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路公车 - xp1024.com
《第500路公车》


第一章

1.绿城

一个人想要真正地认识了解世界,还是从他踏入社会的第一步开始算起。之前每个人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包括父母,老师,兄弟姐妹以及朋友。这是大部分人十八岁之前所涉及到的人际关系网络。在这个网络里面,我们是被保护与被宠爱着,一边健康地成长一边与这个世界进行接触。就像一个人学游泳那样,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从伢伢学语开始,玩具,动画片,蝴蝶,铅笔,摩天轮,蒲公英,足球,书本,贝克汉姆回首我们之前十八年所走过的人生,值得回味的东西还真不少。其实,这只是一小部分。我们丰富多采的人生,就像一部大戏一样,还有许多尚未开拍。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当武贝勒走出家乡那座小县城时才发现,自己的渺小与世界的博大。

这是黄河边上的一座城市。全国铁路交通枢纽,同时,也是省政府所在地。它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绿城。之前武贝勒对它的了解仅限于此。

高楼大厦林立,道路错综复杂。这些事先都已经想到,可当武贝勒来到这里之后,他发现自己连最基本的方向都分不清楚了----中午的时候太阳明明在南面,而此时武贝勒总觉得它在东边。麻烦接连而至,之后是语言问题。连续问了三个人之后,武贝勒失望地发现,别人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一句也听不懂。又不是外国人,怎么能听不懂呢?武贝勒想,可是我能够听懂他们说的,以及电视里各个地方不同民族的人说话,而轮到自己站出来怎么就变成哑巴了呢?更何况,老家距离这里不远。尽管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雨,而这几乎五百里之间,人们的生活风俗差别怎么那么大呢?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外星人,像马戏团里的小丑供人们打量取笑着。武贝勒记得人们对他说重复最最多的三个字,就是:普通话。

可什么又是普通话呢?武贝勒百思不得其解。

以前念书的时候,武贝勒是个严重的偏科狂。因为一场意外受伤,也可能是命中的安排,武贝勒缺席了最开始的两个月课程。当他信心十足地再次返回学校时,汉语拼音课已经结束了。每次测试老师发给他试卷时,武贝勒甚至都不知道该干什么。名字是老师帮忙写的,最后发下来时的那个的圆圈也是他给画上去的。只是两者的颜色不同而已,一黑一红,或者一蓝一红。这样几次之后,当终于有一天武贝勒拿起手中的笔觉得自己该干点什么的时候,他得了12分。武贝勒兴奋极了,告别吃“鸭蛋”日子的同时,他终于将自己的名字从耻辱柱上抹去。可是,让他整个学生生涯都沮丧头疼的是:偏科来了。他不知道试卷上一组之中哪个音标出错了,哪个与哪几个不是同音。而现在,武贝勒对上一个问题的唯一解释是,发音不标准。

武贝勒对普通话的理解,首先发音要绝对标准。于是,他特意无书店给自己买了本《汉语字典》。既然没人肯愿意教他,武贝勒只好自学。而床头上方挂着那本城市交通图,也是这次一起买的。对武贝勒来说,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工作是一位远房表叔帮忙找的,位于市中心的一家广告公司。武贝勒每天的生活就是雷打不动地等公车上下班。这样过了两个礼拜,武贝勒也对公车沿途所经过地方熟悉起来,不再为初来时因为坐过站或者相反方向而担惊受怕。城市里坐公车上下班的人很多,还有一些中小学生。每到上下班时间,整个车厢都挤得满满的,连列车员报站的声音都被淹没了。现在,武贝勒可以看着车窗外那些标志性建筑物,心里已经知道到哪儿了,还有多远的距离要下车----胜似闲庭信步。武贝勒将这些称之为对这座城市的熟悉过程。

1路,2路908路909路,也就是说这座城市的公车大约有1000辆。有一天武贝勒突然对这座城市的公车上编号感起了兴趣。通过对身边所见过公车路号的观察,他发现这些公车的编号基本上是从1路到1000路。武贝勒想,肯定有第500路,那么它又开往哪儿呢?

在这座城市中,武贝勒没有什么朋友,除了罗启蒙之外。罗启蒙是他的一个工作上的搭档,年长武贝勒三岁。在公司里,她是武贝勒第一个认识的人。公司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都是一些四五十岁上了年纪的人。彼此年龄相仿,很快便成为了一对无话不谈的朋友。

武贝勒说:“我的名字明明是贝勒,不喜欢别人喊我为‘小武’。以前念书的时候,老师总是按个头高低来排座位。而我总是班级里年纪最小个头最矮的一个,理所当然地坐在第一排。现在再回忆起来,第一排似乎已经成了我的专利,谁都抢不走。后来渐渐长大了,开始有了自尊心。我沮丧地发现自己的位置没有丝毫改变。除了几个女生外,我还是班级里个头最矮的那个男生,甚至个别女孩子也比我高。她们平时也喜欢拿这个说事。她们会装出一副与我比个头的架势,然后众人开始嘲笑我个头矮的事实。我开始变得自卑与孤僻起来。整日将自己躲在图书馆等而不愿意出现在比如体育场等公共活动场所。”

“现在----”他说,“听到有人喊我‘小武’,仿佛又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

“因为在公司里你年龄最小,而像老张老李老王他们几个德高望重,喊你‘老武’又不合适。所以,只能喊你‘小武’。”罗启蒙说。

话虽这样说。而最让武贝勒心里感激的是,罗启蒙自始至终都在喊他的名字。在这个人情冷漠的都市里,多少让他找回了一点自信。人生的开端应该是个慢着陆的过程。就仿佛是一粒种子,刚破土而出就迎来一场暴风雪,你还怎么指望它开花结果呢?武贝勒庆幸自己选对了人生的起点,尤其是身边有个像罗启蒙这样好心人在帮助,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她。

2.开心果

公司上下都将他们二人视作一对“开心果”,没事的时候大家都喜欢逗他们乐。而他们两个人之间,内部战争频频发生。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用在武贝勒身上在合适不过了。自从与罗启蒙搭档以后,武贝勒发觉自己的性格也在逐渐改变。之前,他的性格有点内向,平时不大喜欢讲话。可是,在罗启蒙的影响下,武贝勒不知不觉也开始喜欢上了斗嘴这种无聊的游戏。刚进公司没多久,两个人水火不容的性格便逐渐展露无遗。先是因为工作起点的小争执,之后发展到各不相让,寸土必争以及吵得面红耳赤。如果是两个男孩子的话,就差大打出手,拔刀相向了。后来,这种生死对决延伸到生活的各个方面。大到天气的好坏,小到对对方身上所穿衣服的评判。这给那些有事没事喜欢看热闹的人更增加了看点。全公司上下巴不得他们两个人天天头破血流才开心。

因为工作上的出色表现,就连一向以严厉著称的老板穆仁天,也对他们赞不绝口。每次发完工资,穆仁天都要单独把他们找来,然后再偷偷各加上两百块钱。他满怀深情地感慨说:“说实话,我干工作几十年了,像你们这么充满激情的年轻人还是头一次见到。我向来是个不服老的。也许,我是真的老了,思想跟不上时代了。年轻人都应该像你们一样,总是有用不完的激情。”

罗启蒙说:“其实也不是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一条鱼能够找到适合它生存的环境也不容易,这还要感谢老总对我的包容:放大了我的优点,忽略了我的不足。”

“那你呢?”穆仁天转身问站在另一边的武贝勒,“对于这个问题,你是怎么想?”

见老板问自己,武贝勒耸耸双肩,然后说:“我和她不一样。我只是勤勤恳恳做事,踏踏实实做人。之所以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一大半原因都是因为她。因为工作上你必须把自己的观点以及想法准确地表达出来才行”

“这么说是我在勾引你犯罪了?好啊,你绕了半天圈子原来是在批评我,我还以为你是在上帝面前诚心地忏悔呢。”罗启蒙问,她故意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出来给武贝勒看。

穆仁天见状,一场世纪大战一触即发,忙摆手示意两个人就此打住。包括他自己后面想说的话,也因此给搅乱了。事后,穆仁天发自内心地佩服面前这个两个年轻人,缺少了他们之后世界将失色不少。

又逃过一场劫难。

从老板的办公室走出来,两个人互相庆祝。突然,罗启蒙脸色一沉,她说:“不对呀,刚刚你说什么来着?你在自夸的时候还不顾将某人踩在脚下。”

“你误会了。”武贝勒说,“我的意思是说,两个要想在老板面前演一场双簧戏,总得分有人唱黑红脸。既然你决定要唱黑脸,我那么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决非成心要那样要你难看。再说了,如果我不那样说的话,能引起你那么大的反应吗?好话都听完了,到最后再不赶快离开岂不是给老板留下批评我们的机会?”

“我不管。现在摆在面前的两条里供你选择,要么酷刑伺候;要么将功补罪----下班后的宵夜你包了。”就像之前他们不个老板留下批评的机会一样,罗启蒙一口气说完,丝毫不给留他下反应的机会。等武贝勒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人已经走出好远的距离。

武贝勒从背后追过来,大声喊到:“别----”

“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未免也太黑了吧!”

“那之前污蔑我名誉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啊?要不明天你也一并请了吧。”

武贝勒终于自认倒霉。看着武贝勒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罗启蒙的脸上则透露出胜利的喜悦。她开心的笑了。而公司里那些早已等待看热闹的人,此时却有些失望了起来。从两个人的脸上不同表情已经知道,期待中的那场对决已经提前结束,且胜负分明。

晚上,他们走过整整一条街,找到了一家重庆小吃店。除了武贝勒最爱吃的鱼香肉丝外,其他的包括茄子,蘑菇,青菜之类的,都是由罗启蒙点的。最后,武贝勒又要了两碗水饺以及一瓶啤酒。

武贝勒问:“你喝点什么?”

“随便。”

武贝勒回头对身边的服务人员要了一瓶可乐。罗启蒙从身上拿出一包女式香烟,问他要不要抽。武贝勒微笑着拒绝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抽出一支,仔细地研究了一番,里面有颗与众不同的红心。这是武贝勒第一次见到女式香烟,突然对它感起了兴趣。

罗启蒙说:“之前怕吓到你,所以没敢拿出来抽。其实,白酒我也能喝半瓶”

“那就再来一瓶白酒好了。”武贝勒急忙说。

“算了吧,还是喝啤酒吧。两种酒一起喝容易让人醉。”

武贝勒又要了三瓶啤酒。他说:“啤酒看不来,改日喝白酒,再来领教一下你的酒量。”

罗启蒙有想起之前武贝勒为自己要的可乐,她不禁问:“那可乐呢?”

“当然要了。”武贝勒说,“等会我还要展示一下我新发明的调酒手艺呢。”

啤酒首先上来。武贝勒打开两瓶,然后去找酒杯,却没想到罗启蒙已经向他发难了。罗启蒙举起自己面前的酒瓶,用带有挑衅性的话说:“我之前都是直接用酒瓶的。”

身为一个男子汉,武贝勒当然不甘示弱。他也干脆举起面前的酒瓶,一边还不忘给自己打气说:“有多少今天我都奉陪到底。”

两个酒瓶碰撞过之后,他们各人喝各人的。罗启蒙一点也不含糊,她从容有致地将嘴对准瓶口开始喝。反观这边,武贝勒喝得倒有点凶猛。只见他猛然举起酒瓶像往水缸倒水一样,拼命将啤酒往自己肚子里倒。武贝勒好象是故意做出一副样子给对方看的。

武术贝勒一直有种错觉,他总担心自己的吃相很难看,尤其当对方坐的是一个女孩子的时候。他总是在拼命地掩饰自己。除了家人之外,他从来不在陌生人面前吃东西。但是,今天的罗启蒙虽说算不上什么陌生人,两个人单独吃饭几乎还是第一次。所以,武贝勒又变得拘谨起来,一边喝自己的一边看着面前的罗启蒙。没想到罗启蒙此时也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他不禁放下手的酒瓶笑了,然后对罗启蒙说一声抱歉。罗启蒙没有理他,用手示意他继续喝下去。当武贝勒第二次将瓶中的啤酒喝个底朝天时,他发现罗启蒙也早已经喝完,一滴不剩。

“感觉怎么样?”罗启蒙淡定自如地问。

“可能是喝得太急的缘故,胸口有点喘不气来。”无论喝多少酒,武贝勒向来一喝酒脸就红。他是那种喝酒上脸的人。当他意识到对方的问题是自己的脸红时,武贝勒对这个问题做出了一个幽默的解释。

他说:“没事。有人说脸红的人酒量大。我父亲这边没有一个喝酒脸红的,只有一个最小的舅舅。可能是在这方面遗传了他的基因。”

之后,他又向罗启蒙要了一支香烟来抽。武贝勒说:“现在烟酒都感觉不出好坏,除了啤酒喝点外,抽烟说实话只是为了扮酷。”

“那你先休息一下吧!”

饭菜上来后,罗启蒙又额外向服务员要了一只碗以及一瓶醋。她先是将碗里放入大量的醋,然后自己像啤酒一样去喝。罗启蒙吃饭的时候,她先是吃一口甜的,继而又吃一口咸的。

武贝勒大叫阻止道:“你疯了吗?这样吃下去对胃不好。”

“没事,反正都已经习惯了。”

看着罗启蒙像喝啤酒一样地喝醋,然后又是那重怪异的吃法。“习惯”真是个很好的词,人一旦达到这个地步,很多难以理解的东西都可以拿这个词说话。武贝勒不再说话,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词来,可到最后却怎么了想不出这个词语怎么讲。

他说:“问你个词千万别生气。老家有句话怎么说,女孩子吃酸甜的食物好象与以后生育儿女有什么关系?”

“酸儿辣女。”罗启蒙说,“我老家也有这种说法,但具体不知道灵不灵?”

这时候,武贝勒胸口的闷气也顺畅了。罗启蒙不断将自己碗里的饭菜夹给武贝勒,然后两个人换着吃。他从来没和女孩子这样亲密地吃过饭。即使当时与最心爱的女孩子雪在一起时,他们也从有过这样。这让武贝勒自始至终都有一种放不开的感觉。

末了,武贝勒说:“让我给你调一种新的酒吧!这是我的独家发明,保证你没喝过。有一次打完篮球回来,满身是汗水,问旁边的小卖部要了一瓶啤酒,发现不是冰的。因为给我的时候瓶盖已经打开了,我又不好意思问人家换。于是,我又要了一瓶冰冻的可乐。当时我只是想,如果两种放到一块喝,肯定会凉一些。没想到后来我居然发明了一种调酒的方法。它真的是太好喝了。”

武贝勒说完,将面前的可乐与啤酒倒进同一个玻璃杯里。黄色的啤酒加上暗红色的可乐,出来居然是一种类似果汁似的东西。

罗启蒙问:“你在干吗?”

“给你调酒啊!我要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手艺。”

“算了,还是下次吧!我现在肚子里酒都喝饱了,哪还有什么空间去盛你调的酒啊?”

“那也是啊!”武贝勒暗自思纣,他说:“如果不喝的话就浪费了?还是我自己喝吧!”

说完,武贝勒又将自己调的满满的一杯酒喝掉。罗启蒙已经有点有气无力了,她本想劝阻武贝勒,如果不能喝就不要喝了。可是,话到嘴边,她整个人已经进入状态。她现在整个人已经变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3.单车上的日子

说干就干。从最初的想法成型到最后付诸于行动,前后仅用了一个礼拜的时间。之后是一个礼拜公司的例假。两个人约定去看车。

周日,武贝勒起了个大早。他早早地来到市中心的广场等待。这个时候,罗启蒙则将她的健忘发挥到了极致。武贝勒打电话过去,她整个人还在睡梦中。

“你该不会是梦游吧?”

“干啥?”罗启蒙问。

“干啥?上个礼拜某人说什么来着?”

“不知道,我忘了。求求你让我把这个梦做完好吗?”

这莫名的一席对话,弄得武贝勒满头雾水。他甚至都搞不清楚到底是谁提出要买单车的。站在街道旁,他顺便给自己买一串糖葫芦,橘子味的。念书那会儿,为了买到一串糖葫芦,武贝勒不惜在接近午夜时分载着雪跑遍家乡那座小县城。之后,一切仿佛如戏剧一般。两个人相恋了,又分手了。武贝勒却从此喜欢上了吃糖葫芦。

事过境迁,而现在又在异地他乡,武贝勒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辛酸感觉。

武贝勒陶醉于之前的旧事之中时,这个时候手机的铃声响起。电话那头的罗启蒙躺在床上问他今天是几号,搞了半天结果是她记错了日期,以为是昨天还没过完呢。

“那你快点。”武贝勒极不情愿地说。

其实,武贝勒生平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等女孩子以及陪她们逛街。女孩子向来比较心细,她们往往会在穿衣打扮上花费无数时间却全然不顾等待她们的人是多么地心急如焚。武贝勒今天算是两件事情全赶上了。逛街的最大感受就是一个字累。有时候,她们为了比较两件相似的衣服而不惜在两家相距几百米的店门口前往返数十次。

还好,罗启蒙的及时赶到让他免遭了等待女孩子的痛苦。更让武贝勒不能理解的是,仔细打量过面前的罗启蒙之后,他发现罗启蒙的头发梳得比较顺,衣服也穿得得体,脸上还化了一层层淡淡的妆以及不可思议地涂上眼影。她何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这些复杂的事情呢?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按平时的速度日落之前的确是来不了。”罗启蒙说:“可怜你一个站在这里孤苦伶仃,所以洗过脸换过衣服剩下的事情全都是在公车上完成的。笨蛋,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出来。”

“吃早点了吗?”

“等你请客呢,哪还有时间吃啊?”

武贝勒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盒酸奶递给她,然后又给她买回两只烤香肠。罗启蒙边喝边打喷嚏,武贝勒又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怎么搞的?”

“昨天晚上在搞一个东西,睡得太晚了。”

“没有,没有。”罗启蒙忙改口说,“公司里一个未完成的文案,之后又看了一会书。”

罗启蒙又买了一份当天的报纸,看上面有什么新闻没有。除了体育与娱乐八卦之外,她很失望地又将它们丢进垃圾箱里。接下来,武贝勒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车行明明在广场的对面,罗启蒙却一头扎进步行街,像一条鱼一样在各个店面出入,迟迟不肯过到对面去。武贝勒提醒她两次之后见没有反应,索性放弃,只好舍命陪君子。不过,罗启蒙还是他所见过女孩子中比较爽快的一个,买东西从不拖泥带水,只要喜欢就买。不知不觉,武贝勒两只手上提满了各种大包小包,人也渐渐跟不上罗启蒙的脚步。罗启蒙正在兴头上,热情丝毫未减。

武贝勒再次提醒她买单车的事情,他指着天上的太阳说:“都快黄昏了。”

“难得有时间出来一次。急什么急?反正我要充分利用好这个周末。”

这一次,武贝勒是彻底地不再说话了。他终于将心一横,想看看罗启蒙究竟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出来。

罗启蒙不愧是罗启蒙,武贝勒偷偷在身后感叹。当她两只手都提满东西再也腾不出任何空间去装那只精致漂亮的盒子时,罗启蒙才终于无奈地摇头对它说再见。

她说:“回去吧。”

“回去?”武贝勒问,本来他还想问买单车的事。此刻,两个人手上提的沉重的东西,似乎告诉他还是放弃吧。

“等一下!”罗启蒙突然停下来说,“我似乎记得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可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武贝勒起初还以为她还在惦记那只盒子或者别的什么想买而没买的东西,但除了这些之外,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要买的东西。手酸脚痛不说,肚子也已经在咕咕叫。

罗启蒙提示他,不是吃的东西,也不是衣服。

武贝勒说:“还是先回去吧!剩下的等以后再来买,一会还要去挤公车。”

“单车?”罗启蒙惊叫道,“你一提公车我倒是想起来了。我们今天出来是买单车,不能就这么两手空空回去吧?”

武贝勒故意举起两手问:“大小姐,你可看清楚了,我们这叫两手空空吗?”

这一下,罗启蒙笑了。她忙解释说:“都怪我,只顾买东西,把正事给耽误了。”

“只要你还这份心情我已经很知足了,今天算是当一回搬运工,单车的事还是留到改日再说吧。”

武贝勒先是陪罗启蒙去城市的东边,然后又一个人坐公车回到西郊自己的住处。躺到软绵的床上,武贝勒全身已经没有知觉。已经是午夜12点了,手机铃声在耳边响了几次都没力气去接。第二天早上打开手机,上面有两条罗启蒙昨天晚上发过来的信息。第一条只有两个字:谢谢。第二条是因为之前的那条没有回,想到武贝勒已经睡了,祝他做个好梦之类的话。

武贝勒合上手机,洗刷完毕后照例去赶公车。他知道,在城市的另一端,罗启蒙也在赶公车。豆浆,油条,甜饼随着炎热的消退,秋天悄然而至。但终于有一天,武贝勒听到闹铃声后,迅速起床刷牙洗脸然后拎个包去楼下推单车。他知道城市的另一头,有个叫罗启蒙的女孩在和她重复相同的动作。于是,一男一女,从城市的两端骑单车穿越街道像风一样飘向城市的中心。

经过街道两旁那些等公车的人们,武贝勒内心暗自庆幸,他与罗启蒙终于告别了为等迟迟不来的公车内心焦急万分的痛苦。而且,进入冬天以后,两个贪床懒睡的毛病开始突显出来。尤其是罗启蒙,武贝勒每天早晨都要给她打几次电话提醒她起床。天气变冷以后,人们对温暖被窝的留恋程度与窗外不断下降的气温成反比。武贝勒费尽脑筋,对这个问题终于又在单车上找到了突破。

中午休息的时间,武贝勒问:“你平时回去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差不多半个小时吧。等车,红灯,下班时间人流量比较大。不过现在骑单车情况好多了。”

“如果说我告诉你十分钟你会怎么想?”

“我变成超人了。”罗启蒙笑着说,然后又做出了一个夸张的飞翔动作。之后,连她自己夜忍不住笑了。

她反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帮你锻炼身体减肥啊!”武贝勒说:“我的意思是说,看看我们自己能不能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

然后他又进一步解释说:“念书那几年,每到冬天我也是不想起床。闹铃响了之后我会伸手将它关掉。尽管害怕迟到了不敢继续睡,我总是躺在床上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完,不到最后一分钟就不起床。现在再说这件事情的目的是,看看我们现在能不能比赛一下,看看谁骑单车赶到公司用的时间最短。当然了,如果你输了的话,我的早餐叫包在你身上了。”

“谁输还不一定呢?”将手中没喝完的水杯放下说。

按道理说,两个人距离公司远近差不多,不存在吃亏占便宜一说。因为武贝勒是男孩子,比赛尚未开始,他总感觉胜券在握。可事实上,在最初几天的较量中,他输得一败涂地。有时候,武贝勒怀疑,罗启蒙是不是在背后作弊了。或者当武贝勒打电话给她喊开始时,她人已经在路上。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这次比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输赢倒是其次。他似乎还是心有不甘,非要找机会陪罗启蒙看个究竟。

国庆节之后加班的日子多了起来,这天两个人又加班到很晚。从公司出来街道上冷冷清清,已经很少有行人了。路灯昏黄,偶有车辆经过,这座城市已经进入睡眠状态。两个人提着公司加班时定做的盒饭,推着单车边走边聊。冬天的夜晚,城市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

武贝勒说:“这么晚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你该不会想近距离地与我较量吧?我知道你输得很不服气。”不等武贝勒反应过来,罗启蒙人早已经骑车冲出去。她回头说:“那好啊!我先走了。”

“别我不认识你那里的路。”武贝勒在身后大叫,说完他也急忙追了过去。

这次,武贝勒算是彻底地见识到了罗启蒙的厉害。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落后处于苦苦追赶。而反观罗启蒙,一副轻松自由的样子。

快到家的时候,罗启蒙说:“你还是回去吧?等下又找不到路。我不喜欢有人送我。再见!”

武贝勒只好停下来说:“那好,晚安。”

4.小武的blog

2005年,网络上突然出现一个新兴的名词叫“blog”。其实,说白了,它就是一种私人空间,无论你谁都可以在里面尽情地书写你的喜怒哀乐。武贝勒率先给自己注册一个,之后又帮罗启蒙注册一个,可罗启蒙似乎对它的热情不大。她从来没有登陆过。

武贝勒则不一样。他以前喜欢过文学,可惜没有发表过一个字,而blog的出现刚好弥补了他这方面的遗憾。利用各种时间,武贝勒将自己以前写的诗歌贴到上面,然后信心十足地期待着看到别人的评论。

他对blog乐此不彼。

但有一天,罗启蒙提着一大包东西来上班。一开始,武贝勒还是十分好奇,猜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吃的还是衣服。罗启蒙也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但她就是绝口不提包裹的事,着实吊足了武贝勒的胃口。

谜底在下班后揭晓,结果却大出武贝勒意料。它们居然是一些既不能吃也不能喝穿的书。武贝勒想,她带这些书干嘛呢。

罗启蒙解释说:“这些书是我参加自学考试用的。你还年轻,人又聪明,比较有前途,要不和我一起报名参加自学考试吧?”

“算了吧。”武贝勒微笑着拒绝了,“我看见书本就头疼。”

之前,武贝勒从没有听说过自学考试,更不会去参加。尽管罗启蒙给他讲了大半天,他还是没听明白。离开学校之后终于解脱了,武贝勒根本不可能再回到那种充满abc的日子。

因为第二天是周末,武贝勒睡了一个上午。下午接到表叔打来的电话,说是要他晚上过去吃饭。虽然两个人的血缘几乎没有任何交点,因为对方是长辈,又是武贝勒在这座城市立足的唯一依靠。武贝勒还是对他心存敬意。

表叔三十出头,个子不高,做点小生意,也算是是略有影响的人物。武贝勒去时,在楼下买了一些水果。自从来到这座城市之后,除了中间因为缺钱去过一次外,武贝勒想起自己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去表叔家了。他不想让人说成是忘恩负义的人。所以,这次去武贝勒称之为“负荆请罪”,连道歉的话都准备好了。

表叔准备了几个菜。武贝勒也一改往日不喝白酒的习惯,破例咬牙喝了两杯。这其中包括给表叔的敬酒。敬给人家酒时如果自己不喝的话,那是对被敬酒人最大不尊重。这个礼数武贝勒还是懂得。

席间说起近况,不等表叔兴师问罪,武贝勒首先推说自己已经报名参加自学考试而没能常来。

“那是好事啊。年轻人,有志气,知道上进就好。你父母把你托付给我,我没时间管,还担心自己学坏了。既然这样我就放心多了。”表叔拍着他肩膀说。

武贝勒从没想到,自己随口编出的一句谎话,居然起到这么大的作用。不仅没有受到责难,换来全是溢美之词。事后,他反复想,既然海口已经夸下,要不就像罗启蒙所说的那样去报名试一下。

从表叔家出来,武贝勒并没有马上回去。他到附近找了一家网吧,去网上搜索有关自学考试的资料。完了,他又写了一篇日志贴到blog里面,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睡觉前,武贝勒又发信息将这件事说给罗启蒙。武贝勒知道她最近忙于看书,一般睡的很晚。

“你有何必自欺欺人呢?干脆假戏真做算了。”罗启蒙回复说。

“我还没想好。”

尽管之前一副雄心壮志的样子,真正去面对时,武贝勒还是有点犹豫不决。考试前一个晚上,武贝勒打电话给罗启蒙说:“明天考试我陪你去吧!反正也没什么事情。”

“算了吧,你还是乖乖地在留在家里等我的好消息。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早已经习惯了,如果你突然去的话我会紧张的。”

“那祝你好运!”

挂掉电话,武贝勒倒是开始反复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罗启蒙始终要和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呢?是真的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性格使然,还是多年的闯荡漂泊让她养成了一种不再相信任何人的自我保护心理?直到终于想出一个明天去见罗启蒙的理由,他才沉沉睡去,睡梦中武贝勒还在暗自窃喜。

上午的考试罗启蒙骑单车早早地来到考场,考场设在市中心第二小学,距离不是很远。罗切脉能够有一个习惯,每次考试之前从不吃早餐,以便在上午近三个小时的考试中保持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这一次也不例外,罗启蒙只是在考试之前喝了一杯酸奶。整个上午的考试还算顺利。中午罗启蒙没有回家,她只是简单地在附近吃点东西,然后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看书,等待着下午的考试。

下午原本是很轻松的一门课,很多知识罗启蒙早已经不知温习过多少遍。拿到试卷之后,罗启蒙发现上面的试题十之八九自己中午休息的时间还在看。但是,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脑海里的东西像是墨水滴入水中一样,越来越淡,直至模糊不清。很显然,这是一次不成功的考试。事后,罗启蒙还在不断自责。

走出考场的一瞬间,罗启蒙就听到站在马路对面的武贝勒在喊她的名字。她推着单车过去。

“不是说让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吗,怎么又跑过来了?”

武贝勒大声为自己辩解道:“你可搞清楚了。你只是说让我不来送你,又没说不让我来接你?总不会考试完了你还紧张吧?”

罗启蒙说:“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油嘴滑舌了,真不知道以前我认识的那个老实的小男孩哪里去了?”

“这还不是拜你所赐吗?”

罗启蒙没有说话,只是白了他一眼。武贝勒也意识到双方谈话的氛围不大对头,他也知趣地选择了沉默。两个人谁都不说话,推着单车继续走,甚至连下一站去哪里都不知道。末了,还是武贝勒打破僵局。他说:“算了,考试的事情无论好坏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我们现在还是找个地方吃上一顿再说吧。”

他本来是想说“庆贺”的,但见罗启蒙没有心情,所以武贝勒故意省去了这些敏感的字眼。

“你一天到晚嘻嘻哈哈没有目标,整日就知道吃。”

武贝勒说:“以你的实力,又考得不坏,只是发挥欠佳而已,又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

“我的确是考得不坏,即使再坏通过也是没有问题的。但我对自己的要求绝不仅仅是像大多数人那样,及格那么简单,我需要每门课程都要在80分以上。只有每门课程都在80分以上,才可能拿到学位证。只有拿到了学位证,将来才可能报考研究生。看来这次要补考了。”

“我和你的想法不一样。我只想做个平凡的人。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欢乐,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烦恼。对我来说,做人简单就是快乐。”

“真是无药可救!你自己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罗启蒙说完,全然不顾身边的武贝勒的存在,一个人骑单车跑掉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发生正面冲突,武贝勒也没有追上去。他在当天的blog里浓墨重彩地将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不愉快记上一笔。罗启蒙一心想做个女强人,武贝勒开始在内心里感到一种恐惧,双方在价值观念上的取向,对待周围事物的看法上以及生活态度等诸多领域,他已经渐渐跟不上罗启蒙的脚步。

女权时代的提前来临,也是男人们的悲哀。

第二章

5.雪

知道雪也在这座城市的那一秒,武贝勒可谓是喜忧参半。他始终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事实:是命运的捉弄还是上天和他开的一个玩笑。曾经,雪是他朝思暮想的对象;现在,她却是武贝勒最不愿意面对的人。这是一个艰难的取舍。

尽管当初决定分手时两个人也不忘说一些祝福的话,可事实上谁都知道,世上最尴尬的事莫过于昔日的恋人再见面。虽然武贝勒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他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去回忆那些和雪在一起的甜蜜画面。

冬天来了。武贝勒将自己躲在被窝里,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尽管窗外还没落雪,武贝勒披着棉被站到阳台上欣赏这座城市的夜景。因为他和雪的相识,就源于几年前的一个冬天。

打电话给罗启蒙,她似乎已经睡熟了。

“这么晚了不睡觉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她一本正经地问。

“我就在你家楼下。”

“那我下去接你好了。”

“不用麻烦了。”武贝勒故意压低声音骗她说,“我就站在这儿说几句话就走。”

“那也好,你说吧,到底什么事?”

“我遇到一件伤心的事”

“等等,”罗启蒙打断他的话问,“你刚才说你在哪儿来着?我已经在楼下了,我家楼下没人啊?”

“我又回来了。”

“混蛋,竟然深更半夜捉弄我,真是吃饱撑的没事干。”

武贝勒说:“你不是不喜欢别人送你吗?”

第二天不等罗启蒙问,武贝勒首先发难。罗启蒙说:“你既然说已经到我家楼下,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有下去接你。”

“那是不是说以后我想你了直接到你家楼下你就会接我?”

“门都没有。”

“那你见到我昨天发给你的信息没有?”武贝勒问,“我原本想给你说正事,结果因为一句玩笑给搅乱了。”

“没看到。我昨天关机,现在还没开。”

“看得出来,直到现在,尽管是分手了,你还是很在乎她。初恋就是这样,尽管它不完美,总会留下一些铭心刻骨的东西。”罗启蒙说。

晚上下班,两个人照例是边推车边聊天。距离圣诞节越来越近了,武贝勒第一次感受到这么浓郁的西方文化的气氛。

“那一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狮子座流星雨,我们在一起看的。这段感情仿佛潮水,来的很快,结束的也很突然。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都还许了愿,说将来要即使不能在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念书,至少也要在同一座城市。这样方便见面。虽然我们很快就分开了,你说奇怪不奇怪,而现在愿望却变戏法地打着折扣实现了。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出现了。说实话,如果真的要见面的话,我连上前和她打个招呼的勇气都没有。毕竟,分开这么长时间了,她身边也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那你们是怎么分手的?”

武贝勒说:“因为一件小事。其实,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没有分开的时间多。我们从相识到分手不过破短短一年时间而已。高一的第二个学期我就转学了,之后我们依靠通信和偶尔的见面保持联系。虽然像家乡那座小城从一端到另一端仅仅几公里而已,我们却因为距离而逐渐疏远。直到有一天,我在她的书桌上见到别的男孩子写给她的信,我彻底失望了。我不能容忍恋人之间对感情的背叛。尽管她后来写信向我解释,我也原谅了她。不过,我们却因为这件事心中产生隔阂,不再相信彼此,终于决定与其这样痛苦地演戏给对方看倒不如坦荡地分开。”

“那你能确定她真的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我们都是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感觉上如此。”武贝勒说:“她是个文静的女孩子,会精心地对待写给我的每一封信。问寒问暖,除了我之外她没有什么朋友。她只有一个初中同学,我是见过的。那时候我们都还很纯洁,平时连手都没牵过,更别说接吻了。据说,给她写信的那个男孩子是那个初中的同学介绍的。”

这一夜,武贝勒敞开心扉说了许多,一直说到两眼的泪水止不住流下来。罗启蒙在旁边不通安慰他。她不敢相信,身旁这个男孩子,会有一颗如此柔软脆弱的心。一边是对感情的执着,坚定不移的信仰;另一边又因为内心的无助而痛苦不已。

罗启蒙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陪他一起看这座城市里的人来人往,而没有一个会关心这个哭泣的小男孩究竟怎么了。她的眼中闪烁着泪花,似乎是触动了之前过往伤心的神经。在这座城市中,只有他们一对男孩女孩互相安慰。

罗启蒙递给香烟给他说:“抽支烟吧。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挺不容易的,为理想为感情而忙碌,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欢喜而已。”

烟火明灭中,武贝勒那一张安详的脸上多少有所收敛,他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武贝勒说:“你陪我喝酒好吗?”

“我只有在喜欢或者想喝的时候喝个痛快,而不是像你们男孩子那样一醉解千愁。事实上,借酒消愁愁更愁,那样反而对身体不好。回去吧,睡一觉到天亮就没事了。你在这边寻死觅活,说不定人家根本没把你当回事。这样你就不值了。红尘之中,最怕动真感情。”完了,罗启蒙还特意在马路旁边买了几个苹果,然后吩咐他回家。罗启蒙回去后洗刷一番刚要睡觉,电话响了,不用多说又是武贝勒。

武贝勒在电话中又是一阵喋喋不休,罗启蒙反问道:“你喝酒了?”

“是的,我没听你的话,我又喝酒了。说实话,我身的好烦恼啊。”武贝勒在电话中苦苦哀求道:“在这座城市里,我只有你一个知心朋友,但请你让我把话说完好吗?”

罗启蒙根本没有理睬他,直接把手机给挂掉了。她躺回到床上又看会书,睡觉之前又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上面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全是武贝勒打过来的。罗启蒙打电话过去,响了几次没人接。她想,这个小酒鬼,一定是睡着了。于是,罗启蒙也安心地睡了。

第二天,武贝勒没来上班。罗启蒙打电话过去,和昨天一样,手机响过几次没人接。“这个猪头,准是还没从醉酒中醒来。”罗启蒙自言自语道。中午,她又打电话过去,还是没人接。一直到晚上,她才真正担心起来。罗启蒙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大约十点,罗启蒙接到一个电话,是公安局打来的。她在想,难道是武贝勒喝醉酒之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被抓进去了?事实上,武贝勒此时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按公安局的说法,他们将深夜躺在马路边睡觉的武贝勒找到时,他正发着高烧,昏迷不醒。他们立即给医院急救中心打电话,将武贝勒地送往医院并妥善地安置好后,立即联系他的亲属。从他遍身的酒气不难看出,这只是武贝勒饮酒过度造成的。一直到他完全清醒过来,他们才联系上罗启蒙。

武贝勒对警察说:“在这座城市里,我只有一个朋友叫罗启蒙。”

当罗启蒙赶过去时,公安局的人员除了将武贝勒变形的单车,手机等私人物品转交给她外,另外还特意交给她几个苹果。

“这本是我买给他的。他那天情绪很失落,一直想喝酒,我没有同意,所以特意给他买了几个苹果。没想到最后还喝酒了。”罗启蒙边说边几个苹果分给几位好心的警察,以此感谢他们对武贝勒的悉心照料。

其中有一个女民警,临走拉着罗启蒙的手说:“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我觉得这个小伙子不错,值得信赖。你们还年轻,但总不要拿感情玩游戏。这种事一般男孩子都是比较脆弱的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珍惜对方。那句歌词怎么唱的,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看着女警官略带微笑的离去,罗启蒙一时没有回答她。至少她认为,这是个没有必要回答的问题。见到罗启蒙后,武贝勒抱头痛哭。罗启蒙上前安慰他说:“没事了。”

推着那辆被摔坏的单车,他们两个并肩走出了医院。

武贝勒说:“我本来只喝了一瓶啤酒,但不知为什么喝着喝就不省人事了?”

“你啊你”罗启蒙摇头叹气说:“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一个人在外总要学会照顾好自己才行。”

武贝勒低头不语。突然,他又大叫起来:“我的钱包呢?”

罗启蒙举起手说:“在这呢。”

然后她又问:“仔细检查一下,看看少了没有?”

“不用了。”

“睡一觉,什么事都会过去的。”罗启蒙还是这样对他说。这一夜,没有月光。

6.苹果

武贝勒生平最害怕节日,尤其是外国传来的,总感觉像是一帮中国人在那里跟着瞎起哄。他生性不喜欢抛头露面,更害怕见到陌生人。所以,之前许多个节日里武贝勒总喜欢将自己躲藏起来。平安夜那天,武贝勒本来想好是约罗启蒙一起过的。可是,他犹豫再三,在最后一刻钟还是选择放弃了。

下班时间一到,他谎称自己有事,第一个离开了公司,根本没有等罗启蒙。武贝勒没有什么朋友,所以他干脆将手机关掉,一个人在blog里过起了平安夜。武贝勒在blog里花了几个小时去回忆自己和雪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初恋无疑是最美好的。他写道:“如果人生可以重来的话,我还是不后悔当初与你的相逢,哪怕是付出天大的代价我都愿意。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哪怕只见你一面的机会。”

写完这些文字,武贝勒激动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这些不足以向外人道也的小恩小爱,却会令一个人承受不起。他想起上次一个人醉倒在异乡的街头,心中仍然对雪念念不忘,却不知道另一个人会不会也像他这样痴情?或许,真如罗启蒙所说,雪早已经把他给忘记了。感情是一个人的事。武贝勒固执地以为,人生遇见了喜欢了付出了不求回报,总之要做到无怨无悔。

武贝勒曾经天真地以为,他对雪的感情永远都不会改变。

网络上有个广州的女孩子,两个聊了一会。自从两年前学会上网,朋友帮他申请了一个qq号,武贝勒疯狂地往上面加好友,然后找人聊天。当这种激情大约持续了半年之久,然后就日趋平淡。武贝勒仍然清晰地记得,在学校附近的网吧第一次上通宵,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子聊了一整夜。那个女孩子也是在广州,而武贝勒自称是中山大学的学生,又编谎说要和她约定见面。那个时候,武贝勒很享受网络所带来的虚拟快感。尤其是那个女孩子反复追问的一句话,他仍然记得。她说:“我什么时候才能看你一眼呢?”因为对方开着视频,而武贝勒的电脑上没有摄像头,这个问题则成为整个晚上困饶那个女孩子的心病。最终,武贝勒也没有让她看一眼自己。

这次的女孩子略为不同。两个人像是认识很久似的,双方的谈话都很真诚。从交谈中武贝勒得知,对方叫陆小西,比他小一岁,在一所财政学校念书。当然了,作为回报,武贝勒也坦诚地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和其他一些情况。末了,双方各自说出了一个愿望。

武贝勒说:“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能到天涯海角,这样就能见到山与大海。”

陆小西说:“听说北国的雪飘很浪漫,很遗憾,我们这里只有人工降雪。”

最后,他们约定保持通信,将来给对方寄些照片。

从网吧出来,时间已经很晚了。武贝勒打开手机看时间,发现上面有一个罗启蒙的未接电话,时间已经过了两小时。武贝勒打电话过去,罗启蒙问:“你在哪?”

“有事吗?”

她说,后面的话迟疑了将近半分钟,“今天晚上是平安夜,你能给我买个苹果吗?”

“没问题,你等我,马上就到。”

武贝勒开始满街飞奔寻找卖苹果的商店。此时,已经接近十二点,很多商店都关门了,而武贝勒则将坚持在十二点之前将苹果送到罗启蒙手中。似乎有个说法是,吉祥物一过了时间也就不灵了。尽管夜幕已经很深了,路灯下依然还有未散去的情侣,他们相守共同度过这个难忘的平安夜。武贝勒花了十元钱,才从一个老太手买了个特大号的苹果。他要给罗启蒙一个大大的惊喜。武贝勒又给陆小西发去一条祝福的信息,只是未收到她的回复。

武贝勒骑单车去给罗启蒙送苹果。只是罗启蒙一点都想到他真的会这么做,她以为自己随便说一句,武贝勒肯定会买,但至少也是在第二天早上才能见到。这个晚上武贝勒的疯狂举动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罗启蒙到楼下去接他,可武贝勒将苹果给她后,说什么也不肯随她上楼。

他说:“时间不早了,你该休息了,我也该走了。”

走之前,武贝勒还是不忘对她说晚安。

罗启蒙原本是想留他在自己家过夜的,但见武贝勒不顾自己的满头大汗地离去,她对着眼前小时在夜幕中的背影轻声说了句“晚安”。然后,她又将自己想说而来得及说的一些感激的话写在手机上发给对方。睡觉之前,罗启蒙将手中的苹果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第二天醒来见到罗启蒙发来的信息,武贝勒很开心。他一边刷牙一边手足舞蹈地跳起来。镜中的那张脸的下巴,已经开始长出些胡须。于是,在这天的中午,他又如愿收到罗启蒙送的剃须刀。

中午武贝勒首先收到一条信息,是陆小西发来的。因为昨天晚上发过去时它已经睡了,所以今天才收到对方的回复。

罗启蒙在对面问:“哪个美女给你的信息,这么高兴?”

“之前的一个朋友,男的。”武贝勒强制住内心的喜悦,然后编了一个谎将这个问题搪塞过去。他知道无论什么事都逃不过罗启蒙的眼睛。他本来是想要向罗启蒙讲的,当一个问题由自愿变成别人的质问,武贝勒突然失去了说出下去的兴趣。他不习惯被别人逼迫的方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必是是雪无疑。”

“为什么?”

“因为也只有她能带给你这么多快乐。”罗启蒙说。

罗启蒙说的没错。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只有一个人能让武贝勒永远快乐的话,那这个人必是雪无疑。尽管武贝勒已经直待雪在这个城市念大学,他却突然变得害怕起来。就像是人的影子,由当初的两小无猜,随着时间而逐渐拉长。武贝勒害怕在某个场合会和雪不期而遇。所以,武贝勒每次出门前,都要左顾右盼一番,以确定人群中确实没有雪。

雪对武贝勒来说,是个神圣的字眼。

罗启蒙似乎也看出了武贝勒表情的瞬间的变化,从当初的心花怒放到现在的逐渐严肃阴沉起来。她也后悔自己这一次的玩笑开过了火,不应该再去揭武贝勒的旧伤疤。

然后,她换了一种明快的语气,顺势切换到另一个轻松的话题上来。罗启蒙说:“还没刮过胡须吧?”

这一问,反倒让武贝勒不好意思起来。他开始笑起来,也算是罗启蒙的问题起到了奇效。在个人私生活方面,那里向来是武贝勒的禁忌。他平时不愿过多谈及,尤其是面对一个异性。但他还是很严肃地开口了。

武贝勒说:“以前我都是用夹子拔。女生用来修眉毛,男生则用来治理胡须。”

“那为什么不用剃须刀呢?”

“用剃须刀结果往往会适得其反,胡须长得越来越快。”

“男人长胡须本是天经地义的事,那样上去更成熟一些。”罗启蒙说。

“可我还没想好要改变形象。像电视中那些上了年纪的过气的明星一样,还要一味地刻意拌清纯装嫩,我觉得也不好。每个年龄段都它的魅力,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罗启蒙奔想将她买的剃须刀扔掉或者送给其他人,结果还是被武贝勒抢去。他打开后暗自欣赏,然后说我还从来没用过这东西。

这一次,罗启蒙倒变得没有谈话的兴致。

元旦,公司放假三天。

这三天武贝勒是独自过的。原来他想和罗启蒙一起出去四处走走,来到这座城市后武贝勒还没有看过风景。像黄河边的氓山、洛阳的龙门石窟、以及嵩山的少林寺,武贝勒之前只是听说过。因为罗启蒙要去一个朋友那里,武贝勒打消了外出旅行的计划。由于是第一次出门,人生地不熟,他需要一个像罗启蒙这样的向导。

假期归来,罗启蒙发现一大变化是,武贝勒开始用自己送的剃须刀刮胡须。她的内心不免惊奇。武贝勒对自己的这一举动也觉得不可思议,好象三天假期他只做了这么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他摸着自己光秃秃地下巴问:“有那么好笑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

罗启蒙说:“我觉得你刮去胡须后,看上去又年轻十岁,好象我们公司在雇童工一样。”

这一说,把周围其他同事都给逗笑了。他们都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借此捉弄武贝勒。武贝勒也被这一切给搞得莫名其妙。他赶快拿来罗启蒙平时化妆用的镜子,如罗启蒙所说,他本来想把自己变得更成熟一些,结果反倒是返老还童。镜中的自己下巴一片泛白,如鱼肚一般,连武贝勒看后也忍不住笑了。武贝勒又向罗启蒙借来描眉笔,想给自己的下巴画几下。最后,罗启蒙还是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7.陆小西

武贝勒问罗启蒙:“你相信男女之间有纯洁的友谊存在吗?”

“你没发烧吧?”罗启蒙走过来用手摸着他的脑袋问,“是不是最近言情小说或者电视剧看多了,想玩点另类纯情的?”

武贝勒说:“我是认真的。比如说生活中两个人聊得很投机、很有缘的那种,你相信他们之间的友谊存在吗?”

“差不多是吧。”

“假如两个人是通过网络认识的呢?”

“那不是明显网恋吗?”罗启蒙说。“现在青少年正流行这个,哪里还谈得上友谊啊?网络是一种很虚幻的东西,它只不过是暂时满足了某些人的好奇心理而已,应该走马观花、过眼就忘,不可当真。”

武贝勒说:“可是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判定一个可不可以继续交往,往往只需要听他说几句话而已。比如说你,我们之间虽然有点不打不相识的味道,但两个人从来没有要伤害彼此的意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永远都对你不设防。”

罗启蒙大叫道:“这你就大错特错了。首先,人都是自私的。假如有一天你发现我在背后捅你一刀,我不求换得你的原谅,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难处。”

“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我保证不会恨你。用一句广告语来说,我选择,我喜欢。从不后悔,哪怕是饮鸩止渴。做人要有愿赌服输的勇气与魄力,尤其是一个男人。”

罗启蒙说;“但愿如此。”

从收到陆小西寄来第一信的那天起,武贝勒就同她讲明,两个人现实中的距离,已经注定不可能做来年人。武贝勒坦率地对她说,缘分又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似乎是一段段的,来的时候很突然,又不知道什么时间会消失。我们所要做的,是要努力珍惜上天的安排。如果哪一天我们又回到了各自的世界,也是因为缘分尽了。我们两个人谁都不应该伤感惋惜,因为我们已经拥有了一段美好的回忆。人生仿佛一列快车,旅途的精彩才是最重要的。

武贝勒还在信的末尾一脸认真地说:“如果不嫌弃的话,那就请你做我的妹妹吧!我一直渴望能有个妹妹。”

回信寄过去之后,他又打电话给陆小西,把这件事重复给她说了一遍,只是陆小西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可能是出于女孩子的害羞吧!武贝勒想,之后又计算对方收到信的时间,同时期待陆小西会在下一封的回信中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武贝勒工作上的莫名兴奋与发呆给了罗启蒙一种困惑,问他,他又不肯讲。罗启蒙错误地以为他一是遇上了什么人或者事,而且这些必与雪有关。罗启蒙试图用笔在纸上勾勒出雪的模样,她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冰雪聪明、楚楚动人,似乎已经是武贝勒心中的全部,足以使冰山融化、春暖花开。

陆小西在电话中问:“你有女朋友吗?现在身边有个男孩子在追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武贝勒原本想告诉他与雪的感情已经结束了,但为了不让双方有任何关于感情的想法,话到嘴边他又突然改变了。他斩钉截铁地告诉陆小西,自己感情上已经有了归宿。武贝勒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双方打消了对各自的邪念,从而达到一开始就想证明即便是网络上也有纯洁友谊存在的目的。被他编慌说口的女朋友竟然是罗启蒙,之后武贝勒不停地对这一句善意的谎言心怀内疚。

“那就说一说你们之间的故事吧?”

武贝勒知道女孩子最喜欢听这一类有关感情的故事。而且,他话已出口,仅有恋人没有故事也是不能的事情。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武贝勒张冠李戴、假借罗启蒙之名,大胆讲述了一段他与雪之间忧伤的故事。从最初的校园相识、雪拿着超难的外语习题请武贝勒讲解,一直到狮子座流星雨、双方共同的约定听得陆小西都感动的哭了。

小西问:“现在你们还在一起吗?”

“当然在一起了。我是个对爱情能够很执着的人。”说完,武贝勒已经感觉到自己哪里不对了。虽然刻意没有提到分手两个字,但明眼人一听说的都是一段过往的感情。陆小西没有说出来,而改采用这个问题代替,已经是给他很大的面子。武贝勒在心底默念,陆小西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无论什么事,她都能做到收放自如。关于这一点,她倒是和罗启蒙很像。

8.两个人住

元旦过后,接下来新年的脚步也就近了。武贝勒在想,他的人生即将满二十岁,这个新年该如何过?是留在绿城还是像之前那样回老家过?老家是一个小县城,距离这里也只不过三四个钟的车程。之前的近二十年,武贝勒一直都生活在那里,似乎都有点厌倦以及窒息的味道。现在好不容易等到长大出来独立生活,彻底摆脱了父母的束缚,而没有结婚组建家庭之前,武贝勒要充分享受一个人的单身时光。但真的决定要留下来时,武贝勒又未免觉得冷清。一个尚未长大成熟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做。如果商店不开门的话,武贝勒都不知道春节那几天的生活该如何解决。他知道这些问题迟早都要面对,尤其是作为一个男孩子来说,更应该尽快做到独当一面。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武贝勒做欠缺的还是任何决定做下之前的勇气。有时候,他还是会感到所做出的决定底气不足。而这些,他想,正是一个人慢慢成长以及磨练的过程。

他原本想问罗启蒙过春节有什么打算。如果罗启蒙也留在这座城市的话,那武贝勒将会更加坚定自己之前的选择留下来。上班时见到罗启蒙,但见她脸色阴沉,没有一丝笑意,武贝勒也没敢开口。罗启蒙是个什么事情都喜欢写在脸上的人,武贝勒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去问罗启蒙必定不会给他什么好气受。

罗启蒙说:“早上起来刷牙,迷迷糊糊的,我居然将牙膏挤到水杯里。我已经感觉出今天肯定不顺利,必定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武贝勒说:“那有什么?我前一段时间洗澡,完了之后原本将要换洗的衣服当成需要洗的随手扔进水桶里了。我那天不也是好好的,吃喝玩乐四不误。这种好感觉说白了它只是人的一种错觉罢了,没有任何科学根据,不可相信。”

“你知道什么啊?我都接到通知了。”

“什么通知?”武贝勒顿时紧张起来,一般情况下,他知道凡是需要用“通知”这种严肃形式的都不是什么小事,比如医院给病人家属的病危通知等。

“今天出门的时候,房东告诉我,说他的儿子马上要从国外归来,要我三天之内必须搬出去。”罗启蒙说,“之前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现在有临近春节,一时间让我去哪里找房子啊?”

“为什么啊?”

“你这不是废话吗?人家是主人,什么时候要我们搬我们什么就要搬,没有什么理由。”

“那总得给个理由吧?”

“听说他的儿子还要带个女朋友回来,具体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好象两个人马上就要结婚了。”

“他妈的,人就是犯贱。早不让搬晚不让搬,偏偏这个时候让搬,”武贝勒说,“我是说要是早两天让我们搬,元旦放假三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找房子搬家。”

“房东说,那个时候他的儿子还没想好要不要回来。”

武贝勒说:“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暂时搬到我那里去住也可以啊,反正我是没什么意见的。”

“耍流氓!”罗启蒙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这样,下班之后武贝勒又多了一件事情:陪罗启蒙找房子。诚如罗启蒙所言,临近春节,不仅房子,什么都很难做。两个人推着单车先是在公司附近找,然后再将范围逐渐扩大。

武贝勒问:“春节你准备怎么过?”

“什么怎么过?”

武贝勒说:“你是留在绿城还是回老家?”

“那不废话吗?过春节谁还不回家啊?”

武贝勒说:“我准备这个春节不回家了,一个人留在这里过。”

“像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全世界再也找不到几个,”罗启蒙说,“废话少说,眼下还是帮我找房子要紧。”

一连两个晚上都毫无收获,罗启蒙还在坚持,武贝勒都有点打退堂鼓了。他说:“我那里房间又宽敞又明亮,再多住一个应该绰绰有余,何必要自找苦吃呢?”

“如果嫌累的话你可以先回去,少在这里扫我的志气。我坚信房子一定能找到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见罗启蒙这样说,武贝勒也不敢再说什么,他只有作出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架势。有时候,武贝勒拉她去吃东西,罗启蒙也没有什么心思。看着她整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武贝勒打内心里为她着急。尽管工作上的事情偶尔也能帮上一把,来自现实中的压力依然捆饶在罗启蒙心头挥之不去。认识罗启蒙半年多以来,武贝勒还从没见她这么愁眉苦脸过。

武贝勒很希望自己能将罗启蒙身上的忧愁分担一半过来。他仔细计算着,明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打电话给罗启蒙,劝她搬过来住,不想她的态度还是那么坚决。

罗启蒙说:“即使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搬到你那个猪窝去的。”

世间的任何事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昨天晚上还信誓旦旦的罗启蒙,第二天态度却来了个180度大转弯。武贝勒接到她的电话还是在梦中,罗启蒙要他晚上过去帮忙搬东西。

“搬到哪里去?”

“废话少说!除了你那里还能去什么地方?”

武贝勒顿时喜出望外。他赶快起床将房间打扫一遍,又在中间拉起了一到布帘。他睡在外面,让罗启蒙住里面。

东西是提前收拾好的,武贝勒只是过去帮她提过来而已。但罗启蒙来了,新的麻烦也随之而来。一开始,武贝勒不习惯两个人的生活。早晚要各刷一次牙,衣服一天一换一洗,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因为身边意外多了一个女孩子,以后他再不能洗完澡光着上半身四处走动了。有时,他躲在卫生间一个人洗内裤,见罗启蒙走过来也会脸红。

罗启蒙喜欢在晚上看书,武贝勒睡不着觉的时候也喜欢盯着对面的灯光看。尽管中间隔着一层布帘,他还是不能发出声响,怕惊动罗启蒙。

武贝勒原本想,等罗启蒙来了以后自己凌乱不堪的生活会出现转机,却不想转机是出现了,只不过这些都是在罗启蒙的监督下由自己完成的。

早晨武贝勒提前半个小时起床,轻手蹑脚起去洗脸刷牙,然后出去买早餐,两个热闹骑单车去公司。冬天的雾气越来越浓重,天空开始飘雪。

搬过去的第一个礼拜,两个人去超市买餐具,出来后却不见了罗启蒙的单车。

在此之前,罗启蒙的手机也丢了。

现在单车丢了,罗启蒙极其懊悔,怪自己太粗心大意了。武贝勒则在一旁幸灾乐祸,尽管他自己从不锁单车。

他自我辩解道:“我的单车本身就没有上锁,走到哪里放到哪里,这倒反而给了盗窃分子一个错误的信息,使他们以为单车的主人没离开多远,或者就在附近,所以才没人敢动它。”

“你的单车破得连小偷都不屑一顾你怎么不说?”

罗启蒙说的没错。自从上次喝醉酒摔坏之后,武贝勒事后也修理了两次,换过局部一些零件。可是,单车整体已经变形、不成样子。相对来说,由于罗启蒙是个女孩子心细,平时注意保养,所以单车与武贝勒比起来简直是天上人间。

“别忘了我们可是同时买的,而且还是同一个牌子。唯一的区别是,只是颜色不同而已,一辆是粉红色;一辆是黑色。”

贬损归贬损。贬损过后罗启蒙还得乘武贝勒那辆黑色的破单车去公司。这也给了武贝勒一些反击的口实。他每天早上载着罗启蒙上班,晚上又将其载回来。罗启蒙也算是因祸得福。

新年真的来了。

武贝勒在这一年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在他陪罗启蒙去所在主考院校借书回来。当时,下了一天的雪,很多学生情侣都出来堆雪人。武贝勒与罗启蒙走过他们身边,也拿出手机互相拍了几张。后来,武贝勒从所拍的照片中精心挑选出几张,寄给了远在广州的陆小西。那是武贝勒曾经答应过她的事情,他知道陆小西最迟回在离校返家前收到那些有关雪的照片。

他们住一起的事实从没向任何人提半个字,包括公司里的同事和武贝勒的表叔。

第三章

9.香水物语

这个春节武贝勒照例是回老家过的。因为对他来说,另一个事实是,罗启蒙已经回去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事隔三年之后,武贝勒竟然会再次与雪不期而遇。

那天经过母校,武贝勒根本没有要回头的意思,可是雪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并认出他来。雪是一个人来的,还是那么漂亮。

再次见到眼前的雪,武贝勒心里觉得怪怪的。通过交谈,他终于从雪的口中证实她也在绿城念大学的事实。而且,武贝勒年前还曾经陪罗启蒙去过那里借书。它是罗启蒙自学考试的主考院校。只不过罗启蒙学的是工商管理专业,而雪学的英语专业。

雪问:“你现在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这是武贝勒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谎。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勇气向雪讲自己也在绿城。曾经他们互相约定要在同一座城市念大学,现在真的在同一座城市了,只不过一个是天之娇子;另一个是外来的打工仔。曾经的书生意气、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现在却变成了有口难言、欲言又止之隐痛。

雪说:“我过来找同学借本书。”

雪问他要联系方式,武贝勒说出了手机弄丢的过程。

那天他去表叔家,表叔家附近有一个篮球场。因为家里没人,他坐在旁边一边看别人打篮球,一等表叔。武贝勒原本不想打,他坐在旁边看了将近一个下午。后来一个小孩子找他玩单挑,武贝勒陪他玩了十分钟,手机就不见了。

罗启蒙问:“你怎么丢的?”

“当时,手机放在口袋里,我感觉打篮球的时候别扭,就掏出来放在篮球场旁边坐的地方。”

分别时,武贝勒终于说出了自己不再念书的事实。让武贝勒欣慰的是,雪并没有因此而对他另眼相看。

返回绿城后,武贝勒一直心底痒痒的。他知道那些都是因为雪。和雪的意外相逢的场景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武贝勒一直想再与雪联系,只是不知道两个人该如何开始?他大大脑轮廓里的初步设想还是先送给雪一份礼物比较合适,而到底该送什么礼物又成了问题。卡片之类的早已经不适合,而手机mp3又太贵重,他害怕雪到时候不肯收下。直到某天在公司里无聊翻看一份街头赠送的免费杂志,武贝勒才从男女主人公缠绵悱恻的故事中获取灵感——对,就是香水了。

而送女孩子不同的香水又个代表什么含义呢?他问此时也早已经回到绿城的罗启蒙。罗启蒙因为平时不大喜欢用香水,所以,武贝勒得到的答案也是一片空白。只不过后者还以为武贝勒要送香水给她。

武贝勒要问的另一个人是远在广州的陆小西。也许是身在大都市的缘故,他把相同的问题写了在给陆小西的回信上,随同回信的还有武贝勒对再次见到雪的回忆。陆小西则在第一时间打来电话表示无能为力。

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要到网络上搜索。武贝勒想,他相信只有网络上才有他想要的答案。

武贝勒不自觉地回忆起那年夏天生日,雪送给一瓶薰衣草的事情来。薰衣草的物语是:等待爱情。只是武贝勒后来才知道。

也是在那一年,他与雪的故事告一段落。

网络也最终没能给武贝勒一个满意的答案。香水基本上女性用的,这对武贝勒来讲完全是一个陌生的领域。除了耳熟能详的法国香水外,武贝勒甚至连人们最常用的几款香水的名字都说不出来。面对网络给出那些看不懂的东西,经过了一个下午的忙碌,武贝勒终于无奈地选择放弃。

倒是某本杂志上做的一个有关香水的专题,武贝勒在公司翻看到它时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仔细阅读下去。他轻轻合上双眼。此时,对雪的思念占据了武贝勒脑海的所有空间。武贝勒已经开始对他与雪的未来做出种种幻想,那是三年之前未完故事的继续。

尽管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上下班一起,武贝勒还是感觉罗启蒙像是凭空从他的世界中消失一般。有一晚上,两个人难得躺到床上聊天。

武贝勒说:“我现在感觉好累啊,身心俱疲。真想一个人到内蒙古大草原上放羊。青青的草场、悠悠的蓝天、漂浮的云朵、高亢的牧歌那里才是我这辈子真正所向往的自由。”

“放你个头!”罗启蒙说,“我看你现在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放羊?分明是在打人家蒙古小姑娘的坏主意。”

“我有那么庸俗吗?那么没水平吗?”他说。

这一晚,武贝勒终于坦诚地对罗启蒙说起他与雪再次重逢的事。他还说明了雪所在的学校、所学专业,并要罗启蒙下次去还书时叫上他。其实,那个学校距离这里也只不过两路公车而已,前后不到一个小时路程。

罗启蒙说:“有时间你可以直接去找她玩啊,而没必要非得拉上我这个电灯泡。怎么去那里你也知道?路你是熟悉的,以前我们一起去过。如果乐意的话,你可以带她来这里玩。我猜那瓶贵重的香水就是买给她的吧?”

有个问题她并没有直接说出来,罗启蒙一直想看安康内雪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美丽大方,亦或者是冰血聪明,罗启蒙猜多半会是后者。

“我还没和雪正式联系上呢。”

罗启蒙说:“说的未来梦想,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将会活多长时间。如果可以预知的哈,我想将生命的最后二十年用于探险,去哪些世界上不为人知的地方,一直到某天再也走不动——死在路上为止。”

10.每个人的心底都隐藏着一个秘密

罗启蒙说:“相书上说,我感情线平缓,命中注定四处漂泊。”

而且,还有一句最重要的秘密她没有说出来。相师说,我生命线短

罗启蒙比武贝勒大三岁,在众人眼里似乎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对于罗启蒙这样的“大龄未婚女青年”,公司里背后议论纷纷,也有不少热心帮忙介绍对象。而罗启蒙性格冷傲、向来独来独往,拒人于千里之外,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直到武贝勒的出现,人们才终于看到了期待中的曙光。

这两个男孩女孩像是上辈子一对冤家似的,他们一见面就唇枪舌战、打得火热。人们感叹缘分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头破血流而不得;有时,则不经意间出现在身边。感叹归感叹。这一次,他们更有理由相信武贝勒与罗启蒙是上帝分开的同一个人,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目的就是找到对方,并最终走到一起。

然而,随着大半年时间过去,所有持这种观点的人都失望了。他们依旧是每天小打小闹,两个人的关系像是永远定格在这一层面上,丝毫看不出更进一步发展的迹象。

尽管两个人又住在一起,雪的再次出现,无疑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人比罗启蒙自己更清楚这一点。

谈话进行到最后,似乎才刚刚说到“探险”的时候,武贝勒呼吸平稳,已经安然进哦梦乡。而那些关于生死宿命之类的话,罗启蒙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夜的深沉,则反射出她内心的清醒与透明: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这样一个倾诉者与倾听者。

罗启蒙十分清楚,也只有她是自己的听众。多年来,她早已经习惯如此。人生难得一知己。

窗外寒气逼人,罗启蒙将身子躲进温暖的被窝里,人仍难以入睡。她的思绪不断被翻来覆去,最后只好取出纸与笔将这些闹该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记下来。罗启蒙随手又给自己画了一张自画像。她在想睡梦中的武贝勒在干些什么。这个胸无大志、随遇而安的小男孩,他的未来又是一个什么样子呢?她不得而知。

其实,人生只是一到自己的风景。有可能大家会互相羡慕,但强者所做的永远让人羡慕。他内心深处隐藏着对别人的羡慕从不轻易说出来。

罗启蒙的案头时常放着两本书,《四书五经》与《二十五史》。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阅读习惯,从未中断过。尽管两本书已经很旧,她也不知道翻阅过多少遍。每晚临睡之前,罗启蒙总喜欢读上几页,再随后写点笔记。自从离开学校以后,她一直就带在身边的两本书,今后罗启蒙还会翻下去。

树叶是绿色的,理想是漂浮的。

对于自己当年因故中断学业,罗启蒙并没有表现出伤心与沮丧。相反,她和同龄人一样,在用另一种方式来实现自己对大学的追求与梦想。甚至,罗启蒙显示出更大野心。她的满足并不局限于今秋能拿到一张同等的大学学历文凭证书。她渴望自己将来能够考上研究生、硕士、博士,乃至出国留学。多年的努力已经将她逼到这条道上,而摆在面前路已经不允许罗启蒙后退。她清楚自己当前唯一的选择只有独孤一掷、愿赌服输。

在通往未来的道路上,罗启蒙已经迫切感受到金钱的重要性。今后,她将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在这一短暂停留、难得回望中,她对自己过往的人生与眼前的武贝勒作了一次简单的比较。罗启蒙自己也不知道谁对谁错,这一切只能留到时间去证明。

最后,她决定暂时不要搬出去。尽管这里百般不好,空间拥挤,考虑到今年来年感次重要的考试:结业与考研。除了节省部分房租与水电费外,她需要一个安定的学习环境,罗启蒙做出上述决定。这其中对大的变数来自雪。

她又开始对雪幻想起来,只不过突如其来的睡意让罗启蒙结束了这场没理由的纯属个人色彩的意念。

第二天早上起床,武贝勒已经完全忘记了他们昨晚的谈话内容。罗启蒙是在睡梦中已经感受到他巨大的变化,做起事来手足舞蹈,还吹起了口哨,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

“你能不能小点声,别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跟地震似的。”她说。

“大小姐,该起床了。”

“今天我请假,身体不舒服。”罗启蒙没好气地说。

看来今天武贝勒的好心情是鼓足的,任凭她怎么损都无济于事。罗启蒙原本想用一句话打击一下他,这次非但没有起到预想中的作用,反倒帮倒忙。只因这一话,武贝勒“腾”地一下冲了进来,身可谓是引狼入室。

武贝勒立即跑过来问:“你哪里不舒服?”

这是他第一次掀开卧室的布帘。事后,武贝勒自己也搞不清楚当时哪来的勇气。也许一时冲动,让他忘掉了所有的顾虑。

罗启蒙大叫道:“你一个大男生,有没有搞错,怎么能随随便便跑近来呢?我还没穿衣服。”

武贝勒尴尬地站那里,脸颊绯红,手足无措、进退两难。直到罗启蒙让他出去,武贝勒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还不出去,我要起床。”她说。

“我在楼下等你。”

和往常一样,武贝勒照例买好早餐在楼下等她,然后用单车载着罗启蒙一起出上班。今天因为发生这意外的一幕,所以,他感觉等了很久罗启蒙才下来。武贝勒将买好的早猜递给她时,两个人谁都没有说一句话。他甚至都不敢正眼看一下罗启蒙。武贝勒默默地推着单车在前面走,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只能偷偷地观察着身后的罗启蒙,以便与她保持一定距离。

“赶快走吧!不然要迟到了。”

听到罗启蒙的督促,武贝勒才开始骑单车。一路上,他不停地向罗启蒙道歉。罗启蒙也没有多说什么,免得两个人尴尬。她只是口中象征性地支吾两声,这件事情变过去了。两个人谁都不再提起。

罗启蒙习惯性地将头靠在武贝勒背后,早晨寒冷的空气也没有阻挡住她的睡眠不足。很快,罗启蒙头脑昏昏沉沉,逐渐进入梦乡。武贝勒已经明显感受到来自背部的压力。

他问:“喂,你没事吧?到底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看医生?”

“我没事的,就是有点困。你先让我睡一会再说。”

武贝勒终于长舒一口气,然后载着罗启蒙奋力地向前冲刺。

经过武贝勒三番五次的提醒,罗启蒙伏在案头上睡觉还是在公司引起不小的风波。穆天仁一般很少在公司出现的。这一次,他直接把罗启蒙喊到办公室,足足谈了半个小时。罗启蒙从老板办公室出来,武贝勒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罗启蒙将不满完全写在脸上他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武贝勒问:“怎么样?实在不行的话,就请个假回去休息一下,千万不要硬撑。”

罗启蒙直接就把手中的文件夹摔在地上,同时引来一阵震动。武贝勒赶快跑到对面帮忙捡起来,并提醒他注意影响。

“牛什么牛,不行的话就直接说,何必要拐弯抹角遮遮掩掩,让人心里不痛快?”她说。

“到底怎么了?你说具体点行不行?”武贝勒问。

罗启蒙没有直接回答他。直到中午吃饭,她才告诉武贝勒老板给他们增加一个人的想法。虽然只是想法,可在罗启蒙眼里早已是既成事实。

“我在公司里上班时间睡觉违反纪律,本该扣奖金才是,我也甘愿受罚。没想到这只老狐狸根本不提这些,反而从另一个方面说给我们增加人手,这不是明摆着说我们之前的工作不够好?真是莫大的讽刺。”

“这才是天下做老板的风度,懂得如何网络人心。你经常看《二十五史》,应该知道古代的统治阶级都喜欢玩这种帝王之术。”武贝勒说,“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增加人手也意味着老板懂得体谅我们,缓解一下压力。”

“你懂什么?现在社会竞争那么激烈,别人的到来,也是另一个人的离开。我们随时都有被炒鱿鱼的可能。”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顺便问一句,新来的员工什么时候到?”

罗启蒙说:“下一个礼拜吧。还有三天,听说人家是个大学生。”

“大学生怎么了?大学生又没有三头六臂,还能把我们吃了?”

“你呀你,现在真是无药可救。除了雪之外,看不出你的心思还在想些什么?”她说。

11.穆风

穆风瘦高个头,平时喜欢查一身便装,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斯文。而且,他丝毫没有可以隐瞒自己是老板儿子这一身份。他说:“我是过来实习的,以便为毕业论文作准备。”

也许是他自己坦诚的个性,反倒让穆风十分放得开。他没有什么公子哥架子,对身边每个人都非常客气有礼貌,很快便与公司上下打成一片。

罗启蒙可不这么看。她总觉得穆风那假装温顺的声音本身就是一个陷阱,而他整个人则是一只白眼狼。他的到来是有目的的,随时都有可能将他们吃掉。因此,她必须随时随地提防这只“披着羊皮的狼”。

罗启蒙对穆风的抵触情绪是与生俱来的,她打心底十分痛恨这种善于左右逢源圆滑之人。更可恨的是周围那些向他不断献殷勤的人,罗启蒙厌恶他们骨子里的那种恶俗成分。

反观武贝勒,他开始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没想才坚持住几天,也跑到那群献殷勤的人当中。而且,他的方式有点与众不同,或者说更让人可恨。只因穆风在电脑制作网页上教了他几下,武贝勒便对其顶礼膜拜。他是被穆风的魅力征服过去的,而之前那个对大学生不屑一顾的武贝勒哪里去了?想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武贝勒没事便摆出一副讨教的姿势,以便拉进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如果不是还有武贝勒这号人在眼前提示她,罗启蒙差点忘了穆风原来还是个大学生。据说他念书的学校还是名牌大学。罗启蒙以前只将他简单看作是老板的儿子。好在穆风在她面前表现得还算必恭必敬,扫地、倒水、打饭等大小事无一不做。

中午,三个人在一起吃饭。

罗启蒙故意问他:“你爸爸将你安排在我们两个人身边。不是因为我们年纪相仿有共同语言吧?”

“确有这方面的原因。”穆风说,“本来我身份特殊,我是不想来我爸爸公司实习的。我担心大家会对我另眼相看,从而忽略了来这里的最初目的,到头来反倒什么都没学会。可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妈妈病了,家里需要一个人照顾她,我自然要旁无责贷地替爸爸挑起这份重担。所以,我不能因为一己私利而置大义于不顾。来之前我与爸爸反复沟通过,以他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和判断能力,我尊重他给我这样的安排。同样,我也尊重你们。”

“那将来呢?你没考虑过?”她问。

穆风说:“将来看看再说吧!我的最初打算是去国外留学,在这样一个竞争激烈的大环境下,我想先多学点知识,以便让自己更充实。以后妈妈的病是个关键。就像现在情况这样,如果我爸爸没有精力再做下去,我自然也会选择接过他的重担继续留在公司。从大的道义上讲,个人的得失还是微不足道的。”

“祝福你妈妈早日康复起来!”

“谢谢!”

罗启蒙则各呢不能不理会他的这些小伎俩。按照武贝勒的话说,眼前的这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与他的老到世故父亲说话的方式如出一辙。他的这些话都是有预谋的,博取同情,以便收买人心。那个之前还不相信大学生有三头六臂的武贝勒,与眼前这个对穆风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武贝勒简直判若两人。这真是一种对现实无情的嘲弄。这嘲弄还包括公司上下对穆风唯唯诺诺,而穆风则对罗启蒙唯唯诺诺,她开始有点“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尽管对穆风没有什么好感,可是与他简短的谈话还是引起了罗启蒙更深层次的思考。一个人到底是为了理想不顾一切,还是该为顾全大局而放弃自己的理想?她开始思考穆风说过的话。罗启蒙觉得自己在为了追求理想拒绝爱情、不惜与家人闹翻未免有点自私,但这其中的辛酸不是穆风那种生来衣食无忧的富家少爷所能体会得到的。也许是两个人成长的家庭背景、所受文化教育经历不同,她深信穆风是不能够体会出一个贫民家里走出来的小女孩不甘继续重复如祖辈一样大多数人那种生活,为出人头地,甚至有点不择手段的无奈。这本身就需要很大的勇气。

罗启蒙不愿让任何人与事动摇了她追求理想的决心。她始终固执地以为,生活仿佛就是一个泥潭,安于现状几乎等同于死亡。与其大家一起等死,倒不如有一个人奋不顾身地爬上去。也只有这样,大家才可能有一线生机。罗启蒙就是那个一心想爬上去的人。当然了,这种挣扎同样是要付出代价的,有可能是踩着前人的肩膀与尸体,从而伤害到对方,甚至死的危险都有。她想,所有的过错与不对,只能等到来日方长,我会用双倍去报答你们的。所以——请原谅,她是一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

穆风对她的客气,非但没有换取罗启蒙的好感,还不时会招致她当众发火。这让在旁边的武贝勒同样不能理解。

武贝勒说:“你这样大吼大叫对人家总归是不好吧?人家好歹也是老板的儿子,又是一个男孩子,总是要尊严的。”

“老板的儿子怎么了?”罗启蒙问,“老板的儿子需要尊严,那其他人就不需要尊严吗?可自古商场如战场。如果你没有足够坚强的神经、百折不挠的精神,而不是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一蹶不振,你永远也不会有什么出息。那个时候你就不会再来与我谈论什么尊严了。通过阅读《二十五史》,我终于坚信,英雄——那些改变历史走向的大人物,他们都是天生,生而为此。也就是说,以后无论怎么样,他们最终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完成历史所赋予他们的使命。因为他们都一份足够强大的心志。”

穆风站在对面低头说:“我错了,今后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将自己做错的文件一一收起,然后转身离开。周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12筑巢

你来的时候,我还年轻

可现在我已经老了

——前度刘郎

经过一个漫长的严冬的考验,罗启蒙都顺利撑过去了。在春天即将来临之前,她还是病倒了。开始是口舌干涩,喉咙发痒,罗启蒙喝过开水后,又简单杂来一些药片来吃。第二天醒来,鼻腔里充满了浓痰,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混浊不清。

罗启蒙是那种平时很少生病,而一旦生起病来像这种在普通人身上头疼发热之类的小病。在她身上也非要过十天半月。她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记得以前每次来绿城大约一个月时间,像例行公事似的,她每年都会有一次大的“低烧”。她不知道如人们所言称之为“水土不服”合不合适。每次罗启蒙都会烧得满脸通红,脑袋也发烫,而医生则给她测试过体温后说没问题。即便是之后打点滴时,她的低烧也未见丝毫消退的迹象,有可能不减反增。

同样,这一次罗启蒙知道自己该休息了。她让武贝勒代请几天假,一个人留在家里顺便温书。因为对她来说,四月份的考试已经迫在眉睫,容不得半点闪失。

她不知道穆风是在怎么找过来的,这很可能与武贝勒逃脱不了干系。罗启蒙甚至怀疑是武贝勒私下里一定收穆风的什么好处,因为经受不起诱惑才说出去的。总之,在电话里听到穆风的声音,她对武贝勒已经是恨之入骨。

穆风说:“启蒙姐,方便出来见个面吗?”

罗启蒙什么都没有说,她直接合上手机。同时,隔着窗帘上的缝隙,她看见身材高大的穆风提着一大包东西已经站在楼下四处张望。罗启蒙的心先是一阵震惊。穆风的表情是虔诚而焦虑不安的,并最终走掉了。

这一幕罗启蒙看在眼里。对罗启蒙来讲,穆风手中提的那些东西是多余的,她不需要那些礼品之类的。再者,她现在正温书准备考试,不想被外人打扰。所以,她选择以这种无言的方式回绝穆风的一番好意。甚至,穆风六走时发来祝福她早日康复的信息,罗启蒙也只是看看,然后很平静地放下。她又继续温书,

让罗启蒙生气的是,晚上,武贝勒下班回来又将这些礼品带回来。尽管她一眼便认出了那些都是穆风来时手中提的东西,罗启蒙还是故意问:“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吗?咒我早点死呢。”

武贝勒忙解释说:“这些东西不是我买的,你千万别误会。我只不过是代劳而已。”

“代谁效劳?”

“是这么一回事,”武贝勒故意饶着弯子说,“听说你病得不轻,大家伙也没时间过来看望你,最后一致决定兑一些钱出来买点礼品由我过去看你。所以,我就带过来了。”

他十分清楚罗启蒙的性格。为了让她尽可能地接受,武贝勒没有直接说出来,不得不费尽心思编造出一些谎话来。

“真有那么一回事?我自我感觉人缘还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死后为我歌功颂德的地步。”罗启蒙说。

武贝勒说:“当然了,这其中作为你的学生,又是公司的少爷双重身份的穆风占了绝大部分。你也别太介意。无论是尊重师长还是体贴下属,这钱他都是应该出的。”

“刚刚你说这是大家伙的意思,”罗启蒙问,“那么这其中包括你吗?”

“这个——自然不包括我在内。由于大家的意思是有钱出钱,有力气出气力。我半来也要兑一些钱的。因为考虑到这份神圣的使命将由我来完成,他们决定不让我出钱。再考虑到我们之间的特殊关系,”武贝勒从包里取出一只烧鸡说,“我决定他们的做法有点欠妥当。所以,回来的路上另外买了一只烧鸡,让你好好的补养一下。”

“还算你有点良心。”

武贝勒原本要做饭的,但今天罗启蒙不顾自己生病的身体,亲自下厨做了一碗面条,又烧了两个菜。武贝勒第一次吃到罗启蒙做的饭菜,大受其感动,故意装出一副声泪俱下的样子逗她开心。

吃完饭,武贝勒又泡茶给正坐在床上看书的罗启蒙,然后一个去洗刷餐具。

等武贝勒洗刷完毕,罗启蒙确信他已经上床睡觉。

罗启蒙问:“喂,睡了吗?”

“没有,怎么了?”

罗启蒙问:“今天我做的饭菜怎么样?”

“口味不错。”

罗启蒙继续说:“那你再帮我一个忙好不好?明天上班将那些东西带回去,我是无功不受禄。你的烧鸡是个例外。”

武贝勒一听大惊,以为她已经忘了这件事,没想到罗启蒙还在记着。他还是让自己内心先平静下来。他说:“古语千里送鸿毛,礼轻情义重。东西多少贵贱无所谓,关键是大家的一番情义包含在里面。而且,他们也让我请你务必收下。”

“我心知肚明。”罗启蒙说,“我向来与大家素无来往,自然也没什么交情可言。你是了解我的。我不希望自己被人当成一个弱者去博取同情与怜悯。”

“那穆风呢?”

“那他就更不能够了。”罗启蒙说,“总之,我要活得自由洒脱一点不受束缚。我不想欠别人的——这样会让我一辈子不安的。”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故意学着穆风的语气说。

第二日,武贝勒又将礼品原封不动地带回公司。穆风也没有再来打扰。罗启蒙专心在家里温书,不想却被两只早春归来的燕子所吸引。它们飞来飞去,来来回回无数次,原来是在屋檐下筑巢。

罗启蒙看它们忙活了几天,一个新家也跃然而出。他们从此又多了一个邻居。她已经完全康复,很快要返回公司上班。

再次回到公司,罗启蒙故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在无形中反倒给了穆风不少压力。穆风不敢看她的眼,手忙脚乱,说起话来也吞吞吐吐。只是这些武贝勒没有注意到。

罗启蒙又开始想,当初也许不是武贝勒说给穆风的自己住在那里的。

他们三个人吃饭仍然有说有笑,只是穆风莫名的沉默与罗启蒙的咄咄逼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武贝勒开始怀疑两个人似乎有些事情隐瞒着自己,而他又不便当面去问任何一个人。后来,他去问穆风,终于知道他一个去望罗启蒙而被拒绝的事情。

武贝勒问:“你是怎么知道她住哪里的?”

“这事说来话长,”穆风说,“有次我去看望一个朋友,无意中从车山海关看见了罗启蒙。我喊了两句她似乎没有听见。等公车一停下来,我马上跑回去,而她已经不见了。当时,罗启蒙手中一些生活用品。我因此判定她居住在附近。那天我去时,站上次见她的地方打电话给她,可惜她没有接。”

武贝勒惊异上天怎么会对穆风这么眷恋,因为他当时看见罗启蒙的地方恰好是在自己家楼下。当他得知穆风的朋友也在这座城市念书时,武贝勒忽然想起了雪。而穆风的朋友恰好和雪在同一个学校。

“你朋友是男生还是女生?”武贝勒问。

“是一个女孩子,姓唐,低我两届,现在正念大一,学英语专业的,怎么了?”

武贝勒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几乎要跳起来。真是工夫不负有心人。他想,他与雪相见的日子仿佛已经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武贝勒将想请他那位姓唐的朋友帮忙序号早雪的想法说出来。完了,他拍着穆风的肩膀说:“事成之后,我请你们喝酒。”

“我不会喝酒,”穆风说,“大家相识兄弟一场贵在相知,帮你做点事也理所当然。再说了,上次大哥帮我带礼品给罗启蒙,我还没感谢呢。”

想起上一帮穆风带礼品的事,武贝勒的心中就一阵不快。他想,都怪这个该死的罗启蒙,差点坏了自己的大事。

他说:“上次就不要提了,以后再有什么事需要兄弟帮忙,尽管吩咐就是了。”

晚上,罗启蒙问:“下午你和穆风在那里说什么呢?那么开心。”

武贝勒将穆风的朋友和雪在同一个学校的事,以及穆风是如何找到他们住处的说给她听。

罗启蒙说:“怪不得他一下子就找到口下,而没有来敲门?”

尽管说得这样轻松,罗启蒙还是心有余悸。她害怕要是穆风上来敲门的话,还不把自己与武贝勒住同一间的事情说出去。

武贝勒说:“我觉得穆风对你有点那个意思。”

隔着布帘,罗启蒙将手里的书扔过来。她说:“管住你那张臭嘴巴,别再胡说八道。”

第四章

13斗地主

午间休息的时候,大家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斗地主”。武贝勒刚来绿城那会,“斗地主”正异常火暴,玩的人不分男女老少。武贝勒接触斗地主还是从表叔那里开始的,之前他一片空白。穆风说起大学里很多同学也在玩。纸牌、网络上,每个人的热情丝毫不减。罗启蒙自然不用多说,她对斗地主更是不下话下。

问题是,之前他们只有两个人,没有办法玩下去。所以,当公司里其他同时在玩时,武贝勒站在旁边观看,罗启蒙则拿起一本书来读。现在他们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穆风,似乎也意味着最后缺少的那一块拼图终于凑成了。

罗启蒙原本想利用中午休息的这段时间温书,考虑到两个男孩子正在兴头上,她还是毅然放下书本选择陪他们玩。

穆风问:“怎么个玩法?”

武贝勒问:“你们学校都是怎么玩的?”

“画乌龟。”穆风笑道。他取出纸笔,先在上面写下三个人的名字,然后说:“大致说来,这乌龟包括头、身、腿、尾巴等八个部分。如果输一局,就在他的名字下面画上一笔。直到整只乌龟画成结束。”

“不对呀!”武贝勒说,“我数来数去,头、身总共才七笔,不需要八笔啊!”

穆风说:“我忘了一句,最后一笔画上龟甲。如果不画上龟甲的话,那岂不是一条元鱼。”

“这一招是不是有点太损了?”罗启蒙笑着问。

“怕什么,现在我们有三个人,每个人轮到的概率才三成多一点,难不成现在已经有人做缩头乌龟了?”武贝勒说。

“谁是乌龟还不一定呢?”

穆风说:“说来这也是当今大学无聊生活的一个缩影。除了恋爱、玩网络游戏、同居,真正能够静下心来读书的人已经不多。当然了,我本人则将更多的时间放在了篮球上,一个学期下来图书馆也没去过几次。我的很多老师,大家彼此都不认识。”

“那你们大学生真有那么百无聊赖吗?”

穆风说:“我觉得现在的大学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悲哀与巨大的讽刺。”

武贝勒已经将手中的纸牌洗完毕,然后放在桌面上,阻止两个人的谈话道:“大家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别光说不练。”

两个好象是约好似的,不多不少,仅仅用了八巨,武贝勒的名字下面的乌龟已经成型。武贝勒看着那只乌龟,又气又恼。面对两个人的合谋捉弄,又有苦难言,毕竟双拳难抵四手。他想再进行一次,即使两个人同意,时间上也不允许。

罗启蒙非要将那只乌龟挂在办公室的墙上示众三日,武贝勒苦苦哀求,最后他买来两瓶可乐罗启蒙才同意暂时放他一马。

同穆风短暂的交谈,却给了罗启蒙心灵上巨大的震动。她不同意穆风发表的那一番对现代大学以及大学生的看法。记得之前曾读过一篇文字,说人世间最大的幸福在于“得不到”和“已失去”。如果当初她和穆风一样,顺利地进入大学,会不会像他那样对大学大失所望呢?即便不如此。如果对大学了解更深一些的话,她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坚定对大学的追求与信念,去实现心中多年来的理想?罗启蒙认为穆风说得也不尽然。尽管不少报纸与媒体也在成批地声讨大学的招生黑幕、抨击高校女生爱慕虚荣的事实,她还是相信当前国家依靠这种模式培养人才,历史毕竟是少数人创造的,多数人只是陪衬而已。尤其是在提倡物质化利益至上的今天,高校女生“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理论,从根本上已经模糊了大学的真正意义。

武贝勒对她的恨皆因为斗地主上,一个下午都不能原谅罗启蒙与穆风合谋起来捉弄自己。

他说:“你不是要考试吗?怎么还有时间派我们斗地主,不好好温书?”

“这叫劳逸结合,大乌龟。”罗启蒙说,“不过,有一件事我可郑重警告你,千万不要在穆风面前提我参加自学考试的事,否则我饶不了你。”

“为什么呀?”

“别问那么多为什么!”

他说:“只要你不再叫我大乌龟,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第二天中午再玩斗地主,武贝勒开始有点底气不足,每次出牌前总是犹豫不决,想必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武贝勒是复仇心切,这次总算没有白费。经过几局胆战心惊的苦战,乌龟更倾向于罗启蒙。不过,凭借最后时刻的两局的成功翻盘,使它与罗启蒙失之交臂。结果,穆风很大度地将它抢去了。再反观武贝勒,也仅距离它一步之遥。想想都害怕。罗启蒙更是好不到哪里去。双方这次相互之间斗志斗勇、杀得难解难分艰苦程度可想而知。

武贝勒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次他的侥幸心理占了上风。

一个礼拜下来,罗启蒙将记录斗地主用的白纸编造了一本“耻辱薄”。武贝勒前去查看,却痛苦地发现自己居然有四只乌龟,穆风三只乌龟,三个人中反倒是罗启蒙清白,一只也没有。他越来越感觉到其中有问题,尤其是回想每次罗启蒙名字下面的乌龟呼之欲出时,总会被穆风抢去;反倒是自己落后时,遭到两个人的合力围攻。双拳难抵四手。武贝勒觉得自己应该寻找策略与他们斗争,争取变不利为有利。

而这个时候,罗启蒙从洗手间回来,她故意用一种挑衅性的语气问:“是不是还嫌少啊?”

“我不服!”武贝勒大叫,“怎么我们男孩子全是乌龟,你倒好,一只也没有。”

“那说明我本事高。”

武贝勒说:“我们打个赌。如果下一个礼拜你还是一只没有的话,我宁愿将这些乌龟全贴在脸上。”

穆风见两个人较劲,忙跑过来看热闹。他故意打趣说:“还是贴在下巴上,然后用火点燃更好玩。”

“赌就赌,我什么时候怕过别人。”

见两个人真的较上劲,穆风赶忙阻止说:“大家还是玩玩就算了,没必要认真。即使真赌起来,也千万别按我说的去做。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谁输的话到时候买只鸡腿或者可乐什么的就可以了。”

“你输了到时候也一样。”罗启蒙说,“反正你已经上了我们这艘贼船,由不得你了。”

“啊,不会吧?”

武贝勒站他们对面,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前两场,武贝勒与穆风两个男孩子平分秋色,罗启蒙依然笑傲群雄,一只乌龟没有。从第三场,真正的战斗才开始。武贝勒偷偷买了一副相同的纸牌放在身上,又将之前曾经学过的所有阴招全部用上。可以说武贝勒已经到了为求一胜,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使出了混身的解数。

从第三场第一局开始,他一上来就不断去抢地主。除了中间被罗启蒙抢走过一局外,武贝勒一路走来,战无不胜。武贝勒名字下面一尘不染,另外两个人倒是掺不忍睹。罗启蒙侥幸抢去的一局也输掉了。

罗启蒙冲穆风说:“救我!”

穆风一脸苦笑。其实,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罗启蒙名字下的乌龟画成之时,穆风的也只差一笔。这也全靠拜罗启蒙抢去的那一局所赐,否则两个人成了双胞胎乌龟。

第四场的情况更掺,几乎创造了斗地主发明有史以来的记录,同时也弥补了上次的一点遗憾。武贝勒从头抢地主抢到尾,不多不少,仅仅用了八局,便画出两只乌龟。二人仰天长叹命运的不公。

武贝勒问:“服不服?不服输的话以后的乌龟现在可以打包一起带走。”

罗启蒙一连输掉了两场,且一场比一长输得窝囊难看。她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急噪起来。她仍然坚定地说:“你等着瞧好了,我们不会就此束手就擒,肯定会复仇的。”

罗启蒙一有时间开始和穆风研究策略。她还从来没输得如此难看过,上一场的惨败简直成了奇耻大辱。研究出来的结果是,为避免让类似的惨败再次发生,他们轮流去抢地主,不让武贝勒得手。武贝勒这个时候也在悄悄改变了策略。他决定用另一种方式,从内部去瓦解对手。

第五场一上来,罗启蒙与穆风便争向发难,武贝勒则一不变应万变。如果是罗启蒙抢到地主,他便盯紧穆风手的牌,防止他放水,争取胜利;一旦是穆风抢到地主,他则选择一种自杀式的失败。这样到头来,罗启蒙又莫名其妙地输掉一局。

接连三局的失利,让罗启蒙的斗志消失不少。随即,她对剩下的两场也失去了信心。罗启蒙是争强好胜的人。武贝勒嘲笑她可以装病选择弃权,她没有答应。

第六场由于穆风主动抢地主,且故意认输,才让罗启蒙躲过一劫。武贝勒也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这一局就这样过去了。所有人都清楚罗启蒙的这一场胜利来得有多么不容易。

穆风告戒她忘掉以前的失败,千万不要对自己丧失掉信心,全身心投入到准备最后一场上来。

三个人都相信第七场必定是一场恶战。

此言果然不虚。仅仅开局,罗启蒙便全线告急,城们接连失守。尽管之后依靠自己的主动进攻以及穆风的帮助扳回了两局,她还是遥遥落后于另外两个男孩子。罗启蒙想起自己从来没有输得这么难看过,可偏偏手中的纸牌不争气。她频频使眼色,向旁边的穆风求救。穆风也是自身难保,他现在是爱莫能助。

武贝勒则不断地用言语向穆风施压。这样以来,打击面更宽广。不仅可以对穆风起到敲山震虎,还可以顺带打击罗启蒙,使她心理上首先崩溃。

他的气焰越来越嚣张。

武贝勒说:“我保证三局之内,今天可以提前结束。”

然后他又对穆风说:“如果有人想英雄救美的话,我也一并成全。”

罗启蒙开始口头上还有些反抗,但见对面穆风一脸凝重,倒也失去了言语。罗启蒙甚至有了认输的想法。

武贝勒见两个人没有反应,则加紧言语上的进攻。他对罗启蒙说:“如果现在有人将自己名字下的那只乌龟画完整,并向我道歉认输,就当我之前什么话都没说过。”

然后他对穆风说:“你过去帮忙也可以。”

“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

武贝勒说:“今天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借故去洗手间,故意留给罗启蒙与穆风换牌时间。他想这一局先放弃,武贝勒对之后的三局志在必得。

这个时候,平时负责打扫卫生的刘老大爷,不知什么时候进去,他对武贝勒训斥道:“你怎么将这么多纸牌扔在地上!”

罗启蒙第一个冲了进来,她看见散落一地的纸牌全明白了。本来,她就对武贝勒的牌技陡然大增心存疑滤,这一下所有的密团全解决了。他既不是凭本事,又不是靠运气,原来是在背地里偷梁换柱。

她愤怒地将七只乌龟全画在武贝勒的名字下。

14元满

自从斗地主的丑闻被揭穿后,武贝勒仿佛成了全民公敌,公司上下最不受欢迎的人。罗启蒙也对他敬而远之。甚至连上下班也不再坐他的单车,一连几天与穆风粘在一起,武贝勒与她将过的话还没有一个普通的同事多。反观穆风,则彻底地取代了他之前的位置,两个人似乎有说不完的问题要讨论,成了名副其实的师徒。有时候,武贝勒一整天都不见他们人影。

这中间,他又给路小西写了一封信,告诉她关于雪的最新消息。其实,武贝勒这段时间一脸的郁闷,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干脆不说省略掉。

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催人入眠。武贝勒爬在桌面上打盹,这是多年的校园生活养成的习惯,以至于一个女孩子走进来也没发觉。

女孩温柔地说:“打扰一下——”

武贝勒急忙从睡梦中惊醒。他开始还以为对方是罗启蒙,但见四周并无穆风的身影,武贝勒终于长舒一口气。他记得中午罗启蒙是和穆风一起出去的。罗启蒙现在是越来越放肆,已经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但眼前的女孩子不是罗启蒙,她是和罗启蒙完全不同的一个人。无论衣着打扮、言谈举止,都相对时尚优雅。很明显,她是一个都市女孩子。武贝勒还以为她是穆风的表妹什么的。

“请问,穆风在吗?”她说。

“小姐贵姓?”

“姓唐,你称呼我为‘小唐’就可以了。”

武贝勒先是一楞,继而知道了下一刻要发生什么。经过核实后,他终于相信眼前的这位唐小姐就是和雪同校、穆风的那位朋友。

武贝勒顿时喜出望外。

他问:“你认识夏雪吗?”

“你们之前认识?”

武贝勒点点头,说他和夏雪是同学。

“她现在已经是我们系花,据说说有很多男孩子都在追求。”

正巧这时穆风回来,他是一个人回来的。武贝勒的目光盯着门外,却始终不见罗启蒙的身影出现。

穆风见到唐元满,他问:“你怎么来了?”

“听说伯母病了。我本来是去你家的,可惜你不在。所以,坐了一会我就到这里来了,顺便看一下你。”

穆风看见武贝勒,突然想起上次他托付自己帮忙的事情。他说:“你上次让帮忙找个人,叫什么雪来着?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那个姓唐的朋友,真不好意思,忘了给你们介绍了。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问她?”

“我已经问过了。”

穆风问:“怎么样啊?有什么好消息没有?”

这次是唐元满替他回答的。她说:“还能怎么样?我们的系花。”

“兄弟,艳福不浅啊!”穆风拍着他的肩膀说。

武贝勒一阵脸红,借故去洗手间走开了。

“有时间我们出去走走,顺便喝点什么?”

穆风将手一摆,指着四周无奈地说:“我现在实在走不开,妈妈病了,又要写毕业论文,又要忙公司里的事。”

似乎是怕对方伤心,他立即又补充一句说:“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如果抽出时间的话,我再打电话给你。”

唐元满的脸上顿时由阴转晴。和来时一样,穆风送她出门,她一个人很欢快地走了。

唐元满的初衷是邀请穆风去看她们系里举行的“仙歌大赛”,因为她已经报名参加,让穆风到时候去给她捧场。却不想见到穆风后,把这么一件重要的事情给忘了。走出来后,她想,都怪那个叫武贝勒的小男生,是他问夏雪的事情从而打乱自己的思路。不过,话又说回来,夏雪确实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才仅仅一个学期时间,已经有不少的男生在她面前折翼。她和夏雪住在同一座宿舍楼,但两个人平时素无来往。

武贝勒一直想给夏雪买份礼物。其实,这件礼物在他心里已经谋划许久:手表和香水。由于上次没有什么答案,而罗启蒙这个时候也像是莫名失踪一样,她整天和穆风粘在一起。所以,武贝勒的烦恼无处诉说,他心底对买什么牌子的香水与手表则彻底乱了。倒是公司里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向他推荐了一款法国香水,具体什么名字不记得了,体积大约八盅司,60元左右,香味保持一年。武贝勒拒绝了她的好意,觉得太便宜了,拿不出手,他的心理价位在200——300元。

事实上,一直到他决定陪罗启蒙去借书,武贝勒都拿不定主意该给雪买一瓶什么样的香水合适。她要为四月份举行的考试做最后的冲刺。倒是罗启蒙不经意间的一句话提醒了他,使武贝勒决定放弃之前的想法。

“还是买点零食吧,这样更简单实惠,一般女孩子会喜欢。”她说。

一开始,武贝勒实在不能接受,想来他与雪之间几年的感情居然被包含在一袋小小的零食里。但似乎除此之外,他已经别无选择。

前一个晚上,他和罗启蒙花了近一个小时泡进超市里,精心去挑选这份承载着他与雪之间几年感情的礼物。巧克力、薯条、果冻罗启蒙一一推荐出来的几种女孩子的最爱,最后都被武贝勒否定了。和雪分开几年,武贝勒已经忘记了她的一些生活习惯,而记忆中似乎也没有什么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武贝勒感觉自己潜意识里在寻找一种什么东西。

罗启蒙买了一些生活用品,以及做饭用的调料,然后又去对面的购物广场挑了一什么衣服和运动鞋。武贝勒无精打采地跟着,内心中怅然若失。一个被妈妈抱在怀中的小女孩手中举着鲜艳的糖葫芦擦肩而过,武贝勒才恍然大悟,他几乎惊叫了起来。他所要寻找的东西终于出现了。

罗启蒙几乎都不敢相信。她用手指着武贝勒手中的糖葫芦问:“这也未免太孩子化了?我们买来吃倒无所谓,如果拿来当作礼物,你当别人是三岁小孩子啊?”

武贝勒告诉她,曾经为了买一串糖葫芦,他在接近午夜时分载着雪跑遍半个家乡小城。至今回忆起来,那些画面历历在目。他仍然没有忘记雪喜欢吃香蕉味的糖葫芦。

去的那天,武贝勒问:“穆风会去吗?”

“不知道。”罗启蒙说,“他可能有事,反正我没告诉他。”

武贝勒满脸失望。

因为不能确信是否见到雪,最终他什么都没带。如之前罗启蒙所言,如果带一串糖葫芦过去,那将是非常的滑稽可笑。绿城也算是个不小的都市。即使见到雪,武贝勒觉得自己也不能给她脸上抹黑。

罗启蒙帮他带了果冻与薯条。名义上是自己吃的,武贝勒知道她根本吃不了那么多。从出门的那一刻起,这些果冻与薯条一直提在武贝勒手中,仿佛与自己无关。

到了学校之后,人群之中武贝勒最先认出的是唐元满,而穆风也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站在他旁边的罗启蒙。武贝勒将手中提的礼物递给唐元满,罗启蒙注意到它随即又被转移到穆风手中。这几乎等同于两个男生轮换去提那些零食。

穆风问他们怎么也来了,武贝勒说是过来寻找雪,而罗启蒙并没有说什么,她只是说过来随便看看而已,仿佛是为陪武贝勒而来。武贝勒在心底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刻意隐瞒自己参加自学考试的事实。

唐元满说:“我不吃这些垃圾食品,危害皮肤。”

穆风当面十分不客气地批评她说:“讲话注意点分寸,人家有心带过来,说明心意已到。你就别这挑三拣四了。”

他的这一句话很有震慑力,武贝勒注意到唐元满很快不再讲话。后来,也许是为自己的那一句不当的话道歉,唐元满提议大家游览校园,并且甘当导游。武贝勒发觉他并非对唐元满如之前一般那么凶。其实,很多时候,穆风对她还是十分言听计从的。

走累了之后,唐元满又请他们几个吃饭,也算是尽地主之意。武贝勒问她关于雪的事,唐元满又表示自己最近很忙,两个人不常见,但她突然又说今天晚上将会是个不错的时机。尽管夏雪并不是参赛选手,很有可能作为晚会的主持人出现。武贝勒见她心切,仿佛一刻也不能等。

罗启蒙对音乐没有多少兴趣,她表示要回去。唐元满说:“我们系里的‘仙歌大赛’一年才举行两次,这次有幸被你们赶上了,不看的话会遗憾终生的。”

穆风也劝说她留下来。其实,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唐元满捧场助威的。那天唐元满忘记告诉他参加音乐比赛的事,她回到学校还是在电话里给穆风说了。电话是穆天仁接的,唐元满直接将电话打到家里。

穆风给她的说辞是,留下来可以欣赏一下大学生的课余生活,看他们是多么地丰富多彩或者说是卑鄙无耻肮脏下流。那也是他们整个大学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且占有很大的比例。

这是一所工业大学,文科并非是它的强项。罗启蒙当初之所以选择读这所学校工商管理专业的自考,也是看中它的师资力量和基础设施。偶尔也能见到几位黑皮肤与白皮肤的外教,唐元满介绍说他们是给英语专业的学生上口语课的,每周仅一节。罗启蒙想起第一次到这所学校来,同外教有过的那次难得的对话就感觉好笑。

那天天色不早了,她借了几本书从图书馆出来。对面过来两位男性外教,西装革履,满口白牙。罗启蒙原本想先回避一下,等他们过去了再走,可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来到她的面前。好在其中的一个进了隔壁教室,罗启蒙提心吊胆地从剩下的一个面前经过时,她准备突然跑掉。也许是她的异常举动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却不想那位外教非常认真地向罗启蒙打招呼。

他说:“hello!”

罗启蒙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也许,他是真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学生了。

见罗启蒙不说话,他马上又用中文说了一句“你好”。

罗启蒙急忙回应了一句“你好”,然后又用英文补充了一句“hello”。

“howareyou?”

“houareyou?”

等罗启蒙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她的整个脸都涨红了。十几年来,这也是她第一次同外国人讲话,整个心都紧张到喉咙眼里去了。这几乎是我们目前应试教育最大的悲哀。罗启蒙一直有个错误的怀疑,她不知道我们的老师教的或者自己讲出来算不算英语,发出来的音像是当初武贝勒不会讲普通话那样用满口的方言与大家交谈从而引起别人的嘲笑。有时连这都不如。

“仙歌”大赛是在学校的礼堂举行的,而今天在此举行的节目似乎不止一个。“仙歌”大赛是第二个。这也从一个方面说明当代大学生的课余生活丰富,穆风则嘲笑他们歌舞升平不思进取。

他们四个早早来到礼堂。唐元满因为要去化妆提前走了,所以礼堂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当时,舞台上正在排练一个大型舞蹈。三个人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结束之后很快便有人过来清场。武贝勒的整个心思都放在“仙歌”大赛上,因为唐元满的那一句话夏雪很有可能会作为主持人出现。

罗启蒙说:“糟了,忘了一件事。”

穆风问:“什么事?”

“我们忘了给唐元满买花了。即使是纯粹过来捧场也不能空手吧,总要献上鲜花、表达一下才对呀!何况人家又请我们吃饭。”

武贝勒也赞同她的说法,他掏钱给罗启蒙,后者没有接。罗启蒙问穆风哪里有鲜花卖,穆风想了想,然后站起来说:“我陪你去吧!”

武贝勒一心想见雪,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所以注定他必须留下来。罗启蒙出门时还笑他情痴。

华灯初上,白天宁静的校园反倒热闹起来。昏黄的灯光下,很多对情侣出来散步。穆风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白天不是已经看过了吗?”罗启蒙问。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保管你之前从未去过。”

“那么多对情侣在约会,打扰到人家不好吧?”她问。

话虽这样说,她还是尾随穆风而去。很多人都在用惊艳的目光看着他们,以为他们两个人是一对绝顶般配的情侣。穆风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罗启蒙没有拒绝。

罗启蒙问:“我们去什么地方?”

“湖边,具体叫什么名字我忘了。”

“我知道北大有个未名湖,觉得挺美的。”

避开热闹的人群,两个来到宁静的湖边。垂柳抽新枝,湖水中倒影出一轮皎洁的月亮。对于诺大的校园来说,这里似乎是另一片天地。穆风拣起脚下的一块小石子,奋力地扔进湖中,月亮的影子晃动一下。两个人独处时的幽幽情丝,又勾起罗启蒙心底对大学生活的无限向往。她记得之前穆风曾经说过对大学不满的话。不过,至少在今晚看来,穆风和自己一样,也蛮留恋这一切的。

罗启蒙问:“湖里有鱼吗?”

“应该会有吧!不过,现在是看不到了。”

“如果哪天来这里钓鱼,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穆风说:“你喜欢钓鱼的话,等过几天我请你。”

然后他又说:“你一定以为唐元满和我是恋人?其实,她是我爸爸商业上结识的朋友的女儿,我们之前在同一所学校念书。”

“我个人觉得你们挺合适的。”

“没有那回事。”穆风断然否认。

坐了一会,罗启蒙说:“我们回去吧!时间不早了,恐怕比赛已经开始了,他们会等急的。”

穆风说:“再坐一会吧!我就是不喜欢热闹喧哗才带你来这里的。”

他们又坐了一会,才想起去买花。不过,今天买花的人特别多,花店已经快关门了。当穆风与罗启蒙赶到时,花店里只剩下一大把红玫瑰。穆风摇摇头说算了吧,罗启蒙还是坚持买了下来。她还故意打趣说唐元满看到的话肯定会感动得要死。

等他们回到礼堂,比赛已经接近尾声,舞台上正在进行最后一项颁奖仪式。武贝勒告诉他们唐元满获得了第一名。罗启蒙赶快让穆风上去献花,他先是有些犹豫,后来还是上去了。唐元满比赛的时候,没有看到穆风的影子,几乎要弃权,即使最后得到第一名还是生气。现在看见穆风抱着一大把红玫瑰上来,她是又惊又喜。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过他们还是将百倍的掌声送给穆风。甚至还有人起哄要他当场求婚。

穆风走上舞台将鲜花递给唐元满,又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主持人在这时候又煽情地问观众要不要让唐元满再来一首。唐元满表示同意,可众人还是不答应。唐元满说:“要不这样吧?今晚我与我的朋友再合唱一首情歌,谢谢大家的支持!”

“前生你是桃花一片

遮住了我想你的天

红尘中的我看不穿

是你曾经想我的眼

来生我是桃花一片

曾经凋零在你的指尖

听着你红尘中的长叹

落花憔悴了想你的容颜”

一曲《三生三世》毕,整场比赛也达到了高潮。不过,穆风唱歌的时候,眼睛一直朝罗启蒙坐的这边看,并试图为自己辩解。罗启蒙不去看他。和许多人之前谈论她和穆风一样,罗启蒙听见周围许多人又开始谈论舞台上的一对歌者是多么地般配,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15.黄河水库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武贝勒恐怕是这个晚上最失意的人。整个晚上,他都坐在角落里,闷闷不乐,一言不发。节目单上今晚比赛的主持人是夏雪,她因为有事临时又换成了别人。颁奖仪式一结束,他第一个走出礼堂。罗启蒙赶快追过去。稍后,穆风和唐元满也出来了。唐元满的手中还捧着那一大束玫瑰花,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穆风说:“现在差不多没公车了,我看今晚大家还是不要回去了。”

唐元满说:“今晚就暂时住我们宿舍吧,我和同学打个招呼。”

罗启蒙没有直接回答他们,而是用手指着身边正在生闷气的武贝勒。

唐元满走过去说:“真是有点对不起,改日我一定帮忙。”

武贝勒执意要走,穆风也要跟着回去。罗启蒙说:“你就不要回去了。天色都这么晚了,等会剩下唐小姐一个人会害怕的。”

唐元满说:“是呀,最近学校老是有人被抢劫。”

最后一班公车已经没有了。他们先打的到市区,然后该乘夜行的班车回去。这一段路对罗启蒙来说特别漫长,似乎快要进入梦乡,好在有武贝勒喊她下来。

等回到家,躺在床上,合上双眼,她发现武贝勒还是坐在书桌前发呆。

“睡吧!”罗启蒙走过去对他说。

这次武贝勒终于开口了。他说:“我觉得再见雪这个想法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我们之间的缘分在那个冬天已经彻底结束了。”

说完,两行泪水不自觉地流下来。

罗启蒙已经全力准备考试,她开始变回到那个之前独来独往自己。为了躲避所有人的注意力,她中午放弃在公司吃饭,假装有事,然后出去买点东西随便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看书。后来,她干脆买来许多零食和书一起放在包里,这样以来更节约时间。武贝勒还在为上次没能见到夏雪的事伤心,他对周围发生的事莫不关心。穆风不明白这些变化发生的原因,他还以为是那晚罗启蒙误会了他和唐元满之间的关系,从而有意疏远他。所以,他一直想找个机会对罗启蒙解释清楚。那天晚上他们是清白的,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但似乎罗启蒙并不准备给他这个机会。除了上班之外,罗启蒙现在对时间变得非常吝啬与苛刻,多一秒钟也不愿意留在公司。

穆风身为公司老板的儿子,又不能带头在上班时间谈论个人私事。有时,他想,只要罗启蒙不肯说即使问也是白费口舌。穆风想,应该先从武贝勒这边下手。

武贝勒似乎早已经是看破红尘,遁入空门,问来问去也没什么结果。

穆风最后决定还是自己来,他决定当一回私人侦探去跟踪罗启蒙,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秘密。

这天中午,别人都去吃饭,罗启蒙又是一个出去。穆风故意换了一身衣服,又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墨镜,伪装一下以防引起她的注意。当他看见罗启蒙从容走进电梯门口,穆风则急忙从楼梯下。从16楼到1楼,坐电梯大概需要5分钟,而穆风硬是在5分钟之内跑下去。他几乎是和罗启蒙一起走出公司大楼的,罗启蒙还朝穆风身上看一眼,但索性没有引起什么怀疑。

侦探这种差事以前只在电影或者书里面看过,但现实生活中真干起来未免有点底气不足。穆风学着电影里的镜头,先故意到附近小店打电话,但见罗启蒙既不打车又不像是等人,而是径直走进马路对面不远处的一座小公园。这反而引起了他更大好奇。

穆风见她先进了洗手间,出来后四处望望,似乎是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熟人。罗启蒙走出来后,故意避开人多的地方,来到一棵大树旁。但不久她又离开了,转而到另一棵大树下。穆风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人躺在树下睡觉。

罗启蒙坐定后,从包里掏出一本书,还有一包饼干,边看书边吃起来。穆风站在不远处,看了将近半个小时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他始终不明白罗启蒙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看书吗?那样在公司里不是一样看吗?

这样几天下来,他发现罗启蒙并不是天天来这个小公园看书,有时也到其他的地方去,比如说咖啡厅等。总之,她交替到这个几个地方去。

穆风想,真该上前去弄个明白这个秘密。

他每天在罗启蒙的办公桌上偷偷放一瓶饮料,并用纸条写上一些话给她,暗示穆风已经知道她的秘密。但罗启蒙仍然我行我素,不为所动。

这天,穆风没有上班,按照计划他直接来到那个小公园。他事先在罗启蒙常坐的地方放了一瓶可乐。中午罗启蒙来之后,照例边吃东西边看书。穆风提着两只鸡腿以及其他一些食物走过去打招呼道:“小姐,口喝了吧?”

罗启蒙放下手中的书本下意识去掩饰什么,手忙脚乱之下竟然碰到那瓶可乐。

穆风摘下墨镜说:“别怕,我不是坏人。”

“是你?”

“没想到吧?”穆风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在公司上班”

“你还知道公司啊?今天公司里缺一个人你没发现吗?”他说,“我今天请假。”

“你现在是公司老板,缺不缺人那可是你的事,”罗启蒙举着手中的可乐问,“你买的?”

“是呀,有人放着公司大好的饭菜不吃,反而跑到这里来啃干饼干。”

“我现在减肥。”罗启蒙为自己辩解道。

“所以我怕有人口干,过来送瓶可乐给她。”

穆风走到罗启蒙的面前,伸手去翻她的书,他问:“在看什么呢?”

罗启蒙愤怒地将手中的可乐扔在地方,可乐瓶爆了,发出巨大的声响。

她说:“卑鄙无耻,你竟然敢跟踪我。”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穆风站在原地,他始终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罗启蒙顺利地完成了自学考试。

为了庆祝五一,公司每年组织一次去黄河水库游玩。这也是上次在唐元满的学校湖边穆风曾经答应过要带她出去钓鱼。自从上次跟踪失败后,他和罗启蒙差不多两个礼拜没有说话。即使见面,罗启蒙看都不看他一眼,两个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穆风想借这次机会向她道个歉,取得罗启蒙的谅解,以期消除两个人之间的误会,回到最初的那种三个人和睦融洽的生活当中去。无论是作为工作上的搭档,或者是生活中普通的朋友,他都不想失去像罗启蒙这样一位优秀的女孩子。

而罗启蒙则像一只喜欢玩捉迷藏游戏的老鼠,她根本没想过这次出行。也许是性格使然,罗启蒙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她内心里更想到嵩山少林寺或者干脆更远的地方去。为此,她已经花费了两个礼拜或者更久一些时间准备这次旅行。

对于公司里组织集体活动,武贝勒反倒无所谓。他只是不理解罗启蒙的想法。

他无比惋惜地说:“你不和大家一起去吗?”

罗启蒙说:“我今年已经不小了,我不想到老的时候仍然一事无成。我想一个人清静,好有时间去思考一些问题。”

“既然你不去的话,那我也不去了。”他说,“我想回一趟老家。”

第二天武贝勒向穆风请假,说明他和罗启蒙将不准备参加公司的这次出游,穆风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如果那样的话,那自己之前盘算好的计划岂不是全部泡汤了。他想,实在不行的话,只要将计划提前一天实施了。他知道以罗启蒙的性格,是不会为谁而改变自己的。

下班之前,穆风通知公司所有员工第二天穿便装,以及对春游的一些具体安排。大家也都心领神会。这其中包括武贝勒,可偏偏没罗启蒙。他是故意把罗启蒙叫过去,剩下的事情交给武贝勒去办的。这是二人密谋的结果。

穆风叫罗启蒙过去讨论一个新的设计方案。这是公司接手的最大的一笔定单,每个人都必须谨慎对待。经过来年个多礼拜夜以继日的奋战,仍然没有什么结果。穆风决定放手一博,改变先前的策略,通过放松的方式以期赢得峰回路转。

这是他们发生矛盾以来,二人第一面对面交流。他知道罗启蒙是不会将个人感情带到工作上的,因此两个之间的唇枪舌战也就在所难免。罗启蒙是个想法多变的女孩。也许她自己的下一句就会将上一句推翻掉,穆风的耐力在这个时候经受了极大的考验。两个人已经许久没有言语交流过,尽管是最后没有什么结果,穆风仍有一种久违的畅快淋漓的感觉。他觉得好过瘾,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感觉,像是隔了很长时间。

但是,当两个人注意到时间时,这时距离下班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武贝勒和公司里其他早已经走了。穆风原本想送她的,罗启蒙拒绝了他的好意。抛开工作之后,生活中,穆风感觉她又回到了那个一脸冷漠高傲的罗启蒙。

穆风只好无奈地说:“明天见!”

“明天见!”

这是三个礼拜以来,除了工作之外,罗启蒙向他说的最多的三个字。穆风在口中将每个字都叨念了一遍,他满怀欢喜地幻想着第二天与罗启蒙的见面。

第二天穆风特地换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只是在决定要不要打领结是他放弃了。穆风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个学生,没有正式踏入社会之前,还是规矩一点为好。而领结着是这两种人的分水岭。

可是,当所有人都坐上了停靠在公司门前的大巴时,穆风却长等短等,不见罗启蒙出现。打电话也没人接。而按照以往,她该来公司上班了。

武贝勒是早来了。

穆风自言自语道:“真是活见鬼了,这么一个大活人该不会是丢了吧?”

其实,他深知自己这次行动的保密性。也许是罗启蒙嗅到了什么,她是故意对自己避而不见。公司上下都知道穆风在等待什么。可长时间的等待使大家心烦意乱,每个人都开始抱怨,怨声载道。

武贝勒对他说:“既然她不想去,我们也没必要勉强。她站在我们背后如果不出来的话,我们也没有办法。”

穆风说:“那好吧,你们先走,我再等等看。”

武贝勒还没转身,穆风的手机彩铃声响了。穆风先是满脸惊喜,不过,看过之后就失望了。这是一组公司的号码,并不是期待中的罗启蒙的手机号码。可他没有想过现在全公司的人都在车上,还会有谁在公司?

“我已经想到了一种更为新颖大胆富有创意的设计方案”

“是罗启蒙!”穆风惊叫说。

武贝勒问:“罗启蒙?她现在在哪里?”

“在公司。”

原来,昨天罗启蒙和穆风讨论几种设计方案失败后,她的心中一直被这个问题所困饶。罗启蒙始终对自己保持一种高度的自信,脑海里不断闪现的画面也让她看到突破问题的可能性,所需要的只是时间上早晚而已。睡觉之前,罗启蒙用笔在纸反复试图勾画着各种可能性,又不断修改推翻重来,就像小时侯玩的拼图游戏一样,一副完美的图案才初具雏形。罗启蒙用笔记下后,第二天一大早赶往公司,在电脑上反复实验。

在这一系列过程中,她已经达到废寝忘食物我两忘的境地,并没有意识到其他人的不存在。所以,当罗启蒙自认为完成打电话给穆风时,才发现大家和她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愚人节早过了。当穆风和武贝勒冲进公司见到她时,罗启蒙脸上所剩下的只有麻木的微笑,仿佛是一个胜利者,正在等待大家的掌声。

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有一些故弄玄虚的东西。就像黄河水库听名字很牛,其实它不过是一个人工湖而已。它的主要功能在夏季汛期来临时用来泻洪。武贝勒见到它时,都有点难以置信。因为这里风平浪静,清澈见底,完全没有黄河传说中恢弘气势,奔腾不息,夹带着泥沙。他都不能确定见到它算不算见到了黄河?

穆风告诉他,它是和黄河联系在一起。就像是太湖与长江的关系,事实上二者相距甚远。所以,它就近才取了这么一个大气的名字。

两个男孩交谈时,罗启蒙则抑制不住满脸的困倦,整个人似睡非睡。她一路上都是这么过来的。

说白了,其实黄河水库只不过是最近几年政府开发的一个旅游景点而已,它和全国其他的景点并无二致。

这是武贝勒第一次外出旅游。大家吃完烧烤,便各自散去拍照。武贝勒因为前段时间见雪未得成,心情不大好,一个人多喝了两杯,整个人看上去满脸通红。穆风则不同。他是这个团队的组织者与领导者,又要照顾罗启蒙,所以,他只是象征性地陪大家喝了两杯,手中还举着为罗启蒙烤的鸡翅。

待罗启蒙醒来,见到他手中烤得焦黄的鸡翅,先是微微一笑,然后便不客气地吃起来。

“你醒了?”穆风问。

他又去买来两瓶饮料。

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沿着堤岸散步。穆风是带着渔具来的,但见罗启蒙没有心情,他也不敢往那上面提一个字。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穆风提议先休息一下,另外两个人表示赞同。事实上,他们所走过的这段路程中,已经见到不少人在撑杆垂钓。

穆风取中背包里的渔具给罗启蒙,后者一脸的兴奋跃跃欲试。她跑出去回头说:“我可从来没有钓过鱼。”

穆风则将另一支渔具给武贝勒,他跑过去帮罗启蒙装鱼饵,又演示了一遍教她怎么用。也许是她的疲倦已经过去,完全清醒过来。罗启蒙就像是寓言故事里那个三心二意的小猫,一刻也静不下来。她最后干脆将鱼杆放在一边,根本不去管,然后整个人跑掉了。

穆风失望地捡起被她扔掉的鱼杆,收起之后来到武贝勒面前,二人相互一笑,穆风又将鱼杆重新放下水。

武贝勒问:“你平时都喜欢什么活动?”

“没事的时候也就和别人打打篮球。”

“那你喜欢打哪个位置?”

“前锋吧?”穆风说,“因为我个头不是足够的高,在内心不占优势,但说实话我真的喜欢对抗,尤其是身体对抗。我很喜欢内线球员之间的那种肌肉与肌肉的摩擦,那种硬朗霸气才更显男人味。”

罗启蒙突然跑过来问他为什么要把鱼杆放在这里。这时,对面过来一艘鱼船,武贝勒问两个人有没有兴趣,在被否定之后他一个人执意要去划。

罗启蒙说:“要去你自己去,我们可不愿意陪你一起送死。”

穆风说:“对于划船我真的不是很十分在行。”

“放心吧!”武贝勒说,“我又不是什么旱鸭子。我要让你们看看我划船的姿势有多帅!”

除了刚上船时脚下有一些摇摆不定。不过,他很快就适应了,船桨也越划越稳,正在离二人而去。他素仪在湖中玩了一把惊险的神龙摆尾,引来岸上的两个人捧腹大笑。

武贝勒早已经听不见二人在说些什么。

16.第500路公车

就仿佛是自己摇摆不定的爱情,一个人荡舟湖面之上,武贝勒第一次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失控。首先是双脚必须保持直立,不能有半点移动,即使麻木也不能随意乱动。其次是上半身。尽管双手还要用来划桨,他还是尽量去保持这个微微前倾的姿势,不让重心发生偏移。最后是他那刻始终悬吊着的心,必须时时警惕。不过,或许是第一次玩这会总水上作业,因为紧张偶尔出现的手脚忙乱,武贝勒还是心有余悸。总的来说,这条船还是按照他的意志在前行。

之前武贝勒也曾断断续续向身边的人,比如罗启蒙和陆小西说起过他与夏雪的故事。和这次独自荡舟湖面上相比,那不仅仅是他的初恋,武贝勒对爱情早已用尽全力。

直到确定岸上的穆风与罗启蒙完全看不见,武贝勒的脸上才敢让眼中的两行泪水流下来,然后看着它们缓慢地落入湖中,击起一阵涟漪,四处散开。武贝勒看着湖中的那个自己越来越模糊,似乎时光又回到了三年以前。

认识夏雪是在2003年,当时武贝勒刚从另外一所学校转过来。沉默寡言、不善交际的他,此时内心的失落无人可知。一如窗外尚未消融的冰雪,武贝勒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全都埋头写进日记本里,永远也不肯向外人诉说。

早晨,当所有人都去吃饭,武贝勒喜欢站高处俯瞰脚下熙熙攘攘的人流以及之后的日出。他的教室在三楼,而另一双站在更高处的目光也慢慢引起了武贝勒的注意。对方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眼睛清澈明亮。毫无疑问,她也同样喜欢看日出。但他们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不仅仅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很多时间里,彼此之间相互一笑算是问候或者道别,别人上来之后等待下一次相见。这是他们之间形成的默契。

慢慢地,武贝勒开始在校园里搜寻这一双每天陪他看日出的眼睛。有时,两个人在校园里偶然相遇,双方都主动停下来,除了微笑还是微笑,哪怕是一句简单问候大家都不愿意轻易跨越这条界限。如果某一个清晨对方来迟或者没有出现的话,武贝勒内心又是一阵失落,他开始懊恨未曾自己作为男生为什么不先开口打个招呼之类的。

其实,武贝勒对她的个人情况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些的。

她叫夏雪,重点班的班长,有一个男朋友在学校的篮球队。这是武贝勒所能搜集到的身边人对她最详尽的描述。同时,他也知道对方是一个高傲的人,一如她的名字,很难接近。当然了,像夏雪这种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的女孩子,是有足够骄傲资本的。

很多时候,武贝勒都想试着去接近她。可是,出于男孩子的自卑,让他对夏雪望而却步。春风吹散雪花的那一瞬间,武贝勒不想让彼此今生就此错过,从而给生命留下什么遗憾。他花了一个晚上的工夫,写了一封短信。接下来的近十个小时,武贝勒都在床上辗转反侧痛苦地挣扎,要不要让她看到。好在第二天夏雪并未出现,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武贝勒第一次走上楼,偷偷将信放在她的书桌上。

像干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为此,武贝勒心脏工一直忐忑不安。他非常害怕见到夏雪,甚至连每天的日出也不敢去看。即使偶尔的相见,武贝勒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他总是假装没看见从旁边匆匆逃掉,感觉上像是个逃犯。

武贝勒想要的回信迟迟未出现。

直到有一天,某个陌生的女生问他和夏雪什么关系。武贝勒一直支支吾吾,他说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那个女生说可能是找错人了。看着她失望地离去,武贝勒发自内心里想将她喊住,告诉她自己欺骗了她。他是认识夏雪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一次是夏雪自己找上门来。礼拜六学校安排休息,一大早武贝勒就心神不宁。他觉得今天一定要发生些什么。当所有人都走完,武贝勒才疲倦地走出教室,他第一时间发现了另外一双熟悉的眼睛。夏雪看上去像是等待了好久,脸上却没有一丝生气。武贝勒继续向前走,夏雪则从对面下来,两个人在楼梯口相遇。

武贝勒没有看她,而是准备下楼。

“等等。”夏雪说。

武贝勒站住,他的脸颊绯红发烫。其实,两个人站在一起,武贝勒发现他还是比夏雪矮一点点,一两公分约莫不计。再或者,是她的头发厚一点而已。

夏雪说:“信我已经收到。不过,我最近一段时间很忙,没时间回,等以后再写信给你吧!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接去找我。”

这时,楼下有一个男生喊夏雪。单车上放个篮球,似乎他就是夏雪的男朋友。武贝勒看着夏雪和那个男生一起离去,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回信是在三天后收到的。或者诚如之前夏雪所说,她真的是很忙。这封信是她利用周末的时间写的。尽管是在这个礼拜一开始收到夏雪的回信,武贝勒并没有因为它开个好头而有丝毫的兴奋。相反,他开始认真思考与夏雪的关系,尤其是当武贝勒亲眼目睹了她与另外一个男生在一起的事实。后来,他才知道那个男生叫张扬。

夏雪的回信写得并不坏,她的字体也相当漂亮。夏雪在信中除了鼓励他好好学习外,也答应交他这个朋友。

她在回信里写道:“既然缘分让我们相识,我们更应该珍惜这样的机会,如果浪费的的话岂不是辜负了上天的安排?”

武贝勒苦笑一下,他不知道夏雪信上所说的“上天的安排”是一份善缘还是孽缘。之后是第二封信、第三封信他们的关系也渐渐明朗化,可武贝勒越来越没有自信。夏雪不断鼓励他,你要相信我,不要因为听到别人的闲言碎语而犹豫不决。

武贝勒吞吞吐吐,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问:“上次见到那个抱篮球的男生是谁啊?别人说是你男朋友?”

“没有的事。”

听到夏雪肯定的回答,这更加坚定了武贝勒去牵她的手。

从黄河水库归来,三个人吃了一顿晚饭。这顿饭理所当然地由穆风所请,也是对罗启蒙未吃上烧烤的补偿。整个饭桌上,两个人还在为设计方案的事争吵不休。武贝勒给自己点了一支香烟,思绪万千。

明天罗启蒙就要开始自己的长途旅行,而属于自己的明天又不知在哪里?武贝勒举起酒杯,去跟罗启蒙说道别的话。

“明天——旅途愉快!”

罗启蒙立刻从激烈的讨论中挣脱出来,她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武贝勒对她说这句话的真正含义。等她举起面前的酒杯时,很快又放下了。

罗启蒙问:“我们两个,还有必要这样吗?”

穆风问:“你要去哪里?我送送你。”

“他喝多了。”

“我没有喝多。”武贝勒将所剩下的啤酒喝下去,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谁说我喝多了?别的我不明白,连穆风喜欢你我也看不出来吗?”

罗启蒙站起来走了,穆风付完钱出去追她,整个酒店转瞬间只剩下武贝勒一个人。他将自己刚才所倒的啤酒喝完,也歪歪斜斜地出去了。来绿城这么久,都市里的灯红酒绿也早已习惯,尤其是它暧昧突兀的夜景。武贝勒大电话给罗启蒙,听到里面说关机,他又马上打给穆风。只是播放了一遍彩铃声,穆风的手机也无人接听。

武贝勒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冷眼旁观着周围的喧哗与骚动。很快,他就吐了出来。

他躺倒在一棵梧桐树下面,大约吐了两三次,才开始有所清醒。武贝勒到旁边没关门的小店买来一瓶冰冻的冷水,时间观念也早已模糊不清。他坐在昏黄的路灯下,一点都不想回家。人如同汪洋大海上漂浮着的一叶扁舟,一眼望不到尽头,而家又在哪里?

突然一道白光照射过来,武贝勒下意识地躲避一下。等他再回头时,他以为是自己喝醉了,公车的编号竟然是他苦苦寻找的的500路。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武贝勒发疯一般追了上去。此时,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公车上似乎也是如此。车子近了,车子远了;近了,远了武贝勒不知疲倦地奔跑,似乎是在重新演绎现代版的夸父追日。

等他跑累了,公车也彻底不见了。武贝勒开始想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地荒唐可笑。首先,人怎么能与现代文明的产物——公车作对抗呢?即使追上去了又能如何?最好的办法还是改天再来,知道它在这个城市存在,到时候也一定会再出现的。可是,当他环顾四周也没有确定自己在哪里,一点标识也没有,下次来该怎么找呢?

他想应该把今晚的传奇经历说给罗启蒙听,不知道她会不会相信?武贝勒取出手机,再次去按那一组熟悉的数字,只听见一个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问:“谁呀?这么晚了还打电话过来。”

武贝勒说:“是我呀!武贝勒,你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

“武贝勒?”她问,“这么了你不睡觉跑到外面干吗去了?”

武贝勒说:“我还没回去呢,马上。”

“那你早点回来,我先睡觉了。”

“等等——”武贝勒说,“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和你说呢。”

“有什么事情还是等到明天再说吧!”

说完,罗启蒙挂掉了电话。

既然罗启蒙已经睡觉了,武贝勒索性就不回去了,免得影响她睡觉。他想,今晚暂时在外面将就一夜,明天一大早坐早班车赶回去,到时候送她还不晚。

第五章

17.张扬

这天夜里,繁星满天。武贝勒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好觉,并且还做了一个无比美妙的梦。梦里,武贝勒告诉罗启蒙他看见500路公车的事,但罗启蒙不信任地表情还是让他失望地哭了。罗启蒙说:“空口无凭,总得拿出个证据来才行。”

武贝勒说:“证据就是我带你再去坐一趟那班公车,这样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

当他拉着罗启蒙的手奋力奔跑时,武贝勒突然醒了,他的手正紧抓着身旁的一棵野草。武贝勒站起来看了一眼四周,荒草丛生,没有一处人烟。他不禁问,这里是哪儿啊?

这时,手机响了,是罗启蒙打来的。

罗启蒙问:“你现在在哪里?”

武贝勒说:“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喝多了,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

“那你尽快赶回来吧,我马上要走了。”

“尽量吧!”武贝勒说,“不行的话,我直接去车站。”

他沿着一条公路开始拼命地跑,跑了大约一二十分钟也没见一个人影。太阳逐渐升高,武贝勒开始担心恐怕赶不上为罗启蒙送行了。他焦急地望着四周,除了野草还是野草,并没有人与车辆出现,甚至连一栋建筑也没有。他早已经汗流浃背,脚下的步子却丝毫未减。这段路相比较昨天晚上已经足够漫长。

难道是方向搞错了?武贝勒想。

这根本不可能。他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睡觉时,为了能看见北斗星,武贝勒是头朝南脚朝北躺下的,这也和来时的方向基本一致。现在向来,似乎应验了某个寓言故事里的人物。

他发短信给罗启蒙说:“如果半个小时之内见不到我,你就不要再等了。”

“即使来不及送我,那你也要早点回来。”大约过了几分钟,罗启蒙又发过来一条信息问:“昨天晚上你想和我说什么事啊?”

武贝勒对着屏幕看了半天,什么也没说,最后他回了几个字:“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见面再说吧!”

“什么事啊那么神秘?”

“到时候就知道了。”

“我已经到车站了,早点回来。”

武贝勒合上手机,开始加速奔跑。尽管眼前没有昨天见到的500路公车,他还是忘情地狂奔,似乎远在车站的罗启蒙比500路公车更有吸引力。他的心早已经飞向那里。

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够在罗启蒙上车之前赶到并见到她。为此,武贝勒让自己忘掉其他多余的杂念,神情专注集中精力同时间赛跑。他唯一支撑下来的信念是,至少要把昨天晚上见到500路公车的事告诉她,让她在最快的时间里来分享他的喜悦。它很有可能是一种征兆,这个时候出现将会给罗启蒙的旅途带去无限的快乐。

这么想着,噪声轰鸣,武贝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身处闹市之中,而之前的一段路仿佛从远古社会归来。他顾不得满身的劳累与饥饿,招手喊了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而去。

武贝勒立即发信息过去,说:“再等我两分钟,我已经上车了。”

“你不用来了,我也已经上车了。”

武贝勒立即打电话过去,问:“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有件事我还没和你说呢。”

“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现在已经没时间了,没办法,谁让你回来那么晚呢?我要睡了,不和你聊了。”

武贝勒喊住司机问:“师傅,现在什么时间?”

“八点过一刻,还去车站吗?”

时间真是残酷,罗启蒙是早上八点的火车,他紧赶慢跑,却还是晚了那么一点点。武贝勒本想下车,但他还是摆手说:“去,继续去车站。”

火车站人山人海,连外面的广场也聚集了不少出行的旅客。武贝勒漫无目的地穿梭其中,心情无比失落。看这周围一张张焦急麻木的脸,武贝勒对它的愤恨也达到了极点。罗启蒙早已经离开,这里没有他要找的人,武贝勒都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还要再来火车站。

“武——贝勒。”

武贝勒开始还以为是罗启蒙和他开玩笑,她一定还没走,故意躲在一百年骗自己。尽管这声音和罗启蒙有巨大的差别。武贝勒还是不敢确定在这里、甚至在这座城市,除了罗启蒙以外还会有哪个女孩子认识他。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温柔的声音来自身边的一个女孩子。他同样不敢相信,虽然对方戴着太阳镜,武贝勒还是认出了对方是谁。毕竟,夏雪是他朝思暮想的一个人,在武贝勒的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

夏雪摘下眼镜说:“我都看了几遍,才确定是你。”

武贝勒问:“你怎么在这里?有什么事吗?”

夏雪说:“没,过来转扎,你呢?”

“送个朋友。”他故意压低声音说。

夏雪问:“听说你也在这座城市,应该不错吧?我现在在工业大学。前一段时间有个女生告诉我谁去找过我几次,可惜我有事都没见上。以前的同学都很少联系,还有谁会在这里我一个都不知道。”

武贝勒说:“我也不知道。”

这时,夏雪的手机响了,她回头说:“你等一下,我过去接个人,马上就回来。”

夏雪朝出站口走去,身后的武贝勒则乘机逃掉了。他觉得自己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免得与夏雪见面尴尬。

武贝勒刚找一家早点店,吃完准备离开,夏雪和另外一个男生就进来了。男生手中提着旅行箱。那个男生不是别人,正是几年前传言中武贝勒见过的那个抱篮球的夏雪的男朋友张扬。此番张扬肯定是从一座城市长途而来。

幸好两人的距离比较远,武贝勒才没被他们发现。他又给自己叫了一份早餐,埋头继续吃。不远处的夏雪与张扬,两个人温馨浪漫的场面,足以让他寸断肝肠。

这是一种巨大的煎熬。如果早知道他和夏雪的会是以这样一个结局收场,武贝勒宁愿让生命像影碟机一样快进十年。

回家以后,武贝勒躺在床上睡了大半天。这其中陆小西打来的电话也没有心情去接。记忆的时光里,夏雪仿佛还在他身边,两个人深夜踏雪归来。

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是武贝勒永远的伤痛。他和夏雪的相识、交往以及最后平静地分开,更像是一出演给别人看的童话。他们短暂的相处里,大部分是通过书信完成的。

夏雪说:“以后有什么事,尽管给我写信。”

有时,武贝勒会花上一整个晚上去写信,写完自己感觉不满意又撕掉。他会在每封信的结尾都写上一个笑话,想象着每晚夏雪读到他的信都会开心地入睡。

“爱一个人,一定要让她快乐。如果哪一天我不能够带给她快乐,也是我们缘分尽了。我会默默地离去,并希望其他人同样带给她快乐。”武贝勒想。

而相对来说,夏雪的回信则更具别出心裁。她的每一封信,都会选择颜色、样式、大小不同的信封,武贝勒都快感觉自己是个收藏家。

夏雪的信写得十分特别。如果哪个字写错,她会十分用心地在上面涂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方格,然后再继续写下去。

有一次,夏雪问:“为什么你平时写信像写作文一样?”

“是吗?”武贝勒反问道:“可我从来没有发觉。我写的时候没有考虑那么多,只要把内心里想说的话表达出来就行了。”

夏雪一直建议他给校文学社投稿,武贝勒没有同意。尽管他也意识到自己在写作上具有无可比拟的天赋。

学期结束,忽然传来高二要文理分科的消息。夏雪选择理科,武贝勒选择文科,根据两个人目前的状况看是这样分。

夏雪安慰他说:“高二分科也没有关系,这知识暂时的分开。你在文科,我在理科,我们要共同努力,即使将来不能在同一个大学,最起码也要在同一座城市,以后方便见面。”

高二开学,学校公布分科名单,结果却大出人意料。夏雪选择了文科,武贝勒却选择了理科。而他们两个人的结局,似乎从那时起就已经注定了。

高一生日,夏雪在校广播上为他点了一首歌;高二,她送给武贝勒一瓶薰衣草最最难忘的是那场震惊全国的非碘,也是夏雪学习上的低谷期。

当时,学校采取边放假边观望的态度。距离学校近的全被放假在家复习,其余的则留在学校。除了假期以外,这是两个人最漫长的分离。虽然不能够时时相见,两个人还是不断给对方写信,然后找机会送出去。让武贝勒意想不到的是,夏雪居然在一个礼拜给他送来七封信,每天一封。

夏雪说:“我快受不了学习的压力。与繁重的学习相比,还不如让我染上非碘病毒死掉算了,这样也就彻底解脱了。”

一字字一句句犹在耳边,一幕幕往事不堪回首。武贝勒怎么也想不到属于青春的梦已经醒了,他必须学会正视现实。当初那个拿得起放得下、洒脱的小男孩,现在不知道哪里去了。其实,他一直都想知道,夏雪是否会感受到武贝勒对这份感情投入这么深,亦或是他的初恋。武贝勒尚不知道夏雪对这份感情真实的想法。

他们之间从不说爱与喜欢,两个内心敏感的人,似乎很享受青春中这种朦胧的感觉。但他们自己都对对方深深的依恋是心灵相通的。

事实上,武贝勒曾几次试图往这个方面问过夏雪,他一直想从夏雪口中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似乎是出于女生的羞涩,她始终不肯开这个高傲的口。而如今,他仍然想知道夏雪是否曾经爱过自己。

晚上,武贝勒喝得酩酊大醉。他给陆小西回电话说:“明天我去看你,相信吗?”

第二天,他收拾好行李,买了一张开往广州的火车票。借助酒精的作用,暂时逃离这座城市。

18.南月

当火车载着他徐徐驶出绿城,武贝勒的思绪还没有完全从夏雪身上抽离出来。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废物,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任人摆布。这从头到尾,似乎更像是夏雪精心策划好的一场骗局。当屏幕变黑以后,梦想随着音乐实现。可笑的是,似乎是导演安排错了,结果男女主人公一个穿着古代衣服、一个穿着现代衣服。他们今生注定有缘无分。

坐一群麻木的人中间,四周涌动着混浊的气流。武贝勒彻底迷失了自己,随波逐流。他根本不去想这次旅途的终点,仿佛那是别人的事情,事不关己。有一群南下的民工,他们席地而坐,彼此之间无聊地吵闹着,像是开一场盛大的宴会。无论生活多么艰辛,他们总是保持着乐观的态度,从不怨天尤人,像野草一样拥有旺盛的生命力。

这更像是对知识时代无情的嘲讽。

武贝勒安静地看着他们没有来头的争吵,像是欣赏一幕话剧,不准备发表任何意见。这些同行的旅伴,他的脑海中栩栩如生地浮现出电影中那些牵儿扯女大逃亡的情景。只不过这一次,是武贝勒一个人的逃亡,自我放逐。

施南月是个让人看一眼就喜欢的女孩。她虽然没有格外突出引人注目的外表,也不会说一些优美动听的话语。她的美是一种内在的,只有懂得欣赏的人才会看到。仿佛是陈年老酒,越闻越香。武贝勒对她的评价只有五个字:不矫柔造作。

她的具体身份是名医学院的学生,将来可能会是名出色的护士。施南月这次的任务是外出实习。

“因为我爸妈在南方做生意,我出生在一个中秋月圆之夜,所以取名南月。”施南月说,“后来我一直跟着爷爷奶奶,在北方念书长大。”

“将来你有什么打算?”武贝勒问。

“我的爷爷奶奶年事已高,我爸妈希望我毕业以后能够回到他们身边。可我本人更愿意留在绿城,毕竟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一时半会难以割舍。”施南月感慨地说。

武贝勒说:“这确实很难取舍。有时,选择其中一个放弃另一个都是一种损失。”

施南月问:“那你呢?去南方做什么。”

“看一个朋友。”

尽管施南月没有再追问下去,武贝勒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迫切想告诉她他与陆小西是如何认识的。后来,武贝勒才明白,他只不过是换种方式证明自己已经忘记夏雪。他一直想说的,都是和夏雪有关的故事。武贝勒还对她念念不忘。

工作人员过来卖冻水,武贝勒买了两瓶递给施南月。施南月放在面前指着脚下的旅行包说:“我包里带的有水。”

施南月又问:“第一次出来吧?”

武贝勒说:“第一次出来倒谈不上,火车还是头一次坐。”

“以后尽量少在火车买东西,太黑了。”

武贝勒口中应着,开始仔细打量起对面的施南月。对方短发、细眉、右嘴角有一颗美人痣,她的脸上未施粉黛,自有一种天然之美。他望着施南月久久出神。

施南月问:“想什么呢?来,吃个水果吧!”

武贝勒接过她递来的水果,道谢后说:“其实我一直在想,等有一天我足够有钱了,我一定要坐火车跑遍全世界。”

“别犯傻了。”施南月说:“如果你有钱的话,还会坐火车吗?到时候说不定私人飞机都有了。”

两个人漫无边际的闲聊,给沉闷的旅途增添不少乐趣。在那一刻,他似乎忘掉了罗启蒙、绿城、夏雪但是,施南月的一句话,还是将他从儿童式的幻想中拉回残酷的现实。

她问:“那个女孩一定很漂亮,她是你女朋友吗?”

“不是。”武贝勒说,“其实我们素未谋面。”

然后他把自己与陆小西认识的故事说给施南月听。

“那你为什么要去看她?你不感觉自己很傻吗?”施南月问。

“只是之前物品答应过要去看她,这次去只不过是在兑现自己当初的诺言。之所以要认识陆小西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我就是想证明给所有人看,即便是在虚幻的网络上也会有纯洁的友谊存在。”

施南月说:“又是一个螳臂当车的孩子。只有当你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放能明白当初的那些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不过,恐怕那个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天空向晚。这个时候突然乌云密布,下起小雨来。不过,雨很快就过去了。从车窗外望去,高远的天空中多了一抹彩云,像是被谁用手给涂上去的。后来,彩云渐渐多了起来,和之前的深蓝色相映衬,如同一副水墨画般展开,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武贝勒说:“我突然想起一句诗,只是忘记了上一句是什么。”

“什么诗啊?”

“人间重晚晴。”

施南月说:“这听起来似乎像是《夕阳红》节目里的,放在这里极好,也算是触景生情。”

“不过,我确实很喜欢急雨初晴的天空,很有诗情画意。”

施南月说:“你上辈子应该是个不错的诗人,以后我帮你查查。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李商隐或者毛泽东的诗。”

天色渐渐暗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漫漫长夜。

武贝勒问:“火车几点可以到广州啊?”

“应该在明天早上六七点吧!你怕什么?那个时候天已经亮了,发往各地的巴士、公车什么的都有。”

他们边吃东西边聊天。

武贝勒说:“我就是担心深更半夜的下车,伸手不见五指走投无路,有种被赶出家门的感觉。”

“你还算幸运,第一次出门就遇见了我。”施南月说:“相比起来,我可就没有你那么幸运了。深更半夜一个人去车站等车、由于睡觉差点坐过站再回首时,这些东西都不敢想象,触目惊心。”

武贝勒开始对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子肃然起敬。和罗启蒙一样,她们都是意志强大内心独立的女孩。只不过施南月还有一个富裕的家。

19.说书人

夜晚,则完全属于说书人的表演。

关于说书人,武贝勒对他们的记忆还来自童年。那个时候电视机少,村里人唯一的娱乐除了逢年过节放场电影外,之后就是去听说书。每到傍晚时分,锣鼓声大作,饭后很多人聚集过来听说书。凭借儿时一些零碎的记忆,武贝勒猜测那个时候他们说的无怪乎“隋唐演义”或者“烈女贞洁”等几个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尽管说来说去还是那几个人物,人们仍然不厌其烦、津津有味地去。后来,随着电视以及cd机的出现普及,这些古老的东西自动销声匿迹。这门被有史以来记载从宋朝开始流传的民间艺术,几百年来自有它存活的独特魅力。

当然了,说书也有它不光彩的一面记录。武贝勒清楚地记得,人们往往是第二天早上纷纷传言说发现某村谁家的年轻漂亮的姑娘或者小媳妇同说书人私奔了。因为在大家的心目中,这些行走江湖四海为家的艺人大都是油嘴滑舌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尽管之后偶尔还能从一些多才多艺的同学身上依稀看到他们的影子,武贝勒对说书人的影响还仅仅只停留在童年的回忆里。更重要的是,他对说书没有什么兴趣,更不能理解那些狂热的人们如同现在迷恋网吧的孩子何以至此。这是时代进步造成的,武贝勒无意去评判其中的利弊得失。

说书人是一个高大肥硕的中年男子,平头,穿一身复古上衣,皮肤微黑。施南月让座位给他时,他只是说自己会看手相。这引起了武贝勒极大的兴趣。

说书人说:“大凡来看手相者,想必心中有鬼,无事者不来。而看手相时,切莫谈忌讳,谈忌讳看不准。”

武贝勒说:“你尽管直言,好赖话我都能接受。”

“你现在感情受挫。”

“何以见得?”他反问道。

说书人说:“现在你只需要回答我说的对还是不对,否则,就没法看下去。”

年青人似乎说到感情,施南月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她忙问:“他说的对吗?”

武贝勒点点头,算是一种默认。

“有道是感情勉强不来,有时候放弃也是一种美。你和她命中注定不能在一起。这并不是说你不够好或者她怎么样。可能说两个人有缘无分吧,她现在还不是你感情的归宿。”

武贝勒说:“实不相瞒,她是我的初恋。我们已经认识三年了。我这次就是因为她赌气出来的。”

施南月问:“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准确地说,两年前我们已经分开了。只是我对她仍然放不开。”

“她现在做什么?”

武贝勒回答说:“念书。”

一时间,施南月似乎全明白了两个人当初为什么没有在一起的原因。只是,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少年时的一段恋情,往往经不起雨打风吹。

武贝勒又向说书人询问自己感情的归宿。

说书人郑重地说:“这个实话告诉你吧,一时半会我也说不准。如果是其他人,可能会故弄玄虚地跟你说天机不可泄露。现在我只能这么给你说。以你目前的手相走势来看,你的感情比较旺盛,早已超出了其它。我敢保证,在这个世界上,和别人相比起来,你可能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感情。”

“可我的感情仍然空白,一无所有。”

火车在小站停下,说书人下去活动,顺便吃点东西。回来以后,好似换了个人。他说:“其实,社会上那一套算命的都是骗人的小把戏。这些我都会,雕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

然后,他又亲身演示了社会上几种常见的骗术,赢得周围一片掌声。接下来,他的目标开始转移,观众也不再是施南月和武贝勒两个人。说书人开始向人们讲述他自己的故事。

他说:“我自幼父母双亡,无兄弟姐妹,靠吃百家饭长大。十五岁开始学艺,十七岁进国家机关。现如今妻子贤惠、儿女成双、家庭幸福美满。我唯一不好的缺点是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前人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要我说,一旦染上赌博,那真是一夜河东,一夜河西。”

人群中有声音喊道:“唱一段,如何?”

说书人得意地说:“这个难不倒我,你说唱什么?咱张口就来。”

这时,火车上的工作人员卖水果,说书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唱起来。他唱道:“各位大爷大娘大哥大嫂都来看,这葡萄光看不买不要钱。它来自新疆吐鲁番,个大皮薄肉又甜。老人吃了它能活一百年孩子若是吃了它,保你头名状元把书念。”

说书人信口开河的这一套,引得年轻工作人员为之折服,极力推荐他到火车上工作,并许诺说月薪不低于五千元。

工作人员走后,说书人开始带领一干怀旧的众人,似乎又回到了电视尚未普及之前的那个时代。他们相互交流着那个时代的经典段子,和着节拍,秦叔宝和李元霸又开始飞来飞去。

施南月悄声问:“你相信吗?”

武贝勒说:“相信什么啊?”

“那些关于感情的预言。”

“差不多吧?”武贝勒说:“其实,来之前我连死的念头都有了。现在关于这件事总算可以做个了断,尽管它是由一个外人口中说出。我也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彻底解脱了。这可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施南月说:“如果换作是我的话,对方心中已经没有了我,我也会这么做。尽管我是那么喜欢他,忍痛割爱,纵然是万般不舍。一份残缺的感情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喜欢一个人真的很累。”

武贝勒说:“我已经尝试不下数十回,还是忘不掉她。毕竟,两个人曾经拥有过。”

“那你们在一起幸福吗?”

“这个——”武贝勒轻叹道,“该怎么说呢?作为一个男人,你不能无耻到把爱情拿来当作炫耀的资本。我所要做的,就是全力以赴。至于能不能得到相应的回报,那就不重要了。”

也许,这是武贝勒对自己的初恋作最后一次回忆。从此以后,他将不会再对任何人提起他和夏雪之间的故事。施南月有幸成为最后一位聆听者。

也许是感觉到自己的爱情太过于平淡,和夏雪在一起的几段感动瞬间,武贝勒都还一一记得,不让灰尘遮蔽了那些被青春点亮的日子。

冬日的早晨,他们会跑很远的地方去买早餐。迫于学习的压力,他们必须学会隐藏自己的感情,然后再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这是他们每天难得在一起的短暂时光。

武贝勒会先捉弄一下夏雪,然后一个人跑掉。等夏雪明白过来,一副杀气汹汹地追上来,武贝勒则乘机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直到她脸上的怒气全消为止。其实,之所以要跑这么远的距离拥抱或者牵手,主要是避人耳目。原本他们可以骑单车的,为了让时间过得更慢些,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步行。回去的路上,他们会去记一些关于学习的东西。分开时,给对方一封短信或者祝福之类的话。为了不影响对方的学习,两个都必须学会克制住自己的感情。

他们也会去一些热闹的地方,比如说商场等。但大多数时间,武贝勒和夏雪不会在里面超过半个小时。与其他人相比,他们更享受在午夜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牵手骑单车。距离家还有一段路,夏雪会说,你别送我了,我不习惯有人送我。

尽管武贝勒内心有几分不悦,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夏雪对自己的感情。因为有一次,武贝勒和夏雪在商场门口经过,夏雪拉着他的手,让他赶快离开。夏雪说,我妈妈经常来这里。所以,武贝勒的理解是,夏雪害怕被家人发现自己和一个男生交往。一直到现在,武贝勒都不知道夏雪的家具体在哪里,他只有一个大概的位置。

两个人将这份感情掩饰得非常隐蔽,但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有曝光的那天。那是高二假期开学,夏雪在信中说她的手臂摔伤了。武贝勒激动地直奔过去,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抓住夏雪的手,问怎么样了。夏雪很快甩开,然后问:“你干吗呢?早好了。”

从那一天开始,武贝勒身上就开始承受着数倍于别人的压力。他不知道这份感情未来还能坚持多久,也从不相信它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就像一个弥留之际的人,出于对夏雪全部的爱,武贝勒总是在深夜起床然后躲在某个角落里悄悄流泪。他从来没有想过,将来的生活中没有夏雪会是个什么样。夏雪就像是一只蝴蝶,注定不属于他的世界。

夏雪受伤的那个学期,学校举行考试,武贝勒帮她抱书去女生宿舍。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去女生宿舍。女生宿舍在男生的对面,中间隔着一个大操场。夏雪住在三楼。武贝勒随夏雪一路上去,满脸羞红,而前面的夏雪一无所知。其他女生见到武贝勒上来,都纷纷出去了。夏雪走进去又走出来对站在门口的武贝勒说:“你怎么不进来?”

某天深夜,武贝勒收到一条陌生人发来的信息,他被上面的话所触动。信息上说:“我知道你为我倾注了全部的爱与全部的恨,而我却停留在季节的深处,一无所知。在当时。”

他以为那个人是夏雪,打电话过去没有回音。其实,一无所知的何止是他一个人呢?在恋爱中,始终是被爱的那个人一无所知。

说书人继续说书,人们逐渐进入梦乡。天亮以后,武贝勒说:“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方便联系。”

施南月说:“如果有缘分的话,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走出车站,武贝勒取出手机想给陆小西打个电话,才发现罗启蒙昨天晚上发过来的信息:你现在在哪里?赶快回来。

武贝勒回了一条:我现在在外面,一时半会回不去,有什么重要的事等回去以后再说吧!

之后罗启蒙遥无音讯,打电话过去也没人接。直到武贝勒突然接到一条陌生信息:是武贝勒吗?罗启蒙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署名是穆风。

20.海

这是武贝勒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大海。

与上次去黄河水库相比,他的心中自然平静了许多。波涛不停拍打海岸,海风很大,海水也微微泛黄,上面漂浮着一层垃圾。不远处,一群游客正在拍照留念。

陆小西问:“你千里迢迢地赶来,是不是有点失望?”

“失望倒谈不上,内心中的失落还是有点。”武贝勒说,“也许是人长大了,这个世界也逐渐揭开了它的神秘感。”

“那我呢?你对我的印象是不是也一如面前的大海,后悔这次来南方吗?”陆小西问。

“这句话该我来问你才对。我的贸然前来,可能让你始料未及。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陆小西说:“我们还是都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好了。”

武贝勒说:“我真诚地邀请你一次,将来有时间到北方去看看。”

“如果去的话,一定会告诉你的。”

回广州的路上,武贝勒说:“我已经买好了车票,今天晚上的火车。”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多玩一天,那么着急走呢?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没来得及带你去呢?”

武贝勒说:“实在对不起,我现在也是身不由己。”

他们大车去火车站。陆小西在附近请他吃饭,武贝勒说:“都累一天了,吃完饭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等车就行了。”

陆小西说:“不慌。等会我陪你去地下商场转扎,顺便买两件衣服、路上吃的,以及其他东西。”

吃完饭,他们一起去了附近的地下商场。武贝勒感叹说,这里的衣服确实不错,可惜大部分都是女装。

陆小西拉着他的手,一直朝一个方向走。

“我们去哪里?”武贝勒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原来,陆小西想帮他买两件西装。她说:“你现在已经是一名职业人士,衣着打扮尤其重要。反正你身边也不缺女孩子买衣服,我希望你能够永远记得我。”

“你可能是误会了。”武贝勒说,“我回去确实是因为一个女孩子,她是我的朋友,但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我们是纯粹的朋友。她现在出点事情,我必须赶回去。”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在候车室里,武贝勒几次让陆小西回去,她死活就是不肯。

直到进站的那一刻,陆小西惊叫道:“我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本来想好买完西装再去买领带,结果给你一闹把后一件事给忘了。”

武贝勒说:“算了,我也不是希望自己很正式的那种,有个八九分就可以了。人太绝对化就变得呆板了。”

火车进站检票,大量人流涌动。武贝勒把她拉到墙边说:“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如果现在不说的话,恐怕以后就没机会了。我身边的女孩倒也不少,感情也有几段,但你是第一个给我买衣服的女孩子。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愿意来生照顾你一辈子。”

陆小西双眼盯着他,以为武贝勒此时要吻自己,但武贝勒只是用力拥抱一下,然后就放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记得给我写信。”陆小西说。

武贝勒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过天桥的时候,他用牙齿狠狠地将车票的一角咬掉,以示纪念。

火车载着他远离这一片灯火通明的城市,武贝勒躺在卧铺上掏出手机写道:对不起,我承认我正在结束一段失败的感情。有人说忘记上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再开始一段全新的感情。可我做不到。我不想用一个人的快乐去填充另一个人的痛苦,这样对我和那个人都不公平。我现在很矛盾,不适合谈感情。等过一段时间,我们再回头心平气和地面对,如果

武贝勒很快又将上面所写的话删掉,面对空白屏幕,他又写道:对不起,我不是你的幸福,希望将来你能找到更爱你的人。

但很快,他又再次删掉。武贝勒第三次写道:小西,希望你能做天底下最好的妹妹,我也试着去做最好的哥哥。

至此,武贝勒终于为他短暂的南方之旅画上了一个句号。再次回首,他依然觉得陆小西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女孩。学业优异,有很好的家庭背景,人也聪明可爱。武贝勒不想违背自己的心志去欺骗一个单纯幼稚的女孩。他觉得那仿佛是犯罪。

尽管他们之间的相处只有一天时间,武贝勒依然对她有说不出的亲切感。仿佛她就是在绿城的罗启蒙,两个人已经认识许多年。在火车站如潮的人海中,武贝勒第一眼就认出她来。

陆小西问:“你怎么知道哪个人是我?”

“凭直觉。”武贝勒说,“我向来对自己的直觉深信不疑。”

陆小西举着手中的一个苹果问:“那你告诉我它是酸的还是甜的?”

武贝勒说:“这不行,我的直觉只对人才灵。”

“那你说说我心里现在是怎么想的?”

武贝勒本不想回答,但经不住她的再三纠缠,所以神秘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尽管两个人的目光多次交锋直视,武贝勒都十分机警地躲开了。对他来说,武贝勒的眼中只要一望无际的大海。他并不是不相信一见钟情,而多数时候,即使是面对渴望已久的大海,他也心生畏惧。感情如同汹涌的大海,随时都有可能将人吞没的危险。对于第一次失败的感情之旅,武贝勒早已累了,心也倦了,期待空出来的阳光将进水的心房晒干。

感情,武贝勒想,他恐怕今后再也不淌这趟混水。

陆小西,这位网上认识的女孩子,从始至终,武贝勒一直将她看作自己的妹妹,他丝毫没有忘记两个人相识的初衷只是为了证明网上也有纯洁友谊的存在。武贝勒对她永远心生感激,不仅仅是这次南方之旅。

他取出手机,先发一条信息给穆风,询问罗启蒙的情况。很快有了回复:是武贝勒吧?我现在很好,不必挂念。听说你去了南方,玩的开心吗?启蒙。

武贝勒欣喜若狂,尽管他还不知道罗启蒙具体怎么样,归心似箭。仿佛两个人早已面对面,心里有许多话要讲。武贝勒早已迫不及待地想把这次南方之旅以及见到500路公车的事说给她听。

他兴奋地回了五个字:等着我回来。

第六章

21.医院

一下火车,武贝勒不顾满身的疲惫,打车直奔医院。他捧着一大把康乃馨,推开病房的门时,整个人几乎站立不稳。诺大的一间病房,空空荡荡,死一般的沉静,武贝勒几乎失声痛哭。

正好这时穆风从外面进来,见到他吃惊地说:“你什么时间回来了?”

武贝勒急切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风说:“已经昏迷两天了,医生说失血过多,有些轻微的脑震荡。”

“通知她家人了吗?”

“还没有。”穆风说,“我想等病情稳定了以后再说,真怕她这一去再也不肯醒来。”

“不会的!”武贝勒说,“罗启蒙是不会抛下我们的。”

迟疑了很久,穆风说:“对不起,昨天那些信息是我替罗启蒙发的,怕你担心这边的情况。”

穆风让他先回去休息,武贝勒坚持不肯。

他说:“我要等着她醒过来。”

他指着穆风说:“几天来恐怕你也没睡过一分钟,还是你先回去换身衣服吧!我替罗启蒙谢谢你了。”

穆风走后,武贝勒站床边,看着罗启蒙睡得很安详。罗启蒙的头上缠着纱布,鼻孔插着氧气管,嘴角粘满了血迹。那是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场事故呢?武贝勒站在床边,深思良久,不得其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老天保佑罗启蒙早日醒来。

他先是用湿毛巾为罗启蒙擦拭脸和手,然后又托护士出去买两份早餐。他将身子靠在另一病床上,呆呆地坐在地上,幻想着以前和罗启蒙吃早餐的时光。

武贝勒自言自语道:“你千万别吓我。我还有一个秘密没来得及和你讲呢。上次是你走得急,没来得及见上你;这次总算见上你了,为什么你总喜欢和我开玩笑呢?”

罗启蒙的脸上依然丝毫没有任何表情。看着旁边挂着点滴,武贝勒的泪水几乎要涌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老天总是在一个人最痛苦的时候去捉弄他。如果罗启蒙能醒过来,武贝勒想,他愿意为她放弃所有的感情,哪怕像许仙一样出家诵经念佛为白娘子赎罪都行。

睡梦中,手机铃声响了。武贝勒赶忙打起精神,他以为是罗启蒙在叫自己。一夜的劳顿,实在是太悃了,不知不觉趴在床沿上睡去了。武贝勒打开手机,看见陆小西发来的信息:到家了吗?也不打声招呼。

武贝勒赶忙回:对不起,我已经到家了。这边发生许多事,过几天抽空给你写封信再详细说吧!

很快,陆小西的电话打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要不要紧啊?”

武贝勒:“一点小事,我现在走不开。”

合上电话,武贝勒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四周人来人往,他发现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有一对鸽子在飞翔。经历生死考验后,他终于大彻大悟,什么山盟海誓风花雪月,只有不离不弃的两个人方能显示出感情的珍重。

武贝勒想,即使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他一定要等到罗启蒙醒过来。

穆风打电话要回来,武贝勒劝他不要过来。他说:“公司还有事需要你处理。我看这样吧!你等两天再来,到时候我再休息。医院离不开人,我们轮换——”

“也好。”穆风说,“罗启蒙醒后,一定要通知我。”

“我会的。”

接近中午时分,罗启蒙醒来过一次,但很快又睡过去了。这让武贝勒无限惊喜。

罗启蒙醒来后,只是大叫自己头疼,武贝勒赶忙找来医生。检查过后,医生告诉他:“放心吧,病人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罗启蒙再次醒来是在天黑,其间又睡了几个小时。她问武贝勒:“我这是在哪里?”

武贝勒告诉她:“我们是在家。”

罗启蒙转而又去问他:“你不是去外地了吗?”

“去外地不可以回来吗?”他反问。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没有。”武贝勒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去外地的?”

罗启蒙问:“穆风呢?”

“他已经回去休息了。”

罗启蒙说:“我记得送我来医院的是穆风,还有你们之间说的话。我意识里是非常清醒的,可就是张不开口也睁不开眼,一切犹如梦中。”

“算你命大。”

也许在罗启蒙的意识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鬼门关去了又回来。现在,武贝勒终于可以松口气。

第二天,穆风来了,他是和唐元满一起来的。唐元满给罗启蒙带了一个花篮。

乘着两个女孩子说话的空闲,武贝勒把穆风拉到门外问:“罗启蒙的医药费怎么算?”

穆风说:“保险公司还没有支付,暂时由公司垫着。”

唐元满削了一个苹果,但罗启蒙没法吃,她又分成许多小块,然后送到罗启蒙口中。穆风进门拍着穆风的肩膀说:“我宣布一个重要决定。经过我与爸爸的沟通、研究决定,对你们两个人今后一个月的工资全额支付。”

武贝勒说:“这”

穆风打断他的话,说:“照顾罗启蒙也是你的工作,今后一个月由于工作重心转移,你就不必再到公司去了。”

他又对罗启蒙说:“还有你也是,你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好好养病,早日康复。”

唐元满说:“启蒙姐姐,你一定要听话。我还要带你去学校玩呢。你知道吗?上次那个喷泉现在已经建成完工了,好漂亮啊!”

罗启蒙说:“好啊!”

穆风问:“上次武贝勒找的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罗启蒙替他回答说:“夏雪。”

穆风问唐元满:“你帮人家联系上吗?”

唐元满还没回答,武贝勒说:“我们已经见过面了。”

穆风惊奇地问:“你们已经见过面了?那恭喜你啊,什么时候吃喜糖啊?”

罗启蒙说:“是啊,我们都等不及了。”

众人说得武贝勒满脸通红,而他内心的感受又不方便向众人明说。这让他无比难受。

穆风突然说:“我想起来了。你小孩子不会是带着人家出去玩了?说,去的还有谁。”

武贝勒将目光指向罗启蒙,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对,无形中又多了一份压力。武贝勒说:“我”

穆风说:“看到了没?心虚了吧?说起话来吞吞吐吐,准没干什么好事。”

唐元满拉了他一下,悄声说:“人家不愿意讲,就别逼人家了。谁没有一点私人空间呢?”

罗启蒙说:“我也想起来了。那天打电话,这小子死活不肯来送我,原来是有佳人相伴。是不是喝醉酒找人家姑娘表白去了?”

“没有的事。”武贝勒说,“我真的是一个人出去的,人家不相信我,你还不相信我吗?我什么时候欺骗过你?”

“你骗没骗过我只有你自己知道?”罗启蒙说,“难道还要一个骗子告诉你他欺骗你了?”

唐元满说:“你可别说!上次我见夏雪的时候差点没要来她的号码。她当时好象和一个男生在一起哎,总之,给什么事耽误我给忘了。”

穆风说:“哥们,你好福气啊,现在都已经出双入对了。”

“别听他瞎说,自乌虚有的事。”武贝勒又反问说:“你相信他说的这种事吗?”

罗启蒙非常自信地说:“我信,凡是好事我都相信。我是个理想主义者,坚信这个世界也是美好的。”

武贝勒沮丧地说:“我崩溃了。我也只能希望你们的预言都能实现,下一辈吧!”

众人大笑。三个人又玩了一会斗地主,才到中午。罗启蒙好象还在为上次的事抱不平,躺在床上时刻提醒武贝勒不许使诈。武贝勒觉得自己像个惯犯。

吃饭的时候,唐元满说:“我出去给你们买吃的。”然后询问其他三个人各吃什么饭。

罗启蒙说穆风:“你也是,要把握住机会啊!”

穆风装作没听见,没有回答她。罗启蒙自言自语道:“似乎只剩下我一个不幸的人了。”

唐元满带饭上来,穆风接到一个客户电话,和她先走了。

武贝勒说:“还没吃呢。”

“下次吧,有点急事。”

武贝勒给罗启蒙喂完饭,他躺到对面的空床上。他还没闭上眼,听见罗启蒙说:“陪我聊聊好吗?”

“你说吧,我在听。”

罗启蒙说:“人有时候真的很脆弱,想要某种东西尽全力而不得,莫大的悲哀、痛苦与无奈。就像小时侯我们喜欢上别人的玩具,哪怕庆其一生所有而依然不够与之交换。”

武贝勒说:“和你比起来,我就更不幸了。我还没参加比赛,直接被淘汰出局了。人家可能说你不够资格,有时连这样一句话也没有。”

然后,他又将见到500路公车以及夏雪的事说给罗启蒙一遍。说完,武贝勒眼圈红红的,有种想哭的冲动。

罗启蒙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留在心中总是一种疼痛。”

武贝勒说:“哪天我陪你去寻找500路公车,看它到底开往哪里?”

“以后再说吧!”

而他早已没有心情询问罗启蒙发生事故的经过。

22.六月的雨

穆风问:“罗启蒙现在怎么样了?”

“她基本上可以自己活动,但还需要静养。”

穆风提议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联系一下她的家人,让她和家人在一起会有助于恢复。毕竟,一个女孩子常年在外挺不容易的。”

武贝勒表示反对。

他说:“我看她是不会同意的。你也许不了解她的性格,罗启蒙是一个内心要强的人,她是不会让身边的人看到自己的脆弱的。”

“这样也好,我们过两天去接她出院。”

罗启蒙已经可以四处走动,她让武贝勒回到公司上班。尽管是在上班,两个男孩子还是交替抽出半天时间去陪伴罗启蒙。

估计是距离暑假不远的缘故,唐元满来公司的次数开始频繁起来。她现在经常开着老爸的车去学校,来公司自然也不例外。

今天本该是穆风去医院,他对武贝勒说:“还是上午去吧,再晚了就走不掉了。”

武贝勒知道他所说的“走不掉”自然是指唐元满,但穆风前脚离开公司,唐元满的车后脚就到。

武贝勒说:“唐小姐,穆风今天不在。”

唐元满问:“那他说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武贝勒说,“我来上班时,见他匆忙出去了。”

唐元满掏出手机,拨了一遍号码,穆风那边果然关机。她暗自骂了一句:“真是活见鬼了。”

但她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不满,唐元满问:“你们那位罗小姐怎么样了?”

武贝勒回答说:“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该出院了。”

唐元满坐了一会,又开车回学校。因为去市医院中途要换一班车,穆风又精心挑选了一只熊猫公仔作为送给罗启蒙的礼物。这对他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因为唐元满不在身边,他第一次有了单独和罗启蒙相处的时间。所以,穆风满心欢喜地带着礼物赶往医院,令他失望的是罗启蒙居然不在。

他打电话,居然没人接。问医生,医生说病人可能去楼下活动去了。穆风又赶忙冲到楼下,四处寻问,终于在一个凉亭旁找到罗启蒙。原来,罗启蒙正在推着一位老奶奶闲聊。

老奶奶笑着问:“男朋友吧?”

罗启蒙回答说:“看您想哪儿去了,我还单身呢。他是我同事,一个公司的。”

穆风说:“您老好!”

“你瞅瞅,现在的孩子,个个嘴多多甜啊,长得一表人才。”老奶奶然后说,“你们去吧,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罗启蒙问:“你一个人行吗?”

“没事。”老奶奶挥手说,“你们尽管去吧!”

两个人走了很久,穆风又跑过来,将手中的熊猫留给老奶奶。

“你不会生气吧?”穆风问。

“什么啊?”

“小熊公仔。”穆风解释说:“那只小熊公仔原本是买给你的,现在留给了老奶奶。”

罗启蒙说:“没什么。我从小就不是个喜欢玩具的孩子。”

她又问:“公司最近怎么样?之前的那套方案通过了吗?”

“我们还在改进,已经有点眉目了。”穆风说,“外面风大,我送你回病房吧。”

唐元满开车原本准备回学校的,却不知为什么来到医院门口。正是她的这次不经意间,却看见穆风和罗启蒙的身影。罗小姐不是已经出院了吗?难道是我看错人了?她想。此刻,她进去不是,走也不是。于是,唐元满决定在医院门口等待。

她不停打电话给穆风,被告知无法接通。大约中午时分,穆风离开医院,带了两份盒饭回去,她终于确定那个人就是穆风。很快,穆风又离开了。

当穆风走她车前经过时,唐元满再次打电话给他,这次接通了。

穆风说:“对不起,我的手机没电了。”

唐元满问:“你现在在哪里?”

穆风说:“我在医院,马上就要回公司。”

唐元满问:“吃饭了吗?我去公司找你。我还没吃呢,等着我一起吃。”

“我已经吃过了。”穆风说,“公司还有点重要的事,我今天可能走不开。上次约还去商场的事,改日再陪你去吧!真的对不起。”

“没什么,你去忙吧!”

说完,唐元满的泪水已经已经涌了出来。从小到大,她还没受过这种委屈。尽管没有了穆风,她还是一个去了商场,整个心似掏空了一般难受。

她不停地翻弄手机,想打电话给穆风,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在两天之后,唐元满收到了穆风发来主动约她去商场的信息,之前的不快一扫而光。

穆风不仅问寒问暖,又买了许多礼物,还为上次的事不停道歉,完全不像之前那个将她冷落在旁边的男孩子。这让唐元满感动不已。

坐在咖啡厅里,唐元满表示理解。她说:“男孩子将来都是要独挡一面的,商场里的打拼自然少不了。”

穆风说:“自从我妈妈生病以来,我整个人成熟了不少,身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

“毕业论文准备的怎么样了?”唐元满说,“你别太难过,伯母她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我现在忙公司,哪有属于自己的时间?”穆风说。

唐元满说:“这可不行。你这样下去,是很容易出问题的。是不是我爸爸的那批订单出了什么问题?回头我找他说说。”

“别——”穆风阻止道,他说:“我不想再欠你一个人情。那批订单我们最终会按时交货的。况且,我不想在别人眼中只是个利用女孩而达到自己目的的人,那样也非我所为。”

“这哪是欠不欠人情的问题?”唐元满说,“我现在帮你,是不希望你到时候毕不了业。如果你真的感觉在心里过意不去,以后对我好点不接得了。”

穆风没有回答她,低头喝着自己面前的咖啡。

他说:“咖啡有点苦,你要不要再加糖?”

“不要了。”

等待了好久,唐元满问:“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留在公司。”穆风说。

唐元满说:“我爸爸说,他准备在今年送我到国外念书,要不你也一起去吧!”

“那好啊,祝贺你。”穆风看着窗外,他声音沙哑地说:“去国外?我是没那个命了。”

“为什么?”

“我要结婚了。”穆风说,“实不相瞒,这么多年来,一直是爸妈支撑这个家,他们也太累了。我想早日成家立业,帮他们减轻点肩上的负担,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唐元满没有说话,脸却一直发红。

“你已经决定了吗?”

穆风说:“差不多吧!身为男儿,应该深知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

两个人在街上散步,路过一家婚纱店时,唐元满不断盯着里面看。

穆风不解地问:“你要买吗?”

“不——”唐元满说。

“要不我们进去看看吧,反正现在也无事可做。”

“还是不要吧。”这次唐元满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以后有时间再说吧!”

怕对方洞察出自己的心思,唐元满赶紧又转移话题。

她问:“那位罗小姐怎么样了?”

“情况不甚乐观。”穆风沉重地说,“医生说有可能落下后遗症。”

“那她本人知道吗?”

“不知道。”穆风说,“除了你之外,我从没对任何人讲。”

唐元满开始很理解他的这一做法,但她不无担忧地说:“你能隐瞒得一时,却隐瞒不了一世。她迟早会知道的。”

穆风说:“眼下只有这样,能隐瞒多久算多久。我不许给她太多压力。”

“所以,你就全背在自己身上。”

唐元满不由得以另一种眼神去看穆风。如果说以前的那个穆风还是个只知道保护自己的大哥哥,现在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真正能为她蔗风挡雨的男人。穆风在心目中的形象越来越高大,也越来越重要。唐元满觉得自己早已离不开眼前的这个男人。

23.毕业典礼

罗启蒙康复回公司上班,穆风则回学校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

吃中饭时,罗启蒙问:“我不在时公司有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

武贝勒回答说:“听说上次设计的那套方案通过了,也就是最近几天的事,估计等穆风回来就该宣布了。到时候你要请客。”

罗启蒙没有说话,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似乎证明她一向对自己都是这么自信,仿佛一切皆在预料之中。

“不过,最近公司要招一名助理,好象也是这两天的事。”

“助理?”罗启蒙问,“老板要回来吗?”

武贝勒说:“这个就不太清楚了。”

一直到下班,罗启蒙都没再说什么。回去的路上,武贝勒又去超市买了一只鸡煲汤。因为罗启蒙的身体还处于恢复期。

罗启蒙说:“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都在你这里住了大半年,下个月我想搬出去住,总是麻烦你也不是办法。”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罗启蒙不回答他的话。

等了一会,武贝勒说:“如果你一心想搬出去也可以,我不会阻拦,但现在还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过了这段时间吧!到时候我帮你找房子搬家。”

罗启蒙说:“我已经想了很久,住你这里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希望你理解。”

这个礼拜天,武贝勒决定去表叔那里走走,罗启蒙则留在家里洗衣服、看书。

和表叔闲聊几句,武贝勒的手机响了。他打开后看到罗启蒙发来的一条信息:你快回来,我的身体有点不舒服。

凭借他的直觉,武贝勒意识到自己必须马上回去。表叔留他吃饭,武贝勒推说是公司有事。

表叔问:“今天不是礼拜天吗,公司会有什么事?该不是谈女朋友了吧?”

“有个文件忘家里了,我必须送过去。”他脸红着说。

起身告辞之后,武贝勒听见表叔在后面夸奖道:“这小子现在是越来越能干了。”

当武贝勒心急如焚地赶回去,见到面色苍白、痛苦不堪的罗启蒙倒在地上。他几乎被吓傻了。

罗启蒙努力地喘着气说:“快,武贝勒,先送我去医院。”

武贝勒抱着罗启蒙,在楼下拦了一辆出租车,然后直奔医院。一直到深夜十二点左右,罗启蒙的病情才趋于稳定。医生说是上次神经受损后留下的后遗症。

武贝勒问:“以后还会发作吗?”

“这个不太好说。”医生说,“只要病人注意保养身子,情绪不能过于激动,基本上并无大碍。根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一切全靠病人自己。”

从医生那里出来,罗启蒙还没有睡。她伸出一只手,要武贝勒握住。她说:“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好吗?我不想因此而博取别人的同情与怜悯。”

“你安心养病吧!一切我都答应你。”武贝勒说,“但这样的话,我更不能让你搬走了。”

“你放心吧!我会没事的。”

礼拜一,穆风和唐元满一起回来了。他们刚下火车,还没来得及回家,就直接赶往公司。武贝勒看见,尽管唐远满一脸甜蜜,还是难掩旅途的疲惫。同时,他发现两个人的手腕上多了一条情侣链。

穆风解释说,这次唐元满和他同去北京,主要是两个人顺路,四处看看。天安门、西单、王府井、三里屯、十三陵短短一个礼拜时间,除了参加穆风的毕业典礼以及同学聚会外,他们马不停蹄地参观各个耳熟能详、心驰神往的地方。四年的大学生活,仍然没能让穆风成为一个称职的导游。他们反复拍照、购物,品尝各地风味小吃,并期待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时再次携手重来。

武贝勒说:“是这样,因为有点急事,罗启蒙请两天假。她回老家去了。”

穆风顿时兴奋全无,他急切地问:“罗启蒙的身体不是还没有完全恢复吗?”

“医生说已经并无大碍,”武贝勒说,“上个礼拜还来公司,不信你去问问大家?”

穆风立即取出手机,打电话给罗启蒙,直到确定对方关机方才作罢。

唐元满劝他说:“罗小姐又不是一个孩子,她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你就放心吧!她会没事的。”

“你知道什么啊?”穆风说,“我担心的不是这些算了,先不谈她,等罗启蒙回来再说吧!”

穆风留在公司继续上班,唐元满开车回学校。他把武贝勒单独叫到办公室,两个男孩子作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

穆风说:“刚才唐元满在这里,有些话我不方便明说,所以才故意留了一半。你实话告诉我,最近罗启蒙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出现什么不良反应?”

看着穆风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似乎不像是装出来的,武贝勒也左右为难。之前他曾答应过罗启蒙,不将这件事对别人说出去。现在他必须违心去做一件对不起人的事了。摆在武贝勒面前的路有两条可以选择:要么欺骗穆风,不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他;反之,对不起的人变成了罗启蒙。

这时,一个聪明的念头告诉他必须改守为攻。武贝勒问:“怎么,罗启蒙的病有问题吗?她不是已经完全康复了吗?”

“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穆风长舒一口气说,“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躺在病床上三天三夜才醒过来吗?我用罗启蒙的手机发信息让你回来的目的,是担心她可能会永远醒不过来或者变成一个失去记忆的植物人。她的伤全集中在脑部,医生说或多或少都会留下后遗症的。”

武贝勒吃惊地问:“真的会有那么严重吗?”

穆风从办公桌里取出之前医生的诊断书,让武贝勒去看。

他说:“我的初步构想是这样的。我准备用保险公司赔偿的钱,公司再拿出一部分,替罗启蒙买上人身保险。无论将来怎样,如果一旦出意外的话,首先我要保证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这么重大的事,我们是不是要找她谈谈,至少要让她知道才行。”武贝勒说。

“你觉得这件事能让罗启蒙知道吗?要是能谈的话我早就和她谈了。”穆风说,“我今天找你来的目的,是希望你不要欺骗我,我不在时要把她最真实的情况告诉,然后我在决定该怎么做。我这次去北京,也曾带着医生的诊断书请教过几位专家,他们也都束手无策。这不是你我二人的事,它归根结底关系到罗启蒙的未来。我们要为她负责。”

武贝勒说:“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穆风从旅行箱里取出几盒东西交给武贝勒说:“这是我在北京按照医生的嘱咐给她买的调理身体的营养品,等她回来你替我带给她。你记好了,千万别说是我买的。否则,她又该不肯接受了。”

武贝勒提着那些营养品出去,他转身对穆风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都坐一天火车了。”

穆风说:“没什么。我现在躺在办公室迁就一会,等下班后我还要医院看我妈妈。”

“伯母现在怎么样了?”

“癌症晚期。”穆风的眼泪几乎快掉下来,他哽咽地说,“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不要想太多了。”武贝勒安慰他说。

武贝勒不知道当所有的压力全集中到一个人身上的痛苦。大学四年,家庭优越,本应该属于人一生之中最好的时光,穆风的心却因为母亲的意外生病不得不选择早熟。那是他刚考上大学,意气风发,母亲被查出患有子宫癌。四年来,除了学习还是学习,穆风想用拼命的学习换取母亲的开心。他在母亲心中一向就是个成绩优异的孩子。穆风也在埋头学习中忘记了现实中的痛苦。他从未谈过一场恋爱。尽管也有不少女孩子送来情书,穆风从不去看,直接扔掉。为此,他还受到身边不少男生的嘲笑。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会抱着篮球打上一个下午。风雨无阻。

唐元满是很特别的一个人。他们本是校友,他的同学唐朝的妹妹。唐元满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仰慕他,后来她的哥哥唐朝去了日本念书,穆风则和他的妹妹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几年来,他们之间不是“感情”两个字能说得清的。唐元满喜欢他那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两个人这次北京之行,唐元满多次向他表达了性暗示,穆风则充耳不闻。有一次唐元满干脆穿着睡衣跑到他的房间,穆风让她睡在床上,自己则看了大半夜电视剧。毫无疑问,能遇到像唐元满这样的富家小姐是无数年轻人梦寐以求的事,可穆风不想那么做。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唐元满,更不忍心去伤害她。

罗启蒙则是另外一个人。

穆风对她的看法是,这个性格倔强的小女孩,好象天生对他有一种抵触情绪。在这个物欲横流的都市里,她像野草一样彰显着自己的个性。这是大多数人所学不来的。

尽管穆风内心十分清楚,他和罗启蒙最终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可穆风对她的爱早已超出了自己所能控制的范围,完全身不由己。更何况,现在罗启蒙的病尚未完全康复,他不能丢下她不管。这个精灵古怪的女孩子,难道是上天安排,注定要在他的生命中扮演一个角色?穆风想。此时,他躺在沙发上,似睡非睡。

24.中奖

罗启蒙在家里打扫卫生、洗衣做饭,见到武贝勒提着一袋东西回来,分外吃惊。武贝勒抢过她手中的拖把说:“谁让你四处活动的?这些体力活还是我来做好了,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的身体没什么事啊?”罗启蒙问,“你又买这些贵重的东西干什么,哪里来那么多钱啊?”

“这个啊?”武贝勒故意卖了一回关子,“反正不是偷的抢的。”

罗启蒙反问道:“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武贝勒说:“这次算你猜对了,这还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

“怎么回事?”

武贝勒撒个谎说:“前两天买张彩票,今天居然中了。”

“吹牛!”罗启蒙说,“有那么好的事还轮得上你?”

“我的大小姐,信不信由你。”

罗启蒙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主儿,凭着自己的直觉,她似乎并不甘心,又突然反问了一句:“中了多少?”

“1000块。”

武贝勒说:“这下你该相信了吧?我的大小姐,今天做的什么饭啊?”

就在他觉得自己撒的谎天衣无缝时,罗启蒙却抛出了一句让他心痛的话。她说:“这钱以后我会还你的。”

武贝勒没有同她争辩,他知道那些是徒劳无功的。而且,罗启蒙的话兑现的如此之快,一时让他不知所措。

第二天,罗启蒙帮他买了一身黑色的西装。武贝勒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他本想告诉罗启蒙上次陆小西已经为自己买了两身,为了不使她误解,武贝勒干脆什么都不说。他知道罗启蒙因为上次车祸,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可用。而且,原本那些营养品就是穆风买的,与他无关。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对罗启蒙讲。

两个人吃晚饭时,罗启蒙突然问道:“穆风回来了吗?他不是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了吗?”

“还没呢。”为了不让她怀疑上次营养品的事,武贝勒随口应道。

正是这无意的一句话,罗启蒙给他出了一个天大难题。

罗启蒙说:“我明天想去公司看看。”

罗启蒙在洗碗,武贝勒躲在则所里打电话给穆风,以免明天几个人说话串帮。电话一连打三个都没接。第四个是唐元满接的。

唐元满说:“穆风母亲的病情加重,他在医院陪母亲,劳累了几个晚上,现在刚躺下,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武贝勒连说:“没事,没事。”

出来时,罗启蒙问他怎么在则所那么久,武贝勒慌称最近自己肚子不好。

“难道是吃坏了肚子?”罗启蒙问,“最近几天我也没做什么特别的菜啊。”

她突然又似有所悟,“我想起来了,可能是中午的剩菜坏了。”

武贝勒暗自嘲笑她天真的同时,内心也不免一丝沉重。他突然想起了夏雪,那个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人。如果换作是夏雪的话,将来两个人柴米油盐地过日子肯定不合适。爱情是用来回忆的,婚姻则是实实在在地需要两个人共同经营。武贝勒又嘲笑自己想得太多,不免为明天的事担心。

所幸第二天上午穆风没来公司,而下午罗启蒙一个人去医院做复查。穆风满脸疲倦地出现公司门口,所有的人都知道事情的不妙。他妈妈的未来只是个时间问题。

武贝勒说:“改日我们抽个时间去医院看一趟伯母。”

穆风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替我妈妈谢谢你们。最近公司事务繁重,我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精神状况,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公司。我不在时你么团结一致地工作,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以及我妈妈最好的祝福。当然,我会尽力按时上班的。”

穆风又转身问:“罗启蒙怎么样了?回来了吗?”

“就这一两天吧。”

“她回来时通知我,”穆风说,“到时候好去接她。”

而整个公司里的人,只有穆风一个不知道,罗启蒙上午还出现在这里。武贝勒感觉自己像个高明的导演,不仅拥有奴驾故事走向的能力,还有向观众保持剧情神秘性的耐力。这层窗户纸始终会有捅破的那天,如何实现二者的平稳过度成了他迫在眉睫思考的问题。因为这种事在下一秒就有可能发生。

先是唐元满的电话,穆风离开了公司。不过,很快他又回来了。接着,罗启蒙打来电话,她人在医院,准备过来找他,下班后一起回去。武贝勒整个下午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坐立不安。他不停地喝水,然后去则所,想用来回的走动掩饰内心的紧张。所幸,这些都没有被其他人发现。

有几次,他都想直接找穆风去讲清楚。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武贝勒的精神终于崩溃,他索性放弃努力,将最后的结果寄托给天意。他深知,这种事通常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

下班之前,唐元满先赶到公司。武贝勒因为害怕穆风和罗启蒙相见的尴尬场面。他故意先躲进洗手间。出来时,他几乎和唐元满撞个满怀。公司里的人全走完了。

唐元满问:“穆风呢?”

武贝勒说:“不是在办公室吗?”

“我去过了,一个人也没有。”

“不可能。”武贝勒说,他确信穆风整个下午都没离开过办公室,便亲自去看。原来,穆风在批阅时,已经在办公桌后面睡着了。他实在太疲倦了。

武贝勒问:“要不要叫醒他?”

唐元满心疼地说:“还是让他多睡一会吧,我在这里陪着他。他最近几天的睡眠比较少,早已超出人的承受极限。”

武贝勒出来,收拾完东西,下楼见罗启蒙刚好赶到。罗启蒙解释说前面堵车,所以来晚了。武贝勒又问了一些她复查的情况,两个人一起回去。

走了很远的距离,武贝勒不断回头,见到灯火阑珊处,唐元满挽着一脸疲惫的穆风出现在公司门口。

罗启蒙拉着他的手问:“看什么呢?公司里不是已经没人了吗?”

“没什么。”武贝勒机智地说,“我发现过去的那个女生怎么那么面熟,好象在哪里见过?”

“该不会是夏雪吧?”罗启蒙开玩笑说。

听见这样问,武贝勒确信的此时她的注意力已经开始转移,他也露出微笑说:“我倒是希望她真是夏雪。和你说了那么多关于她的,可你从来没见过呢?”

“见不见倒无所谓,我相信你的眼光,她应该是个才貌双全的女生吧?”罗启蒙说,“不过,说真的,我今天心情不错,买彩票肯定中奖,不如你陪我买彩票去吧?”

“怎么你也相信这个?”武贝勒没想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上次那么随便一说,今天倒成了被罗启蒙拿来攻击自己的借口。他连忙给自己寻找脱身的招术。

“是不是缺钱了?如果缺钱的话,你尽管开口,我身上还有几千呢。回头我拿给你先应急。”

罗启蒙说:“缺钱倒是真的。你知道,我身上的钱用在住院上,至尽还没从保险公司拿到一分钱。还有上次和你说的搬家的事,我仔细考虑过了,你出来挣钱也不容易,总不能今天一钱明天八百地买这买那花在我身上吧?你越是是那样,我心里越是难受,承受不起。当然了,几天说买彩票只是玩玩,这些才是我真正想对你说的。”

武贝勒说:“啥也别说了,走,我带你买彩票去。”

他们花了两元钱买一张彩票,结果中了十元。罗启蒙请他吃了一碗面,以示庆祝。

七第七章

25.酒

罗启蒙还在为没能中1000元而抱怨不休,就仿佛是一个被遗弃的婴儿感叹命运的不公。武贝勒走过来帮她洗碗、拖地。完了以后,他又跑到罗启蒙的床头借本书看。

罗启蒙正埋头写日记。

“今天怎么有兴趣看起书来?”她问。

武贝勒说:“睡不着觉。”

“该不会是我提到夏雪,又引发你的某条神经了吧?”罗启蒙说,“不过,现在大学已经放假,这个时候她应该在老家才对。”

武贝勒没有理她,随便抽了一本书走了。等罗启蒙写完日记,问了一下时间,发现对面灯还亮着,书一页没翻开,武贝勒已经进入梦乡。这哪里是看书啊?罗启蒙想。她关掉灯,将书拿回来,发现里面厚了许多。

罗启蒙打开,里面掉出来一个信封。她将里面的钱抽出,上面还有一张字条。

启蒙:

除了这种方式以外,我真的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这些钱算是我借你的,先拿着用。

武贝勒

罗启蒙看后感动不已,但她还是原封不动地放回到武贝勒的床头。在这个孤单的城市里,她深知眼前的这个小男孩的一片真情,但罗启蒙不想欠他太多。对她来说,武贝勒就像是自己的弟弟一样。罗启蒙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去照顾对方,结果事与愿违,反要对方照顾自己。关于钱的事情,她决定有必要找穆风谈谈,等他回来以后。然而,所有的事情皆因为另外一个人的出现被打乱。

早上去公司,武贝勒已经明显感觉出气氛的异样。他提心吊胆地坐在罗启蒙的对面,第一个见到的人居然是唐元满,而不是穆风。唐元满盯着他一脸阴阳怪气的微笑,让武贝勒有点不知所措。他反复问罗启蒙,我的脸上和平常不一样吗?还是衣服不对

大约十点左右,穆风来上班。他今天看起来精神十分饱满。和唐元满相同的是,他也一直盯着自己的脸微笑,仿佛已经洞察出武贝勒心中的所有秘密。

武贝勒问:“穆风给你打过电话吗?”

罗启蒙说:“没有啊,怎么了?”

“这就奇怪了。”武贝勒想,莫非是穆风妈妈的病好了,这也不对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他然后对罗启蒙说:“听说穆风妈妈的病情最近加重了,我们抽空去医院看看吧。”

“也好。”

中午,穆风和唐元满破天荒地地一起留在公司吃饭。罗启蒙和穆风两个人只是简单问候一下,唐元满已经开始直奔主题。

她问武贝勒:“一个人若是交了桃花运,你期望他会变成什么样子?a.疯子b.傻子c.呆子d——”

罗启蒙说:“第四个还是我来补充吧,以上三者的综合体。”

武贝勒问:“这是干什么?我招你们惹你们了?”

穆风说:“这个问题问得好。你的确是没招我们惹我们,可是有人却想招你惹你。花朵最爱招惹蝴蝶,那是因为什么?”

唐元满回答说:“花蜜。”

穆风说:“错,是因为爱情。”

武贝勒看着眼前的架势,像是二人蓄谋已久合演的双簧。他被眼前的局势震蒙了,急忙向罗启蒙求救。

罗启蒙说:“恭喜你啊,又要升官发财了。”

见自己入戏太深,又没人来识破。穆风正色道:“事情是这样的。鉴于公司目前的特殊情况,决定招聘一名助理,我不在时全权负责公司的事务。当然了,这些都是暂时的。夏雪小姐想利用暑期这两个月时间打工锻炼一下自己,这和我们的初衷不谋而合。尽管缺乏工作经验,毕竟,人家还是一名大学生,希望你们多帮衬一下。至于剩下的,我想,应该由我们的武贝勒同志来介绍了。另外,我再补充一句,夏小姐从明天起正式上班。”

其他三个人都鼓掌欢迎。这一次,武贝勒彻底崩溃了。

唐元满说:“你还是说点什么吧?对于我们带给你的惊喜礼物,说点自己的内心感受。还是具体介绍一下我们的夏雪小姐。”

“谢谢大家!”

穆风说:“这哪儿行啊?到时候,你要请我们三个人吃饭。”

武贝勒哭笑不得。

罗启蒙对他说:“这是件好事嘛,现在大家见个面问候一下总比将来遗憾强。”

整个下午,乃至下班以后,罗启蒙都在做他的思想工作。武贝勒想请两个也的长假或者干脆辞职永远离开这座城市。罗启蒙对他说,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你不能总是选择逃避。

武贝勒问:“她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我再出现在她面前算什么啊?”

“或许是你自己想多了。”罗启蒙说,“即使她和那个叫张扬的男生在一起又说明什么啊?我们不也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吗?这有什么啊?所以,凡事你都要往好处想,不要那么悲观。更何况,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难道非要夏雪亲口告诉我她有男朋友了才相信吗?我不是那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武贝勒说。

罗启蒙大叫道:“先去做饭,等填饱肚子再说。男子汉大丈夫,连这点勇气都没有。车到山前必有路——等会我帮你。”

武贝勒挥手示意说:“你做自己的就行了。我没胃口,吃不下去。”

饭很快做好了,居然会有一盘鱼香肉丝。这是武贝勒最喜欢吃的,另外两份是青菜和一个汤。

罗启蒙问:“怎么样?吃不吃?”

武贝勒问:“你哪里来的钱买鱼片?”

“这个你就别管,知道什么叫做‘今朝有酒今朝醉’吗?”

武贝勒说:“行,我再去买瓶酒来,今日一醉解千愁。”

说完,他下楼买酒。不过,人很快就回来了。武贝勒兴奋地提着已瓶白酒回来,罗启蒙示意他先把灯关掉。

“干什么?想谋杀吗?”

“关掉就知道了。”

武贝勒按照她的吩咐关掉房间里的所有灯,罗启蒙不知从哪里找出两支蜡烛点上。微弱的火光在两个年轻人的眼前跳跃。

武贝勒惊讶地问道:“今天该不会是你生日吧?”

罗启蒙回答说:“不是,什么都不是。今晚我们不谈任何事,只喝酒好吗?谁先喝醉谁先忘掉烦恼。”

武贝勒问:“但你必须先告诉我从哪里来买鱼片的钱?”

“这是我身上最后一点钱了。”罗启蒙说,“实不相瞒,自从我生病以来,一直都是你给我买这买哪。本来想请去一个好一点的地方,可惜囊中羞涩,所以,只能在家做你最喜欢吃的鱼香肉丝给你吃。等吃完这顿饭,我们就好聚好散。”

“你要走了吗?”武贝勒问。

“不是你要走吗?”罗启蒙说,“我这是在给你饯行。”

“走——”武贝勒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罗启蒙也喝下面前的酒,她又分别给武贝勒和自己倒上。

武贝勒看着面前的蜡烛,激动得泪水都溢出来了。他泣不成声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罗启蒙不搭理他,只是照例将面前的酒喝掉。她独自一连又喝了三杯,还要继续喝下去。

“你这是怎么了?”

罗启蒙说:“你不是要走吗?我心里高兴。”

武贝勒说:“高兴也不能把酒当水喝啊?况且,我也没说一定要走啊?也可能不走。总之,结局没出来之前,什么可能都有。”

罗启蒙顺势又喝下一杯,说:“不走我也高兴。”

武贝勒也举起面前的酒杯,说:“你今天要是想喝酒的话,那好,我奉陪到底。只是你的伤刚愈合不久”

“没事。我的伤我心里清楚。”

酒不醉人人自醉。面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武贝勒完全被弄得莫名其妙,他不晓得今晚的罗启蒙何以变得如此脆弱。

罗启蒙说:“你抱我一下,好吗?”

“你喝醉了。”

武贝勒走过去,罗启蒙的身体如烂泥般倒进他怀里。其实,之前他没少拥抱过罗启蒙的身体,可从没觉得今天的罗启蒙变得如此与众不同。

“来,陪我继续喝酒。”

酒瓶已经干了。罗启蒙叫嚷着再去买,武贝勒把她放在床上,又俯身去亲吻罗启蒙的脸颊。

武贝勒一整夜都没睡好。罗启蒙这次酒醉的厉害,不停地呕吐,直叫心里难受。武贝勒帮她倒水、喝药,均无济于事。很快,随着她的一次次呕吐中,什么都吐得一干二净。无奈之下,武贝勒只得按照传统的方法给她喝下少许的白醋。天快亮时,罗启蒙才逐渐进入睡眠状态。

武贝勒回到床上躺了一会,几乎眼都没来得及合上,他又匆忙起身洗刷上班。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关于罗启蒙醉酒的事。真后悔买那瓶酒,武贝勒想,他现在有必要和穆风谈一下罗启蒙目前的情况。而此时,他似乎忘却了另外一件事。

“一点感冒。”他说。

他进去替罗启蒙请病假,穆风的注意力反倒完全集中在武贝勒身上。

“我看那个有病的人是你吧?”穆风指着他那双通红的眼睛问,“至于吗?昨晚又失眠了吧?”

正在这时,办公室有人敲门。

穆风说:“看见了吧,说曹操曹操到。”

武贝勒突然想起今天夏雪要来,正准备退下,却不想被穆风阻止。

然后他又气定神闲地说:“请进!”

来人不是预料中的夏雪,而是唐元满。穆风吃惊地问:“你不是在家休息吗?”

“我刚接到医院电话,说伯母”

“我妈妈怎么了?”穆风问。

“病情加重。”

穆风和唐元满直奔医院,留下武贝勒有点不知所措。

26.妈妈

武贝勒迷迷糊糊睡了一个上午,没想到下午罗启蒙居然来上班。夏雪也来了,她解释说上午迷路了。

夏雪本来就对上次在火车站两个人不辞而别有点不理解,这次意外相逢,她本想问个究竟,但因现在是上班时间,武贝勒没有半点说话的欲望,她也知趣地走开了。罗启蒙解释说武贝勒昨天在加班。武贝勒并没有因为身边多了两个女孩子精神而有所好转,他的萎靡不振一直延续到下午。

夏雪遇到工作上不懂得的难题,均向罗启蒙求教。一来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便于沟通;二来她也实在不忍心去破坏武贝勒的好梦。两个女孩子有说有笑,武贝勒听得一清二楚,却苦于张不开口加入其中。等他完全清醒过来,下班时间已过,夏雪早走远了。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走吧,回家。”罗启蒙说。

武贝勒问:“夏雪呢?”

“走了。”

“那她住哪儿啊?”

“我哪里知道啊?”

“手机号码呢?”

“不知道。”

武贝勒终于忍不住问:“那你们都聊什么呢?一下午都在像小鸟似的嘀嘀咕咕,让人睡觉都不安稳。”

“我们聊什么关你什么事?”

武贝勒说:“你这个没良心的,过河拆桥也太快了吧?我昨天晚上一整夜没睡可都是因为谁啊?”

“为了我就该告诉你吗?继续做你的美梦去吧?”

走出公司的大门,罗启蒙并没有让武贝勒去取单车。她直接穿过马路,然后坐上相反方向的公车。上车后武贝勒才意识到今天的反常,他忙问罗启蒙:“你干吗啊?”

“你不是说我们抽空去医院看看穆风的妈妈吗?现在我们去医院。”

武贝勒说:“你不说我倒忘了。穆风今天是被唐元满给叫走的,说他妈妈病危。”

他突然想起身上一分钱没有带,几乎惊叫起来,幸好最后又找出一百元钱,又不免感激自己有乱放东西的坏习惯。武贝勒在医院门口买了一个果篮,然后和罗启蒙一起进去了。

穆风的妈妈住在医院的三楼。他们进去时,穆风不在,房间里只有唐元满一个人。穆风的妈妈形容枯瘦地躺在病床,四目无光。武贝勒和罗启蒙简单说了几句话,然后起身告辞。天色完全暗下来了。

他们坐公车回家。

说到穆风,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提到他妈妈的病情。

罗启蒙心情沉重地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武贝勒没等她说下去,接着说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你我皆逃不出这个尘世的游戏规则。”

这个时候,罗启蒙接到一个电话,是穆风打来的。

穆风在电话里表达了对他们来看望妈妈的谢意,然后解释说自己刚回去做饭,回来后唐元满告诉我你们已经走了。

“这没什么,一点小意思而已。”

穆风问:“听武贝勒说,今天你病了,现在怎么样了?”

罗启蒙不解地看了武贝勒一眼,然后很机敏地回答说:“没什么大惊小怪,吃点药就好了。”

“没事就好,那明天见!”

“明天见!”

罗启蒙似乎还有话要说,但听见对方先说再见,她没有继续问下去。况且,她知道这个时候穆风的妈妈还处于重病中,与他谈什么问题都不合适。她把这种失望全都转嫁给了武贝勒身上。

罗启蒙刚才那一眼,已经足够令他毛骨悚然。这时,她又忽然莫名其妙地说:“听说你病了?”

“我没有啊。”武贝勒不明白对方何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明明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更不明白罗启蒙非要在她这句话之前加个“听说”二字。

他自我辩解说:“我有病不告诉你吗?”

“那我的病假是怎么回事?还在这里自作聪明。”

武贝勒终于弄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并非石木,开始为自己之前不当的行为道歉。

时逢下班高峰,公车出奇地拥挤。罗启蒙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一位老人,武贝勒准备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她。

罗启蒙示意他不必了。她说:“我坐你腿上算了。”

“这——”

罗启蒙问:“怎么,还有意见吗?”

“没有。”

罗启蒙说:“这种惩罚对你来说也未免太便宜了,别不识好歹。”

想着还有近一个小时的路,武贝勒双眼一闭,罗启蒙已经坐在他的腿上。

“怎么样?还行吧?”

武贝勒哭笑不得回答说:“没问题。”

“我先睡一会,到时候喊我。”

说完,她将头靠在武贝勒胸前,进入睡眠状态。武贝勒满脑子在想另外一个人,她就是夏雪。

罗启蒙突然惊醒,满头大汗。此时,公车乘客已经很少。

武贝勒问:“你怎么了?”

“我又梦见穆风的妈妈,她好象是在和我们说再见。”

武贝勒抚摩着她的长发,安慰罗启蒙说:“没事的。我们马上要下车了。”

回到家里,吃完晚饭,罗启蒙躺在床上看书,武贝勒接到一个电话,是陆小西打来的。武贝勒站在阳台上,和她聊了起来。

陆小西说:“今年十月份我就要实习了。我正在考虑去哪里?是继续留在广州,还是去深圳其他别的地方?”

“那去深圳算了。”

陆小西说:“我家里人也是这个意思。”

“那不是更好吗?”

陆小西问:“你为什么让我去深圳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上还是深圳那边更好一点,如果非要在两者之中做个选择的话。”

陆小西问:“你一向做事都是凭感觉吗?感觉对了就去做,感觉不对就放弃。准确地说,我没有你这种能力。我的感觉一向很臭的。”

“也不是呀。”武贝勒原本想为自己辩解,但马上又改口问,“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我也不知道。”停了一会,陆小西又说:“想听实话吗?我觉得我很想去你所在城市,哪怕千辛万苦也无所谓。”

武贝勒没有回答。

“你还在听吗?”

陆小西一连提醒了他几遍,武贝勒的思绪在回过神来。他说:“给我一段时间吧?将来你能来我当然很高兴,举双手欢迎。只是我现在生活很乱,夏雪又出现在我身边,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陆小西故意调侃道,“抓住眼前的机会,努力加油喔!”

“我现在脑子里一塌糊涂。”武贝勒说,“生活不是电视剧,随便什么结局,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最多不喜欢看的话直接将电视关掉就行了,而自己毫发无伤。”

陆小西说:“我平时喜欢看喜剧。我希望你们拥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不好吗?”

“我的心早已经死了。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不存在什么悲喜剧。我永远都是一个旁观者。”

陆小西故意模仿他的语气说:“让我们先来打个赌好不好?我也有一种预感,你还是会掉进同一条河流的。如果你们旧情复燃,就算你输了。”

“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输定了你。”

陆小西最后一脸坏笑说:“祝你好运!”

合上电话,武贝勒发现罗启蒙还没睡。她正半坐在床头,盯着自己刚才接电话的阳台。难道是被她听见什么了?他想。

“你怎么了?”

罗启蒙语气苍白地说:“刚才穆风打来电话,说他妈妈已经去世了。”

武贝勒眼睛里大颗泪珠掉下来。

27.旧爱

人们对于悲伤这个词的理解方式各有不同。

妈妈去世后,唐元满如影相随般跟着穆风,使他尽可能不去想死亡带来的恐惧;短短一个礼拜时间,武贝勒和夏雪又宛如一对情侣如胶似漆、出双入对;梦想近在咫尺,多年的努力终于看到曙光。罗启蒙查看了上次考试的成绩,结果全部发挥不佳,其中还有两科勉强及格。这不免为她十月份以及次年元月份举行的研究生考试蒙上一层阴云。

穆风找她谈过一次话,除了支付之前两个月的工资外,他还主动提到了医疗保险的事。

穆风说:“保险公司已经派人和我谈过,说上次事故责任不在他们的业务范围之内。”

“怎么可能?”罗启蒙问,“医疗保险我可是每月都按时交,他们完全是在推卸责任。”

穆风说:“你先别激动。话虽然是这样说,他们答应还是愿意承担20%的责任。”

“不行,我一定要起诉他们,讨个公道。”

穆风问:“你真的很需要那笔钱吗?有什么困难可以同我谈。”

“我是很需要那笔钱。”罗启蒙说,“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自己的钱,别无他求。”

穆风或许不明白,这是她近几年以来的饿积蓄,是准备将来用作读研的学费。不幸的是一场车祸,罗启蒙实在不愿看到象征着心血与梦想的钱就这样从眼前溜走。

见罗启蒙对自己的决定似有不悦,这也是他事先所预料到的。穆风从来没有想过她的反应会是这么激烈。如果换作是自己,穆风想,此时说不定比眼前的罗启蒙表现得更失去理智。

接着,他又说道:“我看这样吧!剩下的部分由公司来承担。”

“不用了。”

罗启蒙狠狠丢下这句话,然后摔门而出。

夏雪进来时,以为两个人发生了工作上的争执,自己身处其中,又不知该说什么,不免尴尬。

穆风对她说:“这没你什么事。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会。”

然后他又说:“通知公司全体,下个礼拜对上次方案的事作最后一次讨论与修改。”

夏雪出来后,又不便去找罗启蒙,她只好站在武贝勒旁边。幸好,只好唐元满来了。

武贝勒问:“怎么了?”

夏雪没有回答他,而是用手指一下对面的罗启蒙,然后又指了一下办公室的门。然后她又把穆风要求下个礼拜讨论的事告诉武贝勒。

武贝勒问罗启蒙:“你听见了吗?”

“什么啊?”

“讨论方案的事。”

罗启蒙没好气起扔过来一句,“要参加你自己去,我不想参加。”

武贝勒问:“这个项目不是由你主要负责的吗?到手的功劳怎么可以让给别人呢?”

“随便谁抢去。”罗启蒙说,“我就是那只叼肉的乌鸦,而你们都是狡猾的狐狸,总想不劳而获。”

武贝勒没有同她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这样下去只会使问题没完没了。这样争论不休下去只会伤害双方的感情。他和夏雪很快就开始讨论起周末去哪里玩的问题。

武贝勒说:“去步行街。”

夏雪则说:“我觉得还是去森林公园比较好玩。那里有许多动物,我还没见过呢。”

两个人的讨论结果还没出来,则见穆风和唐元满一前一后出来。罗启蒙对他们视而不见。离开之前,穆风又特意返回来提醒罗启蒙下个礼拜讨论的事,罗启蒙的心思似乎还没有从另外一件事中转移回来。

往往是天不遂人愿。

礼拜天早上,天空去突然下起了大雨。武贝勒只好放弃与夏雪去森林公园的计划,转而躺在床上和她聊短信。罗启蒙起床洗脸刷牙,看见还赖床不起的武贝勒奇怪地问:“怎么没出去约会啊?”

武贝勒哀声叹气地回答说:“你没听见外面下雨了吗?”

“下雨不是更浪漫吗?”

“要去你自己去好了?我可不想变成落汤鸡。”

武贝勒说完,感觉前半句话是那么地熟悉,和夏雪的短信已经让他无暇去想这些了。

罗启蒙提着毛巾从洗手间出来,大声嚷嚷道:“去就去,谁怕谁啊?”

“是巾帼不让须眉。”武贝勒帮她纠正道。

大约十点左右,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武贝勒干脆放下手机,准备给自己做点吃的。他已经十分饥饿。突然,手机铃声响了,他以为是夏雪,打开后却传来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唐元满在电话另一头焦急地问:“你知道穆风在哪里吗?”

“你们没在一起吗?”

“没有。”唐元满说,“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见人影,不知去哪儿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

“启蒙姐呢?”唐元满问,“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看她知道不?”

“她——”武贝勒本想说罗启蒙刚出门,所知道的情况和自己一样,紧要时刻,他还是思维敏捷地说:“那好吧,我帮你问一下,等会打给你。”

合上电话,他继续做饭。炒两个鸡蛋和香肠,武贝勒给自己做了一碗泡面。这是他平时最常吃的便当。用他自己的话说,简单易做。

电话铃声又来了。

武贝勒边吃自己的得意之作,边接电话。他以为是唐元满,然后漫不经心地说,“罗启蒙说她不知”

“不知什么呀?”

武贝勒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对方很明显不是等待中的唐元满,而是夏雪。他答应唐元满后,没有来得及没有去问。事实上,他根本不可能去问。这次以为她等待不及又打过来。现在,他不得不对夏雪作一番漫长的解释。

夏雪说:“现在雨停了,我们去公园吧!”

武贝勒对夏雪宽宏大量的理解表示无限感激。他吃完饭,按奈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稍作整理,立即出发与夏雪会合。这中间,唐元满的电话没再来过。

和所有人礼拜天不同的是,穆风一大早就单独出去了,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妈妈刚去世,他此刻只想将自己躲起来,以此来实现被这个世界所遗忘的目的。对穆风来说,妈妈走了,也几乎带走了他的整个世界。

妈妈是穆风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依赖的人。

所以,妈妈去世那天,穆风并没有哭。他固执地以为妈妈并没有走,她是不会狠心把她自己的儿子丢在这个冷漠的世间不管不问独自离去的。他想,妈妈始终都是和自己在一起的。丧礼上,罗启蒙、武贝勒、唐元满在一干亲朋好友面前,穆风始终都表现得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如今妈妈走了,也彻底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穆风只想一个人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于是,他一个人不自觉地跑了出来。不幸的是,今天下雨了。

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

朦胧的泪眼中,穆风看见大雨始终有个人影在前面。他固执地以为那个就是狠心将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妈妈。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大雨倾盆,穆风拼尽全力奔跑。

“你为什么那么狠心把我抛下,不管不问?”穆风跪倒在雨中,喃喃地向上天控诉这个世界的不公。偶尔早起经过的人,都以为他是疯子,似有什么如山般冤屈。

罗启蒙出门之后,已经在公车上打好了腹稿。她是准备要辞职的。上次的意外车祸几乎让她倾家荡产、损失掉读研的学费,罗启蒙决定离开这里,然后另外找一份工作。距离明年研究生开学还有一年时间,她必须在这一年时间里把之前损失的钱赚过来。时间对她来说,真正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容许任何事情再有差错,也不容许再有她不能控制的情况出现。

当她走进公司大门,见到如同从水里爬上的穆风,心中猛然被震住了。尽管罗启蒙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有比自己更不幸的人,她从没想过这个人会是穆风。虽然,他的妈妈刚刚过世。就像饥饿已久的鹰,苦苦追寻自己一只野兔时,最后却发现自己的猎物变成自己最爱的人的模样情节富有戏剧性。

见到罗启蒙的突然出现,穆风所受到的震动绝对不比身上雨水少。他的头发还在不停往下滴水。

穆风说:“你等一下,我先换身衣服。”

幸好办公室里还有一身备用衣服。否则,眼前的这场戏就愈演愈烈、没办法收场了。

等穆风整整齐齐地出来,罗启蒙问他怎么搞成这个样子。“那样很容易感冒的。”她说。

穆风看起根本满不在乎这些。不过,他还是接受了罗启蒙给他道杯开水的建议,然后把它喝下去。

“你怎么来了?”他问。

罗启蒙说:“我只是随便走走,无聊而已。之前曾有过关于设计方案的全新构想,现在一时想不起来。”

穆风放下手的茶杯说:“没事。这种事急不得,需要慢慢来。”

此时,穆风的头发逐渐干了。罗启蒙还在内心痛苦地挣扎,要不要把辞职的事说出来。

穆风倒先开口了,他说:“启蒙,和你说件事,你相信吗?”

“你说吧。”

穆风说:“其实,我和唐元满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发生。你别以为我们现在在一起就怎么了。尽管现在大学生同居成风,唐元满也是一个开放的人,可我却是一个传统的男人。我只是把唐元满当作一个妹妹,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你别误会。”

罗启蒙说:“行了,快别说这个了,我们还是研究方案的事吧。”

窗外,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穆风拉开窗帘,把自己的湿衣服拿出来晾。然后,他转身对罗启蒙说:“别工作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是我生日,我出去请你吃饭。”

“我没什么礼物送你——”

“你今天能来就是上天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见到你是我最大的快乐。”

他们收拾好,正准备出门。这时,唐元满跑进来对穆风说:“你怎么在这里啊,可算找到你了。”

然后,她又看见正在收拾桌上文件的罗启蒙,罗启蒙对她微笑。

唐元满不解地说:“我之前让武贝勒帮我问一下你知不知道穆风在哪里,怪不得他一直没给我回电话。”

“武贝勒?”罗启蒙说,“我的手机在这里,上面一直都没有他的电话啊。”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就后悔了,这不是自己给下套自己跳、明显让人误解吗。

唐元满脸色铁青地看着眼前的穆风,穆风忙站出来和解。他说:“今天是我生日,我请大家吃饭。”

罗启蒙本想对唐元满继续解释,但眼下误会已经造成,她索性来个脱身之计。

她说:“事到如今,今天这个局面也不是我本意。我觉得我也不应该隐瞒什么了。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辞职的。”

这无疑给穆风和唐元满头上浇上一盆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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