各种资源优先给护法使用。

五大护法,以青、红、黄、白、黑,五色衣袍分别。还有一名祭司护法,身穿五色天衣,负责教中祭祀事宜,权力仅次于白莲教主。

白莲教主的白袍,有别于庚锋的白袍,庚锋的护法袍是上等蚕丝所制,通体不沾凡尘,长袍洁白似雪还灿三分。

教主的衣袍以麻为主,厚重朴实,以素白为主。这是这任白莲教主授意所制,为的是笼络诸位护法,表示尊重高手强者。

白莲教的护法,按照教规是没有资格去成为教主人选的。教中传闻,杨挺的实力足以让他位列护法之中,而他不愿当护法的原因,有人猜测可能因为他是教主的儿子。

原因无二,杨挺是白莲教中最像教主的人,不单单是相貌,杨挺的行事方式,周身上下的气质,与年轻时的白莲教主一般无二。

白莲教主委以重任,杨挺接手了青霜执法堂。

前些日子杨挺亲自去了南阳城北石家坡,仔细验过张净师一干人等的尸身,不禁惊叹吴省身的手法,真是凌厉果断,剑气锋锐无比,皆是一剑封喉。

“张净师是先天龙象境的强者,近十年来虽无突破,一般的先天如玉境的高手想杀他,也得掂量掂量,张净师自从担任仙师以来,佛法精进,如玉境的高手一不留神恐怕会被他反杀。”杨挺缓缓说着,张净师确实可以排进白莲教高手之列,他在教中极为低调,可背地里敛财收宝动作不小,杨挺身居青霜执法堂堂主,早就盯上了他。

有一次在罗山,杨挺遇见了张净师正带着几个徒弟干一些苟且之事,杨挺忍不住出手教训了他的几个弟子,张净师丢了面子,和杨挺对了几招,让杨堂主还吃了个暗亏。

吴省身先杀张净师,再战败黑白护法,事情传来让白莲教中掀起不小的波澜。

这也是白莲教主迟迟没有召集各堂各部的人来议事。

黑衣护法不知所踪,白衣护法身首异处,眼看空出两个护法的名额,各堂各部的人都动起了心思。

当上护法,从此受全教供奉,不仅奇珍异宝尽情享用,灵丹妙药诸多修炼资源都是优先,所以在白莲教中护法有佛下罗汉之称。

白莲教主本来想着吴省身不过是联合了元龙帮的人设圈套才打败了黑白圣使。只要派出最强的护法凰无炼正面施压,即使与其交战,只要他们不用阴招,凭借凰无炼绝顶的武学修为,擒住此人不在话下。

“没想到啊,没想到。”白莲教主暗暗吃惊,不曾想吴省身的剑气竟如此厉害。等等,剑气?

“杨挺,使用剑气的剑客,属于哪个宗门?”白莲教主额头微微见汗,剑宗善于以气御剑,用剑气伤敌。

能掌握剑气的剑宗弟子,绝对是攻击力第一的存在。

“回教主,属下也想到了这点,已经派人飞书前往剑宗宗门求证!”杨挺如实回答道。他确实在五天前写了书信拜帖,派心腹前往传说中的剑宗宗门所在昆仑山。

世间剑宗一脉出自昆仑,昆仑剑宗号称攻击无双。

“剑气,或许世间没有一种功法或攻击手段能与之相提并论。”有人低语,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色。

剑宗一脉,在昆仑山。

昆仑剑宗隐世不出,已经有近百年了。

若是吴省身出身昆仑,那他连杀教中高层的事,就不是白莲教公然施压能解决的了。

恐怕这面子,不好要了。

第三十四章 老狮王

宫殿中一片寂静。

杨挺抬头看了看白莲教主,“若是昆仑那边接待信使,五日后必有回信。”

白莲教主点点头,既然这样,再等五日布局也好,有充足的时间准备也是不错的。

就算他吴省身再厉害,白莲教高手尽出,也只能饮恨。

“若是昆仑剑宗介入,这事难办许多。”白莲教主感到头疼,昆仑剑宗虽然百年未有弟子入世,然而不在江湖,名在江湖。昆仑剑宗曾是江湖门派龙首,公认的无冕之王,若是因为一个妖族的孩子,让昆仑剑宗牵扯进来,得不偿失。

为什么百年前鼎盛的昆仑剑宗会自封山门不再入世呢?

到底是他们自己说的,等到哪天天绅倒悬,天机将变之时,昆仑剑宗重返人间?

难道他们自封山门的原因是发现了成仙的秘密,举教飞升而去?

百年间无数江湖侠客武者,曾前往昆仑查探,昔日昆仑剑宗所在,被无休止地大雪覆盖,雪花化作天降帘幕,所有人站在山门前,却看不透山门后的景象。

“教主,昆仑剑宗虽百年未有弟子入世,但余威尚在。”弃恶堂堂主何不语说道,“应及早做好打算。”

白莲教主思绪回归,看着下面的诸位掌权者,沉默不语。

张净师死后第二天,没人再记得张净师,所以人都在惦记着五路仙师的位子。

庚锋死后的第三天,消息传回教中,几名老者竟露出了笑容。

现在的白莲教,失去了太多东西。

留下的是越发燥热贪婪的种子。

抬眼望去,众人窃窃私语着,不用想,都是对补缺护法的议论。

白莲教主眸子里闪过一丝精芒。

青锋堂堂主松韵是个妙龄女子,淡蓝色轻巾遮面,看不清她的表情,举手投足间风姿绰约,立在那里不染凡尘。

杨挺垂着头,不与他人交流,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乍一看,杨挺不与各部各堂的掌控者有联系,仿佛处在汪洋中的小船,看似惊涛骇浪无比凶险,其实杨挺更像是风雨归舟的渔人,自得其乐。

与杨挺目光相对,后者没有流露出胆怯或惊慌的神色。

松韵冲教主微微点了点头。

“教中无人知晓,杨挺是我亲传弟子。眼下可以启用杨挺,松韵与杨挺青梅竹马,关系匪浅。此二人武学境界也达到了先天境,有足够的实力,可欠缺的是资历。”白莲教主暗暗想道,“几位老堂主虽然眼高于顶,在我面前也不敢造次,若是杨挺、松韵补缺护法,恐怕两人的苦心经营付诸东流。”

“几位老堂主,个个是人精,若是有补缺护法的机会,定然会派出自己的得力心腹。不仅占得护法一席,到时候若是自己有一日身遭不测,凭借堂口与自己扶持的护法共同支持,教主之位唾手可得。”白莲教主暗自惊叹这帮老家伙的深沉,庚锋一死,他们便想好了接下来要走的路。

“如今杨挺与松韵的势力,远远不够,还需要我暗中支持。目前情况下,他二人是不能坐上护法之位,一旦上位便会被老家伙们给架空。到时候真正成了所谓的教中供奉,我手里就没有几张牌可以打了。”突然,他想起了一个人,坐在石屋中的那道身影。

“莲千叶啊,你何时能成为我手中的刀呢?”白莲教主想起了他,“至少,你是不会杀我的。有你在,一切都还好说。”

白莲教主心神大定,当下决定借这个机会,清理教中异己,树立绝对威望,才是重中之重。

“诸位兄弟姐妹,”他一扫脸上阴霾,恢复了和煦的笑容,温和的声线响起,“那吴省身在英雄帖中说,妖女是他的孩子,声称妖女是人族,此事乃挑战我教权威。诸位有何看法?”

“回教主的话。”人群中走出一人,年纪在六十岁上下,体格强健威猛不输二三十岁的壮汉,须发皆张眉宇间带着一股霸气,开口说道:“众所周知,妖族与人族无法诞下后代,张净师已查明死去的孩童母亲是妖族之人。据我查明,三年前此妖人和一男子来到石家坡定居,在此之前,有人曾看到妖人孤身一人带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娃娃出没山林之中。”

“那么可以确定,女娃是妖女所生,而不是与其同居的男子之后。所以,女娃是妖人后代!”霸气老者说完,深施一礼,“老夫论述完毕,请教主明鉴。”

白莲教主点点头,“老狮王所说本尊深表赞同。”说着,他不经意地摩挲着食指指节上的戒面,轻声问道:“依老狮王所见,当如何处置?”

“老夫以为,应当广而告之,昭诸天下,吴省身包庇妖族之人,杀害我教中高手,天理不容!”老狮王怒火中烧,大声说道。

张净师是可他一手提拔培养的徒弟,若是不死,没几年就能晋升堂主之位,就算是成为护法,也未尝不可。

“张净师虽然出身绿林草莽,可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偏偏在石家坡遇到了吴省身,白白葬送了性命。”老狮王回忆起与徒弟相处的日子,张净师吃苦耐劳,心思活泛,学艺之时就深得老狮王的关心。后来老狮王给他谋了差事,为教中办事,但张净师只要在总坛,每天都会早晚两次去拜见老狮王,张净师在外搜罗到奇珍异宝都挑选了最好的悄悄给老狮王送来。虽然老狮王不在乎金银财宝,但张净师的表现让他深感宽慰。

乖乖徒儿被杀,老狮王怎能不伤心气愤。若不是几个老兄弟拦着,老狮王早就去找吴省身拼命了。

谁能料到,没过几天,黑白圣使被吴省身击败,老狮王又吵着要找回面子,要去常德城和吴省身拼命,又被几个老兄弟给压了下来,只说是从长计议。

今日教主终于提起这档子事,老狮王就坐不住了,虽然杀人凶手修为高深,但为了徒弟,为了白莲教的面子,必须得严惩吴省身。

第三十五章 费华多

老狮王一番话说完,和他关系不错的几个老兄弟都出声附和。

白莲教主微微一笑,“稍安勿躁。今天就定下个章程,此事如何解决,还要诸位共同商讨。”

“教主。若是要捉拿吴省身,老夫第一个去!”老狮王说道。

“嗯。”白莲教主点头,转而说道:“想要拿住吴省身,祭奠死去的英烈,必须五大护法下山!”

此话一出,底下众人一片沉默。

精明的都明白了教主话中的意思。

五大护法。

庚锋已死,玄湖失踪。

现任护法还剩三人。

“为何教主说五大护法下山拿人?不是他糊涂了,他是要先补缺黑白护法,凑齐五大护法下山拿人!”杨挺是何等的聪明绝顶,立马想到了教主的意思。

抬头一看,教主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杨挺急忙低头,心想坏了,莫不是教主让我补这个缺?

杨挺正在盘算这,旁边走出来一人,开口说道:“禀报教主,庚锋已死,白衣圣使可以选出合适的人选担任。而玄湖失踪,尚未确定他是死是活,黑衣圣使的缺,还补吗?”

杨挺闻言看向说话的人,正是扬善堂堂主费华多,此人足智多谋,在教中往往充当智囊的角色,白莲教主有不决之事,往往向他求计。

但此人的立场不明显,杨挺至今看不透他到底站在那一边。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费华多从来没有站错过地方,这也是他屹立不倒的原因。

白莲教中只有一颗墙头草,那就是扬善堂堂主费华多。

杨挺觉得用来形容墙头草费华多,不足以表达完全。如果真要给他做个定义,那就是可以在关键时刻,压塌一个强大势力的最后一棵稻草。

“费华多素来话不多,为何教主提出补缺护法之时,他先站出来说话?”杨挺飞速转动着心思,“莫非他看出来了什么?”

白莲教主看到出声的人是费华多,脸上明显一怔,那习惯性的微笑都凝固了几分。

“难道他看出了什么,是再给我提醒吗?”白莲教主暗暗想道。

不过白莲教主没有过多的疑虑,马上说道:“费堂主,你说,该如何处置玄湖?”

老狮王抬起了头,刚才费华多说黑白圣使一死一失踪时,他就察觉到不对。

现在教主亲口说出要处置玄湖,那么他的意思是,黑白两大护法的职位可以补缺。

想到这里,老狮王迅速和几个兄弟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如果两大护法都是自己的人,以后教主之位…

此时此刻,张净师的死,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老狮王心里暗暗点头,几个老兄弟说的没错啊,补缺护法比报仇要重要多了,更何况现在教主要一下补上两大护法!

环顾一下四周,各堂各部的人脸上都带着震惊之色,小声议论的声音都消失了,一个个屏住了呼吸,看向费华多的背影。

对护法有想法的人,都觉得费堂主仿佛高大了许多。

费华多微微一笑,拱手道:“教主,黑白圣使身负重任,然而没有完成教主的嘱托,这便是罪。念在庚锋身死,也是为教捐躯,故教主下令好生安葬,察查伤处为其报仇,教主乃是仁义君子。”

这话说的白莲教主很是受用,挥手道:“继续。”

“然而,教主仁明是我等之福,而不等同于犯了错就可以揭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白莲教赏罚分明,有罪之人应当受罚!”费华多说的不快,但每个字都悄悄用上了内力,振聋发聩。

明着是要治黑白圣使之罪,其实是在警告那些在背地里,行见不得人之事的各部各堂。

每个堂口都有些见不得人的生意,有些得到了教主的首肯,有些是教主默认的,而更多的是在教主允许的范围之外,豢养死士,私吞财货,或勾结,或培养自己的势力、心腹。

“我以为,玄湖之罪,必须严惩!”费华多顿了顿,继续说道:“没有拿到吴省身,罪其一;没有拿到妖女之后,罪其二;失踪十天之久,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教中,罪其三。三罪加身,轻则终身监禁,重则火刀之刑!”

说罢,白莲教主看到费华多向他使了个眼色,当下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个智囊要助自己清洗异己。

“此三罪,乃依照教中达令而定,玄湖护法之位应当撤去,并江湖捉拿此人,回教中受罚!”费华多说完,再一拱手,随即垂手而立。

“老费,这就是你说的契机吗?”白莲教主暗暗惊叹,此人智谋过人揣摩人心,端得厉害非常!

“费堂主所言不差!即日起,革去玄湖护法一职,并放出消息,各堂口留意此人,若是现身,立刻捉拿!”白莲教主大手一挥,众人拱手应诺。

如此,饵料已加倍,不知从水里会上来哪些大鱼?

白莲教主不禁面露喜色,这个费华多,总是给自己惊喜。

此前莲千叶的事,就是费华多敏锐地看出,莲千叶不会离开白莲山,可以将他软禁但不圈禁,慢慢感化,终能为己用。

这次又是费华多,从自己的几句话中闻到了要下钩猎鱼的腥味,于是他挺身而出,推波助澜。与其放出一个护法,不如将玄湖这个没用的棋子抛弃,反正也不是自己的人。

这面网真是越来越大了。

杨挺脸上虽然平静,心中却已惊涛骇浪,“恐怖,早先我还以为教主要让我当这个护法,我深知现在的势力无法胜任,正想办法推辞的时候没想到费华多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原来教主是要拿护法之位来清算一些人,我杨挺比他们还差的远啊。智囊…不愧是智囊!”

白莲教主长身而起,“明日,各堂各部可以带着合适的人选前来,本尊要一一考核,武学修为、境界,并不是唯一的标准,本尊要找的真正的擎天之人,为我教保驾护航!”

说罢,白莲教主消失在宝座之上。

费华多轻笑一声,转身离去。

杨挺与松韵对视一眼,互相点点头,径自走了。

留下一帮人,或是小声嘀咕,或是观望着旁人的神色。

过了半晌,都散去了,殿中恢复了平静。

高高在上的宝座,自然散发着洁白温润的光芒。

第三十六章 清心璞玉垫

白莲教某处密室中。

费华多轻轻推开石门,快步走了进去,身后石门缓缓关闭,在无一丝缝隙。

“老费,你给我留了面子啊。”白莲教主转过身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感动。

费华多单膝跪下,轻声说道:“见过我主莲花尊者。”

“起来吧。”白莲教主笑道。

“是。”费华多站起身来,低垂着眼眸,束手而立。

白莲教主轻叹一声,“也只有你,如此懂我。”

费华多猛然抬起头来,看着白莲教主的眼睛,轻轻说道:“我主不必担心,杨挺与松韵也是忠心我主的。还有往生使,大护法凰无…”

白莲教主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很认真地说道:“他们,都不如你。”

费华多低下了头颅,密室中光线并不是太好,在他低头时,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的脸。

“杨挺,有心接我教主之位。”白莲教主的语气虽轻,传到费华多的耳朵里,如同霹雳。

他抬起头,脸上充满不可思议的神色,“怎么会?杨挺可是教主你…”

“老费!”白莲教主笑了,带着一丝责怪,“都在这里了,你能不能别演了。”

“嘿嘿…”费华多突然笑了起来,伸手往脸上一抹,憨厚温和的面容消失不见,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出现在他的手里,而人皮下的皮肉,充满着森然寒意。

白莲教主点点头,看着费华多眉间的一道金线,赞叹道:“这才是我的马头明王。”

“教主,还是叫我费华多吧!”

“叫什么都可以,只有你是我的贴己人。”白莲教主难得伸出手来,拍了拍费华多的肩膀,“只有你,陪我从阿鼻地狱中走了出来。”

挂满寒霜的表情消失,费华多双眸蕴泪,颤声道:“主人…二十年了,主人…竟然还记得。”

密室中间摆着两个蒲团,白莲教主走到其中一个蒲团前盘腿坐下,看着费华多留下男儿泪,他很认真地说道:“二十年,二百年我也记得。”

费华多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失声道:“老奴只想陪着主人,不曾想主人如此器重老奴。”

“老费,你起来。”白莲教主笑了,“我都坐下来了,你不会再麻烦我过去扶你吧?”

“不用,老奴这就起来。”滚烫的热泪从他的眸子里簌簌落下,湿润了膝下的青石板。

“老费,”白莲教主缓缓说道:“不光二十年前的事,从你进入莲花宗的那一天,直到现在,我都记得。”

费华多缓缓站起,擦去了面上的泪水,无比感动地喃喃道:“主人…”

“过来坐下,我有话,对你说。”白莲教主招招手,示意他坐到另一个蒲团上。

费华多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个淡青色的蒲团上,在他看清之后不禁失声喊道:“清心璞玉垫!”

“不错,这是为你准备的。”白莲教主一脸的欣慰之色,他高兴地说道:“找了十年。终于找到了。”

费华多激动得无以言表,语无伦次地说道:“主人,多谢主人,我给主人磕头。”说着跪下来梆梆梆给白莲教主磕了三个头。

白莲教主没有拦他,受了这一礼,“当日你为救我,一身惊天修为为饿鬼所缠,不得不掉下了原有的境界。”

“老奴心甘情愿,主人不必挂在身上…”费华多轻轻说道,他竭力控制着内心的狂喜,不让自己再在教主面前失态。

“你是我的…”白莲教主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最后两个字,缓缓说道:“老费,你且坐下,我为你加持,不出三个时辰你的道伤便会痊愈,说不定能重获原本的境界修为。”

费华多压制着内心的喜悦和对白莲教主的感激之情,他知道自己虽然斩去了修为,受到了道伤,但能换来白莲教主如此费心为自己找来各种灵丹妙药,甚至真的找到了传说中的清心璞玉垫。

他也是十年前才从一个秘境中带出来的书籍里找到的线索,只要有清心璞玉垫,在上面打坐一天,修复寻常道伤不在话下,甚至能祛缺补圆,让境界更圆满,甚至突破。

“谢教主护法。”费华多不再推辞,盘腿坐在了清心璞玉垫上,淡青色光芒一闪,费华多感到灵台一阵清明,精神为之一振,有股若有若无的清香,萦绕在鼻尖,汇入周身经络,散入四肢百骸,最后融进丹田气海。

费华多整个人剧烈震动起来,白莲教主忙打出几道金色真气,为他抚平丹田中的真气乱流。

“多谢教主。”费华多没有睁开眼睛,他欣喜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内视己身了,真是久违的感觉。

丹田缓缓转动起来,引动真气汇入其中。

白莲教主能清楚的看到,一道道明暗相间的气体被引入费华多的体内,让他不禁叹道:“这就是灵气吗?只有仙人才能提取的天地灵气…”

灵气汇入费华多的体内,刚一接触,他浑身抖了一下,“这种感觉太爽了,看来真的能修复道伤,回到之前的境界也未尝不可。二十年啊,二十年!我等了二十年!”

费华多心中狂吼,灵气吸取的速度骤然加快,空气中竟传来破空之声,每一道灵气汇成一股,接着又汇成一条玉带,宛若天降神迹,灵气仿若实质,被吸入了费华多的体内,只见他毛孔舒张,浑身舒泰,每一个毛孔都在贪婪地吸取着天地灵气,补充己身。

费华多轻叱一声,吸收灵气速度骤然加快,整座密室中的灯火为之一暗!

灵气汇入丹田,迅速转化为灵力,灵力的威力比真气更高一层,有了灵力,每一招每一式,都比真气更胜一筹,现在费华多体内的灵力,与剑气相比也不遑多让。

灵气提纯越精,灵力越纯粹,威力就越大,而剑气只不过是经过提纯之后的真气,无法再次提纯,因为它没有灵。

只有天地间的气,才具有灵。

人体内产生的气,不具有灵。

有灵才能一直提炼,而真气是不能够提炼的。

世间真气,不过是压缩,摩擦,提纯。

能够提炼的气,只有有灵之气。

吸收灵气,转化为灵力。有了灵力的武者,便是修士。

修士便是有可能成为仙人的存在!

费华多现在只想简单提炼出灵力,来修复道伤。

“沉心静气!莫要浮躁!”白莲教主高声喝道。

“是。”费华多沉浸在丹田中,将灵力汇入灵台之中,修复着伤痕。

第三十七章 西摩罗

转眼过去了三个时辰,密室中的空气都稀薄了许多,白莲教主停止了注入真气,因为他发现他的真气已经对费华多没有了作用。

“当年以秘法自斩境界,以一身修为饲鬼才换来我的命。虽然是寻常道伤,可这寻常二字,是对仙人而言。老费,这次还得看你啊。”白莲教主心中长叹一声,长身而起。

看着费华多紧紧闭着双眼,白莲教主心中有些苦涩,二十年,一直对他亏欠。

秘法自斩,是引来天道斩去修为,跌落境界。虽然自愿,毕竟是大道之伤。

感概一番,转身轻轻走出了密室,来到了外面的书房,书案上整齐地摆放着十几本书籍,随手拿起一卷经书翻看起来。

不多时,石门翻动,费华多出现在书房中,身上的衣袍无风而动,整个人的气质飘渺高远,仿佛立在天际云端,举手投足间引人注目,有如谪仙临尘。

费华多眸如星辰,一眼看就到了白莲教主的脸色有些不对,面色发白发青,好像精气有损,费华多直接跪下了,“老奴有罪,让教主耗费本命精气为我补充,请教主惩罚!”

“起来,”白莲教主微微一笑,“清心璞玉垫还有诸多妙处,想必你也有所体会了。”

费华多点点头,他的确是体会到了此等神物的妙处。

走上前来,度给白莲教主一道真气。

浑厚的真气源源不绝,汇入白莲教主体内,眼看他略微带着病色的脸恢复红润。费华多再次跪下,这次是双膝跪地。

“老奴跟随主人,万死不辞!”

白莲教主弯腰扶起费华多,拍了拍他的肩头,缓缓说道:“有一句话就够了。”

他知道,即使自己将费华多当做兄弟,对方也不会允许。所以他不在多说什么,两人的情义不在嘴上。

“主人,老奴自斩所受的道伤,已经痊愈。”费华多语气中带着欣喜,“不仅如此,老奴恢复了之前的境界。”

“好,好。”白莲教主会心一笑,这老费恢复了修为,就想出手,自己可不会随便让他显露的。

仔细观察费华多的气机,如渊如海的感觉扑面而来,令白莲教主暗暗心惊,“老费,我怎么观你气机,隐隐有突破之象?”

“回主人,老奴本想此次能修复道伤便是借您的洪福了,没想到这些年的磨练,老奴对天地的感悟,已经达到了更高的层次,所以在修复道伤之后尝试着突破,竟然一只脚踏入了更高的境界!”费华多语气激动,“二十年啊,没想到我还能有今天!”

“这都是你应得的。”白莲教主语重心长地说道。

费华多点点头,眼下的日子他需要继续巩固境界。

“既然你恢复了修为,那么有的事要重新议定了。”白莲教主往书案上一拍,整座书房缓缓沉入地底。

白莲教,大严部驻地,距白莲山二十里远。

大严部正明堂,这是大严部三使议事的地方。

此刻正明堂里灯火通明,老狮王端坐在正中,一脸凝重之色。

“大哥,不能等了,应尽快将护法人选择定,若是晚了,让其他各堂各部捷足先登了可不好。”说话的是四十多岁的一壮汉,留着一个大光头,恶形恶相。在他耳朵根到嘴角有一处刀疤,紫黑色的皮肉翻出。乍一看像是一张大嘴,随着他讲话一动一动的,仿佛在咧嘴大笑。

这位便是江湖人称邪面僧的钱拂,后天大成的高手,随时可能破境踏入先天,大严诸天掌精妙绝伦,生来性情急躁,属于一点就着的类型。别看他脑袋大,做事从来随心所欲,不按常理行事。

老狮王看了一眼钱拂,没有作声。

“大哥,老三也是为我大严部着想。”一人站起身来,拱手道:“老三所言不差,若是不推出我们的人选,一是会为人耻笑,笑我们大严部连个合适的人也没有。二来若是杨挺当上护法,或者是西摩罗的人坐上护法的位置,恐怕日后打压我部,到时候咱们没有还手之力啊。”

老狮王点点头,似乎还在犹豫,欲言又止。

“老二说的没错。”末首一人笑了,五尺的身材,形如痨病鬼,面白如纸,两片薄唇全无血色,沉声说道:“大哥,我们当然要争!”

见到他开口同意,老狮王不禁长出一口气,朗声道:“好,老幺既然发话,我们就听听他的意思。”

转头对痨病鬼说道:“老幺,给大伙儿讲讲,我们该怎么争!”

痨病鬼笑了,伸出两根指头。

白莲教总坛西十里,曜日部驻地。

大轮堂后书房,西摩罗正坐在书案后边,嘬了口热茶,气定神闲地说:“天也晚了,你们两个有什么事吗?”

面前坐着的两人对视一眼,起身说道:“尊长,我二人正是为了补缺护法一事而来,您看我二人中,谁可以争一下护法之位。”

西摩罗抬眼扫过两人脸庞,看出了他们脸上掩饰不住的欣喜之色,西摩罗沉吟了一下,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那颜纳,惧索罗,你们二人,都是护法的最佳人选。”

两人闻言一喜,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与激动,能得到西摩罗的赞许,比当上护法还要不易。

那颜纳抑住心中狂喜之情,开口问道:“尊长,不知我二人谁做黑衣圣使,谁做白衣圣使?”

“哦,”西摩罗应了一声,脸上笑意更盛,“两位皆是惊才绝艳之辈,黑衣白衣皆是护法,没有区别。至于两位补缺那个护法之职,最后还要听教主的安排。”

“那…”惧索罗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尊长明日…明日可否…可否为我二人…美言几句?”

此话一出,西摩罗眯起了眼睛。

站在他对面的惧索罗不禁吞咽了一大口唾沫,发出咕咚一声。

那颜纳也是紧张的要命。

短暂的沉默之后,西摩罗轻声道:“当然,当然。惧索罗的爷爷是我的老兄弟,那颜纳更是我的外甥,老夫乐意在教主面前替二位美言几句。”

二人狂喜,连连拱手道:“多谢尊长,多谢尊长。”

西摩罗也微笑着颌首回礼。

“那…尊长,我二人就不多做打扰了,”惧索罗满面春风,急于回去向自己的父亲报喜,“我二人这就回去了。”

“老夫困倦,就不送两位护法了。”西摩罗微微闭上了眼睛。

“应该的,应该的。”那颜纳小声地说着,心中暗道:“回去就给阿婆报喜,之前她还阻止我出来找尊长呢,岂不知尊长如此看重我二人。”

两人缓缓退出了书房。

“哼,”西摩罗一耸鼻子,发出一声嗤笑。

两人一前一后,退出了书房,穿过大堂,走到大轮堂外,夜已深,星斗璀璨。

“护法兄弟,你我各自去家中报喜,明日早点,咱们大轮堂前相见。”惧索罗拱手笑道。

“也好,也好。”那颜纳脸上的喜色掩藏不住,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当下满口答应。

两人自回家报喜不题。

书房中很安静,西摩罗闭目养神。

手边的茶盏动了一下,被人注入了热水。

“摩柯多,”西摩罗笑了,并没有睁开眼睛,这么多年了,只有这个孙儿能体贴自己,而西摩罗习惯了摩怯多的伺候。

“阿爷,请饮茶。”摩柯多今年才二十多岁,生得双目如星,丹唇皓齿风度翩翩,行动如若行云流水,举手投足引人侧目,虽是男子,所见者无不心动。

西摩罗欣慰地笑了,坐直了身子,接过摩柯多递过来的茶盏,吹去浮沫,饮了一口。

“好茶。可是乌思藏古地之物?”浓郁的奶香伴着清甜的茶香,令西摩罗精神为之一振。

摩柯多笑着说,“阿爷是行家,此茶产地正是乌斯藏古地之一。”

“不错,你此行收获颇大,”西摩罗打量着摩柯多,几个月没见,这个最疼爱的孙儿俊朗的脸上,带着些许的风霜,身上的气质沉稳了许多,整个人站在那里给人一种空灵的感觉。

“很好,终于突破了。”西摩罗点头道,依照现在的教中形势,这才是给他的最大惊喜。

“是,孙儿回归途中偶入秘境,得到了一场造化,这才突破先天之境。”摩柯多没有过多的惊喜,语气很是平静。

“这么说,刚才那两个是你挑拨来的?”西摩罗会心一笑,这个孙儿总是给他一副谋定而动的感觉。

摩柯多笑了,“阿爷聪明绝顶,早在他们二人出现在书房的时候,阿爷就已经知道了吧?”

“好啊。”西摩罗点点头,“这次护法,我们就不争了。你一回来,老夫下定决心,不争护法。”

“借他们争夺两个护法职位的时候,我们将部中不听话的家伙清理出去。”摩柯多认真说道。

“正是此意。”西摩罗朗声笑道,“孙儿,没给阿爷带酒吗?想拿这点叶子就把我打发了?”

“阿爷,孙儿先给您老人家磕头!”

第三十八章 三大护法

第二日。

白莲山,琼宇楼。

琼宇楼是教中重地,第一层高五丈,十六色楼柱在中央围成十丈方圆的练武场。

二楼是收藏各种武学功法的地方,按照门派,分支列出条目,内功、轻功、拳脚、兵刃详细收录。其中不乏失传的诸多功法。

每年白莲教主会在琼宇楼观看各堂各部优秀弟子演武,择优者三人,可以在二楼随意翻看武学三日。

三楼是五大护法日常静坐修炼的地方,据传琼宇楼三楼神妙无比,对修行悟道有许多好处。

今日是补缺护法的日子。

老狮王带着四个老兄弟,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的后生,一步步走上琼宇楼前的百级石阶。

没别的,带着几个后生是为了让他们见识见识,争夺护法之位的战斗,先天境也就是入门的条件。先天境的战斗,是寻常弟子所接触不到的。

老狮王威势十足,步履轻盈平稳,紧紧跟在他身后的是老三,邪面僧钱拂。

钱拂性情急躁,老狮王把他带在身边,就是怕他关键时刻被别人挑拨炸了毛,可就麻烦了。

大严部的人第一个来到了琼宇楼前,仰头看了看第三层的楼檐,老狮王轻叹一声。

另一批人到了百级台阶下,赫然是大轮部尊长西摩罗,身后跟着十几个人,个个双目含神,收敛着气息。

在西摩罗身后,第一位是摩柯多的父亲,桃胜,是个五十岁不到的清瘦中年人。

西摩罗半个身后,摩柯多正扶着阿爷的手,笑吟吟地看着西摩罗,爷孙俩一起迈步往上走,后面的人紧紧跟随。

琼宇楼前,大严部的老狮王已经在门前等待,西摩罗笑着与老狮王行礼。

老狮王拱手回礼,余光瞄到了西摩罗身后的人,瞳孔猛然收缩。

“原来是摩柯多回来了啊,”老狮王笑眯眯地抚着胡须,“怪不得今天不是你父陪在西摩罗身侧。”

摩柯多上前施礼,“拜见尊长狮王爷爷。”

“免礼免礼。”老狮王虽然这么说,但没有任何动作。

摩柯多轻轻一笑,行完礼转身站回了西摩罗的身侧。

“老兄弟,摩柯多回来,凭你在教中的名望,就算和教主讨要一个护法的位置,也不是难事啊。”老狮王朗声笑道:“哈哈,我可记得你最疼爱这个孙儿了。”

话音未落,刚到达琼宇楼前的大威部的人听到了,尊长昆无伤原本笑吟吟地神色猛地一滞。

老狮王是故意大声说给昆无伤听的,而昆无伤也是心中一惊,心想西摩罗这个老家伙素来阴险,不会真的找过教主了吧?若是他找过教主,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教主同意了吗?

一连串的疑问袭上心头,昆无伤阴沉着脸来到两部中间站定。

这时西摩罗说话了,“狮王兄弟过誉了,老夫在教中虽有些功绩,然而却不是低头求人之辈。”

西摩罗心中明镜一样,老狮王看似性如烈火,其实心细如发。他的小计谋虽然让昆无伤的心思放在了自己的身上,但西摩罗并不准备说破。

略一沉吟,西摩罗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老夫年纪大了,确实也得为儿孙们考虑一下了。狮王兄弟,别说你没想过,哈哈哈哈,老夫可记得,你那最疼爱的儿子狮无常,今天也来了。”

老狮王笑意更盛,看看西摩罗要和他联手坑大威部了,果然狐狸毛色不同都是骚的。

昆无伤看着两人暧昧的笑容,惊疑更甚。“莫非这两个老东西早就得到教主的承诺了吗?”转眼一想,有可能!护法只有两个位置,大严部与大轮部各占一席。

自己的大威部常年在外征战,甚至驻地在都是离总坛最远的地方。

昆无伤越想越觉得此事有蹊跷!莫不是他们已经得到教主的肯定,护法就在他们所部中产生?

不行!大威部要争!玄湖是大轮部西摩罗的人,若是这次护法还是他的心腹,大威部可就被压制的死死地喽。“这可不行!大威部必须要争!”昆无伤暗暗想道,他攥紧了拳头,沉默不语。

“无伤兄!”

“无伤兄弟!”

两人和他打招呼。

昆无伤无意寒暄,简单地见礼过后,心中反复思索刚才的事,不仅急躁起来,“大威部一定要争!最好两个都要争到!”

当下低声说道:“大难!大岳!”

身后走出两人,“父亲!”

“事情有变,大难还是争白衣护法之位。大岳也要上,争夺黑衣护法!”昆无伤低声说道。

大难、大岳对视一眼,坚定说道:“是!”

“很好,你们是我大威部绝顶的高手,此次一定要力压大严部、大轮部,重夺三部之首!”昆无伤沉声嘱咐着两人。

“父亲放心,我兄弟二人定当全力以赴!”

大威部虽然名义上是三部之首,更是在外征战的重要部队。而在教中事物上,大威部并没有多少实权。

在粮草物资上,更是被西摩罗的大轮部处处掣肘,在西摩罗的授意下,能帮忙调转的堂口也开始不冷不热起来。大威部不得不向这些人送上礼敬,用来换取相应的物资。

此次大威部在总坛修整半年,各物资堂口对大威部的补充很缓慢。

根据昆无伤的观察,这些个堂口和大轮部的关系很暧昧,显然是害怕得罪西摩罗。

毕竟西摩罗掌握着修行资源的收集和分配。

连几个护法都对西摩罗笑脸相迎,更别说那些个堂主手下的堂口了。

大严部对昆无伤大威部的刁难更甚,毕竟西摩罗是控制修行资源的配给,间接影响了大威部,因为大威部部众最多,反而境界上需要的修炼资源不必太多,后天之前的境界几乎就是自己领悟武道,很少用到修炼资源。

而大严部直接控制了兵器的补给,弓弩矢箭、马犬驴骡。甚至这两年朝廷腐朽,对甲胄的稽查力度大大减弱,大严部开始研制甲胄的批量制作。与外族征战的大威部,必需的都是这些非修行资源。

昆无伤这次来就想和教主反映一下大轮部和大严部的刁难。

“等演武选拔结束,定要在教主面前狠狠地揭发你等的嘴脸!”昆无伤暗暗发誓。

三部各自沉默着,不多时其他几部,斗部、星部、擎海部,还有各堂堂主都到了。

各自找熟悉的人打过招呼,站在各自的地方翘首以盼,等待琼宇楼的开启。

吱呀…咯吱咯吱…

厚重的大门被打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大门两侧分开,走出来三个人。

众人的呼吸猛然一滞,白莲教最强的三大护法,联袂而来。

青、赤、棕。三色衣袍是三大护法的标志。

与庚锋不同,这三位护法,十年前最弱的赤衣圣使,已经踏入了先天玲珑境,十年的修行,赤衣圣使的气息如渊似海,毫不掩饰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西摩罗眯起了眼睛,他感受到了赤衣圣使刻意释放的气息,正冲击着他的面门。

先天玲珑境,大成!

西摩罗本来还想藏匿气息,没想到赤衣圣使的压迫更近了几分,“他还在恨我啊。”西摩罗轻叹一声,整个人为之一振,如同厚重的山岳,峰峦叠嶂,连绵不绝。

站在西摩罗身侧的摩柯多也在打量着赤衣圣使,因为他的眸子已经盯住了自己,强大的气息如同实质,不断向自己冲击。

正当摩柯多想退步暂避锋芒的时候,他发现西摩罗的气息磅礴浩荡,直接挡住了赤衣圣使。

赤衣圣使对摩柯多淡淡一笑,“不错。”

摩柯多心中一紧,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红衣,多年未见,精进了不少。”西摩罗露出和善的笑容。

赤衣圣使也不搭话,看着西摩罗的脸庞,仿佛魔怔了一般。

“西摩罗,终于大成了啊。”青衣圣使说道。

西摩罗现在无暇回答,赤衣圣使的气息愈发强势,惊涛拍岸,席卷而至,意欲吞山!

“红衣啊红衣,没想到你竟然能达到如此的境界,你的道心究竟在何处高悬?”西摩罗心中惊骇,赤衣圣使用的是完全不同于往常的功法,甚至两种功法本身互斥。

“究竟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你废去了原本的功法吗?”西摩罗暗暗惊叹,赤衣圣使对天地自然的感悟,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眼看西摩罗的脸沉了下来,他准备发出真气,震开赤衣圣使汹涌澎湃的气息。

“红衣。”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来自三大护法中间的棕衣圣使,“够了。”

西摩罗能感到空气中嗡地一声,那股气息迅速褪去,赤衣圣使站在那里,那如渊似海的气息骤然消失。

西摩罗没反应过来,真气伴随着气息骤然迸发而出,向三大护法冲击而去。

下面诸多高手见状勃然变色,西摩罗竟然要对三大护法出手?

老狮王赞叹道:“还是老兄弟你哏啊。”

西摩罗脸色难看,若是寻常对峙,他自然能收放自如,方才赤衣圣使着实让他惊叹不已,加上赤衣圣使的修为要高过他,对天地的感悟远超过他几倍,当赤衣圣使不着声色地收敛气息时,西摩罗结结实实地吃了个暗亏。

正当各部尊长,各为堂主惊讶地时候,青衣圣使挥动袍袖一卷,随意背在身后,竟凭空打散了西摩罗的真气。

万籁俱寂…

“青衣圣使,他到了什么境界?”有人窃窃私语。

“不知道,我也没看出来。”

“刚才青衣圣使说西摩罗先天大成,能随意接下先天大成高手的一击,这修为不敢想象。”

“先天之上还有境界吗?”

“那是可以成仙的存在。”

第三十九章 千佛诵经,演武开始

琼宇楼前。

青衣圣使的出手,让下面的各部各堂,个个屏气息声,不敢高声语。

西摩罗身体微微颤抖,在旁人看来,他须发皆张,簌簌轻颤,像是发怒了一般。

而西摩罗确实是有些恼羞成怒,赤衣圣使明显是要他难堪,在双方气势达到一定程度时,突然撤去,在西摩罗气息失控之时,诱导向青衣圣使。

“红衣,有些过了吧?”西摩罗压下怒火,眯着眼睛轻声说道。

赤衣圣使笑了,“不必对我使像,我还不了解你么?”说罢,袍袖一卷,赤衣圣使转身径直走进了琼宇楼。

“好大的气魄,”痨病鬼在老狮王身侧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是要撕破脸皮了吗?”

“哼哼,”老狮王笑眯眯地看着西摩罗的侧脸,这个老东西看来是真怒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部尊长被护法如此难堪,换作谁也受不了这气,“静观其变。记住我们的来意。”

看着消失在殿中的红衣,西摩罗半晌没说出话来。

“当年也是尊长过于严苛了,”西摩罗身后部众有人低声交谈,“若是尊长能大度一些,赤衣圣使铁定是支持我们的。”

“哎…”一人叹息道:“当年之事过于复杂,尊长的决定也是为了我部的利益。”

“可怜赤衣圣使,受了诸多磨练。”

……………

棕衣圣使向青衣圣使点点头,转身也走进了琼宇楼。

“咳咳…”青衣圣使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诸位,补缺黑、白护法大演武现在开始,教主已在琼宇楼静等诸堂各部的高手俊杰,请随本使来。”

说罢青衣圣使带头,六部六堂各部众依次进入。

琼宇楼内部宽阔无比,几百人站在演武场前,尚显得空空荡荡。

琼宇楼一层除了演武场是白玉石铺就,地面上都是殷红色夯实的土壤。

一些没来过琼宇楼的年轻高手忍不住张望着四周。

没想到琼宇楼内部别有洞天,演武场在正中,还有八个小演武场,按照莲花形分列四周。

“八品莲台,难道这真的是教中圣物所化?”摩柯多环顾四周,暗暗惊叹。

“老夫早有这个猜测,但没有机会留驻此地详细探查。”西摩罗低声说道。

“阿爷,若是这次我们的人能…”摩柯多想到了个办法,能探明这演武场的秘密。

“摩柯多,噤声。”身后有人开口,语气中带着威严。

摩柯多闻言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西摩罗转身对桃胜说道:“你这孩子,不许吓我孙儿。”

桃胜脸上带着恭敬,陪着笑说道:“是,父亲。”

“哼,”西摩罗狠狠瞪了桃胜一眼,扭过脸去。

桃胜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尖,笑了。“摩柯多真是父亲的心头肉啊,连我这个独子都望尘莫及。”

众人站定,恢复了安静。

白莲教主缓缓走出,来到演武场中央,在他身后,跟着三大护法。

演武场方圆十丈,二楼三楼都是围着演武场而建,此刻三楼栏杆处探出一个小脑袋,正好奇地打量着楼下几百人的阵仗。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教主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三楼上那张稚气未脱的小圆脸。

“演武即刻开始,各部散开观摩。”白莲教主张开双手,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莲花真义,佑我白莲,五色真神,护我圣教!”

一道圣洁的光芒从天而降,随着白莲教主的吟唱,将他整个人给笼罩住了,凭空出现无数白莲,花开十二品,温润如玉,灿洁似雪。每一朵莲花的中心莲蓬处,金光灿烂,散发着神圣的光辉。

“请教主赐福!”六部六堂众人单膝跪下,口颂白莲尊者。

三大护法垂手侍立,低头口颂白莲尊者。

三楼上的小圆脸,也喃喃跟着念道:“白莲尊者…”

“凡信我教者,皆我子民,”白莲教主无比威严地说道,“凡信我白莲真义者,皆我弟兄!”

说罢,白莲教主双臂一振,浩荡的佛音轰然而至,每座莲花之上,都显现出一座佛像,头顶无尽佛光,神圣庄严。

千佛诵经,诸天罗汉护道。一时间琼宇楼内大道梵音响彻不绝,莲花真义凭空浮现,金光大字熠熠生辉,随着浩大的诵经声,一句句真义化为金龙,时而盘旋在梁柱上,时而在众人头顶翱翔,龙吟声震彻殿宇。

摩柯多紧紧跟在西摩罗身后跪下,悄声说道:“阿爷,这等神通是教主的实力体现吗?”

金龙伴祥云,片片鳞甲鲜亮,锋锐的龙爪闪烁点点寒芒,龙尾摆动,搅闹风云。

西摩罗眼角余光一闪,随即收回目光,用低低的声音说道:“应是有秘宝加持,显化神通,摹刻万物乃是先天之上的境界,教主虽然修为深厚,也没有达到那种实力。”

“会不会是那八品莲台?”摩柯多轻轻问道。

“八品莲台存不存在尚且不明确,那只是个传说而已。”西摩罗回忆起之前进入琼宇楼演武的时候,确实对一大八小排列的演武场有很深的印象,但并没有察觉到在演武场上有什么异样。

“这次的演武场,确实和往常不大一样。”桃胜的声音响起。

西摩罗心中一动,他的这个儿子对奇珍异宝有特殊的感应,难道他真的感觉到了什么?

想到这西摩罗运转内功,将真气打入地底,白光一闪,两道真气如丝如缕,沿着地表向两侧的演武场游动而去。

此时众人都在朝拜教主,若非刻意留心,根本发现不了一层浮土之下西摩罗的真气。

真气分成两路,向最近的演武场游去,西摩罗还不敢直接去查探中央的大演武场,那几个护法垂手而立,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专心吟诵白莲真义,万一被察觉,可就有行刺教主的嫌疑了。

围绕着演武场转了两圈,西摩罗发现真气并没有任何阻碍,于是他继续催动真气,向演武场下方的土壤前进。

真气刚一进入演武场下方的范围,西摩罗便感到艰涩无比,演武场下方的土壤极为坚硬,比寻常的青石都要坚固数倍。

以西摩罗真气的精纯程度,强行破开土壤继续向前,也不是多么费力的事,可眼下的情况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演武场下方三尺,土质厚重,真气无法深入。”西摩罗心中暗自想道,不过他还是不死心,调动真气敷在坚硬的土壤上,试图渗入进去,发现还是徒劳无功。“看来除了强行破开,没有别的办法了。”

轻叹一声,西摩罗缓缓说道:“演武场下方土壤与脚下的土壤虽然相同,但大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摩柯多好奇地问道。

“脚下的土壤,我的真气能穿透一丈毫无阻碍,而演武场下方的土壤,除非武力强行破除,不然无法深入探查。”西摩罗没有隐瞒,如实回答孙儿。

摩柯多反而吃惊于自己爷爷深厚的功力,刚才西摩罗注入真气的时候,他观察到了,于是也调动真气,刚深入二尺多,便感到土质坚实,再往下探查真气便不受控制,消散在殷红色的土壤中。

西摩罗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大严部的地方,老狮王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

“父亲,”桃胜开口了,“刚才是父亲吗?我的真气经过大严部所在的地下被…”

显然,桃胜也往地下注入真气向演武场探查了,不曾想碰到了老熟人,大严部的尊长。

西摩罗压低了声音,游丝般传入桃胜的耳中,“老狮子以为遇到了我的真气,正是得意的时候,你切莫露出异样神色。”

桃胜会意,低下了头聆听大道梵音。

西摩罗则露出一副完全没想到的样子,对老狮王礼貌的微笑,表示对其实力的惊讶和赞同。

老狮王的表情就像在说:被我抓到了吧?

双方最后点点头,都低下了头,各怀心思,继续聆听白莲真义。

“桃胜的真气被老狮子给截断,而老狮子以为是我,故才洋洋得意。”西摩罗心中暗想,“那么他一定会心存疑问,我的真气为什么会出现在大严部脚下的土壤中游走。”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起来,就让这个老狮子纳闷去吧。

果然,老狮王在短暂的喜悦之后,眉头攒在了一起,沉默半晌。

痨病鬼察觉出了老大哥的异样,开口询问,“大哥,适方才你催动真气在地下与何人交手?”

“西摩罗那老东西。”老狮王沉声说道,“他的真气穿过地下,来到了我部的脚下土壤中,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痨病鬼沉吟一下,“大哥是否在担心他在窥听?”

老狮王摇摇头,“不可能,先天境哪有这等神通,真气化耳,我也是闻所未闻。更何况这老东西被我截断后路,真气消散。哼,他还没这个本事。”

痨病鬼闻言点点头,用余光打量着正在虔诚朝拜的西摩罗,“这西摩罗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应该不是针对我们。难道这地下有什么宝贝不成?”

老狮王心中一动,转而摇头否定,“琼宇楼建造之时是我父辈督建,有什么宝贝早就被上一辈的强者给闷下了,不是传给家族中的后辈,就是随之入土了。哪来的宝贝…”

话音一滞,老狮王恍然大悟,“不过这老东西心思深沉无比,能让他出手探查的事,断然不简单!即使不是什么所谓的宝贝,凭他这不吃亏的性格,也差不到哪里去。”

“那怎么办?”痨病鬼问。

“静观其变。我的真气现已在大轮部附近等待老东西再次出手。”老狮王的语气中带着兴奋,刚才的交锋胜利,让他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历来都是西摩罗压他一头,如今终于翻身,怎能不高兴。

持续了半个多时辰的结束,金龙最后一声清吟,震动众人心神,最后化作一片光雨,融进了漫天飞舞的白莲中,顿时金光大作,白莲飞快转动,如同流星赶月,汇入每个人的体内。

摩柯多闭上眼睛静静体会着,白莲花中蕴含着教主对白莲真义的讲解体会,莲花如同实质,刚进入体内便化成一道金白相间的真气,流向灵台所在,在脑海中与自身的真气相合,重新变成散发神圣气息的白莲,悬在脑海中缓缓转动,禅唱声不绝于耳。

随着梵音禅唱,真气的流动速度加快,并且越发地精纯,诵经声如同实质,冲刷着经脉血管,潜移默化地改善着体质。

“真是神妙。”摩柯多不禁赞叹。

只要心中默念白莲真义,或者沉浸在白莲真义之中,那诵经声便会响起,回荡在体内每个角落,给人仿佛洗毛伐髓,飘然若仙的感觉。

而当你回归现实,那诵经声消失,但仍能体会到经脉被慢慢扩宽夯实的感觉。

“假以时日,你等都将是世间最强的豪杰。”白莲教主缓缓说道,洪亮的声音响彻在每个人的心头。

西摩罗眼中精芒一闪,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只见他默不作声,调动更多的真气汇入灵台之中。

“谢教主赐福!”众人齐齐再拜。

白莲教主很是满意,大手一挥,“演武开始。费华多,上前宣读此次演武规则及奖赏。”

西摩罗心中一沉,从家中带来最好的苗子,只是为了观看各部各堂争夺护法的战斗,没想到教主早就料到了各家的心思,这是要让各部的精英弟子来比试一场啊。

费华多快步走到场中,宣读规则及奖赏,语气虽快,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落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本次演武,先进行各家精英弟子之间的新秀之一战,稍后诸位少年才俊到正中演武场中抽取序号,一号与最后一号对战,以此类推。教主有谕:若有落单者,则自动晋级最后一轮。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精英弟子战共分三轮,可以使用任意武学、兵刃,演武切磋点到为止,若致死致残,由护法亲自行罚,致人断手,则断其手,致人断脚,则断其脚,若是致人死亡,如上。由各家家主亲自行罚。”

话音刚落,各部各堂一片哗然,谁都没有料到这次的演武规则。

“比武点到为止我能理解,可是谁也无法保证能达到伤人不致残吧?”底下一人出声问道。

“如果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可以自行退出。”费华多没有过多的废话,很认真地说道。

费堂主顿了顿,等众人安静下来,继续说道:“只会出拳,不会收拳的武者,不配做仙师。”

此话一出,琼宇楼中鸦雀无声。

“教主要在这次精英弟子的演武中,选出合适的人选,来做仙师?”痨病鬼一脸的惊讶。

“这样的话,演武的规则倒是可以理解了。”老狮王微笑,似乎成竹在胸。

“尊长,仙师的位置,争不争?”大威部昆难行问道。

昆无伤摸着光滑的下巴,眼眸中精芒开阖不定,“都要争!仙师可是实实在在的肥缺!”

“那…派哪些人去?”昆难看了看身后的几个后生子弟,个个龙精虎猛,含精蓄气,一副身经百战之状。

“你挑选吧,你儿子要是想去,磨练磨练也不错。”昆无伤笑道,“这小子狠起来可不输那些养尊处优的精英。”

“好。”昆难点头答应,他最了解自己儿子的实力,自从昆玉跟着他上了战场,对武道的体会在血肉横飞的碰撞中不断提高,但凭招式的狠厉与对战场的敏锐把控,昆玉可谓是大威部同龄人中当之无愧的第一。

第四十章 昆玉与白剑飒

“精英弟子演武,不得超过三十岁。三十岁以上者,参加护法争夺战。”这句话直接断了某些人派出成名已久高手的想法。

听到精英弟子对战,要选出仙师的人选,一旁青霜执法堂堂主杨挺面色一正,这个仙师之位,不能落在旁人之手。

“大威部的人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个个狡猾似鬼,出手狠辣,如果没有压倒性的优势,相同境界的弟子,还是大威部的人更胜一筹。”杨挺暗暗打量着昆无伤的神色,见到他一脸的傲气,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昂然挺立,带着一股自信。

“不错,昆无伤的目标只会是护法之位,如果所料不差,两个护法的位子,昆无伤都想要拿下。”杨挺冷静地分析着场中的形势,“仙师之争虽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但这个职位有些方便权力,应该会派出年轻一辈的强者。”

松韵悄悄走了过来,看到杨挺正在沉思,没有出声打断,站在一旁等候。

“大轮部的西摩罗,老谋深算,想必他不会将筹码全部压在护法之位上。”

“大严部的老狮王,看似冲动鲁莽,实则是心机深沉,与西摩罗纠缠数十年,也落得个不落下风。”杨挺皱起了眉头,他最看不透的便是这个老狮王,偏偏看起来这个老者不拘小节,重情重义,却总能在西摩罗发难的时候,剑走偏锋,如同春风化雨一般,轻描淡写便将其化解。

“老狮王绝对不是常理出牌的主儿,他的目的一定是仙师之位。”杨挺的脑筋飞转,“师尊教过,人往往会追求缺少的东西。老狮王一定是盯住仙师的位置,只有拿下仙师,能比护法带来更多的利益。毕竟,除了教主,护法也无法压他一头。”

想到这里,杨挺不禁笑了,因为他知道,教主还挺喜欢这个表面憨厚,内心腹黑的老狮王。“不过,仙师之位我可拿定了,因为…”

“一定是在想什么坏事。”松韵皱眉看着他贱兮兮地笑容,小声嘀咕道。

杨挺回过神来,笑道:“正想找你呢。”

松韵眨巴着眼睛,“你这蔫坏的样子又想干嘛?”

“附耳过来。”杨挺咧嘴一笑,招了招手,“……”

“好,就暂且听你的。”松韵点点头,明眸弯弯透着开心的神色,杨挺看着她的脸,淡蓝色的轻纱下隐隐约约,能看到勾起的那抹艳色。

“请六部六堂各自派出高手,担任裁定执事。参加护法选拔的诸位高手,请至二楼静待。”费华多公布完毕。

六堂六部各派出两人为裁定执事,每三人一组。

众多弟子上前抽了签,按照顺序站好。

杨挺冲松韵点点头,对方轻轻一笑,转身上了二楼。

“那是青锋堂松韵堂主吗?”有不少弟子看到了松韵上楼的背影。

“她也要争夺护法之位?”昆玉眯起了眼睛,紧紧盯着松韵拿剑的手,“剑法造诣与众不同,应是快剑一路。”

“大哥,快剑有什么稀奇,战场之上死在我手下的迅剑门的高手不计其数,个个不都是剑路迅捷,被我一力破之。”昆玉身后一人身高甚伟,双眉如刀,一对丹凤眼煞气十足,抱着膀子不屑道,“快剑终是小道。”

昆玉转头看了看他,提醒道:“昆嵛山,你看她的剑身多宽。”

大个子昆嵛山定睛一看,松韵手中长剑,宽度至少一个手掌,不禁惊讶起来,“方匣重剑?重剑怎么会走快剑路子,大哥,你不会看走眼了吧?”

昆玉摇摇头,“不可能看错,即使她是一个女人,也不能小看了她。身位堂主,怎么会没有两下子?”

“大哥,那你看她能否坐上护法之位?”昆嵛山半信半疑,女儿家挥舞重剑,能发挥出剑法威力就不错了,更何况用快剑的路数。

“她没有战意。”昆玉仔细观察,缓缓说道:“或者是在故意示弱。”

松韵仿佛感觉到了昆玉的目光,回头与其对视一眼,转身上了二楼。

昆嵛山见大哥被松韵看了一眼,仿佛愣住了一般,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粗声粗气地说道:“大哥?你被定了魂吗?”

昆玉笑了,“我是被勾去了魂。这个女人,我认识。”说罢,费华多叫到了他的名字,昆玉转身往昆嵛山胸口捶了一拳,仰头笑道:“小子,可别落在我手里啊,哥走了。”

“大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昆嵛山一脸认真,眸光中战意正浓。

昆玉走上了演武场,在他对面站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白面书生。

一声锣响。

八个演武场同时开战。

白面书生身穿一件儒生长衫,一脸的随意淡然。

冲昆玉一拱手,语气不紧不慢,“这位兄台…”

昆玉是个豪爽的汉子,一伸手,“朋友,比武就不要过多寒暄了,请吧。”

白面书生点点头,抻出手中长剑,双脚一前一后,剑尖直指昆玉,开口就要说话,“兄台…”

一阵劲风扑面,昆玉的拳头到了。

“好快!”白面书生来不及惊讶,脚下身法连转,向左横移二尺,躲过了昆玉的这一拳,紧接着手中长剑连抖,一声清啸三朵剑花分别刺向昆玉重要大穴!

昆玉早就料到这人虽然文质彬彬,战斗技巧并不弱,所以摆出一副防守的样子,故意开口引诱自己进攻,他好趁机发难。

“果然各家精英弟子都不是草包。”昆玉暗暗想道,口中一声暴喝,气势陡然提升,浑厚内力喷薄而出,拳头表面浮现真气,刹那间凝结成一双赤红铁拳,阵阵白烟从拳指间冒出。

只见他身形一矮,向前窜了过去,双拳一前一后斜插肋下。

白面书生感到炙热的气浪滚滚而来,当下连连撤步,脚下步伐不慌不乱,踏着北斗七星方位,看似亦步亦趋,实则速度极快,未等昆玉双拳到面前,他已经退到了三丈开外。

昆玉收拳而立,饶有兴趣地看着白面书生。

“好险,若不是他身法不快,这一拳定然会打在我身上。”白面书生面色凝重,“第一场就遇到如此劲敌,此人是大威部的骁将,战斗经验极其丰富,不可大意了。看他身形壮硕,定是力大无比,我得以巧破敌。”

白面书生定下决心,当下长剑一震,脚下步伐更加迅捷,落点时前时后时左时右,变幻不定,剑尖嗡鸣,连连刺向昆玉周身大穴。

昆玉也不示弱,踏中宫而进,一拳击出,内力澎湃而出,就听“嗡”地一声,单凭一拳之力,气浪翻腾四散冲击而去,劲力之强,硬生生将击来的长剑给荡开了。

白面书生大吃一惊,剑法被其巨力破开,长剑发出哀鸣,连连震动,几乎要摆脱控制。

“哎呀!”白面书生惊呼一声,果断弃了手中长剑,双手化掌绵绵不绝,掌影占满了两人中间,化作一道大网向昆玉漆黑的拳头笼罩而去。

昆玉冷笑一声,左脚向前进步,用力踏下。

“轰!”

昆玉用上了八分气力,想要踏碎白玉石地面将白面书生给震翻出去。

只见玉石地面光芒一闪,仿佛吸收了下踏的力量,只剩下一阵气浪伴随着红色尘土纷飞,地面纹丝不动。

白面书生也注意到了昆玉脚下白光一闪,竟然没有被其踏动,刚才昆玉那一脚的劲力他可是看在眼里,不禁心生疑问,“这石板有什么奇特之处吗?刚刚他一脚足可以踏碎大石,我都做好了借力反打的准备,怎么他的力量反而落在地面消失不见了?”

昆玉皱了下眉,没有过多留意在白玉石板上,一脚蹬出,直踢白面书生腋窝,这一脚又快、又稳!

“早就料到了。”白面书生心中一喜,这是他故意露出的破绽。双足一点,身形向后一仰,双手随之往下一压!

正好一把拿住了昆玉的脚腕!

白面书生嘿嘿一笑,双手内力一震,就要将他翻出去。没想到昆玉笑了,健壮的小腿突然滚烫无比,就像烧的通红的烙铁一般炙热。

白面书生哎呀一声,急忙撒开手,向后连连退步,还是被烫出来几个燎泡,又大又圆,泛着红光。

昆玉咧嘴一笑,从地上捡起来白面书生的剑,朝他扔了过去。

白面书生一把接过,磨破了几个水泡,疼得直咧嘴,眸子的神色确实冷了下来,“大威部的人,确实不同凡响,离先天境也不远了吧?”

昆玉咂咂嘴,傲然说道:“先天境的,我也宰过。”

“请。”白面书生并没有动用真气去覆盖住受伤的地方,他反手握住剑柄,摆出了一个奇异的姿势,沉声说道:“让我见识一下,你越境斩先天的真正实力。”

昆玉点点头,“像个值得尊敬的对手。那就来吧!”

双方气势汹汹,缠斗在一起,剑招拳脚互相交错,你来我往打得是眼花缭乱。

“昆玉大哥真是我大威部第一骁将,拳腿无敌!”一旁有弟子高声叫好。

“白大哥才是真汉子,剑法超群!”

“这昆玉用上了几分实力?”大轮部的裁定执事看着两人战况激烈,轻声询问旁边大严部的执事。

痨病鬼紧紧盯着昆玉,“也就七成。”

“这白剑飒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修为上比昆玉略低,在生死交战中的经验也弱于对方,”曜日部的执事目不转睛地看着白剑飒的招式,不禁赞叹道:“白家剑法精要,此子已经运用的炉火纯青。”

“若不是白家剑法精妙,他早就败了。”痨病鬼说道。

另外两人都点头,确实,昆玉招式大开大阖,一味猛攻,若是寻常人早就被轰飞了,白剑飒反手剑法果然是进退得当,以高超剑技化解着昆玉拳脚的威力,使其不敢尽全力与之硬碰。

“此人剑法古怪刁钻,反手握剑我更是闻所未闻。”昆玉虽然再不停地向白剑飒发起攻击,但他发现对方虽然初次接触时被他以力所震慑,然而当白剑飒剑法与身法配合之时,反而对自己的拳脚游刃有余。

“此人适应能力极强,若是不尽快解决战斗,恐怕再过上几十招,他将会破招反击了!”昆玉沉下心来,双拳化掌,气息猛地一变,右手向前探出,十指叉开,向白剑飒太阳穴拂去,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实则内蕴阴柔内力,等待触及得一瞬,便随之击出,做到一击必胜。

白剑飒见其突然攻势一变,正纳闷间,那一掌柔柔弱弱,却来势飞快,几乎贴在了他的鬓角。

白剑飒浑身汗毛倒竖,轻叱一声,手中长剑蓦地飞起,好像自削面门一般,向上斜斜削去,同时脚踏天枢,向右侧转去。

“哈!”昆玉张口一吐,一道红光如同匹练,直冲白剑飒面门!

同时昆玉气势尽数释放,给白剑飒带来了数倍以上的压迫感。

“此人压制境界!”白剑飒心中惊呼,一时间顾不得许多,那道匹练才是杀招,真气外放,竟然能冲出三尺,可见此人内力之深厚。

内力灌注长剑之中,一声清脆地龙吟响起,剑上青芒大盛,剑光挟着森森寒意破空而起,浩浩荡荡冷意汇成剑网铺天盖地,宛如天河倒卸。

昆玉放声大笑,傲然说道:“破!”

说罢纵身跃起,双掌以排山倒海之势,击向那茫茫剑光,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只见昆玉狂笑不止,竟生生撕开那道剑网,冲了出来!

脚下连踏数步,瞬间到达白剑飒身前不到二尺!

“嘿嘿。”昆玉咧嘴一笑,一口小白牙。

白剑飒浑身一紧,一剑横削,剑光迸发出一道弯月。

昆玉头一低,左一摇右一晃,一招俯首甘听天下事,已轻松闪过。

两人一错而过,紧接着昆玉一旋身,双腿如巨斧般扫向白剑飒,这一招回首问龙真是防不胜防。

结果“啪”地一声,双脚踢中白剑飒左肩,顿时白面书生向后飞出几丈远,肩头肿起老高。

大轮部裁定执事飞身赶到,接住了飞出场外的白剑飒。

痨病鬼出现在场中,看着昆玉面不改色气不喘,不禁点头笑道:“好小子,几年不见就先天境了,不错不错!”

昆玉一抱拳,“多谢前辈夸奖。”

“脾气还得好好磨练,战场上可没有这么多废话。”曜日部执事走过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见过沈过前辈。”昆玉抱拳行礼。

“没给你爹丢脸,还不错!”沈过夸赞之后,宣布本场比斗结束,昆玉胜。

昆玉笑着走下了演武场,一群昆家的小子都围了上来。

第四十二章 多吉

白莲教主轻叹一声,心说这叫什么事儿,莲千叶来到白莲教,无论教中重地还是密室,向来是想来边来,横行无忌。

不过今天算是知道了,他与阵宗有关。不然也不会有如此神通,随意进出各个禁地隐秘。

一想到这么一个煞星是自己费尽心机请来的,白莲教主就感到一阵头疼,非但不能为自己所用,凭借他的实力,处处阻拦自己,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目的。

“算了,随他去吧。”白莲教主苦笑。

“教主,这样也好。选拔护法后续之事莲千叶便无法插手了。”费华多说道。

“嗯,让他去烦妖族吧。”白莲教主的心情并没有因此有所改善,“希望不会闹出什么乱子。”

凰无炼坐到石墩上,看着刚才费华多与莲千叶交手造成的痕迹,不禁惊讶道:“老费,没想到你功力如此深厚,但凭这破坏力,能在这天降棋盘上留下划痕,你也算是一代强者了。”

费华多尴尬地笑笑,“大护法,也是二十年沉浸先天境界,让我不断钻研真气的提纯,努力提高真气的威力,在得到清心璞玉垫之前,我提炼的真气初步达到了剑气的威力。”说着,他手指一晃,一把淡蓝色小剑出现在他的指尖,一股锋锐的气息令人汗毛倒竖。

凰无炼看着那把小剑,不禁点头道:“果然能踏入道境的人都有自己的道,若是按照提炼真气的方法,提炼体内灵力,威力将提高数十倍。”

“大护法,我试过,灵力不是体内所生,乃是天地精华,提炼起来太困难。”费华多反手一握,淡蓝色小剑消失,一把墨绿色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上。“灵力化形虽然说不是什么秘术,但对于怎么维持化形的状态,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我也只能做到同时操控两把剑,方才数十把长剑已经是面临崩散的边缘。若不是教主及时出现,我只能选择击出长剑或者将其崩碎。”

白莲教主走到费华多身旁,“你确实有些托大了,想要击败莲千叶,不是你一个人能做到的。”

“是,老奴一时冲动了。”费华多承认当时自己被莲千叶的手法给唬住了,生出了与其同归于尽的想法。

白莲教主清了清嗓子,莲千叶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心绪。

但今天必须要选出护法,而吴省身的事必须解决。

首先,杀死白莲教仙师、护法,让白莲教在江湖上丢了面子。

吴省身口口声声说他救下的女娃,是他的女儿,却没有任何凭证。

可以认为,吴省身就是故意与白莲教作对,故而说女娃是他的女儿,好在江湖上将白莲教推向风口浪尖,背上滥杀的名声。

虽然在五路仙师寻找妖女之时,造成了不少的冤案。

现在密室里关在石屋中的孩子,都是属于一个个破碎的家庭。

白莲教主心中没有怜悯,在妖族开出的丰厚条件前,这些都不算什么。

唯独这个吴省身,是最大的钉子。

“元龙帮敢相助他,那就随他一起覆灭吧。”白莲教主心中冷笑连连,“我就不信洞庭一脉,敢与我白莲教作对。”

“今日我本意在大严部、大轮部选出新的黑白护法护法。”白莲教主收回心绪,缓缓说道:“但那两个老东西好像看出了什么,没有派出手下最强者。”

费华多无奈说道:“这两个人和教主打了几十年的交道,早就成了人精。”

“我倒是觉得,老狮子和西摩罗,一阴一阳,相得益彰。”凰无炼笑道。

“此话怎讲?”

“这两个人,谁也奈何不了对方。但是遇到教主要对他们下手,这二人便如同心有灵犀一般,合兵一处,保存实力。”凰无炼说的不错,这正是多年以来老狮王与西摩罗的生存之道。

“大护法这番话,说得好像他二人是亲兄弟一般,配合无间。”费华多笑道,“就连他们自己也不曾想过吧?”

白莲教主笑了,“多年对手,比亲兄弟还要了解对方。”

凰无炼看向白莲教主的脸,“那么你也足够了解他们。”

教主坐到石墩上,没有隐瞒什么,“他们的心思,在我这里都是枉然。”

山风吹过。

费华多轻轻叹了口气,“教主,究竟该如何处置这个棘手的问题。”

“吴省身若是能证明,女娃是人族。张净师的死不怪他,我白莲教只追究他杀死护法之事。”

费华多点点头,“他光撒英雄帖,一是为了占据江湖道义,二也是怕我教报复,所以把事情挑明了。”

“帖子我看了,很是狂妄。”凰无炼说道。

白莲教主看了一眼他的侧脸,心中一动,“你想会会他?”

凰无炼伸出手来,“给钱,可以帮你做掉。”

“你要的钱我给不起,”白莲教主无奈道:“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孽,一个凰无炼,一个莲千叶,赶也赶不走。”

“莲千叶不是走了么,所以他那份你可以给我。”凰无炼微笑。

白莲教主叹道:“他不要钱,当然他要的东西我也给不了。”

“说正事吧。”凰无炼正色道。

琼宇楼一楼,一个时辰已经过去。经过两轮的对战,只剩下四名精英弟子。

昆玉、大轮部多吉、扬善堂费世、青霜执法堂的神秘高手,自称是杨挺的关门弟子,名叫千流。

“大哥,就是这个人,刀法太过诡异,”昆嵛山在昆玉身后说道,一脸的不忿。

昆玉看着手拿两把短刀,正盘坐于地恢复真气的多吉,他身形伟岸,长发编成三条辫子,垂在背后,一脸沉静淡然,眉宇间英气十足,皮肤成古铜色,泛着隐隐的金光。

“可知他的来历?”昆玉问。

昆嵛山摇摇头,“在大轮部没见过这样的人,仅凭刀法便将我击败。”

“可曾施展身法?”

“进退极快,不似有身法在身,只是简单的横移、跃步、躲闪,没有多余的动作。”昆嵛山回忆交手时的情形,不确定多吉是否保留了实力。

昆玉看着自己这个兄弟,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人修为极高,他修炼的不是中土武学,看他身体表面的情形,一定是那种淬体强身之法,此人速度力量不亚于我。”

昆嵛山愣了愣,不相信地问道:“大哥,你的实力我是知道的。这个人就算是隐藏实力,也最多是先天龙象境。”

“在中土武学之外也存在别的门派,可能那个门派也有与龙象境相对应的境界。”昆玉正色道:“不能小看了他啊。”

“大少爷,尊长叫您过去。”昆难贴身的护卫来通禀。

“我知道,这就去。”昆玉点点头。

昆难正和昆无伤说着话。

“大哥,二楼上大严部与大轮部派出的几个人,都不是这几年风头正劲的高手。”昆难有些担忧,“西摩罗与老狮子,都是常驻总坛的部署,所掌握的消息比我们多。我就在想,是不是教主有什么想法,要拿护法开刀?”

昆无伤笑了,“阿难,我可得告诉你,无论是他老狮子的人,还是西摩罗的人,只要当上护法的位子,教主都会心中不安,唯独我们的人,就算把黑白护法的位子都占了,教主也不会迁怒我们大威部。你可知道为什么?”

昆难眼睛一亮,“因为大威部常年在外,对教主权力没有影响,而大威部依赖另外两部的物资运转。”

“没错,如果我们的人当上护法,不但另外两部将受到打压,甚至会被清算。毕竟这些年来,老狮子和西摩罗暗中给教主下了不少绊儿。”昆无伤笑道。

“不错。只要拿下护法,或者让护法的位子不落在他们两部手中。”

昆难嘿嘿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何止是教主受气,我大威部常常因为后续补给不济,延误了几次战机,不然我教的地盘将是现在的三倍。大哥,你说教主什么时候对他们清算?”

昆无伤拍了拍他的肩膀,神秘一笑,“清算早就开始了,只是你没察觉到。”

“你是说…”昆难瞪大了眼睛,语气都激动了起来,“你是说…”

昆无伤环顾四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昆难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清算早已开始,难道是五路仙师出访之时便开始了?

“见过尊长。”昆玉行礼。

“昆玉,你已经见过多吉了,感觉他怎么样。”昆无伤的脸上带着长辈的微笑。

“回尊长,多吉给我的感觉,就好像那年在五峰山南坳,曾见到的那头雪域斑斓虎。”昆玉犹豫了一下,补充道:“甚至犹有过之。”

“你对危险的感触又提高了几分啊。”昆无伤夸奖道,“那你说说,如果遇上多吉,你的胜算有多少。”

“三成。”昆玉没有隐瞒。

昆难听到儿子这么说,不禁有些惊讶,昆玉的性格是何其骄傲,如今却仅仅凭借看过对方,便承认对方的强大,难道那个多吉是神明吗?

“父亲,”见到昆难看向多吉的方向,昆玉开口说道:“虽然我承认不如他,但也要一战。”

“你不怕他?”昆难问道。

“怕?”昆玉笑了,“怕我就不会跟着父亲和大伯上战场了。”

昆无伤欣慰地笑了,拍着昆玉的肩膀说道:“那就堂堂正正地向他发出战书,我看下一场你就和他一战吧。”

“可以吗?”昆玉眼睛一亮,“选择对手,不会破坏规则吗?”

昆无伤笑了,很大声,惹得周围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他朗声说道:“属下昆无伤,恳请教主同意,下一场昆玉对决多吉!”

三大护法走来,青衣护法有些诧异,“无伤兄,规则是不允许选择对手的,全凭抽签决定。”

赤衣护法倒是没有表态,打量着昆玉。

棕衣护法眸光闪烁,宽大的帽沿遮住了他的脸,不知阴影下是什么表情。

多吉走了过来,看了一眼昆玉,对他点点头,转而直视三大护法,平静地说道:“我同意。”

昆玉觉得浑身肌肉一紧,那种激动的心情一闪而过,体内真气飞速转动,手心微微见汗。

“多吉,留着精力到场上使吧。”青衣圣使淡淡一笑,昆玉觉得身上一轻,真气不再快速流动,恢复了平静。

多吉一拱手,转身离去。

“怎么样?”昆难关切地问道,他现在昆玉的身边不到两尺的距离,都没有感觉到多吉释放的气息。

“孩子是需要磨砺的。”昆无伤对三大护法笑道。

赤衣护法点点头,“没有挫折,只是一味地提升,是没有多大前途的。”

“哦?”昆无伤脸上笑意更浓,“当代无敌的红衣,又是怎么磨砺的?”

赤衣圣使抬头看了一眼比自己高了一头的昆无伤,作为与他同代的人,昆无伤曾多次败在自己手里。赤衣圣使没有过多的言语,只说了八个字,“以己之心,磨砺己身。”

闻言昆无伤若有所思,“有点意思啊。”

“无伤兄,既然交战双方都同意,半刻钟后,将开始演武。”青衣圣使说道。

“可以。”昆无伤点头。

昆玉盘坐于地,闭目养神。

半刻钟眨眼便过,一声锣响,昆玉和多吉对面而立。

抱拳拱手,礼毕。

昆难关切地看着场中的昆玉,他的脸上带着焦急。

西摩罗站在演武场的另一侧,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顶楼,风声愈烈。

白莲教主、凰无炼、费华多,三人已定下计策。

“啊…啊啊…”

有乌鸦飞来,落在费华多的肩头,拿鸟掾点了几下老费的脑袋。

老费摸了摸它泛着油光的黑羽,手中多了一张纸条。

“教主,老奴还有一事要说。”费华多看完了纸条,有些犹豫,“关于仙师的人选。”

“仙师的位子有什么差错?”白莲教主问道。

“昨夜,西摩罗驱逐了惧索罗与那颜纳。”费华多沉声说道:“连二人的父辈,在今天一大早,都一同被赶到大轮部的边缘位置了。”

“索罗家与那颜家,历来是忠于西摩罗的旧部,可知为何遭到驱逐?”凰无炼问道。

“是护法一事,”白莲教主说道,“惧索罗与那颜纳,也是大轮部这一代的佼佼者,一定是西摩罗不派他们参加护法的争夺,而心生恨意。被驱逐的事,只是做做样子,西摩罗也不想将事情闹大,相信过几天他会召回索罗家和那颜家。”

“老奴也是这么想的,惧索罗对西摩罗的作用还是很大的,西摩罗只不过是略施惩戒。而西摩罗放弃了护法之位,派出了多吉,来参加仙师之位的争夺。”

白莲教主的表情突然有些奇怪,“多吉?那个来自古地的野小子?一个教外之人有什么资格担当仙师一职?不信服白莲真义,就算胜了也不能担任的。”

“谁说他不信白莲真义了?”凰无炼笑了,“我明明看到你的大道莲花进入了他的体内,并没有产生排斥。”

费华多看向白莲教主。

“倒是没有遇到阻拦,便被他全身心的接受了。”白莲教主叹口气,“但大道莲花并不能说明什么。此人心性如何?”

“来自古地中的恶鬼域。虽然修行佛法,但从不慈悲。”费华多介绍多吉的曾经,“因为一件小事,杀了全寺的人,并将他们喂了野狗。后来西摩罗将他秘密囚禁,这几年好像是压制了他的野性。”

白莲教主摇头,“骨子里的东西不是能改变的。这个人…”

“生性好杀。”费华多说道。

“残忍无情。”凰无炼说道。

白莲教主笑了,他们两人也笑了。

“这么说来…”

“还真是绝佳的人选啊。”

第四十三章 封楼与金术

常德城。

英雄帖发出去已经有六七天的光景了。

城中来了不少生面孔,一看装束,都是江湖人士打扮,各门各派在城中找了落脚的地方,不乏与元龙帮有交情的,前往元龙帮所在堂口拜访。

“听说了吗?洞庭一脉有人来了。”

常德城一间酒肆中,坐着各路的英雄好汉,都是为了英雄帖的事来的。

听到有元龙帮的消息,所有人都支起了耳朵。

“不仅听说了,我昨天下午看见五六个南湖帮的水贼进了元龙帮的堂口。”

旁边靠窗的小桌坐了三个人,仔细地听着别人的议论。

“这南湖帮是洞庭十六煞之一,素来与元龙帮交好。”三人中留着一胡子的中年人悄声说道,“这英雄帖发了七天了,那些个大派,没有一个出声的,是暗地里商议着什么,还是不插手这件事?”

公子打扮的男人摇着折扇,轻声笑道:“两个当事人都没说话,其他大派怎么会耐不住性子。”

另一人一副长随打扮,点头说道:“公子所言不差。话说这伏牛派也是那一脉巨擘,周长庚虽然是客座长老,也是下属伏牛寨的人。事出了,怎么伏牛派就没个动静,不怕附属的那些门派心生不满吗?”

“也许掌门与长老们心怀忌惮,毕竟他们不占理。”公子轻声说道。

突然他面色一凝,随即笑了,“伏牛派又要摊上事了。”

两个人随着公子的目光往街上看,有一行人由北向南,身穿素衣,面带戚戚然,为首一人凶神恶煞,一双手掌宽厚,掌上肉皮呈黑紫色,一看就是外功高手。

“这是…伏牛掌法有成之象。”小胡子随即恍然大悟,“是伏牛寨的人!”

“紫魔云侠,唐。”公子轻启丹唇,缓缓说道。

长随闻言一惊,“伏牛寨大寨主,是伏牛派授意前来的吗?”

“有可能。”中年人皱起了眉头,“我觉得更多的是伏牛派不理会唐的山寨,唐气不过,便带人悄悄进入常德城。”

“没错,先是伏牛寨谢牛被杀,伏牛派掌门派出周长庚去追杀吴省身。”公子压低了声音说道:“而周长庚一死,伏牛派便想放弃伏牛寨,相信唐走出伏牛寨的时候,南阳城伏牛寨负责经营的产业,便被伏牛山一脉别的势力接管了。”

“公子,你们先吃着,我去看看他们落脚在哪里。”长随起身出门,远远跟在唐一行人后面。

“公子,唐也可能已经放弃了伏牛寨。他这次带来了不少好手,都是伏牛寨的。”中年人看着那群人中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做出猜测。

“先吃酒,夜里你随我去看看,”公子略一沉吟,想到了什么,“最好唐能将这水给搅浑一点。”

酒肆里也有两个人看到了唐,起身付了酒钱便奔出门去。

临走时,这两人中的一个颇精明的汉子瞥了一眼小胡子中年人,仿佛认出了他。

“认识?”公子饮了一碗酒,笑着问中年人。

小胡子点点头,“乾南有字号的两个人,胖子叫金术,江湖贺号飞豚霸王,擅长使斧。那个看起来很精神的瘦子,江湖上都叫他侯爷,真名叫封楼,轻功很高。”

没多大一会儿,长随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李子,什么情况?”中年人问道。

长随李子坐下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茶水,缓了口气说道:“可累死我了,这帮人七转八转,去了咱们下榻的客栈。”

“小二,上两屉包子。”公子微笑,“李子,你被发现了。”

“怎么会?我一直远远在后面吊着,他们都没回头。”李子一脸的不相信。

“但你后面有两个人。”

“是有两个人从我身后跑了过去,然后他们就开始绕路…”李子一拍脑门,“还真被发现了!”

“这两个人是不是和今天早上我们从客栈出来时,坐在客栈门口的两个人很像?”公子面带笑意,“就知道盲追,也不动动脑筋。”

李子恍然大悟,“公子那该怎么办?我再去客栈那里等他们?”

“等你到了,人家早换地方了。”中年人无奈笑笑,“你这白跑一趟,就当溜腿儿了吧!”

“哎!”李子垂头丧气。

“行了,晚上再说吧。”公子安慰道。

很快,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了上来,李子顿时忘了刚才的失利,一手一个狂吃起来。

三个人吃完了饭,中年人吩咐小二撤下残羹,沏了壶热茶。

又坐了一会,天色渐暗。

酒肆中多了些互相吹捧的声音。

“走吧。”公子起身说道。

三人消失在常德街道上。

某处客栈。

“唐兄弟,不知你叫我兄弟二人来这常德城有何事相商?”精明的封楼开门见山。

唐沉声说道:“为了助我报仇。”

“你知道我们兄弟的价格,”封楼笑了,“听说你连山寨都不要了。离开了伏牛派这颗大树,有什么可以拿的出手的东西?”

唐并没有动怒,看了一眼白郎君,后者起身笑道:“我等这次是奉了掌门密令,目的是对元龙帮下手。”

“我怎么相信你们?”封楼看着唐阴沉的脸,他耸耸肩,“我就是一个爱钱的人。好吧,只要你们有足够的筹码,管你是伏牛派还是打牛派,给钱就可以了。”

“对,有钱买肉吃就行。”金术憨厚地附和。

白郎君点点头,取出一尺见方的红木漆盒,递给封楼,“侯爷,验验货。”

封楼接过,感到手臂一沉,不露声色地将指尖往盒底一点,“嘭”地一声,盒盖弹开。

金光四溢,晃的人睁不开眼。

金术眼睛一亮,“想不到你们有这种好东西。”

“送黄金兄弟,最合适不过。”白郎君微笑。

封楼压制住狂喜,轻轻合上木盒,放到了桌子中央。

“太贵重,我们不能要。”封楼摇头。

“怎么?还有侯爷不敢拿的东西?”唐冷笑。

“当然,从酬金里不仅能看到我的价格,”封楼没有在意,继续说着,“也能看到我会死在哪里。”

“你给的酬劳,超出了我们兄弟的价值,可见这件事是我们二人无法办到的。这样的活我们不接。”封楼说完,转身就要走。

凭借这一盒东西,他可以断定此事于最近杀死两大派护法,在江湖上风声正劲的吴省身有关。

“我封楼虽然爱财,但也想有命花。”封楼没有点破唐的目的,他现在只想带着金术离开。

“等下。”唐沉声说道,如果放走了封楼,他的计划将无法实施。

“唐兄还有什么话,请说完吧。”金术转过身来,看着唐的眼睛。

封楼叹了口气,这个兄弟就是爱钱,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吴省身,将由我们对上。你要做的,是潜入元龙帮,盗走他的女儿!”唐压低了声音,“在沅江畔,有我的人接应,将女娃交给我的人,你们兄弟便可以离开。这盒东西也带走。”

封楼闻言脸色大变,唐的言外之意他明白,方才他一意要走,就是不想挑明,怕对方见自己看穿了他们的目的,从而担心自己走出门后宣扬走漏了风声。而唐偏偏说了出来,这下他和金术不答应的话,恐怕是无法安然走出客栈了。

金术看着封楼,“大哥,这活可以干。”

封楼没有回应他的话,他看向唐,“你们能缠住吴省身多久。”

“拖延时间的话,半个时辰。”白郎君说道。

“交手之后呢?”

“最多半刻钟。”唐缓缓说道,“如果我们几个全都上的话。”

封楼沉吟了一下,“你们忘了青虺吧?”

“青虺也算在一起。”白郎君说道,“另一队人会缠住青虺。”

“你们要送死一样地与他交战?”金术瞪大了眼睛。

“没错。就是送死。”唐眼中寒芒闪动。

封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为了报谢牛和周长庚的仇?”

唐长身而起,他的声音充满了落寞和恨意,“还有张六儿、蒋怀、黑吉、宋健、李大狗、苏沫、孙梁、江条子…”他报出十一个名字,都是封楼和金术从来没听过的名字。

“这是死在吴省身手底下的,我伏牛寨的兄弟们。”白郎君缓缓说道。

金术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意,没想到唐是个极看重兄弟情义的人,当下大声说道:“唐兄,我大哥同不同意我不管,凭你报出的这些名字,我金术愿意帮你!”

封楼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见到金术已经答应下来,自己又怕不同意的话这小子犯浑就太棘手了。

“封楼也愿意。”无奈地拱手,瞥了一眼一旁浑身肥肉颤抖,激动的无以复加的金术,心中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好!唐代死去的,活着的弟兄,谢过两位兄弟!”唐上前一把拉住两人的手,一脸感动的模样。

“唐兄,此事还得好好谋划!”封楼说道,“单是元龙帮就非同小可。加上吴省身,恐怕有诸多变数,我们都要考虑到啊!”

白郎君笑道:“这不还得侯爷来替我们谋划嘛!”

门外响起一声轻笑,随即两扇门被一股柔力悄然打开,一人翩翩走来,气度不凡。

“我李默,有一计奉上。”

元龙帮,兴波亭,月悬中天。

青虺与吴省身对坐,左手边是顾漫城,右手边是玄湖。

“帮主,城中多了好些江湖人士,几处酒肆中发现不少成名高手。”顾漫城说道。他负责元龙帮在常德城的生意,尤其是酒楼客栈中大量出现外地人的时候,他要在第一时间搞清楚他们的目的。

“看热闹的罢了。”青虺没有过多在意,“大哥发的英雄帖,让各地豪杰都想赶来一睹风采。”

吴省身轻笑道:“也是时候露面了。”

顾漫城摇摇头,“吴大哥,我觉得白莲教与伏牛派未出现的时候,您还是不露面的好。”

“为何?”

“过多的露面,会给这两派一种我们狂傲,不将他们放在眼中的感觉。反而不利于我们这次英雄帖的用意。”顾漫城有话直说,“相反若是一月他们不出面,那就是默认理亏,待到一月之期后,江湖中将公认,既然期限之中两派没有兴师问罪,那吴大哥与他们再无仇恨纠葛。如果他们再刁难于吴大哥,那边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江湖大派,最忌讳这个。”

吴省身点点头,“小顾说的在理。”

“我只担心会有人借着这个事,在这一个月中推波助澜,挑起事端。”青虺有些忧虑地说道。

“哈哈。”吴省身朗声笑道:“兄弟,当然会有了。我与他们两派有人命纠纷,若是这期间如此安静,第一个坐不住的将是那些与白莲教、伏牛派有宿怨的门派。”

顾漫城点点头,“不错,我们现在不仅被白莲教、伏牛派盯着,还有许多乐于看到三方交手的势力,隐在暗中动着心思。”

兴波亭三面环水,月光洒在水面粼粼闪动,交织着囡囡的梦乡。

吴省身一招手,一艘小船从水中飞上了岸边。

小姑娘睡眼惺忪的醒来,看着面前的四张颜色各异的脸。

青色的是青虺。

苍白的是玄湖。

青中带蓝的脸属于顾漫城。

最后那张目光温柔的脸,属于吴省身。

“爹!”小姑娘不乐意了,“囡囡睡得好好的。怎么就把囡囡吵醒了呀!”

吴省身笑了,点了点囡囡的小鼻子,轻声说道:“囡囡该起夜了。忘了昨天尿床…”

小姑娘哎呀一声惊呼,往亭外跑去。

“春桃,跟着她点,黑灯瞎火的别磕着了。”顾漫城招呼着在亭外侍候的春桃。

春桃脆生生答应一声,带着囡囡去了。

看着春桃的背影,顾漫城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兄弟,什么时候和春桃把大事办了啊?”青虺调笑道。

顾漫城闻言脸上腾地一红,话都说不利索了,“大哥,你说…说些什么呢,春…春桃,春桃还小。”

“哈哈哈。”几个人相视而笑,玄湖也抿着嘴,露出几丝笑意。

“玄湖,这两天怎么样?”吴省身亲切地问他。

“真气已经开始恢复。但恢复经脉的状态,还得十天半个月。”玄湖如实回答,“过度使用那两件重宝,对经脉损伤太大了。恐怕要想真正达到以前的修为,没有一两年是不够的。”

“伤好之后,你准备去哪?”

玄湖叹了口气,“其实不管伤是否能好,我都不想回白莲教了。”

“那跟我走吧。”吴省身说道。

“我想去找师父。”

“他老人家来去无踪,只能等他来找你。”

“我可以随你回山,但你回山之后,我要去找师父。”玄湖认真说道。

吴省身听出来他的意思,不是随他回山,其实是护送他们父女回山。这个玄湖,也许老人家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决定了?”

“决定了。”

第四十四章 游鱼信

第二日。

吴省身盘坐在兴波亭中望着沅江水。

不知何时,玄湖悄悄来到了他的身后,轻声说道:“这个江湖,让人作呕。”

他说的是白莲教的所作所为。

“错了便是错了。面子有那么重要?”吴省身叹息一声,“若是真要与我清算,为了囡囡我也要与其争个高下。”

玄湖看到了他膝上摆着的那把剑,突然想起来什么,“你的功法,师承何处?”

吴省身没有回答,伸出手指摩挲着剑鞘,带着无尽的温柔,半晌才缓缓回道:“昆仑剑宗,曾给了我一条命。二十年后,昆仑剑宗,欠了我一条命。直到三年前,我们谁也不欠了。”

“你妻的死,和昆仑剑宗有关?”玄湖有些犹豫,还是轻声问道。

“何止是她,从我被带上雪山的那一刻,就被他们暗中操纵。”吴省身语气平静,整个人的气质,仿佛深邃宽广的沅江。

“昆仑剑宗百年未涉世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玄湖很想知道。

吴省身拍了拍身边的蒲团,“坐下说。”

月色朦胧,小囡囡在春桃的怀里睡得正香。

吴省身带着微笑,看着囡囡恬静的小脸,语气轻缓,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而玄湖,被这一段隐秘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夜深了,春桃带着囡囡去卧房安歇。

玄湖看着吴省身的侧脸,很难将这一个温润儒雅的人与

天色渐亮,吴省身长身而起,一声清啸,飞身落在水面之上,伸手一探,从水中抓起了一个什么东西,他看到之后脸色一沉,缓缓走了回来。

青虺提着金漆银画的食盒,走了过来,“大哥枯坐一夜了,用些粥饭。”说着,将食盒放到石桌上,打开拿出来一碟碟的小菜,青红白脆各不相同。

“青虺,今日我要出趟远门。”吴省身没有坐下,沉声说道。

“大哥,出什么事了?”青虺心中一紧。

“没事,用过饭再说。”吴省身招呼玄湖坐下,端起粥碗香甜地吃了起来。

青虺对玄湖使着眼色,意思是知不知道桌上那封信的内容。

玄湖摇摇头,他也很好奇那封信,怎么就突然出现在水里,并没有被浸湿。

耐着性子闷头吃完粥饭,几个弟子上前收了碗筷残羹,沏上一壶热茶来。

“退下吧,有事再叫你们。”青虺嘱咐道。

“是。”几人退了下去。

看着吴省身微微蹙起的眉头,青虺问道:“大哥,凭这封信你就要走?不会是别人写信诳你的吧?”

“这不太可能,这封信不是一般人能发出的。”玄湖说出了自己猜测。

吴省身点点头,“不错,这信叫做游鱼信,只要你在信上留下记号,找你的人可以将信放到水中,这信会在水的帮助下,来到离你最近的水中。到了附近之后你便能感应到信的位置。这种信遇水不沉,遇火不燃,遇潮不烂。”

“还有这种神物?有了这个以后岂不是不用派人送信了,只要人人准备个水坛,不就行了?”青虺接过信,仔细地看着,“这封信是从哪来的?”

“南阳城。”吴省身说道,“南阳城中的两个朋友,被一伙人劫持了。”

玄湖心中一动,“会不会是…”

“不会,不会时伏牛派与白莲教所为。”吴省身缓缓说道,“我在常德,众人皆知,若是他们挟持我的朋友,江湖上可就说不过去了。所以这两派的掌权者,是不会授意手下人做这个事的。”

玄湖表示赞同,“这样做会被让江湖儿女不耻。”

“所以,我要亲自去一趟。”

“大哥,我替你去,你在帮中不能妄动,否则被别人知道,会觉得咱们怕了。”青虺着急地说道。

“没事。不出三天我便回来。”吴省身笑了,他知道青虺是不想他回到南阳城,在伏牛派的眼皮底下犯险。

“青虺去比较好,毕竟南阳城是伏牛派的天下。你若是回去,太扎眼了,会造成误会的。”出声的是玄湖。

“不错,不过帮主一个人去我放心不下。”顾漫城来了,他身后跟着两个人。

“参见帮主!”正是元宝、元逍。

玄湖忍不住扭过脸去…

“你是让这两个小子和我一起去?”青虺笑了。

“不错,自从吴大哥说南阳城有两个朋友,其中一位是胥华公子,这个胥华公子我认识,和咱们元龙帮也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所以我几天前让咱们的商队去南阳城送货的时候,给胥华公子带了几件礼物。”顾漫城笑道,“谁知道,这两个活宝去胥华居送礼物的时候,恰巧遇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那几个人也是练家子,白天踩过点之后,晚上潜入了胥华居。”

“可我这里收到的信,是昨天胥华写的。”吴省身将信纸打开,上面的落款,赫然写的是昨天的日期。

“这是游鱼信…”青虺给顾漫城讲解了使用方法。

顾漫城拿过来一看,有些惊讶地说,“吴大哥,这信不对。”

“哪里不对?”

“如果我被挟持之后,绑匪让我给帮主写信的话,断然不会让我写上这几句话。”顾漫城指着纸上的几行字说道。

“速来救我,桃夭与我被关押在伏牛派的某个深牢之中。”

“试问被挟持的人是如何知道被关在哪里?”顾漫城分析道,“这封信的目的是让吴大哥前往伏牛派,与伏牛派正面冲突。”

青虺点点头,“小顾说的没错,若是被挟持,可以给别人写信的时候,绑匪是不会让他写上这几句话的。”

玄湖恍然大悟,看向吴省身,“这游鱼信,是唯一可以直接联系到你的方法。”

“也就是说,游鱼信的功效,有人早就知晓。并且在这个时候出手,目的便是要通过这封看似不可能造假的信。来引吴大哥前往伏牛派!”顾漫城沉声说道。

“那该如何破解?胥华与桃夭必然被挟持,不然这信也不可能落到那些人手里。”吴省身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就是我急匆匆赶来的原因,元宝元逍是从南阳而来。”顾漫城缓缓说道:“事情仿佛没那么简单,那帮人在胥华居没有动静,桃夭并没有被挟持,悦来客栈开的好好的。不过我的人已经住进了悦来客栈,以保证桃夭的安危。”

吴省身点点头,他心中很感动,“小顾你费心了。”

第四十五章 董家老店

兴波亭。

天已大亮。

“大哥,南阳城的事,你就放心吧。青虺会确保他二人的安全。”青虺一抱拳,“大哥保重,青虺救出人来,便带他们回常德。”

“不要意气用事,”吴省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早去早回。”

“好。”青虺冲玄湖点点头。

元宝元逍紧紧跟在青虺身后,三人上了船,往沅江北岸而去。

眼看着到了对岸,三人骑上了备好的马,直奔南阳城绝尘而去。

一路无话,半路上在元龙帮的商行歇脚,商行的行首听到帮主到来,个个殷勤的很。

全因为青虺不善打理商会商队贸易,在生意上都是顾漫城负责,而顾堂主又是一个特别体贴的人,总是给各大商行的掌柜行首上课,宣扬帮主的威势,在这些掌柜的眼里,帮主只是不屑于和各色人士打交道,有什么决策都是派顾堂主来负责办理,帮主高高在上,运筹帷幄。

几十人早早就在商行门口等待帮主的到来。

一路上风尘仆仆,众人已备好了酒菜,给青虺接风。

“诸位兄弟,青虺是个直肠子,今日是你我兄弟第一次见面,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来!诸位兄弟满饮此杯!”青虺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众人见帮主如此豪爽,一仰脖,都干了一大碗酒。

“哈哈,好酒。”青虺把碗一放,拱手道:“青虺有要事在身,诸位兄弟不必在意,等我回来每个人我都要与他喝个不醉不归。备马!”

说罢,大踏步便走了出去。

元宝元逍正忙活着,把商行给备好的马换上鞍鞯辔头,见青虺走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眼,看来只有等到晚上能歇一会儿了。

“走!”青虺接过缰绳,飞身上马,对送出来的众人拱手说道:“诸位尽欢,青虺去了!”

三人加鞭打马,继续前行。

一个白天,换了三匹马。

中午在一家路边小店随便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青虺和元宝元逍三人,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襄阳城。

“大爷,”快到城门了,元宝与青虺并马前行,“襄阳城咱们的人没有涉足,您看咱去城西董家老店歇息如何?我和元逍都是在他家落脚。”

青虺点点头,一路上风尘漫漫,他现在只想洗把脸清爽一下,“襄阳城被那个势力独揽,咱们不去招惹,悄悄入城歇息,明天还得赶路。”

“大爷说的没错,”元逍跟在后面说道:“到了襄阳,明天早一点走,辰时出发说不定午时之前就能赶到。”

青虺笑了,“明天午后走,你们给我好好的睡个大觉,明晚就动手。”

“听大爷的。”元宝想了想,接着说道:“要不要现在发个鸽子信给那边的人,让他们早作准备?”

青虺摇摇头,“他们在悦来客栈守好便是了。胥华居有你二人随我去,足够了。”

三人缓辔徐行,由朱雀门进了襄阳城。

襄阳城朱雀大道中段有一家赌坊,是襄阳城中最大的赌坊,各地来的客商,本地的富绅都以在云顶赌坊玩上两把为傲。

云顶赌坊共三层,下面两层是各种赌局玩法,不乏能见到衙门里的人,个个在赌坊中撸胳膊挽袖子,跟着一众赌徒押注。

没有足够的财力,是进不了云顶赌坊第三层的。

没有相当的权势,就算能进入第三层,也会被在场的诸多豪强给吓破了胆。

云顶第三层,是号称无规则的豪赌盛宴,在第三层,万物皆可赌。

青虺三人牵着马走过赌坊门前的朱雀大街,二楼有几个人认出了他们,对视一眼,一人转身下楼了。

董家老店,掌柜的叫董老春,忙活这家店有十多年了,他两个儿子跟着在店里打点生意,都是老实本分的人。

到了门前,元宝高声叫道:“董二哥!董二哥!”

撩帘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伙计,浑身上下收拾的紧衬利落,笑吟吟地往元宝胸口捶了一拳,“你们可好久没来了啊。”

元逍也迎了上去,与董二哥相见。

“董二哥,这是我家大爷,”元宝忙给他引荐青虺。

“见过大爷。”董二哥拱手行礼。

青虺也回了一礼,“都是江湖儿女,不必多礼。”

“哎,是。”董二哥手脚勤快,接过缰绳就往后走,招呼三人道:“三位里走,我家老父正在柜里呢!我去给你们刷马喂马。”

“元逍,去帮着点。”青虺说道,他见董二哥一个人扯着三匹马有些费力。

“不用不用,你们一路劳顿,还是快进去吧。”董二哥笑道,拉着马转到后院去了。

元逍笑着跟了上去。

两人迈步走进店里,董老春正在柜里打着算盘,五六张桌椅干净整洁,堂里还有一桌客人在喝酒。

“董大伯!”元宝打着招呼。

“哎呦!元宝疙瘩来了,”董老春看清来人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有半年没来了吧?”

“董大伯,有大半年了,”元宝笑着说道:“这不我家大爷要出门做点生意,我和兄弟跟着大爷出来了嘛。来到这襄阳城啊,还是董大伯您这住着舒坦。”

“还是你小子会说话。”董老春脸上笑意浓浓,“这位就是你家大爷吧?”

青虺拱手道:“老人家可好啊?”

“哎呀,折煞我这老头子了,”董老春也懂这江湖礼数,行了一礼,接着笑道:“饿了吧?招呼点热汤热水的用着?”

“行。老人家掂巴几个菜吧。”青虺找了张里面的桌子坐了下来。

“好嘞。”董老春吆喝一声,“董三儿,凉的热的备齐喽!”

里面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得喽。”

青虺不禁暗暗点头,这个董三儿是个练武之人,这一嗓子听起来浑厚有力,实际上是从后院厨房中传来,可见此人内力不弱。

元宝端了盆热水过来,递上一块热毛巾,笑道:“大爷,先擦把脸,这一路上风大。”

“你小子有眼力见,”青虺笑了,“不像你那兄弟,滑溜着呢。”

“大爷,还不是您名字给起的好。我们兄弟就按名字长了。”元宝噗嗤一乐。

元逍正从门外进来,“嗨,我不在一会,你倒数落上我了。也不知道谁长歪了,马屁拍的震天响!”

青虺笑着扔过去一块毛巾,“擦擦你那灰脸儿!”

“哎,还是咱家大爷好。”元逍笑嘻嘻地接过,用力往脸上呼噜着,嘴里也不闲着,“我那亲哥哥就知道拍马屁,咱家大爷才是体贴人。”

董老春面带微笑,看着这主仆三人。

第四十六章 潜入

没多大功夫,凉菜菜端上来七八碟,董老端上来两壶酒,便又回到柜里打折算盘子儿。

门口有两个人路过,打眼往里面一瞧,又掉头回来了,撩开帘先打量了一番堂中的陈设。

“就这吧。”一人使了个眼色,大声说道。

另一人点点头,“成,我看这店也不错,收拾得干净利索。”

董老迎了上去,“两位客官,里面请。坛里酒陈香,灶上火正旺,两位要来点什么?”

两人一高一矮,高的长的五大三粗,矮的干瘦干瘦地。

“都有什么啊?”高个拿眼角着里面桌上坐着的青虺三人,一边和董老说着话,“你们这店里都有什么滋味啊?”

“呦,这一听您就是吃过见过,咱这小店虽然店面不大,后面的厨子可是有两刀好菜式,”董老满面红光,殷勤地说道:“这个炖炖鸡,烩饼烩面,白下水都是一绝,要是您口清淡,这个鸡刨豆腐,葱烧鲜蔬,各式小炒,总之清汤蜜水的也能给您做。”

“你说的这些,我都吃过。”高个撇着大嘴,“有没有什么好的啊。”

“您瞧,我们这店里哪敢卖不好的啊,”老掌柜看到瘦子趁高个和自己说话的间隙,正偷偷打量着那边的青虺,老掌柜咳嗽一声,“这个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咱这都有。您想吃点什么。”

高个眼神闪烁,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瘦子收回了目光,赶忙开口,“嗨,你看这老掌柜,真会说话。”瘦子顿了顿,“老掌柜,荤的素的您给掂备几个,最好给俺们弟兄先来上壶陈年好酒!”

“好嘞。”董老答应一声,往后厨去了。

“大爷,那两个人好像是冲咱们来的。”元宝心思细腻,他早就看出来这两个人神色不对,“自打进了门,这两个就贼眉鼠眼地着咱。”

青虺不动声色,自顾自夹着菜吃,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早在咱路过云顶赌坊时,这两个人就跟在后面了。”

“大爷,这两人不会是贼吧?”元宝有些担心,“会不会是赌坊中的赌鬼,看上了咱们的财物,想要偷来换取赌资?”

“我看不像,这两个人走路很沉稳,应该是赌坊中看场的人。”元逍压着嗓子低低地说道,“这两个人绝不是为了财。要是赌徒,不早就在咱们经过那条漆黑小胡同的时候,对咱们动手了。”

青虺点点头,“元宝,不要把眼睛放在人脸上,人啊,是靠这张脸来骗人的。”

“是。大爷说的是。”元宝听后若有所思。

元逍背对着那两个人,他也没有回头去看,悄声问道:“大爷,怎么处置?”

青虺刚要开口,“来喽!”老掌柜董老步履匆匆,端着两壶酒两碟小菜给那两人送了过去,“两位,尝尝我家自酿的酒味道如何?”

说着,董老拿起酒壶,一人给斟上了一杯,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时候董老是站在两桌中间的位置,加上他本个子不高,属于矮壮型,五十出头的董掌柜看起来很精神,绝对不是老态龙钟的模样。

宽厚的板结结实实地挡住了这两人的视线,甚至在元宝这看去,都看不到这两个人了。

见两人迟疑着不端起酒杯,董老轻轻一笑,沧桑的嗓音响起,“两位,想在我店里闹事,可不明智啊,我还是劝两位尽早离开,别惹得你家主人面子上过不去。”

说完,董老伸出两根又粗又壮的手指头,隔空一弹,啪地一声脆响,两人手里的酒杯粉粉碎,酒液四溅,撒了他们一。

“好,我们走。这笔账先记下了。”狠狠撂下一句话,两人转离去。

滋溜

青虺咂咂嘴,看着董老的背影,感叹道:“还是老酒够劲啊。”

董老缓缓转过来,点头笑道:“大爷是个懂酒的主,这酒啊,就是越陈越烈。”

“浓烈?”青虺举杯。

“浓烈!”董老默默擦拭着桌面,低声说道。

“呵呵。”青虺会心一笑,一饮而尽。

夜深。

“兄弟。”

“哥哥。”

两人现在董家老店的院墙外,墙里就是青虺住的客房。

“那老头睡在前边?”高个问道。

“嗯。后面就住了这三个人。”瘦子站在影里,面色冷峻,“那两个随从住在西厢房,青面汉子住在正堂屋。”

高个缓缓拔出了刀。

“哥哥,我担心那个老头要是真的和主人有些交的话,咱们在这闹起来主人责罚下来怎么办?”瘦子沉声说道。

“兄弟,出什么事我担着。”高个扒着墙头往院里张望,“主人不就是让我们跟着他们么?”

“主人没说让咱俩大半夜去绑人家啊。”瘦子看着高个腰间的一捆绳子,感到一阵头大,“哥哥,咱能不能进去和人家好好说,让他跟咱们走一趟。这样也不至于动手,对吧?”

“你懂什么,那老头子将咱俩给撵走,当着那么多人,我丢了多大的面子!”高个转过头气呼呼地说道,“这个面子我必须找回来。”

“哥哥,那会子算上咱俩一共就七八个人。”瘦子无奈地摊着手,愁眉苦脸的说道:“我的好哥哥,就算你要找回来面子,你就去前边绑了那老头还不行?”

高个一撇大嘴,“你以为我傻啊,就那老头两根手指头,就能把咱俩活活摁死。这样的高手,睡觉都是睁着眼的,我可不去再惹招他。”

“那你准备?”瘦子看着高个一脸不忿的样子,仿佛觉得自己还很有道理。

“绑那个青面汉子啊,他们三个人中青面汉子是为首的,不绑他我绑谁?”高个正气凛然地说道,“你看他青须须老绿色的一张脸,简直就是极恶之人的面相。对付这样的人,就应该将他摁倒在地,用绳子捆起来吊着打!”

瘦子一翻白眼,他很想说一句话,“你有病吧?”

按下就要破口而出的那句话,“哥哥,你抓了青面汉子,那老头知道了怎么办?”

“我管他那个了,我抓了青面汉子,在他的店里把人绑了,那老头就得气死了,何乐而不为?哈哈。”高个忍不住笑了起来。

“谁啊?”青虺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慵懒,打开了门往院里看。

“啊…啊啊…”瘦子学了几声老鸹叫。

“晦气…大半夜老鸹叫,晦气…”青虺关上了门,回去继续睡觉。

高个、瘦子两人趴在墙边上,听到院里再没了动静,高个站起来,一手攥着钢刀,一手一撑墙头,纵翻进了院里。

瘦子叹了口气,怕他有失,双足一点墙面,空中一个,轻飘飘在了地上。

“嘘…”高个嫌他落地太慢还有风声。

瘦子翻了个白眼,低下了子顺着墙根绕着走。

一抬头,却看到高个大步流星,手中钢刀明晃晃,直奔堂屋而去。

那大脚板踏地,带起一连串的响声。

瘦子一捂脸,“这不就是强盗上门嘛,也不知道翻墙进来为了干嘛,早知道他这样还不如现在外面叫阵呢。”瘦子感到脸上一阵火,臊得慌。

来到门前,高个飞起一脚。

两扇门被踢的粉碎,“嘿嘿…”高个冷笑一声,形一晃便抢了进去。

就听到里面传来打斗的声音桌椅翻动,架破裂的动静不绝于耳。

瘦子没有去帮手,寻思对付三五个壮汉,高个还是能摆平的,青面汉子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又过了一会,前院里老头端着盏灯过来了,他听到了后院有动静,还以为遭了贼了,披上衣服就来了。

瘦子一看是老掌柜,忙从影里闪出来,挡住了老掌柜的脚步。

“是你?”董老有些惊讶,随即恢复了平静,冷冷说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在前面没闹成,又跑到我这后院搅闹客人休息。今天我就送你去见官!”

说着,老掌柜放下灯盏,双手呈拳,一前一后在前张开,双腿微微并拢前屈,摆出一副进攻的姿态。

瘦子知道自己不是老掌柜的对手,但也没有退缩,他指着后说道:“我兄弟就在那里,那个青脸的员外已经被他抓到了,你要是敢和我动手,那个无辜的员外可就要陪我一起下黄泉了。”

听了瘦子的话,老掌柜有些犹豫,仔细听去,堂屋里没动静了,心里暗道不好,难不成这个大爷真的被人抓住了?

瘦子见他放下了手,冷笑道:“我们兄弟今天来,还真是奉了我家主人之命,来请那位青脸员外的,谁知道被你先搅了局。不过话说回来,你和我家主人有旧识?”

老掌柜看着他的眼睛,语气中带着一丝怒气,“让你兄弟放了员外大爷,我跟你们走。”

“呵呵,”瘦子轻蔑一笑,“就算你和我家主人有旧相识,可你也要知道,我家主人可不喜欢别人掺和他的事。带你走?带你走到时候连我都得死。”

老掌柜将拳头捏得咯嘣作响,恨声道:“来我这里拿人,就是不对。就是你家主人的份,也应该明白。”

“怎么,你这是王府大院还是一品公馆啊?”瘦子用嘲讽的语气说道:“几间破屋子,卖几件清汤寡水,我看也就是嘴上强硬。口口声声说认识我家主人,我怎么越来越不相信了啊,凭你这份,还想认识我主人?”

老掌柜憋红了脸,忍着怒气没出声,他盯着漆黑一片的堂屋,担心着青虺的安危。

“要是那个员外爷死了,我董老绝不放过你们。”老掌柜目光鹭沉声说道。

“放心,我们是不会让他死的,我家主人还等着见他呢。”瘦子说着,脸上带着笑意,心想落在高个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屋中脚步声传来,高个第一个走了出来。

他手里牵着根绳子,绳子那头捆得结结实实的,是另一个人。

瘦子看向地上被五花大绑的人,不瞪大了眼睛。

董老也是一副见鬼了的表。

高个正想吹嘘几句,见这两个人露出惊讶的样子,他不看着地上的人。

蓬头垢面,发丝凌乱,嘴里塞着黑乎乎的袜子,双手被一条肚兜给缠住…

依稀能辨认出他的相貌。

高个长大了嘴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结结巴巴地说道:“主主主…主…主人…”

不错,就是高个和瘦子挂在嘴上念叨的主人,今夜他先是在在楼正眠花宿柳,莫名其妙闯进来两个少年,被他们绑到了正堂屋。

接着又被高个冲进来摁倒在地,先是叮哐一顿暴揍,接着从头到脚又被捆了一遍。

折腾了一个晚上,现在的他嗓子里发不出一丝声音,无力地躺在地上,目光迷离。

董老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十年了,这是第三次再见到他。

前两次的见面,董老是在仰望着他,从开始的不屑,再到恨,再到希望,期盼。

最后是彻底的看淡。

他是襄阳城兵马守备的大公子,魏含阳。

他也是整座襄阳城中,最有权势的一伙人之一。

家大业大又有职权在,这样的光环下,教出了一位无恶不作荒无度的公子哥。

魏含阳常带着人欺行霸市,草菅人命,买卖人口。此人行事招摇,乖张,常常作出有悖人伦的事。他的手,沾满了活人的血,他的脚下,是无数的冤魂,和累累的白骨。

而襄阳城,这样的魔头,不只他一个。

朝廷管不了,也无力去管。

几位高官瓜分了襄阳城的地盘,划区而治。

各个势力豢养死士,训练私兵,为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

各大家族抱团取暖,在他们眼里,没有朝廷,没有王法,只有自己同姓同宗的,才是自己人。

而那些平民百姓,常常被骂作猪狗。

襄阳城白天是个繁华的城市。

一到晚上,便向这世界显露他的爪牙。

各大势力聚众抢夺地盘,一场械斗下来死伤数百都是常事。

渐渐地,这两年开始有人聘请江湖武师来训练家丁院奴,甚至直接组织了一支以江湖奇人异士成的队伍,专门负责暗杀和斩首。

一时间襄阳城中风声鹤唳。

各江湖门派看到有生意可做,纷纷入驻襄阳城,以在某家做教头武师为荣。

渐渐地,江湖门派也慢慢占领了一块区域,成功立足在襄阳城中。

第四十七章 余烈

襄阳城,各方鱼龙混杂,已经不是寻常府城所能相比。

魏含阳的父亲,是这个城中的例外,襄阳兵马指挥,手下两万军士,绝对是襄阳城中手腕最粗的人。

这还不算上内城外城,守备衙门,街市上巡逻的兵丁,粗略的算一下,魏大洪手底下,四五万人左右。

以往各方势力争权夺地,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地方上的衙役捕快都在边上远远的看着。襄阳知府是襄阳王府的幕僚,早就下了命令,只要不出人命,怎么闹随他们。

当有江湖人士进场的时候,地方的官员只能通知兵马司的人来了,毕竟江湖侠士动起手来没个轻重,一旦出了人命,将会让双方的仇恨升级,到时候发生暴乱可就不好收拾了。

所以兵马司出场,全副武装的甲士整齐划一分开战场,若是几个小势力争斗,魏大洪手下几个参军偏将出面调解就够了。

总之一句话,随你们怎么闹,最后我来收场。

后来,有几支大势力火并,哪家手下都有几个江湖好手,冲突一发生,死伤无数。

最后魏大洪亲自出面,将各方势力的话事人聚到一起,在城北兵马司衙门商谈。

最后,各方势力同意,由魏大洪划分区域,各方守好自己的地,互不干涉。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谈妥的,不过有几句话在事后悄悄流传了出来。

“我不占你们一块场子,不强你们的生意。但是,你们的所有生意,都有我魏大洪的一份。”

这句话不仅是说说,魏大洪和每个势力仔细敲定并划好了区域界限,而且商定每个势力的生意上,有他多少的利润。

“大家有钱一起挣,我提议,各方按照财力出资,一起做一场买卖这样,都有生意的往来,以后谁也拉不下脸再动刀动枪。”

于是,云顶赌坊横空出世。

由那天在兵马司商谈的合家势力,联手出资创办,谁钱多谁出的多,谁钱少就占的股份少一些。三个月一分红,由知府衙门康师爷作证,确保公平公正。

而云顶赌坊中负责把场的,都是各家派出的好手。

似乎所有人都得到了好处。

而最大的赢家,是魏大洪。

单单凭借魏大洪练兵有方,并且他承诺必要时动用手下的军队,来保护襄阳城各方势力的安全。

这就是襄阳城最大的王。

连襄阳王见到都要礼让三分。

此刻,

城北兵马司衙门。

大门高高耸立,灯火通明,一排排军士在门前列队整齐,一员武将怒气冲冲从里面走出,甲胄鲜明,头戴尖顶环铁帽,腰挎鸣鸾刀,脸上杀气森森。

走到众位军士面前,大手一挥,“走!随我去城中!”

“嗨!”军士们齐声应诺。

这一队人马在两百人上下,个个形高大,都是兵马司里的驻军,百里挑一的军中高手,走起路来铿锵有力,个个目露凶悍之色,龙精虎猛。

为首的武将叫余烈,十四岁便从了军,是魏大洪一手培养的悍将,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已经是后天一流高手。擅长使一把鸣鸾刀,乃是魏大洪的佩刀,送给了他。

鸣鸾刀比一般的长剑还要轻上一些,锋锐异常,割到上甚至看不见伤口,刀锋早已渗透骨髓,每每遇到血,此刀便会嗡鸣,仿佛兴奋至极。是一把不折不扣的邪刀。

余烈翻上马,后面军士紧紧跟随,这次事发突然,来不及调兵,余烈便将兵马司驻军都拉了出来,准备向城中驰援。

走出没十丈,前面一阵马蹄声传来,大约三五匹马的动静。

为首一人穿一件对襟宝蓝绸衫,披着大红色的斗篷,纵马来到余烈面前,二话不说扬起鞭子。

啪啪啪!

长鞭抽的很实在,在余烈大腿、小臂、还有脖子,各上抹上了一道红印。

余烈坐在马上一动不动,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了刚才怒气汹汹的模样,一副受委屈的表,低着头不说话。

“哎?”穿宝蓝色绸衫的人惊讶了,“好啊,最近这皮都练硬了啊。”

余烈没脾气的样子,低着头,不说话。

那人笑了,“算你小子识相,给老子带队回去!”

“是!”余烈见没有继续责罚自己,高兴地应了一声,随即拨转马头,厉声喝道:“后队变前队,随我回衙!”

“是!”调过头,一路小跑回了兵马司衙门。

余烈刚想催马跟上去,被那人一把扯去了铁盔,揪着耳朵就把他从马上给撕了下来,笑着问他,“你还想跑?”

脑袋都被揪得嗡嗡作响,余烈摇了摇头,委屈道:“大帅,我听说公子被人给绑走了,所以纠集了众位弟兄前去营救…”

“我问你,魏含阳是什么份?”

“是大帅您的公子…”

魏大洪眼睛一瞪,上绸衫无风而动,显然是有些怒意,他指着余烈说道:“魏含阳是巡检司巡检。我问你,巡检司属于哪个衙门管?”

“属于知府衙门管辖。”余烈回道,他不知道魏大洪为什么这么问,明明是自己的儿子被人掳走,大帅怎么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难道…

余烈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他就此联想到,是不是大帅和公子之间,有什么…

“余烈!”魏大洪伸手弹了他一个暴栗,“我的话你听到了吗?”

“哎哎,听到了。”余烈被捂着脑门直咧嘴。

“回衙。”魏大洪把缰绳挂到余烈脖子上,大摇大摆地走了。

随他一起来的几个人都憋着笑意,把缰绳交在他的手上。

“老鱼,你还真是又咸又硬啊。”最后一个是王华,早年和余烈一起参军,后来王华考了个功名,现在在魏大洪手下担任参军一职。

拍了拍余烈的肩膀,王华低声说道:“好好动动你的脑筋,帅爷为什么不派人去救公子,反而把我们都给带到了兵马司衙门。”

余烈挠挠头,“难道是明早衙门里老李头炖烙饼的消息,被你们知道了?”

“啪!”王华结结实实给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你就这么傻着吧。”

余烈将马匹牵回了后院马厩中,拴好了马他拍着手回到了大堂。

兵马司的重要人物都在堂中坐着,余烈定睛一看,不乐了,这一个个都换上了盔袍甲胄,腰悬宝剑,每个人看着他都面带笑意。

“我说什么来着,大帅肯定会让我们去的。”余烈拍手笑了,“大帅,咱们走啊?”

“一边坐着去,”魏大洪一摆手,差点没被他气的岔了音,“你就捡门口那座,离我远点,看着你就生气。”

余烈也没在意,拱拱手,在末尾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没不大一会,家人仆从端上茶来。

“自己随意。”魏大洪说了一句,端起茶碗慢慢喝着。

余烈抻头东看看西望望,弄不清楚魏大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耳朵根子还火辣辣的酸痛,提醒着他不要多嘴,不要多问。

他也不怎么渴,于是一手搓着耳根,一面看着大堂外面。

“报!”兵马司的衙役来禀报,说是李万几人在堂外等候。

魏大洪放下了茶碗,看向下面坐着的军中将领,微笑道:“正主来了啊,都给我精神起来。”

众人抬头正襟危坐,手按剑柄,个个杀气腾腾。

“余烈,一会儿不许插嘴,把你方才在衙门口摆的谱给我亮出来,”魏大洪看着坐在最边上委屈巴巴的余烈说道。

“大帅您就请好吧!”余烈笑了,不就是摆威风嘛,俺老鱼就会这个。

大肚儿一,铜铃大眼瞪得溜圆,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让魏大洪忍不住笑了。

“让他们上来说话吧。”魏大洪对衙役说道。

不多时,李万几人走进了大堂,一看这里面坐着的都是军中的将领,一个个披甲执锐,眸光冰冷的模样,几个人心里都不安起来。

尤其是进门就看到一位将军,一脸的怒气,仿佛要吃人的模样。

几个人当时就想跪下去了。

抬头一看,魏大洪穿着寝衣,正坐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魏大人没有穿甲,此事还有商量,照我说的行事。”李万低声嘱咐道。

耳边响起一声暴喝,“呔!在那里嘀咕什么呢!”

吓得李万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尿了…

第四十八章 李万春

歇了几天,将大门改好,又像重新开业一样选了个好子,敲锣打鼓鸣放鞭炮。

还真别说,在楼的生意又恢复了往的火爆。

李万自然是对那位高人千恩万谢,但是当他送上酬金的时候,高人却推辞不肯收下。

李万问他是否有别的要求,高人提出只想见娥姑娘一面。

三天前,李万安排娥姑娘来到高人居所。

娥姑娘进屋与高人谈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心事重重地走了出来。

李万当时也没有多问,回到在楼,娥姑娘当晚没有开堂迎客。

二更天的时候,娥的贴丫鬟来找李万,说是姑娘请他过去有事相商。

李万忙到绣楼中相见,进门便见到娥花容憔悴,面带泪痕。

纵然是青楼的老板,见惯了脂粉清艳的李万,当时也是心生怜,忍不住劝慰着娥。

“高人说我命将绝,三天之后再无娥。”

李万一听就着急了,自己手中的头牌姑娘,真的要不久于世?

但是这话是那位高人说的,这让李万不得不信。

毕竟那位高人出谋划策之下,生意又恢复了正常,甚至比以往更甚几分。

自从换了门之后,夜里再也没有敲锣打鼓泼屎泼尿的事发生了。

所以李万对这位高人的话是深信不疑,够得上是言听计从。

现在娥说,高人告诉她她将在三天之后丧命。

李万也没有怀疑。看着楚楚可怜的娥,李万心里是千头万绪没有个好办法。

回到自己屋里,李万是长吁短叹,娥要是死了,自己这银子花得还没回本,岂不是亏死。

一夜未眠,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万就吩咐人备马,心急火燎地就往高人居所狂奔而去。

到了地方,李万是滚鞍落马,高人居所是大门敞开,从门口到正堂门口是血迹斑斑,两排血脚印直通正堂屋。

李万当时脑袋嗡的一声,双腿发软整个人就瘫在地上了。

缓了好大一会儿,李万才回过神来,四周都没有人烟,眼下他也不敢进去查看,于是强撑着精神翻上马,往襄阳县衙门报案去了。

来到县衙报了案,塞了点银子,答应随传随到,李万回到了在楼,也没敢和娥说这事,一个人坐在屋里是呆呆的发愣。

一整天是愁眉不展,到了晚上李万到前边照顾生意,几个老熟人和他打招呼他也搭不理的,弄得朋友们觉得他有钱了喘气都横了起来。

谁知道李万是满心的焦急,可也无人可说。

“看着人来人往生意兴隆,谁能想到两天之后娥这株摇钱树就要折了。”李万一想到花费的银子就是一阵痛,“娥没了,我这在楼恐怕连以前的生意都不如了。这些子把那些青楼楚馆给挤兑的没招没招的,若是那时各大ji)院的老板只要稍稍给我下个绊儿,我李万恐怕保不住这片产业了。”

二更天,李万回到房中,伙计给端上香茶,等到凉透了他也没喝一口,实在是那个心思。

一整天李万饭也没吃一口,此刻只觉得心中烦躁,火急火燎地不知道该往何处宣泄。

突然门一开,来的是娥的贴丫鬟,“老爷,我们小姐请您过去叙话。”

李万还没缓过神来,眸光迷离,喃喃道:“好,我知道了。”

丫鬟深施一礼,带上了门在外面等着。

李万叹了口气,娥要是没了,自己的财路算是到头了。“哎,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眼红他人财货的人。也是我命里该然,得罪了这么多的人。”

良久,李万黯然道:“罢了,和娥见上一面,当年也是我买下了她,她若真的如那高人所言,明就是娥命陨之期。”

“襄阳城啊,真是吃人的地方。罢了罢了,娥你若是命数该着,你死之后我李万必定厚葬于你,从此后我也不做这个买卖了,散尽这些姑娘婆子,也算是有始有终!”李万强打起精神,打开门迈步走了出去。

丫鬟轻云在前面打着灯笼,后面李万是面带戚容,一路走进了绣楼。

堂中漫着珠帘翠屏,帘后娥端坐湘妃。

“娥感念李老板培育之恩…”见李万进来,娥倒头便拜,对李万的感激之溢于言表。

当年是流落街头的娥,被秦淮ji)院给强行掳走,bi)良为娼。娥长到十六岁,老鸨便bi)她接客。

这时候李万来了,花大价钱将娥接走,当时并没有让她重回青楼,只是在秦淮河边上找了个宅院让她住着,找来人教她礼数,又请来各方艺人来教授才艺。

在那段子里,娥管李万叫干爹,那个时候李万是真的关心呵护这个十多岁的丫头。

二十多万银子请来娥,只不过是李万为了打出娥名号的噱头而已。

实际上,李万经营青楼这行多年,行走江湖也是慧眼视明珠,有几个名扬襄阳城的花魁也是李万捧出来的。

这个娥,也是李万寻到的美人胚子。

然而在秦淮河畔的那些子,李万确实没把娥当做手下挣钱的工具,而是真心的教她接人待物,传授做人做事的道理。

直到半年前,李万在秦淮河的产业,被金陵王王府大管家的人给搅和黄了,李万黯然离开秦淮。

娥亲自对李万说要帮助他重振旗鼓,李万自然是感动不已,当下便派人收拾妥当,接着娥离开了江宁府来到襄阳城。

没想到的是,娥的才华吸引了方圆千里的大商富贾,大把的金银流入了在楼。李万见到如此多的财货,已经将心中那点父女义抛在了脑后。

而到现在,李万幡然醒悟,自己虽然财,被金钱蒙住了心窍,现在面临娥这颗摇钱树要陨落,自己才找到了内心深处的那份感。

又回到了当年,李万小院里,看着这个活泼灵动小丫头的时光。

“干爹,若是娥活不过明,请干爹将我送回秦淮河畔,埋在那座小院。”娥低着头,眼中垂泪。

李万也别过了头去,忍住了即将涌出的泪水。

第四十九章 王胖子与顾老板

云顶赌坊,三层。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墙壁上挂满华贵的装饰品,在这里的人无一不是穿金戴银,着华衣贵服。

三楼中央是宽敞的大厅,两侧各有一排厢房,在这里隔三差五,会有一些名贵稀奇的物品拍卖。

价高者得,金子是云顶赌坊的硬通货。

但在拍卖的时候,往往是现货现金,很多富商担心金银在运输的路上出什么意外,毕竟襄阳城中的治安堪称一无是处,什么东西有丢的时候,没有找回来的子,连人口都敢买卖,别说这些养尊处优腰缠万贯的富商豪强了。

所以云顶赌坊有一支队伍,大约五十人上下,专门负责保护这些有钱的老爷。

另外有上百个好手,负责在拍卖会开始的前一天,哪位富商老板准备来参加,只需要派人到赌坊只会一声,会有专门的人来上门护送,另外这位老板所带的要参与竞价的金银财宝,由这一百人负责先行代管,算出价格之后,会给老板开一个条子,上面写着他所带来财货的价值。然后这些东西会被秘密搬到云顶赌坊中,等到拍卖会结束,老板们可以凭借条子领回自己的财物,另外云顶赌坊下设的镖局,会派出专人来护送,确保各位财主安全离开襄阳城。

此时夜半更深,三楼赌坊仍然是华灯高悬,大厅中央的拍卖桌上,摆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哎呀,这夜明珠好大个啊。”

“怎么不得婴儿拳头大小啊?这灯火一照,倒也是相映成趣。”慈眉善目的老人说道。

“高太爷,您是吃过见过,不像我们,白长这么大的年纪,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夜明珠。”高太爷后的一人笑道:“就算是当今皇爷家里,这样的珠子也是少有吧?我可是听说您老家中,也有一颗这样的夜明珠?改天您可得赏光让我们开开眼啊!”

高太爷眯缝着眼睛,一副云淡风轻的状态,其实心中早就乐开了花,有谁不愿意被人羡慕啊。

“那就等老头子将这颗夜明珠拿下,请你们来家中做个月圆赏珠会,如何?”高太爷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老太爷赏脸,我等到时候就登门叨扰了。”一些人随声附和。

很明显,给高太爷个面子,这些说话的人,都不打算和他争这个珠子了。

一旁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京城来的,姓王,是个中年胖子,上穿得是五颜六色,上等的绸衫料子。

听到一群人吹捧高太爷,中年胖子冷哼一声,一脸的不屑,扭脸对旁边的人说话。

“顾老板,这珠子是个玩意儿啊,”中年胖子对旁边的顾老板说道,“您能看出来是出自哪里吗?”

顾老板抻头张望了一眼,继而压低了声音说道:“应该是南海珞珈山一带。”

中年胖子吃了一惊,脸上的肥都抖了几下,惊奇道:“您是说这夜明珠是在菩萨道场的海域出产?”

“不错,此珠莹莹放光,只不过被这厅中的明灯给隐去了光辉,若是将灯盏灭去…”顾老板捋着胡子,故作高深地说道:“此珠受天地眷顾,吸收月精月华,若是在黑暗无光的地方,此珠将会大放光辉,有如新月一般!”

最后这两句话顾老板说的是掷地有声。

周围原本有些窃窃私语的声音,此刻突然都安静下来了。

接着顾老板伸手掩住口唇,对中年胖子是一阵贴耳密语。

虽是耳语,却没有刻意去降低音量,离得近的人也都听到个**不离十。

“这珠子若是能放在家中正厅,整座宅院不落尘不招灰,连蚊虫都离的远远的,坐在珠子底下是冬暖夏凉,若是将它挂在卧室,受它精华照耀,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你若是将它泡在水盆里,夜里放在庭院中让它继续受月里精华,第二天这水拿来喝上一碗,浑轻健,八十岁的老人喝了能像四十岁的人一样,白发褪去青丝再生…”顾老板的声音是越来越低。

而周围人的目光是越来越亮。

每个人的目光都盯着那枚夜明珠,开始都以为只是个大而稀,在大富贾面前,与寻常的夜明珠想必,无非就是多了些金银而已,没什么两样。

没想到这位顾老板一眼看出来历,这夜明珠竟还有如此奇效。

“顾老板,您真是见多识广,兄弟我是服了。”中年胖子笑嘻嘻地奉承道:“您可谓是目览天下珍宝,不愧是南京有名的顾三准,小弟在京城也没见过有您这样的一号人物。服了,服了!”

高太爷听到顾三准的名号,猛地回头看向顾老板,脸上神色带着震惊之色,上下打量一番。

被一老头子这么盯着看,顾老板也没有露出不快的神色,面带微笑拱拱手,说道:“请了,高太爷。”

高太爷也拱手回礼,“哦原来是名震秦淮的顾老板,老头子可是闻名已久啊。”

“都是朋友们捧出的名号,让太爷见笑了。”顾老板起环顾一周,拱手笑道:“都说襄阳是黄金城,各方豪杰云聚,便来贵宝地长长见识。诸位朋友,顾某初来贵地,还请多多照拂顾某,莫要欺我这个秦淮野老。”

顾老板一席话诙谐幽默,惹得众人笑作一团。

“顾老板,你来这就是贵客。我与顾老板神交已久,一会儿拍卖结束,还请赏光一叙。”有人站起来拱手说道。

“顾老板,我才是仰慕您很久了,多次往返南京城只为了见您一面,没想到朝思暮想,却在这里得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一名中年男子拱手说道,言辞间都是对顾老板的推崇,“都说顾老板有三准,对于世间宝物,顾老板从不失手,靠的就是眼准、手准。却不知道顾老板这第三准,是哪一项?”

顾老板微微一笑,嘴唇一抿笑而不语。

王胖子站起来了,笑呵呵地拱手与诸位富商豪强见礼。

“呵呵,都说人在江湖走,全仰仗朋友帮,小弟我叫王满,列位叫我王胖子便可。”王胖子脸上堆满笑意,一一打着招呼,“我从京城而来,特地来襄阳城见见世面,不曾想不仅见到了名满江宁府的顾老板,还能和列位高朋相遇,真是天大的幸事啊!”

众人也和他打着招呼,互相道好。

其实谁也不认识这个王胖子,可人家笑意盈盈地和自己称兄道弟,大家都是江湖上行走的人,富商也好,豪杰也罢,都知道和气生财。

王胖子打着哈哈,与诸人互相吹捧着,顾老板坐了回去,对于这种形,仿佛司空见惯了一般,脸上波澜不惊,微微了闭上双目。表示不再与人交谈。

一旁高太爷都瞧在眼里,心里暗暗点头,看这个顾老板也就三十五六的年纪,却一副老成得道的气质。

“此人有些门道。”高太爷心中确信,顾老板悄悄来到襄阳城,肯定不是因为这颗夜明珠而来,夜明珠固然奇特,但能让他潜踪匿迹来襄阳城,所图的肯定是不凡之物。

大厅两侧的厢房中,早就坐满了人,房门上都有一面椭圆形的镜子。

镜子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景象,在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面的况。

大厅里坐着的,是参加竞拍的人。

厢房里坐着的,是襄阳城中各方势力的头面人物。

外面那个高太爷,虽然是家财百万,是襄阳城有名的财主,受人尊敬。却还够不上在三楼大厅拥有厢房。

能在这十间房中坐着的人,不但是有钱,还得有权势。

此刻,壬位海字房中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锦儿,去看看那顾老板是不是南京的那号人物。”

“是。”锦儿转从后门走了出去,来到人群一侧,悄悄打量着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的顾老板。

过了没一会儿,锦儿回来了,“公子爷,有七八分相似。隔着太远,锦儿看得不是很准。”

盘坐在罗汉上的锦衣公子睁开了眼睛,眸光如水般dàng)漾,宛若灵波浩渺,令人与其对上目光,忍不住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面容秀美,一副如玉般温润的脸庞,肌肤白皙,仿若琼脂般剔透晶莹。

头戴网巾包头,凸展出英气勃勃,两片薄唇鲜艳胜过丹花露,呼吸悠长,一看就是怀武功,境界精深。

“你站在镜前仔细看,看他眉心有没有一颗红痣。”公子吐气芬芳,轻声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是。”锦儿站到了镜子前,这面镜子真是神妙,看外面的景都亮了三分,正对着顾老板,见寒毛都能看清,锦儿细细观瞧,将他的面部表特征尽收眼底。

“回公子。”锦儿收回了目光,如实回道:“确实有一颗红痣。”

屋中蓦然亮了一下,两道电光一闪而过,公子眸光开阖不定,摄人心魄。

“果然是他。”公子低语,“好好的在南京城待着不好吗?要来襄阳城趟浑水。”

“公子,甲位森字房的小厮过去了。”锦儿一抬头,看到门后有一道高大的影走了过去,认出来正是森字房神秘人的贴仆从,叫做毕天高。

公子略一沉吟,“难道那个人也怀疑顾老板的份?”

转念又一想,“不可能,神秘人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不然他不会派毕天高出来。”

“锦儿。”公子做了个手势,锦儿点点头,开门出去了。

“顾老板,我家主人有请。”一道声音如细丝蚊鸣一般,在顾老板耳畔响起。

王胖子首先吓了一跳,他也听到了,顾老板与他点点头,起离开了座位,往一侧走去。

“顾老板,请随我来。”毕天高没有过多的话,和他点点头后在前面带路。

顾老板略一迟疑,在他打量毕天高的时候,心中就是一惊,此人气息如渊似海,让人捉摸不透。

就算自己不想去,相信凭这个大高个的实力,也能轻松将自己给拎走。

跟在了大高个的后,经过一座座厢房的后门小巷,九座房门前都站了人,看着毕天高的影过去,然后盯着顾老板不住得打量着他。

顾老板沉心静气,面带微笑地与他们点点头。

来到最后一座厢房前,也就是最中央的那座厢房。

走过这段路,顾老板恍然大悟,原来这两排厢房后面别有洞天,两排厢房不知道是经过哪位高人布置,在大厅时眼所见,是两排厢房分列两旁。

实际上两排厢房是呈v字排列。最中央是三间厢房,两大一小。

而走到最后甲位森字房的门前,顾老板才发现,这厢房其实是十一座,而甲位房与乙位房中间,有一座大厢房,两扇大门上写着:天、地二字。

第五十章 襄阳鱼龙

董老看着眼前的魏含阳,不叹了口气。

“你这个…”瘦子被气的一翻白眼。

高个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屋里太黑没看清楚…”

魏含阳嘴里被塞着东西,嘟嘟囔囔地喊着,脖子上青筋浮现,比猪叫声好听不到哪里去。

瘦子上前就要解开魏含阳的束缚,突然一旁闪出一个人来,那人一短打打扮,纵一跃,在半空中两腿分开剪向瘦子的脖颈。

瘦子没想到有人偷袭,吃惊之下,抬起双手做了个推窗见月,两掌分开拍向来人的双腿。

咯嘣几声脆响,立见分晓。

瘦子闷哼一声,双臂无力地垂了下来,倒退数步一股坐在了地上。

那人形一转,轻轻落在地上,小圆脸上带着冷笑,“就这两手还敢欺人。”正是元逍。

高个见瘦子吃了亏,低吼一声向元逍冲了过去,手中钢刀连连挥出,两道刀光直bi)元逍面门。

“你的对手是我!”

侧一阵劲风袭来,高个就觉得腰窝上一麻,手上也使不上劲,钢刀滑落在地。

接着脚下一软,踉踉跄跄地滚下了两节台阶,躺在地上是半天回不过劲来。

站在院里的董老看到这一幕,惊奇得说不出话来,元宝元逍来往襄阳都是住在他的店里,他只认为这两个孩子虽然年纪轻轻,却机灵懂事,董老就认为他们是哪户人家的随从家院,心里也是疼惜这两个孩子,给他们安排好的房间,元宝元逍也是知冷知,住在董家老店的时候,总是忙着董老忙前忙后,在前面端菜上酒也搭把手,在后厨刷锅刷碗也能干。

虽然是客人,吃喝也从来不差钱,和董老他们处的就像一家人一样,董老的儿子也是很喜欢这两个少年。

董老很喜欢元宝元逍,但从来没见过他们显露武艺,今晚上这兄弟二人一出手,着实是惊到了董老,法凌厉,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都在自己之上。

两个人动作迅捷,不拖泥带水,一看就是又高人指点,打下了良好的根基。

董老不感到好奇起来,元宝元逍跟着的这位员外,虽然说看起来像个有钱人,可有钱也请不起这样的高手啊。

“坏了!”瘦子看着这两个人,模样相貌大有相似,应该是同胞兄弟,也就十多岁的年纪,一副少年意气,却下手如此果决,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狠辣异常。

瘦子看着高个瘫倒在地上挣扎,心中叹息,“若是正面碰上,说不定还能与这两人周旋上一会儿。现在被他二人偷袭,我只是手臂断了,我这哥哥恐怕被打坏了脏器,受了内伤。”

在看向地上一脸惊恐的魏含阳,瘦子开口说道:“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家主人?”

元宝拍拍手,一把将魏含阳从地上薅起来,啪啪给了两个嘴巴,恨声道:“因为他是畜牲。”

瘦子点点头,“那也轮不到你教训。”

元逍走了过来,看着瘦子的脸,笑了:“我说你都承认他是个畜牲,那你还管我们为什么要抓他?”

“我家主人虽然贪好色,有什么得罪两位的地方,你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些教训我看也够了。”瘦子不慌不乱,额头虽然细汗绵密,手臂传来钻心的疼痛反而让他冷静了下来。能不能保住主人的命,就看他如何与这两个少年打交道了。

“既然是贪好色,那么杀了也算是为民除恶了。”元逍看了一眼魏含阳,森森的眼神让对方如坠冰窖。

魏公子又开始叫上了。

“聒噪。”元宝一指点出,正点在魏含阳脖颈上的大,贼公子脑袋一歪,晕死了过去。

瘦子叹了口气,“你们得留他一条命。”

董老上前一步,“元宝元逍,这个瘦子说得对,得留下他的命。”

“董老伯,您也别担心。我们俩把他连夜带走,宰了之后往河里一扔,不会牵扯到您的,”元宝笑道,他以为是董老担心生意受牵连,“这人就是个无赖泼皮,干下不少的恶事,不杀了他真对不起死去的冤魂!”

瘦子见董老说话,突然想到了当魏含阳被高个捆出来时,董老一脸复杂的神色,于是开口说道:“董老板,你说认识我家公子,现在我信了。你给介绍一下吧,我家公子纵然犯法,也得朝廷来判,”

元宝看向董老,指着晕倒在地的魏含阳,开口说道:“老伯,您说说吧,让我明白明白,这人我怎么不能杀。”

董老略一迟疑,叹了口气,“他是襄阳城兵马都指挥魏大洪的儿子。魏大洪在襄阳城的权势,可以说连襄阳王都比不上他。”

“魏大洪?”屋中传来青虺的声音。

“员外爷,你没事吧?”董老问道。

脚步声响起,青虺负手走了出来,冲董老拱手,笑道:“我在里屋坐着看戏,好的很呢。”

董老看到青虺后还跟着两人,一个男子大约三十岁上下,穿着长衫气质儒雅,像是教书先生一般。另一人是个女子,此刻轻纱遮面,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她美目光华流转,顾盼生辉,料想应是天姿国色。

“这两位是?”董老寻思没见过这两个人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青虺的房中?

“哦,我给你介绍一下。”青虺一指儒雅男子,“这位是胡先生,胡先生老成练达谈吐不凡,同时也是个有有义的好汉子!”

胡先生拱拱手,“惭愧,胡某手无缚鸡之力,承蒙两位小恩公搭救。不然我与娥,恐怕要命丧在楼。”

董老听的一头雾水,在楼?那不是ji)院吗?这位胡先生与这位女子今夜原本是在在楼?

“此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青虺摆摆手,他在后面是听两人说了个**不离十,“现在不是叙事的时候。董老板,不瞒您说,我这两个孩子有些武艺傍,我也不是寻常的乡绅。但我等来在襄阳,是打算歇脚,继续向北去办事。没想到今晚被这两个人给盯上了,于是元宝元逍两人去将他们的主人给抓了来。此事也是因我而起。董老板,还请告诉我们,襄阳城有没有可以出城的路径,我等可以带着几个人连夜出走。”

董老抬头看了看月亮,沉声说道:“襄阳城晚上城门紧闭,只有西城城墙稍矮,如果凭借元宝元逍的武艺,单人上下不成问题,你们带着这几个人,恐怕出去不得。”

“老人家,你这店里可有竹筐?”胡先生出声询问。

“有。”

“有几个都拿过来。”元宝马上会意。

“好好。”董老马上去找。自己的两个儿子晚上不在这,去年刚娶了媳妇,俩儿子都住在离这里不远,就在西城城门旁边的福安巷,每天晚上董家两个兄弟都要回家,早上便早早回来。

这两年两兄弟一直是琢磨着给董老续弦,谁知道老头死活不答应。兄弟俩又劝董老只干前面饭店的买卖,后院空出来,两家人搬过来,也好帮衬着生意。

所以这两年住在后院的都是老熟客,兄弟二人也是心疼自己的父亲,总想着将福安巷的院子租出去,搬过来照顾老父。

两个儿子不在,只有董老知道杂物在哪里放置。

元逍跟着老头,在院子里东南角的小房中翻找,寻到了几个竹筐,柳条编的,以前是拿来盛米盛面,最近老是闹耗子,所以将米面倒腾出来,买了两口缸存在缸里。竹筐都腾了出来,元逍捏了捏边缘,看起来结实的。

又找了一捆麻绳子,元逍将它搭在肩上,跟着董老走了回来。

这时那女子换了一打扮,带着一顶小帽,一看就是穿了元宝的衣服。

董老点点头,女人裙钗繁冗,行走起来诸多不便,何况这些人要翻城墙出襄阳呢?

“那我们这就走了。”青虺拱拱手。

“一定要留他一条命,”见元宝上前将魏含阳塞到竹筐里背了起来,董老看着魏含阳凄惨的模样,缓缓说道:“魏大洪只有这一个儿子,必要时也可以和他周旋。”

青虺点点头,“多谢了。董老板,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元逍上前一击手刀,瘦子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高个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早就疼晕了。

青虺上前一手掐住了高个的腰间衣服,一把便将他提了起来。

董老暗暗点头,这个员外爷也是个练家子,能将这样一个壮汉单手提起,也是有膀子力气。

元逍扯起瘦子,放到筐里背起。

胡先生和娥对视一眼,两人含脉脉的看着对方,胡先生笑了,“娥,没想到你我能逃出生天。眼下只要离开襄阳,便安全了。”

“说逃出生天还有点早。”元逍走过笑道,“不过也快了。咱们出去再叙儿女之,如何?”

这话说的胡先生两个人脸上一红。

董老打开了后门,几个人趁着茫茫夜色,消失在小巷中。

关上了门,董老来到房间里收拾,他的担心没有完全消失,青虺他们不知道魏大洪的可怕,董老确实很有体会。

“我得快点,说不定魏大洪的人就要查到这里了。”董老手脚麻利,不像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与你魏大洪斗了这么多年,恐怕今晚是你第一次吃瘪。呵呵。”

想到魏大洪沉的脸色,董老不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纵然你权势滔天,犯下的罪孽终有一天会被清算。我董老得好好活着,我得等到这一天。”

收拾好了屋子,将房中摆设都放好,董老坐在了桌前是呆呆地发愣。

他收拾屋子的时候是开着门的,这时就看到门外面有光亮传来,董老心中一动,“难道是有放焰火的吗?定是哪个富商在云顶赌坊赢了钱,放焰火庆祝。”

“我的苗儿,最喜欢看焰火了。”董老喃喃道,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半个时辰。

一阵夜风从门外吹进来,带着些许凉意。

董老回过神来,下意识看向门外。

那片天依然是光亮无比,越来越盛。

董老迈步走出去,云顶赌坊的方向火光冲天,空气中都有淡淡烧焦的味道传来。

“呵呵,这种地方就应该被烧干净。”话音响起,青虺走了过来。

“都送走了?”

“都送走了。”

两人并肩而立,看着大火熊熊,烧红了半边天空。

“烧尽这万恶销金窟。”青虺说道。

“魏大洪,你的报应也不远了。”董老咬紧牙关,心中激动。

卯时不到,天色将亮。

董家老店,门口站满了人,灯笼火把举起,亮如白昼一般。

“董老!董老!”槐里巷的里正上前敲门,叩门的节奏很是急促。

后院,青虺负手而立。

听到前面传来敲门声,青虺心中点点头,来了。

“董老板,你放宽心,出去看看,有什么事,让他们冲我说。”青虺淡淡说道。

董老点点头,端起油灯转去前面开门去了。

就听到脚步声音,接着门一开,董老端着灯走了出来,上还披着一件厚褂子,“列位差官老爷,大清早来到我这小店,不知有何事啊?”

里正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拨拉董老,嘴里骂道:“你这店里窝藏人犯…”

董老脸色就是一沉,这个里正素来与他不和,整天来这里吃饭赊账,问他要了几次还不给,眼下又口中吐露恶言恶语。董老眉头一皱,就要发作。

没想到一旁的班头一把拉住了里正,出声道:“嘴里放干净点,衙门口的人都没说话,你泼什么脏水!”

里正陪着笑连连点头,“是是是,施头儿说的是,您看?”

施元朗冲董老笑笑,拱手道:“我等听闻有贼人绑了在楼的客人,躲在董家老店之中。想必老伯你还不知道吧?”

董老何等的聪明,知道这施元朗是在帮他说话,当下作出惊讶之色,“哎呀,要是真进了贼人我这店还怎么干啊,施头儿,您快带差官老爷们进来抓人呐!”

说完董老手一使劲,将两扇门呼啦一声给拉开了。

施元朗招呼一声,“走,搜查各处,莫要放走了贼人!”

衙役们一窝蜂地涌入,桌椅都被撞翻,吆五喝六的就进了后院。

施元朗踏入后院就是一愣,眼前站着一个人。

青虺朗声一笑:“官爷,我要报案!”

第五十一章 王胖子

天光大亮。

施元朗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位青面大汉,“你是何人?”

青虺微微一笑,“常德人氏,来此地经商。”

“你口口声声说要报案,是丢了何物?”

“我丢的东西,是世间珍稀之物,”青虺面色平淡至极,“一枚夜明珠。”

施元朗闻言脸色大变,厉声高喝道:“将他拿下!”

哗愣愣锁链声响,几个差人上前就要将青虺锁起来。

“且慢!”青虺一抬手,对施元朗说道:“官爷,我可是原告啊。没听说过原告也要上镣链的。”

施元朗面色一冷,沉声道:“废什么话,锁了!有话衙门里说!”

差人们上前,几条铁链手指粗细,将青虺锁了起来。

“说,还有没有同伙?”

青虺笑了,“有个胖子,我怀疑是他见财起意,偷了我的夜明珠。”

“胖子是哪里人氏?”

青虺眨了眨眼,说道:“他住在城西贺家楼。”

“带走!”施元朗吆喝一声,“留十个人跟我去贺家楼。其他人去朱雀大街,帮着河道司的人救火。”

云顶赌坊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坊市的水车根本奈何不了那滔天大火,知府只好调河道司的人都赶去救火了。

“是!”衙役们迅速退去。

“哥几个,扯住他,别让他跑了。”施元朗吩咐一声,迈步先走了出去。

走过董老的面前,施元朗微微驻足,扭头说道:“老董,这店不能再开了,惹事太多了。”

董老吃了一惊,抬头看向施元朗,只见他冲自己挤了挤眼。

衙役们押着青虺,出了门奔城西郊外贺家楼去了。

董老去关上门,坐在条凳上愣愣地出神。

“老董,这店不能再开了。惹事太多了。”

“惹事太多了…”董老喃喃重复着施元朗临走时说的话,“这口气很熟悉的感觉,一时又想不起来。”

“这店不能开了…惹事太多了…”

董老摩挲着方桌表面,回味着,“老董,这店不能开了。惹事太多了…”

“爹!”董老大儿子推门进来了,“爹,今儿起这么早啊。”

董老家的老大叫董二哥,老二叫董三儿。

董二哥看到自己父亲坐在条凳上发呆,又看到屋中桌椅横倒一片,狼藉不堪。

“爹啊,这是怎么回事?咱家遭了贼了?”董二哥扶起一条凳子,坐到了董老面前,他以为董老是心疼这家伙什,出声安慰道:“爹啊。这砸坏了的东西我和我兄弟能修,您没事就好,咱这有没有丢什么东西啊?”

董老没理他,嘴里还喃喃自语,“这店不能开了,惹事太多了…”

董二哥点点头,“爹,咱不开了,今天我把这收拾收拾,今晚上我在这陪您,明儿就把您搬到我家院里住…”

“惹事太多了…这店,不能开了。”

“爹,咱不开了。”董二哥很孝顺,拉起老头的手轻轻拍着手背,“爹,让您受惊了。”

“惹事太多了…”董老嘴唇嗡动,轻轻低语。混浊的双目显得无神,在董二哥看来就是被吓到了,有些魂不守舍。

如果他们知道丢失了夕颜哲布,枉死门。新任的护法打死也不会去的。

幸亏我当秘密留下玄湖交给他的。

但这个恐怕有的老东西也想到了。

毕竟庚锋曾是老东西的人。

无所谓,先弄死两个明面上的。杀鸡给猴看嘛。

“不知以你现在的境界,对上教中那位,熟弱熟强?”白莲教主有一丝好奇。

费华多摇头苦笑,“老奴与他相比,还差的远。”皇宫深处,一座偏僻小里,皇帝正和一人悄悄地说些什么。

只见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皇帝面露喜色,轻声地嘱咐了几句,那人便急匆匆的离开了小。

不多时,皇帝缓缓踱步出,后多了四个侍卫,消失在夜色中。

天庆宫,宫门口站满了衣色各异的江湖武者,一个个面容静肃。

宫中规矩不让这些武者带着门派的所属旗帜进来,这些武人便在衣袍口绣着门派的图案。

不多时,宫门大开,江湖人士鱼贯而入。自从皇帝下令天庆宫所有武者归为朝廷之后,在江湖上各大门派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天庆宫的武者,都是应皇帝旨意,从各门各派中选出的佼佼者,其中不乏各门派的掌权者的子嗣,有门中的行走,也有掌门人的候选者,更有甚者年纪轻轻变成为一派长老级别的人物。

如今皇帝一道旨意,各门派培养挑选的精英,全归了皇家。

最重要的一点,天庆宫所有武者,没有一位反对或退出的。

即使自己所在门派与别的门派传人有纠纷仇恨,也没有违背皇帝的意志。

所有武者,还上统一崭新的衣袍,黑衣背后上绣玄鸟,头戴御制从龙冠。

自诏告天下之后,这批高手,从这世间蒸发了。听了谢渊的话,大工匠点点头,他随手拿起一把铁锤来,对着刚熔成形状的原料,一锤一锤地砸着。

谢渊站在旁边看着大工匠的动作,铁锤挥舞间,极富韵律,节奏时快时慢,一锤挥下,仿佛迸发出新的生命。

呆呆看了半晌,只见大工匠手中锤越挥越快,下砸的力道也愈发的沉重,竟然将谢渊的心跳声带动起来,不由得砰砰作响,与铁块产生了共鸣。

“主人,紫微阁帝子出手了。”仆从恭敬行礼说道。

他的主人缓缓转过来,睿智的眼睛从容而坚定,他拿着一把折扇,扇骨宽大厚实。

沉稳的声音响起,“紫微阁帝子年方三十岁,已达到小宗师境界。但对于他要做的这件事来说,想要成功没有可能。伢子,不必多礼。”

仆从伢子答应一声,正说道:“主人所料不差,帝子被一女子重伤,仓皇逃走。”

主人有些惊讶,开口说道:“女子?可知是何人?用的哪派武学?”

“回主人,此女来去匆匆,所用剑法凌厉之极,击败帝子之用了三招。”伢子恭敬的回道。

主人点点头,合上折扇轻轻敲着指节,说道:“速速查明女子份,若能为我所用…”

第五十二章 玉飞龙

哗啦啦…青虺身上有铁链束缚,走起路来铿锵作响。

王胖子笑起来脸上的肉嘟噜噜地翻动着,见到差人将青虺给押了出来。

王胖子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了施元朗的手,带着哭腔说道“官爷啊,我可什么都没做过啊。官爷饶命啊!”

施元朗看着胖子一服委屈的模样,强忍着笑意说道“捆了!”

差人们上前抹肩头拢二背,哗愣愣给胖子绑了个结实,和罗汉肚儿似的。

我有一个挚爱,她生得如春花般娇艳。

然而事与愿违,她如春华般一纵即逝,我伸出手,五指握不住那道流光。

多年过去,我在人间,她在各方?

人间哪处能见月?月落西檐桂浮香。

吴省身我有一个挚爱,她生得如春花般娇艳。

然而事与愿违,她如春华般一纵即逝,我伸出手,五指握不住那道流光。

多年过去,我在人间,她在各方?

人间哪处能见月?月落西檐桂浮香。

吕梁山结庐三十载,都说有轮回,我却找不到她,纵然我魂游地府,天下再无她。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第一阶段练中身架、中速度、明刚劲后转为暗刚劲。

为什么要这样?因为相比较而言,中身架易学好练,不易散架变形,学者能较快地掌握基本要领。中速度也是因为比快慢两种速度都好练,容易早日练成。明刚劲也是因为较为好练,易发现问题便于及时纠正。明刚劲能够震慑敌人,能毙伤敌人,但却不利于养身易伤气,而且还影响速度和灵活性。明刚劲练成后才可转练暗刚劲。因为暗刚劲在习练时不易暴露问题,难以及时纠正。暗刚劲能麻痹敌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种功法的习练主要是用于入门和表演,也是大家最常见到的练法。

第二阶段练低身架、慢速度、明柔劲后转为暗柔劲。

为什么呢?因为低身架与中身架相比,低身架非常吃功,若没有中身架做基础很容易变形,根本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所以一定要在练好中身架的基础上练习低身架。慢速度与中速度相比,慢速度更难练,因为每一个起落都要配合呼吸,速度一放慢,呼吸就要拉长,动作越慢呼吸越长,肺活量也就越大,血液中的氧气也就越多,所以越慢越难练,一定要练好中速的呼吸后才能练慢速度。慢速度易发现更多的问题,有利于及时纠正。柔劲与刚劲相比,柔劲更难练,因为柔不是单纯的软而无力,而是一种更巧妙、更熟练、更隐蔽、更圆滑、更短促的劲力,只有身放松用心去练才行。因为明柔易发现问题易及时纠正,所以一定要等明柔练成后再练暗柔。刚劲也不是指单纯的硬,单纯的硬那是僵,也叫拙劲、笨劲、傻劲。这一功法的习练主要是用来练气、练意、找问题,是大家较少看到的练功之法。

第三阶段练高身架、快速度、神化劲。

为什么这一功法放在最后阶段练习?因为高身架太灵活太自由,初学者极易走形,如果没有前面两种身架的扎实功底,即便是学会了也是个空壳,一点用都没有。因为高身架极易散架又不吃功,主要是练灵活找距离和感觉。快速度与中慢速度比,快速度难练,一般单一的快好练,超常面的快难练。只有快速度才能闪防和攻击敌人,这个快是一个身上下内外眼耳脑神经气意力手足身步法的快。

要想学好这一点,必须先把理论学通,然后要身放松,要把身的皮肉筋拉长到人体极限,要把身的骨关节拉开到人体极限,用意念快速充气来实现。神化劲比前几种单一的劲都难练,它是把前几种劲根据实战需要随心所欲巧妙组合的一种综合劲力。

要有意识地进行,内柔外刚、外柔内刚、上刚下柔、下刚上柔、左刚右柔、右刚左柔、前刚后柔、后刚前柔、明刚暗柔、暗刚明柔、出柔落刚、落柔出刚、刚柔、半刚半柔等配合练习。只有刚,才能伤人,只有柔,才能提高速度与灵活性,两者必须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才行。

正如拳谱所讲出手为把,着人为拳。这一功法的练习主要是用于散手。柔养气,刚伤身,见刚见柔才是真。慢练功,快打人,不慢不快易入门。低易塌,高易散,不低不高只为演。

为什么有很多人表演了十几年形意拳,拿了很多奖牌,等到一上擂台,自己不受打又打不倒人?就是因为没有专门练这一层功夫。

玉飞龙挑起一块肉,肥瘦相间,放到青虺的碗里,笑道“胡说八道。羊羯子,骟了的公羊叫羯子,肉质鲜嫩。没阉割的公羊叫爬子,肉有腥臊味。至于羊脊骨的故事到是有一个。苏东坡被贬岭南,给苏辙的信中说,无甚瘴也,只是少肉食,惟集市卖完羊肉,只余脊骨。买来火烤后,以竹针挑食。”

周围人投来羡慕的目光,羡慕青虺可以得到美人的青睐。

青虺也没有注意别人艳羡的目光,品尝之后缓缓说道“香气馥郁,软烂适中,回味无穷。”

玉飞龙轻轻一笑,伸出纤纤玉手,给他倒了一杯酒,美目中带着期待,朱唇轻启“配上这杯琼玉酿,更是相得益彰。”

丹水有丹鱼,形若桃花,色如朱砂,食者多寿。

丹鱼是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神鱼。出入又赤光环绕。以其血涂脚可步行水上。其说始见于北魏,后又传为祥瑞之物。

北魏郦道元《水经注丹水》“水(丹水)出丹鱼。先夏至十日,夜伺之,鱼浮水侧,赤光上照如火。网取之,割其血以涂足,可以步行水上。长居渊中。”

中国宋沈括《梦溪笔谈》“河(洛河)见丹鱼,其光如烛,民皆异之,然莫敢捕食,为其神也。”

丹水两岸盛产桐油漆油。

蓝衣公子说完拱手,“玉姑娘,小生说的可对?”

玉飞龙点点头,“蓝公子博古通今,方才所说一丝不差。”

“蓝玄衣,见过兄台。”蓝衣公子抱拳行礼。

青虺回礼,“青虺,常德府人氏。”

第五十三章 害羞

走进这片绿竹林,青虺感到周身炎热的空气都凉爽了许多。

竹林深处,是一座竹屋。

玉飞龙冲青虺笑笑,迈步踏入了竹屋,屋中地板是用毛竹片打磨之后铺成,玉飞龙轻巧地走了进去,没有发出声响。

青虺走进竹屋,脚下竹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屋中一位老人正在作画,听到声响抬头看了一眼。

青虺拱拱手,“晚辈青虺,见过老人家。”

老人气势内敛,宛若江边钓鱼老叟,点点头说道“你境界不低,为何不提气潜踪?”

“老人家,青虺行事光明磊落,不做潜行之事。”青虺面色一正,朗声说道,“打扰您老雅兴,还请恕罪。”

“嗯。看你身形高大,言语间也是个有礼数的人。”老人满意地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笔,伸手往屋中竹椅一指,“坐吧。”

“多谢。”青虺也不推辞,撩袍坐下,这次没有发出异响。

老人来了兴趣,“坐在竹椅之上,反而没有动静,又是何意?”

青虺本来扫视一眼,没有看到前脚进来的玉飞龙,还纳闷呢,见到老人发问,如实回答道“既然您已相见,再闹出声响便是不敬。青虺虽是武人,也懂得食不咂嘴,坐卧端正。”

“好。不愧是先天如玉境的高手。”老人露出笑容,轻轻抚着胡须,对青虺很是赞赏,“有如此养气的功夫,很好。”

青虺倒是听到老人一语点明了他的境界,心中不禁一惊,抬眼仔细观瞧老人,竟然看不出他的境界。

“看来是此处的隐世高人。”青虺心中想道,“不知和大哥的爸爸相比,谁更厉害一些。”

正想着呢,玉飞龙端着两杯香茶走了进来,“爷爷,您见过青大哥了?”

老人回头笑道“见过了,比那个傲剑摩云强多了。这个家伙我很是喜欢啊。”

玉飞龙脸颊一红,泛上一抹羞涩,端起茶杯道“爷爷您用茶。”

“给你青大哥也端过去。”老者接过茶杯笑道。

玉飞龙应了一声,脸上红晕更加灿烂了,给青虺送过去茶,声音温柔了许多,“青大哥…请用茶。”

“哎哎。”青虺看着玉飞龙娇羞的模样,也是看的痴了,连忙答应着,端过茶来张口就喝,被滚烫的热茶烫的直咧嘴。

冲玉飞龙憨厚一笑,青虺带着关心语气说道“妹子,你没事吧?怎的这脸这样红…”

玉飞龙一咬银牙,心想刚和你温柔了一下,你就这样挤兑我!瞪了青虺一眼,玉飞龙回到老人身边侍立。

“咳咳,”老人轻咳一声,开口说道“青虺啊,你来伏牛山中所为何事?”

“老人家,我是来救朋友的。”青虺将胥华桃夭被抓的事说了一遍。

老人听后陷入沉思,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与伏牛派老掌门有些交情,但多年过去,老掌门是否在世我也不知。不过既然你来到此地,老夫也是与你有缘,毕竟你与我这孙儿…”说着老人看了看羞得把头都垂到胸口的玉飞龙。

其实老人心中明白,青虺来这里,一定是玉飞龙的主意。

“爷爷,您就帮帮青大哥吧。”玉飞龙带着央求的语气轻轻说道。

“老夫隐居此地四十年了,”老人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青虺很认真地说道“今日,我便去那圣人峰走上一趟。至于能不能让伏牛派放了你的朋友,还得两说。”

老人没有把话说满,他与伏牛派老掌门相识不假,有交情也不假。

可更多的是几十年的恩怨,甚至老人与老掌门曾多次交手,最后一次的对招发生在二十年前,在竹林在两人曾大战两天一夜,最后老掌门大笑三声离去。

“老人家,那就劳烦您出山走一遭了。”青虺起身认真行礼。

“老夫尽力便是。成与不成,天黑之前我便回来。”老人起身说完,一步迈出便出了竹屋,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你可知这五佛冠的由来?”玉飞龙轻轻拿起书案上的一顶佛冠,笑着问青虺。

“道场受灌顶时,由大德上师为其结诵五佛灌顶印言,印行者之顶上、额、顶右、顶后、顶左,灌五智之瓶水,令戴五佛宝冠。既已受五佛灌顶,即表自成大日如来之意。普通五佛冠五方佛的位置,中央毗卢遮那佛是佛部,东方佛是金刚部,南方佛是宝部,西方佛是莲花部,北方佛是羯摩部。至于比较特别的五佛冠,如果要修佛部为本尊,则中央为毗卢遮那佛,其余各佛之位置仍如普通五佛冠相同;如果要修金刚部为本尊,则中央为东方佛,东方佛之位置改为毗庐遮那佛,其余各佛的位置仍然不动;如果修莲花部为本尊,则中央为无量光佛,西方无量光佛位置改为毗卢遮那佛,其余各佛之位置仍不动,余照类推。还有一种方式是五佛横列。”

“五佛是佛教密宗最高级别的五尊神祗分别是中央毗卢遮那佛即释迦牟尼法身大日如来佛祖,两旁依次为东方香积世界阿佛,南方欢喜世界宝生佛,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北方莲花世界成就佛,合称五方佛,也叫五智如来。

供奉五佛的佛教寺庙都是官寺,官寺最早出现在南北朝一直延续到到唐朝武宗皇帝会昌五年,唐朝会昌以前每个县都有一座到两座官寺,会昌年间中国佛教达到最鼎盛时期,国寺院多达五千多座,僧侣七十多万,寺院占有大量土地和财产,僧侣并可免除兵役和劳役,严重影响唐朝经济,会昌五年武宗皇帝下旨拆毁国所有佛像,寺院改成驿馆和酒楼,僧侣充当劳役,史称“会昌法难”或称“武宗毁佛”

“官寺奉祀的五方五佛是佛教最高级别的五尊神祗,武宗毁佛后第二年就病死,宣宗登基后又提倡复兴佛教,但因政治和经济原因奉祀五方佛的官寺没有得到朝廷的复兴,民间复兴的佛教寺院都是奉祀“西天三佛”或“一佛二尊者”也称“一佛两菩萨”的民寺,后来僧侣就把代表至高无上的“五方五佛”雕刻在帽子上,俗称“五佛冠”,民间雅称“唐僧帽”,并只有方丈、主持或得道高僧才能佩戴。五佛冠一般用皮、纸、木,或者镂空的铜皮、银皮等制作,分为五叶连缀在一起,每叶上装饰五方佛,梵文字母或者、金刚杵、莲花、宝剑、火焰等图案。五每一叶冠中间,一般都有一个莲瓣形的佛龛,佛龛中间各有一个代表五佛之一的梵文字母或图案,上下镶嵌珍珠、珊瑚、绿松石、蓝宝石等物,下缀长缨。”

青虺点点头,玉飞龙的讲解,实在让他眼界大开。

第五十四章 小人,君子

伏牛派圣人峰。

严啸看着眼前的老者,他的眼睛里充满着震惊的神色。

老人看着他嘴唇颤抖的模样,轻轻笑了一下,开口问道“你父在哪里闭关?”

“圣人冢。”严啸脸色一沉,冷冷说道。

老人听了明显一愣,继而淡然道“他终是先我一步。”

“如果那一战他没有受伤…”严啸沉声着,他的眼睛里浮上血丝,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惋惜,“如果你与他化解恩怨,那一战便不会出现。”

“严啸,他不过是先我一步,我们俩下辈子还要一较高下呢。”老人突然大声笑了起来,“他若是投胎比我早几年,下辈子恐怕我不是他的对手喽。”

“世世为敌么?”严啸不解。

“世世相知。”老者抚须微笑。

严啸叹息一声,“三国时,诸葛亮曾作《梁甫吟》,感叹其事。诗曰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问是谁家冢?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理。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历史上的晏子,从各方面来看,应该说都是一位清廉正派、体恤民情的比较优秀的政治家。他一不贪财,二不好色,三不贪图享受,四不以权谋私。虽然贵为齐相,生活上却艰苦朴素,“食不重肉,妾不衣帛”;尽管位高权重,为人却谦虚低调。为他赶车的车夫坐在车上尚且意气扬扬,他却神情沉敛,气色谦恭。景公多次要封赏他食邑金钱,他一概辞而不受。景公多次要给他换个大一点好一点的房子,他执意不肯。景公乘他出使晋国时,改建扩建了他的房子,他回来后坚持要恢复原状。他妻子又老又丑,景公欲以年轻美貌的女儿嫁给他,他一口回绝。国家有次发生洪灾,他请求景公开仓赈济,景公没有答应,他就把自家的粮食拿出来发放给灾民。景公多次饮酒作乐、荒废政务,或赏由心喜、怒而杀人,他就犯颜直谏,从不阿谀奉承。权臣崔杼把大臣们召集到一起,要大家发誓效忠于他而不是效忠国君,如有不从,当场砍头,为此先后有七人被杀。虽则如此,晏子毫不畏惧,对崔杼进行了坚决抵制。他出使楚国,面对楚国君臣接二连三的刁难欺辱,不卑不亢,机智应对,最终说服楚王,化敌为友。他和景公多次讨论政治得失,主张轻徭薄赋,任贤使能,想人民之所想,急人民之所急。他死后,景公无论做什么,身边的人都一片说好,景公因此十分怀念他的正直。魏征的死,曾让唐太宗痛失一面明镜。晏子的死,对于齐景公又何尝不是如此。与晏子同时的大思想家孔子称赞他说“果君子也”。墨子称赞他“知道”。曹操说他“积德兼仁”。为晏子作传的司马迁说“假令晏子而在,余虽为之执鞭,所忻慕焉。”

然而,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即令像晏子这样德行节操为世人称誉的人,居然也以偏见和猜忌杀人,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以一己之臆测夺人三条性命。可见,无论出自何人,只要是专断的意见,不仅靠不住,而且往往十分可怕。

事实上非常显然,田开疆等人并无任何犯上作乱、罪当处死的行为发生,相反,他们还是忠君爱国的有功之臣。同时,他们也并非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无良之徒。相反,他们知过能改,勇于认错,是非善恶,毫不含糊。如果说他们有什么过错值得批评,也无非是见了上级领导却不起身行礼而已。可见,晏子指控他们“上无君臣之义”是假,心恨他们“下无长幼之礼”才是真。如果说“长幼之礼”同“君臣之义”一样重要,那么,晏子也完可以发扬匡君之过、勇于进谏的精神,当场或者事后对田开疆他们直言指教,而何以至于“不教而诛”,而且还是设计谋杀呢?谋杀还不劳亲自动手,而是假手于被害对象本人自行了断。这种谋杀也可堪称千古第一谋杀了。偏偏三位都是没有心眼和心防的人,没有看破晏子的手脚;同时又是有着羞耻之心和是非之心的人,不愿被人视作无耻之徒。否则,晏子的这种并不高明的计谋也就不会得逞。固然,三人如果不为桃子所动,不为功名所惑,内心从容淡定,晏子此计也就不会成功。但是,这种人之常情的名利之心谁又能免呢?况且,他们也只是一时糊涂冲动而已。

史载表明,晏子身材矮小。但他对于长得勇猛高大的人,似乎有着一种固执的偏见和仇恨。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没有君臣之义、长幼之礼,不讲仁义、横行无忌的乱臣贼子。为此,他强烈建议庄公不要任用“勇力之士”。景公“欲得天下勇士”,他也坚决反对说“勇多则弑其君,力多则杀其长。”更有甚者,他把夏、商的衰亡也归咎于夏桀、殷纣身边有两个“勇力之士”。

晏子有所不知,有勇力的人未必就一定不讲仁义。和他同时代的孔子身长“九尺有六寸,人皆谓之‘长人’而异之”,具有这样身材的人也可算得上是有勇力的了吧。难道孔子不讲仁义?不讲仁义的也未必就一定是有勇力的人。崔杼弑君,庆封作乱,以及后来田氏代齐,难道都是因为他们长得勇猛吗?

晏子本人曾经反对以言谈和外表取人。但他这种单凭人家的长相就断定人家“无君臣之义,无长幼之礼”,却是典型的“以貌取人”。如果单凭人家长得勇猛,就推断人家“无君臣之义”;单凭人家怠慢自己一次,就推断他们将来也会对国君不利,那么,照此逻辑推理下去,普天之下都是可杀之人了。

至于他把夏商两代的灭亡怪罪到“勇力之士”的身上,就如历来有人指责喜、妲己、褒姒等受到暴君宠爱的女人是导致国家灭亡的罪魁祸首一样,简直是是非颠倒,本末倒置,荒谬得很了。”

老人一笑置之,淡然道“我辈风流,天下几人可称英雄?江湖即江湖,红尘亦是红尘。”

说罢拂袖而去,留下一句话在严啸耳边回响。

“被抓的人在伏牛山中。别让我亲自动手去找。既然是在伏牛山,那就拜托你了吧!”

第五十五章 闻国恨

伏牛派老君山泥牛堂。

“说说吧。是那位长老手下的人?”智陀罗盘坐在中央的蒲团上,各位长老分列两边。

姚平悄悄看着对面的战平长老,对方面沉似水,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想必本门的长老不会作出这种事情的。”姚平看着大长老的脸色,轻轻说道。

战平听到姚长老这么说,眉头一皱,就要开口回怼。

突然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衣角,战平长老一回头,原来是狂八郎沙长威。

沙长威也是客座长老,武学修为深厚,是伏牛山一脉中最大附属势力秦岭千帆寨的顶尖高手,为人正直,心思更是缜密。

此刻沙长威一把拉住了战平的衣角,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战平虽然性情暴躁,但多是因为自身修炼的功法所致,他所修炼的是南阎浮提功,是上古时期传下来的武学,后世的禅宗曾借鉴过南阎浮提功,并且吸取精妙之处,创出禅宗名震天下的功法金刚屠魔诀。

修炼南阎浮提功,必须要常常保持血气的浮动,就是保持怒意,怒意越强,威力越大。长年累月的修行,会让修炼的人变得易怒和暴躁。

这也是战平长老在江湖上被称作怒云天尊的原因。

沙长威比战平年长几岁,在修为上更是在战平之上,既然沙长威示意不要他开口,狠狠瞪了姚平一眼,战平眼睑低垂,看向地面。

见战平无动于衷,姚平冷笑一声,开口继续说道“姚某看此事,恐怕是某个长老想要上位,借此兴风作浪吧?”

战平就觉得胸口一股血气直贯脑门,怒意填满胸壑。

“呦?这泥牛堂中哪来的犬吠?”一道声音从堂外传入,悠悠扬扬仿佛山谷回音一般。

姚平闻言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眉弓高高拱起,想发怒又不敢,好像很忌惮说这话的人。

战平听到传来的清冷声音,心中一阵激动,转头看向沙长威,见他点头微笑,战平恍然大悟,原来沙长老早就知道那位今天会回来。

想到这里,战平攥紧了拳头,心中低吼,娘的,给俺们这些附属势力做主的人终于来了!可憋死老子了!

所有人看向堂外。

大长老智陀罗眯起了眼睛,他并没有起身,依然安坐在蒲团之上,只是被堂前那一道光芒晃的有些睁不开眼。

光芒褪去,一道人影出现在堂中,站在了姚平的面前。

姚长老还在微微闭着双眸,不知道那人用的什么手段,竟然刺痛了他的眼睛。

正在低头盘算,就看到了地上的一双鞋,青色布面的粗布鞋,上面有两只绣工拙劣的喜鹊。

猛然抬头,一张淡然的脸庞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来人开口,自然是清冷平淡,“姚长老近来可好?”

姚平听到这句问候,有些不知所措,仿佛是受到了表扬的孩子一般,有些扭捏起来。

他可完忘了刚才这人在堂外骂他来着。

笑呵呵地回道“还好,还好。您…您老可好?”

那人脸上笑意更浓,点头道“不太好啊…”

话音刚落,一道劲风袭来,姚平来不及反应,结结实实挨了一大嘴巴,整个人直接被拍倒在地。

砰!

大长老闭上了眼睛…

整座大堂都抖了几下,扑簌簌地掉土。

姚平整个人被嵌在了地里。

烟尘四溢…

战长老差点就叫起好来,这个姚平总是给附属势力泼脏水,几个客座长老都对他颇有微词,有几次要不是沙长威拦着,战平早就和他打起来了。

在战长老看来,打一架,输了就别在对俺们冷嘲热讽,赢了俺们服你的修为,但不服你的为人。

如今姚平被一巴掌扇倒在地,战平激动的脸膛通红,暗暗叫好。

义慈站了出来,扶起姚平。

姚长老面色铁青,鲜红的掌印浮在他的左脸,那么的显眼。

“你…你为何出手打我?!”姚平恨声问道。

那人拍拍手,整个人气势一变,无比霸气的说道“没有理由。”

姚平眼神中无比的怨毒,竟让自己在诸多长老面前出丑,纵然我姚平打不过你,今天也要拼了!

正当他催动真气就要出手,大长老悠悠开口说道“春雨如膏,农夫喜其润泽,行人恶其泥泞;秋月如镜,佳人喜其玩赏,盗贼恨其光辉。天地之大,人皆有叹,何况臣乎!臣无肥羊美酒以调众人之口;且是非不可听,听之不可说。君听臣遭株,父听子遭戳,夫妻听之离,朋友听之别,乡邻听之疏,亲戚听之绝。人生七尺躯,谨防三寸舌;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

声音悠扬绵长,洪大嘹亮,如同黄钟大吕,震撼人心。

姚平放下了手,恨恨地看着那人,一口钢牙咬的是咯吱吱作响。

大长老看着姚平依然是一副怨他不怨己的模样,不禁暗自叹息。

感受到姚平的敌意,那人又笑了,扬起了手。

啪!

这一掌依然打了姚长老一个措手不及,不过没有将其打倒在地。

姚长老原地转了三转,一脸蒙圈的看着那人,眼神迷离,仿佛被这掌给打傻了一般,半天没回过神来。

“我这人,最听不得犬吠。”那人自顾自笑了起来,转身面向智陀罗,“大长老,近来可好?”

智陀罗点点头,指着周围的长老们,说“有这群混球,你可以想象。”

两人相视而笑。

此人姓闻名国恨,乃是伏牛山一脉最强的几人之一。

闻国恨转身面对众长老,缓缓说道“《韩非子》里有一个故事,卫灵公很宠幸一个叫弥子瑕的人。

后来一个侏儒去见灵公说,太阳可以照顾天下万物,不只属于一个人,所以要见人君就会梦见太阳。炉灶呢,只要一个人烤火,其他的人就都看不到了。你们身居高位,怎能凭个人的喜恶,去随意褒贬别的势力,更何况还是一脉相承的兄弟。”

众人默然…

“我不希望再看到有人互相诋毁,逞口舌之快,毁我伏牛山情义。再有下次,闻国恨亲自斩你。”说罢,闻国恨低声对大长老说了几句,拂袖而去。

第五十六章 严啸

闻国恨的出现,客座长老们可谓是扬眉吐气,尤其是闻长老掌掴姚平的时候,多少人在旁边暗暗叫好。

“闻长老还有事情要与掌门商谈,今日就到这吧。”大长老长身而起,谁也看不透他的表情,沉声说道“明日议事之时,我不希望各位再心怀鬼胎,切记闻长老说的话,同是伏牛一脉,皆为兄弟手足!”

说完,大长老径直走了。

原本雀灵长老是一直陪伴大长老左右,谁知道大长老竟然自顾自的走了,雀灵长老眉头一皱,也不说话,第二个走了出去。

“沙大哥,今晚咱们喝几杯?”战平看着姚平阴沉着脸的样子,嘿嘿笑了起来,刻意大声说道“老哥几个都一起啊?”

还没等沙长威说话,旁边一道声音响起。

“好啊!我那里还有两坛十里香,晚些时候我便带过去,战长老,我还有些事要回山办理,先走一步了。”说话的是穿云峰的孟庭长老,笑着打了个招呼。

战平满面春风,“请了,请了。”

“我说老战,今天你是憋的够可以的啊。”见伏牛派的长老们都走了,一个火工道人打扮的干瘦老头走了过来,拍了拍战平的胳膊,笑道“是不是早就知道闻长老要回来的消息啊?这才故意忍住怒气,不与姚平起冲突。”

战平嘿嘿直笑,“那是,老子从今天就转了性了,不和犬类论短长!”

“哈哈哈哈。”几人仰天大笑,声震泥牛堂。

再说竹屋这里,玉飞龙正在和青虺说说笑笑,经过两天的了解,玉飞龙对青虺的为人做事感到敬佩,加上青虺不经情事,言谈举止表现出来的天然纯正,让玉飞龙心中那份情感越发的深厚。

“青大哥,等到你的朋友被救出,我和你一起回常德好不好?”玉飞龙看着青虺的脸,有些娇羞地说道。

青虺闻言就是一愣,“不,不好吧…”

“怎么不好?”玉飞龙忍不住嘟起了嘴,“青大哥是嫌我碍事吗?”

“到也不是。”青虺挠挠头。

“那就带着我一起嘛,我不会给青大哥添麻烦的!”

“这个…”青虺其实也挺喜欢这个豁达通透的姑娘,觉得她不藏着掖着,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寻常女子所不具备的气质,几天的相处让青虺很开心自在,都忘记了她其实是个女子。

玉飞龙听到青虺言语间带着犹豫的神色,不禁低下了头,有些委屈地说道“这几天青大哥也看到了,我虽然是一介女子,但从来不是那些安坐家中,一心缝缝补补,洗衣做饭的婆娘,玉飞龙生在江湖,也留恋江湖中的种种…”

说到这里,玉飞龙抬起了头,美目中泛起一层水雾,“青大哥…我也是这江湖薄命之人,为何要将我与你区别开来,大哥能走的路,我也能走…”

说着,玉飞龙语气哽咽,几乎就要哭了出来。

青虺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妹子,你别哭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只要你爷爷同意,我愿意带着你去常德城…”

“那就是你同意啦?!”玉飞龙立刻破涕为笑。

青虺挠挠头,“是啊。”

“我爷爷一定不会拦着的。”玉飞龙冲着青虺甜甜一笑,不理会他一副看呆了的模样,自言自语道“若是到了常德城,还能天天和青大哥在一起…”

两人正各自想着心事,老人的声音响起。

“今天青虺就住在这里吧。我已经与伏牛派说好了,由他们来寻找你的朋友。”

“这么说,胥华与桃夭不是他们的人抓走的?”玉飞龙听到后有些惊讶。

青虺摇摇头,“一定是他们中的某些人,想要挑起事端。虽然不是伏牛派高层的决定,难免也有些掌权者的授意。不然这两天我的人也在山中悄悄寻找,怎么会一点消息没有,熟悉这伏牛山脉的人,只有伏牛山的人。”

“不错,老夫也是这样想的。”老人走进竹屋,接过玉飞龙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伏牛山各处都有要塞暗哨,经常有门中弟子巡查各处山路小道,想要带着两个人质无声无息的潜入进来,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还要将人给藏匿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绑架胥华与桃夭的人,一定是熟悉山中各处要点,大小道路的人?”玉飞龙问道。

“不止这些,他们还知道哪里是安的,能作为藏身之所,并且肯定不止一处。”青虺分析的很透彻。

老人坐下摆摆手,“两天后,要是伏牛派没个动静,老夫再去兴师问罪便是。”

青虺点点头,抱拳道“多谢老人家相助!”

“客气什么。”老人爽朗一笑,有意无意瞥了玉飞龙一眼,后者脸上是飞起一片红晕。

“对了,你去通知一下你的人,这两天有伏牛派的人搜山,暂且退出伏牛山吧。”老人善意的提醒,“万一被他们碰到,容易落下口舌。”

青虺点点头,“老人家说的极是,我立刻去办。”

说完起身一拱手,冲玉飞龙笑了笑,转身走了。

伏牛山圣人峰,千钧伏牛殿外。

掌门严啸一袭素白长衫,正坐在殿门前的梨树下。

“想什么呢?”闻国恨清冷的声音响起。

严啸没有回头,一指对面的石凳,“坐下说吧。”

闻国恨坐下,严啸一眼便看见了他脚下踩着的布鞋。

两只喜鹊,对头啼叫。

心中蓦然一痛。

闻国恨看了出来,轻轻说道“我来这里不是让你不自在的。要知道,你爱的女人,也是我爱的。”

严啸闻言笑了,“你爱的妹子,是我爱的女人。”

“没错。”闻国恨点点头,“首先,她是我妹子。无论如何她都是我妹子。你和他们两个,在我看来没有区别。”

严啸叹息一声,“你说的对。我也认这个理。”

“看来你的武艺还是没有进步啊。”闻国恨看着他面带戚容,不禁说道“这条路不好走,何必逼自己呢?”

梨枝簌簌作响,上面已经结了不少果子。

严啸指了指梨树,“逍遥无情功,本意便是寄心于无上逍遥大道,寄情于天地自然。而我,要走出一条不同的路来。”

抬头看着满树的果子,缀满枝头,每一片叶子,每一颗梨子都对严啸轻轻点头示意。

闻国恨不禁动容,“寄心于一物,一物化江湖?”

“不错。这便是我的江湖。”严啸收回手指,戚戚然一笑。

第五十七章 山风

经过泥牛堂长老们的商议,派出了六十名弟子,分为十二个队,前往伏牛山各处寻找胥华与桃夭。

山曲与山木在一个队里,两人带着三个师弟,顺着太子峰的山脊往四周探查。

天近正午,山木让大家找了株大树,在树旁歇息。

“山木,你看咱们今天还回山吗?”山曲仰着脖子咕咚咕咚灌下一囊水,开口问道。

山木绕着大树转了两圈,回头笑道“怎么,你想家了?”

“不是,我是担心咱们走的太远,晚上只能露宿山中了。”山曲说道。

看了看四周的景物,山木沉吟了一下,“这次不光是要寻找胥华与桃夭,更是对各堂弟子的考验。”

“考验?”山曲一下子来了精神,“有个问题,各堂弟子从自己堂口出发,若是要找的人就在自己堂口这里,岂不是捷足先登了?要不咱们去抢吧!”

山木那指节轻轻敲着扇骨,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抢?当然要抢了。就看谁能抢得过谁了。”

“二师兄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先找到了胥华二人,其他队伍的师兄弟也会抢我们的人。”一旁的小师弟说道,“山曲大师兄,咱们先下手为强,如何?”

山曲挠了挠头,“可是现在不知道那些队伍的动向啊。”

山木拿定了主意,“往南再探查二十里,我们就在圣人峰与老君山中间的山道上埋伏,看看哪个队伍会先到达。”

“不错,各路队伍只要是在自己的范围内,没找到胥华二人,必然会前往附近其他队伍的地域,到时候两队相遇,必然会发生争执,到时候我们埋伏在奎龙山道,坐收渔翁之利。”旁边的师弟说道。

山曲点点头,一脸的兴奋,“希望山风他们能打的更激烈一点,最好是两败俱伤。这样对上山风,我有八分的胜算。”

“想不到你还有这种心思?”山木调笑地说道,“以前不是咱们太子峰天福堂里,最正派的大师兄么?”

“嗨,这个要分人的,”山曲嘿嘿一笑,“对付山风这样的牲口,就得消耗他,最后一举拿下!”

一行五人,稍事休息之后,出发继续向南探索。

另一边,摩云堂的两名弟子,发现了一处蹊跷的山洞。

“要不要通知大师兄?”一名弟子有些犹豫。

山洞洞口不大,也就一个人弯腰才能进去的样子,里面没有光亮传来,隐隐听到洞中有阵阵风声传来。

“大师兄在北面呢,要不你先去传出消息,我先进去看看。”另一个人说道,他不想什么事都依赖大师兄,更不想什么功劳都被大师兄抢走。

“若是不通知大师兄,日后他追究起来不好说。”摩云堂二师兄山和说道,“这样,我去知会大师兄,你要注意,莫要轻易涉险。”

“行。你放心。”

山和施展身法,几个闪落消失不见。

剩下的弟子靠近了洞口,捡起一颗石子,往里扔去。

开始还是石子在洞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到了最后突然发出“咚”的一声,便没了动静。

“是不是洞中别有洞天,”他暗暗想道,“有风从洞中吹出,证明洞里一定有通风的地方,藏匿在其中再合适不过了。”

想到这里,他矮下了身子,缓缓潜入了山洞中。

过了大约半刻钟,山洞里传出一声惊呼,接着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林中飞鸟尽出,远离这里。

一条大腿被扔了出来,血淋淋的落在地上,骨茬白森森地翻在外面,显得格外恐怖。

摩云峰另一侧,二师兄山和找到了大师兄山林,简单说了一下,找到了一个可疑的山洞,便领着山林,和两个师弟往山洞这边赶来。

离山洞还有几十丈的距离,山和眼尖,一眼便看到了洞前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正是鹿鸣堂大师兄,山风。

山风今年二十四五岁,身高七尺上下,皮肤泛着古铜色,身形健壮,两年前就已经达到了后天二流高手的境界。山风武艺高强,同境界的师兄弟们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号称力压同代天骄无敌手。

“大师兄,山风来了。”山和低低说道。

大师兄山林定睛一看,山风也发现了他们,也在打量着他们。

山林没有看到留守在洞口的师弟,不由得心中焦急,“山和,山伦去哪了?不是说在洞口看着么?”

山和也看到了山伦不在洞口,心中一咯噔,但还是安慰着自己,“可能被山风给撵走了吧?”

“山风确实能干出来这种事。”山林点点头,“你我过去,不要和他起冲突。”

一行四人走到了跟前,这才发现山风带着的人围成了一个半圆,中间地上摆着一条大腿,腿上还有衣物,能看出来是摩云堂的装束,裤腿上绣着金鹏。

山林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一指地上的残肢,“山风,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刚到不久,也就是和你们前后脚,到了这里便看到了这位同门的遗体。”山风身后一人说道。

山林认识那人,他是山风的好兄弟,叫做山赤霄,头脑极其灵活,往往充当智囊的角色。

“山和,验伤。”山林没有废话,直接让人验伤。

山和上前,仔细观察大腿断处,过了一会站起身来,“死了半个时辰了。不是被本门功法所伤。像是被人生生折断的。”

山林听了眉头一皱,“谁有这么大的力气,能将人大腿掰断?”

“恐怕这洞里住着一头大熊。”山和说出了推断,“只有山中吃过人的大熊,能有这样的力道。”

山风上前一步,用脚拨了拨残肢,“这是死后被巨力打断的。这位同门是被一击必杀。”

“山风,你放尊重点,”山林的脸腾地一下就沉了下来,“用脚拨拉同门遗体,还有点同门情谊吗?”

“少废话,你的人贸然进洞,现在就算洞中有熊,也早就跑了。”山风没有生气,反而嘲讽起山林来,“这洞中有风吹出,里面不止这一个出口,若是因为这个同门的贸然进入,导致我要找的人跑了,我可饶不了你。”

山林压下怒气,他知道,要想探查山洞,必须和山风联手才行。

第五十八章 田狗儿

秋季的山中多雾,丝丝雾霭笼罩山谷密林,带来了静谧的气氛,不时有鸟类呼朋唤友的叫声传来,增添了一股神秘。

凄雨追着山风,掠过树梢一点而过,惊起飞鸟丛丛。

天阴了,雾更深。

群山万林某处…

一座小庙座落在山谷深处,残破的庙墙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袭,当然还有人为的破坏,厚重的石墙上剑痕刀划,纵横间宛若山中沟壑,大气古朴的气息迎面而来,令人感概。

庙中坐着三个人,地上躺着一个人。

庙中的空气比起外面湿重侵体的浓雾,还要让人感到冷冽,尤其是坐着的黑袍人与白袍人,只需要看上一眼,让人寒毛都倒竖起来。

“贵姓?”没有一丝声调的空洞语气传来。

“姓田。”

“贵庚?”

田狗儿翻了个白眼,“你把我拘来的,你还不知道?”

啪!

田狗儿脸上出现红彤彤的巴掌印,捂着脸叫道:“哎,你怎么打鬼?”

“姓名。”那人微露怒色。

“田狗儿!”

啪!

另一边脸上再次出现巴掌印,与刚才的指印相得益彰。

“老子问你姓名!”那人白漆漆的脸上阴森恐怖,大声说道:“你死前叫什么?”

“你吓唬谁呢?”田狗儿一瞪眼,“都是鬼我还怕你那鬼脸不成?”

“老黑,你来,”白脸与田狗儿对视半刻,忍住了怒气,转到了一旁。

田狗儿揣着手蹲下,把脸别了过去,嘴里嘟囔着,“我报仇碍着你们了?一个黑无常一个白无常,不去忙着勾魂,倒来管我报仇的事,真是闲的。”

黑无常面色和蔼,指着一边的尸体说道:“我说田狗儿,这具尸体原本属于你吗?”

破庙中躺着一人,身材高大强健,穿着普通农户的衣服,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是我借的。”田狗儿瞅了一眼,“挺好用的,别看他黑黢黢的,比我之前的身子壮实多了。”

“有个魔界大妖,两天前夺舍了这具身体,被道门中人引来天雷轰击。他元神逃走了,这具躯体便被弃在野外,没想到被你给借尸还魂了。”

“我就是盗了个号,没想到还是个空号。”田狗儿嘿嘿笑道。

“盗号?”黑无常闻言一怔,“那是什么?”

田狗儿挠挠头,“就是夺舍。”

“你那不是夺舍,魔界大妖将这身体的主人魂魄剥离,入主了这具身体,这才是夺舍。你只是在大妖逃走之后,借尸还魂。”黑无常解释道。

田狗儿指了指尸体,“他浑身焦黑是因为被雷劈的?”

“这就是我和老白想问你的事情,”黑无常点点头,“天雷降下,阴魂邪魔都会逃避,这具身体被天雷淬炼,阴煞之物不得近身,你怎么能进去借尸还魂了呢?”

田狗儿笑了,“我没有还魂,只是借尸。”

“他确实没有还魂,不然我们不可能这么轻易将他魂魄给拘出来。”白无常在一旁开口说道,他正在检查地上的尸体,手里拿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三个字,田狗儿。

“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们又是怎么做到的?”田狗儿反问。

“什么我们怎么做到的?”黑无常被问的摸不着头脑。

“你们为什么又能探查这具天雷淬炼过的辟邪之体,又怎么能将我给拘了出来?”田狗儿问道。

“我们是鬼差。”白无常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田狗儿点点头,“鬼差就不怕天雷了?”

“谁都怕天雷。”见白无常就要发作,一旁的黑无常接过话茬,指着一旁的尸体,“先不管你是怎么进入这具尸体。我们两个既然看到了有孤魂冤鬼,身为鬼差就要调查你的情况。”

田狗儿没有搭理黑无常,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就听到身后锁链声响,田狗儿没有回头,停下了脚步,他看到庙门口有一层灰色的迷雾,料想是黑白无常设下的结界。自己没有那具尸体的辅助,是突破不了这片迷雾的。

“放心,我只是看看。”田狗儿淡淡说道。

白无常阴沉着脸,“老黑,他的魂魄非同寻常,一定是有什么奇遇。”

伸手摸了摸笼罩在门口的那层雾霭,田狗儿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刺骨寒意,他转过头,看着白无常,说道:“奇遇?赶考途中被人推下山崖摔死,也算是奇遇了?”

“那你死后为何没去地府。”黑无常问道。

“横死的人,无法进入轮回。”田狗儿叹了口气,“你们是鬼差,连这个也不知道吗?”

白无常脾气相当火爆,粗声道:“废话,我们当然知道。问你你就回答,哪那么多事!”

“小白脸,说话客气点。我不能轮回,你们也无法将我带走。乐意和你们说话就不错了。”田狗儿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你一个鬼差哪来的火气。”

白无常被这么一噎,原本苍白的脸更显几分阴柔,他冷哼一声,走到一边不再说话。

田狗儿揣着手蹲在庙门口,看着灰茫茫的迷雾,默不作声。

“小兄弟。”一只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黑无常语气和善,“我知道,横死的人会带着戾气,其实也不是你原本的性情。”

田狗儿没有吭声,拨拉着地上潮湿的木柴。

“我知道,你对自己现在的情况,搞不清楚。”黑无常笑笑,见田狗儿没有理自己,也没有生气,继续说道:“我和老白做鬼差也有段时间了,见过的孤魂冤鬼不计其数,各种形态的魂魄都见过。但根据我们的了解,你现在的情况,我二人也没有见过,单说你能入窍这具天雷劈过的死尸,足以说明你的魂魄在之前就不怕白天阳光的反噬,甚至,你的魂魄比平常人的肉身都要强大。所以我初步推断,你的魂魄出了白天无法化形在外,也不会寻常辟邪之物,因为你现在的魂魄,可以说是诸邪不侵。”

田狗儿有些诧异地看着黑无常,他知道自己能进去这具尸体,可能是因为魂魄比较强大,没想到黑无常一番讲解。

他开始觉得自己的魂魄真的有奇特的地方,于是开口说道:“那你们会带走我吗?”

白无常在一旁发出一声鼻息,气呼呼地说道:“带走你?你连地府鬼门关前的枉死城都进不去,带走你能干嘛?!”

黑无常笑笑,“你现在可以说是不入轮回了。不虽然魂魄属阴,可你现在的魂魄,可以说除了不能像真正的一般,在阳间生活也是可以的。只是…”

田狗儿一挑眉,他就知道有下文!

“只是如果有人拿着可以摄取魂魄的法器,以你这纯魂魄的虚身,一般的这种法器,足以让你魂飞魄散。”白无常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

田狗儿叹了口气,这是个事啊。

第五十九章 狗儿遇险

“嘀嗒,嘀嗒。”

肌肉酸痛的感觉传来,让躺在病床上的古风嘴角一抽抽,视线下移,看了看自己被固定住的双腿,不禁苦笑:“是祸躲不过啊。”

病房中干净明亮,放眼望去都是洁白一片,连个墙面装饰都没有。

在他尝试着转头的时候,觉得身无力,当下心中一沉,暗道不好,现在是几号?我昏迷了几天?

古风,老家山东,现在在扬市下属的宝应县,画川中学做一名教师。

平时也就是上上课,组织孩子们开展社团活动。

一年前也是因为考上了省外的扬市,在古风父母无限的劝说中,古风孤身来到了这座县城,经过上岗前体检等等一系列的准备工作,正式成为一名教师。

人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无意识之后,总会先回想以前的事。

正当古风陷入往事的沉浸中时,一道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惊喜。

“你醒了?”

古风闻言下意识看向病房门口,空无一人。

“我在你心里。”那道声音的来源,好像看到了古风的动作一般,继续说道:“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

古风眉头一皱,“终于?我昏迷了多久?”

那道声音犹豫了一下,“一天。”

古风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被包裹成粽子一般的双腿,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一天?可我为什么觉得好像过了好多天的样子,再说我的腿被包扎成这个样子,怎么会这么快醒来。”

那道声音有些无奈,“要不是我丧失了百分之九十九的能力,你也不会受伤。”

腰间一用力,古风坐了起来,但肌肉中传来的酸痛感,还是让他忍不住咧了咧嘴,“你是人是鬼?”

“我是系统。”那道声音平淡中带着一丝不解,说道:“我想我可能是被你吸收了。”

“系统?吸收?”古风有些不相信,他在东北上大学的时候,也玩过游戏,看过一些网络小说,只是不敢相信那些只存在于电脑和作者的想象中的系统,现在正在和自己说话,还是在自己的体内,通过自己的大脑在和他对话。

想到这里,古风问道:“你是什么系统?安卓??你总不会是塞班系统吧?”

好像被古风一连串的发问给噎住了,那道声音沉吟了一下,简单做了一下解释。

现在出现在古风体内的系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的,在遇到古风之前,用它自己的话说,就是被古风吸收之前,它是突然出现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而古风是他第一个见到的人类。

当那辆车冲撞过来的时候,它曾试图融入进去,却发现自己的能力尽失,失去了主动附体的能力,甚至它发现,这地方的空气不断腐蚀着它的整体,就算不被迎面而来的车子碾碎,最后也会被空气分解。

“然后你就遇到了我?”古风想起来了,那天他送完学生,确实在路上看到了一个梯形的物体,好像还泛着金属的光芒,“那个铁墩子就是你?”

当时古风没多想,还以为是警察设的路障呢,谁知道他刚要从旁边走过,那辆车就迎头撞了上来。

古风脸上出现古怪的神色,他暗骂一句,“狗东西,要不是你,那车怎么会撞到我?”

说的也是,如果当时那辆车撞到了这个铁墩子,哦不,是系统。古风可能就不会措手不及,被飞驰而出的车辆给撞了个结实。

那道声音很无奈,“其实你不用说话,在心里想着就能和我交流。”

“哦,对不起。”古风有些尴尬。

“现在不是骂街的时候,”系统声音还是平平淡淡说道:“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不是?咱俩就算两命相抵,谁也不欠谁的了。”

古风点点头,说的也在理,不过通过浑身酸疼的感觉来说,他还是觉得不值,毕竟自己现在躺在医院呢,而这个自称是系统的家伙,在他体内活的好好的,好像过的比他舒服的样子。

“既然两不相欠,那你走吧。”古风咧嘴笑了起来。

系统:“”

“你自由了,你走吧。”古风脸上笑意更浓。

系统:“”

“你怎么不走?是不是要我赶你?”古风认真的说道:“你说的咱俩两不相欠了啊,那就江湖再见吧!”

系统:“”

“哎,你这个铁墩子,你要赖在我身体中不走,我可要到某些机构去检查一下,让他们把你给揪出来!”古风一脸的坏笑,“看你一副不敢见人的样子,一定是外面有什么东西对你有威胁吧?”

“在这个星球上,除非我想显形,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仪器能将我检测出来。”系统终于说话了,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

“哦,这样啊,”古风轻轻说道:“那你就无形无色的走吧,我是不会挽留的。”

正常人来说,谁的身体里面多了个有思想,会说话的东西,都会感到恐慌。

毕竟,生活给你的压力终究是外部的,而肿瘤确是由内而外的。

现在在古风的眼里,这个“肿瘤”好像威胁不大,若是对他有危险的话,之前系统也不会说是它保护了古风。

“这个…”系统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可以暂…暂住在你的体内吗?”

古风耸了耸肩,无所谓的说道:“可以啊,反正我现在也没办法赶走你。”言外之意就是一旦有机会,一定要把系统从他的体内“摘除”。

系统也很无奈,在来到这个星球的第一天,便遭遇了车祸,沦落到现在要依附在人类体内才能存活的境地。

它自诞生以来,便飘荡在宇宙中,一直是无意识的状态,但来到地球的轨道上时,这座星球散发的蓬勃生机,将它惊醒,以当时它的能力,只要寄生在地球内部,便可以吸取无尽的营养,从而达到惊人的蜕变。

而当它跨入大气层的一瞬间就被莫名的力量重创,不受控制的向地面坠落,仅剩的能力,被用在减缓下落速度上了,可怜上一秒还雄心勃勃的它,像被剥去了壳的生鸡蛋一样,即将面临化身一套煎饼果子的命运,那煎饼,就是坚硬的柏油路面。

好在一根电线帮助它减缓了最后的下坠,就这样,在落地之前有足够的时间变成稳固的形状,于是它瞥了一眼摆在马路一侧的路障。

嗯…下宽上窄,是个平稳的固体。

于是不明白交通规则的系统,华丽丽地出现在马路中央,措手不及的被措手不及的司机措手不及的撞了上来。

现在这个宿主下了逐客令,对于第一天来到地球的系统有些不友好,而现在它的状态,只能忍气吞声地寄宿在古风的体内。

“那谈判吧。”系统冰冷的声音传来,它已经做好了被古风坐地起价的心理准备了。“不过我要先声明一下,你身位一名人民教师,想必是具备华夏民族基本的道德素养的。”

古风一愣,这个系统还越来越有人味了啊,竟然还要从道德层面来为自己争取谈判优势。

摸了摸下巴,古风笑了:“那是,身位一名光荣的教师,更是优秀的共青团员…”

“你今年二十六岁,算哪门子共青团员?”系统毫不留情的戳穿。

古风眼睛一瞪,“怎么了,共青团员年龄上限二十八周岁,我这么年轻,还是祖国的花朵。”

“你已经工作了。”

“那是投入到更高的学习层次中去。”

“你现在的工作是教书育人。”

“我还是处男呢!”

短暂的沉默后,系统一副你赢了的语气说道:“谈谈你的条件吧。”

第六十章 贺西龙

两天过去了,青虺去了趟南阳城,告诉元宝元逍他们安心等候。

期间正赶上顾老板与王胖子准备动身,顾老板给青虺留下了一些东西,便带着春娥与胡先生离开了南阳,奔乾南去了。

王胖子也与青虺告别,留下了两箱珠宝,回京城去了。

胥华居照常开业,这也是青虺的主意,而悦来客栈便歇业了,因为元宝元逍他们都住在客栈里,或许引人注目。

处理好南阳城的事,青虺又回到了玉飞龙的居所,竹屋。

这两天玉飞龙一直是有意无意跟在青虺身边,对他有说不完的话。

青虺本身还挺喜欢和玉飞龙交谈的,但这两天没有一点胥华与桃夭的消息,让他不禁焦急起来。

回到竹屋青虺坐在那里沉思,也不说话。

玉飞龙的心思是何等的晶莹剔透,端过来一杯热茶,“别担心,有我爷爷出面,这两天必然会有一个结果。说不定他们已经找到了胥华和桃夭,这山中道路崎岖,你以为都像你似的,行走如飞?”

青虺知道玉飞龙是在安慰自己,接过茶喝了一口,定了定心神,开口说道“其实我并不担心他二人的安危,只怕他们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窟。”

玉飞龙脸上一寒,沉声说道“他们还不敢,听爷爷说,前任掌门在多年前的一战之后,回去不久便旧伤复发,不治身亡。没有了前任掌门,现在的伏牛派一位绝顶高手都没有,而我爷爷年轻时,也与伏牛派各方势力颇有渊源,无论如何,不都敢扣下胥华他们。”

青虺听明白了,原来伏牛派对玉飞龙的爷爷是存在拉拢的想法,所以不得不卖给他面子。

“那在等等吧。”青虺说道。

话音刚落,老人迈步走了进来,脸上的神情带着愠色。

“老人家,什么事让你这样动怒?”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那种不快一扫而空,笑眯眯地说道“有些人看不起老头子我,脏水泼过来了,老头子只好回来躲躲。”

青虺听明白了,伏牛派有些声音在指责老人,估计是嫌他多管闲事。当下青虺不好意思了,“老人家,青虺让您添麻烦了。”

老人摆摆手,“小事,这伏牛派腐朽之极,纵然闻国恨这小子回来辅佐严啸,这两人都不是心狠手辣的人,被元老会压制,只是时间的问题。”

“您是说,伏牛派可能会自乱阵脚?”玉飞龙眼睛一亮。

“已经自乱阵脚了,不过还没有波及到中下层的弟子。”青虺分析道,“找胥华这件事,恐怕是有些长老授意,若是我推波助澜一番,不管是长老还是掌门,终将站在对立的位置上。”

“想不到你这看起来挺老实的人,还有这种想法?”玉飞龙笑道。

“他何止有想法,昨天回南阳城就已经开始发难了,”老人微笑地看着青虺,对于他的所作所为,老人很是满意,“别忘了他是元龙帮帮主,没有点头脑能当上帮主吗?”

说罢,老人冲青虺眨了眨眼。

青虺微微点头,他昨天就觉得伏牛派中有人作梗,故意拖慢进度,不让门中弟子轻易找到胥华他们。

如果找不到,老人便会不断向掌门施压,到时候元老会便会掌握主动。

“今天我带来了一个消息,关于朝廷的。”老人面色凝重,缓缓说道“年前老皇帝病体沉重,太子开始监国之后,政令清明,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不过自从太子代皇帝子下令,天庆宫所有武者归为朝廷,在江湖上各大门派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天庆宫的武者,都是应皇帝旨意,从各门各派中选出的佼佼者,其中不乏各门派的掌权者的子嗣,有门中的行走,也有掌门人的候选者,更有甚者年纪轻轻变成为一派长老级别的人物。

如今皇帝一道旨意,各门派培养挑选的精英,归了皇家。

最重要的一点,天庆宫所有武者,没有一位反对或退出的。

即使自己所在门派与别的门派传人有纠纷仇恨,也没有违背皇帝的意志。

所有武者,还上统一崭新的衣袍,黑衣背后上绣玄鸟,头戴御制铁冠。

自诏告天下之后,这批高手,从这世间蒸发了。”

青虺沉吟了一下,“是不是说,朝廷也准备在江湖上插上一手?”

“何止是插手,分明是要执牛耳。”玉飞龙一针见血。

老人摇了摇头,“凭现在朝廷手里的江湖力量,连寻常的门派都赶不上,更何况,没有传承,总不能无止境地向江湖上的门派索取精英弟子吧?”

京城,大内深处。

一座偏僻小殿里,太子正和一人悄悄地说些什么。

只见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太子面露喜色,轻声地嘱咐了几句,那人便急匆匆的离开了小殿。

不多时,太子缓缓踱步出殿,身后多了四个侍卫,消失在夜色中。

天庆宫,宫门口站满了衣色各异的江湖武者,一个个面容静肃。

宫中规矩不让这些武者带着门派的所属旗帜进来,这些武人便在衣袍胸口绣着门派的图案。

不多时,宫门大开,江湖人士鱼贯而入。

大殿中,太子轻轻揉着眉头,摆在他书案上的,是萧义收集来的各位武者的情报。

“难。手里有这些强者,可十年后,二十年后呢?”太子叹了口气,“这些人何等的高傲,让他们教授军士武学,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些人来自不同的门派,谁也不愿意将本门的绝技教给别人。

纵然以现在这上百人的实力,灭掉几个门派还是没问题的。但后续无人可继,若是身遭不测,只会越来越少。

江湖上的门派,是不会再给朝廷推荐本门弟子了,该怎么利用好现有的高手,才是重中之重。”

萧义轻轻走了进来,跪倒在地,“殿下,贺西龙求见。”

太子眼睛一眯,贺西龙,河西第一大门派的少主,也是第一个响应朝廷号召的高手,光是他自己就带来了河西半数年轻高手,甚至有几位不世出的隐世高手也被他劝动,答应来京城。

这个贺西龙,野心从来不掩饰,可以说是明面上的真小人。

第六十一章 扑朔

洞吉侍厂,督主刘贤坐在大堂太师椅上,此刻他正眯着双眼喝着手下进贡的岭南神茶,身后两个小太监正轻轻为他捏肩敲背。

品完了茶,刘贤轻挥一下手,左右小太监退出大堂在门口侍卫。

“关于从龙会,调查的怎么样了?”刘贤捏了捏眉心,今儿一整天待在皇帝身边,从早朝早膳直至午朝皇帝御门听政,下午服侍皇帝游览御花园,晚间又陪同去了豹房,如今皇帝已安寝,刘贤匆忙来到洞吉侍厂,他想知道这从龙会到底是谁的势力。

刘贤面前跪着的十二大档头,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和刘贤汇报情况。

“难道他是天上神仙怎地?”刘贤冷哼一声,吓得档头们齐刷刷打了个哆嗦,接着不耐烦地说道“快快报来。”

丑位档头与子位档头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丑位档头磕头道“督主千岁,莫要动怒,小奴有从龙会情报。”

“说来。”刘贤闻言露出阴恻恻地笑容,抬腿挑了起来丑位档头的下巴。

“是…”丑位档头行礼道“千岁爷爷,这从龙会,是由江湖门派中人组成,这几日才在京师显露。”

太和门殿中,文武官员分列两班而立,左边为首是吏部天官姜霖,身后是左都御史袁秉。

皇帝往下打眼一看,发现右边武官班中少了三人,一个是武官中的当值北斗旗官山峻茂,另一个是右相曹无量未到。

至于第三个缺班的人嘛,是金戍卫的迟璠老滑头。

不用多想,迟璠在殿外吃朝食呢。

想到迟璠,皇帝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沉吟了一下,朝下边抬了抬下巴。

刘贤见了上前说道“陛下,曹都督称病在家…当值旗官…”

听到曹无量称病在家,皇帝皱了下眉头,开口说道“派太医去了吗?”

刘贤忙点头,“太医院院使徐无难去了。”

“嗯。”皇帝点点头,“

“主人,紫微阁帝子出手了。”仆从恭敬行礼说道。

他的主人缓缓转过身来,睿智的眼睛从容而坚定,他拿着一把折扇,扇骨宽大厚实。

沉稳的声音响起,“紫微阁帝子年方三十岁,已达到小宗师境界。但对于他要做的这件事来说,想要成功没有可能。伢子,不必多礼。”

仆从伢子答应一声,正身说道“主人所料不差,帝子被一女子重伤,仓皇逃走。”

主人有些惊讶,开口说道“女子?可知是何人?用的哪派武学?”

“回主人,此女来去匆匆,所用剑法凌厉之极,击败帝子之用了三招。”伢子恭敬的回道。

主人点点头,合上折扇轻轻敲着指节,说道“速速查明女子身份,若能为我所用…”

“为何败。”竹帘后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帝子跪坐在地,一脸的沮丧,听到帘后传来的声音,身子竟抖起来了。

只见他立刻伏在地上,用祈求的语气说道“主人饶命,儿子办事不牢,请主人责罚,留儿子有用之身。”

“你还有用。”语气依旧平淡,让人听起来不知是问句还是陈述句。

帝子一脸的恐惧,涕泪横流,叫道“儿子知错了,儿子愿为主人…”

竹帘微微动了一下,帝子立刻噤声,不敢抬头看。

大约过了半刻,那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传来,“撩帘进来。”

帝子仿佛受到了什么触动,只见他体如筛糠,面上无一丝血色,咬了咬牙,伏在地上慢慢爬了过去。

紫微阁内,再无一丝声响传来。

“你可知道,晏子他一不贪财,二不好色,三不贪图享受,四不以权谋私。虽然贵为齐相,生活上却艰苦朴素,“食不重肉,妾不衣帛”;尽管位高权重,为人却谦虚低调。为他赶车的车夫坐在车上尚且意气扬扬,他却神情沉敛,气色谦恭。景公多次要封赏他食邑金钱,他一概辞而不受。景公多次要给他换个大一点好一点的房子,他执意不肯。景公乘他出使晋国时,改建扩建了他的房子,他回来后坚持要恢复原状。他妻子又老又丑,景公欲以年轻美貌的女儿嫁给他,他一口回绝。国家有次发生洪灾,他请求景公开仓赈济,景公没有答应,他就把自家的粮食拿出来发放给灾民。景公多次饮酒作乐、荒废政务,或赏由心喜、怒而杀人,他就犯颜直谏,从不阿谀奉承。权臣崔杼把大臣们召集到一起,要大家发誓效忠于他而不是效忠国君,如有不从,当场砍头,为此先后有七人被杀。虽则如此,晏子毫不畏惧,对崔杼进行了坚决抵制。他出使楚国,面对楚国君臣接二连三的刁难欺辱,不卑不亢,机智应对,最终说服楚王,化敌为友。他和景公多次讨论政治得失,主张轻徭薄赋,任贤使能,想人民之所想,急人民之所急。他死后,景公无论做什么,身边的人都一片说好,景公因此十分怀念他的正直。魏征的死,曾让唐太宗痛失一面明镜。晏子的死,对于齐景公又何尝不是如此。与晏子同时的大思想家孔子称赞他说“果君子也”。墨子称赞他“知道”。曹操说他“积德兼仁”。为晏子作传的司马迁说“假令晏子而在,余虽为之执鞭,所忻慕焉。”

然而,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即令像晏子这样德行节操为世人称誉的人,居然也以偏见和猜忌杀人,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以一己之臆测夺人三条性命。可见,无论出自何人,只要是专断的意见,不仅靠不住,而且往往十分可怕。

事实上非常显然,田开疆等人并无任何犯上作乱、罪当处死的行为发生,相反,他们还是忠君爱国的有功之臣。同时,他们也并非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无良之徒。相反,他们知过能改,勇于认错,是非善恶,毫不含糊。如果说他们有什么过错值得批评,也无非是见了上级领导却不起身行礼而已。可见,晏子指控他们“上无君臣之义”是假,心恨他们“下无长幼之礼”才是真。如果说“长幼之礼”同“君臣之义”一样重要,那么,晏子也完可以发扬匡君之过、勇于进谏的精神,当场或者事后对田开疆他们直言指教,而何以至于“不教而诛”,而且还是设计谋杀呢?谋杀还不劳亲自动手,而是假手于被害对象本人自行了断。这种谋杀也可堪称千古第一谋杀了。偏偏三位都是没有心眼和心防的人,没有看破晏子的手脚;同时又是有着羞耻之心和是非之心的人,不愿被人视作无耻之徒。否则,晏子的这种并不高明的计谋也就不会得逞。固然,三人如果不为桃子所动,不为功名所惑,内心从容淡定,晏子此计也就不会成功。但是,这种人之常情的名利之心谁又能免呢?况且,他们也只是一时糊涂冲动而已。

史载表明,晏子身材矮小。但他对于长得勇猛高大的人,似乎有着一种固执的偏见和仇恨。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没有君臣之义、长幼之礼,不讲仁义、横行无忌的乱臣贼子。为此,他强烈建议庄公不要任用“勇力之士”。景公“欲得天下勇士”,他也坚决反对说“勇多则弑其君,力多则杀其长。”更有甚者,他把夏、商的衰亡也归咎于夏桀、殷纣身边有两个“勇力之士”。

晏子有所不知,有勇力的人未必就一定不讲仁义。和他同时代的孔子身长“九尺有六寸,人皆谓之‘长人’而异之”,具有这样身材的人也可算得上是有勇力的了吧。难道孔子不讲仁义?不讲仁义的也未必就一定是有勇力的人。崔杼弑君,庆封作乱,以及后来田氏代齐,难道都是因为他们长得勇猛吗?

晏子本人曾经反对以言谈和外表取人。但他这种单凭人家的长相就断定人家“无君臣之义,无长幼之礼”,却是典型的“以貌取人”。如果单凭人家长得勇猛,就推断人家“无君臣之义”;单凭人家怠慢自己一次,就推断他们将来也会对国君不利,那么,照此逻辑推理下去,普天之下都是可杀之人了。”

第六十二章 迷离

清晨的老林中,让人感到些许寒意。

健壮的身影飞快掠过树梢,速度迅捷之极,竟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就这么往前十多里的路程,田狗儿停下了脚步,仔细勘察地上的脚印痕迹。

“这几个人是江湖高手。”田狗儿脸色变了变,随即判断出来,“脚印如此之轻,绝非等闲之辈。难道是老秦人中的翘楚?”

在田狗儿心目中,能纵横这片老林安然无恙的,只有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的老秦人。

千百年来,秦人强大过,也没落过,但老秦地从未在老秦人的手中丢失,这里是老秦人多少代先辈的埋骨之处,也是无数希望诞生的地方。

“秦地多少年没有出这样的高手了。”田狗儿皱起了眉头,突然他瞥见了地上有几根折断的蕨菜,愣了一下。

“原来是外来人啊。”田狗儿笑了起来,“没有老秦人带着,也敢深入此地,不怕遇到麻烦吗?”

田狗儿在小路一侧的树干上做了个记号,顺着几人留下的脚印,悄无声息的跟了下去。

往前走没多远,也就是五六里地的样子,田狗儿露出诧异的神色,突然身形一动,藏身到一旁茂密的草丛中。

果然,没过半刻钟的功夫,山风来到了这里,和田狗儿一样细细看过地面之后,点点头,往前走了。

在山风走后没多久,田狗儿站了出来,看着地上繁杂的脚印,通向不同的地方,不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一个故布疑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迷路了。”田狗儿选择了一条脚印最深的路径,轻手轻脚地跟了下去。

果不其然,田狗儿看到了三人的身影。

“山风,接下来我们去哪?”山林有些不满的说道。

“不能去村庄,我们去找山户,”山风在前面头也不回,一直在观察着路边的情况,“这里非常诡异,我留下的记号,竟然被莫名的爪印给抹掉了。”

“是什么样子的爪印。”山和快步走了上去,看着树上本来应该是山风留下的门中印记,却被三道深深的刻痕给抹去了,在树上留下一块白斑。

“这是熊的爪印。”山林一眼认了出来,“看这个记号的高度,这头熊得有两人高。”

山风点点头,对山林说道“昨夜撞树的应该就是它。”

山林眼睛一眯,“如此通灵的畜牲,既然对我们有恶意,要趁早解决掉。”

东夷海曲县,龙山镇。

渔民们满载而归,几艘木船上响起了悠扬有力的号子

“把舵扳嘞,溜溜网嘞——”

“东海打渔高兴哈!西山晒网熬鲅鱼——哈起来!”

渔船离岸越来越近,岸上小码头上站满了人,都是渔家人。

女人们挎着竹篮,里面放着黑面大饽饽,上面盖着包袱布,免得凉了吃起来洒洒拉拉的不舒服。

所有人都翘首盼着。

岸上几个小伙子接过船上扔过来的粗麻绳,利索地套在了码头上的拴金墩上。

栓金墩,一抱方圆的大铁墩子,海边人给起的名字,意思是从汪洋大海中拿命换来的鱼虾,像金子一样珍贵。

多股麻绳拧成的粗绳很结实,经过海水的浸泡之后,韧性极佳。栓住了船,两条舢板搭上岸,在码头上等待的青壮上船,一盆盆的鱼虾被搬了下来。

女人们看着满盆活蹦乱跳的鱼虾,乐的合不拢嘴,望着自家的男人满眼的欣喜。

最后,一个精壮的汉子提着两个大鱼篓,走到了岸上。

“李折,这趟满载而归啊,”人群中走出一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是龙山镇的教书先生庞佗,土生土长的龙山人,“怎么样,爷们们都有整?”

李折将两篓鱼放下,往身上皮裙上擦了擦手,笑道“有整有零,都带回来了,活蹦乱跳的。以后这海上结冰咱也有的吃喽。”

“那就好,那就好。”庞佗直点头。

“族老,”李折冲人群中的老者叫道“咱们过磅,然后分了?”

老者拄着一把红木拐走到众人面前,常人也能看出来,老人步伐虽缓慢,但这几步走的稳稳的,有这拐没这拐都一样。

“过磅,按之前的条例,每家都有,分!”老者满面红光,朗声笑道。

一帮青壮齐声答应一声,有人在码头场上铺上一层黑布,将鱼虾蟹螺尽皆倒在了黑布上。

“这都是海神龙王爷的恩赐啊。”族老不禁惊叹。往常深冬不出海,直到谷雨之后才下水捕鱼,谷雨前后鱼虾过了肥美的季节,打捞上来的鱼都干瘦干瘦的。没想到因为今年天冷,镇上粮食不够了,李折找族老商量着出海去弄些海货来贴补各家。

铺满黑布的海货,耀的众人睁不开眼。

几个女人按捺不住,戴上围裙跑过去帮忙分拣。

“咦,这蟹子跑的够快地。”

“这条鲅鱼得三斤多嘞!”

“逮住它,逮住它,上了岸还真能蹦哒!”

码头上欢笑阵阵,一扫寒冬清晨刺骨的凉意。

负责分拣的人脸上是红的,手上也是红的。

远处闻声赶来了十几个过路的客商打扮的人,默默来到人群后面翘首观瞧。

“伏龙使,这冬鱼真肥啊。”客商中一人开口说道。

“这海上还结着冰,行船太危险,”另一人皱着眉头,脸上的刀疤狰狞无比,“这几个渔民能回来,有些能耐。”

伏龙使心中一动,轻声说道“刀泽,可行吗?”

刀疤脸点点头,“差不多,从这到蓬莱没多远,冰层不是很厚。”

“等着,找个机会。”伏龙使低声嘱咐道。

十几个同伴点点头,往人群中分散开来。

东夷部族,自华夏以来便存在,泛指泰山一带及以东范围的民众。

后几千年前,黄帝迁徙部族至中原一带,遂民族融合,成为一体。

要说东夷之民,早已不复存在,只有号称东夷之后的人。

其实还有一些东夷原部族的子民,一直生活在黄海边,世代结网捕鱼,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

东夷部族千年来留下来的习俗与生活方式,一直被这里的渔民所继承。

第六十三章 大王山

秋季的山中多雾,丝丝雾霭笼罩山谷密林,带来了静谧的气氛,不时有鸟类呼朋唤友的叫声传来,增添了一股神秘。

凄雨追着山风,掠过树梢一点而过,惊起飞鸟丛丛。

天阴了,雾更深。

群山万林某处…

一座小庙座落在山谷深处,残破的庙墙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袭,当然还有人为的破坏,厚重的石墙上剑痕刀划,纵横间宛若山中沟壑,大气古朴的气息迎面而来,令人感概。

庙中坐着三个人,地上躺着一个人。

庙中的空气比起外面湿重侵体的浓雾,还要让人感到冷冽,尤其是坐着的黑袍人与白袍人,只需要看上一眼,让人寒毛都倒竖起来。

“贵姓?”没有一丝声调的空洞语气传来。

“姓田。”

“贵庚?”

田狗儿翻了个白眼,“你把我拘来的,你还不知道?”

啪!

田狗儿脸上出现红彤彤的巴掌印,捂着脸叫道:“哎,你怎么打鬼?”

“姓名。”那人微露怒色。

“田狗儿!”

啪!

另一边脸上再次出现巴掌印,与刚才的指印相得益彰。

“老子问你姓名!”那人白漆漆的脸上阴森恐怖,大声说道:“你死前叫什么?”

“你吓唬谁呢?”田狗儿一瞪眼,“都是鬼我还怕你那鬼脸不成?”

“老黑,你来,”白脸与田狗儿对视半刻,忍住了怒气,转到了一旁。

田狗儿揣着手蹲下,把脸别了过去,嘴里嘟囔着,“我报仇碍着你们了?一个黑无常一个白无常,不去忙着勾魂,倒来管我报仇的事,真是闲的。”

黑无常面色和蔼,指着一边的尸体说道:“我说田狗儿,这具尸体原本属于你吗?”

破庙中躺着一人,身材高大强健,穿着普通农户的衣服,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是我借的。”田狗儿瞅了一眼,“挺好用的,别看他黑黢黢的,比我之前的身子壮实多了。”

“有个魔界大妖,两天前夺舍了这具身体,被道门中人引来天雷轰击。他元神逃走了,这具躯体便被弃在野外,没想到被你给借尸还魂了。”

“我就是盗了个号,没想到还是个空号。”田狗儿嘿嘿笑道。

“盗号?”黑无常闻言一怔,“那是什么?”

田狗儿挠挠头,“就是夺舍。”

“你那不是夺舍,魔界大妖将这身体的主人魂魄剥离,入主了这具身体,这才是夺舍。你只是在大妖逃走之后,借尸还魂。”黑无常解释道。

田狗儿指了指尸体,“他浑身焦黑是因为被雷劈的?”

“这就是我和老白想问你的事情,”黑无常点点头,“天雷降下,阴魂邪魔都会逃避,这具身体被天雷淬炼,阴煞之物不得近身,你怎么能进去借尸还魂了呢?”

田狗儿笑了,“我没有还魂,只是借尸。”

“他确实没有还魂,不然我们不可能这么轻易将他魂魄给拘出来。”白无常在一旁开口说道,他正在检查地上的尸体,手里拿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三个字,田狗儿。

“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们又是怎么做到的?”田狗儿反问。

“什么我们怎么做到的?”黑无常被问的摸不着头脑。

“你们为什么又能探查这具天雷淬炼过的辟邪之体,又怎么能将我给拘了出来?”田狗儿问道。

“我们是鬼差。”白无常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田狗儿点点头,“鬼差就不怕天雷了?”

“谁都怕天雷。”见白无常就要发作,一旁的黑无常接过话茬,指着一旁的尸体,“先不管你是怎么进入这具尸体。我们两个既然看到了有孤魂冤鬼,身为鬼差就要调查你的情况。”

田狗儿没有搭理黑无常,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就听到身后锁链声响,田狗儿没有回头,停下了脚步,他看到庙门口有一层灰色的迷雾,料想是黑白无常设下的结界。自己没有那具尸体的辅助,是突破不了这片迷雾的。

“放心,我只是看看。”田狗儿淡淡说道。

白无常阴沉着脸,“老黑,他的魂魄非同寻常,一定是有什么奇遇。”

伸手摸了摸笼罩在门口的那层雾霭,田狗儿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刺骨寒意,他转过头,看着白无常,说道:“奇遇?赶考途中被人推下山崖摔死,也算是奇遇了?”

“那你死后为何没去地府。”黑无常问道。

“横死的人,无法进入轮回。”田狗儿叹了口气,“你们是鬼差,连这个也不知道吗?”

白无常脾气相当火爆,粗声道:“废话,我们当然知道。问你你就回答,哪那么多事!”

“小白脸,说话客气点。我不能轮回,你们也无法将我带走。乐意和你们说话就不错了。”田狗儿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你一个鬼差哪来的火气。”

白无常被这么一噎,原本苍白的脸更显几分阴柔,他冷哼一声,走到一边不再说话。

田狗儿揣着手蹲在庙门口,看着灰茫茫的迷雾,默不作声。

“小兄弟。”一只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黑无常语气和善,“我知道,横死的人会带着戾气,其实也不是你原本的性情。”

田狗儿没有吭声,拨拉着地上潮湿的木柴。

“我知道,你对自己现在的情况,搞不清楚。”黑无常笑笑,见田狗儿没有理自己,也没有生气,继续说道:“我和老白做鬼差也有段时间了,见过的孤魂冤鬼不计其数,各种形态的魂魄都见过。但根据我们的了解,你现在的情况,我二人也没有见过,单说你能入窍这具天雷劈过的死尸,足以说明你的魂魄在之前就不怕白天阳光的反噬,甚至,你的魂魄比平常人的肉身都要强大。所以我初步推断,你的魂魄出了白天无法化形在外,也不会寻常辟邪之物,因为你现在的魂魄,可以说是诸邪不侵。”

田狗儿有些诧异地看着黑无常,他知道自己能进去这具尸体,可能是因为魂魄比较强大,没想到黑无常一番讲解。

他开始觉得自己的魂魄真的有奇特的地方,于是开口说道:“那你们会带走我吗?”

白无常在一旁发出一声鼻息,气呼呼地说道:“带走你?你连地府鬼门关前的枉死城都进不去,带走你能干嘛?!”

黑无常笑笑,“你现在可以说是不入轮回了。不虽然魂魄属阴,可你现在的魂魄,可以说除了不能像真正的一般,在阳间生活也是可以的。只是…”

田狗儿一挑眉,他就知道有下文!

“只是如果有人拿着可以摄取魂魄的法器,以你这纯魂魄的虚身,一般的这种法器,足以让你魂飞魄散。”白无常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

田狗儿叹了口气,这是个事啊。

第六十四章 乱葬岗

孤魂遍地。秋季的山中多雾,丝丝雾霭笼罩山谷密林,带来了静谧的气氛,不时有鸟类呼朋唤友的叫声传来,增添了一股神秘。

凄雨追着山风,掠过树梢一点而过,惊起飞鸟丛丛。

天阴了,雾更深。

群山万林某处…

一座小庙座落在山谷深处,残破的庙墙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袭,当然还有人为的破坏,厚重的石墙上剑痕刀划,纵横间宛若山中沟壑,大气古朴的气息迎面而来,令人感概。

庙中坐着三个人,地上躺着一个人。

庙中的空气比起外面湿重侵体的浓雾,还要让人感到冷冽,尤其是坐着的黑袍人与白袍人,只需要看上一眼,让人寒毛都倒竖起来。

“贵姓?”没有一丝声调的空洞语气传来。

“姓田。”

“贵庚?”

田狗儿翻了个白眼,“你把我拘来的,你还不知道?”

啪!

田狗儿脸上出现红彤彤的巴掌印,捂着脸叫道:“哎,你怎么打鬼?”

“姓名。”那人微露怒色。

“田狗儿!”

啪!

另一边脸上再次出现巴掌印,与刚才的指印相得益彰。

“老子问你姓名!”那人白漆漆的脸上阴森恐怖,大声说道:“你死前叫什么?”

“你吓唬谁呢?”田狗儿一瞪眼,“都是鬼我还怕你那鬼脸不成?”

“老黑,你来,”白脸与田狗儿对视半刻,忍住了怒气,转到了一旁。

田狗儿揣着手蹲下,把脸别了过去,嘴里嘟囔着,“我报仇碍着你们了?一个黑无常一个白无常,不去忙着勾魂,倒来管我报仇的事,真是闲的。”

黑无常面色和蔼,指着一边的尸体说道:“我说田狗儿,这具尸体原本属于你吗?”

破庙中躺着一人,身材高大强健,穿着普通农户的衣服,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是我借的。”田狗儿瞅了一眼,“挺好用的,别看他黑黢黢的,比我之前的身子壮实多了。”

“有个魔界大妖,两天前夺舍了这具身体,被道门中人引来天雷轰击。他元神逃走了,这具躯体便被弃在野外,没想到被你给借尸还魂了。”

“我就是盗了个号,没想到还是个空号。”田狗儿嘿嘿笑道。

“盗号?”黑无常闻言一怔,“那是什么?”

田狗儿挠挠头,“就是夺舍。”

“你那不是夺舍,魔界大妖将这身体的主人魂魄剥离,入主了这具身体,这才是夺舍。你只是在大妖逃走之后,借尸还魂。”黑无常解释道。

田狗儿指了指尸体,“他浑身焦黑是因为被雷劈的?”

“这就是我和老白想问你的事情,”黑无常点点头,“天雷降下,阴魂邪魔都会逃避,这具身体被天雷淬炼,阴煞之物不得近身,你怎么能进去借尸还魂了呢?”

田狗儿笑了,“我没有还魂,只是借尸。”

“他确实没有还魂,不然我们不可能这么轻易将他魂魄给拘出来。”白无常在一旁开口说道,他正在检查地上的尸体,手里拿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三个字,田狗儿。

“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们又是怎么做到的?”田狗儿反问。

“什么我们怎么做到的?”黑无常被问的摸不着头脑。

“你们为什么又能探查这具天雷淬炼过的辟邪之体,又怎么能将我给拘了出来?”田狗儿问道。

“我们是鬼差。”白无常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田狗儿点点头,“鬼差就不怕天雷了?”

“谁都怕天雷。”见白无常就要发作,一旁的黑无常接过话茬,指着一旁的尸体,“先不管你是怎么进入这具尸体。我们两个既然看到了有孤魂冤鬼,身为鬼差就要调查你的情况。”

田狗儿没有搭理黑无常,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就听到身后锁链声响,田狗儿没有回头,停下了脚步,他看到庙门口有一层灰色的迷雾,料想是黑白无常设下的结界。自己没有那具尸体的辅助,是突破不了这片迷雾的。

“放心,我只是看看。”田狗儿淡淡说道。

白无常阴沉着脸,“老黑,他的魂魄非同寻常,一定是有什么奇遇。”

伸手摸了摸笼罩在门口的那层雾霭,田狗儿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刺骨寒意,他转过头,看着白无常,说道:“奇遇?赶考途中被人推下山崖摔死,也算是奇遇了?”

“那你死后为何没去地府。”黑无常问道。

“横死的人,无法进入轮回。”田狗儿叹了口气,“你们是鬼差,连这个也不知道吗?”

白无常脾气相当火爆,粗声道:“废话,我们当然知道。问你你就回答,哪那么多事!”

“小白脸,说话客气点。我不能轮回,你们也无法将我带走。乐意和你们说话就不错了。”田狗儿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你一个鬼差哪来的火气。”

白无常被这么一噎,原本苍白的脸更显几分阴柔,他冷哼一声,走到一边不再说话。

田狗儿揣着手蹲在庙门口,看着灰茫茫的迷雾,默不作声。

“小兄弟。”一只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黑无常语气和善,“我知道,横死的人会带着戾气,其实也不是你原本的性情。”

田狗儿没有吭声,拨拉着地上潮湿的木柴。

“我知道,你对自己现在的情况,搞不清楚。”黑无常笑笑,见田狗儿没有理自己,也没有生气,继续说道:“我和老白做鬼差也有段时间了,见过的孤魂冤鬼不计其数,各种形态的魂魄都见过。但根据我们的了解,你现在的情况,我二人也没有见过,单说你能入窍这具天雷劈过的死尸,足以说明你的魂魄在之前就不怕白天阳光的反噬,甚至,你的魂魄比平常人的肉身都要强大。所以我初步推断,你的魂魄出了白天无法化形在外,也不会寻常辟邪之物,因为你现在的魂魄,可以说是诸邪不侵。”

田狗儿有些诧异地看着黑无常,他知道自己能进去这具尸体,可能是因为魂魄比较强大,没想到黑无常一番讲解。

他开始觉得自己的魂魄真的有奇特的地方,于是开口说道:“那你们会带走我吗?”

白无常在一旁发出一声鼻息,气呼呼地说道:“带走你?你连地府鬼门关前的枉死城都进不去,带走你能干嘛?!”

黑无常笑笑,“你现在可以说是不入轮回了。不虽然魂魄属阴,可你现在的魂魄,可以说除了不能像真正的一般,在阳间生活也是可以的。只是…”

田狗儿一挑眉,他就知道有下文!

“只是如果有人拿着可以摄取魂魄的法器,以你这纯魂魄的虚身,一般的这种法器,足以让你魂飞魄散。”白无常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

田狗儿叹了口气,这是个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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