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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个K》


正文 第一章

奥利弗·阿利冯特一百岁了,脑子还相当好使。对他来说,不幸如此。

他的头脑精明而又灵活,使得他既敢于冲破道德上的清规戒律,又适度地保持着清醒的良知。奥利弗·阿利冯特处世狡黠,他从来没陷入人们庸庸碌碌的生活中几乎无法避免的种种陷讲:他从未结过婚,从未搞过政治,也从来没有过一个他绝对信任的朋友。

奥利弗·阿利冯特不仅是美国最大的富翁,而且也可说是最有权势的人。他住在离白宫十英里左右的一个幽静而戒备森严的大宅子里。此刻他正在自己的寓所里等待他的教子——司法部长克里斯蒂·科利的到来。

阿利冯特的魅力与他的才智相匹配,他的权势正是得益于这两个方面。那些大人物们常常依赖于他高超的分析推理能力,他渐渐博得了“先知”的绰号。至今时届一百岁高龄,他的意见仍然举足轻重。

作为历届总统的顾问,“先知”曾经预测了历次经济危机,华尔街股票崩溃,美元疲软,外国资本的侵入,石油价格的颠簸;他预测了苏联的政治变革,美国国内民主党和共和党的纷争与妥协。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聚积了数十乃至上百亿的美元,这就不足为怪,这样一个超级富翁的意见,即使可能是错误的也会受到相当的重视。

当然“先知”几乎从未有错。

在主耶稣受难日这个礼拜五,“先知”正操心一件事情:他的百岁寿诞庆祝晚会安排在礼拜日复活节那天在白宫的玫瑰园举行,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弗兰西斯·伊克斯维尔。

肯尼迪将是理所当然的主持人。

可以理解,“先知”对这样一个隆重辉煌的场面不仅感到巨大的荣耀和快乐,而且也有些们然若失,在那一刻整个世界将再次传颂他的名字,但他伤感地想到,这恐怕也是他在舞台上最后一次抛头露面了。

在罗马,礼拜五耶酥受难日这一天,七个恐怖分子完成了他们行测天主教教皇的最后准备步骤,这伙人包括四个男人和三个女人,他们相信他们自己是人类的解放者,称自己是“暴力基督团”。

这伙人的头头是一个意大利青年,有着非常老道的恐怖手段,他在这次特别行动中给自己起了个代号叫“罗密欧”,他对这个颇有讽刺意味的假名自鸣得意,这似乎给他对人类的理性的爱增添了少许多愁善感的情调。

在这个礼拜五的黄昏时分,罗密欧在所谓“国际百名先锋”提供的一处安全住所里,悠闲地躺在床上读一本简装的《卡拉玛佐夫兄弟》。床单皱皱巴巴的,到处是烟灰和汗渍。

或许是因为紧张害怕,他腿上的肌肉有点痉挛发麻,不过这没有关系,象往常一样等事情一过就好了。但这次使命不同寻常,行动将十分复杂,身体和灵魂都经受着煎熬,他将在这个使命中成为一个真正的“暴力基督”。“暴力基督”这个不怀好意的命名常常使他开怀大笑。

罗密欧的本名叫阿曼都·吉昂吉,他的父母属于富裕的上层阶级,他从小接受的就是一种空虚、奢侈的宗教性教养,这种荒淫的生活是与他苦行僧的天性相停逆的,在他十六岁的时候他就放弃了他承袭的财富和天主教信仰,现在当他满二十三岁的时候,还有比刺杀教皇更刺激的叛逆行为吗?不过对罗密欧来说,这多少有点迷信般的恐惧,在他孩提时代曾接受了一个戴着红帽子的红衣主教的洗礼,那不祥的红色总使罗密欧想起地狱火焰的红光。

在每一个宗教仪式中都得到上帝赐福的罗密欧,现在却准备好了犯下这样一个可怕的罪行,他的真名将昭于天下,成百上千的人将诅咒这个名字。他将被抓住,这是整个行动计划中的一部分,但时机一到,他将作为一个改变了这个残酷的社会秩序的英雄而流芳百世。这一个世纪的无名之辈很可能在下一个世纪被尊为圣人。反过来,他好笑地想到,几个世纪以前那个叫伊纳森特的教皇,第一个颁布了实施宗教裁判和宗教刑法的教是训令,他不正是由于传播了真理和拯救了异教徒的灵魂而一直受到颂扬吗?

罗密欧还想到,他将要干掉的这个教皇肯定会被天主教会封为圣徒,他将要创造一个圣徒,这恰好迎合了他玩世不恭的嘲弄教会的信条。他多么憎恶这些教皇,目前这个当政的教皇伊纳森特四世,教皇派厄斯,教皇本尼迪克特,呵,他们太被神圣化了,这些亿万财富的聚积者,他们压制人类追求真理的自由,他们糊弄愚昧轻信的人们,他们不过是些玩弄魔术的华而不实的巫土,扼杀掉世界上那些悲惨可怜的人们的生命。

他,罗密欧,“暴力基督团”的“百名先锋”之一,将摧毁这个残忍魔术的神话。这些被世人粗陋地叫做恐怖分子的“百名先锋”的成员们,遍布日本、德国、意大利、西班牙,甚至郁金香国度的荷兰。

美国没有“百名先锋”的成员,但这并没有关系,在那块自由和民主制度的发祥地,只会产生一些斯文胆小的所谓的革命者,他们是些看见血迹就晕倒的无能之辈,只会干些诸如在吓走人们之后的空楼房里扔炸弹,或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搞点男女关系并当成反叛行为的无聊行径,他们就是这么些令人鄙夷的货色,所以毫不奇怪美国从未有过一个“百名革命先锋”的人。

罗密欧中断了他的白日梦,真见鬼,他也搞不清到底有没有一百个人,可能是五十个,也可能是六十个,或者仅仅就是一个象征性的数目,这些个象征性的数字倒也确实能鼓舞和召唤群众,也能愚弄新闻界,唯有一件事情是确定无疑的,就是他,罗密欧,和他的同谋者雅布里都是“百名先锋”的成员。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罗马有许多教堂,在耶酥受难日这个礼拜五,现在已是晚上六点,再过一个小时雅布里将会来核对这个复杂行动的细节。刺杀教皇的行动不过是一局精心构想的棋赛中的第一招,罗密欧怀着浪漫的心情,对以后一系列令人目眩的壮举感到振奋。

雅布里是唯一使罗密欧从体力和智力两方面都感到敬畏的人。雅布里请悉政府的反复无常和法律权力机关的虚伪,他知道不切实际的乐观常常是很危险的,最坚定的恐怖分子也可能会出人意料地丧失掉他们的忠诚信念,这些都不必说。最主要的,雅布里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进行革命斗争的天才。他非常鄙视普通人常有的婴儿般的愚鲁无知的慈悲和怜悯心肠,雅布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为了未来的自由。

雅布里的冷酷无情远胜于罗密欧,罗密欧杀死过无辜的人们,出卖过他的父母和朋友,甚至暗杀过一个曾经保护过他的法官,即使有时罗密欧知道政治谋杀可能不过是精神错乱的蠢举,他也不怕付出任何代价。可是当雅布里对他说:“如果你不忍、已往一个幼儿园里扔炸弹,那你就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彻底的革命者。”罗密欧只得老实地承认他水远做不到这一点。

但是,他敢杀死教皇。

不过在罗马黑漆漆的夜晚,罗密欧梦见过许多胎儿大小的恶魔吸附在他身上,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罗密欧叹了一口气,翻下他那肮脏的床铺,准备在雅布里来之前洗个澡,刮刮胡子。

他知道雅布里会把他整治利落的举动看作完成这次使命的一个吉祥的迹象。和其他享乐主义者一样,雅布里很注意仪表整洁,罗密欧自己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禁欲主义者,就是住在猪圈里也毫不在乎。

雅布里正穿过罗马的大街小巷,来找罗密欧。象往常一样,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报警觉,但实际上事情的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内部的安全,参加行动的骨干分子的忠诚程度,以及“百名先锋”的紧密配合。不过包括罗密欧在内,这些人没有一个知道整个行动计划的全部内容。

雅布里是阿拉伯人,象许多阿拉伯人一样,平素他自称是西西里人。雅布里的脸又瘦又黑,脸的下半部的嘴巴下突兀而出象多长出一层肉似的,显得阴冷粗糙,平时他留着浓密的胡子把这副凶相遮挡起来,但一有什么行动他就把脸刮得溜光,他故意要给对手显露出一副死神般的真面目。

雅布里长着浅褐色的眼睛和一头发发,宽厚的胞和肩象他的下巴一样显得威武有力,他个子不高,双腿却挺长,这使得他强壮的体魄看上去并不怎么显露,一双警觉敏锐的眼睛炯炯有神。

雅布里讨厌“百名先锋”,他觉得这不过是搞时髦的公关所使用的一个鬼花招罢了。

“百名先锋”公开声称他们弃绝物质享受,这也使他感到不快,这伙都象罗密欧一样斯文的大学生们,往往对革命抱着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从来不懂得妥协,而雅布里则以为他们这一代的革命者多少也需要一点纸醉金迷的生活。

雅布里很久以前就放弃了那些虚伪的道德准则,虽然,和其他虔诚地把自己献身于为人类谋幸福的革命者一样,他也有清醒的良知。他从不对为了自己的个人私利所做的事感到愧疚,他和中东的石油王子们搞秘密交易刺杀他们的政敌,也干一些不光彩的活儿,暗杀那些受过牛津教育、擅长外交的一些非洲国家的新一代领导人。有时纯粹就是为了制造恐怖气氛,随心所欲地杀几个受人尊敬的政治家,使那些在世界上叱咤风云的权贵们掌握不了自己的生死。

他的这些行为,“百名先锋”从来不知道,更没对罗密欧吐露过一个字。从荷兰、美国和英国的石油公司那里,雅布里得到了大笔的钱,有些钱还是俄国和日本的情报机关提供的。在很久以前,他甚至接受过美国中央情报局的资金去完成一项极其秘密的使命,这些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他不是苦行僧,不管怎么样,他虽然不是生来就穷,但过去确实吃了很多苦。他现在要好好享受生活,他喜欢美酒佳肴,住豪华的旅馆,赌博。他对与女人肌肤接触的快乐总是心驰神往,简直是神魂颠倒,当然为了女人总是要花费不少的钱,他乐意送一些礼物借机来卖弄自己的魅力,不过他惧怕海誓山盟的爱情,他可不愿意陷入卿卿我我的爱的纠缠之中。

尽管有这么些“革命弱点”,雅布里在他的那个圈子里还是以他坚强的意志而闻名。

他绝对不惧怕死,这还不算什么,最独特的是他根本不惧怕疼痛,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才变得如此残忍。

在过去这些年中,雅布里显示了自己在任何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面前都是坚不可摧的,在希腊、法国和俄国他逃脱了一次次的关押和酷刑的折磨,甚至还经受住了以色列安全部门的两个月的审讯。他很饮佩以色列人的手段,但最后他还是击败了他们,或许是因为他一方面不怕受皮肉之苦,另一方面他要了他们,在高压威吓之下毫无表情,最后每个人都知道了他象花岗岩一样坚硬,受点皮肉之苦他根本不在乎。

他对自己的猎物可不是这样,他常常以自己的健力迷惑他们,一半是想炫耀自己的扭力,一半是由于内心的恐惧,他意识到自己多少有点变态,也许他残忍的本性中本来就缺少狠毒的成份。总之,他是一个快快乐乐的恐怖分子。他欣赏生活,即使现在,尽管他将要实施一起极其危险的行动,他行在罗马街头,周围鲜花的芳香,傍晚稀薄的光线,和罗马无数个教堂响起的钟声,这一切都使他感到愉快。

每个步骤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罗密欧的人已做好了准备,他自己的人马也将于明天抵达罗马,这两伙人都分别被安排在安全的住所里,只有他和罗密欧进行单线联系。雅布里知道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在即将到来的复活节这个星期天以及其后几天,他们将创造惊天动地的业绩。

他,雅布里,将脱颖而出,使那些强权大国匍匐在脚下,那些过去对他指手画脚的大人物们,还有可怜的罗密欧,都将成为他这一壮举的工具和牺牲品。除非他神经出了差错或死掉。或者说,除非整个过程中上百个细节的时间衔接上出现失误的话,他大概才会遭到失败。但是整个行动是如此复杂,安排得如此巧妙,这给他以快感。雅布里在街上顿住脚,欣赏着大教堂上的高高的尖顶和街上熙熙攘攘的快活的罗马市民,他沉浸在自己未来辉煌的形象的想象中。

如同所有那些妄图以自己的意志、才智和力量改变历史进程的人一样,雅布里也决不想步前人的后尘,他既不重复别人的做法,也使无人能与他比肩。在这个死板的社会结构中,那些戴着慈善面具的当权者,才是最冷酷无情的家伙。

雅布里注视着街上喜悦的朝圣的人群,在这些全能上帝的信仰者面前,他不由得涌起自己不可战胜的自豪感。大概一向宽宏慈悲的上帝也不会饶恕他的罪孽,但他将义无返顾地走下去,他相信只有走到邪恶的极端,才会滋生正义。

雅布里来到了罗马最破落的街区之一,这一带人经常容易遭受到恫吓和敲诈勒索。他到罗密欧他们那地方时天已完全黑下来了,这是~座四层旧楼,有个很大的院落,半边围着石砌的围墙,整座楼房都控制在地下革命组织手中。一个瘦弱的姑娘出来给雅布里开门。

她穿一身蓝色工装服,上衣敞开着一直到腰部,没戴乳罩,乳房也不突出。她曾参加过雅布里的一次行动。他并不喜欢她,但饮佩她的凶残。他们吵过一次,她没认输。

这个女人叫安妮,乌黑发亮的头发掩饰不住她凶狠的面庞。

她有一双闪光的眼睛,在她打量别人的时候,常常即使象雅布里和罗密欧这样的人心里都直发毛。她现在还不知道这次使命的具体内容,雅布里的到来使她下意识地预感到行动的重要性。她对雅布里笑了笑,一言未发,待雅布里进来后就关上了门。

雅布里厌恶地注意到房子里十分肮脏,到处是吃剩的食物和末刷洗的碟子、杯子,地上乱扔着报纸。罗密欧这一伙全是意大利人,四男三女,女人们拒绝打扫房间,除非男人们跟她们一起打扫,洗洗刷刷的事情是与她们的“革命”信念相悻的。那几个男的都是年轻的大学生,从小就娇生惯养,还抱有那么点女权思想,这样他们彼此就形成了默契。谁也不去理会这个地方的论遇样,他们知道等他们走后地下组织的人会来清除掉一切会成为罪犯的痕迹,现在感到恼怒的只有雅布里自己。

他忍不住对安妮说:“你们这群猪猡。”

安妮轻蔑地打量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房主。”

雅布里马上看出了她的个性,她不害怕任何男人或女人,她是一个彻底的“革命者”,随时准备在危急关头赴汤蹈火。

罗密欧从楼顶跑下楼梯,他看起来相当漂亮,以至于安妮不由得垂下了她的眼睛。他亲热地抱了抱雅布里,然后领他到院子里,两个人在一个长条石凳上坐了下来。空气里飘来春天里鲜花的芬芳,寂静的夜晚隐约可听见嗡嗡的声音,那是复活节前成千上万涌到罗马来的朝拜者在街头的嘈杂声,数百个教堂钟声齐鸣,欢呼复活节的到来。

罗密欧点了一支烟,说:“我们的时机到了,雅布里,我们的名字将永远被传扬。”

雅布里对他这样自鸣得意的浪漫想法感到好笑,他有点鄙夷这样想出风头、热中于个人荣耀的欲望,“我们不过是无名小辈,我们将同一个长长的血腥历史抗争。”雅布里想着他们刚才热情的拥抱,对他来说,那虽是一种志同道合的爱,但心里也充满了驱散不去的恐惧,那感觉就象他们俩是一对谋杀亲身父亲的逆子站在父亲尸体旁的心情。

院子四周的围墙上零零落落的电灯发着昏暗的光,他们把自己理在黑暗中,罗密欧说:

“到时候世人会知道这一切的,他们会怎么看?怎么赞美我们?还是会把我们当成疯子?

他妈的,后世的诗人会理解我们所做的一切的。”

雅布里说:“我们现在管不了那么多。”罗密欧戏剧化的神情使他感到尴尬,使他不由得对这家伙的能力产生了怀疑。虽然过去一再证明,这个长相英俊和善、思想模糊不清的小伙子,实实在在危险之至。然而他们毕竟有根本上的区别,罗密欧是无所畏惧,而雅布里却是十分狡黠。

就在一年之前,他们一同走在贝鲁特的街头,街道上有一个空牛皮纸袋,油腻腻的,象是刚装过食物。雅布里绕了过去,罗密欧则一脚把纸袋踢进了路旁的排水沟里。不同的本能反应。雅布里相信世界上的每样东西都可能有危险性,罗密欧则很多时候茫然无知。

还有一些不同的地方。雅布里的眼睛象棕色的石珠子,长相丑陋,罗密欧几乎是漂亮得无可挑剔,雅布里以自己的丑陋为荣,罗密欧则为自己的美貌感到羞耻。雅布里懂得,一个简单无邪的人只要投身政治革命就必然要使用暴力和屠戳他人,罗密欧只是慢慢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信念,他毕竟是从读书人转变过来的。

罗密欧得天独厚,理所当然是情场上的王子。他富裕的家境使他免除了物质生活的贫寒。罗密欧颇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他天生的好运在遵义上并不公平,正是这样的舒适生活使他感到厌倦。

他埋头学习,从文学书上学到的东西更加确立了他的信念,学校里那些激进的教授们当然更是推波助澜,他们使罗密欧确信他一定会成为一个改变这个世界的人。

他不会象他父亲那样,花在打扮上的时间比那些高级妓女还多。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追逐女色上,他更不会花从穷人身上榨取来的血汗钱,穷人必须获得自由和幸福,然后才能谈到他自己的幸福。

雅布里的信仰转变是发自肺腑的。小时候,他生活在巴勒斯坦一个伊甸园般美丽的地方,他十分聪明,无忧无虑,非常听父母的话,父亲每天都要给他读一个小时的,他特别尊重自己的父亲。

在那块圣洁的土地上,他家拥有一个很大的别墅,周围是大片奇异的绿草地。别墅里有成群的仆人。雅布里五岁那年,不幸降临到他们全家。他被赶出了这个天堂乐园,他的父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美丽的庄园化成了袅袅的紫烟,顷刻间他成了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儿。他被亲戚收养,来到一个偏僻的山村。他身边唯一的财富只剩下父亲给他遗留下的,这是一本羊羔皮纸印刷的漂亮的经书,深蓝色的经文,烫金装饰,他常常想起过去的时光,父亲大声给他朗读经文,一字也不差,这是伊斯兰教的传统,从先知穆罕默德口中记录下来的真主阿拉的话,是永远不容争辩和不可怀疑的,“可不同于《塔拉》”,在他长大后,有一次他深有感触地对一个犹太朋友这样说,他们都会心地笑了。

他很快就得知了被驱逐出伊甸乐园的真相,但是直到好几年以后他才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他家原来在以色列境内,他父亲是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的一个地下领导人,后来被人出卖,在警察突袭庄园时被打死,他的母亲随后自尽,偌大的庄园被以色列人烧成了一片灰烬。

由此,几乎是自然而然地雅布里成了一名恐怖分子。他的亲戚、老师都教育他要牢记对犹太人的深化大恨,不过他却说不上对犹太人有非常强烈的憎恨感,倒是憎恨那个冥冥真主,毁灭了他天堂乐园的童年时代的快乐生活。十八岁那年,他把父亲那本精美的卖了一大笔钱,用这些钱上了贝鲁特大学,头两年他大部分时间都和女人鬼混在一起,之后就成了巴解组织的一名地下成员,在那以后的几年里,他渐渐成了一个有名的危险分子。然而解放他的同胞从来就不是他的最终奋斗目标,在某种程度上,他干这种玩命的活儿只不过是为了寻求自己内心的平衡。

在那个秘密住处的院子里,这会儿雅布里和罗密欧花了两个小时多一点儿的时间把整个行动的每个细节都过了一遍。罗密欧不停地抽着烟,他担心的唯有一件事,“你能保证他们会把我放出来吗?”他神情紧张地问。

雅布里宽慰地说:“他们怎敢不把我手里的人质当回事儿?听我的,你在他们手中会比我在沙哈本安全得多。”

然后他们在黑暗中拥抱而别,在复活节以后,他们就再也不会见到对方了。

也就在这个礼拜五,弗兰西斯·伊克斯维尔·肯尼迪总统在白宫召集了他的私人高级助理班子和副总统,他将要告诉他们一个颇为扫兴的消息。

会议在总统的黄色椭圆形居室内举行,这样气氛显得随便一些,大家可以舒舒服服坐下来品尝地道的英格兰茶。这间屋子比那间通常更为有名的总统椭圆形办公室要更大,更舒服一些。

总统在贴身保镖的陪同下走进屋子,房间里的人都站起来向他致意,肯尼迪点头示意他们坐下,然后叫保镖们退到了门外。每逢这种场合,总是有两件事感到不舒服,首先是根据礼仪,只有他直接下达命令保镖们才会退出屋外;还有,副总统必须起立迎接他,向他致意。使他感到烦恼的就在于副总统是一位女性,这种时候,政治上的礼仪就压倒了社会仪礼。而且更成问题的是,副总统海伦·杜波里比他要大出十岁。她是一个具有杰出的政治、社会才干的女性,虽然人过中年,却依然风韵犹存,肯尼迪在民主党内力排众议,挑选她做了自己的副总统竞选伙伴。

“见鬼,海伦,”弗兰西斯·肯尼迪说,“你不必站着,现在该我来招待诸位,给你们倒茶。”

“十分感谢,”海伦·杜波里说,“我猜想,在你召集你的私人顾问班子时把副总统找来,大概是缺个人收拾杯子吧。”他俩都笑了,但总统的高级助手们却笑不出来。

在院子里,夜幕中罗密欧抽完了最后几口烟,越过石砌的围墙他可以看到罗马市内一些大教堂的圆锥顶。该到向他的人吹风的时候了,他抽身走了过去。

安妮掌管着他们的武器,她打开一个大箱子,把枪支弹药分给每一个人。他们中的一个男的拉了一张胜床单铺在地板上。安妮把擦枪用的汽油和抹布放在了上面。他们一面听罗密欧讲述行动的内容,一边擦拭各自的武器,几个小时里就这样边听边提问,把每个细节都重复记了好几遍。待安妮把行动中穿的服装拿出来,他们都乐了,彼此开了几个玩笑。

最后,他们终于坐下来用餐,饭菜是罗密欧他们几个男人准备的,还有新鲜的好酒。他们为这次使命的成功而干杯。酒足饮饱之后他们又玩了一个多小时牌,才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里。他们把楼门紧闭,每个人床头又都放着枪,因此就没有必要再设岗哨,然而每个人都迟迟不能入眼。

午夜过后,安妮敲开了罗密欧的门。罗密欧还在看《卡拉玛佐夫兄弟》,他把她让进来,安妮一把把书扔在地上,不屑地说:“你又读这破玩意!”罗密欧耸了耸肩,微笑道:

“他挺逗,他的作品中的主人公十分打动我,不象意大利小说那么一本正经。”

他们很快脱光了衣服,并排仰躺在脏乎乎的床上,浑身上下紧绷绷的,并不是因为性兴奋,而是出于无形的恐怖。罗密欧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安妮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她停止了颤抖,然后一本正经地坐了起来,拿起脏乎乎的床单擦了擦手,又从桌子上拿起香烟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

罗密欧走进卫生间拿了一条湿毛巾,他给她擦了手,又擦了自己的,然后把毛巾递给她。

在以前的一次行动中,他们曾这样干过一次。罗密欧知道这是她唯一能允许的造爱方式,她十分看重自己的独立,不管是什么情况,她决不能容忍一个她不爱的男人亲热她。

罗密欧看着她的睑,脸色不似乎时那么冷酷,眼睛也没有经常的凶光。她还很年轻,他想;怎么这么快就变得如此老气横秋?

“你想和我在一块题,还是只是做做样?”他问。

安妮熄灭了烟头,“呵,不,”她说,“我干嘛需要陪伴?我们都已满足了各自的需要。”她开始穿衣服。

罗密欧开玩笑说:“至少你该在走之前说点温柔的话吧。”

她站在走廊里,转过身来,一时他以为她会回到床上来,但她只是笑了笑,他还是第一次感到她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她踮了踮脚尖,开口说:“罗密欧,罗密欧,为什么是你,罗密欧?”她朝他挤了挤鼻子,然后消失了。

在犹他州普罗沃市的杨。伯翰大学,有一个传统的一学期一次的追杀行刺假总统的游戏。也是在复活节的礼拜五这一天,这个学期的游戏开始,两个刺客戴维·詹特尼和克莱德。科尔正忙着准备他们的家什。在弗兰西斯·伊克斯维尔·肯尼迪当选副总统后,这种游戏重又在各个大学校园里风行起来,杨。伯翰大学今年的这个游戏的行刺目标就是用纸板做的一个酷似总统的假人。游戏的规则是这样的:几个学生组成一个行刺团伙,他们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在五步以内的距离用玩具手枪向假人开火,另外由一百多名学生组成一伙代表法律和秩序的守卫队,游戏输赢的赌金则在游戏结束之后奖给获胜的一方开庆功宴会。

由摩门教会控制的学校当局并不赞同这样的游戏,但是没有办法,这种游戏在全美大学校园里风靡一时,屡禁不止——一个在自由社会滥用自由的极好例子。这样的蔑视权威的举动,正好迎合了那些有低级趣味的年轻人寻求刺激的心态,这也是他们对当权者心怀不满的无声抗议,是卑贱的小人物们对显赫的权贵阶层的挑战。行刺游戏还是一道安全阀门,避免把内心骚动的激情激化为政治示威的游行、静坐抗议和暴乱。

詹特尼是这个游戏的主角,科尔是他的帮手。他俩手挽着手在校园里巡视了一圈,当他们走到守卫队员护卫着的假总统跟前时,科尔努了努嘴,詹特尼会意地点点头。纸板做成的假人看上去挺象弗兰西斯啃尼迪,但是被夸张地涂抹成花花绿绿的怪模样,着一身蓝,系一条绿领带,穿一双红袜子,却没有鞋子,脚底写着一个大写的罗马数字IV.守卫队的人挥舞着玩具手枪威胁他们走开。他俩掉回头,科尔大声骂了一句,但詹尼特神色严峻,他把这事挺当真,他又考虑了一遍他设想的绝妙的计划,颇感到成竹在胸,幸灾乐祸。原来他们招摇过市地走一遍,目的就是要给对方制造一个假相,以给他们一个出其不意的袭击。他们身穿滑雪服,一副要离开校园去度周末的模样。

游戏规则的要求之一是公开总统假人的行程路线,按计划到晚上时假总统将出席守卫队的庆功宴会,詹特尼和科尔决定在午夜的最后期限之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事情按原样,晚六点时,在那个将准备举行庆功宴席的餐馆里詹特尼和科尔又重新碰面。餐馆的老板对他们的计划一无所知,在过去两个星期,他俩只是在这儿打工的学生,而且他俩特别是科尔还干得挺不错,老板很满意。

晚九点,守卫队员们簇拥着那个总统纸人涌进了餐馆,他们足足有一百人,把通向餐馆的每个出入日围得水泄不通,纸人被放在了餐厅中间。老板对眼前这个大进项的买卖兴奋得不住地搓手,只是当他走进厨房,看见詹特尼和科尔把玩具手枪放进盛汤的砂锅内,这个时候他才缓过劲来。“老天爷,”他喊道,“你俩是想在今晚上就从这儿滚蛋!”科尔露齿一笑,詹特尼则威胁地瞪了老板一眼,他俩把砂锅高高举起挡住视线,跨步走了过去。

守卫队员正举杯祝酒,开怀畅饮,詹特尼和科尔把砂锅放在桌子中间,拉掉盖子,举起手枪就向那个五颜六色的假人射击。科尔打了一枪就笑弯了腰,詹特尼不慌不忙地连击三枪,才把枪扔在了地上。他不苟言笑地站着,直到守卫队员们围过来连摸带骂地笑着恭维他的成功,然后大家一块儿坐下来用餐。詹特尼一脚把纸人踢到了桌子底下。

他们玩的这个游戏还不算太复杂。在全美一些其他校园里,玩得比这个厉害多了,保卫措施都是精心设计的,有的假人还能喷出人造血。

在首都华盛顿,美国司法部长克里斯蒂·科利保存着所有这些淘气的“刺客”们的档案,科尔和詹特尼的照片和材料特别引起了他的兴趣。他附注了一条命令,派人对詹特尼和科尔进行专案调查。

复活节前的这个礼拜五,两个头脑严肃的年轻人从波士顿的麻省理工学院开车到了纽约,在纽约港港务大楼,他们神情厌恶地穿过大厅里那些成堆的酒鬼、流浪汉、妓女和拉皮条的人群,到存包处事—个提箱。这两个小伙子是神童,刚满二十岁就做了物理学助教并且参加了学校的一项高级研究工作,他们一点一点偷窃了一些实验材料和适量的钚元素,最后用这些东西做成了一个微型原子弹,他们伪造修改了实验报告,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少了东西,小提箱里放的正是那颗原子弹。

从十二岁起,亚当·格里斯和亨利·蒂勃特就被看作是智力超群的天才。他们满腹经纶,没有一丝恶习,从他们的父母那里接受的教育使他们懂得了对人类应负的责任,这种认识特别加强了他们对人性的一些丑陋面的憎恶和鄙夷,诸如酗酒、赌博、玩女人、吸毒和贪食等。

他们抱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注视着世界上邪恶的东西,他们为核武器的扩散而感到担忧,人类的命运危在旦夕,他们决定要挺身而出阻挡这种可怕的灾难。因此他们就造了一个只有半吨量的微型原子弹,这样他们可以把这颗原子弹放置到某个地方,以此来警告当局,并向他们显示一个人的发狂举动会对人类产生什么样的灾难性后果。他们把自己深思熟虑的计划看作是独一无二的和神圣的,但他们并不知道,由政府指命的一个高级专家智囊团已经预测了这种情况,并在一份心理调查研究报告中把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列为人类孩子时代潜在的危险之一。

在纽约,亚当·格里斯和亨利·蒂勃特还把一封警告信寄给了《纽约时报》社,他们的信中解释了他们的动机,并要求在把信转交给有关当局之前先公开在报上发表。为了制作好这封信,他们花了很长时间。不仅在措词上斟酌再三,以防止把他们的行为看作是恶意的举动,而且更费事的是他们从各种各样的报纸上剪下来一个个的单词、字母,然后粘在一起拼凑成了一封信。

炸弹定时在下个星期二,到那时信件已经转交给当局,并由他们把它找出来。这将给世界各国的头脑留下一个记忆深刻的警告。

在罗马,也是在复活节前的这个礼拜五,特蕾莎·凯瑟琳肯尼迪这位美国总统的女儿,结束了她在欧洲浪荡的生活,准备起程回国,陪伴她的父亲往在白宫。

她的秘密勤务局的特工小组已经为她做好了旅行安排。按照她的指示,他们为她订好了复活节这个礼拜天从罗马飞往纽约的机票。

特蕾莎·肯尼迪今年二十岁,过去几年她一直在欧洲学习哲学,先是在著名的巴黎大学,后来又到了罗马的一所大学。在那里她和一个激进的意大利学生谈过一次颇为认真的恋爱,在她这次回国之前,他们刚刚断绝了关系,双方都感到了解脱。

她爱她的父亲,但是作为总统的女儿,她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公众的注意,不能随便表达自己的意见,这使她感到恼火。她曾信仰共产主义,还是一个典型的美国女权主义者,她倡导人类要有兄弟姊妹般的爱。话说回来,个人自由必须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她倒是从来没有为自己拿着基金会的钱随意挥霍而感到愧疚。

出于一种奇怪的心理,她抱着人人平等的信念拒绝了一些作为总统女儿享有的特权,也很少到白宫去看望她父亲,也许下意识里她因为她妈妈的死而疏远了爸爸。在她母亲患病而濒于死亡的时候,她的父亲却整日忙于竞选,捞取政治资本,这是不能原谅的。

母亲去世后,她决定到欧洲去放纵一下自己。不过,根据法律条文,她作为总统的直系亲属享有受到特工保护的特权,她原本打算自动放弃这种特别的保护措施,但她父亲央求她不要这样做,弗兰西斯·肯尼迪告诉她,他不能承受万—她发生什么意外的打击。

由二十多特工组成的一个分队三班轮流,全日监护着她的安全。无论是她下饭馆,还是和她的男朋友一起去看电影,特工们都不离左右。他们租了与她同一个公寓的房间,弄了一辆通信车以便在街上跟踪她。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而且她必须把自己每一天的日程安排提前告知这个特工小组的头头。

特工们都象是长着刚腼孔:一半是她的仆人,一半是她的主人。当她把一个异性伙伴带回公寓的时候,特工们用电子窃听设备甚至能听到他们交始合欢的声音,有时也着实能吓一跳——先是如痴似醉狼嗥一般,后来渐渐竟没了一点声音,这时特工们就紧张地扬起脑袋,象捕捉耳边的风声一样,警觉地听着耳机里的动静。特蕾莎拒绝了最高级别的近身保卫措施,她自己驾驶汽车,步行时也不要特工陪伴在身旁,而且还不让他们住和自己相邻的房间,她坚持要特工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只是让他们竖起一圈不易察觉的保护墙而已,这样能给她留有一块自己私生活的天地,但这样的安排也带来不少尴尬场面,有一次她上街买东西,想打个电话却没有零钱。她以为身边的那个假装买东西的男子是她的保镖,就靠近那个男子说:“你能给我点零钱吗?”他迷惑地看看她,十分吃惊。她意识到她一定是认错人了,这人不是她的保镖。她放声大笑,连忙道歉说明原委,那人给逗乐了。爽快地给了她几个零钱,“既然是肯尼迪小姐,当然乐于效劳。”他开玩笑地说。

象许多涉世不深的年轻人一样,特蕾莎·肯尼迪天真地相信人性本善的学说,而且自己身体力行。她为自由而奔走,抗击世道的不公,即使在日常生活琐事上,她也从不犯鄙俗小气的毛病。小时候,她就曾把自己攒的零花钱捐给了美国的土著印第安人。

作为总统的女儿,在许多事情上她常常感到左右为难,她赞成合法堕胎,支持左翼激进组织,为此常遭到她父亲的政敌的攻击和辱骂。

就是在谈情说爱的事情上,她也天真地寻求平等相处的关系,她喜欢绝对的坦诚,憎恶任何欺骗行为。

在旅居国外的这几年里,她也吃过几次苦头。有一次在巴黎,她漫步在街头,欣赏着这个大都市的风采,差点遭到几个躲在一座大桥下面的流浪汉的强奸。还有一次是在罗马,当她给两个乞丐掏钱的时候,他们试图抢走她的钱包,幸好这两次她都被警觉的特工救了出来。但是这些有惊无险的遭遇并没有丝毫改变她的人性本善的信念。她相信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都有一盏永不熄灭的良知的明灯,没有一个人能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她是一个女权主义者,深刻体会到男人对女人的控制和压迫,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男人在他们的世界里是如何互相残杀搏斗的,她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会以最残酷无情的手段倾轧他人。

她的特工小组的头头是个上了年纪的人,阅历很深,只是现在老了,不能再为那些大人物做保镖,就被派了这么个简单的差事。

他对特蕾莎的愚鲁无知感到很吃惊,试图开导开导她。他泛泛地给她讲了一些人世间残忍恐怖的故事以及他干特工这么多年所经历过的一些事情。他讲这些的时候比平时要袒露得多,反正他也干不了几天了。

“你还太嫩,不了解这个世界。”他说,“处在你现在的地位,你要尤其小心,你总是太天真,以为你对别人好,别人也就对你好。

不是这么回事儿。“就在前一天,她开车捎了一个搭车的男子,使得那家伙以为她对他有意思,就想动手动脚。特工小组的头头迅速采取了措施。当那个搭车的男人刚要摸她的大腿时,两辆特工的车把特蕾莎约小轿车逼到了公路旁。

“我给你说个故事。”头头说:“我以前给政府里最聪明和最好的一个人做事,搞一些秘密活动,有一次他粗心大意中了别人的圈套。这是一个恶棍,他本来可以轻易把我的老板干掉,可是他卖了一个人情,不知什么原因把老板给放了,说‘记住,你欠我一笔帐。

’后来我们花了六个月时间追捕这个家伙,最后把他给逮住了。我的老板不容分说就干掉了他,根本就没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你知道为什么?老板他自己这么对我说,这小子觉得他挺能耐,象个主宰别人的上帝,这样的人让他留在世上实在太危险。而且我的老板是一个根本不讲什么人情报恩的人,他说那家伙自以为是的恩赐不过是个诡计,下次再与他打交道,说不定就会吃亏,你当然不能轻信他的诡计。”

弗兰西斯·伊克斯维尔·肯尼迪能当选为总统实在是美国政坛的一个奇迹,一半是靠了他自己非凡的体力和智力,另一半也是靠了肯尼迪这个名字的神奇魅力。尽管他只做过一届参议员,但他还是顺利地坐上了美国总统的宝座。

他是1963年遇刺而死的美国前总统约翰。F.肯尼迪的一个远房侄子,但并不属于目前仍然活跃在美国政坛的肯尼迪家族。实际上,虽然他只是一个远亲,但是在整个庞大的家族内,只有他承袭了他的两个叔叔约翰和罗伯特。肯尼迪的超凡出众的神奇航力。

弗兰西斯是一个法学方面的神童,他二十八岁时就做了哈佛大学的教授,后来他开办了自己的法律事务所,积极参与在公共管理和私营经济两个领域的法律改革。他的法律事务所并不赚多少钱,钱对他并不重要,因为他有一大笔遗产。但是他在法律方面所做的工作确实给他带来了全国性的声誉,他鼓吹保障少数民族的权益,增加对穷人的福利,他热心帮助那些伸手无援的人。

在他竞选总统期间,肯尼迪带着自己的主张横扫全国。他倡导美国人民应该寻求一种新的社会契约机制。什么才能使文明得以延续?他问他们,是执政者和被统治者之间的相互依赖关系,政府必须保障公民的安全;使他们免于遭受犯罪的威胁和物质贫困,必须保障每个公民能以任何合法的手段追求个人幸福。只有在这个前提下,才能要求被统治者遵守社会法律,推进文明的发展。肯尼迪还提议,作为这个神圣的社会契约机制的一个内容,美国社会的所有问题都应当通过全民投票表决的方式来解决,而不是由国会、最高法院或总统来做出裁决。

他发誓他将消除犯罪、消除贫困,他以为贫穷是滋生犯罪的土壤和根源。他应允将由联邦政府及其社会安全和福利部门推行一项全国性医疗保健计划,以保障每个人在工作退休以后能过上一个舒心的生活。

为了显示他追求和实现这些理想;并且抛弃荣华富贵的生活。

站到老百姓一边的决心,他在电视上宣布他把自己价值四千万美元的家产捐赠给美国财政部。这件事做得很漂亮,全国每一个电视台都在新闻节目中播放了这个经过严格法律程序的财产转交仪式。弗兰西斯·肯尼迪的高大形象在选民们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穿梭飞往各个大城市,他的车队甚至升到了一些乡村小镇上,每到一个地方,他的美丽的妻子和女儿总是陪伴在他的身旁,更给他增添了不少风采,他完完全全征服了公众的心。他在电视上三次与共和党候选人公开辩论时也是所向披靡,他以他的机敏睿智和朝气勃勃的形象彻底击败了对手。公众对他如痴似狂,从来没有哪个总统在他执政伊始受到过这么热烈的拥戴。然而使他可以征服世上万事,却对变幻莫测的命运无可奈何,就在他举行总统就职典礼之前,他心爱的妻子死于癌症。

尽管亲人的死使他感到悲痛欲绝,他还是实施了执政的第一步计划。在竞选期间他就做出了一个勇敢的举动,他提前提名了他的私人高级助理班子,以取得公众的认同。他提名一个黑人人权活动家阿德布拉德·格里为高级助理之一,推举他做总统与国会之间的联络人,负责协调国内事务。他还挑选了一名妇女做他的副总统竞选伙件,而且还把她列为高级顾问之一。其他一些阁员提名倒没有什么新意,只是沿袭传统。正是靠了他这些得力助手的帮助,他取得了施政以后的第一个胜利。他成功地修订了一些社会安全保障的法令,从而使每“个有工作的人在退休之后都有足够的钱维持晚年生活。为实施这个计划,他增加了对美国的一些大公司的税收,而这样做的结果是他很快为自己树立了不少死敌。

这初步的胜利之后,肯尼迪看起来就愈来愈失去了当初锐不可当的势头。他原先作的那些承诺,诸如在重大国事问题上举行全民投票,以及建立一个全国性的医疗保险计划等,都遭到了国会的抵制,肯尼迪自己对国会在他前面竖起的坚如磐石的墙越来越失去了耐心。

尽管肯尼迪和白宫的总统班子竭尽全力地拼搏,还是令人绝望地发现他们的计划一个一个地被挫败。

在他总统任期最后一年里,他意识到他在这一场搏斗中几乎已全线崩溃。这使他恼羞成怒。他相信他的出发点是对的,他是站在正义的一方,他捍卫了道德的立场,而且他的行为都是理智的,是为了美国的生存和发展,但是现在看来,什么理智和道德在美国的政治竞技中都不值一钱。

肯尼迪总统等到给他的顾问班子的成员都上茶以后,才开口讲话。

“我不打算再竞选连任。”他平静地说,看了看副总统,接着又说,“海伦,我希望你能准备竞选总统。”

他们都目瞪口呆,只有海伦·杜波里朝着他微笑。在座的人都知道,这样的微笑是她最厉害的武器之一。她说:“弗兰西斯,我觉得倘若你真要做出不竞选连任的决定,那么也应当在我不在的时候和你的顾问班子全盘磋商一下。不过在我走之前,我想说一下我的意思。我知道在这个关键时刻体有些灰心丧气,但即使假设我能当选,我也不会比你干得更好。我认为你应当耐心一点,你的第二任期一定会更富有成效。”

肯尼迪总统迫不及待地回答说:“海伦,你跟我一样明白,美国总统往往在第一任期比在第二任期更能施展影响。”

“大多数情况下确实是这样,”海伦·杜波里说,“不过在你的第二任期我们也许能弄一个不同的众议院。另外我想交代我的一点私心,作为副总统,我所能尽的力量在第一任期比在第二任期要小得多。如果你能连任的话,我们对你的支持也就更有价值,而要是你是一个几乎被你自己民主党控制的国会赶下台的总统,那么事情就不同了。”

她拿起她的材料夹欲离去,肯尼迪说:“你不必走呀。”

她还是那样对每个人微微一笑,“我相信我不在场,你的顾问们更能畅所欲言。”说完,她旋即离开了这间黄色椭圆形屋子。

围在肯尼迪身旁的四个男人都默不作声。他们是他最亲密的助手,单独被挑选,只对他一个人负责。总统就象是长着四条胳膊的希腊神话中的独眼巨人,这四个人就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们是他最好的朋友,尤其是在他妻子去世后,他们就象是他的家庭成员。

杜波里带上门之后,屋里稍微有了些动静,总统的几个顾问们摆了摆他们的记事本,伸手拿杯吸一口茶,或吃一片夹心饼干,总统办公室主任尤金·戴西漫不经心地说了句:

“海伦大概是政府里最聪明的人了。”

肯尼迪朝他微微一笑,戴西好亲近女色的弱点众所共知,“你怎么看?尤金。”他问道,“你认为我该耐心一点,继续谋求连任吗?”

十年之前,还是在肯尼迪刚涉人政界的时候,尤金·戴西就已经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板,他能力极强,先后吞并了许多公司,然而他出身贫寒,出于自己的亲身经历,而不是凭空抱一些浪漫理想,他一直保持着追求公正的信念,他已认识到在美国社会,财产集中到了少数人手里,这些人拥有巨大的权力二从长期看,这会威胁到美国的民主制度,所以当肯尼迪拉起真正的社会民主的大旗从事政治的时候,戴西为他组织了财源,使他如愿进驻白宫。

他长得膀大腰圆,为人和蔼可亲,特别善于化解那些被肯尼迪冷落和拒绝的人的敌对情绪。戴西摸摸他逐渐要谢顶的脑袋,他国墩墩的身躯把剪裁考究的上衣撑得紧绷绷的,说起话来慢声细语,“为什么不干呢?”他说,“你可以优哉游哉地做你的总统,国会会告诉你该做什么或不该做什么。一切都和原来一样,除了外交政策方面,你或许能玩点花样,说不定还会干得更好些。

“看看现在这个样子,我们的军队数量还不足定员的一半,我们把孩子们教育得~个个眼高手低、游手好闲。我们有技术,生产出来的东西却没人买。我们的预算收支平衡简直是不匀救药,政府简直要下台,就是这么一个烂摊子。但你不用管,你继续再当四年舒舒服服的总统得了,说真的,这活儿真不错,你至少还有两个钱花。“戴西边关,边做个手势,表示他是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四个人都注视着肯尼迪,他们看起来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谁都没觉得戴西有任何不尊重,过去三年肯尼迪一直鼓励他们说这样开玩笑的话。

国家安全顾问阿瑟·韦克斯体格健壮,神情庄重,他有双重血统,父亲是犹太人,母亲是意大利人,他是个雄心勃勃、机智聪明的人,但对总统职权和肯尼迪本人存有一定的敬畏。

韦克斯是在十年前他第一次竞选参议员的时候和肯尼迪相识的。那时他是东海岸的一个自由派人士,在哥伦比亚大学做伦理学和政治学教授。他也是个富翁,却不迷恋金钱。

他俩都是极富有才智的人,关系愈来愈密切,肯尼迪把阿瑟·韦克斯看作是他所遇到的最有才华的人,而韦克斯则认为肯尼迪是一个最有道义的政治家。两个人一拍即合,虽然这并不是友谊的必然条件,但确实有助于奠定这样的基础。

韦克斯觉得作为国家安全顾问,他说话的调门应该比别人严肃些,他讲话时仍然带点纽约口音,极富有感染力。“尤金,”他开口道,一边朝戴西点点头,“也许你觉得他只是在开玩笑,然而你的确能为我们国家的外交政策做出有益的贡献,我们具有欧洲和亚洲强国无可比拟的手段和力量,我认为你再做一期总统是绝对必要的,无论如何,仅在外交政策方而,美国总统拥有帝王一般的权力。”

肯尼迪转向他左侧的那个人,阿德布拉德·格里,他们叫他“奥托”,他是肯尼迪班子中最年轻的一员。格里走出大学校门还不到十年,他曾在哈佛就读,获得过罗兹奖学金,后来参加了黑人民权运动。他长得高高大大,相貌堂堂,在大学时代他就是一个才华横溢,能说善辩的人。他看起来文质彬彬,长于交际,总是以理股人,不威胁,不玩赖,肯尼迪用他来处理那些复杂的骚乱事端是再恰当不过了。几年前,有一次在纽约肯尼迪平息了一场可能触发暴力冲突的事件,从而赢得了格里的尊敬和信任。肯尼迪用他非凡的法律才能、他的智慧和勉力以及他反对种族歧视的鲜明立场成功地化解了当时的形势,赢得了两派当事人的尊重。

在那之后,阿德布拉德·格里就开始了他支持肯尼迪的政治生涯,并督促他竞选总统。

肯尼迪在后来把升他为总统高级助理之一,全权负责疏通与国会的关系,设法使总统的提案在国会得以通过。然而格里天生杰出的政治才能总是和他年轻幼稚的理想主义发生冲突,结果自然是理想主义在很大程度上被击退。因为他最清楚不过堂堂的政府是怎么运转的,你得弄明白在什么地方使用什么手段,什么时候该以势压人,什么时候该溜之大吉,什么时候又该体面地找个台阶下。

“奥托,”肯尼迪说,“说说你的看法。”

“拉倒算了,”格里说,“反正你现在已一败涂地。”他的话引得大家都笑了。格里继续说:“你知道我怎么想?老实说我和戴西一样。看看,国会在你头上拉屎,新闻界把你当头蠢驴,那些操纵着国会的政治说客和大富翁们抱你的后腿,扼杀你的计划。蓝领阶级和知识分子都觉得你出卖了他们,这个国家就象他妈的一辆又大又破的卡迪拉克车,你根本就开不动它,现在你还想再给这些杂种四年的时间看你的笑话吗?除此之外还能怎样,要我说,让我们全他妈的滚蛋得了。”

肯尼迪象是感到振奋,他英俊的爱尔兰人的面庞洋溢着生气和活力,清澈明亮的蓝眼睛闪烁着光芒,“说得有意思,”他说,“不过让我们正经讨论一下问题。”他知道他们想激发他的自尊心,督促他参加竞选。说白了,他们之中谁也不想离开华盛顿,离开白宫这个权力中心,做一个没有利爪的狮子总比不做狮子要强。

“你想让我再竞选,”肯尼迪说,“可是又能怎么样?”奥托·格里说。“我打心眼里希望你能竞选,我加入了你的政府是因为你请求我帮助我们的老百姓。我过去信任你现在仍然信任你,我们也确实尽了力,将来我们还能做更多,有许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而只有你才能改变这个现状,打起精神,继续干下去。”

肯尼迪说:“但是我到底怎么才能取胜,国会实际上是操纵在‘苏格拉底俱乐部’的手中。”

奥托充满深情地看看他,他以年轻人特有的争强好胜的性格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万不能这么想。想想看我们曾度过了多少鬼门关,我们一定还会胜利的,即使我们会失败,还有什么比努力去争取更为重要的呢?”

好一会儿屋子里再没有人吱声,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想到了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的人,克里斯蒂·科利,他才是对弗兰西斯·肯尼迪最具影响力的人,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虽然他俩是最亲密的朋友,科利简直把肯尼迪奉若神明,这一点总是使肯尼迪感到很惊讶,因为科利很看重一个人的胆量,而他知道肯尼迪总有一种对遇刺的恐惧。

科利曾向肯尼迪保证,如果他被任命为司法部长及联邦部调查局局长,并兼管秘密勤务局的活,他可以完全担保他的个人安全。正是在他的请求下,肯尼迪才放心竞选了总统。

这样科利现在实际上控制着整个美国国内的安全系统,但是肯尼迪为此也付出了高昂的政治代价。他跟国会达成了一笔交易,让出了最高法院的两个大法官和驻英国大使的人选。

这会儿肯尼迪正盯着科利。科利终于开口说道:“你知道这个国家的老百姓最担忧的是什么?他们才不管什么外交关系,他们也不管什么经济状况,即使地球毁灭了他们也不关心。他们关心的只是,在那些大大小小的城市,他们是否敢在街上放心大胆地走路,而不必担心被人行凶,他们关心的是,晚上他们是否能安安稳稳地睡觉,而不必担心被人行窃或暗害。

“我们生活在一个无法无天的社会,政府不能行使他们保障每个公民人身安全的社会职责,妇女害怕遭到强奸,男人害怕遭到谋杀,人们越来越退化得象些畜生,富人们侵吞剥削老百姓,流氓强盗肆意屠戮穷人和中产阶级,而你,弗兰西斯,只有你才能领导我们走出这个困境。我相信这一点,我相信你能挽救这个国家,这正是我为你效劳的缘故,而现在你却想丢弃我们?”科利顿了一顿,“你应当再试试。弗兰西斯,不过就是再四年的功夫。”

肯尼迪总统被打动了,他看得出这几个人仍然对他抱有厚望。

老实说,他”心里也是想让他们这么说的,他暗暗使他们重新确立了他们对他的信赖,使他们承担起同样的责任。他笑了,感到心花怒放。

“让我再好好想一想。”他说。

他说完这句话,他们知道该散去了,除了科利之外,他们都离开了。

克里斯蒂随意地问道:“特蕾莎能赶回来过节吗?”

肯尼迪耸一耸肩道:“她在罗马又新交了一个男朋友,她将在复活节这个星期天飞回来,象往常一样,这孩子故意显示她对宗教的忽视。”

克里斯蒂说道:“她能从那鬼地方回来我很高兴,她在欧洲我确实没法保护她,她大概是觉得她在那里可以信口开河而没人管她。”他停顿了一下,“你要是再参加竞选,你可得把这丫头管车点,要不就干脆和她断绝关系。”

“唉,我可做不到。再说我要是竞选的话,我也得拉那些女权分子的选票。”

克里斯蒂爽声大笑,“好吧,随你的便;”他说,“对了,还有给‘先知’开的生日晚会,他可是眼巴巴地盼着呐。”

“别着急,”肯尼迪说,“我会给他弄好的。我的老天,一百岁的老头了,还想着什么生日晚会。”

“他过去、现在都是个挺了不起的人。”克里斯蒂说。

肯尼迪扫了他一眼,“我对他怎么总赶不上你对他的喜爱,他也有他的毛病,他也会犯错。”

“那当然。”克里斯蒂说,“但我从未见过谁还比他活得更洒脱,而且是他弓!导我改变了我的生活。”克里斯蒂歇了一口气说,“今晚我跟他~起吃晚饭,顺便就告诉他晚会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肯尼迪干笑着说,“你就这么告诉他好了。”他说。

这一天晚些时候,肯尼迪在他的椭圆形办公室签发完一些文件,就在桌子旁坐下来,目不转睛地向窗外望去。他可以看见白宫大院四周的大铁门,顶上通着白色的电网,象平素一样,他一想到离大街和人群这么近就觉得不自在,虽然他知道他只是幻觉容易遭到袭击。他处于极端安全的防卫之中,白宫内外壁垒森严,方圆之内远近设了七重屏障,两英里之内每一座楼房的房顶或楼内部都有特工人员,每条通向白宫的大街都没有岗哨,配备着强重火力。每天上午,白宫底楼都要接待成百上千的旅游参观者,他们之中混杂着许多特工,来来回回警觉地巡视个不停。白宫之内每一寸允许旅游者参观的地方都处在摄像机的镜头之内,通过特殊安装的窃听设备甚至能监听到参观者的小声耳语。在每一条走廊的拐角处,都有持枪的警卫把守,经过特殊处理的电脑写字台在危急时候可以充当路障。当有人参观的时候肯尼迪就呆在四楼,四楼是总统起居、工作的地方,楼顶、地板、墙壁都做了特别的加固。

除了在一些礼仪场合签署一些文件外,肯尼迪总统很少使用这间有名的椭圆形办公室。

这一会儿,他好不容易轻松下来,仔细享受一下这难得他一个人独处几分钟的时间。他从桌子上保持恒定温度的雪茄金中抽出一支细长的古巴雪茄,雪茄用烟叶卷成,他夹起雪茄放在嘴里,手指头都能感受到烟叶上的烟油。他小心地点着了烟,美美地吸了一口,然后通过防弹玻璃窗向外望去。

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他站在远处白色的岗亭那块儿,穿过白宫前面那一大片绿草地,跑向出来接他的叔叔杰克和罗伯特。他多喜爱他们呵,杰克叔叔威仪英俊,又十分孩子气,使他这样的小孩钦佩得五体投地,幻想终有一日能拥有他这么大的权力;罗伯特叔叔真诚严肃,而又十分和蔼淘气。想到这里,弗兰西斯·肯尼迪想,不对,当时我们叫他跑比,而不是罗伯特,或者有时也这么叫?

他有点记不准了。

但是他确实能记得四十多年前的那一幕情景,就在那片草地上他跑向他的两个叔叔,他们一个人提着他的一条胳膊一直走进白宫他的脚也没有着地。

而现在他正坐在他们的位子上,他曾经幻想拥有的权力现在就在他的手中。往事如云烟,想不到记忆能唤起这么多的痛苦和欢乐,和淡淡的怅们。他绝不会再象他们那样不明不白地把命送掉。

在主耶稣受难日这个礼拜五,弗兰西斯呷克斯维尔·肯尼迪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命运舍很快被两个在罗马的不起眼的革命者所改变。

正文 第二章

复活节礼拜日早上,罗密欧和他的那一伙人,四个男的,三个女的,穿着为这次行动准备的服装,坐上卡车整装待发。他们把车开到了靠近圣彼得广场的街头,混进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们都身着复活节节日的盛装——女士们身着索雅、明快的春季时装,戴着上教堂用的礼帽,一个个显得高贵、神气、兴高采烈;男人们都穿着乳白色的丝绸套装,上衣的翻领上别着散发着馨香的米黄色十字架,愈发衬托得英俊济洒;孩子们打扮得更是炫目耀人:小女孩们带着手套,穿着格边连衣裙;男孩们穿着蓝色的礼服,雪白的衬衫上系着红领带。牧师们到处可见,忙着向虔诚的人们致辞祝福。

罗密欧看起来更象一个十分肃穆的朝圣者,沉静地观看着这个复活节早上庆祝耶稣复活的盛大场景。他穿着深黑色的礼装,浆硬的白衬衫上打着一条几乎分辨不清的洁白的领带,脚蹬一双黑塑底的鞋子,外边披着一件驼毛大衣,大衣底下藏着一枝精心绑好的自动步枪。他扣紧了大衣,在过去三个月中,他一直在练枪法。现在几乎是百发百中。

他这一伙中的那四个男的装扮得象方洛谷会的修士,都穿着褴褛的褪色的黑褐色长袍,扎着厚厚的腰带,光秃的头上紧扣着一项便帽,宽宽松松的长袍底下暗藏着手枪和子弹。

那三个女人,其中有一个是安妮,都打扮成修女的模样,黑色的长衣下也藏着武器。

安妮和另外那两个“修女”走在前面,人们纷纷为她们让道,罗密欧紧跟在后面,四个修土走在最后,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准备一旦罗密欧遇到教庭警察的盘问,他们就上去解围。

罗密欧他们继续朝圣彼得广场走去,渐渐消失在越来越密的人流当中,就象在五颜六色的海洋上漂浮着的一个黑点。他们到了广场的边缘,停靠在大理石石柱和石墙上。罗密欧站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他看着广场另一侧,等待着雅布里给他送来的信号。

雅布里和他的人正忙着把许多主耶稣的小塑像贴放在广场四周的围墙上。

雅布里的人有三个男的,三个女的。他们穿着比较随便,只是上衣较宽大。男人们都带着手枪。那三个女人负责放置那些小基督塑像,泥像里边都安装着电子遥控的微型炸弹,她们用粘着力很强的高能胶把这些小塑像粘贴在墙上,以防止被好奇的人拿下来。

这些小塑像都是精心制作的,金属构架,用昂贵的灰陶土烧成,外涂一层白釉,它们看起来纳粹是一些复活节的装饰品,而丝毫不象炸弹。

当他们于完活以后,雅布里就领着他的人穿过拥挤的圣彼得广场,乘上他们事先准备好的卡车。他派了一个人去找到罗密欧,把5!爆那些小塑像的电子信号发射器交给了他。

雅布里和他的人则驱车回罗马机场。伊纳森特教皇还要过三个小时才会出现,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行驶的卡车把沉浸在复活节中的罗马城抛在了后边,雅布里回想起这一切都是怎么开始的……

在他们共同参与的一次恐怖行动中,罗密欧提到教皇拥有比欧洲任何一位君主都更为严密的警卫系统,雅布里哈哈大笑,不以为然道:“谁想杀死教皇?象杀死一条没有毒的蛇,他不过是个老朽昏庸的傀儡,身后有一打的老人随时可以替换他,这些基督的新郎,一群僵尸,杀死教皇能改变世界上的什么?要我说倒不如绑架他,他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但把他干掉只不过就象捻死一条太阳底下的懒洋洋的蜥蜴。”

罗密欧不同意,他的争辩启发了雅布里,使他脑子里逐渐形成了一个阴谋。世界上数亿天主教徒都把教皇奉若神明,教皇理所当然是资本主义制度的一个象征,西方信仰基督教的资产阶级国家都竭力美化他,他是这个社会统治大厦的最重要的支柱之一。

所以如果教是被刺杀的话,那将给这个邪恶的世界以狠狠的心理打击,更何况人们都一直把他看成是人间的上帝。上帝是富人们欺诈掠夺穷人们的虚幻的概念,而教皇则是这个邪恶权威的化身。

不过,刺杀教皇只是设想的一半,雅布里天才地把它加以扩展,使罗密欧佩服得五体投地,连雅布里自己都觉得得意万分。

在雅布里的眼中,罗密欧的言行举止怎么看也不象个真正的“革命者”。雅布里曾对意大利恐怖分子的活动历史作过研究,他们特别擅长谋杀政府首脑,他们拜倒在俄国人的脚下为徒,毕竟俄国人在许多次未遂革命之后终于推翻和杀死了他们的沙皇——因此意大利人一定是从俄国人那取来这么一个使雅布里感到嫌恶的称号:“暴力基督团”。

雅布里曾见过罗密欧的父母一次。他的父亲是一个地道的寄生虫,无能庸俗,只满足于小轿车和成群的仆人,身边总带着一条绵羊般温顺的狗到处追逐引诱大街上的女人;但他又确实是一个举止优雅、风度翩翩的人,你几乎没法不喜欢他,大概只有他的儿子例外。

还有他的母亲,又是一个资产阶级上流社会的典范,一个对金钱和珠宝十分贪婪的天主教徒。每天早上,在浓妆淡抹之后,她都要在婢女的陪伴下去教堂参加弥撒。一旦向神父祷告忏悔之后,一天内剩下的时间她就又花到了寻欢作乐身上,象她丈夫一样,她只知道自我放纵,没有信念,一味宠爱他们的独子罗密欧。

现在好了,这个醉生梦死的家庭不久就将得到报应,父亲是马尔他骑士勋章的获得者,母亲是基督每日的信徒,而儿子却是教皇的谋杀者,这是何等的出卖啊,雅布里想。可怜的罗密欧,等我把你出卖之后你也将会度过一个星期的糟糕日子。

除了这最后一步棋之外,罗密欧知道全部计划,“真是一盘好棋,”罗密欧欣赏道,“将!将!将!将死!绝了。”

雅布里看了看表,还得十五分钟到机场,卡车正中速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该准备了,他把枪支和手榴弹从他的人手中收集起来,装到~个行李箱里,当卡车停在机场人口时,雅布里先跳了下来,卡车把其他人送到了另外一个人口。雅布里拎着箱子慢慢走进大门口,眼里一边搜寻着便衣警察。还好,没有岗哨。他跨步走进了一个礼品和鲜花商店,商店门里边挂着一个大红字招牌写着“停止营业”。这既把游客挡在了外边,又是一个表示安全的暗号。

女老板长得相貌平平,头发染成金黄色,脸上抹着厚厚的化妆品,但她有一副引诱挑逗的嗓音,穿着一条简单的尼龙长裙,腰束得紧紧的,倒也颇有几分姿色。

“对不起,”她看见雅布里时说:“你看一看招牌,我们关门了,不管怎样,今天是复活节。”然而她的声音很和气,没有拒绝的意思,她热情地微笑着。

雅布里向她说出了联络暗号,仅仅是辨别一下身份而已,“没有法子,基督今天要复活,可我还得出差。”她走过去把箱子拿了过来。

“飞机正点起飞吗?”雅布里问。

“是的,”这个女人说,“你还有一个小时,有什么变动吗?”

“不,没有。”雅布里说,“但是切记,事情的成败全靠你了。”说着他走了出去,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人,以后也不会再见到她,她仅仅知道这次行动的这一个步骤。他核对了一下航班时刻显示仪,不错,这班飞机将正点起飞。

这个女人是“百名先锋”的成员中少数几个女的之一。三年前她被秘密安插到这个商店做了店主。这几年功夫她在机场工作人员和警卫中培养了不少关系。她善于卖弄风情,又做得很小心,不引人注意。利用这些关系她时常帮助别人在上下飞机时把行李绕过监测仪器和警卫,把它们带出或带进机场,但又注意这样做得不过于频繁。在第三个年头,她和一个警卫勾搭成奸,这样进出机场就更方便了。复活节这一天,她事先故意应允她的情人,和他一块吃午饭,引诱地说饭后还可以在商店后面她的卧室里小睡一会儿,惹得这个警卫乐颠颠的,主动要求在复活节这个礼拜日值班。

这会儿丰盛的午餐已经摆在了桌子上,她把那个箱子里的武器一件件拿出来,用五颜六色的礼品金包好,然后又都装进了一个紫红色的购物袋中。直等到开机前二十分钟,她才抱起这个购物袋,以免包装纸被撑破,步履蹒跚地向一个没有电子扫描仪的通道口走去。

正在站岗的她的情人殷勤地把她放进去,她回报他妩媚多情的一笑。她登上飞机,几个空中小姐一眼认出了她,笑着跟她打招呼说:“又是你呀,利维娅。”她走进普通舱,看见雅布里和他手下的三男三女坐在一块了,一个女的站起来和她一起拖住了那个沉重的袋子。

这个被称作利维娅的女人把袋子放到那些人手中,转身就快步向飞机外走去。她匆忙回到商店里,接着把午餐准备停当。

利维娅的情人、那名警卫名叫菲恩茨,他简直就是那些好象专门为女人们创造出来的多情满洒的意大利男人中的一个杰出代表,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情人,长相漂亮只是他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优点。他天生一副柔情蜜肠,对自己丰富的才干和远大前程,总是颇觉得踌躇满志。你看他身着机场警卫制服时感觉就仿佛他是拿破仑手下的陆军元帅,胡须留得一根不乱,鼻子高高翘起,一看就是一个大人物,负责着重要的工作。他以怜爱和恩赐般的姿态看着每一个在他面前经过的女子,严然就是她们的保护者。难怪利维娅在他到机场上班执勤的头一天就一眼看中了他,恨不得把他据为己有。刚开始他还显得彬彬有礼,对她大献殷勤,没过多久她就发起了攻势,甜言蜜语的奉承,色迷迷的挑逗,不时送一些精巧的礼物,显示出她的富有,最后他就开始经常在她的商店里一起与她用餐了。这一切使他对她至少象一条狗对宠爱它的主人一样忠诚,甚至可以说他爱她、她是他快乐的源泉。

利维娅同样也喜欢他,他是一个极其出色的和令她感到愉快的情人,不象那些和她有过关系的阴郁的、一本正经的年轻的革命者,总是充满了犯罪感,深受良心的折磨,他在床上则不同,使她感到兴奋和满足。

他成了她的宠物,她亲呢地叫他朗茨。当他走进屋子关上门以后,她满怀深情地扑向他,心中升起强烈的欲望,而同时一种愧疚的意识也纠缠着她。可怜的朗茨,意大利的反恐怖机构将会注意到她的失踪,一定会追根究底的,朗茨肯定毫无疑问向别人吹嘘过他征服她的本领——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没有必要替她维护名誉——他们的关系将会暴露。可怜的朗茨,这顿午饭成了他最后一刻钟的快乐。

他们开始迫不及待地做爱。对她来说虽是逢场作戏,却也游刃有余;他狂热而激动,获得极大的快感。利维娅为自己的举动感到哭笑不得,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她之所以从中享受到肉体的快乐,却是为了实现她完成“革命”任务的目的,她心爱的朗茨将为他的僭傲自得,以及和她这个徐娘半老的女人之间的风流丑行而付出代价,她将取得战略上的成功。可怜的朗茨!他光裸的身体,橄榄色的皮肤,柔和的眼睛,乌黑发亮的头发,都是多么漂亮和让她着迷,“呵,朗茨,朗茨,”她伏在他的大腿中间啪啪地说道,“永远不要忘记我爱你。”

她给他准备了丰盛的菜和一瓶好酒,酒足饭饱之后,他们又做了一次爱,朗茨穿上衣服,与她吻别,眼里放出的光彩显示他理应有这样的好福气。他走之后她把商店到处看了一遍,她收拾好她的家私和几件换洗的衣服,都装进了雅布里带来的箱子里边,这也是命令的一部分,不能遗留下雅布里的痕迹。最后她把商店里她可能留下手印的地方都擦了一遍,不过这只是象征性做做,自我安慰罢了,她总不可能把它们全都擦掉。然后她提起箱子走出去把商店门锁好,走出了机场。外面,复活节这天风和日丽,和她一伙的一个妇女正坐在一辆小轿车中等着她。她钻进车里,轻轻吻了一下这个女司机表示问候,如释重负地说过:“感谢上帝,一切都过去了。”那个开车的女人说:“干得不坏呀,你的商店为我们挣了好多钱。”

美国总统的女儿特蕾莎·肯尼迪和她的六名特工保镖都坐在一等舱,因此雅布里把他的人都安置在了普通舱,他不想让那些特工们看见用礼品纸包起来的武器。他知道特蕾莎。

肯尼迪直到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时才会上机,而她的保镖们决不会先上飞机,因为他们从来也拿不准特蕾莎·肯尼迪会不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改变主意。他们可真是既情懒、又随心所欲,雅布里想。

这是一架大型喷气式客机,座舱里空空荡荡的,在意大利没有几个人会选择在复活节礼拜日这一天旅行,雅布里感到奇怪的是这个美国总统的女儿为什么要选在这一天启程回国,不管怎么说,她是一个罗马大主教教徒,虽然她给自己贴了一个令雅布里感到厌恶的左翼自由派人士的标签。不过稀少的旅客正合他的心意——不到一百个人质,很容易控制。

飞机腾空而起。一个小时之后,雅布里缩到座位里边,三个女的动手撕掉武器外边的包装纸,那三个男的则一边装着和她们聊天,一边把身体坐直,互相靠在一起围成了一堵墙,他们周围没有坐别的乘客,这样他们恰好划出了一个秘密的小圈子。那几个女人把包在礼品纸里边的手榴弹拿出来,迅速地挂在了雅布里的身上,三个男人把小手枪藏在了他们的夹克衫里边,雅布里也拿了一把小手枪,随后那三个女人把她们自己也武装了起来。

一切都准备就绪后,雅布里截住了一个从过道里走来的空中小姐,没等雅布里抓住她的手和向她低声下达指令,她已经一眼瞥见了手榴弹和枪。她脸上先后出现的迷惑、震惊和恐惧的表情,雅布里都非常熟悉。他捏住她酥软的手笑了。他手下的两个男人随即占据了有利位置,控制了整个普通舱。雅布里押着空中小姐走进了一等舱,特工们立即看到了他和挂在他身上的手榴弹及手枪,雅布里笑着对他们说。“坐着不要动,先生们。”总统的女儿转过脸来盯住他,她的脸色显得紧张。但并不象害怕。她挺勇敢,雅布里想,也挺漂亮,这真是遗憾。他等到他手下的三个妇女把持了一等舱之后,就让空中小姐打开了驾驶舱的门,雅布里仿佛觉得他钻进了一头巨鲸的脑部,使巨鲸身体的其他部分都失去了控制……

当特蕾莎·肯尼迪一眼看到雅布里时,她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似曾相识的恶心。他正是那种她曾被警告过要当心的魔鬼,他狭长黑瘦的脸透着凶光,宽而低沉的下颌显得野蛮无比,这是一张梦质中的可怖的脸。他身上和手中的手榴弹看起来就象粘满全身的绿颜色的癞蛤蟆。然后她又看到了那三个身着黑裤子、白上衣的女人,手里举着沉甸甸的钢枪。特蕾莎·肯尼迪在感到震惊之余,下一个反应就是象淘气的小孩闯下祸一样,真是糟糕透了。她给她爸爸惹下了麻烦,而且她再也不能摆脱掉特工了。她看着雅布里抓住那个女乘务员走向驾驶室舱门,她摆过头去看她的特工小组的头目,他正小心翼翼地注视着那几个全副武装的妇女。

就在这时候,雅布里手下的一个人举着手榴弹走进了一等舱,三个女人中的一个强迫另一个空中小姐接通了机舱内的广播设备,她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来,有些颤抖:“乘客们,系好你们的安全带,飞机现在处于一个革命小组的控制之中,请保持镇静,听候下一步的指示,不要站立,不要接触行李,不要以任何原因离开你们的座位,请保持镇静,保持镇静。”

在驾驶舱内,飞行员看见空中小姐走进来,兴奋地喊道:“嗨,收音机中刚刚说有个人朝教皇开枪……”接着他就看到了女乘务员身后的雅布里,他的嘴吃惊地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形,话语顿时凝固。活象一幅漫画,雅布里想,举起了他手中的手榴弹。可是驾驶员说的是:“……朝教皇开枪。”这意思是不是罗密欧打偏了?

难道他的使命已经失败了吗?无论情形如何,雅布里都别无选择,他命令驾驶员改变航线,飞向沙哈本阿拉伯王国。

在人山人海的圣彼得广场,罗密欧和他的人随人流漂到了广场的一角,他们背靠着石墙柱占据了一小块地方。安妮穿着修女服,衣服里夹着枪,径直站在罗密欧的前面。她的任务是保护他,给他充足的时间射击。其他人也都伪装起来,穿着神职衣饰,在罗密欧周围困成了一个圆圈,给他腾出一定的空间。他们还要等三个小时教皇才会出现。

复活节早晨阳光普照,罗密欧背靠着墙闭上了眼睛,他脑子里重又闪现出演练过许多遍的每一个行动步骤。当教皇现身时,他就拍拍他左边那个人的肩膀,这个人只要一启动无线电信号装置就会引爆粘在广场另一边石墙上的小圣像,爆炸声响起的同时他掏枪射击,时间要相当吻合、这样枪声就会淹没在爆炸的回音中,然后他就扔掉自动步枪,由他的修士和修女们把他围在当中随着人群跑掉。那些小塑像中也藏着烟幕弹,圣彼得广场将被厚厚的烟尘所笼罩,人们将陷入巨大的混乱和恐慌之中,他周围也许会有人看到他的举动,对他构成威胁,但是涌动的人群会把他们挤在一边,如果有谁蠢到想追踪他的话,就会被枪打死。

罗密欧从沉思中醒过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人山人海的广场变成了一个五彩缤纷的鲜花的海洋,白的、紫的、粉的、红的,他对他们的欢乐感到困惑不解,他们对耶稣复活的信仰和长生不死的希望是如此狂喜和陶醉,他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衣服外边,触摸到了挂在身上的沉甸甸的自动步枪,他感到自己的双腿开始有点酸困发麻,他还得等几个小时后教是才会出现,这段时间真难捱。他又陷入了遐思。

童年时期的一墓墓重又涌上心头。他小时候曾有一个神奇的牧师做过他的家庭教师,他从老师那儿听说,在教皇死后,总是会有一个红衣主教用一柄银糙轻轻敲打他的前额来证实他的死亡。

现在还这样做吗?这一次银极一定会被溅得鲜血淋淋,不过这个银糙到底有多大?象玩具那么大小?还是又重又大象个铁锤一样?但是毫无疑问它一定会是文艺复兴时期遗留下来的一件艺术瑰宝,没准儿还镶满了珍珠宝石。不管怎样,教皇的脑袋上不会留下多少可以敲打的地方的。他的自动步枪里装的全是霰弹,他相信极端的手段,极端就是胜利,在运动场上艄场上,以及谋杀活动中都是如此。

罗密欧百无聊赖地消磨着时间,他纳闷自己怎么没有一点亵渎圣灵的负罪感——无论如何,他毕竟是出生在这个基督教发源地之一的城市,每一条大街小巷都弥散着教廷的威力,而他自己从小就被培养要做一个现规矩矩的天主教徒。就在这会儿,他都可以看见教堂和其他建筑上的大圆顶子,象腾空在天上的大理石飞碟;他可以听到低沉的教堂的钟声,宽慰而又曷人;就在这个神圣的广场上,他还可以看到先哲圣人们的塑像,虔诚的信仰者们奉献给基督的无数春天里鲜花的馨香弥散在空气中,使他简直喘不过气来。

这些数不清的鲜花散发出的浓郁的香味使他想起了他的父母,他们常用化妆品的浓烈的香气遮盖住他们养尊处优的毛茸茸的身体上散发出的难闻的气味。

这时,穿着复活节盛装的如潮的人群开始齐声高呼:“教皇!教皇!教皇!”在鹅黄般柔和的春天里阳光的沐浴下,广场四周石雕的天使仿佛在人们头上飞翔,大家不断地吟唱着,欢呼着,等候着教皇为他们祝福。终于两个穿着红袍子的红衣主教走了出来,他们站在阳台上张开双臂,以示赐福,接着教皇伊纳森特也出现在了平台上。

教皇看起来非常老,他身穿一件烟烟闪光的雪白色的无油长袍,胸前挂一个金十字架,背上被一块绣着十字架的白羊毛披肩,头上戴一顶小白帽,脚上穿着传统的低平、开口的鞋子,鞋帮上绣着金十字架,他举起一只手向欢呼的人群示意,手指头上戴着据说是圣彼得做渔夫时戴过的戒指。

广场上欢声如雷,人们纷纷把手中的鲜花抛向空中,阳台在阳光下反射出微微的白光,仿佛要随着雨点一般落下去的鲜花一起倒塌掉。

就在这一瞬间,罗密欧想起了他从小被灌输的这些宗教场面的象征意义,想起了那个戴红帽子的,为他做过洗礼的主教。他还记得主教长一脸麻子,象一个丑陋的恶鬼。想到这些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但是很快这种恐惧感就被欢喜的自豪感所代替,他感到了无与伦比的、那种象整个身心都升入天堂的终极的快乐。罗密欧拍了拍他左边那个同伙的肩膀,示意他们动无线电摇控器。

教皇举起了他的双臂,来回答人们“教皇、教皇”的呼喊,来为他们祝福,来赞美基督的复活,来向四周围墙上的石刻的人他们致意。罗密欧从他的衣服底下摸出自动步枪,两个装扮成修士的同伙跪下来,以使他看得清楚,安妮站好位置让他把枪托在她的肩膀上,他左边的同伙打开了无线电信号机来起爆广场另一侧那些装有炸弹的小塑像。

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地动山摇,广场上升起大团大团的紫红色的云烟,鲜花的芬芳顿时化成了皮肤烧焦般的糊味。刹那间,罗密欧举枪瞄准,扣动了扳机,剧烈的爆炸使得刚才还在欢呼的人群发出了象数不清的海鸥发出的尖叫声。

阳台上,教皇的身体腾空离开了地面,白帽子掉在了空中,在爆炸后引起的强气浪中旋转飘落到了人群中间,象一块血淋淋的破布,当教皇的身体跌落在阳台上的栏杆时,惊骇、恐惧、动物般狂怒的情绪充满了整个广场,教皇挂在脖子上的金十字架在空中摇曳,他的白羊毛披巾浸满了鲜血。

大理石雕成的天使和圣人先哲的雕像被炸成了碎片。碎石尘上铺盖了整个广场,突然出现了一刻疹人的寂静,人群都凝固了,他们亲眼看到了教皇被子弹打得脑浆进裂。然后恐慌开始了,人们纷纷逃离广场。从瑞士招来的教廷警察试图封闭各个出口,却被被恐怖所驱逐的人群冲在了一边,有的被踩倒在地下,他们穿着的俗丽的文艺复兴时期的制服被踩成了烂泥。

罗密欧把他扔在了地上,在他那一伙修士和修女们的护卫下,连滚带爬逃出了广场,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磕磕绊绊地穿行在罗马街头,安妮拉着他的手,牵着他到了等候着的卡车跟前把他推上了车,罗密欧用双手捂住耳朵挡住那些尖叫声,他由于震惊而浑身颤抖,他感到狂喜又感到眩晕,仿佛刚才的刺杀行动是一场梦。

在那架原计划从罗马飞往纽约的大型客机上,雅布里和他的人控制了全机,他们把除特蕾莎·肯尼迪以外的所有人都赶出了一等舱。

特蕾莎现在与其说是害怕,更莫如说是感到有趣,劫机者们轻易地就制服了她的特工护卫小组使她感到兴奋。他们仅仅是展示了一下挂满全身的爆炸品就收到了效果,这意思很明白,只要有一粒子弹开火,飞在高空的飞机就会变成碎片。她注意到那三个男的和三个女的都非常瘦,脸上都眉头紧锁,就象杰出的运动员处在紧张比赛的关头一样。劫机者中的一个男的粗暴地把她的一名特工连操带打推出了一等舱,赶到了普通舱的过道里。另一个女劫机者手里拿着枪把其他人从特蕾莎身边赶开。有一个特工有点不大情愿离开她的旁边,那个女人就举起她的枪把枪管抵在他的脑后。她斜视的目光里清楚地表明她就要开枪了,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是为了减轻她腮帮子上腮肉的紧张压力。就在这一刻特蕾莎把她的警卫推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个女劫机者,后者如释重负地笑了,示意让她坐回去。

特蕾莎看着雅布里指挥着行动,他看起来象一个导演在远处看着他的演员们表演,不象是在下命令,而是仅仅做一些提示和建议。他微微一笑,再次肯定地向特蕾莎点点头,示意她应该坐着别动,这是一个男人对处在他特别关怀下的人的举动。然后他走进了驾驶舱。一个男劫机者把守着从一等舱到普通舱舱间的通道,两个女劫机者拿着枪把守着特蕾莎这一边,有一个空中小姐守着机内的通话广播系统的话筒,随时播放一个男劫机者给她的指示。

他们看起来都太单薄,似乎不足以形成这么大的恐怖。

驾驶舱内雅布里准许驾驶员发出飞机被劫持的电讯,并宣布了飞往沙哈本的新的飞行计划。美国政府会以为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谈判有关一些阿拉伯恐怖分子通常所提的要求罢了,雅布里停留在驾驶舱内继续监听无线电通讯。

飞机飞行途中,除了等待再别无他事可做,雅布里的思绪又回到了他童年的巴勒斯坦,他的家象沙漠中的绿洲,他的父亲和母亲犹如光明的天使,漂亮的放置在父亲的书桌上,供他们时时温故纳新,保持充满活力的信仰。这一切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化作了滚滚的浓烟烈火和从空中扔下来的炸弹发出的硫磺味。跟着以色列人就来了,他的童年好象从此一直生活在一个巨大的集中营里的摇摇欲坠的破草房中,那里许许多多的难民团结在一个目标下,就是对犹太人的仇恨,那些同样在中被颂扬的犹太人。

他还记得在大学中,有的老师竟把一项干得拙劣的工作叫做“阿拉伯活儿”,雅布里自己也曾这么称过一个供给他劣等武器的军火商。呵,谁也不会把今天这事叫成“阿拉伯活儿”。

他一直憎恨犹太人——不,不是犹太人,是那些以色列人。他想起在他四岁还是五岁的时候,以色列士兵袭击了他上学所在的那个阿拉伯人居住区,他们接到错误的情报,一件“阿拉伯活儿”,说这个居住区内藏着一些恐怖分子,所有居民都被勒令走出他们的房屋到街上集中,手都放在头顶。他们的学校在居住区的边上,是一排黄色的铁皮房屋,所有的孩子们也都被赶出了学校,雅布里和那些小男孩、小女孩们一起高高举着他们的小胳膊、小手,在欺压和恐惧中哭泣喊叫。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雅布里总是记得,有一个年轻的以色列士兵,新一代的犹太人,象一个纳粹分子那样长着白皮肤和金黄色的头发,惊骇地看着这些小孩,那张区别于犹太人的漂亮的脸上挂满泪水,他收起他的枪,大声让那些小孩放下他们的手,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他说,小孩子们没有什么可害怕的,这个以色列士兵说一口纯正的阿拉伯话,小孩们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举着他们的手。那个土兵大步走来走去,一边抽泣,一边拉下他们的胳膊。雅布里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士兵,而且在后来他下决心,永远也不要象这个士兵那样,让怜悯毁掉他自己。

这时候,他向下看到了阿拉伯沙漠,飞行就要结束,很快他们就会到沙哈本苏丹王国。

沙哈本虽然是世界上最小的国家之一,但是蕴藏着丰富的石油,过去只是骑在骆驼背上的老苏丹的成百上千的儿孙后代现在都驾驶着高级豪华轿车,而且都是在国外最好的大学接受教育。

老苏丹在德国和美国拥有不少大工业公司,他死的时候已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只有他的一个孙子逃过了同父异母兄弟之间血腥的互相残杀,他就是现在的苏丹——马罗比。

马罗比苏丹是一个好斗、狂热和虔诚的穆斯林。富裕的沙哈本的公民们也都是一样的虔诚,没有一个妇女出门不戴面纱,没有一分钱可以贷出去放利、在这个干渴的沙漠王国,除了外国大使馆外没有一滴烈性酒。

很久以前,雅布里帮助苏丹暗杀了他的一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为他解除了危险,确立和巩固了他的地位。因为欠这一笔人情债,也因为他自己对那些强权国家的仇恨,他同意帮助雅布里完成这次行动。

飞机载着雅布里和他的人质缓缓降落在机场上,飞机慢慢靠近反射着黄色沙漠的玻璃外壳的候机大楼。机场外,连绵不断的沙丘点缀着众多的石油井架,当飞机停下来时,雅布里看到至少有一千名马罗比苏丹的军队团团包围了机场。

现在,这次行动中最复杂、最令人陶醉,也是最危险的时刻就要开始,在罗密欧做好准备以前他必须小心,他还不得不赌博,不知道苏丹将会对他最后秘密的致命的一招反应如何,不,这次决不会再成为“阿拉伯活儿”。

由于与欧洲的时差,弗兰西斯·肯尼迪是在华盛顿时间复活节星期天早六点得知教皇遇刺的,正在当天值班的白宫新闻秘书马修。格兰迪斯向他报告了这个消息,在此之前尤金。戴西和克里斯蒂·科利已被召到了白宫。

弗兰西斯·肯尼迪从他的三楼居室走下楼到椭圆形办公室时,戴西和科利已在那儿等候他,他俩都显得神色严峻。远处在华盛顿的大街上不时传来长长的尖利的警报声。肯尼迪在他的办公桌后坐下来看着尤金·戴西,作为白宫办公室主任尤金将负责向他汇报情况。

“弗兰西斯。教皇死了、他是在做复活节弥撒仪式时被刺杀的。”

肯尼迪感到震惊,“谁干的?为什么?”

科利回答说:“我们还不清楚。还有一个比这更糟糕的消息。”

肯尼迪努力想从站在他面前的这两个人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一种无形的恐惧感捏住了他,“还能有什么比这更糟糕?”

“特蕾莎乘坐的那架客机被劫持,现在正驶向沙哈本。”科利说道。

弗兰西斯·肯尼迪眩晕得直想吐,接着他听到尤金·戴西说道:“劫机者目前控制了一切,机上没有发生任何冲突,一旦飞机着陆,我们就开始谈判,我们将采取一切措施,不会有什么问题。我认为他们甚至可能还不知道特蕾莎在飞机上。”

克里斯蒂说:“阿瑟·韦克斯和奥托·格里马上就到,还有中央情报局、国防部的人和副总统都要来,半个小时后他们在内阁会议室等你。”

“好的,”肯尼迪说,他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他看见克里斯蒂没有觉得意外,但是裁西有点迷惑不解,“就是在教皇和劫机这两件事之间?”他俩谁也没有回答,他说:“到内阁会议室等着我,我想一个人呆几分钟。“他们就分开了。

肯尼迪自己受到的严密保护使得任何行刺者都几乎不可能有机会对他下手,但是他从来就知道他没法完全保护他的女儿。她太过于任性和独立,从不让他约束她的生活,而且看起来好象也确实从来没遇到严重的危险,他也想不起来有哪一个国家首脑的女儿曾遭到过袭击,对任何恐怖分子和激进组织来说这样一个举动无论从政治上还是从公众的反应上都没有什么好效果。

在她父亲的总统就职仪式之后,特育莎就一直是我行我素,她支持激进政治组织和女权主义团体,同时把她自己的生活与她的父亲拉开一段距离。他从来没有劝说她改弦易辙,也不要求她塑造一个与她本人不相符的公众形象。他确实是够宠爱她的,每当她回到白宫住一段简短时间时,他们在一起总是过得很愉快。一起争论政治,争论权力的应用。

共和党把持的新闻媒体和那些低级庸俗的小报常愉拍一些他们的照片来玷污总统的形象,特营莎常被拍照与女权分子一起游行,参加反核武器的示威,甚至还有一次参加了争取巴勒斯坦人重返家园的游行,现在,这无疑将会成为报纸上嘲讽的把柄。

奇怪的是,美国公众对特音莎,肯尼迪的反应是相当热烈和喜爱,即使当特营莎在罗马与一个意大利激进分子同居的事公诸于世后也是这样,有一些照片拍了他俩在古老的石条街上散步、亲吻和拥抱,还有一些他们同居的公寓的照片。她年轻的意大利情人英俊漂亮,特蕾莎也很美丽,她金黄色的头发,乳白色的爱尔兰人皮肤,具有肯尼迪家族特色的光滑明亮的蓝眼睛,苗条的身材,穿着随意的意大利服饰,都使她显得格外秀气和引人注目,以至于照片旁常常写满了恶毒的文字。

新近有一张照片,拍她在警察局保护她年轻的意大利情人,这使得在上了年纪的美国人中间,勾起了埋藏已久的对达拉斯那个可怕的日子的回忆。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在他父亲竞选期间,她有一次被电视新闻记者刁难道:“这么说你在政治上同你父亲保持一致?”如果她回答“是”,就说明她或者是由于违心,或者是被她追逐权力的父亲所操纵;如果说:“不。”那么新闻的大标题就会说她不支持她父亲竞选总统,但是她显示了肯尼迪式的政治才能,“当然,他是我爸爸,”她说,抱了抱她的父亲,“而且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但是他做的什么事我不喜欢的话,我就会象你们这些记者一样对他大喊大叫。”这一情景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后反应良好,她的父亲由此也更喜爱她。

然而她现在却处于生命危险之中。

假如她一直能在他身边的话,假如她能孝顺一些和他一起住在白宫的话,假如她不是那么偏激的话,就什么也不会发生。她为什么非得找一个外国情人?也许正是那个激进的意大利学生向恐怖分子提供了关键的情报。想到这里,他为自己感到好笑,他象一个生气的父亲,想管教他的孩子尽量不惹出麻烦事来。他爱她,他一定要救她出来,至少在这一件事情上他还有能力争取,而不象过去看着她妻子慢慢痛苦地死去而束手无策。

这时尤金·戴西进来告诉他时间到了,他们都在内阁会议室等着他。

当肯尼迪走进屋子时,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他马上示意他们坐下,可是他们都簇拥在他身旁向他表示同情和安慰,肯尼迪径直走到长长的椭圆形会议桌的首位坐下来,他身后是壁炉。

屋顶两个大白炽光技形吊灯照在深褐色的桌子和黑色的皮椅上,发出幽暗的光,桌子每一边放着六把椅子,外围沿着屋子的墙壁摆着更多的椅子。墙壁上装着许多白色的灯照亮整个房间,朝着玫瑰园打开的两扇窗子外边,紧靠着两面飘扬的旗,美利坚合众国的星条旗和深蓝色底面、浅色星星的总统旗。

肯尼迪的高级顾问班子的成员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桌子上摆着他们的材料夹和记录簿,再远一些是内阁成员和中央情报局局长,桌子尽头的一侧坐着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这位身着华丽制服的将军显得与这一群穿着庄重严肃的人有点颇不协调。副总统杜波里面向肯尼迪坐在桌子的最尽头,她是屋子内唯一的一名女性,身着深蓝色的套装,里边穿一件白色的登社,她秀丽的面庞此时显得很严肃。玫瑰园的芳香透进厚厚的窗帘和挂在玻璃门上的门帘弥散到整个屋子里,窗帘下面蓝绿色的壁毯反射着幽暗的青光。

中央情报局的头子西奥多·塔比通报了当前的局势,他曾经做过联邦调查局的头,是个很实在且没有什么政治野心的人,他从来也没做过超过中央情报局极限的冒险或违法的事情,也不搞独立王国,由此博得了肯尼迪手下人,特别是克里斯蒂·科利的极大信任。

“在过去几个小时里,我们接连收到了一些非常严峻的情报,”塔比说道,“刺杀教皇的行动是由一伙意大利恐怖分子干伪,劫持特蕾莎飞机的则是一伙成份混杂的人,为首的是一个叫雅布里的阿拉伯人,这两件事情发生在同一天,同一个城市,看来纯是巧合。当然我们还不能轻易下结论。”

肯尼迪轻声问道:“在这个时候二教皇的死不是主要的,我们主要考虑的是劫机,他们提出什么要求了吗?”

塔比迅速而又肯定地说:“不,没有,这正是这件事情中一个非常奇怪的情况。”

肯尼迪说:“找人做好谈判准备,你要随时向我通报事情的进展。”他又转身问国务卿,“哪些国家会帮我们的忙?”国务卿回答说:“每一个国家——其他的阿拉伯国家都深感震惊,他们憎恶把你的女儿押做人质的做法,这有损他们的荣誉,再说他们也考虑到这样会造成长期的不和,他们从中不会捞到什么好处。法国同苏丹的关系不错,他们答应将派人去查看情况。英国和以色列帮不上什么忙——它们不受信任。但是在劫机者提出他们的要求之前我们什么也干不了。”

肯尼迪转向克里斯蒂:“克里斯,你怎么看,他们不会提要求吗?”

克里斯蒂说:“现在为时还早,也许他们另有花招。”

内阁会议室陷入令人不安的寂静。白色的壁灯照在又高又重的黑色皮椅上,坐在屋子里的人皮肤都变成了灰白色。肯尼迪等着他们所有人开口。他独自陷入了沉思,听凭他们在一旁谈论著各种可选择的措施,制裁、海上封锁和冻结沙哈本王国在美国的~切资产——预料劫机者们说不定会无限期地拖延谈判时间,来吸引世界各地的新闻记者和电视节目的注意力。

过了一会儿肯尼迪突然转向阿德布拉德·格里说:“安排一个与国会领导人以及他们相应的委员会的会议,我,还有我的顾问们参加。”他又对阿瑟·韦克斯说:“让你的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成员制订一个应急计划以防事态的扩大。”然后肯尼迪起身离开,他对所有人加重语气说:“先生们,我应该告诉你们我不相信巧合,我不相信罗马天主教教皇遇刺的同一天,在同一个城市美国总统的女儿也被绑架。”

亚当·格里斯和亨利·蒂勃特放弃了复活节星期天的休息,忙于他们自己的事情。他们并不是搞他们的科学工作,而是忙着清除他们作案留下的种种痕迹。在他们的公寓房间里,他们把屋里成堆的报纸捆在了一起,这些报纸都是他们用来剪下一个个字母拼凑那封信用的。他们用吸尘器把地上剪下的碎纸片吸得干干净净,又把墙壁擦了一遍,甚至把剪子和胶水也收拾了起来,然后他们回到学校的实验室里,把他们制造那颗微型原子弹所用的工具和设备都藏起来,直到这些事情全干完之后,他们才歇下来,打开电视,正好看到了教皇遇刺和总统女儿被绑架的消息,他们相视一笑,亚当·格里斯说:“亨利,我看咱们的时机到了。”

这是一个漫长的复活节星期日,白宫充塞了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中央情报局、陆海军、国务院都组成了一个个不同的行动委员会,所有人都觉得眼下最令人迷惑不解的事情就是那些恐怖分子还没有就释放人质提出他们的要求。

白宫外边,街上的交通挤成了一堆,报纸和电视记者蜂拥到了华盛顿,尽管是在复活节假日,政府工作人贝全部被召回到了他们各自的岗位,克里斯蒂·科利下令增派了一千名特工勤务局和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到华盛顿,负责额外加重的保卫工作。

白宫的电话量一下子成倍地增多起来,人们在白宫与各个行政办公楼之间进进出出,到处都是喧闹声。尤金·戴西努力地想把每件事部条理化,安排妥当。

这个星期天在白宫有不少事情,肯尼迪总统在他的战时中心控制室听取了接连不断的报告,白宫内还召开了许多紧张严肃的会议,讨论各种应急措施。此外在内阁成员之间、以及与各个国家的首脑的电话联络一直不断。

到星期天晚上,总统和他的工作班子一起用了晚餐,并拟定了第二天的工作计划,他们不间断地收看着电视新闻。

最后,肯尼迪终于决定躺着休息一会儿,他确信他的手下人会彻夜值班;必要时就会叫醒他。一名特工在前面开路,领着他走上窄小的楼梯到四楼他的私人居住区,另有一名持工紧跟在他后面。

他们都知道总统不喜欢乘坐白宫的电梯。

上了楼梯,迎面是一个敞开的会客厅,楼梯上由两名特工把守着电脑通讯工作台。肯尼迪总统穿过会客厅,就到了他的私人居住的套房。这个地方陪伴他的只有一名女仆,一名男厨和另一名贴身男仆。

肯尼迪不知道的是这些贴身仆人也都是秘密勤务局的人,克里斯蒂·科利一手安排了这一切,这只是他保护总统免于受任何伤害的全盘计划中的一部分,克里斯蒂在弗兰西斯·肯尼迪周围组织了一张周密的保护网。

当克里斯蒂布置好整个安全系统中的这些环节后,他对这一班特别挑选的男女特工做了一番训示:“你们一定要成为世界上最好的仆人,要使得一旦你们离开这儿,甚至能在白金汉宫找个差事做。你们已经知道你们首要的职责是替代总统吃枪子儿,但同样你们也要使总统的个人生活尽可能地安逸舒服。”

这一班特工的头目正是这晚当班的黑人男仆,叫杰弗逊,表面上他是一个退役的海军水手长,实际上他是一名衔位很高的秘密勤务局的官员。他曾经受过特殊的格斗训练,也是一个天生的运动员,曾经是全美大学足球联队的成员。此外,他的智商高达160,他生性幽默,对能做一个最好的仆人有种特殊的快乐。

杰弗逊脱下总统的外套,细致地挂起来,他递给总统一件丝绸睡衣,他知道总统不喜欢别人为他穿衣服。随后总统走进套房中的卧室。卧室内有一个小酒吧台,杰弗逊站在那儿为他调了一杯伏特加,里边加了冰块和补药,然后杰弗逊说:“总统先生,你的洗澡水准备好了。”

肯尼迪看着他微微一笑,杰弗逊有点做得使他感到好象其中有假。肯尼迪说:“请把所有的电话都掐掉,如果有紧急情况,你自己可以叫醒我。”

肯尼迪在热水中泡了几乎有半个小时,水从安在澡盆四周的喷嘴上流出来喷到他背上、腿上,抚平了他酸困的肌肉,洗澡水有种男性的香味。澡盆四周的壁架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香皂、护肤膏和杂志,甚至在一个塑料筐里还放着一摞文件。

肯尼迪洗完澡,穿上了一件毛巾被那样的白色浴衣,上边用红白蓝字母组成一个图案字:“老板,这是杰弗逊送的一件礼物,他觉得这样一件礼物有助于扮演好他现在这个角色。”肯尼迪用浴衣撩干了他白色、光洁的皮肤,他总是对自己几乎没有什么汗毛的光溜溜的皮肤感到不满意。

在卧室内,杰弗逊拉上了窗帘,打开床头灯,还铺好了被。睡床前有一个舒适的沙发,旁边还有一张安着轮子的大理石桌面的小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块绣着浅色玫瑰花的台布,上面放着一个装着热巧克力饮料的深蓝色水罐。巧克力已经倒进一个浅蓝色的水杯中。还有一个漆着各种颜色的盘子,里面放着六种不同的薄饼干,更加惬意的是,在一个纯白色的瓷罐中放着新鲜的奶油,另外有四罐不同的果酱,绿色的是苹果酱,白色的是木萄酱,黄色的是橘子酱,红色的是草萄酱。

肯尼迪称赞道:“这倒挺不错。”杰弗逊离开了屋子。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些细致人微的照顾使肯尼迪感到由衷的舒服,他坐在沙发里,喝着热巧克力,想吃一片饼干又吃不下。他把桌子推开上了床,还想再看一些文件,可是他实在太累了,就闭了灯,努力入睡。

但是透过蒙在窗子上的厚厚的窗帘,他仍然隐约能听到街上嗡嗡的噪音。白宫外边来自世界各地的新闻媒介聚集在一起进行今天二十四小时的观察和报道,街上挤满了成群的记者和摄影师,还有数十辆电视采访车。一营海军陆战队被紧急调来担负额外加重的安全工作。

弗兰西斯·肯尼迪产生了一种本能的对暴力事件的预感。过去他只有过一次类似的体会。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的女儿特蕾莎,她现在大概在那些歹徒们的看守下已经人睡了。

这并不是运气不好,当他还是个孩子时他的两个叔叔就被人暗杀了。在三年前,他的妻子凯瑟琳又死于癌症。

弗兰西斯·肯尼迪一生中受到的第一次重大打击是在他被民主党提名为总统候选人六个月之前,他的妻子凯瑟琳。肯尼迪在胸部发现了一个肿块,在确诊为癌症之后,肯尼迪提出他要退出竞选活动,但是她阻止他这样做,说是她想住进白宫,她相信她一定会好,而她的丈夫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她。开始他们非常担心她会失去她的乳房,肯尼迪询问了全世界首屈一指的癌症专家们看能不能只切除掉肿瘤部分,阻止癌细胞的增长,而又不损害乳房。美国最杰出的专家看了凯瑟琳的病历后劝说他们切除掉整个乳房,弗兰西斯·肯尼迪总是记得他当时说的那句话:“这是个来势汹汹的癌症。”

7月份他被民主党提名为总统候选人时,她正在接受化疗,医生们让她回到了家里。

她看起来有所恢复,体重增加了,瘦骨鳞峋的身体又重新长起了肉。

她每天要大量的休息,她不能走出房子。但是肯尼迪每次回到家她都会下床迎接他。

特蕾莎重新回到了学校,肯尼迪也继续他的竞选行程,不过他安排好地的日程表使他每隔几天就能飞回家陪着她。每次他回到家她看起来又强了一些,那些日子过得非常甜蜜,他们从来也没有如此强烈地爱过对方,他给她带回礼物,她则给他织围脖和手套。

有一次她给她所有的护士和仆人放了假,这样她可以和她的丈夫单独呆在房间里,欣赏她准备好的简单的晚餐。她确实在好起来。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没有任何事情能与这个相比,痛苦、担忧的煎熬和折磨现在终于要过去了,肯尼迪高兴地流下了眼泪。

第二天一早他们到房子周围绿色的小山坡散步,她的手抱住他的腰,她平常在外表打扮上多少有些爱虚荣,总是担心是不是胖得穿不了新衣服和窄小的泳装啦,是不是脖子上又长出脂肪啦,可是她现在竞努力增加体重,尽管当他们紧紧拥抱着散步时,他能触摸到她身上的每一块骨头。地们回家后,他给她做了早饭,她用心地吃着,比他所能记得的过去任何时候都吃得多。

她的康复给肯尼迪继续竞选、走向总统职位的权力高峰增添了无穷力量。他在竞选中势如破竹,每一件事情都给他让路,幸运之神给他铺平了锦绣前程,他的身体进发了巨大的能量,他的头脑运转得极其灵敏。

然而在这之后,有一次回到家,他重又被投进了地狱。凯瑟琳又病了,住进了医院。

她没有在家迎接他,他的才干和力量都变得毫无意义。

对他来说,凯瑟琳是个十全十美的妻子,倒不是说她是一个特别杰出的女性,而是她无疑是那些为数不多的天生精于爱的艺术的女性之一。她自然的温柔甜美的性情令人刮目相看,他从来没听她说过任何人的坏话,她善于宽容别人的缺点,从不怠慢或伤害别人,她也从不抱怨。

她无论在哪方面都使人感到愉快,烟娜苗条的身材,安详美丽的面庞博得每个人的喜爱和夸赞。当然她也有她的弱点:她喜欢穿漂亮的衣服,还有点虚荣,但是她也能意识到这一点,你可以跟她开开玩笑。她很机灵。从来不让自己成为别人污辱和嘲讽的对象,从来也不泄气。她受过良好的教育,在结婚之前做过记者,而且她还有其他特长。她是一个高超的业余钢琴家,还热衷于绘画。

她悉心培养自己的女儿长大成才,母女之间的关系情深意笃;她理解她的丈夫,从不嫉妒他的成就。她实在是世界上不多的几个心满意足、快乐幸福的人之一。

终于有一天,医生在走廊里碰到弗兰西斯·肯尼迪,直截了当而冷酷无情地告诉他,他的妻子一定会死掉,医生解释说,凯瑟琳。

肯尼迪已病人膏盲,她的骨头上长了许多小孔,全身的骨架都会被掏死。她的脑部也长了肿瘤,虽然不大但不可避免地会扩张,她的血液中不断无情地产生大量的危害身体的毒液。

弗兰西斯·肯尼迪不能告诉他妻子这些话,他不能告诉是因为他自己都不能相信这是真的,他疏通了各种渠道,联系了他们所有有权有势的朋友,甚至包括“先知”,最后找到一线希望,美国有一些研究机构需要那些被判了死刑的病人试验危险的新药,因为这些新药往往有致命危险的剧毒,所以它们只能用于自愿者身上。

然而濒于死亡的人是那么多,每一个研究项目都有数百名自愿申请试验新药的人。

这样,弗兰西斯·肯尼迪就做了他平素会认为是不道德的事情。他用手中的权力打通各种关节,千方百计给他的妻子弄到了那些科研项目试制的新药,这些毒性很强的药或许会有致命的危险,但只有这些药也许才能延续他妻子的生命。他竟然成功了。

这使他信心倍增,燃起了新的希望,既然有些人已被这些研究机构治愈,为什么他的妻子就不能呢?难道他就救不了她?他这一辈子什么难关都间过来了,这一次他也一定要闯过这个坎。

然而随后又是一片黑暗,首先是在休斯顿的一个研究机构遇到了挫折,他把她送到那儿的医院里,陪她在那儿接受治疗,治疗的结果使她变得非常虚弱,卧床不起。她央求他离开她身边继续进行总统竞选活动,他就从休斯顿飞到洛杉肌做竞选演说。他的演说机智、昂扬、充满信心。但是到晚上他又拖着疲惫的身体飞回到休斯顿,和他的妻子一起呆上短暂的几个小时之后,他又飞向竞选的下一站,去扮演他作为未来执政者的角色。

在休斯顿的治疗终于失败了。他们又到波士顿,那里的一家医院成功地给她动手术切除了脑瘤,但是同时也检查出脑瘤是恶性的,肺瘤也是恶性的,X光照片显示骨头上的孔也越来越大。后来转到波士顿的另一家医院后,医生借助一些新药和医疗器械,使得病情奇迹般地有了转机,新长的脑瘤停止了生长,在剩下的一只乳房中滋生的癌细胞也开始萎缩。每天晚上弗兰西斯·肯尼迪都从他搞竞选活动的城市飞回到她身边采几个小时,给她读点书,开一些玩笑,有时特蕾莎也从她在洛杉矶的学校飞回看望她的妈妈,父女俩在一块用过晚餐,就一同到病房,在黑暗中陪坐在病人身旁。特蕾莎讲她在学校里的滑稽事,弗兰西斯则讲他在竞选总统时遇到的奇闻轶事,把凯瑟琳逗得开怀大笑。

肯尼迪当然再次允诺他要从竞选中退出陪在妻子身边,特蕾莎自然也想辍学好好照看她妈妈,但是凯瑟琳告诉他们她不希望也决不会让他们这样做,她或许要病上好长时间,他们夜照常继续生活,也只有这样才能给她承受疾病的勇气和治愈的希望,在这一点上她不会动摇,她威胁到如果他们不继续做他们往日正常所做的事情的话,她就中断医院的治疗搬回家去。

每天从漫长的竞选行程中回到凯瑟琳身边,弗兰西斯都对她顽强的意志感到惊奇。此时的凯瑟琳体内已全是病毒和有毒的化学药品,还竭尽全力地抱着活下去的信念不放,她要好好地活下去。她不愿意将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两个亲人拉向痛苦的深渊。

终于这一场恶梦似乎要结束了,她再次有了好转,弗兰西斯把她接回了家。过去的这些日子,他们跑遍了全美国,先后在七家不同的医院里接受了数种还在试验中的医疗手段的治疗,大量的化学药物现在看起来是起作用了,成功的喜悦使弗兰西斯感到如释重负。

他带着他妻子回到洛杉矶的家中,然后在他重新开始全身心投人到竞选中之前,有天晚上他和凯瑟琳还有特蕾莎一起外出吃晚饭。这是一个迷人的夏夜,加利福尼亚馨香新鲜的空气吹拂着他们,这时却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场面,有一个传者不小心把一滴调料汁溅到了凯瑟琳崭新衣服的袖口上,她居然委屈得眼泪潸然而下。待侍者走了后,她抽泣地问道:“他为什么要对我这样?”“这实在是与她的性格太不符了,换在以前她一定会无所谓地一笑了之,弗兰西斯·肯尼迪顿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可怕的预感,她经历了那一次手术的摧残,失去了乳房,切掉了脑组织,忍受住了癌细胞扩散的痛苦,也从来没有流过泪或抱怨过,然而现在她袖口上的这一滴污迹却显然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再也无法安慰她,抚平她的创伤。

第二天肯尼迪又得飞到纽约去竞选,早上凯瑟琳为他准备好了早餐,她容光焕发,光彩照人,显得比以往更加美丽。她大声地给肯尼迪读报纸,所有的民意测验都表明肯尼迪在竞选中领先,他极有可能当选为总统。“喔,弗兰西斯,”她喊道,“我们会住进白宫,我将有自己的工作班子,特蕾莎会把她的朋友们带来度周末和假期,想想看我们会多么快活。我再也不会病的,我向你保证。你一定会干许多大事情,弗兰西斯,我知道你会的。”她把胳膊缠在他身上,快乐和挚爱洋溢在她心头,她激动地流下了眼泪,“我会陪伴着你,”凯瑟琳说,“我们一起在那些漂亮的屋子里出入,我帮你制订你的计划,你将成为一个伟大的总统,一切都会顺顺当当的。亲爱的,我有那么多事要做,我们会过得那么快活、那么好、那么幸运,我们不走运吗?”

她死在了秋天,十月的阳光成了蒙在她身上的死亡的面纱。

站在浓郁的绿色正在消褪的小山坡上,弗兰西斯·肯尼迪失声痛哭,白茫茫的树林挡住了他的视线,在麻木的、撕心裂肺的痛苦中,他用双手蒙住眼睛,把自己与这个世界分开,也就是在没有光亮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开始崩裂。

随着许多宝贵的精力也失去了,在他的一生中头一次他的超凡出众的才智变得毫无用处,他的财富,他的政治权力,他在世界上的地位都变得毫无意义,他连他妻子的命都救不了,这一切还有什么用?

他把手从眼睛上挪开,竭力把这种空荡荡的感觉抑制住。他重整旗鼓,重新调集起自己残余的一切力量,克制住巨大的痛苦,离选举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他准备好了最后的冲刺。

他住进了白宫,没有妻子的陪伴,只有女儿特蕾莎。特蕾莎尽量想做出快活的样子,可是第一天晚上她哭了一整夜。因为她母亲没能和他们一起享受这个时刻。

这会儿,在他妻子去世三年之后,弗兰西斯·肯尼迪,这位美国总统,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却孤独地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为他女儿的生命感到忧虑。

失眠。他试图驱散心中的忧虑和恐惧而入睡。他对自己说劫机的歹徒们不敢伤害特蕾莎,他的女儿一定会平安地回到家。他不是没有这个能力——他不必再不得不依赖徒劳无效的化学药品,他不必再与那些无往不克的癌细胞抗争,不,他一定要救他的女儿,他可以动用他的国家的力量,他可以动用他的权力,~切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感谢上帝,他没有任何政治上的顾忌,女儿是他在世上唯一挚爱的亲人,他一定要救她。

但是一阵焦虑和担忧几乎使他停止了心跳,他不得不打开头顶的灯,起来坐进沙发中,他把那个大理石的小桌拉过来,拿起杯子,啜了一口刚才喝剩的冰凉的巧克力。

他相信正是因为她的女儿在飞机上,飞机才被劫持的。也正由于现行统治阶层软弱无比,才使得那几个蛮横、残酷而且还很狡猾的恐怖分子的劫机行动成为可能,而他们的动机是,他,弗兰西斯·肯尼迪是这个现行统治阶层最高的代表,这样,正是他成为美国总统的欲望害了他的女儿,他,弗兰西斯·肯尼迪,对他女儿目前所处的危险境地有无可推卸的责任。

他耳边再次响起那个医生的声音:“这是个来势汹汹的癌症。”

而现在他才明白了这话的全部含义,任何事情的实质都比表面看起来更危险。现在这个晚上他就必须做出反击计划,他拥有改变命运的大权。在这个心烦意乱的时候他怎么会有睡意。

他的理想是什么?达到富有传奇色彩的肯尼迪家族的成功的顶点吗?但他仅仅是一个远亲。他想起他的祖父约瑟夫。肯尼迪,情场上的老手,巨额财富的聚积者,敏于现状而茫然于未来,想到老乔他感到有点滑稽,如果他活到现在的话,没准儿正是弗兰西斯·肯尼迪在政治上反对的那些大亨之一呢。老乔在弗兰西斯童年时的每个生日都会给他一些钱,后来还在他的名下设立了一项基金。老乔一辈子都是个飞扬跋扈的人,他诱好好莱坞的女明星们,还把两个儿子弄到了高官要位上,从来不顾忌他在政治上恶魔的形象。然而最终是怎样一个悲惨结局,他幸运的一生最后画上了重重的一笔:两个儿子,风华正茂,叱咤风云,竟相继被谋害,这沉重的打击使老乔心力交瘁,一蹶不振。

把你的儿子培养成总统——还有什么比这更能使一个父亲感到快慰呢?可是这个塑造了总统儿子的父亲付出了葬送两个儿子的生命的代价,又有什么意思?难道不是由于他的狂妄自大、放纵堕落才遭到老天这么大的惩罚吗?还是这纯粹出于偶然?他的两个儿子杰克和罗伯特,如此富裕,如此英俊,如此才华横溢,却被那些庸庸碌碌的无名小卒所杀,谋杀者的名字之所以能被载人史册只不过就是因为他们杀掉了比他们优秀得多的人。不,这不会都是蓄意谋杀,仅仅是巧合罢了,有那么多无足轻重的事情可能导致不同的命运,只要事先有所警觉,悲剧是本可以避免的。

然而……然而他此时有种奇怪的宿命的感觉,为什么教室被谋杀和总统女儿被绑架会这么凑巧?为什么劫机者迟迟不提出条件?目前扑朔迷离的形势下还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

策划这两起事件的两个歹徒,一个是那个神秘的阿拉伯人,一个是那个可笑而又可恶地化名为罗密欧的意大利青年。他都从来没听说过。

在黑暗中,他想到事情可能的结局,不由得感到害怕,似曾相识的令人绝望的恐怖和愤恨的感觉又紧紧摸住了他的心,他还记得那个悲伤的日子,别人小声地告诉他杰克叔叔死了,他的妈妈哭得伤心欲绝。

渐渐地,他的记忆开始模糊起来,谢天谢地,睡意向他袭来,他在沙发里睡着了。

正文 第三章

政府里对肯尼迪最有影响的人大概就数司法部长了。克里斯蒂·科利出生于一个富裕的家庭,这个名门望族的历史可以回溯到建国初期。托“先知”奥利弗·阿利冯特的福,在他的引导下,科利的家产现在已增值到数亿美元。科利本人才华横溢,精力充沛,常常不知道自己还需要什么。有一段时期,他觉得实在是无所事事。

无所追求,象他这样的人本来极可能会变得象那些无聊放纵的富人们一样,沉洒在酒色之中,玩女人、吸毒、酗酒,乱花钱投资几部电影,或寻找一些邪门歪道的宗教作寄托,然而有两个人,“先知”和弗兰西斯·伊克斯维尔·肯尼迪把他带进了政坛。

克里斯蒂最早是在哈佛大学结识肯尼迪的,他们不是同学,而是师生关系,肯尼迪当时是哈佛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法学教授,是一个仅仅二十岁出头的神童。开学第一堂课,克里斯蒂仍然记得,肯尼迪就语出惊人:“人人都知道或听说过法律的尊严,法律是国家政权用以调控各政治团体、维护文明社会生存发展而拥有的权威。这话当然不错,如果没有法律的约束,我们就会陷人一片混乱,但是请记住这一点,法律也不过就是些狗屎。”

然后他对学生们笑了笑,“我能对付你们弄出的任何法律,法律会被扭曲变形,被邪恶的势力所利用。富人们可以逃避法律,穷人有时也会走运。有些律师对法律的态度就象拉皮条的对他们的妓女一样,法官出售法律,法院出卖法律。事情就是这样。但是记住这一点,我们没法做得更好,除了法律,我们再没有任何办法来约束管理我们人类自身。”

在克里斯蒂·科利从哈佛法学院毕业之后,他对于日后想干什么没有一点点的想法,他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他腰缠万贯,对挣钱不屑一顾,也不想真正从事法律工作,他有的只是一般的年轻人所有的浪漫想法。

女性都喜欢他,他长得不错,具有标准的美男子的特点,只不过稍稍有些不合潮流,不引人注目罢了。他为人性情也不错,只有在他生气的时候,他才会使人觉得由吉基尔大夫变成了海德先生。

他有着贵族富家子弟从小培养出的那种彬彬有礼的高贵气质。不仅如此,他卓越的才华使人们本能地对他感到尊敬。他是肯尼迪的绒丝手套中的一只铁拳,而且用他的才智和礼仪巧妙地把这一点掩饰了起来。他喜欢女人,不时地也会有点风流韵事,不过他从不抱爱情至上的观点,也就对谁也不一往情深。他费尽心思寻找一种可以终身从事的事业,他喜爱艺术,但却缺乏从事绘画。音乐和写作的动机与才能,某种程度上,是他在社会上所具有的优越安逸的生活条件摧残了他,他不算不快乐,但是感到迷茫。

他自然也有过短暂的吸毒史,就象中国大清帝国时一样,吸毒现在几乎成了美国文化的一部分,但吸毒使他对自己有了个惊奇的认识,他不能容忍吸毒导致的自制力的丧失,只要他能支配自己的头脑和身体,他就并不十分在乎自己活得是否快活,失去对自身的控制才是真正对生活的绝望,再说他也没有别人吸毒时那种飘飘欲仙的快感。这样,年仅二十三岁的他,拥有了世上的一切,不知是到底该往何处去,他甚至没有很多年轻人常有的那种改良世界的欲望。

于是他就到他的教父“先知”那儿去取经。“先知”当时还是一个七十五岁的“年轻人”,对生活还保持着无穷的欲望,他使得他的三个情妇忙得团团转,在每件生意上都要插上一脚,还至少每个星期同美国总统会晤一次。“先知”拥有生活的秘密。

“先知”说:“找一些你认为最毫无用处的事做,而且在以后几年一直做下去,做那些你从来不会考虑、也没有心思做、但是能锻炼你的体质和头脑的事情,了解世上那部分你从来也不认为会成为你生活中的一部分的事情,不要荒废你的时间,去做!我当初也就是这么搞起政治来的,这使我的朋友们大吃一惊,我对钱确实没有什么兴趣,做那些你讨厌做的事情,在三四年之内就可能有个选择,而你选择的事情对你就会更有吸引力。

第二天,克里斯蒂就填了一张去西点军校的申请表,花了四年时间成了美国军队的一名军官。“先知”又惊又喜,“事情在于,”他说:“你永远也不会在军中得到升迁,但是你将会领略到被人排挤的滋味。”

在西点军校学了四年之后,克里斯蒂在军中又呆了四年,他在突击反应部队接受了特殊的训练,在枪械和格斗方面都变得身手不凡,那种可以执行任何他向往的任务的感觉使他感到自己坚不可摧。

他三十岁的时候从部队退役,随后在中央情报局找了一份差事,成了一名专门执行秘密使命的特工头目。他先在欧洲呆了四年,后来又到中东呆了六年,其间被提升为中央情报局秘密行动部门的高级官员,直到一颗炸弹炸掉了他的一只脚,才断送了他在这个领域的前程。这是一次挑战,他装了假脚,并努力学会了用这只人工脚走路,看起来意象没有破。他回到家里,开办了一个生意兴隆的律师事务所。

这时他坠入了情网,爱上了一位姑娘并和她结了婚,他觉得这是他年轻时代所有梦想的归宿。她聪明、伶俐、漂亮、温柔,在以后的五年中,他满足于自己幸福的婚姻,又快快乐乐做了两个孩子的父亲。同时在“先知”的指导下,他从政的兴趣也越来越浓厚起来,他踌躇满志,经过这些年的折腾,他想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然而好景不长,他的妻子又爱上了别人并向他提出了离婚。

克里斯蒂目瞪口呆,简直是气疯了,他一直觉得很幸福,他的妻子怎么会不快活?什么使她变成了这样?他对她温柔、体贴,有求必应,当然,他也要忙于他的工作,他有自己的一摊子事情,但是不管怎样他有的是钱,她从来也没缺过什么。他在盛怒之下决定决不理会她的任何要求,他要争取到小孩的抚养权,拒绝给她她特别想得到的这处住宅,他还要设法使她在离婚后木会得着一分钱。

说来说去,他最感到震怒的就是她竟然盘算和她的新欢一起住在他们现在的房子里,这所房子确实是一所宫殿般的别墅,但是她这么快忘了他们共同拥有过的那一段幸福的生活了吗?他一直是一个忠厚可靠的丈夫呀!

他又跑到“先知”跟前,把一肚子苦水倒了出来,出乎他的意料,“先知”压根儿没对他感到同情:“你对妻子很忠实。又怎么能得出她对你也必然很忠实呢?假如要是你对她失去兴趣的话,又会是怎么个样子?男人对老婆水性杨花的表现应该早就有所警觉,应该明智地知道这样的女人会夺去你的房子、小孩,而不会引起任何法律和道德方面的非议。

你既然结婚,就意味着你默认了这个潜在的条件,现在你就必须接受这个事实。”然后”先知”大笑道:“你老婆离开你算是做对了、她看透了你,虽然我承认你一直表现不错,但是她了解你,知道你从来没有真正快活过。不过,相信我,这样最好,现在你就可以无牵无挂,一心一意干出点大名堂来,你再没有任何拖累——老婆、孩子只能坏事儿,你就是你自己,孤身一人更能干出大事来,我知道这一点,因为我就是这样,对于雄心勃勃的男人来说,妻子总是一种威胁,孩子则会成为牺牲品。大度一点,拿出你做律师所受的训练,给她她想得到的一切,那点钱对你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你的孩子们还小,他们会渐渐忘掉你的。想想看吧,你现在自由了,你的生命完完全全掌握在你的手中。”

事情就这样了结了。

再回到这个复活节礼拜天的晚上,司法部长克里斯蒂·科利离开白宫后就直奔“先知”奥利弗·阿利冯特的居所,一方面去讨点主意,另一方面告诉他肯尼迪总统把他的百岁寿诞庆祝晚会往后推迟了。

“先知”住的大宅院周围有层层保障,警备森严,尽管这样,光是去年他的保安系统就抓住了五个胆大包天的窃贼。他的仆人成群,都付给很足的薪水和养老金,这些仆人中包括一个美容师、一个贴身男仆、一个厨师和一些婢女。直到现在,还常不时有些大人物来拜访和求教于“先知”,所以常常要为客人们准备美味佳肴的宴席,有时还提供住宿。

克里斯蒂十分盼望见到“先知”,他喜欢与这个老头作伴,听他讲商界你死我活的争斗,讲男人们对付父母妻儿的策略,他还会告诉你如何同当局对着干,在他眼中,政府拥有强大的权力,却木能维护社会公正,法律虚幻而不可信,所谓自由选举实际上尽是腐败骗人的玩意儿。其实“先知”并不是个玩世不恭的人,不过是他看得明白罢了,他坚持认为一个自由自在、幸福成功的人生并不妨碍一个人遵守那些文明社会约定俗成的道德戒律。

“先知”让人叹为观止。

“先知”在他二楼的居室内接待了克里斯蒂,他的居室套房包括一个精巧的卧室,一个挺大的镶着蓝色瓷砖的浴室,里边装有高级浴池和淋浴喷头,以及大理石长凳和嵌进墙里的扶手;甚至还有一个书房,包括藏书室和一个安逸舒适的休息间,书房里装有典雅的壁炉,周围摆着色彩鲜艳的沙发。

“先知”在书房的休息间里,坐在一个特殊设计的可调控移动的轮椅中,他身旁是一张桌子,面对面放一个沙发,茶几上准备好了英国茶。

克里斯蒂就在“先知”对面的沙发里坐下来,喝一口茶,咬一口夹心饼干。象往常一样,克里斯莱对“先知”的神色感到十分欣喜,他的眼光里有人世间度过了一百个年头的长者才有的凝重。但是在克里斯蒂看来,“先知”也确实已至垂暮之年了,在他六十岁的时候容貌开始变丑,慢慢到现在一百岁时简直是老得不成样子了,这也是合情合理的。他的皮肤粗糙得象虾皮,光秃秃的头顶上尽是苍蝇屎一样的黑斑点,从他的昂贵华丽的衣服里伸出来的两只手象花豹的爪子——在他垂暮之年也没减弱讲究衣着的虚荣;他的脖子上松散地系着一条丝绸领带,脖子象树皮一样满是皱格,背驼得把前胸挤成了一小点,你可以用两个手指头夹起他的腰,而他的两条腿比蜘蛛脚也粗不了多少。然而他的面都表情却不象一个行将就水的人,并没有受到衰老的蚕食。

克里斯蒂给“先知”倒上了茶,他们饮着茶,相视而笑,足足有好几分钟没有说话。

“先知”先开口说道:“你来是要取消我的生日晚会的吧,我猜想是这样,找和我的助手们都一直在看电视,我告诉他们找的生日晚会推后了。”他的声音低沉按哑。

“是的,”克里斯蒂说,“不过只推后一个月,你能等这么长吗?”

他笑着问道。

“没问题。”“先知”说:“电视上放的全是那玩意儿。听我的话,孩子,趁早买进一些电视台的股票,眼前这场悲剧和以后的每一个悲剧会使他们大发横财,他们是这个社会里的害人精。”他停顿了一会儿,越发低声地问道:“你那亲爱的总统准备如何处理这一切?”

“我比以前更加钦佩他,”克里斯蒂说道,“遭遇了这么惨重的悲剧,我从来没见过谁处在这种情况下象他那样镇静自若,他比他妻子刚去世那会儿要坚强得多。”

“先知”干巴巴地说:“当对你最糟糕的事果真发生后,你还承受了它,那你就是世界上最坚强的人,说实在的,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太好的事。”

他停顿了一会儿,啜了一口茶,他的嘴唇毫无血色,抿成了一条线,象是在他满足皱纹和黑斑点的脸上抓了一道浅白色的伤痕,接着他又说道:“如果不违背你工作规定或对你的总统的忠诚的话,为什么不对我讲讲你们将准备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

克里斯蒂知道这才是老头活动的所在——时时处在权力的核心,“弗兰西斯对劫机者迟迟没有提出要求感到忧虑,已经过去十个小时了,”克里斯蒂说,“他觉得这个兆头不好。”

好长时间他们俩都没有说话,“先知”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眼皮底F的肉泡耷拉着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线。

克里斯蒂说:“我确实担心弗兰西斯,他不能做得太过火。万一要是他女儿出什么差错的话……”

“先知”说道:“那一定会引起危险的冲突。你知道,我记得弗兰西斯·肯尼迪小时候的样子,他天生就是个人物,给我印象很深,他是他家那帮小孩的娃娃头,常护着小的,还挺能讲和,有时候他比任何小霸王都更厉害,看似纯洁的人做起事来往往更心狠手辣。”

“先知”歇了一口气,克里斯蒂往他半热余温的杯子里又倒了些热茶,他了解老头有个怪癖,除非是极热或极凉的东西,否则他就不愿意下口。

克里斯蒂说:“无论总统告诉我怎么做,我都会做的。”

“先知”的眼睛突然睁得又大又亮,他挪揄地说道:“过去这几年你变成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人,克里斯蒂,幸好还不是十分愚昧残忍。历史上有些被冠以‘伟大人物’的人有时面临这样的困境,就是木得不在国家和上帝之间做出抉择。有些有信仰的人最终选择把国家的利益放在了对上帝的信仰之上,以为这样的举动很崇高。

但是,克里斯蒂,我们现在面临这样一个危急关头,就是我们必须做出抉择,是把我们献身于国家呢,还是为了全人类的生存。我们现在处在一个原子时代,这是一个有意思的新问题,一个从来没有给每个人提出来的问题。想想看这种情况,如果你站在你的总统一边,是否会危害到全人类?这个问题并木象放弃信仰上帝那么简单。”

“这些都没有关系,”克里斯蒂说,“我知道弗兰西斯比国会、比苏格拉底俱乐部、比恐怖分子要好得多。”

“先知”说:“我总是对你对弗兰西斯·肯尼迪服服帖帖的忠诚感到迷惑,有些不好听的流言蜚语说你俩搞同性恋,说是你对他有意思,而不是他。这事很蹊跷,因为你身边有女人,而他在他老婆死后就一直没有。对肯尼迪普遍认为是一头政治蠢驴,而为何他身边的人却还把他奉若神明?他竟想让势力庞大的国会通过他的一揽子一厢情愿的法令,我想你会比他做得聪明些,只不过你现在是受人控制。不管怎么说你对肯尼迪的那股热乎劲儿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他就是我一直想成为的人,”克里斯蒂说,“就这么简单。”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不会成为这么长时间的朋友,”“先知”说,“找对弗兰西斯·肯尼迪从来不感冒。”

“他就是比任何人都强,”克里斯蒂说,“我认识他二十多年了,他是我所见到的最正直的政治家,他从来不对公众撒谎。”

“先知”干巴巴地说:“你所形容的这个人永远也不会当选为美国总统。”他显得有些气喘吁吁,他的身体象虫子一般蟋曲在轮椅里,干瘦的手拍了一下轮椅的按钮,他仰后靠在了椅背上。他身着深色的外套,“雪白的衬衫上系一条蓝色条纹领带,脸憋得成了酱紫色。他继续说:“我没注意到他的魅力,不过我们的关系从来也不怎么样。现在我必须提醒你,每个人都会在一生中犯很多错误,我们是渺小的人,这是不可避免的,但奥妙就在于永远不要犯彻底毁掉你的错误。提防你的朋友肯尼迪,他是个善人,可是记住良好的欲望常常会滋生邪恶。当心。”

“人的性格是不会变的。”克里斯蒂肯定地说。

“先知”连连摆了摆他的手,“错了,会变的。”他说:“痛苦可以改变性格,忧伤可以改变性格,更不用说,还有爱情和金钱,而且时间也会磨灭掉性格。我给你讲一个小故事,我五十岁那年,我有一个比我小三十岁的情人,她有一个哥哥比她大十来岁,也就是在三十岁左右,名义上我是这个女人的导师,就象我对我所有的年轻的女人一样。我对她们都关心备至。这个女孩的哥哥是华尔街的一个股票经纪人,当时正飞黄腾达,做事大大咧咧,这就给他以后埋下了祸根。当时,我不是吃醋,这个女孩也出去找别的男人,但是在她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她哥哥给她办了一个晚会,为了逗乐,她哥哥特意给她雇了一个脱衣舞男,当着她和她的朋友们的面表演了一番。这都是公开的,他们并没搞什么秘密。但是我这个人一向对我平平常常的长相很敏感,我也缺乏对女人的肉体的吸引力,所以当时我就被冲撞了,我感到很恼火,其实我并不值得这样。这之后我们仍然是好朋友,她后来结了婚,也有她自己的工作,而我继续找到了那些比她更年轻的情人。十年之后,她哥哥遇到了挺大的麻烦,就象许多华尔街那号人一样,他替别人做买卖的钱全让一些钻空子的人给骗走了,弄得他狼狈不堪,后来给关了四年,当然这行就干不成了。

“那时我已经六十岁了、还跟他们保持联系,但他们并不知道我实际上有多大的能量,他们没有求我,我本来只需动动指头就能把他救下来,但是我看着他栽到了阴沟里。直到再过了十来年之后,我才意识到我之所以没有管他就是因为他干了那桩自以为是的蠢事,让他的妹妹看一个比我年轻得多的男人的身体,这不是性嫉妒,而是他冒犯了我的权威,或是我认为我具有的权威。我后来经常想这件事,这是我一生中羞耻的事之一。问题是在我三十岁或七十岁的年纪上我从来不会犯这样的错,为什么是在六十岁的时候?性格确实会改变,这可能会激励一个人进取,也可能会造成奖大的悲剧。”

克里斯蒂换了“先知”给他预备好的白兰地。这种白兰地味道好极了,价钱也极贯,“先知”总是只有是最好的东西才肯拿出手。

克里斯蒂很喜欢喝这酒,但是他自己从来也不会买。生为富家子弟。他从没有觉得自己够格过那种养尊处优的生活。他说:“我认识你一辈子了,超过四十五年,你一直都没有变,下周你就将一百岁了,你仍然是那个我从前一直景仰的伟人。”“先知”摇摇头:

“你知道的只是我的后半辈子,从六十岁到一百岁这段,这不能说明什么,这个时候已没了年轻时争强好胜和心狠手辣的那股子劲了,人老了就会变得心肠好起来,这本没有什么奥秘,就象那个老骗子托尔斯泰知道的那样。“他顿了顿,叹息道,”好了,现在说说我那个百岁生日晚会怎么样了?你的朋友肯尼迪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我,而且我知道是你竭力主张在白宫玫瑰园办个大型庆祝晚会,还安排了新闻报道,是不是?他想利用目前这场危机取消这个活动吗?”

克里斯蒂说道:“不,不,他对你的一生评价甚高,他愿意主持这个晚会。奥利弗,你过去是,现在仍然是个了不起的人。只耐着性子等几天,见鬼,一百年都过去了,几个月算什么?”他停了停继续说:“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既然你不喜欢弗兰西斯,我们满可以把他给你搞的生日晚会的计划放在一边,也不要那些大量出头露面的新闻报道,你的名字也不会出现在所有的报纸和电视上,我可以随时给你弄一个简单的小型私人晚会,把这件事对付过去就行了。”他朝“先知”笑了笑,以示他是在开玩笑,老头有时把他的话挺当真。

“多谢,不过不必了,”“先知”说,“我想弄个排场,确切地说,就是要弄个美国总统主持的生日晚会,不过我告诉你,你的肯尼迪也不是傻瓜,他知道我的名字还起作用,这种公开场合会给他贴金。

你的弗兰西斯·伊克斯维尔·肯尼迪和他的叔叔杰克一样老道,要知道,鲍比就没这么多的肠肠肚肚。”

克里斯蒂说:“你的同代人已经没几个在世了,但是许多人在你的扶植下都成了这个国家的风云人物,包括总统在内,他们都希望能报答你的恩情,总统并没有忘记你曾帮助过他,他甚至邀请了你那些苏格拉底俱乐部的伙计们,尽管他讨厌他们。你将会有一个最好的生日晚会。”

“也是我最后一个了,”“先知”说道:“操他妈的,我都有点等不及了。”

克里斯蒂放声大笑,“先知”在直到他九十岁以前从来没说过一句脏话,现在他竟可以象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这么瞎骂了。

“这事就这样罢。”“先知”说:“我再跟你说说一些伟人,包括我和肯尼迪在内,这些人最终会把他们周围的人都给毁掉,我并不承认你的肯尼迪真的是个伟人,而是他成了美国总统,玩些魔术师唬人的把戏罢了。顺便说,你知道吗?在娱乐界把一个魔术师认为是最不具有艺术才能的人。”说到这儿“先知”伸长了他的脖子,那模样出奇地象一只老鹰。

“我不认为肯尼迪是你们标准的政治家,”“先知”说:“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极其有才华,也讲他的道德,虽然我怀疑性冷淡是不是对健康有利,但是这些道德品质正是一个政治家的缺陷,一个没有邪念的人,就象航行的船没有帆一样。”

克里斯蒂说。“看来你不赞同他的做法,那你会怎么干?”

“这并不相干,他整整三年,信誓旦旦的诺言没兑现一半,那样总是很讨厌。”“先知”的眼睛变得阴沉起来,“我希望这事不会把我的生日晚会耽搁太久,我这一生怎么样,嗯?谁还比我过得更好?

我出生于贫困,所以日后我更懂得享受我的财富;一个相貌平平的人,征服和享受了许多漂亮女人;脑子也好使,还慢慢培养了一副好心肠,比那些天生的老好人强多了;无穷的精力,足以支撑找活到这么一把岁数,一副好体格,我一辈子几乎从没怎么病过。总之是漫长而又了不起的一生,问题也就在这儿,或许活得有点太长了,我现在几乎木忍看我在镜子里的形象,不过就象我说的,我从来也不是个漂亮的人。“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又突然问克里斯蒂,”离开政府机构,把你自己从目前发生的这一切事件中解脱出来。”

“我做不到,”克里斯蒂说:“现在太晚了。”他思忖着这个老头满是黑斑的脑袋,惊讶他的脑子还这么灵活,克里斯蒂盯着那一双老眼,那上面好象总是笼罩着一层驱散不尽的迷雾,他是否会永远是这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拖着这个僵死的退缩得象条虫子似的身体。

“先知”也在观察着他的思维,他俩象幼稚无欺的小孩一样,多么想了解对方的心思。

“先知”清楚地知道,很显然他的意见给出得太晚了,克里斯蒂说不定还会把他给出卖了。

克里斯蒂喝完了白兰地,起身告别,他把老人身上的毯子盖好,又按铃把护士给召进来,然后他贴近“先知”薄薄的耳朵说道:“告诉我海伦·杜波里的实情,她结婚之前也是你的一个情人,我知道是你给她铺平了通向政坛的道,你干过她吗?还是你那会儿太老了?”

“先知”摇了摇头:“我在九十岁以前一直不算老,不过我告诉你,当你那玩意儿干不动时,真是孤独透顶。说到你这个问题,她没瞧得起我,我长得不漂亮,我必须承认我挺失望,她很漂亮也很聪明,是我最理想的伴侣。我从来也没法爱那些聪明却长相平平的女人——她们跟我差不多,我更喜欢那些没头脑的美人儿,如果是既漂亮又聪明,那我简直要升上天了。海伦·杜波里嘛……我知道她做得从不出格,她很要强,意志很坚决,我是试过,可是没有成功。极少有过这样的失败,我必须说,这是她聪明之处,拒绝同一个男人发生性关系却又保持做亲密的朋友,非常少见,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她是一个极其雄心勃勃的女人。”

克里斯蒂拍了拍他的头。感觉象摸着一条疤,“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或抽空来看你,”他说,“我将陪伴你到底。”

克里斯蒂一走,“先知”就忙了起来,他把刚才科利告诉他的内部情报立即传达给了苏格拉底俱乐部的成员,这个俱乐部的人全是控制着美国社会各体系的头面人物。他确实爱克里斯蒂,但他并未觉得这是对克里斯蒂的叛卖,爱毕竟总是第二位的嘛。

他得采取行动,他的国家正滑向危险的深渊,维护国家的安全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再说象到了他这个年纪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更有意义的事可做呢?老实说吧,他一贯就鄙视所谓肯尼迪家族的神话,现在正是彻底粉碎这个神话的一个好时机。

最后,“先知”指使他的护土忙得团团转,给他准备好了床铺。

他又无限爱怜地想起了海伦·杜波里,现在他不再感到失望了,她那时候非常小,刚二十岁出头,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他常常教诲她关于权力的奥妙,如何获取权力和如何使用权力,最重要的是,如何避免使用权力,她常常聚精会神地听着,这对她日后获取权力大有碑益。

他告诉她人类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就是他们常做一些有损于自身利益的事,自以为是,专横傲慢的做法毁了他们的生活,还有嫉妒,自欺欺人的行为,都毫无意义,为什么对人们来说面子那么重要?各有各的活法,有些人从来不屈从,从来不阿谀奉承,从来不说谎,从来不拆台,从来不出卖或欺骗别人;而另一些人看着别人过得比自己好些就嫉妒万分。

这一直是他特殊的表白方式,她也看清了这一点,她拒绝了他,也不要他的帮助,继续走自己的路去实现她对权力的梦想。

人活到一百岁时,脑子还清醒得象风铃一样,其实这也不是件好事。问题之一就是你可以看到自己心里藏着的那么点不自觉的邪念,还不时把陈年旧帐都翻腾出来。他记得当年海伦·杜波里拒绝与他造爱后他简直是恼羞成怒,他知道她并不是个假正经,她有别的情人。他遭受了这么一次挫折。在他七十岁的时候,他吃惊地发现自己依然很空虚。

他去了瑞典的美容康复中心做了个美容外科手术,消除皱纹,拉平皮肤,往血管中灌血浆和营养液,但是对日渐萎缩的骨架子却没有一点办法,骨节越来越小,血液变得象水一样清。

尽管现在想着男欢女爱的事对“先知”来说并没有多少好处,他还是认为自己在这方面很有一手。即使在他过六十岁之后他身边仍然是美女如云。其实个中全部奥妙就是从不要约束她们的行为,不要吃醋,也不要伤害她们的感情。她们有年轻的男人做真正的情人,对“先知”只是一副近乎残酷的敷衍了事的态度。这没有关系。他不时给她们买一些昂贵的礼物,诸如绘画与珠宝,都是些高级口味的东西,只要不是非常奢侈浪费,他乐意让她们大笔花池的钱,他还允许她们在社会上利用他的权势沾点光。他很明智地总是同时弄三四个情妇,因为她们各有各的生活,她们也许会谈*恋爱把他撇在一边,也许会出远门,也许忙于她们自己的工作,他不能对她们的时间要求太多,但是当他需要一个女人陪伴的时候(不仅仅是为了性爱,也是为了听听她们甜美的声音,看她们撒娇玩赖八四个人中总会有一个能满足需要。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些女人陪着他抛头露面,能沾到不少好处,往常不容易打进的社会圈子现在也敞开了大门。社会名望也是他的财富之一。

他不隐瞒秘密,她们互相之间都知道,他相信在女人心目中她们并不喜欢一夫一妻制的模式。

唉,不知怎么,他只要回忆起过去,就想起自己做过的坏事总是越来越多干好事,这真是残酷的折磨。他花钱办过众多的医院。

教堂、老年人赡养院。他做过许多好事,但是他记忆中他自己的形象总是很糟糕。幸好他常想到情爱,这是他做了一辈子的最有趣。

最特殊的买卖,尽管他拥有众多华尔街的股票、银行和航空公司等。

大量的金钱使他头上蒙上了金光,他应邀参与世界上的重大事件,做那些政治权贵们的顾问,他帮助他们塑造了目前人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这真是一个令人激动的、显赫的,有价值的人生。

然而他这一辈子驾驭。玩赏数不清的情妇的经历,现在在他百岁之老的脑子里则更为栩栩如生,呵,尤其是那些聪明伶俐的美人儿,多么让人心醉,她们中的大多数人依赖于他的经验和智慧,无不在事后感激他的判断的正确性,现在她们个个都成了法官、报业大王、金融寡头和电视网皇后,他还记得她们怎样要一些小诡计,他又怎样取胜了她们,当然也不太过分欺骗她们。他觉得自己没做什么错事,有的只是遗憾,假如她们之中能有一个真心爱上他的话,他一定会把她捧上天。不过他保持清醒的头脑,时时提醒自己他并不值得这样被人爱,她们都看破了他所谓的爱,就象一面空膛鼓,中听不中使。

到八十岁时,他的骨架子开始陷下来,只剩了一层包皮,肉体的欲望渐渐开始消褪,但是无数年轻漂亮的情影又重新回到记忆中,把他的心思弄得空荡荡的。到这个时候,他觉得需要雇一些姑娘,单单让她们躺在床上来让他观赏。啊,这不就是文学作品中描写的荒淫腐朽的做法吗?年轻人咒骂这样糜烂的生活,可是他们终究也是要老的。年轻姑娘的身体是那么完美,胸脯上象有两座国滚滚的小山丘,洁白光滑的皮肤托出两朵小小的红玫瑰,圆圆的、神秘的大腿散发着金光,在另一边,臀部分成了精巧的两部分,令人心悸,这美丽的胭体,他的身体感官虽然僵死了,但是他的神经细胞却进发成千上万的火花;还有她们的面庞,耳孔内一层一层的波纹盘旋进去仿佛体内里边一个神秘的海,光滑的面颊上两片嘴唇毫无遮拦,看起来散发着无穷的欲望,却又娇嫩得似乎特别容易受到伤害。他总是要看着她们的躯体才能人睡,他伸出手抚摩那些温暖的身体,光滑的大腿和臀部,滚烫的嘴唇……他心满意足,惬意地进入梦乡,而这样的梦中不会再有恐惧。他在梦中常常发泄自己对年轻人的恨,恨不得吃掉他们,他梦见战壕里摞着成堆的年轻男人的尸体,梦见在极深极深的海底沉没的水手们,梦见浩瀚的天空中密密麻麻的航天器一直伸向宇宙深处无穷无尽的黑洞中。

他醒着也做梦,只是他意识到这些白日梦是他年迈昏庸、越来越鄙视自己的身体的一种宣泄方式,他嫌恶他自己象被烧伤一样粗糙的皮肤,秃脑袋。上的黑斑点、肉皮上一道道很深的皱折、愈来愈褪化的视力、瘦瘦小小的四肢、收缩的心脏,还有脑子里一刻不停的那些邪念,损伤着他那象风铃一样清醒的头脑。

唉,多么遗憾,新生婴儿出生后就会由他们漂亮的教母走到摇篮边许三个神奇的愿,这些婴孩并不需要,这样的礼物应该送给他这个年纪的老人,特别是象他一样脑子清醒得象个风铃一样的人。

正文 第四章

星期一罗密欧逃离意大利的路线预先已精心策划好了。面包车开出圣彼得广场后把他和他的人送到了一处安全地方。在那儿他换了衣服,持上一本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假护照,带上一个事先已经收拾好了的旅行箱,在内线人的引导下,经过秘密边境通道进入了法国南部,在尼斯他搭乘了一架经巴黎去纽约的班机。虽然他在过去将近三十个小时里几乎丝毫未眠,他还是保持高度的警觉,行动中的每个细节都需要特别注意,因为往往会由于预先计划不周或出于莫名其妙的侥幸心理,行动中最平淡的部分却最容易出错。

法航班机上供应的晚餐和葡萄酒一向不错,罗密欧渐渐松弛下来,他往下目不转睛地看着浩瀚无边的浅绿色大海,在远方的地平线上海天交融,白茫茫一片。他吃了两片高效安眠药,但是还有一部分由于恐惧而紧张的神经使他难以入睡。他担心地想到美国海关,在那儿会出什么差错吗?但是即使他在那会儿就地被擒,也对雅布里的整个计划无关紧要,求生的本能不由自主地使他保持着清醒的头脑。罗密欧对他日后可能要吃的苦头不抱什么幻想,是他自愿做出这样的自我牺牲的,也许只有这样他觉得他才能赎清他的家庭、他那个阶层以及他的国家的罪孽,但是现在他全身上下的神经还是莫名其妙地感到紧张。

终于药性发作了,他进人梦乡,他梦见自己开了枪,然后跑出了圣彼得广场,他就在梦中这样跑啊、跑,一直到飞机降落在纽约的肯尼迪机场,他醒了过来。他从头顶的行李舱中拿出旅行箱,当他走出海关时,他装得象棋象样的,提着皮箱大步走出候机楼到了机场前的中心广场。

他一眼就认出了接应他的人。那个姑娘戴一顶白色条纹、绿地的滑雪帽;那个小伙子则拿出一项红色带有前檐的帽子,帽子上蓝色的“美国人”几个字清晰可见。罗密欧自己身上没有任何特殊标志,他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他弯下腰把皮箱里的几个袋子乱翻一气,装作寻找什么东西似的。一边用眼打量着这两个联络人,他没有看出什么可疑的地方,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这个姑娘金发碧眼,看起来骨瘦如柴,不怎么合罗密欧的口味,不过她脸上有着那些严肃正经的姑娘们常有的那种女性的矜持,他挺喜欢。他拿不准她在床上会是怎么个样子,心里盘算希望自己能多呆些日子来勾引她,这估计不会是什么难事。他总是对女性很有吸引力,这方面他可比雅布里强多了,她一定会猜到他同教皇遇到的事有关联。对一个热衷于革命事业的姑娘来说,能和他同床共机岂不正是能圆满地完结女孩浪漫的梦?他注意到她既没有靠在她身边那个男人的身上,也没有碰他。

那个小伙子脸色开朗。温和,一看就是个地道的老好美国佬,罗密欧立即就讨厌起他来,美国人都是些这样无用的蠢猪,过惯了舒适安逸的生活。想一想,在过去两百年里,他们竟没有弄出一个革命组织,而这个国家正是在经过一场革命之后才建立的,迎接他的这个年轻人可说是这些软弱无能的美国人的典型。罗密欧提起精子径直走向他们。

“劳驾,”罗密欧笑着说,他的英语带着很重的口音,“在哪儿能找到去长岛的公共汽车?”

那姑娘担过头看看他,她在近处看起来要漂亮些,他看到她脸颊上有一小块疤,这勾起了他的欲望,她说:“你是去北岸还是南岸?”

“东汉普顿。”罗密欧回答说。

姑娘笑了,她笑得很温柔,甚至有些崇拜。那个小伙子拿起罗密欧的东西,说道。

“跟我们来。”

他们领着他走出机场,罗密欧跟在后边。稠密的人群,喧闹的交通使他感到吃惊。一辆小轿车等着他们,司机也戴着一顶尖嘴红帽子。小车开动后,那姑娘伸出她的手说:

“我叫多萝西娜,请不必担心。”坐在前排的那两个年轻小伙子也嘟嚷了他们的名字,然后那姑娘接着说:“在这儿你会过得十分安全和舒适。”也就在那一刻,罗密欧开始感到做了犹大一样的痛苦。

晚上这一对年轻的美国人费了好大力气给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他住进了一间面向大海的舒适的房间,显然床又笨又大、凹凸不平,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罗密欧知道他只会住一个晚上,还不知能否睡得着。整座房子装饰华贵,但没有什么真货色,是时髦的美国海滨家庭风格。他们三个用英语和意大利语混合著交谈,平平静静过了一个晚上。

那姑娘,多萝西姬,让人感到意外,她其实挺漂亮,也非常聪明,而且事实证明她并不是个弄卖风骚的女人,罗密欧想在这最后一个自由的夜晚和她玩一把的梦想也就破灭了。

那个小伙子,理查得,也是个正正经经的人。很明显,他们已经猜到了他参与了刺杀教皇的行动,但是他们并没有特意问一些问题,他们仅仅对他又晨又敬,象守着一个身染死疾的病人。罗密欧被他们打动了,他们动作轻盈,佩侃而谈。他们聪颖、自信,富有同情感,而且抱有坚定的革命信仰。

和他们在一起度过这个安逸的晚上,看到这两个年轻人对他们的信仰那么单纯,对真正革命的严酷性一无所知,罗密欧对自己这一辈子感到恶心,干嘛非得出卖掉这两个年轻人、把他们也牵进来呢?他最终将会被释放,他相信雅布里的计划——他觉得这个计划是如此简单、如此奇妙,他自告奋勇、情愿自投罗网,但是这两个年轻男女也是他们自己人,真正的信仰者,而他们却也要被铐起来,承受对革命者的酷刑的痛苦,有一瞬间他冲动地想提醒他们。

可是为了让外界知道美国人也参与了这起事件,他们俩是必要的牺牲品。他随即感到对自己生气,他心肠也太软了,是的,他不能忍心往一个幼儿园里扔炸弹,不象雅布里那么狠毒,但让他牺牲几个成年人却不成问题,不管怎么说,他杀死了教皇。

再说他们真能吃多少苦头?他们顶多不过在监狱里呆上几年,美国土上下下都很宽容,他们说不定会什么事也没有呢!美国养了那一大帮能言善辩的律师,他们能把任何人解脱出来。

这样他就安然入睡了,海风从敞开的窗子吹进来,过去几天来的恐惧又进入了他的梦中,他又拿起枪,又看见教皇倒下,又在广场上奔跑,听见那些欢庆的朝圣者恐怖地惊叫。

星期—一早,在他杀掉教皇二十四小时之后,罗密欧决定到美国的浅滩上走一走,呼吸一下最后一口自由的空气。他走下楼梯时房子里静悄悄的,多萝西娅和理查得睡在起居室里的两只长沙发上,好象他们守了一晚上,怀着出卖别人的内疚,他飞快走出大门到海滩上,海边吹起成威的微风,放眼望去,是灰褐色的原始灌木和青黄色的高高的野草,沙滩上一些废弃的银白和红色的饮料易拉缸反射着阳光,即使是太阳光也象水一样凉,这块陌生地方的春天似乎也比别的地方要冷一些,他觉得他并不喜欢这个外国海滩,但他乐意呆在外面,以便避开被他忘恩负义出卖掉的那两个年轻人。一架直升飞机在头顶飞过又消失掉了;水面上有两只小艇一动不动,象没有人一样。初升的太阳把天边染成一片橘红色,渐渐升上天空放出了金色的光芒。他绕着小海湾的一角走了很长时间,直到看不见那座房子,不知什么原因,他感到有些恐慌,或许是因为眼前一直伸到水边的大片又高又细的灰朦朦的杂草使他觉得不踏实,他折了回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大批警车的警笛声,远在海岸边的他也可以看到旋转闪耀的警灯。

他大步朝他们走去,他一点儿也不害怕,他毫不怀疑雅布里,尽管他现在还可以逃跑。他对美国这个社会真是轻蔑透了,他们甚至不能从从容容地组织逮捕他,这些个蠢货。但是这时直升飞机重又出现在天空,刚才还一动不动孤零零停在水面上的两只舰艇飞速地向岸边冲来,他开始感到恐慌和害怕,现在再也无路可逃了。他想赶紧跑开,跑得远远的,但他强忍着控制住自己向那座房子走去,房子已被持枪的警察围得水泄不通,直升飞机盘旋在房顶上面,从陆上、水里涌来愈来愈多的人。

他半真半假显出有罪和害怕的样子,毫无意义地向海里跑去,但是海里出来一些穿潜水农的人,罗密欧只得转身向房子跑去,这时他看见了理查得和多萝西妞。

他们已被铐了起来,身上、脚上的铁镣拖在地上使他们一动也动不了,他们都在哭泣。

罗密欧知道他们此时的感受——许久以前他曾经有一次就这么站着过,羞辱和任人宰割、无援无助的处境使他忍不住流泪,心中充满难言的恶梦般的恐惧,那个荒诞不经。

也许有点慈悲的上帝此刻也不能拯救他们了,他们的命运将由他们铁石心肠的同胞来决定。

罗密欧对他俩都笑了笑,显出无可奈何的怜悯,他知道他将在几天内获得释放,但这两个与他有着共同信仰的伙伴却被他出卖了,但他无可奈何,这是个战略决策,不是恶意的陷害。武装人员蜂拥而上,给他戴上了沉重的钢铐铁镣。

这个世界是个不平静的世界,在远离地球上空的宇宙空间布满了间谍卫星和在大气层巡视的无线电雷达。在辽阔的海洋上,美国的海军舰队正疾驶向沙哈本,而横贯各个大陆有无数的驻军和导弹基地处于戒备状态。此时此刻,雅布里正在沙哈本苏丹的王宫里用早餐。

沙哈本苏丹相信阿拉伯人的自由权利,鼓吹和支持巴勒斯坦人重返家园,实行独立,他认为美国是以色列的后台老板——如果没有美国的支持,以色列就压跟儿不会存在,所以美国才是最终的敌人。雅布里策划的这场摧垮美国的权威的阴谋,正好与他狡黠的脑瓜壳儿里打的主意不谋而合。沙哈本这个毫无军事力量可言的小小国家竟有机会能羞辱一个超级大国,这个想法使他感到兴奋不已。

苏丹是沙哈本绝对的统治者,他拥有巨额财富,他可以为所欲为,穷奢极侈,但是他却觉得这一切变得愈来愈乏味和不能满足。

苏丹并不沉源于腐化堕落的生活,他低守穆斯林戒律,行为检点,道德高尚。由于巨额的石油收入,沙哈本人的生活水准在全球屈指可数,苏丹修建了学校、医院等福利设施,他的梦想是把沙哈本建成阿拉伯世界的瑞典。他唯有一个怪诞之处,就是对自己、对整个国家吹毛求疵的洁痹。

苏丹之所以参与了这个阴谋。是因为这就象押了大笔赌注的一场赌博,很有冒险刺激的味道,也激发人向上进取,反正对他个人、对他的国家不会有多少风险,他的沙漠底下蕴藏着数十亿桶的石油,这是一道天然的安全屏障。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动机是出于对雅布里的喜爱和感激。想当初苏丹只是一个小王子,王宫内为了争权夺利发生了激烈的互相残杀,特别是在发现了大片地下石油之后,美国的石油公司蜂拥而来,苏丹的对手们倾向于优厚美国人,自然获得了美国的支持。苏丹自己曾在海外留学接受过教育,更懂得这些油田的价值,他竭力与他的对手们抗争,试图维护沙哈本对油田的主权,这就引发了一场内江。也正是在那个关头,当时还相当年轻的雅布里帮助苏丹干掉了他的一个个对手,使他成功地登上了王位。虽说苏丹是一个德行高洁的人,但他也由此认识到了政治斗争必有的一些法则。

在他如愿以偿获取权力之后,苏丹给了雅布里特别的庇护权。

事实上在过去十年里雅布里在沙哈本呆的时间比在任何其他地方都长,他在此单独确立了一个身份,有了一个家、老婆、孩子、仆人,应有尽有。他还以这个特殊身份在政府里弄到了一个不太重要的职位,任何外国情报机关都从来没能获知他这个秘密身份。在这十年时间里,他和苏丹愈来愈亲密,他们都读,都曾在国外接受过教育,共有的对犹太人的仇恨使他们团结在一起。他们还清楚地划了条界线,他们并不仇恨作为犹太人的犹太人,而是仇恨作为犹太人组成的以色列国。

沙哈本苏丹有一个隐秘的梦想,这个梦是如此的荒诞不经,以至于他不敢告诉任何人,甚至包括雅布里。设想有那么一天以色列被毁灭,犹太人再次被驱逐流浪到全世界。到那时,他、苏丹,将引诱犹太科学家和学者们到沙哈本,他将建立一座囊括犹太人的智慧精华的大学,难道历史不是已经证明这个民族伟大的头脑有着特殊的基因吗?爱因斯坦和其他犹太科学家们为这个世界造出了原子弹,自然界和上帝的秘密他们有什么不能作出解释?

再说他们不都同是闪族同胞吗?时间将磨灭仇恨,犹太人和阿拉伯人可以在一起和平共处把沙哈本建成一个伟大的国家。啊,他将以优厚的待遇拉拢他们,他会尊重他们希奇古怪、冥顽不化的文化风俗。这样,谁能肯定会成为什么样子呢?沙哈本也许会成为又一个雅典,想入非非的苏丹不禁对自己愚蠢的想法感到好笑。不过话说回来,做做这样的梦有什么害处?

但是现在雅布里的阴险的行动简直成了一场恶梦,苏丹秘密地派人把雅布里挟持下飞机,把他召进了王宫,以便约束他凶残的本性,雅布里一贯喜欢在他的行动的最后再加上点出人意料的小花招。

苏丹觉得他可以直截了当地把话挑明,“我应该祝贺你,”他对推布里说,“你计算得周到极了,我应当说也很幸运,安拉一直在关照着你,这毫无疑问,”说到这儿他爱惜地朝雅布里笑了,然后他继续说:“我接到最新的消息说美国预备答应依提的任何条件,该心满意足了,你羞辱了世界上最大的宗教领袖,你说他们释放杀死教皇的那个人也一定会成功的,这象在他们头上拉屎一样。但是不要再往前走了,想想以后的退路,你会成为本世纪内通缉的最大要犯。”

雅布里知道该谈到关键地方了,苏丹试探他想知道他将如何进行谈判,有一瞬间他怀疑苏丹是否会把整个行动都接管过去:“我在沙哈本会平安无事,”雅布里说,“就象以前一样。”

苏丹摇了摇他的头,“你和我一样清楚,他们在事情过去之后一定会盯住沙哈本不放,你得另找个避难的地方。”

雅布里大笑道:“我就做个耶路撒冷街头的乞丐好了。但是先操心你自己吧,他们会弄清楚你在其中也插了一脚。”

“大概不会吧,”苏丹说:“我屁股底下有着世界上最大最便宜的油田,还有,美国人在这个石油城市但克投资了五百亿美元,或许更多,我想,我会比你和你的罗密欧宽恕得早。唉,雅布里,我的朋友,我了解你,这次你干得确实很漂亮,可别做得太过分了,请你干万别逞能,在最后要点小花招把事情全都弄糟了。”他停顿了一会儿,“我什么时候转告你提的条件?”

雅布里不慌不忙地说道,“罗密欧该到地方了,今天下午发出最后通牌,叫他们必须在华盛顿时间星期二上午十一点之前答应全部条件,我不会讲价。”

苏丹说:“谨慎一点,雅布里,多给他们点时间。”

他们拥抱告别,雅布里又被带回了飞机。飞机现在由他手下的三个男人和早先等候在沙哈本的四个男人控制着,人质全部关在了普通舱里,包括机组人员。飞机孤零零地停在机场中央,苏丹的军队在距飞机五百码的四周设立了一道警戒线,把围观的人群挡在了外边,这些人包括世界各地赶来的电视台的人,带着他们的摄像设备和通讯车。

雅布里混进一辆为人质运送食品和水的卡车,被偷偷送回了飞机。

此时在美国首都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市正是星期一清晨,雅布里对沙哈本苏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咱们倒要瞧瞧这个肯尼迪到底是什么做成的。”

正文 第五章

留心一点的人都会发现,如果一个人抛弃了世上所有的享乐,一心一意地献身给所谓公众事业,那可能是极其危险的,美国总统弗兰西斯·伊克斯维尔·肯尼迪就是这样的人。

在他从事政治之前,肯尼迪在不到三十岁时就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功,积累了巨大的财富,此后他就开始集中考虑一个问题,即什么才值得他献出自己的一生去做?因为他是个天主教徒,因为他有很高的道德情操,因为在他童年时失去两个叔叔的悲剧,他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比改良他所在的这个世界更为重要的了,在本质上,他就是想要与命运抗争。

当他被选为总统之后,他宣称他的政府将向人类所遭受的一切艰难困苦开战,他将代表千百万老百姓的利益,决不再受那些政治说客和富豪集团的控制。

如果不是肯尼迪在电视上的杰出表现的话,在通常情况下,美国的选民们会把这些看作是过于激进的表现,他比他那两个著名的叔叔还要漂亮些,而且更具表演才能,也比他们受过更深的教育。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学者,善于应用广泛的统计数字来支持他的雄辩的演说。他在各个领域招揽了一班口才极佳的优秀人才,把每个计划的蓝图详尽地呈现给公众,他还有那么一点刻薄的挖苦讽刺的才能。

“如果有良好的教育,”弗兰西斯·肯尼迪说:“那么那些小偷、抢劫犯、骗子就会懂得怎样在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去偷,他们应该知道怎样象华尔街那些人那么偷,象我们这个社会里那些投机倒把分子一样,学会怎样逃税,我们也许会多弄出一些白领犯罪,但是至少没有人再会受到伤害。”

然而肯尼迪也有他的另一面,“我对左派来说是个反动分子,对右派来说是个恐怖分子,”在肯尼迪签署赋予科利领导的联邦调查局以广泛的特权的那一天,他这样对科利说,“当一个人犯下所谓的犯罪行为时,我认为这是对上帝的冒犯,我的神学就是法律制裁。

一个犯罪分子的犯罪行为就是对另一个人类同伴强加于他自己的要求,这本来只是上帝才拥有的权力,这样就迫使受害者做出决定是否应当接受生活中的这另一个上帝,如果受害者和社会在任何方面默认了犯罪分子的行为,我们就毁掉了我们生存的希望和力量。社会,即使是当事人没有任何权力来开脱或减轻对犯罪分子的惩罚,为什么要在遵纪守法的老百姓的头上形成犯罪分子肆无忌惮的特权?在那些谋杀、武装抢劫、强奸的恶性案例中,犯罪分子往往把他们自己当成了神。”

克里斯蒂笑了笑,说:“把他们都关进监狱吗对肯尼迪做了个鬼脸,说:“我们没耶么多监狱。”

克里斯蒂把有关美国犯罪的最新计算机统计报告交给了他,肯尼迪看了几分钟,勃然大怒。

“假如要是老百姓知道这些犯罪数字的话,”他说,“假如他们能知道那些从来不会被统计的犯罪行为的话,会怎么样?小偷们,包括那些犯有前科的,很少会被逮进监狱。

人权,甚至政府也不能侵夺的人权,这种珍贵的自由,神圣的社会公约,这一块神圣的领地,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到那些持枪带刀的抢劫犯、杀人犯、强奸犯们的践踏。”

肯尼迪引述了一句出名的英国不成文法:“雨儿会进来,风地会进来,但国王不能进来,”然后说:“什么狗屁话!”他接着说:“光是加利福尼亚一个州一年发生的谋杀案就是英国全国的六倍之多,在美国,杀人犯一般至多会被关上五年,假如你真有本事让他们被判刑的话。”

“美国民众被几百万的疯子吓得惊慌不安”肯尼迪说:“他们害怕晚间在街上走路,他们在家里装上安全设备,仅此一项,每年就要花掉三百亿美元。”

肯尼迪尤其对这一个方面感到憎恶,他说:“你知道吗?百分之九十的犯罪分子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尼采在很久以前就说;‘一个软弱温和的社会必然会庇护危害它自身的人。

’那些宗教团体讲它们的什么狗屁慈悲,要宽恕犯罪分子,他们压根儿就没有权利宽恕犯罪分子,那些狗娘养的。最糟糕的一件事是我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当妈妈的,她的女儿被极其残忍地强奸后又被杀死,她竟然说:“我宽恕他们。‘其他妈的,这女人有什么权利宽恕他们?”

克里斯蒂有点故意讨好地显出惊讶的神色,肯尼迪转而又开始攻击文学,“奥维尔在《1984年》中完全错了,”他说:“个人才可能家禽兽,还有赫胥黎,他把他的《勇敢的新世界》当作是一件坏事,我不介意生活在‘勇敢的新世界’中,那总比现在这个世界强,现在的问题是有那么些个人专横狂妄,而不是政府。”

克里斯蒂半真半假深有感触地说:“我确实对这些我给你看的统计数字深感震惊,这个国家的老百姓都生活在恐怖之中。”

“国会必须通过我们所需的法令,报纸和其他新闻媒体应该大声疾呼揭露践踏《人权法案》和神圣的《宪法》的血腥暴行。”肯尼迪停顿了一下察看他的朋友的反应,科利看起来多少有点震惊,肯尼迪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我给你透露点内幕,你信不信吧,最令人吃惊的事情是,我和这个国家里一些最有权有势的人讨论过这个情况,我给苏格拉底俱乐部做了一次演讲,我原想他们会关心关心,但是出乎意料之外,他们对国会有很大的影响力,但他们无动于衷,你八辈子也猜不透这是怎么回事,我猜不出。“他停了下来,似乎他希望克里斯蒂能做出猜测。

他的脸皱成一团,流露出一半是好笑,一半是轻蔑的表情,“这个国家里有权有势的富人们能保护他们自己,他们并不依靠警察或政府机构,他们把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他们有私人保镖,可以远离社区里的犯罪,明智一点的人也不把自己同疯狂的毒品买卖之类的事情扯在一起,他们当然可以在架着电网的围墙内安然入睡。”

克里斯蒂伸伸懒腰,吸了一口白兰地,然后肯尼迪继续说下去。

“其实,问题就在于这块儿,这么说吧,如果我们通过打击犯罪行为的法令,那也就是说我们要惩罚的黑人犯罪分子远多于其他人,你说这些没有才干、没有教养、没有权势的人还能干些什么?

如果他们不把精力用在犯罪上,他们就会转而搞些政治举动,他们会成为活跃的极端激进分子,将改变这个国家的政治力量对比,那时说不定我们会慢慢丧失掉我们的资本主义民主制度。”

克里斯蒂问道:“你真相信这一套说法?”

肯尼迪叹一口气说道:“嗨,谁知道呢?但是这个国家的权贵们相信这一套,他们这么盘算,让那些地痞无赖欺压无依无靠的人好了,他们能偷什么?几十亿美元?实在是小意思,代价不算大,成千上万的人遭到强奸、偷盗、谋杀、抢劫,这没关系,这些受害者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人,轻微的破坏总比真格的政治动乱要好。”

克里斯蒂说:“你走得太远了。”

“也许是吧。”肯尼迪说。

“如果真走这么远,”克里斯蒂说,“你就必须弄出许多治安机构来,那将造成美国式的法西斯统治。”

“但那种政治格局终究容易控制,”肯尼迪说,“再说,这样做对那些权贵们也好。”

然后他冲克里斯蒂笑了笑,捡起那个计算机统计报告,“我想把这东西保存起来,”他说,“弄一个框子,把它挂在我书房里的墙上,作为克里斯蒂·科利荣升司法部长和联邦调查局局长的纪念。”

在复活节后这个星期一,早上七点,总统弗兰西斯·肯尼迪的顾问班子,他的内阁成员及副总统海伦·杜彼里聚集到了白宫的内阁会议室中,他们非常担心不知他将会采取什么行动。

内阁会议室中,中央情报局的头子西奥多·塔比,等着肯尼迪做了个手势之后,先做了个开场白,“我先告诉大家特蕾莎平安无事,没有人受伤,同时对方仍然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但据说要求将在晚间提出,我们得到警告说,必须立即答应他们的条件,也不谈判,不过,这是惯用的伎俩。劫机者的头目,雅布里,在恐怖分子的圈子内很出名,当然在我们的案卷中也有记载,他是个单干户,我行我素,但通常地行动时也会求得一些恐怖分子团伙的帮助,比如象那个故弄玄虚的‘百名先锋’组织。”

科利插嘴问道:“怎么说是故弄玄虚,西奥多?”

塔比说:“这不同于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只不过是许多国家的恐怖分子之间一种松散的联系,不是严格的组织。”

肯尼迪不客气地打断说:“继续说你的。”

塔比看了看他的记录:“毫无疑问,沙哈本苏丹同雅布里在一个鼻孔里出气,他的部队护卫着机场,阻止任何营救行动,在这同时,苏丹还装作是我们的朋友,并声称自愿充当调停人。他在这件事情中的目的是什么没人能知道,但这对我们有利,苏丹是个既现实又脆弱的人,容易向他施加压力;雅布里是张不好对付的牌。”

说到这儿,这个中央情报局的头子犹豫了一下,然后,看到肯尼迪朝他点了点头,他不情愿地继续说道:“雅布里试图给你的女儿洗脑,总统先生,他们有几次挺长的谈话,雅布里似乎认为特蕾莎是个潜在的革命分子,假如她能给出点什么同情性的声明,那将会是一种极大的反叛,但特雷莎似乎并不害怕这小子。”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默不作声,他们都了解特蕾莎,大可不必问塔比他是怎么搞到这个情报的。

内阁会议室外边的大厅里传来嗡嗡嗡的声音,他们还可以听到白宫前边的草坪上电视摄影记者们兴奋的喊叫声。这时,尤金。

戴西的一名助手被带进了屋子,交给戴西一张纸条,肯尼迪总统办公室主任一眼读完了它。

“这些都经过证实了吗?”他问那个助手。

“是的,先生。”助手说。

戴西直盯着弗兰西斯·肯尼迪,他说:“总统先生,我这儿有条最特别的消息,杀死教皇的那个刺客在咱们美国这儿给逮住了,这个罪犯证实他就是凶手,并说他的代号叫罗密欧,他拒绝说出真名实姓,所有这一切都已跟意大利警方进行了核对,根据他说的一些细节来看,确实是他干的。”

阿瑟·韦克斯惊得跳了起来,好象有一名不速之客突然闯进了一个家庭晚会,“他来这儿干什么?我不相信。”

戴西耐。动地解释了确认凶手的过程,意大利警方已经抓到了罗密欧手下的几个人,他们供认罗密欧是他们的头头。意大利警方的头子弗朗科。桑布迪西奥是以逼供罪犯而出名的,不过他说不清罗密欧为什么会跑到美国,而且这么容易就被抓获。

弗兰西斯·肯尼迪移步到法式落地窗前边,俯视着玫瑰园,他看到一队队士兵在白宫四周及邻近的街道上巡逻着,他。已底再次涌起那种似曾相识的恐怖感,在他一生中没有一件事是巧合,命运完全是一个阴谋,不仅在人与人之间是这样,而巨在信念与死亡之间也是这样。

弗兰西斯·肯尼迪从窗口边走回来,在会议桌旁坐下,他扫视了一遍屋子里的人,他们都是这个国家里最高阶层、最聪明、最富有才智的人,他们是决策者、统治者,他几乎是用调侃的口吻说道:

“你们愿意打赌看今天劫机者会送来什么样的要求吗?我可以断定,其中一条就会是要求释放杀死教皇的这个家伙”其他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肯尼迪,非常吃惊,奥托·格雷说道:“总统先生,那样做可实在欺人太甚,这种要求是疯了,根本没有谈判的余地。”

塔比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们的情报表明这两起事件之间没有什么关联,老实说,任何一个恐怖组织要想在同一城市、同一时间实施这么重大的两个行动简直是木可思议。”

他顿了一顿,转向克里斯蒂·科利,“司法部长先生。”他问道,“究竟你们是怎么抓到这个家伙的?”然后他又厌恶地加了一句,“罗密欧。”

科利说:“通过我们的一个隐蔽了多年的内线。我们以为这简直不可能,但是我的副手彼得。库路特安排了一场大规模的行动,现在看起来是成功了,我必须承认我同样感到意外,这根本不合情理。”

弗兰西斯·肯尼迪平静地说道:“我们先体会,等到劫机者提出池们的要求后再说。”

有那么一瞬间,他象一个偏执狂似的下意识地领悟到了雅布里策划的这个狂妄、狡猾的计划,现在他开始真正为女儿的安全感到害怕了。

通过那个看似帮忙的沙哈本苏丹的转达,星期一下午晚些时候白宫的通迅中心收到了雅布里提出的要求,第一项要求是五千万美元那架大型客机的赎金;第二项要求是释放以色列监禁的六白名阿拉伯囚犯;第三项要求就是释放罗密欧,这个刚刚捕获的谋杀教皇的刺客,并要求将其引渡到沙哈本。还有,如果这些要求二十四小时之内不能兑现的话,将会有一名人质被杀死。

在白宫二楼西北侧宽敞的餐厅里,弗兰西斯·肯尼迪和鸠的顾问班子聚在一起讨论雅布里提的条件,古色古香的餐桌旁坐着海伦·杜波里、奥托·格雷、阿瑟·韦克斯、尤金·戴西和克里斯蒂·科利,肯尼迪的位子占了桌子的一头,这样他比别人有更多的地方。

弗兰西斯啃尼迪把自己放在恐怖分子的位置上——他经常有这种揣度别人心理的本事,他们的主要目标无疑是想羞辱美国,在全世界眼皮底下摧毁它的权力的盔甲,使它甚至在友邦国家中再也抬不起头来。肯尼迪想,这真是一个绝妙的心理打击,如果几个带枪的歹徒和小小的沙哈本的君主都可以牵着美国的鼻子走,那以后谁还会把美国当回事?他必须屈就这些条件使他女儿平安回家吗?但是他那种预测别人心理的本能直觉告诉他剧情并没有完结,更令人吃惊的还在后面呢!然而他始终一言本发,听着别人向他汇报。

尤金·戴西作为总统办公室主任,主持了会议,他的声音出于劳累而变得沙哑,他已经有三十六个小时没睡觉了,“总统先生,”他说,“我们商量后做出的决断是,我们只能在最低限度内答应恐怖分子的要求,我们将释放罗密欧,但不是交给雅布里,而是引渡给意大利政府,这样才是公正的,从法律上讲这样做也对;我们不同意付出那笔钱;我们也不能使以色列释放它的囚犯,我们这样既不丢面子也不触怒他们,等特蕾莎回来后,我们再处理那些恐怖分子。”

科利说:“我保证我们将在一年之内解决这个问题。”

弗兰西斯·肯尼迪许久没有吱声,然后他说道。“我觉得这没有川。”

阿瑟·韦克斯说:“但这是我们大家的反应,我们可以在暗中答应他们罗密欧将会完全自由、我们将出那笔款子,我们还会向以色列施加压力、我认为这确实可行,至少能拖延点时间,我们再进一步谈判。”

“这不会有什么害处,”戴西说,“在这些情形下,最后通牌只是谈判的一个步骤,这是可以理解的,二十四小时的期限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肯尼迪似乎在沉思他们的建议,“我觉得这没有用。”他又说道。

阿德布拉德·格雷说:“我们觉得一定能行。弗兰西斯,你得小心,众议员吉茨和参议员兰姆勃蒂诺告诉我说,因为关系到你个人的利益,国会准备让你从这次危机中完全回避开来,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迹象。”

肯尼迪说:“这永远不可能。”

“让我来跟国会交涉好了,”副总统杜波里说,“我可以做个和事佬,如果我们这一边需要妥协,我就会提出的。”

戴西最后做了个总结,“弗兰西斯,在目前这种形势下,你一定要相信你手下人的集体决策,你知道我们会保护你,如何做最好的打算。”

肯尼迪叹了口气,然后停了好长时间,最后说道:“那就照你们说的办吧。”

彼得。库路特确实是一个高超的副手,实际上是他有效地主持着联邦调查局的工作。

库路特非常瘦,全身的肌肉象一块扁平的石板,他留着少许胡子,这也不能掩饰他清瘦的面孔。除开他的长处,库路特也有他的缺点,他极其负责、甚至有些顽固,在工作中决不妥协,过于相信国内安全的重要性。这天晚上,他神色严峻,交给了克里斯蒂一大把材料,还有一封三页长的信,单独放在一边。

这是一封从报纸上剪下的一个个字母拼成的信,克里斯蒂读了起来,这是又一个疯子的信,声称将有一颗自制的原子弹在纽约爆炸,这类信见多了。克里斯蒂说:“就为了这么个东西你把我从总统办公室叫回来?”

库路特说:“我一直等到我们检查了每一个步骤,结果显示这事非常有可能。”

“呕,老天,”克里斯蒂说,“可别在这会儿来捣乱。”他更加细心地又读了一遍,不同的印刷字体分散了他的视线,信件看起来象一件稀奇古怪的先锋派的画作,他在办公桌旁坐下来,一字一字地慢慢读起来,信是写给《纽约时报》的,他首先读了单独用深绿色的彩笔划出的几个段落,试图找出关键的信息。

信中划线的部分这么说:“在纽约市市区之内,我们放置了一枚最低当量为半吨、最高当量为两吨的原子弹,这封信写给贵报,希望你们能提早警告居民们离开城市,免受危害。这枚原子弹将于信头日期七天之后爆炸,因此你们应当明白立即公开这封信,这是非常急迫的。”科利看了看日期,爆炸将在星期四发生,他继续读下去,“我们采取这样的行动是为了向美国人民证明,政府必须在平等的基础上与世界上其他国家合作控制核能,否则我们这个星球就会毁灭。

“我们决不会被金钱或任何条件所收买,只有公开这封信,强行组织纽约市的空城行动,你们才可以挽救成千上万条生命。

“为了表明这不是一封疯疯癫癫的信,你们可以把信封和信纸交给政府的有关实验室,他们会发现怀氧化物的碎屑。

“立即公开这封信。”

信的其他部分无非是一些政治道德的说教和强烈要求美国政府停止制造核武器的呼吁。

克里斯蒂问彼得。库路特:“你们检查过了吗?”

“是的,”彼得。库路特说:“这信确实有怀氧化物碎屑。每一个单词字母都是从报纸和杂志上剪下来的,但是它们提供了一个线索,这个或这几个作者很聪明地选用了全国各地的报刊,但是只有极小的范围内的人才有波士顿的报纸,我已另外派了五十个人到那里去帮忙。”

克里斯蒂叹息说:“看来我们真是到了漫漫长夜无尽头了。这件事先做低调处理,对新闻界严加封锁,指挥中。已就设在我的办公室内,所有材料都必须经我手。总统已经够头疼的了——咱们就自己把这件事消除掉得了。我想这顶多也就是象其他那些疯子的信罢了,尽是些屁玩意儿。”

“好的,”彼得。库路特说,“不过你也明白,总有一天这些信会有一封成为真事。”

这真是一个漫漫长夜,整个晚上报告接连传来,国家核能研究院的头头受到了通告,要他的核搜寻小组处于待命状态,这些小组都由训练有素的人员组成,配备有灵敏的仪器,可以搜寻出暗藏的核炸弹。

克里斯蒂让人把晚餐给他和库路特送了进来,他俩专心阅读各处送来的报告。《纽约时报》当然没有公布这封信,他们只木过依循惯例把信件转交给了联邦调查局,克里斯蒂打电话给报社的老板,告诉他在调查全部结束之前不要声张这件事情。这也是例行公事,报界在过去几年中收到过成百上千封类似的信件,可是也正是因为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信件是在星期一而不是在上星期六,才移交到他们手中。

午夜之前,彼得。库路特又回到了他的办公室内指挥他手下人工作,他这块儿要接收本系统成百上千个电话,这会儿大部分都是来自波士顿。克里斯蒂不停地阅读着接二连三送来的报告,比起其他事,最为重要的是他不愿增加总统的负担,有几分钟时间,他在想这有多大可能会是劫机者策划的整套阴谋中的又一个诡计,但是即使是这些亡命之徒也断然不敢玩这样危险的游戏,这样的举动是会遭到全社会唾弃的心理失常的行为。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核炸弹恐吓事件,有些人声称他们放置了自制的原子弹,要求得到数千万乃至上亿的美元,有一封信甚至要求占有华尔街股票交易所的有价证券。以及国际商用机器公司、通用汽车公司、西尔斯公司和其他一些高科技大公司的股票,当这封信被呈交到核研究部门后,他们做出的心理检测报告说,这封信实际上没有构成任何核炸弹的威胁,反而表明这个恐怖分子对股票交易非常在行,根据这个线索逮捕了华尔街的一个小股票经纪人,原来这家伙贪污了他的客户们的资金,想急于找到个解决出路。

这次也一定是这些荒唐事之一罢了,克里斯蒂想,但是这会儿却造成不小的麻烦,数千万的美元要白白花掉。而且还有新闻界,他们要是能把这件事情划拉掉那真是万幸。但在这种事情上。量这些狗娘养的冷血动物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知道他们可能会触犯核能控制法令中的某些秘密条款,那样的话,就等于在挡在他们周围的神圣的保障自由的《人权法案》上钻开一个洞,再也不能保护他们。他在这之后的几个小时内一直祈祷这件事会平安无事,祈祷他不必在早上见到总统时把这一堆废话报告交给他。

正文 第六章

在沙哈本苏丹国,雅布里站在劫持的客机的机舱门口,盘算着他下一步将采取的行动。

直到这个时候他一直绷得紧紧的神经才松弛下来,察看着四周环绕的沙漠。苏丹已经把导弹和雷达都安置到了关键地点,一队武装士兵在飞机四周设置了一道警戒线,这样电视采访车最近只能停在一百码开外的地方,在这些采访车后面聚集了大批人群。雅布里想,明天他应该发布一个命令,让那些电视采访车和围观的人群靠近一些,再近一些,不会有任何遭受突然袭击的危险,雅布里知道,飞机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饵雷,他将最终会把飞机完完全全炸成碎末,让那些尸骨和金属碎屑进裂到四周的沙漠中去。

终于他从舱门口转回来坐到了特蕾莎·肯尼迪的身旁,他们单独呆在一等舱里,所有其他的乘客人质都被恐怖分子赶到了普通舱里,另有几个歹徒在驾驶舱里看守着机组人贝。

雅布里竭力使特蕾莎感到轻松,平静下来,他告诉她,其他人质都受到了很好的照料,当然,就象她一样,他们不会样样都感觉到那么舒服,说老实话,他自己也不那么舒服,他愁眉苦脸地说:“你知道,从我们自身的利益考虑,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特蕾莎相信了他,除去任何方面,她发现这张黝黑、热情的脸颇值得同情,尽管她知道他是个危险分子,但她并不能真正憎恶他,她天真地相信,由于她所处的地位,没有人敢对她怎么样。

雅布里几乎以乞求的口吻说道:“你可以帮助我们,也帮助这些人质,我们的动机是正义的,几年以前你也曾这么说过,但是美国的犹太人利益集团势力太强大了。他们封住了你的嘴。”

特蕾莎摇了摇头,“我相信你们有你们正当的动机,谁都是这样。问题是这架飞机上的人谁也没有对你们或你们的动机有过什么危害,他们不应该为你们的仇人的罪恶而遭受痛苦。”

她的勇气和睿智特别令他感到愉快。他那张美国式的秀气漂亮的脸,使他看起来象一个美国造的洋娃娃,令他感到赏心悦目。

她并不怕他,也对自己现在的遭遇不感到害怕。这再次使他感到意外和震惊,这完全出于她出身在名门望族的傲慢自大,她从小富裕优越的生活使她变得茫然无知,当然这也是她那个家庭的本性所致。

“省尼迪小姐,“他彬彬有礼地诱惑她听他的劝说,“我们早就听说你不象那些堕落的美国妇女,你对于世界上被压迫的穷人非常富有同情心,你甚至表示以色列不应当有任何权力驱逐被占领区的人民,并把被占领区纳入他们自己的版图,我想你也许愿意拍一个录像,让全世界的人听听你的想法。”

特蕾莎·肯尼迪审视着雅布里的脸,他褐色的眼睛温和清澈,黑瘦的脸笑起来甚至有些孩子气。她从小受到的教养使她倾向于相信这个世界,相信别人,也相信她自己的才智和信仰,她可以看得出眼前这个人也是真诚地相信他所做的一切,他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赢得了她的尊重。

她礼貌地做了拒绝,“你所说的也许是对的,不过我不会做任何伤害我父亲的事,”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我觉得你的手段并不高明,谋杀和恐怖在任何时候都无济于事。”

听到了这话,雅布里心里感到强烈的蔑视,但他礼貌地回击说:“以色列正是靠恐怖和美国的金钱建立的,你在美国的大学里学过这个吧?我们真正了解以色列,但不象你们那么虚伪,我们的阿拉伯石油王子对我们从来不象你们那些犹太人慈善家们对以色列那样慷慨大方地给钱。”

特蕾莎说:“我相信以色列国,也相信巴勒斯坦人应当有自己的家园。我对我父亲没有任何影响,我们总是互相争执不下。但是没有任何东西能说明你的所作所为是正义的。”

雅布里变得有点不耐烦,“你必须明白你现在在我手中,”他说,“我已经向他们提了要求,在最后期限过后,每一小时就会杀掉一名人质,你将是第一个。”

出乎雅布里的意料,她脸上仍然没有一丝害怕的迹象,难道她脑子愚策得反应不过来吗?这样一个明显的娇生惯养的女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他非常想探个究竟。迄至现在,他们对她一直不错,她被单独看押在一等舱内,看守们都对她毕恭毕敬,她看起来很恼火,但是她喝着茶使自己平静下来。

这会儿她正盯着他,他注意到她柔和的金发把她漂亮的面庞勾勒得愈发诱人,她的眼睛由于过度疲劳眼圈发蓝,嘴唇上虽然没有抹口红,却有着鲜润的紫红色。

特蕾莎缓慢平静地说道:“我的两个穷祖父都是被你们这样的人杀掉的,我的家庭一直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在我父亲做了总统之后,他一直非常担心我,他曾警告我世车上还有象你这样的人,但是我不听他的话,我现在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你做得象一个无赖?

你果真以为杀死一个女孩就能吓倒整个世界吗?”

雅布里想,也许不能,但是我还杀死了教皇。有一瞬间,他冲动地想告诉她这一切,告诉她全盘宏伟的设想,他怎样要摧毁人们所惧怕的权力阶层,摧垮大国和教会的权威,向她解释,只有恐怖行动才能驱散人们对权力的畏惧。

但他只是伸出手拍拍她,再次向她保证说,“我不会伤害你,他们一定会来谈判的,生活本身就是谈判,我们这会儿说话,也是谈判,每一个恐怖行为,每一句污辱或赞扬的话,都是谈判。别把我刚才说的话当真。”

她爽声大笑。

她发现他很机智,这使他感到沾沾自喜,她使他想到了罗密欧,她和他一样对生活中的每一点小乐趣,即使是简单的几句玩笑话,都有种本能的热情,有一次他对罗密欧说:

“上帝是最根本的恐怖分子。”那时罗密欧兴奋得直拍手叫好。

然而此时雅布里感到有点昏晕,恶心,他为自己想讨好特蕾莎·肯尼迪的做法感到羞耻,他相信现在已到了一生中需要超越这样的虚弱个性的时刻了。如果他能说服她拍个录相的话,他也就不必杀掉她。

正文 第七章

星期二在复活节礼拜日劫机事件和教皇遇害事件之后的这个星期二早上,弗兰西斯·肯尼迪走进了白宫的小型电影放映室,来观看中央情报局搞到的一部从沙哈本偷运回来的片子。

白宫的这个电影放映室实在不算是大雅之堂,里进简单摆着的几只肮脏的绿布沙发是为少数几个头面人物准备的,内阁成员以下的人只能坐放在四周的镀金折叠椅。观看这部片子的人有中央情报局的人员、国务卿和国防部长以及他们各自的部下,还有白宫的一些高级官员。

当肯尼迪走进来时所有人都肃然起立,肯尼迪在一只沙发上坐下来,中央情报局的头子西奥多·塔比站在屏幕旁准备解说。

片子一放,就看到一辆卡车驶向那架被劫持的飞机,在沙漠耀眼的目光下,有一些工人从车上往下卸一些日常供给物品。他们戴着太阳帽,身着褐色斜纹工装裤和短袖棉布衬衣,随后他们就离开了飞机,镜头这时集中到了他们中的一个人身上,从宽大的太阳帽下的脸部特征可以看出这个人就是雅布里,黑黝黝的、棱角分明的脸,炯炯有神的眼睛,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雅布里钻进了卡车和工人们一起离开了机场。

片子停下来,塔比说道:“那辆车开向了沙哈本苏丹的宫殿,我们的情报提供者说他们由舞女陪伴,共用了美酒佳肴,然后雅布里又以同样的方式返回了飞机,可以肯定地说沙哈本苏丹是这次恐怖行动的同谋者。”

黑暗中响起了国务卿的声音,“只有对我们来说才可以肯定,秘密情报总是值得怀疑的;即使我们能确证这个消息,我们也不能公开它,因为这会对海湾的政治均势造成混乱,我们将不得不采取报复行动,而那样做是违背我们的根本利益的。”

奥托·格雷嘟嚷到:“扯他妈蛋。”

克里斯蒂·科利不由被逗得窃笑。

尤金·戴西则在黑暗中把这一切都在记事本上记了下来。他常常对别人说,能在黑暗中写字是一个人具有管理才能的标志。

中央情报局的头子继续说:“以上介绍的是我们获取的情报的概况,稍后各位将得到详细的材料。这个恐怖行动小组看样子是由一个国际恐怖团伙——叫什么‘百名先锋’资助的,有时也叫‘暴力基督团’,这个组织好象只是几个国家的大学激进分子凑成的一个松散组织,他们负责提供安全住所和物资,这个团伙的成员主要分布在德国、意大利、法国和日本,还有少数人在爱尔兰和英国。

不过,根据我们的情报来源,甚至那些个‘百名先锋’也根本不清楚目前出现的局面是怎么回事,他们以为在杀死教皇之后行动就结束了,所以我们可以据此推测,只是这个人——雅布里,和沙哈本苏丹一起指挥实施了这场阴谋。”

片子继续放映,从银幕上可以看到停在跑道上的孤零零的飞机和围守的士兵,以及周围的防空导弹,显然堵住了接近飞机进行营救的各个路径,从片子上还可以看到被阻挡在一百码以外的围观的人群。

中央情报局局长的声音又在放映室中响起,“这部片子和其他一些情报表明,我们无法进行任何营救行动,除非我们下决心一古脑儿把整个沙哈本国家给解决掉。当然俄国人肯定不会允许我们那样子,也许其他阿拉伯国家也不能赞同;还有;但克城是靠美国人的五百亿美元建成的,这是掌握在他们手中的另一种人质,我们自然不会把我们美国公民投资的五百亿美元化为灰烬;另外还有个现实问题,大部分的导弹发射点上都有雇佣的美国人。对啦,在这儿,大家可以看到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银幕上出现了一个飞机内部摇晃不定的镜头,显然可以看出摄影机是被拎在手中的,镜头沿着过道到普通舱,摄进一大群被绑在各自的座椅上的惊慌的乘客,然后镜头又追问一等舱,集中在坐在那里的一个乘客身上,这时雅布里出现在画面中,他身穿浅褐色棉布便装,里边套一件象飞机外沙丘一样颜色的棕褐色短袖上衣。

镜头中的雅布里紧挨着那个孤零零的乘客坐下,现在才看清原来是特蕾莎·肯尼迪,雅布里和特蕾莎看起来好象在非常和善友好地交谈着。

特蕾莎·肯尼迪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象是听得十分有趣,而正是这样的笑容使看着屏幕的她的父亲几乎难过得背过脸去。

这是一种从他童年时代起就能记得的笑容,只有那些安然处在权力核心中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笑,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会遭到素不相识人的狠毒邪恶的袭击。弗兰西斯·肯尼迪曾常常从他的叔叔们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

肯尼迪问中央情报局的头子:“这部片子有多久了?你是怎么搞到它的?”

塔比回答说:“仅仅过了十二个小时,我们出了很大价钱,显然是从一个接近恐怖分子的人手中传出来的。我可以在会后单独向你汇报一下细节,总统先生。”

肯尼迪做了个否定的姿势,他对细节不感兴趣。

塔比继续说:“还有一些别的情报。没有任何乘客受到伤害。

另外,非常奇怪的是,那些女劫机分子已被替换了下来,当然是苏丹从中提供了方便。

我认为这样一个变化多少是个凶兆。”

“为什么这样说?‘省尼迪冷冰冰地问道。

塔比说:“机上的恐怖分子新增加了好几个人,现在至少有十个,都是全副武装的大汉。这点也许表明他们下了决心一旦受到攻击,就杀死人质。他们可能担心那些女人下不了手进行这样的屠杀,我们对最新情报资料进行了评估,认为应该禁止武装营救行动。”

科利不以为然地说道:“他们使用不同的人员也许只不过因为这是行动的不同阶段;

或者可能是雅布里觉得和男人呆在一起自在一些——不管怎么样,他是个阿拉伯人。”

塔比朝他笑着说道:“克里斯,你和我一样清楚这种替换是不正常的,我想这样的情况以前只发生过一次,你搞过不少秘密行动,你当然完全明白在这种情况下不允许直接攻击营救人质。”

肯尼迪依然默不作声。

他们继续看完了剩余的一小部分片子,雅布里和特蕾莎谈得兴高采烈,似乎变得越来越友好,最后雅布里竟还拍了拍她的肩膀,显然他是在宽慰她,告诉她一些好消息,因为特蕾莎高兴地笑了,然后雅布里几乎是毕恭毕敬地向她鞠了一躬,这姿态表明她是处在他的保护之下;她不会受到伤害。

科利说道:“我对这个小子感到不放心,让我们赶紧把特蕾莎从那地方弄出来吧。”

尤金·戴西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把为总统准备的几种可选择的行动计划审核了一遍。

他首先打电话给他的情人,告诉她在这场危机结束之前他不能再见她,然后打给他妻子,让她查看一下日程表,取消一切社会活动。然后仔细想了想,又挂通了勃特·奥迪克,在过去三年中,奥迪克一直是肯尼迪政府最头疼的敌手之一。

“你得帮我一把,勃特。”他说,“算我欠你这一笔大人情。”

奥迪克说:“听着,尤金,在这种事情上,你我部是美国人。”

勃特·奥迪克已经吞并了两家美国的大石油公司,他吞并它们就象青蛙一口吞下苍蝇一样,他的对手们都这样说。实际上他长得也确实象个大青蛙,嘴大脖粗,下颏底垂一堆肉,眼睛微微突出,然而他是个很吸引人注意的人,又高又膀,脑袋出奇地大,下巴象他的石油井架一样方方正正。他一直就没有离开过石油,在石油环境中出生,在石油环境中长大、成熟。本来就出生在富裕家庭,他把他继承的财富增加了一百倍。他私家经营的公司价值达200亿美元,而他拥有其中的51%的股权。现在他已年届七十,比美国任何人都更了解石油,传言说他知道地球上每一个地方地底下埋着什么东西。

在休士顿他的公司总部大厦,电子计算机屏幕组成了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海洋上行驶的数不清的油轮都能在此显示出来,包括每一艘油轮的起、迄港,谁拥有它,买它的价钱,油轮的吃水量,等等。他可以拨给任何国家数亿桶石油,就象一个公子哥儿给警察五十块零花钱一样容易。。他的巨大财富的一部分是在七十年代的石油恐慌中积攒的,当时石油输出国组织似乎卡住了整个世界的经济命脉,但勃特·奥迪克认为石油短缺状况并不会维持太久,他及时抓住这个大好时机,大发了一笔横财。

当然啦,他做这些事情不纯粹是出于贪婪,石油是他的命根子,他喜欢石油,在他的眼里石油是生活的动力,这样宝贵的东西却价格低廉得让他感到震怒,他以一个年轻人抗击社会不公正现象的劲头,设法操纵了石油价格市场,然后他把他掠夺到的战利品一大部分都捐给了慈善团体。

他修建了许多非盈利性质的医院、养老院和艺术博物馆等,他不论种族或信仰,为那些出身低贱的青年提供了成千上万个人的大学奖学金,当然,不用说他也照顾了许多亲戚、朋友,甚至连他的远亲也能沾上不少光。他爱他的国家和他的美国同胞,从不在美国以外捐任何钱,当然,向外国官员必要的贿赂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不喜欢他的国家的政治领导人和腐朽的政府机构,他们有他们的管理法令,他们的整套反托拉斯措施,他们对他个人事务的干预,这些都常常使他们成为他的敌人。勃特。

奥迪克对他的国家绝对忠诚,但买卖是他自己的i剥削他的同胞,让他们掏钱买他所崇拜的石油,这也是他的民主权力。

奥迪克相信把他的石油保存在地底下越长越好,他常常沾沾自喜地想到那成千上万亿的美元安全地躺在沙哈本的沙漠和世界其他地方的地下大油田里,真是再保险不过了,他将把这个巨大的金湖泊保存得尽可能长一些。所以他就买别人的石油,买别人的公司,他到海上开钻,先买下英国的北海,再在委内瑞拉占一份,然后是阿拉斯加,只有他才知道在一块冰原之下埋藏着多么巨大的财富。

他在做生意时就象一个芭蕾舞演员一样灵巧。他有一个先进复杂的情报机构,能为他提供比中央情报局还准确的有关苏联石油储量的估计,象这样的情报他是花了挺大,笔价钱才搞到的,他不会与美国政府分享,他干嘛要告诉别人呢?对他来说,他得到的情报的价值就在于是独一无二的。

进一步说,象许多美国人一样,他真挚地相信——实际上他主张这是一个民主社会的关键——一个自由国家里的自由公民完全有权把他个人的利益置于民选的政府官员的目标之上,因为是这样,如果每一个公民都能提高他的生活水平,那么整个国家怎么能够不繁荣昌盛呢?

在戴西的推荐之下,肯尼迪同意见见这个人。对公众来说,奥迪克是报界和《幸福》描绘的一个神话般的石油恺撒,一个隐藏在阴影中的巨人,但他实际上对国会议员们有着巨大的影响,在控制美国大工业的少数几千人之中,有他的许多朋友和伙伴,同时他还参加了苏格拉底俱乐部,这个俱乐部的人控制着报界和电视媒体,他们经营的公司控制若谷物买卖,他们是华尔街的巨头,是电子和汽车工业的大老板和银行金融寡头。最重要的是,奥迪克是沙哈本苏丹的私交。

勃特·奥迪克由人陪同走进了内阁会议室。除了弗兰西斯·肯尼迪,屋里还有他的顾问班子和一些有关的内阁成员,每个人都明白奥迪克不仅仅是来帮助总统的,他也是来提警告的,因为正是奥迪克的公司在沙哈本的油田有五百亿美元之巨的投资,尤其是建设了沙哈本的首都但克。奥迪克说话的声音好似有种魔力,沉着,威仪,咄咄逼人,对自己所说的是如此把握,似乎每句话结束时都象大教堂的钟敲响了一般,他本来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政治家。

但事实上在他一生中,凡是涉及到政治事务,他从来没法对民众撒谎,再说,他是个极右分子,甚至在这个国家最保守的选区他也不可能当选。

他一开口就先向肯尼迪表达了他自己深切的同情,他言辞恳挚;似乎毫无疑问营救特蕾莎·肯尼迪才是他此行前来提供帮助的最主要的原因。

“总统先生,”他对肯尼迪说:“我已经和我认识的所有的阿拉伯国家的朋友联系过了。他们都咒骂这样的恐怖事件,他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来帮助我们。我是沙哈本苏丹的私交,我会对他施加我的影响,我得到消息说,有确切证据表明苏丹参与了劫机和谋杀教皇的阴谋,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用什么样的证据,苏丹都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这话引起了弗兰西斯·肯尼迪的警觉,奥迪克何以会得知X.苏丹不利的证据?只有内阁成员和他的顾问班子才掌握这“绝密情报。在劫机事件解决之后,奥迪克会不会为苏丹开脱罪行呢?或者是否剧情继续发展下去,苏丹和奥迪克党会成为他女儿的救命恩人呢?

然后奥迪克继续说道:“总统先生,我建议你答应劫机者的要求。是的,这无疑会挫伤我们国家的优越地位和权威,但这些东西以后都能够弥补。我还有一句话,大概是你最关心的,我肯定你的女儿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他的话铿锵有力,无庸置疑。

但正是他肯定的语气引起了肯尼迪的疑心,因为肯尼迪从他自己政治斗争的经验知道,绝对把握的信心是任何一种领导人都最值得怀疑的品质。

“你认为我们应当给他们交出杀死教皇的那个人吗?”肯尼迪问道。

奥迪克误解了这个问题,“总统先生,我知道您是一个天主教徒,但不要忘记这是一个新教徒占多数的国家,从外交政策上来说,很简单,一个天主教教皇的死并木是我们最关心的问题,可是对我们国家的未来来说,我们必须保证石油的供给,石油是我们的生命线,我们需要沙哈本,我们必须倍加小心,我们需要的是理智,而不是感情用事。我个人再次向你保证,你的女儿是安全的。”

他的真诚不象是假的,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肯尼迪谢过了他并把他送出了门,在他走后,肯尼迪转身问戴西道:“见鬼,他说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说了几点看法,他不想让你产生拿但克做交涉破码的想法,那可是一个五百亿美元的石油城市。”戴西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认为他能有点用。”

克里斯蒂凑近肯尼迪的耳朵,“弗兰西斯,我需要单独见你。”

肯尼迪托辞离开了会议室,带克里斯蒂到椭圆形办公室,尽管肯尼迪不喜欢使用这间小办公室,但白宫内的其他房间都塞满了等待最后指令的顾问和助手们。

克里斯蒂则喜欢这间椭圆形屋子,光线从三面长长的防弹玻璃窗泻进来,小型办公桌上插放着两面旗,右边是明快的红、白、蓝三色国旗,左边是深蓝色显得有点肃穆的总统旗。

肯尼迪招呼克里斯蒂坐下,克里斯蒂对他看起来如此沉静感到迷惑不解,尽管他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他察觉不出对方流露任何情感的迹象。

“我们遇到了更多的麻烦,”克里斯蒂说,“就在国内眼皮底下,我本木想再打搅你,但必须这样。”

他简短地向肯尼迪汇报了那封原子弹信件的事,“这可能完全是放狗屁,”克里斯蒂说,“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可能会有这样一个炸弹,但是万一要有,它可以炸掉数十条街,炸死成千上万的人,再加上核辐射的扩散,谁知道会使那块地方多久不能再住人,所以我们还得认真处理这百万分之一的可能。”

弗兰色斯·肯尼迪急促地说:“我希望你往下不是要告诉我这事同劫机有关。”

“谁知道呢。”克里斯蒂说。

“那好吧,继续现在的工作,尽快把这事弄利索了,但不要乱了手脚,把此事列入核秘密管制的范围。”肯尼迪打开通向尤金。戴酉办公室的话简,“尤金,”他说,“给我几份归档的《核秘密法案》,另外,给我有关大脑研究方面的医学资料,安排一个与阿纳柯尼博士的会议。”

肯尼迪关掉话筒,站起来瞥一眼椭圆办公室的窗子外面,漫不经心地拈着办公桌上丝绸布料的美国国旗。好长时间他站在那儿通思。

克里斯蒂惊诧于这个人处变不惊的能力,他说,“我看这只是个内部问题,大概就是某种心理失常的表现,我们的智囊团研究了许多年,预测过这种情况,我们正对一些可疑分子进行调查。”

肯尼迪移步站在窗子旁边,陷入沉思,然后他轻声说:“克里斯,把这事封锁起来,不要让政府里其他人知道,仅限于你我之间,甚至也别对戴西他们几个人讲。事情已经够多的了。”

从世界各地赶来的新闻记者带着他们的设备如潮水般涌向华盛顿,挤满了大街小巷,空气中回荡着嗡嗡的嘈杂声,象是在一个拥挤的体育场一样,街边上到处是聚在一起涌向白宫前面的人群,仿佛前来分担他们总统的痛苦。天空繁忙地行驶着运输客机,海外航线陡然增多,政府特使和他们的助手飞向各个国家咨询这场危机的解决办法,也不断有别国的特使飞来。一部分军队被借调到这个地区,负责在市内巡逻和把守通向白宫的各条街道,如潮的人群好象也准备好了彻底的警卫工作,仿佛给总统打气,在这一场危难之中他并不是孤立的,人群的嘈杂声笼罩了整个白宫和邻近地区。

所有电视台都取消了预先安排的常规节目,集中报道对教皇之死的悼念,有关世界各地大教堂的悼念仪式的新闻充塞了天空中的无线电波。人们聚集在教堂,悲痛地抽泣,成百上千万的人穿上了黑色丧服,尽管这些宗教仪式都是以慈悲为怀,但是在这巨大的悲痛之中必然隐含着要求复仇的呐喊。出席这些教会仪式的人还为特蕾莎·肯尼迪能被安全释放而祈祷。

有谣传说总统准备释放杀死教皇的凶手以使人质构他的女儿获得释放,电视网邀请了一些政治事务专家来讨论这样的举动是否明智,结果出现了两派不同的意见,不过双方都觉得最初的要求当然是有谈判的余地的,过去几年中发生的许多人质危机都是这样,他们都或多或少地认为总统由于他女儿所遇到的危险而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与此同时,晚上在白宫外面的人群变得越来越庞大,华盛顿的街头车辆和行人挤在一起,水泄不通,他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相聚在象征他们国家心脏的首都,许多人带着食品和饮料来此守夜,彻夜陪伴在他们的总统弗兰西斯·伊克斯维尔·肯尼迪的身旁。

星期二晚上,肯尼迪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他的卧室,祷告人质在第二天会获得释放。

帐幕拉开了,看起来雅布里能赢,但也就只能让他赢这一会儿。肯尼迪的桌子上堆满了中央情报局、国家安全委员会、国务卿和国防部长给他准备的材料,以及他的顾问班子阅读后的一些提要。他的男仆杰佛逊给他端来热巧克力和饼干,使他能安适地审阅这些报告。

他博采众议、兼听各方,把不同部门的看起来相差甚远的观点综合在一起,他设想如果别的世界强国的首脑看到这些报告,那么也许在他们看来美国就好象是一个患了关节炎的、双腿糜烂、步履蹒跚的肥胖巨人,正被一个邪恶的小淘气包儿牵着鼻子走;这个巨人体内也象是患了大出血症,元气大伤,富人愈来愈富,穷人则滑向深渊,中产阶级绝望地挣扎,为的是能过上更好一点的日子。

先是教皇遇刺而亡。后是飞机被劫,他的女儿被绑架,接着就是羞辱,不能接受的苛刻条件,使他认识到最近这一系列的危机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阴谋,目的就是要狠狠打击美国的威风。

同时国内也出了乱子,那个什么原子弹的威胁,就象体内滋生的恶性肿瘤。尽管一些有关的心理学研究已经预测到了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并提出了警告,但这并不够。好在这只能是一起发生在内部的事件,对恐怖分子来说这样无疑等于玩火,这么戏弄美国这个肥胖的巨人并不是件易事,不论这些亡命之徒有多大的胆子,他们也永远不敢玩这么一张走火入魔的牌,这就象潘多拉的盒子,打开就再也无法关上,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世界各国的政府、特别是美国政府取消那些保护人权和自由的法律,任何恐怖组织都会毁于一旦。

肯尼迪研究了一番几份有关现存的恐怖组织以及他们的后台国家的总统报告,但在目前这个时期,有几个引人注目的恐怖组织似乎与雅布里的这次行动都没有关系,这太奇怪,大概是因为这种行动风险太大、负作用太多,捞不着什么甜头。俄国人从来也不提倡恐怖主义,倒是有一些零碎的阿拉伯组织,象阿拉伯阵线、塞加集团、巴解组织等,以及众多由这些组织派生的团伙;还有赤军,日本赤军,意大利赤军、以及德国赤军,后来通过血腥残杀和搏斗,兼并了德国几乎所有的小团伙。

肯尼迪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了,星期三上午进行谈判,那时将有个结果,人质的安全会得到保证,现在除了等待,再别无他事,这么做要超过二十四小时的期限,但所有人都同意这个方案,他的顾问班子向他保证说恐怖分子肯定会有这个耐心。

入睡前他又想到了他的女儿,她与雅布里交谈时那种开朗、自信的微笑,几乎同他死去的叔叔们如出一辙。而后他开始做恶梦,痛苦地呻吟、呐喊求援,杰佛逊闻声跑进了卧室,他吃惊地盯住总统痛苦扭曲的脸,得了一下,把他从梦魔中叫醒,他给肯尼迪拿来一杯热巧克力和医生准备的一粒安眠药。

星期三上午沙哈本当弗兰西斯·肯尼迪人睡时,雅布里起床了。雅布里喜欢沙漠上早晨的几个小时,夜寒敝去,红日初升,天空变成炽红色,这个时刻他总是想起MohallUnedanlnaeifer,叫亚撒色。

想当初,天使亚撒色站在上帝的面前,拒绝承认上帝创造了人,上帝把亚撤色从天堂抛到了沙漠上,点燃地狱般的熊熊火焰。

啊,我就是亚撤色,雅布里想。在他年轻时,他浪漫地川亚撒色作为他第一次行动的代号。

早晨炽热的阳光使他感到头晕目眩,尽管他是站在装有空调的飞机机舱门口,一阵灼热的气浪把他逼了回去,使他直想吐。他感到心疑,是不是因为他即将要做的事才使得他这样?时刻已到,他马上就要去完成最后一项不可挽回的壮举了。这是他全盘棋中的最后一招,他甚至没有向罗密欧和沙哈本苏丹透过气,也没有向在这次行动中帮他忙的几个赤军的骨干分子提起过。最后一步是欺君犯上的罪行。

远处在机场候机楼前面,他看到一队苏丹的士兵围成一个圆圈,把报纸、杂志和电视台的记者们围困在中间,他引起了全世界的注目,他掌握着美国总统女儿的生死之权,他比任何统治者、任何教皇或先知都拥有更多的听众。雅布里从敞开的舱门口回头向飞机里边走去。”

在一等舱里,他新替换上的四个铁杆部下正在吃早饭,自他给出最后通牒之后已过去了二十四小时。是时候了,他督促他们赶快去干他们的差事。一个人带着雅布里的手谕去找负责警戒圈的士兵头目,命令他让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最大限度地靠进飞机,另一个人拿着一摞印刷好的传单,宣称由于雅布里的要求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没有得到满足,一个人质将被处死。

其余两个人受命把总统的女儿从普通舱单独辟出的第一排带到一等舱里雅布里的面前。

当特蕾莎·肯尼迪走进一等舱看到雅布里在等着她时,她脸上现出了如释重负的解脱的笑。雅布里感到惊奇,在飞机上呆了这几天之后,她怎么看起来还是如此可爱,一定是皮肤的缘故,他想,她不是油性皮肤,灰尘留不住。他朝她回头一笑,和善地半开玩笑说道:“你看起来真漂亮,只是有一点点不整洁,去,梳梳头发,化妆一下,电视镜头正等着我们,整个世界会盯着这儿,我可不想让别人说我待你不好。”

他领她到机上的盥洗室,然后等在外边。她花了几乎有二十分钟,他能听到冲洗马桶的哗哗水声,想象她象个小姑娘一样坐在那儿,他感到心在刺痛,他祈祷,亚撤色,亚撒色,请到我身边来。

这时他听到沙漠里在灼热的阳光直射下站着的人群发出的如雷般的骚动声,他们一定是读到了传单,他听到电视采访车开近的声音。

特蕾莎出来了,雅布里看出她脸上挂着一丝忧伤,还有一点倔强,她已打定主意不说话,更不会让他强迫她为他制作录相带。她梳洗得干干净净,光彩照人,由于勇气使她信心倍增,她不再是那么茫然无知了,她微笑着对雅布里说,“我不会说话的。”

雅布里抓住她的胳膊说,“我只是想让他们见见你。”他带着她到敞开着的机舱门口,他们站在梯子上,沙漠上的热气烤着他们的身体,六辆电视采访车象六个史前的庞然巨兽护卫着飞机,几乎挡住了远在警戒线外的如潮的人群,“只朝他们笑一笑,”雅布里说,“我想让你父亲看到你平安无事。”

说这话时他把手放在她的头上,抚摸着她如丝绸般光滑的头发,他把她的头发从脖子上挪开以便能看清她裸露的后背,洁白柔和的皮肤美丽炫目,唯—一个疵点是她肩膀上长的一块病。

他这么摆弄着她,使她的身体不由得摇晃了一下,她转过头想看看他在干什么,他越发用力,强迫她面向前面,这样电视镜头能更看清她的娇美的容颜,沙漠的阳光把她的身影剪成金黄色,他的身体遮挡在她的背影中。

他举起一只手抓住机门上框,以便保持平衡,用他的身体支撑着她,这样他们摇摇晃晃地站到了门边上,温柔地靠在一起。这时他的右手掏出了手枪对准她裸露的脖子,当她对顶在背后的金属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勾动了板机,她的身体从机上坠落下去。她飘浮在空中,仿佛飞向了太阳,化进了血的晕环之中,随之她的身体向下栽下去,腿朝上,又头朝上摔在水泥跑道上,摔得血肉模糊,灼热的阳光烤着她血流如注的美丽的头颅。这一瞬间只有电视摄像机和工作车、以及吹起的尘沙在呼呼作响,之后就连绵不断地传来成千上万人的痛哭喊叫声,恐怖的喊叫,没有尽头。

这是野性的嘶嚎,绝不是预料中的欢呼,这个结局使雅布里感到意外,他从飞机门口退到内能,看见他手下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象受惊的动物一样,对他流露出十分厌恶而恐惧的表情。

他对他们说,“真主在上”,他们竟然没有反应,他等了好一会儿,只好简短地告诉他们:“现在整个世界的人都会知道我们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必定会答应我们的要求。”

但是他注意到人群的喊叫声并没有他料想的狂喜的情绪,他手下人的反应也令他感到沮丧。

处死美国总统的女儿事实上犯了大忌,她是特权的象征,本应享有豁免受极刑的特权,他原先忽略了这一点,没有当成回事,现在只好听之任之了。

有一刻他一直在想着特蕾莎·肯尼迪,她甜甜的笑脸,她洁白的颈项散发的丁香般的芳香,他还回想起她的身体投进沙漠红尘的晕环中,他想,让她与亚撤色同在,从金色的天堂永远坠落在大漠黄沙之中,他的脑海中重又浮现她最后的身影,她穿着合身的松松垮垮的血色长裤,在小腿处夹起裤角,可以看到她穿着凉鞋的脚,太阳照射的热浪翻滚着钻进机舱,他大汗淋漓,他想,我就是亚撤色。

华盛顿星期三凌晨,肯尼迪总统昏昏沉沉地做着恶梦,梦见一大群人在痛苦而愤怒地呼喊,随后他发现自已被杰佛逊从梦中摇醒,奇怪的是,虽然他醒了,那如雷般的人群的呐喊声仿佛穿透了白宫的围墙,仍然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杰佛逊看起来也有些不同——他不象那个毕恭毕敬的、既能调制热巧克力又洗刷衣服的仆人,倒更象一个把脸绷得紧紧的、准备挨揍的人,他不停地说道:“总统先生,醒醒、醒醒。”

其实肯尼迪已经醒了,他张嘴问道:“见鬼,那噪音是怎么回事?”

枝形吊灯的灯光照亮整个屋子,他看到杰佛逊后边还站了一群人,他认出了那个白宫大夫,他是海军准尉;还有尤金·戴西、阿瑟·韦克斯和克里斯蒂·科利,他感觉到杰佛逊把他从床上惆起来,让他的双脚落地,手脚麻利地给他套上了睡衣,不知怎的,他有些双膝发软,杰佛逊扶住了他。

他们看起来都象遭受了沉重打击,脸色煞白,双目迟滞,肯尼迪和他们面对面站着,感到异常吃惊,随后就是排山倒海的恐惧向他压来,一霎时,他眼前一片漆黑,没有视觉,没有听觉。那个海军准尉打开他的黑包,拿出一支早已准备好的针,肯尼迪说道:“不!”

他一个个看着他们,但他们谁都不说话,他试探地说,“好了,克里斯蒂,我知道他会这么干,他杀掉了特蕾莎,是不是?”然后等着克里斯蒂对他说不是,是别的事,是一场自然灾害,或是某个核电站爆炸,是某国首脑死了,或是波斯湾一艘战舰沉没,是一场毁灭性的地震,或是水灾、火灾或瘟疫,但是脸色苍白的克里斯蒂却说:“是。”

肯尼迪看起来就象一个久病缠身的人,潜伏已久的高热如巨浪般突然袭来,他感到自己身体瘫软下去,随即意识到身边的克里斯蒂似乎把他和屋里其他人都挡开。肯尼迪这时泪水潸然而下,几乎不能呼吸,恍惚间好象屋里所有人都凑到了跟前,大夫把针推进了他的胳膊,杰佛逊和克里斯蒂把他轻轻放倒在床上。

他们都等着弗兰西斯·肯尼迪从这个沉重打击中苏醒过来,终于他又能把握住自己,开始下达命令,命令各有关部门立即开始行动,并和国会领导人取得联系,清除困在白宫四周以及聚集的市民,另外,同时实行新闻管制,他告诉他们早上七点再和他们碰头。

在天亮之前,肯尼迪打发掉了每一个人,杰佛逊象平素一样给他端来热巧克力和夹心饼干,“我就守在门外,总统先生,每过半小时我来查看一下你的情况。”肯尼迪点点头,杰佛逊退了下去。

肯尼迪熄掉了所有的灯,曙光将至,屋子里显得膝股发亮,他强迫自己理出个头绪来,他的悲痛来自于敌人精心策划的袭击,他必须抑制住这种悲痛。他注视着那长长的弧形玻璃窗,他常常提醒自己,现在也是,那些窗子装的是特殊的防弹玻璃,况且他能看见外面,而外面的人却看不见他。还有他眼前这片地方,白宫前的大草坪、远处的高楼,都安插着特工,院子里装着探照灯,还有卫兵带着警犬巡逻,他自己再安全不过了。克里斯蒂恪守了他的诺言,但肯尼迪自己却一直没法好好保护特蕾莎。

这已经过去了,她死了,刚才那剧烈的痛苦已经消失,他对自己这会儿平静的心情感到诧异,这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在她母亲死后她坚持自己过自立的生活?是因为她对美国两个主要政党来说都太过于“左”,而因此成为他政治上的反对者?还是因为他缺乏对女儿的爱?

他随即又为自己开脱。他爱特蕾莎,现在她虽然死了,但是因为他在过去几天一直准备好了承受她的死,所以突然而来的打击并未造成那么大的悲痛,他身上固有的,源于肯尼迪家族历史的那股本能的、敏感的偏执劲儿,早就给他发出了信号。

在教皇之死和飞机被劫两起事件之间肯定有某种巧合,从而注定了他女儿的死,劫机者拖延了一段时间,直到那个教皇的刺客到了预定的地方并在美国被捕后,他们才蛮横地提出了释放刺客的要求。

肯尼迪尽量不带有自己的个人情感来分析这一系列事件,他努力想理出个头绪来。事情其实是如此简单:一个教皇和一个女孩丧生了。客观地审视一下,就世界范围来说,事情本身并没有什么致命的重要性,宗教领袖会重新被推选出来,顶多世上那些爱哭的女孩子会为他流出同情的泪。问题不在这儿,而是世人将从此会把美国及其领导人看得一钱不值,日后还会有许多不可预测的攻击接踵而来,使当局无招架之力,一个被戏弄和击垮的政权决不会再承担起建设文明社会的重任。他应该如何进行反击?

卧室的门被推开,大厅里的灯光倾洒进来,初升的太阳也照亮了卧室。杰佛逊穿着崭新的衬衫和夹克,推着为肯尼迪准备好的早餐车进来,他朝肯尼迪打量了一下,似乎在询问他是否应该留下,最后还是退了下去。

肯尼迪觉得泪水从他脸上淌下来,随即意识到这是软弱无能的眼泪,他再次感到没有了悲伤,他感到奇怪,他感到他有种排山倒海的清醒的意识,他的每一根血管里都充塞了仇恨,甚至包括对他的部下们的震怒,他们都没能帮助他,这是一种他这一辈子从未体验过的仇恨情绪,他过去一贯嫌恶别人身上的这种品格,他努力克制住自己。

他开始想他手下的人是如何安慰他的,克里斯蒂显露出了多年以来对他的感情,是克里斯蒂抱着他,把他扶在床上躺下;平素冷漠内向的阿德布拉德·格雷抓住他的肩膀,只反复嘀咕道,“我真难过,我难过极了!”阿瑟·韦克斯和尤金·戴西一直比较镇静,他们时而拍拍他,说些他没有听得太清的安慰话。肯尼迪还注意到,作为白宫办公室主任的尤金第一个离开卧室去安排和处理白宫里的其他事务,韦克斯和戴西一起离开。作为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头,韦克斯有不少紧要的活儿,但也许他也怕一个悲痛欲绝的父亲在震怒之下给他下达一些疯狂复仇的命令。

就在杰佛逊回来之前这一小段时间,弗兰西斯·肯尼迪知道他的生命已变得和过去完全不同,连他自己都不能控制自己,他尽量想把自己愤怒的情绪排除在他的推理程序之外。

他记得在一些战略性会议上曾讨论过此类的事件,他想到伊朗,想到了伊拉克。

他的思绪回到了几乎四十年前,他当时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在海恩尼斯堡的海滨沙滩上,他和杰克叔叔和鲍比叔叔的孩子们一起玩,两个叔叔身材修长、面目英俊,他俩在登上直升飞机之前还和他们玩了一会儿。作为一个小孩子,他更喜欢杰克叔叔,因为他知道杰克叔叔的全部秘密。有一次他看到杰克叔叔亲吻一个姑娘,随后把她带进了他的卧室,过了一个小时他又看到他们一起出来,他总也忘不掉杰克叔叔的笑容,他看起来喜气洋洋,象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东西似的,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在大厅里的一个桌子后面藏着一个小孩,那种时候总统的特工们都离得远远的,不知上哪儿去了。

他还保留着其他许多童年时代的镜头,关于权力的活生生的画面,他的两个叔叔受到年纪比他们还大许多的男人和女人们毕恭毕敬的对待。每当杰克叔叔走出别墅来到草坪上,音乐大作,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直到他开始说话。

他的两个叔叔同时大权在握,共享荣华富贵,他俩在登上直升飞机飞向蓝天的那一刻看起来是多么踌躇满志,那么多大汉簇拥着他们,保护着他们,他们看起来是多么安全,他们是怎样青云直上,又怎样坠落云端……

他们双目炯炯,帝王般的头颅,眼里闪烁着智慧和叱咤风云的光芒,浑身有一种磁铁般的吸引力。以他们这种身份,他们还是抽出时间和他们的子女、侄儿、侄女们,和这些小女孩、小男孩们玩得十分起劲,他们是天上的神顺道看看他们保护之下的尘世的小生命,然后,然后……

他在电视上看到了杰克叔叔的葬礼,炮车冯队,以及数百万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民众,还看见了他的小伙伴也扮演起了世界舞台上的一个角色,还有叔叔鲍比和婶婶杰姬,他的妈妈在一旁泪流满面,看到某些地方就把他抱在她的怀中,一边说,“别看,别看!”

他的视线就被挡在长长的头发和密织如雨的泪水中。

门开了,闪进一道黄色的光,中断了他的回忆,杰佛逊推进一张热气腾腾的桌子,肯尼迪平静地说:“把那东西拿出去,在一个小时之内,不要打扰我。”他极少用这么粗鲁和果断的口吻说话,杰佛逊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看他,然后说,“是,总统先生。”便推着小桌出去,关上了门。_太阳这会儿照亮了整个屋子,但还没有散发出热量。华盛顿苏醒了,它跳动的脉搏声传送了屋子,街上到处是游动的电视摄像车,数不清的小轿车象一大群昆虫发出嗡嗡的声音,飞机不断从头顶飞过,全是军用飞机,航空线上现在禁止民用飞机。

他竭力与心中的狂怒拼争,咽下噙在嘴里的苦水,每一次他大张旗鼓的胜利都在事后证明成了他最不堪忍受的痛苦。先是他被选为总统,但还没等他登基他的妻子就去世了,接着他的乌托邦式的为美国铺设的宏伟计划一个个被国会推翻,现在他的女儿又成了他的雄心和梦想的牺牲品,嘴里发呕的苦水流过他的舌头和嘴唇,使他几乎窒息。他的身上好象灌满了毒液,四肢无力,仿佛只有一种感觉,就是仇恨才能使他好起来。就在这一刻,他的脑子起了变化,象充起了电,驱逐他身上每一个细胞中的毒素,活力源源而来,流满全身,他舒展开他的双臂,朝着披着晨光的窗子握紧了拳头。

他拥有权力,他将运用这种权力,他可以使他的敌人发颤,他要他们尝尝他们自己种下的苦果,他要扫除掉所有那些持几条破枪的渺小肆虐的家伙,消灭所有那些给他和他的家庭带来如此悲剧的恶魔。

他觉得他就象一个弱不禁风的人,大病初愈,一早醒来发现自己重又恢复了体力。他感到振作,感到了自他妻子去世后从未再有过的宁静,他坐在床上,努力克制自己的情感,试图恢复自己的理智和警觉力,他冷静地又想了一遍他的各种选择以及各自的危险后果,最后他终于确定了他所要采取的行动以及该提防的危险,他感到最后一次揪心的痛苦,他的女儿从此再也不存在了。

正文 第八章

星期三华盛顿星期三上午十一点,政府里所有显赫的政治要人都聚集在了内阁会议室,讨论决定国家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在座的有副总统海伦。。杜波里,内阁成员,中央情报局局长,通常不出席此类会议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也来了,他是在总统的要求之下被尤金·戴西召集来的。当肯尼迪走进屋子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肯尼迪示意他们坐下,只有国务卿仍然站着,他说:“总统先生,我代表在座的所有人对您失去爱女表示深切的哀痛,我们谨表示我们各自对您的慰藉和热爱,同时在您个人和国家的危难关头。

我们向您保证我们一致的忠诚和信赖,我们在此不仅仅是履行我们的公务,也是表达我们对您的爱戴。“国务卿眼里噙满泪水,他一向是以冷漠和含蓄著称的。

有好长一会儿肯尼迪一直垂着头,他似乎是屋子里唯—一个没有任何表情的人,只脸色苍白。他久久看着他们,好象对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对他的关怀之情表示感激,他明白自己可能马上就会打破这种气氛,于是赶紧说道:“我衷心感谢各位,我表示感激,我也需要各位的帮助。不过我请求大家把我个人的不幸同这次会议的主题分开,我们在此是商讨国事,这是我们的工作和神圣的职责,我在此要做的决定是完全不带个人色彩的。”他停顿了一会儿,让他们震惊和向他表示致意的情绪平息下来,他自己能够克制住。

海伦·杜波里想,上帝啊,他果真要这么干啦。

肯尼迪继续说道:“这次会议讨论我们所要采取的行动,我提醒大家,在座的各位想好的任何应急计划可能都不会采纳,但我会给你们争论的时间,不过,我想先把我的方案提供给大家。我得必须说明我得到了我的高级顾问班子的支持。”他顿了顿,再次施展出他个人的鞋力,他站起来说:“首先,让我们分析一下,最近发生的这一系列灾难事件都源出于一个穷凶极恶、胆大妄为的计划,星期日教皇遇刺身亡,同一天飞机被劫,随后精心提出了根本不便情理的释放人质的条件,尽管我同意答应这些条件,今天早晨还是不必要地杀掉了我的女儿,甚至杀死教皇的刺客在我国被捕,也是这个全盘计划中的一部分,他完全有别的地方可去,但现在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提出释放刺客的无理要求了。我这样说有充分的证据。”

他可以看出他们脸上不相信的表情。他停了一下,继续说:“但这个恐怖而复杂的方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当今世界上风行对国家政权,特别是对美国合法政府蔑视的情绪,历史上也常有这样的事,年青人对当权者表示不满,这一般来说是件好事。但这次事件不同,整个恐怖行动计划的目的就在于要使美国的权威形象扫地,不仅仅是在千百万老百姓眼里,而且在世界各国政府眼里都是这样,我们在有些时候必须回击这样的挑衅,目前就是这样。

“坦率地说,除了沙哈本之外,所有阿拉伯国家都没有参与这个阴谋,当然,那个世界性的地下恐怖主义组织‘百名先锋’提供了后勤和人员帮助,但所有的证据表明只有一个人控制着整个行动,看起来似乎除了沙哈本苏丹之外,他不服从任何人的约束。”

他又停顿了一下。

“我们现在可以肯定苏丹是一个同谋,他的部队驻扎在飞机周围是为了防止外来袭击,而不是帮助我们保护人质,苏丹自称按我们的利益行事,但实际上他参与了这些事件,不过给他说句公道话,有证据表明他并不知道雅布里要杀害我的女儿。”

他的眼睛又扫了一圈桌子周围,给他们加深印象,他显得镇静自若,接着说:“其次,让我们进行推测,这次不同于往常的人质危机,这是一个奸诈的阴谋,想彻底羞辱美国,使美国在遭受了这一系列耻辱之后还乞求他们释放人质,使我们显得软弱无能。这种情形会在以后数周之内被全世界的新闻媒介大肆传播,使美国成为笑柄。而这样也不能保证人质会全部安全地返回。基于目前这种形势,我难以想象日后不会发生大动乱,我们的人民将完全失去对我们和我们国家的信心。”

肯尼迪又作了停顿,他看得出他的话产生了影响,屋子里的人开始懂得他的确有一套想法。他接着说:“最后,我开个药方。我审阅了关于我们可选择的行动方案的报告,我认为它们都是些过去通常使用的一些无效手段,经济制裁,武装营救,政治性的武器交易,或是一边公开坚持不与恐怖分子谈判,一边暗中做出让步,总是顾忌到苏联会反对我们在海湾进行大规模的军事攻势,这样上述情况意味着我们必须屈从忍受在全世界人面前对我们深深的羞辱,而我个人认为,更多的人质还是一样会被杀掉。”

国务卿插嘴说:“我们国务院刚收到沙哈本苏丹的明确保证,一旦恐怖分子的要求得到满足,人质将全部释放。他对雅布里的做法感到非常愤怒,为了表示他的诚意,他说要对飞机发起一次袭击,以便迫使雅布里保证马上就释放五十名人质。”

肯尼迪盯了他一会儿,他的天蓝色眼睛,黑而小的眼珠看起来深不可测。然后,他以冷冰冰的,有点嘲弄,但不失礼貌的口吻说道:“国务卿先生,在我讲完之后,在座的每个人都会给发言的机会,在这之前,请不要打断我。他们的好意将被回绝。这会通过新闻媒介公布于众。”他的每一个字听起来都象掷金落地,铿锵有声。

国务卿显然感到非常惊讶,总统从未用这样冷漠的口吻对他说话地从来没有这么赤裸裸地显示过他的权力。国务卿低下头来看着手头的记录本,两额微微发红。肯尼迪继续说:“解决办法:我在此特别指令,由总统办公室主任策划和指挥一次对沙哈本的所有油田以及他们的石油城市但克的空袭。

这次空袭的使命是摧毁所有石油设备、钻井架、输油管道等等,整个城市要彻底炸平。在轰炸开始四小时之前,在城市上空散发传单警告居民撤离。空袭将从现在开始三十六小时之后准时进行,也就是说,华盛顿时间,星期四,晚十一点。”

国务卿几次要从座位上跳起来抗议,但还是克制住了,屋里响起意外和震惊的嗡嗡嘀咕声。

肯尼迪几乎是生气地挥挥手,但他仍然朝着他们微笑,这是充满自信的笑,他看起来不象是下命令,悠然地朝国务卿笑笑,直截了当地对他说:“国务卿必须马上给我召来沙哈本大使,我要让大使转告这一点:苏丹必须在明天下午释放所有人质,他还必须将雅布里交给我们,如果苏丹拒绝的话,整个沙哈本王国将会不复存在。”肯尼迪顿了顿,屋里死一般寂静,“这次会议的内容属于最高级国家机密,不许走漏任何风声。一旦这样的事发生,泄密者将按有关法律处以极刑。现在,诸位可以发言了。”

他可以看出听众被他这一席话弄得目瞪口呆,他的顾问班子成员都低着头,以免同屋里其他人的目光相触。

肯尼迪坐下来,舒展开身体躺在黑色皮靠背椅中,腿从桌子底下抽出来露在一侧,目光注视着玫瑰园,任凭会议继续下去。

他听到国务卿说:“总统先生,我还是必须对您的决定提出异议,这无疑将给美国带来一场大灾难,世界各国会把我们看成是一个欺凌弱小国家的无赖。”他絮絮叨叨、不停地说啊说,说了许多,但肯尼迪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接着他听到内政部长的声音,内政部长说话慢声细语,但颇有吸引力,“总统先生,如果我们毁掉一个但克,也就是说我们毁掉了五百亿美元,这是美国石油公司的钱,大批美国公众买了他们的股票;还有,我们切断了石油供应,这个国家消费者要负担的汽油价格会成倍上涨。”

还有其他一些喋喋不休的、困惑不解的言论,为什么不等取得一些满意的结果就必须炸毁坦克?有许多条路可走嘛,最大的危险就是急急忙忙采取行动。肯尼迪看看表,这样的讨论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他站了起来。

“我感谢各位所提的每一条建议,”他说:“毫无疑问,如果沙哈本苏丹能立即答应我提的条件,他就可以把但克城救下来,但他不会这样做,因此但克城必须给炸毁,要不然他就不会把我们的威胁当成回事。我们别无选择,否则我们治理的国家就会听任遭受几个拿几杆破枪、胆大妄为的歹徒的羞辱,这样我们倒是省钱了,可以把我们的军队打发回家。这事我非常清楚,我下定决心这么干。

“说到美国持股票人损失的五百亿美元,这属于勃特·奥迪克的国际财团的财产,他已经挣回了不只五百亿美元,当然,我们会尽量设法帮助他,我将给奥迪克先生在其他地方寻找机会弥补他的损失。我要派一架军用飞机把恐怖分子带回收审,国务卿先生将出面邀请奥迪克搭乘其中的一架飞机去沙哈本。他的任务是帮助劝说苏丹接受我的条件,说服他只有一条路才能挽救但克城和沙哈本王国,以及在那个国家的美国石油公司,那就是答应我的要求,这是唯一的一条生路。”

国防部长说:“如果苏丹不同意的话,那就意味着我们还得损失掉两架飞机、奥迪克和人质。”

肯尼迪说:“非常有可能。让我们试试看奥迪克是不是有这个能耐。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也知道,苏丹必然得同意,我敢打这个保票,所以我还派国家安全顾问韦克斯先生一起去。”

中央情报局局长说:“总统先生,你必须知道,根据沙哈本政府和美国石油公司的民间契约,但克城周围的防空炮阵地上都有美国人,在一些导弹基地上也有训练有素的美国人,他们可能会反击。”

肯尼迪笑了,“奥迪克会命令他们撤离。当然,作为美国人,如果他们和我们交战,那他们就是叛国,给他们出钱的美国人也是叛国。他们都将受到起诉。”

他顿了顿,让他们体会一下他的意思,奥迪克将会受到起诉。

他转向克里斯蒂,“克里斯,你现在就着手司法方面的工作”。

在座的人中间有两位来自立法机关,即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托马斯。兰姆勃蒂诺和众议院主席阿尔弗里德。金茨,参议员首先开口讲话,他说:“我认为在没有同国会两院磋商的情况下就采取这种过激行动是不合适的。”

肯尼迪彬彬有礼地对他说:“本来应该聆听尊教,但是没有时间了。再说作为最高行政负责人,我有权采取这样的行动。毫无疑问。立法机关在事后可以重新研究这个问题并采取恰当的措施,但我诚恳希望在这种极端时刻国会能够支持我和我的国家。”

兰姆勃蒂诺参议员几乎是以沉痛的语调说:“这真是不幸,后果不堪设想。我恳求你,总统先生,不要这么匆忙行动。”

肯尼迪第一次显得有些不耐烦,“国会总是跟我过不去,”他说,“我们可以为各种复杂的行动方案而争论不休,直到人质都死光了,直到美国在每个国家、在世界上每一个角落都被人嘲笑。我提出我的分析和解决办法,我做的决定是在我的总统权限之内的,等到这次危机过去之后,我会到老百姓面前解释,但这之前,我再次地提醒大家,这属于最高级机密。好了,我知道你们都有自己的工作,有情况就向我办公室主任报告。”

阿尔弗里德。金茨按捺不住反唇相讥,“总统先生,”他说,“有件事我本不打算说,但国会坚持以为你应该回避目前的事端;所以我想通知你,鉴于你个人的不幸使你变得昏庸无能,就在今天,参众两院将采取一致措施阻止你的行动。”

肯尼迪面向他们站立起来,他的英俊、棱角分明的脸庞似乎凝固成了一个面具,蓝蓝的眼睛象雕像一样冷漠,“你这样做是自取灭亡,”他说,“也是让美国自取灭亡。”他离开了屋子。

内阁会议室内,人头攒动,一片叽叽喳喳的声音。阿德布拉德·格雷和兰姆勃蒂诺参议员以及金茨众议员凑在一起磋商,他们都一本正经,说话冷冰冰的,众议员说:“我们决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我认为总统的顾问班子没能劝说他放弃这种过激行动显然是一种失职。”

阿德布拉德·格雷说:“他说服了我,他并不是出于个人的义愤才这样做的,这是解决危机的最有效的办法”。空袭是灾难性的,但同样我们现在所面对的这个时机也是灾难性的,我们不能让目前这个局势无限期地拖延下去,这样下去才可能造成空前绝后的大灾难。”

兰姆勒蒂诺参议员说:“据我所知,弗兰西斯·肯尼迪还是头一次处理事情这么刚愎自用,他对立法机关一向比较温和,他至少应该装装样子,把我们也当作是一个决策机构。”

“他要承受很大的压力,”阿德布拉德·格雷说,“如果国会不再给他增加压力,是再好不过了。”对牛弹琴,这几乎没有可能,他一边说一边这样想。

金茨众议员担忧地说:“现在的问题就是压力。”阿德布拉德。

格雷想,狗屁东西!他急急忙忙热情道别,奔回到他的办公室,开始给国会议员们打数百个电话。尽管私下对肯尼迪的急躁行事感到有些沮丧,他还是下决心要把肯尼迪的政策兜售给国会山。

国家安全顾问阿瑟·韦克斯试图说服国防部长,确保立即与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一起召开一个会议,但国防部长看起来被这些事情惊得六神无主,不大情愿地同意了。

尤金·戴西注意到阿德布拉德·格雷与议员们打交道的困难性,心想,麻烦在后头呢。

戴西转身问海伦·杜波里:“你怎么看?”

她冷漠地看着他,她可真是个美人,戴西想,他一定得邀她一起吃顿饭,这时她说到:“我想你和总统班子的其他人把他拉向了深渊,他对此次危机的反应太过于激烈了。见鬼,克里斯蒂·科利这会儿却钻到哪去了?”科利没在场,这使杜波里感到意外,在这种危急关头,他并不是那种激流勇退的人。

戴西大光其人,“他做事有根有据,即使我们有不同意见,我们也应当支持他。”

海伦·杜波里说:“你们都是这么个态度,难怪弗兰西斯会提出这个东西来。不过,显然国会要把他从谈判桌上挤开,他们要把他架空。”

“那就先把他顾问班子的人都送进坟墓。”戴西说。

海伦·杜波里平静地对他说:“当心点儿,我们就要国难当头了。”

正文 第九章

这个星期三下午,彼得。库路特无疑是华盛顿唯—一个无暇顾及总统女儿之死的官员,他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原子弹的威胁上。

作为联邦调查局副局长,他几乎要负责全盘工作;克里斯蒂。

科利是名义上的头头,他只注重权力统治,把联邦调查局牢牢地控制在他同时兼任的司法部长的手中,这种身兼二职的作法总是使库路特感到不快,他尤其不高兴的是特工内勤局也划给了科利,这不合库路特的口味,这样做权力太集中了,他还了解到中央情报局内有一部分精良特工组成的队伍直接归属科利操纵,包括科利以前在中央情报局的一些同事,这种赤裸裸的作法更使他恼火。

不过这次原子弹威胁的事件却是库路特一手掌管的,他要在这件事上大显身手,所幸在处理这方面的事端上他有一些特殊的措施,他曾经参加过一些直接讨论国内核讹诈问题的高级“思想库“研讨班,如果说有谁是对付这种特定情况的专家的话,那就是库路特。再说也不愁没有人,在科利上台后,联邦调查局的人员增加了三倍。

当他一看到那封恫吓的信和一些附带的图表,库路特立即按照预定的一些常规解决办法采取了相应的措施。迄今为止,已发生过数百起这样的威胁,但只有极少的几起有点可信程度,而从来没有哪起象这次一样不由得让你不相信。按照预定的反应措施,所有这些核讹诈事件都秘密地作了处理。

库路特用专门为此目的而设置的特殊联络网,迅速将信件转交给了在马里兰州的能源部调控中心,他还使总部设在洛杉矶的能源部探测队处于戒备状态。探测队已把他们的探测设备装上了飞往纽约的飞机,经过特殊训练的探测人员将搭乘其他几架飞机飞往纽约。

他们将在纽约的大街小巷作细致的搜索,经过伪装的封闭货车装上精密设备,天空有直升飞机指挥,手里提着装有盖革计数器的皮箱的行人将会遍布整个纽约市。但库路特头疼的还不是这些事,他所要做的只是要配备大量联邦调查局的武装特工保护探测队的成员。库路特的职责是要抓住那几个坏蛋。

在马里兰州能源部的人研究了那封信之后给他送来一份有关写信人的心理分析报告。

这些人真了不起,库路特想,他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弄出这么个东西来的。当然,有条很明显的线索是那封信没有要钱,还有,信件表明了写信人很明确的政治立场。他得到这个心理报告后,马上就派出一千人进行核查。这份心理报告分析说,写信人可能非常年轻,受过良好的教育,可能是某个名牌大学的物理专业学生。在几小时之内,库路特仅凭这条线索就找到了两个很有嫌疑的人,在这之后事情变得容易多了。他彻夜工作,指挥着他手下各个部门的人。当有人告知他特蕾莎·肯尼迪被谋害一事时,他果断地把这事从脑中排开,只是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些事情也许有某种联系。但他今晚的工作是找到写原子弹威胁信的作者。感谢上帝,这狗杂种是个理想家,这使他容易查寻,成千上万贪婪的狗杂种们也会为了钱挺而走险做这种事情,他们就不那么容易找到了。

就在池等着手下人送来情报的时候,他把存在他的电脑里的过去所有核讹诈事件都输出来看了一遍,从来就没找到过一件核武器;那些坐等着他们赎金的勒索者在被抓获后也都承认根本就没有这类东西。有些人多少还懂一些零星科学常识,其他一些人则干脆只是从一家左翼杂志上的如何制造核武器的文章中摘下有关部分内容,那家杂志曾被指令不要发表那篇文章,但他们告到了最高法院,裁决的结果是这种压制做法是对言论自由的损害。

仅仅是想想这类事情,彼得。库路特就气得浑身发颤,这个他妈的国家是在自取灭亡。他饶有兴趣地注意到一件事:在超过两百起的这类事件中没有一个妇女或黑人,或是国外恐怖分子,他们全都是美国贪婪的白种男人。

看完计算机存档,有一会儿他想到了他的上司克里斯蒂·科刮,他确实不喜欢科利的做事。科利以为联邦调查局的全部工作就是保护美国总统,他不仅用特工内勤局,而且用联邦调查局每个处设立的特别小组的人全力以赴消除任何可能对总统构成的危险,科利从联邦调查局的其他行动中抽调了大批人力来做这件事情。

库路特提防着科利的权力,还有他的前中央情报局人员组成的特殊部门,操他娘的,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库路特应该有权知道,但他不知道,那个部门的人直接向科利报告。对象联邦调查局这样敏感的政府部门来说,这事真是再糟糕不过了,好在迄今为止还没发生什么事。库路特花了大量的时间消除蛛丝马迹,以防这个特别部门的人陷进泥沼中时,国会派出特别调查委员会把他也牵扯进去。

午夜一点时分,库路特的副手进来报告说两名疑犯已被监视起来,手头的证据正好证实了那份心理分析报告,同时还找到了其他大量证据,现在所需的只差一道逮捕令了。

库路特对他的副官说:“我得先跟科利通通气儿,呆在这儿,我给他打个电话。”

库路特知道科利一定在总统办公室主任那儿,即使他不在那儿,白宫无所不能的电话接线员也会找寻到他的。没想到他一拨就找到了科利。

“我们把那件特殊的案子都弄利落了,库路特告诉他,”但我想先跟你说说才能把他们抓进来——你能过来一下吗?”

科利的声音很紧张,“不,不行,我现在得和总统在一起,你一定明白这一点。”

“那么我就接着往下干,完了再告诉你行吗?”库路特问道。

电话那一端停了很长一会儿,然后科利说:“我想我们有时间让你来这儿一趟,如果我不在,就请等着,但你得抓紧点儿。”

“我这就来。”库路特说。

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必要提议在电话中直接通报情况,这不用说,任何人都可能会在无限的空间电波中捕捉到这个信息。

库路特到了白宫,被特工领到了一间小会议室。科利在等着他,他的假脚给卸了下来,他正在按摩长袜中的残腿。

“我只有几分钟的时间,”科利说,“和总统有一个重要会见。”

“耶稣,我感到很难过。”库路特说,“他现在怎么样?”

科利摇摇头,“你没法跟弗兰西斯谈。他看起来还可以。”他大惑不解地摇摇头,然后突然清清嗓子,“好了,说吧。”他有点讨厌地看着库路特,这人的身材外表总使他感到不舒服。库路特看起来从没有疲惫的时候、他是那种总是衣冠楚楚,一尘不染的人,总是打着丝织领带,领结弄得方方正正,平常领带是浅灰色的,有时就是有点血腥的黑红色。

“我们找到了他们,”库路特说,“两个小孩,二十岁,麻省理工学院核实验室的神童,智商达160,出身富裕家庭。左倾分子,参加过反核示威游行。

这两个小伙子能接触到秘密档案材料,他们符合有关专家做出的心理分析报告,他们在波士顿的实验室里搞一些政府和学校的科研项目。两个五之前他们到过纽约,一个同伴带他们逛了一圈,他肯定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到纽约,他们顶喜欢那地方。理想主义加上年轻人骚动不安的情绪,事情就这么成了。

这会儿我把他们都看管起来了。”

“你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克里斯蒂问道,“任何真玩意儿?”

“我们不打算审讯他们或控告他们,”库路特说,“根据有关原子弹的法令,我们有权直接拘捕他们,一旦我们逮住他们,他们就会乖乖地承认,告诉我们那件鬼东西藏在什么地方了,如果有的话。我不认为会有,这只是骗人狗屈的玩意儿。不过信的确是他们写的,他们符合心理分析报告的描述,还有信的日期——是他们在纽约谢尔顿饭店登记的同一天,这点无可争辩。”

克里斯蒂常常对政府部门拥有的计算机和精密电器设备感到十分惊奇,无论任何人采取什么样的预防措施,他们总会被偷听;电脑则可以在不到一小时之内把整个城市的所有旅店登记都扫描一遍;还有其他复杂的活儿,真是了不得。当然,花费也是十分庞大的。

“好吧,先抓住他们,”克里斯蒂说,“但我拿不准你是否能让他们招认,他们都是聪明伶俐的小伙子。”

库路特盯住克里斯蒂的眼睛,“那好吧,克里斯,他们不会承认,我们是文明国家,就让那原子弹爆炸杀死成千上万的人得了。”

他几乎是阴险地笑了笑,“你去跟总统说说,让他签署一道药物化学审讯令。核武器控制法章第四部分。”

这是库路特一直想弄到的东西。

克里斯蒂也是整个晚上都在避免想这个问题,美国这样的国家竟然有这种秘密法律,他总是对此感到十分震惊。新闻界本来可以很容易地披露出来,但同样,这是传播媒介的老板们和政府首脑们之间达成的默契,所以公众并不怎么知道这条法律。许多核科学管制方面的法律也是这样。

克里斯蒂非常清楚第四部分的条款,作为一个律师他对此感到惊奇,这条法令之残酷严厉总是使他感到厌恶。

第四部分的条款授权总统可以命令使用一种生物化学脑检测仪,这种东西就象装在脑子里的一台测慌仪,专门造出来使任何人交代实话,测定这条法律的目的就是为了榨取有关设置核装置的情况,正好非常适合这起案例。简单地说,就是使罪犯脑中发生一定的化学变化,确保他不管怎么样都能正确地回答任何所问的问题,没有严刑拷打,被测试的人不会遭受任何皮肉之苦,这算是比较人道,唯一的问题是谁也拿不准在做这样的测试之后脑子会不会产生什么后遗症。试验表明在偶然情形下会造成部分记忆的损失和轻微的脑伤,如果仅仅是这样,他也不会打退堂鼓——这不存在什么良心上的问题——但正象特意跟人开玩笑一样,事情偏偏留个尾巴,被测试人有十分之一的可能会形成完完全全的记忆丧失,完完全全的长期性遗忘症,受害人的整个过去都会被抹掉。

克里斯蒂说:“好吧,也就是打一针,没有什么。对啦、这和劫机与教皇遇害可能有什么联系吗?就说那个在长岛逮住的人吧,是个圈套。你说这可能是其中的一部分吗?放烟幕弹还是设置的馅饼?”

库路特打量了他好长一会儿,象是为他的回答辩白,“可能是,”库路特说,“但我怀疑这是历史上又一次惊人的巧合。”

“巧合总是带来悲剧啊。”克里斯蒂阴阳怪气地说。

库路特接着说:“这两个小伙子只不过因为他们是天才而显得有点疯疯癫癫,他们有他们的政治观点,他们对世界上核扩散的危险感到不安,他们对当前的政治争论不感兴趣,他们才不管什么狗屁阿拉伯人、以色列人,或者美国的穷人还是富人,也不管什么民主党或共和党,他们只是想让地球转得快一些。你也明白。“他鄙夷地笑了笑,”他们认为他们是天王老子,可以无法无天。”

但此时克里斯蒂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情,目前内外交困,政界乱成了一团麻,他心里想,不能走得太快,弗兰西斯现在遇到了极大的危险,国外一起,国内一起,他需要保护,也许在必要时候,可以用其中一件事情对付另一件事情。

他对库路特说:“听着,彼得,我想把这件事弄成最秘密的行动,对所有人都封锁消息,把这两个小伙子抓起来,关进华盛顿的监狱医院坐,只有你和我,还有特别行动部门的人才能知道这件事,给特工们讲讲《核武器控制法案》,让他们把嘴闭紧,绝对保密,不准任何人会见他们,除了我,不许任何人与他们交谈,我要单独审讯他们。”

库路特奇怪地看看他,他不想把这件事交给科利的特别行动部门,“在医学小组给这两个小伙子脑子里打化学药物之前,先得有总统的命令。”

克里斯蒂说:“哦去问问,总统。”

彼得。库路特漫不经心地说:“时间不等人,你说除你以外谁也不许审讯,这包括我吗?要是作忙于总统的事呢?”

科和笑笑,说:“别着急,我会去的,只找一个,彼得。现在告诉我详细情况。”他还有其他事要操心,不一会儿他还要召见联邦调查局特别行动部门的头头们,让他们对国会和苏格拉底俱乐部的头面人物使用一切电子装置和电脑进行监视和窃听。

亚当·格里斯和亨利·蒂勃特已经把他们的微型原子弹放在了指定地点。为了造这个原子弹他们花费了相当的心血和精力,这是他们大才和智慧的结晶。他们大概对自己的劳动成果感到欣喜,以至于情不自禁地把它用在这样一个崇高的动机上。

他们不断翻着报纸,但他们的信并没有出现在《纽约时报》的头版上,报上也没有此类的新闻标题。他们原本想在他们的要求被答应之后,他们就指令当局找到那枚原子弹,但他们竟然没能有这样出出风头的机会,根本没人理会他们。这使他们既害怕又愤慨,现在只好听凭原子弹爆炸杀死成千上万的人了,但那样也许更好,还有什么办法能引起世人对滥用核能的危险后果的警觉呢?

还有什么办法能使当局采取必要的行动加强安全防范措施呢?他们做过计算,那颗原子弹能摧毁纽约市的至少四到六个街区。他们心里很坦然,他们在制造原子弹时已确保把核辐射量减小到最低限度。当然肯定会有人员伤亡。他们对此感到抱歉,这是人类纠正其自身错误的一个小小的代价,必须建立利用核能的牢固的安全措施系统,世界各国必须禁止制造核武器。

星期三,格里斯和带动特一直工作到实验室里所有人都走光之后,他们开始商量是否应该打一个电话警告当局。当初他们都没有一点点想让原子弹真爆炸的意思,他们只想看到在《纽约时报》上公开发表他们的信,然后他们就计划到纽约把原子弹卸掉。

但现在看来这是一场意志的较量,本来他们可以对人类做出伟大的贡献,却是不是被人当成了小孩,受别人的嘲弄?还是会有人听听他们的声音?无论怎么想,他们都感到心烦意乱。如果他们的动机被政治权力阶层曲解的话,他们就再也别想安心搞他们的科研工作了。

他们之所以选中纽约作为惩罚的地点,是因为在他们去那儿的几次旅行中,他们对似乎满街弥散的邪恶感到异常惊骇。不怀好意的乞丐,横冲直撞的机动车司机,粗暴的商店职员,数不清的偷盗、抢劫和谋杀,他们特别对时报广场感到十分厌恶,那地方人山人海,象黑压压的一群蟑螂。广场上,拉皮条的、吸毒的、妓女,似乎都对格里斯和策勃特充满威胁,他俩吓得赶紧离开那地方,退回到远离闹市区的旅馆。这样带着满腔怒火,他们决定把原子弹就埋在时报广场。

亚当和亨利象整个国家的人一样,在电视上看到特蕾莎·肯尼迪被谋害的消息时感到十分震惊,但同时这也使他们感到恼火,因为这起事件转移了公众对他们的行动的注意力,而他们的所作所为才是最终关系到整个人类命运的重大事情。

但他们开始感到紧张,亚当听到电话中有种特别的“咔嗒咔嗒”的响声,他还注意到他的车被跟踪,他走在街头,当有人从身边经过时,他感到有电子干扰,他把这些事都告诉了蒂勃特。

亨利·蒂勃特又高又瘦,整个身体好象是由铁丝编成的骨架子上放了几片肉,再包一层透明的皮肤构成的,他的脑子比亚当更好使,精力也更充沛,“你的反应就象一个罪犯的表现,”他告诉亚当,“这很正常,每次有人敲门时我就想这大概是联邦调查局的人来了。”

“假如真就是这么回事怎么办?”亚当·格里斯问。

“那就闭紧你的嘴,等到律师来了之后再说,“亨利·蒂勃特说,“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仅仅是写那封信我们就会被判上二十五年,所以,即使原子弹爆炸了,也不过是再多上几年罢了。”

“你说他们会找到咱们吗?”亚当问道。

“没门儿,”亨利说,“咱们把所有会留下痕迹的东西都销毁了。

老天爷,这帮人还能比咱们更聪明?”

这使亚当重又充满了信心,但他还是有点儿犹豫不决,“也许咱们应该打个电话告诉他们地方。”他说。

“不行,”亨利说,“他们正等着呢,准备好盯上我们的电话,这是他们能逮住我们的唯一办法。记住,如果事情出了差错,只管闭上你的嘴。好了,我们现在干活去吧。”

这天晚上亚当和亨利在实验室一直干到很晚,其实,他俩只是想单独呆在一块儿,好商量一下他们的处境和应急措施。他们都是意志果敢的年轻人,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相信他们自己的判断,政府竟然害怕同他们进行一场理智的、有益的关于核能利用的辩论,这使他们对当局充满了轻蔑。这两个踌躇满志的年轻人,尽管他们可以魔术般地用手中的数学公式改变人类的命运,却对于复杂的人际关系一无所知,他们就象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人。

正当他们收拾起东西准备离开时,电话铃响了,是亨利的父亲,他对亨利说:“孩子,仔细听好了,你们马上就要被联邦调查局逮捕了,什么也不要讲,让他们叫你的律师来,什么也不要讲,我会——”

这时武装人员冲进了门,把他们包围了。

正文 第十章

毫无疑问,美国的富裕阶级要比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国家的富裕阶级更具社会意识,当然,这话尤其是对那些超级富翁们来说更为贴切,身为大公司、大财团的老板或经理,他们以自己的经济实力牢牢操纵着政治,在社会文化的各个领域都施展着他们的影响,“南加利福尼亚州苏格拉底高尔夫球暨网球俱乐部”的成员们,在这些方面尤其做得得心应手。这个七十多年前由一些房地产、报业、电影业和农业巨头成立的消遣性俱乐部,现在实质上成了一个带有自由派色彩的政治组织,只有特别富有的人才有资格加入。

从技术上说,你可以是白人或黑人,犹太教徒或天主教徒,男人或女人,工商业巨子或艺术家,但实际上俱乐部只有个别几个黑人,没有妇女。

外界广泛称这个俱乐部为“苏格拉底俱乐部”,它最终演变成了一个非常显赫和富有责任心的大富翁们的俱乐部,他们慎重地请了一个前中央情报局的副局长负责安全事务,在俱乐部周围架起了大概是全美最高的带电铁丝网。

俱乐部的成员在五十到一百人之间,他们可以说拥有美国的每样东西。每年四次,他们都聚集在俱乐部所在地度过消遣性的一周时间。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尽可能地自食其力,自己收拾床铺,自备饮料,有时甚至还亲自做点菜,晚上还在户外来一个篝火烧烤晚会。当然,他们身边也有一些仆人、厨师和婢女,以及理所当然的这些重要人物的随从或助手,不管怎么说,在他们来此汲取精神力量的时刻,世界上的经济和政治事务毕竟不会停顿嘛。

在这一周左右的时间里,这些人分成几个小组私下交谈,他们还参加从名牌大学请来的一些杰出的教授们举办的讲座班,话题包括伦理、哲学,以及幸运的社会精英分子对社会中其他人应有的责任,等等。还听取一些知名学者及科学家所作的关于核武器、大脑研究、空间开发和经济学等方面的一些利弊的分析。

他们还在一起打打网球、游泳、下棋、玩桥牌,晚上兴致勃勃地聊天至深夜,扯扯道德伦理、男欢女爱、婚姻、家庭、事业。他f[J是有责任心的人,是美国社会中最富有道义感的人。他们实际上不断在向两个目标奋斗。一方面,在恢复青春活力的同时,努力更加完善自己的人生;另一方而,他们为未来更好的社会描绘蓝图,为实现这个更加美好的社会而团结在一起。

一周之后,他们精神焕发,带着新的希望,带着帮助人类的良好愿望,返回到各自的日常生活中去。对于他们联合在一起能如何保持现有的社会结构,他们获得了一种全新的感受,当然,他们之间培养起来的个人交清在做生意时也不无好处。

最近一周下次的俱乐部活动时间是从复活节礼拜日之后的礼拜一开始,不过,由于教皇遇刺和总统女儿的座机被劫持以及她后来被杀害而引发的全国性危机,使这次俱乐部聚会出席的人数不过二十名。

乔治·格林维尔是这些人当中的元老。虽说他已是八十高龄的人了,还能连着玩两场网球。不过他很有涵养地不与勉强敷衍他的年轻人们计较,但在一局连一局的下棋打牌时,他依然是只猛虎。

格林维尔个人拥有的公司控制着美国大部分的小麦买卖,除非事情会影响到他的粮食生意,否则他才不把这场全国性的危机当成一回事儿。他的黄金时代是在三十年之前,那时正值冷战阶段,美国为了卡住俄国人的脖子,对俄国实行粮食禁运。

乔治·格林维尔也是爱国的,但他并不是一个笨蛋,他知道俄国不会屈从于这样的压力,再说。华盛顿实行的这项禁运措施会损害美国农民的利益,所以他公开违背美国总统的禁令,把谷物转移给几家外国公司,后者再移交给俄国,他这一作法使美国政府异常震怒。政府把有关削弱他的家族公司,绳之以法并公布于众的议案提交到国会,但格林维尔私下给那些众议员、参议员们塞了钱,这事很快就平息了。

格林维尔喜爱苏格拉底俱乐部,因为它豪华却又不至于奢侈到引起那些不怎么走运的人的嫉恨,还因为它不怎么为新闻界所知一俱乐部的成员拥有大多数的电视台、报纸和杂志;除此之外,呆在俱乐部里使他感到年轻,使他有能力在同样有钱有势的年轻人的天地里参加角逐。

在那段粮食禁运期间,他从对政府心怀不满、严阵以待的美国农场主手中买过来小麦,再卖给濒临绝境、欣喜若狂的俄国人,他从中大大地发了一笔横财。但他也确实拿出了一部分钱造益美国公众,他这样做是为了展示一条原则,这条原则就是,他的所作所为证明了他远比政府要聪明得多,他把额外挣来的达数亿美元的钱都用在了诸如博物馆、教育基金、电视文化节目等方面,特别是音乐,是格林维尔最感兴趣的。

格林维尔对自己所受的教育一直引以为荣,他上的全是最好的学校,他受到的教育是要做一个有责任心的富人,要对人类同胞充满真情挚爱,以及诸如此类的社会规范。他在做生意时一丝不苟的精神就是他的艺术形式,数百万吨谷物的加减运算在他脑子里就象一场室内音乐会一样清晰、优美。

他很少发火,但有一次一件事使他非常生气。有所大学的一位年轻教授发表了一篇论文把爵士乐和摇滚乐抬高到巴赫和舒伯特之上,还竟敢声称古典音乐是“哭丧一般”,他的教授职位是由格林维尔的一个基金会出钱资助的,他发誓要把那个教授从他的位子上拉下来。但他一贯的涵养,使他克制住了自己。此后,那个教授又发表了一篇论文,千不该、万不该说了这么一句话:“现在谁还拿贝多芬那些狗屎玩意儿当回事?”这就决定了整个事情的结局,那个年轻教授一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年之后他只好在旧金山给人教钢琴混饭吃。

苏格拉底俱乐部拥有一样不可企及的好东西,它有一张精心构建的通讯联络网。早晨肯尼迪总统在他的顾问班子的秘密会议上宣布他对沙哈本苏丹的最后通谋后不到一小时,苏格拉底俱乐部就获知了这个消息。只有格林维尔知道这个情报是由“先知”奥利弗·阿利冯特提供的。

俱乐部的成员有一个信条,多少年来他们来此休息松弛一下自己,但从木利用聚会的时机制定什么计划或搞什么明谋。在这些聚会中,这些大人物们大致上只是交流一下共同的目标及共同感兴趣的消息,疏通在这个复杂的社会中彼此之间可能产生的矛盾和误会。

本着这样的精神,乔治·格林维尔在星期二特意邀请其他三个重要人物在网球场旁边的一个小亭子里共进晚餐。俱乐部同有不少这样令人心旷神治的精致的亭楼。

劳伦斯·塞拉丁是他们之中最年轻的成员之一,他拥有一个国内的主要电视网和一些有线电视公司,在三个大城市的一些报纸。

五家刊物,以及一家数一数二的电影制片厂,他还通过其子公司拥有一家重妄的出版社,还在一些主要城市里拥有二十家地方电视台。这不过只是指在美国,他在国外一些国家里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传播业大王,塞拉丁年仅四十五岁,人长得修长、漂亮、精神,一头卷曲的银白色头发,颇有几分当年罗马帝国皇帝的风采,现在这种发式已在知识阶层和艺术界、好莱坞电影界的一些人士中开始流行起来。塞拉丁的外表和头脑都给人印象深刻,他也是美国政界最有势力的人之一,没有一个众议员或参议员敢不回他的电话,然而他一直没能够和肯尼迪总统搭上交情,这大概是因为新闻界对政府的一些社会计划所抱的不恭敬的态度得罪了肯尼迪总统。

第二个人是刘易斯·莫切,他在美国的大城市里比任何个人或公司都拥有远为重要得多的不动产,他非常年轻——现在只有四十岁。莫切很早就认识到了高耸人云的摩天大楼的价值,他想了一个妙招,先买下现有的众多的大楼的领空机,然后在此基础上把楼继续盖到几乎是不可能的高度,形成无数摩天大厦,使原有建筑的价值一下子增加了十倍。他改变了许多城市的色彩,在这方面谁都比不上他。他还修建了许多商业大厦,尽管这样一来使得街道变得狭窄、昏暗,但结果出乎众人的意料,证明这些商业设施非常有用。他把纽约、芝加哥和洛杉肌的房租抬高到普通人不能承受的地步,只有有钱人才能舒舒服服地住在这些城市里。他哄骗和贿赂市政府官员给他减免税收,并开放松房租管制,以至于他声称他的每平方米的房价总有一天会上升到东京的水平。

尽管他野心勃勃,但他在政治上的影响比这个亭子里聚集的其他几个人要弱一些,他的个人财产达五十亿美元。不过主要财富是房地产,他真正拥有的实力实际上令人生畏。

他的目标是获取巨大的财富和权势,他才不在乎对人类文明社会的责任心啦什么的。他广泛地贿赂政府官员和建筑工会的头目,他买下大西洋城和拉斯维加斯的大型豪华赌场、饭店,驱走当地的流氓地头蛇。

当然他这么做首先是因为他收买了流氓犯罪团伙的一些小喽罗们,他手中数不清的旅馆都和那些实际上受犯罪团伙控制的商号有联系,由他们向旅店提供家具、洗衣、烟酒食品等服务业务。他就是这样通过手下的一些人同地下犯罪组织搭上了关系,当然,他没有蠢到让这种秘密关系有丝毫的暴露,刘易斯·莫切这个名字从来没有牵扯到任何丑闻中。

谢天谢地,这不仅得益于他的谨小镇微,而且他本人也确实缺乏呼风唤雨、出头露面的脸力。

由于这些原因,他的个人品质实际上受到几乎所有其他苏格拉底惧乐部成员们的鄙夷,但他容忍了这一点。他手中的一家公司买下了俱乐部周围的地皮,要是他一不高兴,他满可以把俱乐部四周的地皮以廉价形式招来五万户黑人和西班牙人,让俱乐部从此永无安宁之日。

第三位来客是马丁·芝特福德,他穿着白色敞领衬衫,蓝色运动服夹克上衣和松松垮垮的裤子。芝特福德六十岁,他也许是在座四个人之中最具实力的一个,因为他在数不清的领域都握有大笔钱财,他一直是“先知”门下的一个“年轻”的弟子,深请师道,受益匪浅。他常常津津乐道地向听得人迷的苏格拉底俱乐部的听众讲有关“先知”的神奇故事。

受“先知”的影响,或至少艺特福德他自己这么说,在一开始,他是从搞投资银行业务起家的,他给自己找了个不稳定的起点。

那时他正当青春年华,精力旺盛,耐不住春心荡漾,勾引了数十上百个小妇人,但出乎他的意料,这些女人回过头来找他时却不是为了报仇,而是采贷款的。她们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说起话来万种风情。出于本能他贷出了这些风流款,但他明白钱是再也收不回来了。那时节他还涉世不深,他不知道银行里的贷款人员都收取礼品和贿赂,给一些无把握的小买卖贷款。票据帐本之类的东西好糊弄,银行的经理人员想往出贷款,这是他们的生意,也是他们的利润来源,所以他们得清楚地给负责贷款的职员制定出相应的管理规则,要求他们做好流水帐,接受审查,等等。马丁·芝特福德胡乱贷出了银行的好几万美元之后他被银行打发到了另一个城市的支行搞别的工作去了。起初他以为这是给他换了一个幸运的环境,后来他才明白这只不过是他的上司对他无可奈何的处理罢了。

年轻时犯下的错误成了日后有益的教训,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慢慢地淡忘了,被原谅了。

芝特福德在他这个世界里脱颖而出,三十年之后,他就坐在了苏格拉底俱乐部的这个享楼里,成了美国最强有力的金融巨子。

他现在是一家大银行的董事长,还拥有一些电视网的大量股票,他和他的伙伴们一起操纵了汽车工业,合并了航空工业,在电气行业他的钱就象一张张开的蜘蛛网。他还会坐在华尔街的一些投资商号里的董事会议桌旁,商讨做买卖、合并联合大企业的生意。在这些生意战到了白热化程度的时候,芝特福德往往就成了那个一掷千金、一锤定音的人。象其他三个人一样,他手中“拥有”数个国会议员。

在网球场外边的亭子里,四个人在圆桌旁坐下来,他们周围是加利福尼亚芬芳的鲜花和从新英格兰移植的绿色植物,乔治·格林维尔开门见山地说:“伙计们,你们对总统的决定怎么看?”

艺特福德说道:“他们搞掉了他的女儿确实是他的耻辱,但这样就摧毁掉五百亿美元的财产也实在是太过分了。”

一个穿着白衣白裤、戴着俱乐部标志的西班牙人侍者走过来问他们要什么酒。

塞拉丁沉思地说:“如果肯尼迪能把局势扳回来,美国人会把他当成一个真正的英雄,他会势如破竹再次当选为总统。”

格林维尔说:“但他的反应太过于激烈了,我们都明白,外交关系毁于一旦,需要多少年才能缓过劲来。”

芝特福德说:“国家现在运转得挺不错,立法机构终于对行政机关有了一定的约束,权力的转向能对国家有什么好处?”

莫切说:“肯尼迪重新当选又能怎么样?国会在我们手中,叫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得干什么,众议员只有不到五十人是投靠我们的钱当选的,参议员更是,哪个不是百万富翁,我们用不着担心总统。”

穿过网球场,格林维尔一直凝视着蓝色浩瀚的太平洋,平静而庄严。这时刻,装着他的价值数亿美元谷物的轮船正遨游在大洋上驶向世界各地。想想他可以养活几乎整个世界也可以给整个世界带来饥荒,这使他多少有种负疚感。

他刚准备说话,被送饮料的侍者打断了。格林维尔在他这个年纪对身体很当心,他只要了矿泉水。待侍者走后,他啜一口饮料,清清嗓子,一字一顿地开始讲话。他温文尔雅的举止是属于那种一辈子义无返顾地做了无数心狠手辣的事的人的,“我们决不能忘记,”他说,“美国总统拥有的职权确实能对民主进程产生极大的危害。”

塞拉丁说:“不见得吧,其他政府官员会阻止他单个做出决策;还有军方,尽管他们在幕后,但除非合情合理,否则他们不会允许。

你是知道的,乔治。”

格林维尔说:“在平常,这当然说得也对。但是看看林肯,在南北战争时期他实际上中止了人身保护法和人权法;看看弗兰克林。

罗斯福,他带我们参加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看看总统个人的权力有多大,他完全可以赦免任何一名罪犯,这是帝王般的权力。你知道他可以用这样的权力干什么?他可以用手中的权力造成多大的独裁势力?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国会阻止他的话,他几乎拥有无限的权力,幸好我们有这么个国会。但我们必须提早下手,必须保障行政机构仍然受公平选举出的人民议员代表的监督。”

塞拉丁说:“只要有电视和其他传播媒体的存在,肯尼迪休想搞一天独裁,他还没有选择那条路,当今美国人最强烈的信条就是个人自由。”他停了一下说道:“你知道得很清楚,乔治,你曾公然反对过对苏联的粮食禁运。”

格林维尔说:“你还没明白我说的意思,一个胆大无畏的总统完全能逾越这些障碍,肯尼迪在这次危机中越来越肆无忌惮。”

莫切不耐烦地说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应该组成一个联合阵线,反对总统给沙哈本的最后通牒?我个人觉得他能强硬一些实在是太好了,无论对政府还是对个人,高压和武力都行得通。”

莫切早年在房地产开发中就是用高压政策对付房客的,如果他想拆掉哪座大楼,他就提高房租,撤掉暖气和水的供应,停止维修房屋,他使成千上万的人口子过得极不舒服,他使大片黑人涌入某一地方,以赶走当地的白人居民。他贿赂市政府、州政府,使那些联邦官员发了横财。他讲这一番话是有切身体会的。使用高压手段是成功的基础。

格林维尔说:“你也误会了我的意思,一小时之后我们打一个电视电话给勃特·奥迪克——原谅我没同你们商量就答应了——局势发展得太快,我们没时间等待。勃特·奥迪克的五百亿美元就要化为烟尘了,他非常担心。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的是要留心事态的发展,如果总统能对奥迪克这么做,他也会对我们这么做的。”

“肯尼迪是有点神经错乱。”艺特福德若有所思地说。

塞拉丁说:“我想,在和奥迪克通话之前,我们先该有个共识才行。”

“他可真是邪门了,一个心思想着保存他的石油。”莫切说。莫切总是觉得石油在某些方面是和不动产业的利益相抵触的。

“我们欠勃特的人情,应该对他表示深切的关心。”格林维尔说。

这四个人聚集在苏格拉底俱乐部的通讯中心,勃特·奥迪克出现在电视屏幕上,他笑了笑跟他们打过招呼,但他的脸却红得不自然,这可能是色彩旋钮的关系,也可能是他恼火的表情。奥迪克的声音很平静。

“我要去沙哈本,”他说,“也许是最后看看我的五百亿美元。”

屋子里的人跟画面上的人讲话,就仿佛他在这儿一样,他们在监视仪上也能看到他们自己的形象,奥迪克在他的办公室里也能看到他们,他们既得注意说话的语调,也得注意掩饰他们的表情。

“你真的要去?”莫切问。

“是的,”奥迪克说:“局势微妙,苏丹是我的朋友,如果我能亲自在那儿,能为国家做不少事。”

塞拉丁说:“我手底下的新闻记者说,参众两院准备否决总统的决定,这可能吗?”

奥迪克的画像朝他们笑着说:“不只是可能,几乎肯定是这样,我跟一些内阁成员谈过,他们提议,鉴于总统个人的恩怨使他脑子变得有点失常,应该暂时中止他的总统职权。

根据宪法修正案的规定,这是合法的。我只需获得内阁成员和副总统的签名,即可提请国会通过,即使只中断他的权力三十天,我们就能阻止但克遭受破坏。我保证说我到了沙哈本以后,人质会被全部释放。我认为你们应该支持国会驱除总统,你们要对美国的民主负责,就象我要对我的股东们负责一样。我们都他妈的知道,如果是别的任何人,而不是他的女儿被杀害的话,他决不会采取这种行动。”

格林维尔说:“勃特,我们四个人商量过了,我们同意支持你和国会——这是我们的义务,我们会打一些必要的电话,我们会一致行动。不过,劳伦斯·塞拉丁想提几点中肯的建议。”

屏幕上的奥迪克的脸上现出讨厌和恼火的神色,“劳伦斯,相信我,这次你的新闻机构没有时间玩坐山观虎斗的把戏,如果肯尼迪不惜牺牲我的五百亿美元,那你的日子也不远了。到时候你的所有电视台会失去联邦政府的执照,你就见你妈的鬼会罢,我不会帮你一个指头的忙。”

格林维尔对他的直露的反应和粗俗的语言感到难堪,莫切和芝特福德笑了,塞拉丁毫无表情,他平静、安慰地做了回答。

“勃特?”他说,“我和你站在一道,不要怀疑这个。我认为一个人武断地决定摧毁五百亿美元来加强他威胁的力量,毫无疑问是神经失常了,也不适合再做美国政府的首脑。

我支持你,我向你保证。电视台会中断他们安排好的节目,对肯尼迪做做心理评估,让他难堪难堪,我们会放风说他女儿的死给他带来的创伤可能暂时使他失去了理智,这样为国会要采取的措施做好准备工作。但是这涉及到一个敏感的领域,可以说我在这方面比大多数人多一点经验,总统的决定肯定会受到美国公众的欢迎,这是老百姓对国家权力运用的惯常反应。如果总统采取的行动能成功、能把人质带回,他会受到人们的忠诚拥戴也能赢得选票。肯尼迪有这个脑子和能力,事情要成了,他会一脚把国会踢开。“塞拉丁停顿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选着字眼,”但如果他的威吓失败了——人质被杀害,问题不能解决——那么肯尼迪的政治权力就完了。”

有了这一番安慰的话,奥迪克显得不再那么气势汹汹,他用平静而严肃的语调说:

“这不是权宜之计,如果确实要走得那么远的话,那么人质一定要救出来,我们国家一定要赢。另外,五百亿美元也是非损失不可了。没有一个真正的美国人会希望肯尼迪的使命失败,他们也许不愿看到这种激烈的反击行动,但一旦行动开始了,我们都想看到他的成功。”

“我同意,”塞拉丁说,虽然他并不苟同,“我绝对同意。我还想到了一点,一旦总统看出国会对他的危险,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全国人民做电视讲话,不论肯尼迪有怎样的缺点,他在电视上简直是个魔术师,一旦他把他的处境讲出来,国会遇到的麻烦就大了。国会如果把肯尼迪停职三十天又能怎样?那可能更证明他的对策是对的,但他没能趁热打铁解决问题,是国会拖了后腿,让绑架人质的犯罪分子拖下去看热闹。”塞拉丁再一次顿了顿,更仔细地接着说,“那样的话,肯尼迪更成了一个了不起的英雄,我们对局势分析后得出的结论是,不要管他怎么干,输了、赢了都行,这都不会给这个国家的政治结构造成长期的危害,这样做也许最好。”

“那也就是说我损失掉五百亿美元好了,是不是?”勃特·奥迪克怒气冲冲地说,屏幕上清楚地映出那张憋得通红的脸,电视图像色彩没有出任何毛病。

芝特福德说:“这是一笔不小的钱,但木至于是天塌下来了。”

勃特·奥迪克的脸上青筋暴突,怒不可遏,塞拉丁又想这可能是色彩旋钮出毛病了,——没有一个人血管如此清晰可辨还能活着,奥迪克的声音在屋子里嗡嗡地回荡,“操你妈的,马丁,我操你妈的,这是五百亿还要多,我们损失的收入怎么办?你的银行会贷给我款子不要利息吗?你这老狗的钱比美国财政部的还要多,但你会给我五百亿吗?你会个狗屁。”

格林维尔急忙说道:“勃特,勃特,我们支持你,塞拉丁不过是给你指出一些你可能在紧张压力下没想到过的选择方案,从哪一点上讲,即使我们想这么干,我们也不能够阻止国会的行动,国会不会允许行政机构独揽此事。好了,我们都还有别的事,我提议我们散会。”

塞拉丁笑笑说:“勃特,三个小时之后,对总统心理状况的攻击就会出现在电视上,其他电视网由会跟在我们后面,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你怎么想,你也许有一些主意。还有一件事,如果国会能抢在他上电视之前罢免他的总统职务,我们的电视网会拒绝他做全国电视讲话,根据是他的神经不健全,而且已不再是总统了。”

“你就这么干吧。”奥迪克说,他脸色恢复了自然,他们礼节性地道了别,电视电话会议结束了。

塞拉丁说:“先生们,我提议大家乘我的飞机到华盛顿去一趟,我们应该一起去看看老朋友奥利弗·阿利冯特。”

芝特福特乐了:“‘先知’,我早年的导师,他肯定能给咱们出出点子。”

不过一个小时,他们已经坐在了前往华盛顿的飞机上。

沙哈本驻美大使沙里夫。吴里布应召谒见肯尼迪总统,他看了中央情报局秘密搞来的录像带,看到雅布里和苏丹在王宫里共进晚宴,大使着实大吃一惊,苏丹怎么会卷入这样一个危险举动中?

沙哈本是个小不点国家,军力虚弱,一贯比较谨慎、理智,热爱和平。

总统由两名高级助手国家安全顾问阿瑟·韦克斯和总统办公室主任尤金·戴西陪同,在椭圆形办公室召见了沙哈本驻美大使,勃特·奥迪克也在场。

在沙哈本大使被正式引见过总统之后,他对肯尼迪说:“我尊敬的总统先生,请您务必相信我对此事一无所知,请接受我个人的悲戚、真诚的道歉。”他几乎游然泪下,“不过我必须说,我确实相信一件事情,苏丹永远不会同意伤害您可怜的女儿。”

弗兰西斯·肯尼迪严肃地说:“我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只有这样苏丹才会接受我的建议。”

大使聚精会神地听着,在这种政治场合他看起来更个人化,他曾受过美国大学的教育,崇拜美国的生活方式,他喜欢美国食品。

美国酒、美国女人,颇为欣赏美国女人对男权的反叛,他喜欢美国音乐和电影,他给有影响的政客捐钱,贿赂国务院的官僚,他还是勃特·奥迪克的朋友,对石油也很在行。

大使并不十分担心沙哈本和苏丹,他这会儿感到绝望的是他的个人前途势必会蒙上不幸的阴影,对他的国家来说最糟的结果也不过是经济制裁,也许美国中央情报局会策划一系列行动推翻苏丹,但这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因此当他听到肯尼迪仔细地、一句一顿地说话的腔调,不禁愕然。“你要小心听好了,”肯尼迪说,“三个小时之后你搭乘一架飞机亲自向你的苏丹转达我的通告,勃特·奥迪克先生你是知道的,他和我的国家安全顾问阿瑟·韦克斯一起陪同你去见苏丹,你们要转达的信息是这样的,再过二十四小时,你们的首都但克将被彻底摧毁。”

晴天霹雳!大使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

肯尼迪继续说:“人质必须释放,恐怖分子雅布里必须引渡给我们,要活的,如果苏丹不答应这一点,整个沙哈本就将不复存在。”

大使看起来目瞪口呆,以至于肯尼迪想,是不是他的接受能力有问题?肯尼迪停了一会儿,然后继续斩钉截铁地说:“所有这些都记录在了文件之中,你要将它面呈苏丹。”

吴里布大使迷迷糊糊地说:“请原谅,总统先生,你说什么,摧毁但克?”

肯尼迪说:“完全正确,除非等你的苏丹看见但克成为一堆瓦砾,他不会相信我的威胁。我再重复一遍:人质必须全部释放,雅布里必须投降,并保证把他活着带到这儿来,不再做任何谈判。”

大使仍然不相信地说。“你不能威胁消灭一个主权国家,尽管它这么小,再说你毁掉但克就是毁掉了价值五百亿的美国投资。”

“这也许不错,”肯尼迪说,“我们走着瞧。务必使你的苏丹明白,我在这件事上是不可动摇的——这是你的职责。你,奥迪克先生和韦克斯先生乘我的一架飞机出发,另有两架飞机随行,一架带回人质和我女儿的尸体,另一架带回雅布里。”

大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脑子里一塌糊涂,这真是一场恶梦,总统疯了。

当他单独和勃特·奥迪克在一起时,奥迪克对他使使眼神说:“这个杂种自以为是,但我们也有招儿,咱们到飞机上再谈。”

在椭圆形办公室内,尤金·戴西做着记录。

弗兰西斯·肯尼迪说:“给大使的文件都准备好了吗?”

戴西说:“我们稍稍修饰了一下措辞,炸掉但克已是够糟的了,我们不能再写成文字说我们要消灭掉整个国家。不过你的意思很清楚,为什么还要派韦克斯去?”

肯尼迪笑着说:“我把国家安全顾问派去,叫苏丹知道我不是闹着玩的,阿瑟会重复转告我的口讯。”

“你觉得这能行吗?”

“他会等到坦克被炸毁,‘啃尼迪说,“然后肯定能行得通,除非他是疯了。”

正文 第十一章

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弹劾美国总统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肯尼迪向沙哈本发出最后通谋还不到四个小时,国会和苏格拉底俱乐部联袂执手,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

克里斯蒂·科利在给联邦调查局他的秘密行动处下达命令之后,他们用电脑统计了实行监视窃听的情况,送给了他一份完整的关于国会领袖和苏格拉底俱乐部重要成员活动的报告,报告罗列了他们监听到的三千余个电话,报告中,还包括此际所有会议的报表和记录,证据越来越确凿,无庸置疑,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美国参众两院要妄图弹劾总统。

克里斯蒂气疯了,一把把报告书塞进文件包中,飞快地向白宫奔去。在他离开之前,他先命令彼得。库路特火速增派一万名特工到华盛顿来。

同一个星期三晚些时候,参议院领袖托马斯。兰姆勃蒂诺参议员,他的助手伊丽莎白。

斯通,和众议院议长阿尔弗德。金茨众议员一起在兰姆勒蒂诺的办公室开会,金茨的得力助手索尔·特罗伊卡也在场,就象他常常说的那样,他是来给他的草包主子抬轿子的。

特罗伊卡的狡猾是没什么可怀疑的,不仅他自己这么想,而且在国会山也是有名的。

在这些胆小如鼠的议员中,索尔·特罗伊卡还是个追女人的老油子,善于为别人拉皮条。特罗伊卡早已注意到参议员的主要助手伊丽莎白·斯通是个美人儿,但他需要弄清她的底细,这会儿他得将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事上。

特罗伊卡大声朗读着宪法第二十五条修正案中的有关条文,不时做一下解释和调整一下措词,他慢条斯理地以优美的男高音腔调读道:“当副总统和行政各部”——他凑近金茨耳语道:“就是指内阁,”然后他加重语气说:“或‘国会指定的其他任何机构’的多数主要官员,依法律规定向参议院临时议长和众议院议长提交书面声明,声称总统不能够履行总统职务的权力和责任时,副总统应立即以代总统身份承当总统职务的权力和责任。”

“狗屁,”金茨众议员尖声喊道,“弹劾一个总统没那么容易。”

“是不那么容易,兰姆勒蒂诺参议员冷静地说,“继续读,索尔。”

索尔韦罗伊卡苦恼地想,这正是他的老板一贯的典型表现,即使象《宪法》这么神圣的东西他也不懂,他无可奈何,去他妈的《宪法》,金茨这辈子也不会弄明白,他只得用浅显的语言作解释,他说道:“关键是副总统和内阁成员必须签署一份要求弹刻总统的声明,说明肯尼迪已不具有履行他职责的能力,这样就由副总统出任总统。如果肯尼迪马上递交一份相反的声明,说明他情况良好,那他还是总统,在这种情况下国会应对此做出决定。但是这么一耽搁几天,他在这期间仍然可以做任何他想故的事情。”

金茨众议员说:“那但克就完了。”

兰姆勒蒂诺参议员说:“大多数内阁成员会签署声明,我们得看看副总统的态度——

没有她我们无法取得进展,国会必须赶在星期四晚十点之前解决这个问题,以阻止摧毁但克,我们要确保参、众两院分别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多数票方能大功告成。唉,众议院能做得到吗?我敢保证参议院。”

“没问题,”金茨众议员说:“我接到苏格拉底俱乐部的电话,说他们正在动员每一名众议员。”

特罗伊卡毕恭毕敬地说:“宪法上说,也可以是国会指定的其他任何机构,为什么不绕开内阁和副总统的签字,国会直接指定一个机构呢?这样省事多了。”

金茨众议员耐心地说:“索尔,这行不通,这不是报私家恩仇,选民会站在他一边,我们以后要吃亏的——别忘了肯尼迪是个蛊惑人心的政客,他们比我们兢兢业业的立法者煽动力大多了。”

兰姆劲蒂诺参议员说:“在程序上我们不会有什么问题,总统给沙哈本极端的最后通牒,远远表明由于他个人的不幸地的脑子暂时有些不平衡。当然我对他个人的悲剧深表同情和难过,实际上大家都是这样。”

金教众议员说:“我们众议院的人每两年改选一次,如果在三十天的期限之后他声称他恢复了正常能力,他会把我们的一大批人赶下台,我们必须把他一劳永逸地干掉。”

兰姆勃蒂诺参议员点点头,他知道参议员的六年任期总是使众议院的人感到愤愤不平,“是得这样,”他说,“但是别忘了,在确证他心理严重失调之后,只要民主党拒绝提名他做候选人,他就会永远被挡在门外。”

特罗伊卡注意到一件事,伊丽莎白·斯通在整个会议期间没说一句话,虽说她很有头脑,但她用不着掩饰她的老板兰姆勃蒂诺的愚蠢。

特罗伊卡说:“请允许我做个总结,如果副总统和内阁大多数成员赞成弹劾总统,他们会在今天下午签署声明,总统的私人高级助理班子肯定不会签字,他们要是能签字太好了,但他们不会。根据宪法秩序,最要紧的是副总统的签名,传统上,副总统执行的是与总统一模一样的政策,我们有绝对的把握她能签字吗?还有她会不会拖延签字?时间紧迫。”

金茨大声笑着说道:“哪个副总统不想成为总统?过去三年里她一直巴不得总统得心脏病。”

伊丽莎白·斯通头次开口说:“副总统不是那种货色,她绝对忠诚于总统,”她冷冰冰地接着说,“她几乎肯定会签字,这是真的,但要出于正当理由。”

金获众议员看看她,耐心地克制住自己,做出和解的姿态,兰姆勒蒂诺皱皱眉头。特罗伊卡的脸上无动于衷,但心里不禁暗暗喝彩。

特罗伊卡说:“我的意思还是越过所有人,让国会一直干到底的好。”

金茨众议员从他坐着的舒舒服服的沙发中站了起来,“不必担心,索尔,副总统不能看起来象过于急迫地把肯尼迪赶下台,她肯定会签名的,只不过她不想看起来象一个篡权者。”“篡权者”是众议院常用来形容肯尼迪的一个口头禅。

兰姆勃蒂诺参议员很讨厌特罗伊卡,他不喜欢这个人身上的那种自以为比他的上司高明的神态和腔调,“尽管没有先例,弹劾总统的行动无疑是合法的,”他说,“宪法第二十五条修正案虽没有明确医疗证据,但做出毁灭但克的行动即是证据。”

特罗伊卡不服气,忍不住说道:“一旦你们这样做了,那就开了先例,总之从理论上讲,国会三分之二的多数票可以弹劾任何总统,”他满意地注意到他至少赢得了伊丽莎白。

斯通的注目,他意犹未尽地说:“这样反过来,我们就象一个政局动荡的拉美国家,国会独揽大权。”

兰姆勒蒂诺参议员厉声打断说:“这绝对不可能,立法机构的人都是经过民众自由选举产生的,不可能会象一个人那样搞独裁。”

是不可能,特罗伊卡鄙夷地想,但等苏格拉底俱乐部踢你们的屁股时就不一样了。接着他意识到了什么使参议员感到生气,参议员总把自己当成是一块总统料子,当然不喜欢有人说,只要国会愿意,它可以随时罢免总统。

金茨说:“那就这样吧,我们都有不少事要做呢,我们所要做的是对真正的民主制度的推动。”

特罗伊卡仍然怎么也不能习惯象众议员和参议员这些大人物的装模作样,他们怎么能够做到脸上带着这般真诚去追逐内心的私利呢?他看到伊丽莎白·斯通给他一个会意的眼神,醒悟到她想的正和他一模一样,无论多么大的代价他一定得干她一回。他以他独有的真诚和谦恭说道:“总统会不会发表一个声明,说国会因为与他意见不一致就越过他的行政权力,因而否决国会的决议呢?

或者他会不会赶在今天晚上国会开会之前发表全国电视讲话呢?

再说对公众来说,因为肯尼迪的顾问班子拒绝签名,这样是不是他们会得出一个结论说肯尼迪事实上没有什么问题?这会带来一系列的麻烦,特别是肯尼迪被弹劾之后人质遭到杀害的话,可能会给国会带来数不清的责难。”

参议员和众议员看起来谁都没有被他的分析所打动,金茨拍拍他的肩膀说:“索尔,我们都会考虑到的,你全力以赴把所需要的材料弄好就行了。”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伊丽莎白·斯通拿起电话,她听了一会儿说:“参议员,副总统的电话。”

在她必须做出签名与否的决定之前,副总统海伦·杜波里先象往常一样长跑锻炼了一会儿。

她是美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副总统,从任何标准看,她都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巾帼豪杰。

她今年五十岁,风韵犹存,这大概是得益于在她二十多岁开始注意良好饮食习惯的结果。

那时她是一家地区检察院的助理检察官,新婚末久,身怀六甲,一个偶尔的机会使她对营养学发生了兴趣,她长跑的习惯则是在她结婚之前,她还是一个少女时就培养起来的,早先她有一个恋人带她做长跑锻炼,每天跑五英里,她的恋人喜欢引用一句拉丁语格言:

“Menssanaincorpo——。”然后给她解释说:“强壮的体魄才有健全的头脑。”但适得其反,他故做高明、自鸣得意的姿态使她十分反感。他死板地遵循这些陈词滥调,可有多少人却是白有一副好皮囊,脑子空空如也,真好笑,她和他断绝了恋人关系。除了长跑锻炼,同样重要的是良好的饮食习惯,有条有理的膳食营养使她体质强壮、精力充沛,特别是造就了一副苗条优美的身段。她的政敌不怀好意地戏弄她说她没有味觉,其实并不是这回事,她喜欢来一个白里透红的鲜桃,或是一个又甜又有水分的梨子,她还喜欢味道浓烈的新鲜蔬菜。

即使在每个人都不能逃避的心情忧郁的时候,她也能吃掉一罐巧克力。

她开始这么注意营养纯属偶然。早年她做助理检察官的时候,有一个案子指控一本营养学书籍的作者做了许多虚假、有害的介绍。为了准备好这个案子,她广泛地涉猎了营养学方面的知识。

要证明别人是错的,你就必须知道什么是对的。她使那个作者心服口服,罚了他一大笔款子,但总觉得她欠了他一笔“学费”。

即使现在做了美国副总统,海伦·杜波里仍然很注意节食,而且每天必跑五英里,周末则是十英里。今天这个日子更是非比寻常,这是她一生中最关键的时刻。那份弹劾总统的声明等着她签名,她决定好好跑一跑,清醒清醒头脑。

秘密勤务局保护她的警卫可给坑苦了。刚开始,这一小队特工的头头想,早晨跟她跑跑不算什么问题,不管怎样,他手下人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但杜波里副总统不光是一大早起来跑步,每次她跑步穿过树林,卫兵们还不能紧紧跟随在旁边,最糟的是周末跑十英里,把那些棒小伙子一个个累得筋疲力竭。她的特工头头对这位年过半百的妇女能跑这么快,这么长,感到非常惊奇。

副总统在她跑步时不愿受人打扰,这毕竟是她生活中一件神圣的事儿。从某种意义说跑步代替了“享受”,就是说它取代了美酒佳肴、饮食男女等方面的快乐,自从她的丈夫六年前去世之后,这些生活中的温情已经远离她而去。

她每天跑得越来越长,把再婚的念头完全放在一边。她现在处在政治权力的高峰,把自己和一个男人绑在一起实在是政治风险太大,谁知道婚姻会不会是一个陷讲呢?那个男人也许口袋里早装有一套阴谋计划,要把她拉下水,不,她的两个女儿和繁忙的社会事务已经足够了,况且她还有许多男性和女性的朋友。

她在政治上从不矫柔造作,不馆媚讨好公众,捞取政治资本,而是以她杰出的才智和正直的人品,特别赢得了众多女权主义团体的主持。她不屈不挠地对那些反对自由堕胎的大男子主义者给予坚决的反击,她激烈地争辩道,女人的身体是她们自己的,凭什么要由男人们立法来管住她们的身体?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纯属狗逮耗子,多管闲事。弄得那些大男人狼狈不堪,她所向披靡,铺平了爬向政治权力高峰的道路。

从她自己一辈子的经历来看,她鄙弃所谓男人和女人应该趋同的说法,相反地赞美两性的差异,这种差异有助于明辨道德是非感,就象音乐有好坏之分,宗教有好坏之分。啊,确实,男女之间确实有不同。从她年轻时做助理检察官的工作中,从她一辈子的政治生涯中,她观察出,女人在生活中多数方面都优于男人。她有牢靠的统计数字。男人谋杀、抢银行、做假证、出卖自己的朋友和爱人,样样都比女人要坏得多,作为政治官员他们更腐败,作为上帝的信仰者,他们更残忍,作为情人他们更自私,在每一个领域他们行使起权力来都更冷酷无情。男人远比女人怕死,他们为此更可能发动战争毁灭世界。但凡此种种,她从不与男人争吵。

这个星期三,在华盛顿郊区的一个地方,海伦七波里从宽体豪华大轿车中出来,开始跑步,跑得离那份躺在她办公桌上的致命的声明文件远远的。特工们四下散开,前后左右各一名,保持至少二十步的距离。有段时间她很高兴看到让他们累得大汗淋漓;毕竟她穿的是运动服,他们却是全副武装,枪支弹药、通讯设备,简直狼狈不堪,直到后来特工分队的头头失去了耐心,他重新从一些小院校招收了一批长跑冠军,使杜波里多少感到了挑战。

她在权力阶层爬得越高,就越早起床跑步,她最大的快乐是由她的女儿陪她一起跑,这情景常常会成为漂亮的新闻照片。样样划得来。

海伦·杜波里副总统克服了重重障碍才成功地坐在了今天的位子上。首先,身为女人显然就是一个缺陷,再次,不那么明显地,长相漂亮也是一个缺陷,美人儿往往会在男女两性中都招致敌意,她以她的才华、她的谦恭和根深蒂固的道德是非现消除了这种敌意。

她也相当狡猾,庸俗的美国政治,选民们都看好漂亮的男候选人和丑陋的女候选人,因此,海伦·杜波里把自己艳丽、诱人的外表美塑造成了圣女贞德那样一种英俊而在重的形象。

她把头发剪得短短的,用特地剪裁的衣服把胸脯掩饰起来,举止装束都带上一点男性的野气。为保持一些女性的特点,她戴上一副珍珠项链,手上只有一个结婚金戒指,有时披一块围巾、穿褶边长裤,或戴一副手套。她塑造了一个严肃的女性形象,只有在她浅浅一笑或开怀大笑的时候,她的妩媚和性感才会象闪电一样闪耀出来,她妩媚而不淫荡,坚强而不显露男人气,一句话,她正是美国第一任女总统应有的形象,而如果她签了她桌子上的那份声明,这个总统她就当定了。

她渐渐跑完了全程,从树林的另一端走出来,路上等着另一辆轿车,她的特工人员都围拢过来,车开向了副总统的官邪,她洗了一个淋浴,换了上衣和一条剪裁得一本正经的裙子,这也不过是她工作时才穿的,她回到她的办公室,考虑处理那纸声明。

真是奇怪,她想,她这一辈子一直避免钻进单调乏味的生活的死胡同,她曾是一名出色的律师,在幸福和真挚的婚姻之后,抚育了两个孩子,随后投身政治生涯,与别人合办了一家有影响的法律事务所。她做过众议员、参议员,同时她一直是~个慈爱、负责的母亲,她这一生是无可挑剔的,她谨小慎微,期盼有一天能结束这个象家庭主妇似的美国副总统的处境。

作为副总统,总统是她政治上的“丈夫”,她要帮他操持家务、料理杂事,她负责接待小国家的首脑,主持名头大。实权小的有关机构的事务,接受总统的吩咐,给出一些礼貌地被接受、却又并不受重视的建议,她鹦鹉学舌、亦步亦趋她的政治丈夫的政策、意见。

她尊崇弗兰西斯·伊克斯维尔·肯尼迪,对他挑选她做他的副总统也心存感激,但她在许多事情上与他有分歧,她有时开玩笑说,象一个婚后的妇女她要逃避不平等的伙伴关系,但即使处在美国妇女迄今为止取得的最高政治地位上,她不得不遵循政治格律屈从于她的政治丈夫。

但今天她在政治上可能就要守寡,她再也不用抱怨她忍气吞声的日子了,总统的位子现在只有一步之遥。无论如何,这样一场不愉快的“婚姻”,弗兰西斯·肯尼迪走得太快、太过分了,象许多不高兴的妻子一样,海伦·杜波里对他的失势不免有点兴高采烈。

签了这份声明,她就能如愿以偿,坐到他的位子上,对一个比她次一点儿的妇女来说,这会是一个多么奇妙的快乐呵!

她知道要控制住自己不这么想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并未对自己兴高采烈的劲儿真的感到愧疚,她倒是对另一桩已经过去的事感到愧疚,那是当有谣言传开说肯尼迪不准备(不?)

竞选连任时,她就督促她的政治班底摩拳擦掌,做好准备,肯尼迪也对她表示了祝愿和支持。这一切现在完全都改变了。

这种时候她必须清醒清醒脑子了。大多数内阁成贝,包括国务卿、国防部长、财政部长等人,都已签署了那份提请罢免总统的声明,中央情报局长没签,那个奸诈、厚颜无耻的杂种塔比,当然还有克里斯蒂·科利那个杂种,她一贯讨厌他。她定下心来,她不能根据她自己的好恶来做出裁决,她要为公众的利益着想,而不是她个人的雄心。

她若是签了,是不是意味着自尊自大和对自身的出卖?不过自身的事现在无关紧要,只考虑一下事实。

象克里斯蒂·科利和其他不少人一样,她注意到了在肯尼迪当选总统之前他妻子的死给他带来的变化,没有了动力。海伦·杜波里明白,每一个人都明白,如果你要想使总统职权好好地运作,你必须设法与立法机构步调一致,你得软硬兼施、连哄带骗,跟那帮官僚绕圈子、拉关系、打哈哈;你还得把内阁牢牢掌握在手心里,你的私人高级助理班子应该象一群阿提拉或所罗门,你得奖励、怒骂、讨价还价,在某种意义上,你得使每个人想:“哎,这还差不多,利国利我。”

作为总统,肯尼迪没能有上述种种手腕是他的缺陷,他的私人高级助理班子本来应该早明了这~点,象肯尼迪这么聪明的人本来也应该早明了这一点。然而现在她察觉到肯尼迪目前这一系列反击步骤,显露出他在道德上的深深的绝望,在正义和邪恶的交战中,他企图最后孤注一掷。

她希望、也相信,她并不是由于沉浸在女性多愁善感的情绪中,才这么认为肯尼迪妻子之死是他丧失掉了管理才能的根本原因,但象肯尼迪这样杰出的人会被自身不幸摧垮吗?

回答是“是”。

她自己天生就是搞政治的料子,她总是以为肯尼迪的性格并不适合从事政治,他更象一个学者、科学家、教师,他太理想主义化,太轻信了,用一个最贴切的词来说,就是他太天真。

国会参众两院对他颐指气使、横眉冷对,而且往往还占了上风。这样的事决不能在她身上发生。

她从桌子上捡起那份声明,想做一番分析。声明申诉的理由是,总统由于受他女儿遇害而死的打击,精神暂时失常,不再有能力履行总统的职责,当前他的判断力受到损害的一个事实,是他做出摧毁但克、威吓一个主权国家的不明智的决定,这样的行动不啻是挑衅,将招致全世界对美国的谴责。

但肯尼迪也自有他的理由,他在内阁会议上讲得很清楚:这是一场刺杀教皇和谋害美国总统女儿的国际阴谋,一些人质仍然在被扣押,这个阴险局势可能会拖上几个星期乃至几个月,而且美国不得不放掉杀死教皇的刺客,这个地球上最强大的国家势必会威风扫地,再也不能扛起领导自由民主世界的大旗。

所以,谁说肯尼迪提出的强硬措施不是一个正确的步骤呢?

可以肯定,如果肯尼迪不是吓唬吓唬的话,他的这些措施会见效的,沙哈本苏丹必然得跪下来求饶。还讲什么公正道义?

一方面看,肯尼迪没有与他的内阁、他的顾问班子、以及国会领袖做适当的磋商就做出了他的决定,这是非常失策的,这显示了危险,象一个黑社会头目在发出血腥战斗的命令。

他知道他们全都会反对他,他确信他自己是对的,时间紧迫而已。在数年前他做总统之前弗兰西斯·肯尼迪曾显示过这样果断行事的作风。

从另一方面看,他这么做是在他的行政职权之内,他的决定是合法的。他最亲近的人,即他的私人高级顾问都没有签署弹劾总统的声明,因此对他不称职和精神不健全的指控仅仅是对他的决定看法不同而已,是站不住脚的;因此这份弹劾声明是国会对政府行政权力巧取豪夺的违法举动,国会不赞成他的决定,所以他们试图通过罢免他来改变他的决策,这是明显的违宪行为。

这些都是道德和法律上扯不清的难题,目前她得弄清怎么做才最符合她的利益,对一个政治家来说,这不是不正当的。

她深谙其中奥妙,内阁成员已经签了名,所以现在只要她签了这份声明,她即是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然后肯尼迪呈递一份相反的声明、她就又成了副总统,这种情况下国会召集会议,以三分之二以上的多数票弹劾肯尼迪,她即又至少在三十天之内成了总统,直至危机过去。

还有,她即使成了美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总统,但这个位子坐不了几大,也许至多是肯尼迪任期内剩下的这段时间,到来年的一月份就结束了,这之后她不应该存有幻想,在她期满后她不可能再被提名为总统。

有些人会认为她是靠出卖行为才得以坐上总统宝座,一个女人的出卖行为,这就够了,一部人类文明史总是把女人刻画为一些伟人倒台的祸水,一个永恒的神话就是男人永远不能相信女人,别人会把她看作是不“忠诚”——这是男人不能够原谅女人的最大罪孽,倘若她出卖了神秘、伟大、富有美国式传奇色彩的肯尼迪家族,岂不会触犯众怒?

这时,她心里一动,恍然大悟,她脸上显露出笑意,醒悟到只要她拒绝签这份声明,她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国会不会动摇,他们决意要弹劾肯尼迪,哪怕没有她的签名,他们也会一意孤意,也许会采取某种违法举动。但根据神圣的宪法,只有她才有权继任总统;另一方面,她证实了她的“忠诚”,如果弗兰西斯·肯尼迪在三十天之后被恢复职权的话,她仍然能赢得他的支持,肯尼迪的权力集团会支持提名她做总统。至于国会嘛,不管她干什么反正他们也会作对,所以干嘛要做他们政治上的耶西别?他们的迪莱勒呢?

事情变得对她愈来愈清楚,如果她在声明上签了名,选民们再也不会原谅她,政客们都将诋毁她。而且如果她成了总统,他们非常可能会小瞧她,他们既然能找借口把肯尼迪赶下台,她想,他们也可能会指责她每月来的月经使她效率低下,这些野男人的粗话会成为整个国家的笑料。

她做出了决定,她不签这个声明,她要表明她的忠心,她并非野心勃勃。

她开始起草一个声明让她的行政助理准备发表,她仅仅说明她有自知之明,不能签署一份会把她推向权力顶峰的文件,至于目前这场争斗,她愿意保持中立。然而即使这样的说法也会有危险,她把纸揉成一团,她就是拒绝签,国会会明白其中原因的,她拨通了给兰姆勒蒂诺的电话,过会儿她还要打电话给其他议员,阐明她的立场,但不要任何书面东西。

在戴维·詹特尼刺杀肯尼迪总统假人纸板之后两天,他被杨伯翰大学除了名。詹特尼不想回家去见他严厉的父母,他父母是摩门教徒,拥有一些系列干洗店。他知道他回家后的命运,他以前遭过这罪儿,他的父亲相信应该让他从头学起,抱一大堆汗渍渍的衣服、裤子、礼服、男人的外套,重得象山一样,所有那些余留着人的体温的毛料衣物,他都厌恶之至,碰都不想碰一下。

象许多年轻人一样,他简直不能忍受他的父母,尽管他们真是好人,勤快、人缘好,心满意足地做他们的生意,快快乐乐地上摩门教堂。他们是两个世界上他最不能忍受的人。

看他们那副快快乐乐的样子,戴维更觉烦恼。他小时候父母很宠爱他,但他长得越大越变得不好伺候,他的父母开玩笑说是不是当初他们在医院里领错了孩子。戴维成长的每一个阶段他的父母都给录了像,从呀呀学语的婴孩,到瞒珊学步满屋子跑,从第一次离家上学的小男孩,到小学毕业,还有他在中学英语比赛中获奖,同他的爸爸钓鱼,跟他的叔叔打猎,无一不摄入了镜头。

过了十五岁生日之后,他拒绝再让他们录像,他对逐项记录在胶片上的庸俗的生活感到十分厌倦。他觉得自己象一条预先被安排好生长程序的虫子,永无止境地过着单调乏味的生活。他决心绝不过象他的父母一样的生活,但并未认识到这同样是一种太庸俗的想法。

他体格外形同他的父母相去甚远,他们碧眼金发,高大魁梧,中年还颇有点发福,戴维则长得黑黑瘦瘦,短小精悍。他的父母常拿长相身体的差异开玩笑,但预言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会长得象他们的,这更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从十五岁起他开始有意冷淡他们,他的父母不能不注意到这个变化,但他们一如既往地疼爱他,不过,在他离开家上了杨伯翰大学之后,他们感到如释重负。

他果然越长越漂亮,长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他具有典型的美国人的特征:大鼻子但没有隆起的包,嘴大但不过分,下额突出但不难看。如果你刚开始认识他,会以为他是个性情快乐的小伙子,说起话来手舞足蹈,但其实在很多时候他都是一副脸色阴郁、无精打采的样子。

在大学里,他看起来活泼快乐的劲儿和聪明劲儿吸引了不少学生,但他的反应却多少有点古怪,他总是盛气凌人,动不动还骂骂咧咧的。

事情的真相是戴维急不可待地想成名成家的冲动,他想让整个世界都知识他是个特殊人物,这个顽固的念头让他备受煎熬。

他对女人既羞涩又自信,刚开始她们觉得他颇有吸引力,使他屡屡得手,但从没有过长久的恋爱,他似乎深不可测,拒人千里之外,刚开始几个星期,他显得轻松、幽默,之后他就陷入了他内在的孤独之中。他即使对性爱似乎也心不在焉,好象他不愿意放松对肉体的控制,他在情场上最大的失误是他即使在刚开始追逐阶段也不愿意向心爱的人儿表达崇拜之情,若他真这么做了,也象个傻里傻气的男仆可怜巴巴地要几个赏钱。

他一直对政治与社会秩序感兴趣,象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他鄙视任何形式的政府,他对历史的研究表明,人类历史仅仅就是叱咤风云的伟人同不可救药的民众之间的冲突,他渴望成为一个有声望的强人。

在杨伯翰大学每年一度的暗杀总统的游戏中,他很自然地年年被推举为主要的“刺客”,正是他精心的计划才使“暗杀”取得了成功,他还监督制造了总统假人,看上去与肯尼迪十分相象。

在暗杀游戏和随后的庆功宴之后,戴维·詹特尼开始对学生生活感到厌倦,到了该找一份职业的时候了。他常常写诗,并坚持写日记,相信后人可以从中看到他的智慧和才华,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名,所以在留给后人的日记中得必要地保持一点谦虚的态度。

在日记中他这么写道:“我要离开学校了,我学到了他们教给我的全部东西,明天我即驱车去加利福尼亚,看看我能否在电影界立住脚跟。”

戴维·詹特尼来到洛杉矶,他举止无亲,这正合他的心意,他喜欢这份心清,无拘无束,他可以集中思想,闯出一个天地来。第一个晚上他在一家汽车旅馆的小房间里睡了一宿,然后他在圣莫尼卡找到了一个一居室的公寓,比他想象得要便宜,这事来得凑巧,那天他在一家咖啡店里吃到加利福尼亚后第一顿早饭,他吃得很节省,一杯果汁、面包和咖啡。店里有一个和蔼的中年女传者,注意到他在测览《洛杉矶时报》上的租房广告,她问他是否在找一个住的地方,他说是,他在一片纸上写下一个电话号码,说只是~个房间的公寓,但房租很低,因为圣莫尼卡的市民跟房地产商人斗争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取得了一项控制房租的法令,这个女人还说,圣莫尼卡是一个迷人的地方,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到威尼斯海滩和那儿的海滨大道,那地方挺好玩。

起初戴维怀疑,这个陌生人为何对他的住房感兴趣?她看起来象一个已婚妇女,但她的头发很性感,当然她一定上年纪了,起码有四十岁。不过她似乎不象是在勾引他,他离开时她热情地跟他说了再见。他开始懂得加利福尼亚的人就是这个样子,四季温暖的阳光似乎把他们给融化了,融化,就是这个原因,她毫不计较地帮了这个忙。

戴维是开车从犹他州来的,他的小轿车是上大学时他的父母给的,除了一把他曾学了一阵子的吉他扔在犹他之外,车里装着他的全部家当,最重要的是一部手提式打字机,他用来写日记、写诗。

写小说,现在到了加利福尼亚他准备写他的第一部剧本。

每样事都称心如意,他租了那个公寓房间,房子挺小,看起来象一个玩具房子,没有操盆,只有淋浴,一扇窗户上挂着格格巴巴的窗帘,墙上挂一些明星照。公寓坐落在蒙大拿大街后的一排二层楼房中,他甚至可以把车停在小巷子中。他挺幸运。

其后十四天他都花到了在威尼斯海滩和海滨的木板路逛荡,流连忘返,他还驱车去马里布看那些富人和名人是怎么生活的,马里市居住区的铁栅栏把公共海滩隔开,他靠在铁栅栏上极目远眺,只见一排海滨别墅向北方伸延,但这些每座造价都在三百万美元以上的房子看起来就象乡村的破草房,在犹他这种房子花不了二万美元,但他们在这儿背山靠海,有明媚的阳光,细软的沙滩,沿太平洋高速公路在群山和大海之间穿过。总有一天,他也会住进其中的一间别墅,凝望浩瀚的太平洋。

到了晚上躺在他的玩具房子里,他进入长长的梦乡,梦见他成名成家,腰缠万贯的情景,直到早晨一觉醒来,依然挥不去”已头的兴奋,这是一段孤独却奇怪地快活的时光。

他打电话告诉了他父母他新的地址,他父亲给了他一个少年时期好友叫迪安。豪根的电话号码。豪根现在是一家制片厂的制片人。戴维拖了一个星期,最后他打电话到了豪根的秘书那儿,她叫他等一等,过一会儿她回到电话机旁告诉他豪根先生木在。他明白这是托辞,感到自已被愚弄,他为父亲的老实麻木十分窝火,但当秘书问他的电话时他还是给了她,一个小时之后他还躺在床上生闷气,这时电话响了,是迪安。豪根的秘书,她问他明天上午十一点是否有空到豪根先生的办公室去见他,他说可以。秘书接着告诉他她会在门卫处留下一个通行证,这样他可以把车开进制片厂。

戴维扔下电话,喜出望外,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如此看重童年时代的友谊,这使他对自己刚才小家子气的态度感到羞愧。当然啦,那家伙是个大人物,当然他的时间有限——

不过,上午十一点?

这就是说不会邀请他去吃午饭,指定不过是一次短促、客套的会谈罢了。这样那人就会觉得问心无愧,他在犹他的亲朋好友就不会指责他摆架子,礼节而已,没有什么大意思。

但第二天却完全同他想的不一样。迪安。豪根的办公室在电影厂里一排低长的建筑中,非常有气派,进门先是一个大接待室,墙上挂着以往一些电影的海报,接待室后边是两间办公室,分别有两个秘书,然后才是一间又大又宽的办公室。办公室内富丽堂皇,铺着地毯,摆着软沙发,墙上挂着名字绘画真迹,屋里一角还有一个小酒吧和一个大大的冰柜,另一角是贴着皮桌面的办公室,办公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迪安。豪根同弗兰西斯·伊克斯维尔·肯尼迪总统握手的特大照片,还有一个咖啡桌上堆着一些剧本和杂志。

办公室真大。

秘书把他带进来说:“豪根先生过十分钟就来见你,你想喝点什么酒?或是咖啡?”

戴维礼貌地拒绝了,他知道这个年轻秘书在打量着他,所以他用的是惯常的矜持的口吻,他知道他能留下一个好印象,女人一开始总是喜欢他,只有当她们进一步了解他之后才开始不喜欢他,但他想,这或许是因为他了解她们之后不喜欢她们。

他等了十五分钟,迪安。豪根才从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后门走进来,长这么大头一次才确实被打动了,这是一个真正看起来成功和有权势的人,他抓住戴维的肩膀,脸上显出自信和友好的神色。

迪安。豪极个子很高,戴维使劲诅咒自己的矮身材,豪根至少有六英尺二高,而且看起来相当年轻,虽然他一定和戴维的父亲差不多年纪,戴维的父亲今年五十五岁。豪根穿着随便,但他的衬衫却比詹特尼见过的任何衬衫都要白,他的上衣似乎是一种亚麻布料,穿在他身上特别合体源亮,他的裤子也是亚麻布的,有点褪色。豪根的脸上没有一条皱纹,皮肤被太阳晒成了铜褐色。

豪很显得十分平易近人,他很自然地流露出几分思乡的情绪,那犹他的群山,摩门教徒的生活,寂静的原野,安混的小城镇和摩门神堂,无不令人怀念。他还道出一件秘密,他曾追求过戴维的母亲。

“你母亲原来是我的女朋友,”迪安。豪根说,“你父亲从我身边偷走了她。但这样最好,他们两人确实很相爱,日子过很快快乐乐的。“戴维想,是的,这不错,他的母亲和父亲确实很爱对方,正是他们完美的爱才弄出了他,在那漫漫的冬夜里,他们躺在婚床上寻找他们的温情,而把他撇在一边让他看电视,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看着迪安。豪根喋喋不休地讲着,显示着魅力,他的棕褐色的皮肤光溜溜的以至于有些不自然,他的下巴没有一点肉,没有一点戴维的父亲长的那样的垂肉,戴维看着他小心保养的这一层盔甲,心里有想这人为什么要待他这么好?

“我离开犹他后娶过四个老婆,”豪根说,“哪一个也赶不上你的母亲,我要是和她在一起会更快乐的。”戴维观察着,本能地想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如果她母亲跟功成名就的迪安。豪根在一起的话,是不是她也会更快乐,但他看不出来,眼前这人俨然就是一个在加利福尼亚镀了层金的乡巴佬。

詹特尼毕恭毕敬地听着,听到豪根开玩笑时就陪着笑一笑,他管豪根叫“先生”,直到这人告诉他请叫他“豪克”,他才什么也不称呼了。豪根谈了一个小时,然后看看表,突然说:“能看见家乡来的人真是高兴,但我想你来不是来听我说犹他的,你干什么工作?”

“我搞写作,”戴维说,“没什么东西,一部长篇小说,几个剧本,我还在学。”他从来没写过一部长篇小说。

豪根点点头,赞许他的谦虚,“你应该才有所用,这方面我现在就能帮点忙,我替你在制片厂的读者部门找个活干,你审阅来稿,然后写一个概况和你的意见,我就是这么起家的。你得认识一些人,从头学起。实际情况是,谁也不会注意你的审评报告,但好好干,这是个起点,我现在就着手给你安排这事,我的秘书过几天会跟你取得联系。什么时候咱们再一块儿吃晚饭。给你的爸妈带个好。”然后豪根把戴维送出门。咱们不会在一起吃饭,戴维想,这顿饭的许诺会被扔到爪畦国里,但至少他得到了一份工作,他叩开了门,等他写出了剧本,一切都会改变的。

海伦·杜波里副总统拒绝签署声明,给了金茨众议员和兰姆勃蒂诺参议员一记响亮的耳光,只有女人才会这么反其道而行,对政治需要这么盲目,对眼前这个唾手可得美国总统的机会这么麻木不仁。但他们毕竟得抛开她,从头做起,这事反正一定要做成。他们讨论了几种选择方案,果然被索尔·特罗伊卡言中,先前所有的步骤都得被取消,国会必须从一开始就把自身指定为申诉弹劾总统的机构,不过兰姆勃蒂诺和金茨仍然想方设法使国会看起来离得远一点。他们谁都没注意到这个时候索尔·特罗伊卡陷入了伊丽莎白·斯通的情网。

“不要踉年过三十的女人做爱”一直是索尔·特罗伊卡的信条,但头一次他在考虑是否可以对兰姆勃蒂诺参议员的这位助手例外,她身材高挑切娜,蓝蓝的大眼睛,甜甜的脸,她显然很聪明但知道保持沉默。当他们得知海伦·杜波里副总统拒绝签署声明时,伊丽莎白给了索尔妩媚的一笑,仿佛赞许他是个预言家——只有索尔提出了正确的解决方法,这一笑让索尔想入非非,他开始真爱上了她。

对特罗伊卡来说,他得好好考虑一下他反应的姿态。首先,女人并不象男人那么喜欢性交,她们可能更喜欢恋爱中的其他冒险行为。不过,在三十岁以前,她们青春荡漾,但缺乏头脑;三十岁之后,她们变得老练起来,眼睛也斜了,她们开始认为男人在自然界和社会中占了太多位子,他们过于优越了,这个时候,你再也拿不准她们到底是随意地看你一眼呢,还是允诺某种东西。但是伊丽莎白·斯通看起来象那些处女般纤弱苗条的女人一样,假正经的面孔底下掩盖不住骚动的欲火。另外追求她的一个理由是,她比他更有权势。

他不必担心,她会自动上勾的。她一定快有四十岁了,但这没有关系。

在和金茨众议员商讨策略的时候,兰姆勃蒂诺参议员注意到特罗伊卡瞄上了他的女助手,他并未为此感到恼火,兰姆勃蒂诺是国会中为数不多的在两性关系上比较清白的议员之一,他有一个结发三十年的妻子,四个小孩都已长大成人。参议员在金钱上也很清白,而且,他心里真正装着美国人民的国家的利益。确实,他有野心,但这是搞政治的要素。他的所有这些高尚品质并没有使他轻信周围的阴谋诡计。副总统拒绝签署声明使金茨众议员大吃一惊,但兰姆勒蒂诺却并不是这么容易吃惊的人,他一贯认为副总统是一个非常清白的妇女。兰姆勒蒂诺衷心祝愿她,特别是他知道,没有一个妇女能有足够的政治关系和筹措到足够的资金来竞选总统,在来年的总统候选人提名中她将是一个不堪一击的对手,这对他有好处。

“我们得动作快一点,”兰姆勒蒂诺参议员说,“国会必须找一个机构或自己声明总统不称职。”

“由十个第一流的参议员组成一个小组怎么样?”金茨众议员试探地问道,狡黯地露齿一笑。

兰姆勃蒂诺参议员忍不住火了,“由五十个众议员组成一个委员会表个态怎么样?”

金茨和解地说:“我给你一个小有帮助的意外,参议员,我想我能让总统的一名高级助理签署弹劾他的声明。”

这必定是个圈套,特罗伊卡想,会是谁呢?肯定不是科利,也不是戴西,只能是阿德布拉德·格雷或那个国家安全顾问,韦克斯,他想,不对,韦克斯现在在沙哈本。

兰姆勒蒂诺尖声说:“我们今天要做的是一件非常头疼的事,这是一项历史任务,我们最好马上动手。”

特罗伊卡对兰姆勒蒂诺不问那名高级助手的名字感到奇怪,随后醒悟到参议员并不想知道。

“在这件事情上,我握手向你保证。”金茨伸出他的手说,他以握手表达说一不二的誓言,是出了名的。

阿尔勃特。金茨能坐到众议院议长这个显赫位子上,是因为他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报界常常拿他这个特征做文章,金茨握握手要比金科玉律的法律文件还要强。他的模样活象一个漫画里的酒鬼、贪污犯的形象,长得又短又粗,象皮球一样,酒糟鼻、白头发稀稀拉拉地从头上披下来象一株雪后的圣诞树,尽管有如此一到尊容,他被认为是国会里在政治上最令人生畏的一个人。当他许诺从预算里切一块肥肉给谁,这块肉就给定了;当某个金茨欠着人情的众议员想阻止哪个提案的通过,这个提案就不会通过;如果哪个众议员与他做好交易,以通过对这个成员有好处的法条,这事就指定能成。

不错,他常常向报界泄露秘密,但这正是为何报上会有那么多关于他的不可动摇的握手的文章。

今天下午,金茨又得玩他以往的这套把戏,确保众议院能有足够的弹劾肯尼迪总统的票数,要打数百个电话,允诺数不清的空头支票,一切为了三分之二的多数票。问题不在于国会办不成这件事,而在于要付出的代价,而且这一切都必须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办妥。

索尔·特罗伊卡穿过他的众议员的一组办公室,他脑子里排列着所有他要打的电话,所有他要准备的文件的次序。他知道他卷进了一个重大历史时刻,而且他明白一旦局势发生变化,这一切都被可怕地翻过头来的话,他的政治生涯也就到此为止了。他虽然瞧不起金茨和兰姆勃蒂诺这些人,但对他们敢于站在这场战斗前列的勇气感到惊奇,仅仅靠宪法上一段非常含糊其辞的表述,他们就胆敢把国会本身用作提请弹劾总统的机构,这一步危险之至。

十多个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正在操作一排计算机,他在那,排绿莹莹的电脑屏幕前穿过,心想,感谢上帝,电脑这玩意儿真是不可思议,以前的人是怎么把活干完的?他路过一个电脑操作员,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不用写日期,我们在这儿得一直干到明天早上。”

他拍这个姑娘的姿态是同事式的,不应被当作是性挑逗行为。

《纽约时报杂志》最近发表了一篇有关国会山上性道德的文章,所谓国会山是指参、众两院的所在地,这篇文章注意到,一百名参议员、四百三十五名众议员以及众多的工作人员,国会山上的总人口在数千以上,其中一半多是女性。

文章暗示这些人之间有大量的性行为,说这是因为每天长时间的工作、政治事务的压力使得工作人员几乎没有多少社交生活,这样无可避免地就得在工作中寻找点欢娱。文章注意到国会的办公室里都摆放着长沙发;接着解释说,政府部门有一些专门的秘密治疗性病的医疗小组,有关病案当然是保密的,但文章的作者声称他有机会翻看了一下,发现性病的比率高于全国平均水平。作者把这种现象不仅仅归咎为性乱交行为,认为更应归咎于一个混乱的社会环境。最后作者发问直,这些私通行为是否会影响到国会山立法的质量?

他把国会比作是“兔子窝”。

索尔·特罗伊卡自己保留了一份这篇文章,他平均每周有六个长达十六个小时的工作日,而且在星期天还不断有电话,他就没有权力与其它人一样过正常的性生活吗?他妈的,他没有时间去晚会,去和女人罗曼蒂克,去建立关系,所有的风流韵事都得发生在这儿,发生在数不清的套房和走廊里,发生在计算机的绿灯和军事电话之问,常常还得挖空心思,瞅好空子,在几分钟的调情打诨之后,急急忙忙巫山云雨一番。这个操他妈的作者可以悠悠然出席各种晚会,慢慢腾腾地和姑娘吃顿饭,无所事事地跟同事扯扯皮,然后不紧不慢地上相好的家里去,而没有哪家报纸会报道这之中的肮脏细节。

特罗伊卡走进他自己的办公室,冲进厕所,一屁股坐在马桶上,脸上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他手里抓着笔在记事本上草草记下他要干的事情,便完他洗了手,把本子上的东西一古脑儿输入电脑,一边看着机器运行,一边手里把玩着钢笔,然后到活动的小酒柜里拿出酒,从冰箱里取出一小块冰,调了一杯杜松子酒,要弹劾总统的紧张压力和刚才肚子憋得那股难受劲儿都消失了,他感到轻松了许多。他依然惦记着伊丽莎白·斯通,他相信她和她的老板之间没什么暧昧关系,她比他聪明多了,但她一直缄默不语。

他的办公室门开了,那个他刚才拍了拍肩膀的姑娘走了进来,她抱着一摞计算机打印出来的材料,放在索尔的桌子上让他审阅。

她站在他旁边,他可以感到她在计算机工作了一天之后的热气。

这个姑娘申请工作时是特罗伊卡面试的,他常说,只要哪个姑娘工作以后能保持象她在面试时那么鲜嫩,他可以把她送到《花花公子》的封面上,如果她能一直保持娴淑甜美的样子,那他一定会娶她做老婆了,这个女孩名叫珍妮特·韦恩格尔,她长得确实美丽动人,他第一眼看到她,脑子里立刻闪现出但丁的一句话:“这就是我要拜倒的女神。”当然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不幸发生,但她在头一天真漂亮极了。以后她看起来再也不那么漂亮了,她的头发还是黄褐色的,但不再金光闪亮,她的眼睛仍然特别蓝,但戴上了一副眼镜,脸上没有了头一天那样精心的化妆,就不那么耐看了。红得象樱桃的嘴唇也不见了,她的身体也不再象第一天那般妖烧,这比较自然,她工作很勤快,衣服只能穿得随便和舒服一点以利于保持工作效率。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下了个好结论:她还没变得老娘们气。

珍妮特·韦恩格尔,这名字很不错。她倚在他身后,手超过他的肩膀在材料上指指点点,他察觉到她挪了挪脚站的地方,这样从他身后挪到了他身旁,她的金发拂动着他的脸颊,温馨,光滑。

“你的香水真好闻。”索尔·特罗伊卡说,她的体温传导到他全身,他几乎浑身颤栗。

她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但她的长发象一台核辐射监测仪来回在他的脸上扫描,收集起他浑身洋溢的欲望,这是种互助友爱的欲望,渴望两个人的身体象果酱一样交融在一起,整个晚上将有成堆的材料、数不清的电话等着他们,他们需要充实电,肩并肩地战斗。

特罗伊卡左手拿着文件材料,伸出右手撩起她的裙子,她一动不动,两个人都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打印材料。他没有意识到手中的材料掉在了桌子上,她浓密芬香的头发盖在他的脸上。特罗伊卡从椅子上腾空而起,他的身体姿势象一只是留在空中的超自然的鹰,珍妮特·韦恩格尔拍动着她的双翅,扑向他的怀抱。他们脸对脸亲吻起来,他沉没在花魂香玉中。珍妮特·韦恩格尔不停地重复着一句柔情蜜意的话,最后他才明白她说的是“把门关上”。

特罗伊卡腾出他汗津津的左手按下电钮,把他俩关进那片刻的魂消魄飞的欢愉中。

然后他俩突然不可思议地站在了地上,满面通红,神采奕奕,精神焕发,眼里放射着喜悦的光芒,准备好了一起面对一整夜难捱的时光。特罗伊卡递给她一杯酒,冷糖在杯子里叮叮当当欢快地响,她优雅地道了谢,喝一口湿润她的灼焦的嘴唇。

一会儿之后他们回到桌子旁,开始认认真真、聚精会神地研究那些文字和数字,珍妮特干得挺不错。索尔感到无比感激,彬彬有礼地私语道:“珍妮特,我真是为你要疯了,等这次危机过后我们再来一次约会,好吗?”

“嗯。”珍妮特说,温柔友好地朝他笑了笑,“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工作。”

正文 第十二章

电视从来没有象这个星期这么风光过,星期天的教皇遇刺事件被各家电视网、有线电视台、公共广播服务公司报道了数十上百次,星期二特蕾莎·肯尼迪的被害更是被不厌其烦地重复了无数次,她被枪击抛向跑道上空的身影仿佛永远也不消失。

雅布里的脸,象沙漠上的老鹰,盘旋在人质上空,也飞进了每个美国家庭,他成了晚间新闻中神秘莫测的恶魔,象一个无休止柬绕着的美国的梦厦。数以百万计的慰问信函涌向了白宫,在所有美国的大城市里,都有戴着黑纱的市民出现在街头,所以当弗兰西斯·肯尼迪总统给沙哈本苏丹发出最后通牒的消息在星期三晚些时候被泄漏出来后,各个电视台热闹到了极点。成群的美国民众聚集在一起疯狂地欢呼雀跃,毫无疑问他们支持总统的决策。实际上电视记者在采访市民时,对一些人的凶残反应深感震惊,一般的呼声是“扔颗原子弹,炸死这些杂种”。终于从电视网的最高行政阶层传下命令来,叫停止报道街上的情况,停止采访。这道命令最先出自劳伦斯·塞拉丁,他已经和其他新闻巨头设立了一个协调组织。

在白宫,弗兰西斯·肯尼迪再没有时间为他的女儿悲伤,他忙于用热线与各国首脑联系,向他们保证他并没有在中东的领土要求,他请求他们给予合作,而且使他们明白他自己的立场是不可改变的;美国总统摧毁但克的命令绝不是说大话,如果沙哈本苏丹胆敢不遵守最后通牒,整个沙哈本会被夷为平地。

阿瑟·韦克斯和勃特·奥迪克,连同吴里布大使,已经乘一架还没有用的民航工业的最新超速喷气客机飞向了沙哈本。阿德布拉德·格雷情绪激动,手忙脚乱地努力想把国会拉到总统一边来,但一天下来他知道他是无能为力了。尤金·戴西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个内阁成员送来的便亟以及军方送来的各种报告,为了避免他手下人为一些小事打扰他,他耳朵上挂了一副袖珍收录机的耳机,让他们望而却步。克里斯蒂·科利忽隐忽视,忙于神秘的差使。

托马斯。兰姆勃蒂诺参议员和阿尔弗德。金茨众议员整个星期三不断地和其他议员们会晤,商讨弹刻肯尼迪的行动。苏格拉底俱乐部给所有他们控制的议员都打了招呼。不错,是得承认宪法中关于国会是否可以指定自身为申诉弹劾总统的机构的表述,有些含糊不清,但是情势迫切要求这样一个激烈行动——肯尼迪给沙哈本的最后通牒显然是基于个人情感而不是国家利益。

星期三晚些时候就确立了联合阵线,参众两院各自勉强凑足了三分之二的票数,准备在肯尼迪炸毁但克的限期的几个小时之前,召开两院联席会议。

兰姆勃蒂诺和金茨一直保持向阿德布拉德·格雷通报事态的发展,他们希望他能劝说弗兰西斯·肯尼迪放弃他对沙哈本的最后通谋,阿德布拉德·格雷告诉他们总统不会这么干。然后他把这一切都向弗兰西斯·肯尼迪作了汇报。

弗兰西斯·肯尼迪说:“奥托,我想你和我,克里斯。戴西晚上一起吃饭,定在十一点,别打算马上回家。”

总统和他的助手们在肯尼迪喜爱的黄厅用了餐,厨师和仆人一下子忙了许多。平常肯尼迪的饭很简单,一小块烤牛排,一盘切得很薄的西红柿,然后是咖啡和各种不同味道的水果馅饼,这次给克里斯蒂他们几个另上了一盘鱼。但每个人都没吃几口。

肯尼迪显得极其轻松,其他人倒很尴尬,他们象肯尼迪一样胳膊上戴着黑纱,白宫里包括仆人在内每个人都戴着一样的黑纱,克里斯蒂觉得这象个陈旧的风俗,他知道是尤金·戴西下命令让大家这么做的。

“克里斯蒂,”肯尼迪说,“你把那件事跟大伙儿讲讲,我想是时候了,但不要着急做别的。不要做记录。”

“我们遇到了个麻烦事儿,”克里斯蒂说,他大致上把那起原子弹恐吓事件说了一遍,他告诉大家那两个年轻人在律师的建议下拒绝开口。

阿德布拉德·格雷不相信地说:“在纽约市理放了一颗原子弹?

开玩笑!这玩意儿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弄出来的。”

戴西问:“你敢肯定他们确实理放了一颗原子弹吗?”

克里斯蒂说:“我认为有十分之一的可能。”他相信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但他不愿意告诉他们。

“你准备怎么办呢?”戴西说。

“我们派出了一些核搜索队,”克里斯蒂说,“不过时间是个问题,”他径直对肯尼迪说:“我仍然需要你的签字授权审讯小组使用那种叫PEt的医学仪器。”他解释了一番《核武器控制法案》第四部分的内容。

“不。”弗兰西斯·肯尼迪说。

总统的拒绝使他们都大感意外。“我们不能错过万一,”戴西说,“签个手令吧。”

肯尼迪笑笑说,“政府官员对个人头脑的侵犯是个危险举动。”

他停了一下说,“我们不能仅仅出于怀疑就牺牲公民的人权,特别是象这两个小伙子这样有潜在价值的公民。克里斯,你能进一步证实时,再来问我。”然后他对阿德布拉德。

格雷说:“奥托,给克里斯蒂和戴西讲讲国会的情况。”

格雷说:“他们玩的把戏是这样的,他们已经知道副总统不签署弹劾你的声明,这是第二十五条修正案所要求的,但是有足够的内阁成员签了名,所以他们仍将采取行动。他们准备指定国会本身作为修正案所要求的申请弹劾你的机构,星期四晚些时候他们召开会议投票弹劾你,只是为了在一段时间内禁止你插手有关人质的谈判。他们的论点是你女儿的死给你造成了很大压力。”

“一旦你被解职,国防部长就收回你轰炸但克的命令,在你被罢职的三十天内,他们指望勃特·奥迪克能说服苏丹释放人质,苏丹几乎肯定会遵从的。”

肯尼迪转身对戴西说,“下一道命令,禁止任何政府成员与苏丹接触,违者以叛国罪论处。”

戴西轻声说:“在目前大多数内阁成员反对你的情况下,你的命令不可能得到执行,现在这时候你什么权力也没有。”

肯尼迪轻声问克里斯蒂·科利:“克里斯,他们需要三分之二多数票才能把我免职,对不对?”

“是的。”克里斯蒂说,“但没有副总统的签名,从根本上是违法的。”

肯尼迪注视着他的眼睛,“你有什么招儿吗?”

克里斯蒂·科利的脑子里一霎时闪动了一下,弗兰西斯认为我能想出什么办法,但是是什么呢?克里斯蒂试探地说,“我们可以向最高法院起诉国会的行为是违法的。第二十五条修正案有些含糊其辞,我们可以申辩说,在副总统拒绝签名的情况下,国会以自身取代副总统作为申诉弹劾的机构,是恰好与修正案的思想反其道而行。我去跟最高法院打招呼,这样在国会投案之后他们就能作出裁决。”

他看见肯尼迪眼里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他感到焦虑不安,他忽略了什么东西。

阿德布拉德·格雷担忧地说:“国会准备拿你的精神状况大做文章,他们不断提起在就职总统之前你失踪一个星期的事情。”

肯尼迪说:“那不关别人的事。”

克里斯蒂知道格里和戴西等着他开口,他们知道,在那一星期神秘的日子里,只有他一直和总统在一起,他说:“那个星期发生的事不会危害到我们。”

弗兰西斯·肯尼迪说:“尤金,准备好文件,把内阁成员全部解职,西奥多·塔比除外,一旦解职书准备好了,我马上就签名。让新闻秘书在国会开会之前把消息发出去。”

尤金·戴西做下记录,然后问:“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怎么办?

也解职吗?”

“不,”肯尼迪说,“他基本上是站在我们一边,他是迫不得已,别人都反对他。如果不是为了苏格拉底俱乐部的那些杂种的话,国会决不会这么卖力气。”

克里斯蒂说:“我主持审讯了那两个小伙子,他们决定保持沉默,如果他们的律师想点办法的话,他们明天就会被保释出来。”

戴西尖锐地说:“核秘密法案的条文上说你有权关押他们,你可以中止他们的人身保护权和其他民权。你一定知道的,克里斯蒂。”

“首先,”克里斯蒂说,“如果弗兰西斯不签署使用医学手段审讯的命令,把他们关押起来还有什么用?再说,他们的律帅使用了保释权,如果我们想要拒绝,也必须先有总统中止他们的人身保护权的签名命令。弗兰西斯,作签署中止他们的人身保护权的命令吗?”

肯尼迪向他一笑:“不,国会会拿它找我的麻烦。”

克里斯蒂现在愈发拿准了,然而有好一会儿,他还是感到有点恶心,差点要发脾气,但他终于平静下来,他知道肯尼迪想干什么,他知道他不得不这样去做。

肯尼迪吸了一口咖啡,他们吃完了饭,其实谁也没吃几口。肯尼迪说:“让我们讨论一下真正的危机,在四十八小时内我还会是总统吗?”

阿德布拉德·格雷说:“取消轰炸但克的命令,把谈判交给一个特别小组去处理,国会就不会做出罢免你的行动。”

“谁提的条件?”肯尼迪问。

“兰姆勒蒂诺参议员和金茨众议员,”奥托·格雷说,“兰姆勒蒂诺是个真正的好人,金茨在政治事件上可是言必有行,他们不会要我们。”

“好吧,这算是一种选择,”肯尼迪说,“这个办法,还有去高等法院,还有呢广戴西说:“明天在国会开会之前上电视,向全国人讲清这件事,民众会支持你,那样或许会让国会收敛一下。”

“好的,”肯尼迪说,“尤金,和各大电视网的人疏通一下,我们有十五分钟就够了。”

戴西轻声说:“弗兰西斯,我们走的是最可怕的一步,总统和国会势不两立,让民众采取行动,这可能会导致非常混乱的局面。”

格雷说:“雅布里那家伙一定会看上好几个星期的笑话,这个国家象他妈一大堆狗屎。”

克里斯蒂说:“有谣言说这间屋里的总统高级助理或是阿瑟。

韦克斯准备在弹劾总统的声明上签名,无论是谁,现在该讲出来。”

肯尼迪不耐烦地说:“那种语言都是无稽之谈,如果你们谁想这么干,你们应当先辞职。我知道你们,你们谁也不会出卖我。”

吃完饭,他们离开黄厅到白宫另一头的小电影室里,肯尼迪告诉戴西地想和他们一起看看他女儿被杀害的现场录相。

黑暗中听见尤金·戴西紧张地说:“电视现场报道现在开始。”

刚开始电视屏幕上从顶到底象划满了一道道的黑条纹。

然后屏幕突然发亮现出鲜艳的色彩,电视镜头集中在停卧在沙漠上的巨大的飞机上,然后镜头拉前,雅布里握着特蕾莎·肯尼迪走进舱门,肯尼迪再次注意到他女儿微微一笑,对着镜头挥手致意,她挥手的表情很奇怪,既是自信又是屈从,雅布里稍稍后退一点站在她身旁,然后就看见他右胳膊在动,看不见枪,枪沉闷地响了一声,一团紫烟象可怖的魔鬼袅袅升起,特蕾莎·肯尼迪的身体坠落了下来,肯尼迪听到人群的哭喊声,能辨别清那是悲伤、而不是欢乐的声音。然后雅布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朝上举着油光发亮的黑铁管枪,象一个斗剑士举着他的剑,但没有人为之欢呼。

录相带就到此。尤金·戴西做了不少编辑、剪裁,有些画面没敢让肯尼迪看到。

灯亮了,但肯尼迪依然一动不动,他重又觉得全身要垮下来,他四肢无力,身躯动也动不了。但他的头脑是清醒的,脑子既不震惊世不紊乱,他没有悲剧主角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他要和命运搏斗,和他的敌人搏斗,他要战胜他们。

他不能让这些碌碌俗人击败他,他妻子死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力量同命运抗争,也无法指责错误的大意,但他女儿遭受邪恶的。

人为的谋害,他却能报仇雪恨,这次他决不低头屈服,他要把悲苦和灾难还给这个邪恶的世界和他的敌人。

他终于能把他的身体从椅子里抬起,他充满信心地朝围在身边的人笑笑。他达到了他的目的,他使他的最亲近和最有权的朋友一同承担痛苦和报复的风险,他们现在不那么容易反对他的行动。

肯尼迪离开屋子,他的助手们却沉默木语地坐着不动,就象一股强劲的风被点燃,屋里弥漫着硫磺般的恶臭,在沙哈本沙漠上发生的那一幕恐怖悲剧的气氛,似乎愈发浓重可饰地侵入到了这间屋子内。

现在谁也不愿说出的潜台词是,他们现在担心弗兰西斯·肯尼迪或许更胜于担心雅布里。

最后阿德布拉德·格雷打破了沉默,“你们说总统现在是不是有点疯了?”他说。

尤金·戴西摇了摇头,“没关系,也许我们都有点疯了,现在我们必须支持他,我们得赢。”

赞得·阿纳柯尼博士小个子,大胸脯,气宇轩昂,看起来异常机警,他脸部目空一切的表情,实际上只是他自信的流露,他相信他比世上任何人都学识渊博。确实如此。

阿纳柯尼博士是美国总统的医学顾问,身兼国家大脑研究院院长、核能秘密委员会医学顾问小组负责人等要职。

有一次在白宫的一个宴会上,科利听到博士说,大脑是一架极其精巧复杂的机器,能产生出身体所需要的任何化学药物。科利头脑简单地想,那又怎么样?博士看出了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说,“这个事实对人类文明所具有的意义,要比你们这些人在白宫里所做的任何事都重要得多。我们所需要的东西只是十几亿美元的科研经费,这到底能有多少呢?大概只是一架航空母舰的钱吧?”然后他朝科利笑了笑,显示他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所以当现在科利走进博士的办公室,博士笑了。

“啊,”阿纳柯尼博士说,“最后甚至连律师也来找我了。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各自的哲学信条是直接抵触的?”

科利知道阿纳柯尼博士想拿他律师职业开开玩笑,他稍感不快,人们为什么总是要故作聪明地挖苦律师?

阿纳柯尼博士说:“律师们想方设法混淆事实,而我们搞科学的则是努力揭示它。”

他又笑了。

“大错特错。”科利笑着说,显示他也有幽默感,然后话题一转,“我是来讨主意的。

我们遇到个情况,需要援用核武器控制法案做一项特殊的PEt试验。”

“你知道你得先拿到总统的签名指令,”阿纳柯尼博士说,“我自己在许多场合做过试验。不过,我要是为你做,那些人权活动家会揍我屁股的。”

“我明白,”克里斯蒂说,然后他解释了一下有关原子弹事件和格里斯。蒂勃特被逮捕的情况,“没人以为真会有颗原子弹,但要是真有的话,时间就异常紧迫,而且总统还不愿签发命令。”

“为什么?”阿纳柯尼博士问。

“因为怕在操作过程中造成对大脑的损坏。”科利说。

这使阿纳柯尼感到意外,他想了一下说:“造成显著大脑损伤的可能性非常小,也许不到十分之一,可能的危险是,偶尔会出现心肌梗塞,更罕见的情况下会出现完完全全记忆消失的副作用,完完全全的遗忘症,但即使那样他也不应该在这件事情上犹豫不决。

我给总统送过一些说明材料,我希望他能看一看。”

“他什么都看,”克里斯蒂说,“但我恐怕他不会因此改变主意的。”

“糟糕的是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阿纳柯尼博士说,“我们正接近完成一项试验,用计算机测量大脑中的化学变化来判定一个人是否撒谎,其结果是制造一台水远不会出错的测谎器,这种新试验非常象PEt,但不会再有那十分之一的损害大脑的危险,它是完全安全的。不过我们现在不能用,还需要进一步的统计材料消除一些疑点,才能符合法律规定使用的要求。”

克里斯蒂感到很兴奋,“万无一失的测谎器?测试结果能被法院承认?”他说。

“说到能否被法院认可,我不知道。”阿纳柯尼博士说,“从科学的角度讲,我们新的测谎试验经过计算机充分的分析和编排之后,可以象脱氧核糖核酸或手纹一样可靠。不过,这是一回事,把它应用到法律实践中去又是一回事。人权组织一定会拼死反对的,他们相信不能拿一个人做出于他不利的试验。再说让国会的人考虑考虑,让他们根据刑法做这样的试验,他们会怎么反应?”

科利说:“我可不喜欢做这个试验。”

阿纳阿尼开怀大笑:“国会是给自己判政治死刑。还有什么道理可讲?我们的法律就是为了防止用拙劣的手段获得口供,然而,这已是科学,如何不用呢?”他停了~会,接着说,“那些大商人,或是做了亏。动事的丈夫、妻子又怎么办?”

“真有点毛骨悚然。”科利承认说。

阿纳柯尼说:“但那些古训又是怎么回事,象‘真理使你自由’,象‘诚实是最大的美德’,象‘真实是生活的要素’,一个人努力发掘事实不是他最大的理想吗片阿纳柯尼博士大笑,”我们的试验通过后,我敢打赌我们研究院的经费会被削减。”

克里斯蒂说:“这倒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们装饰法律。我们可以特许在重大刑事案件中采用你们的试验,同时严格限制应用的政府部门,象严格控制毒品和军火买卖一样。

所以如果你能在科学上证实你的试验,我就能通过立法。”他转而问道:“那玩意儿到底是怎么准确运转的?”

“新的PEt测试仪?”阿纳柯尼说,“这非常简单,不受任何皮肉之苦,不要做外科手术,没有明显的疤痕,只需注射少量化学药品,通过血液进入大脑,药品促成脑理化学变化。”

“哼,听起来象是巫术,”克里斯蒂说,“应该把你和那两个玩物理学的小伙子关在一起。”

阿纳柯尼博士朗声大笑,“这毫不相干,”他说,“那些家伙想惹是生非,而我是致力于研究科学事实,人怎样思想,怎样感觉。”

但即使阿纳柯尼博士也知道人脑测谎器的试验会在法律上造成很大麻烦,“这也许是我们时代医学史上最重要的发现,”阿纳柯尼博士说,“想想如果我们能读懂人脑,你们这些律师就全得失业了。”

克里斯蒂说:“你真的认为有可能弄明白大脑是如何动作的吗?”

阿纳柯尼博士耸耸肩,“不,”他说,“如果大脑是那么简单,我们早就不费吹灰之力弄明白了。”他朝阿纳柯尼做个鬼脸,“就象‘第二十二条军规’,我们的头脑永远赶不上头脑本身,正因为如此,无论有什么样的变化,人类永远不过是种高级形式的动物罢了。“他似乎对这个事实兴奋不已。

他有一会变得心不在焉,“你知道,凯斯特勒有本书,叫《机器中的魔鬼》,人其实有两个头脑,一个是高度文明的头脑,你注意到没有,人类头脑深处有些解释不清的邪恶?

就象‘机器中的魔鬼’,这是毫无用处的邪恶吗?”

克里斯蒂说,“给总统打电话讲讲PEt试验的内容,试试说服他。”

阿纳柯尼博士说:“我会这么做的,他也真是太菩萨心肠了,整个过程不会伤那两个小孩一根毫毛。”

那个说有一名白宫高级助理准备在弹劾肯尼迪的声明上签名的谣言,在克里斯蒂·科利的头脑中发生了警告信号。

尤金·戴西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三位秘书围着他记录向他个人的工作班子下达的行动命令,他戴着袖珍放音机的耳机,但声音给关上了,他平常幽默开朗的脸显得十分严峻,他抬头看见不速之客,说道:“克里斯,你来得太不凑巧了,这会儿可不是你到处打听闲事的时候。”

克里斯蒂:“尤金,少跟我逗乐子,到底是怎么弄的,每个人都好奇地想知道谁是总统顾问班子中的叛徒,就是说除了我之外,每个人都知道,而我是最应该知道的人。”

戴西打发掉了他的秘书,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戴西对克里斯蒂笑笑说:“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你手中有联邦调查局,秘密勤务局,那么多的窃听情报装置,还有数千名国会不知道你在给付钱的特工,哪件事你不知道?怎么现在一下子变得茫然无知呢?”

克里斯蒂冷冰冰地说:“我知道的是你每周操两次婊子,你养着一些舞女,和她们在杰萝琳办的饭店的公寓里幽会。”

戴西叹口气说:“原来是这样,那就对了。那个租给我公寓房子的政治掮客来见我,他倒没有太无礼,没有直截了当地威胁,但言下之意很清楚,要么签名,要么我那一点点不检点的事就会遍布报纸、电视。“戴西大笑,”我真不能相信,他们怎么会这么愚蠢。”

克里斯蒂说:“那你怎么回答的?”

戴西笑笑说:“我把那人的名字从我的‘朋友’名单上划掉,不准他再见我,而且我告诉他我要给我的老伙计阿纳柯尼。科利他的名字,把他列为危害总统安全的潜在危险分子。后来我告诉了弗兰西斯,他告诉我把这事忘掉拉倒。”

戴西说:“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做,他是苏格拉底俱乐部的成员,我们的老朋友马丁,‘拿去用吧’芝特福特。”

克里斯蒂说:“他不至于那么傻乎乎的。”

“对,他不傻,”戴西气汹汹地说,“谁也不傻,但到他们感到绝望的时候就开始变蠢了,当副总统拒绝签弹刻声明之后,那伙人就狗急跳墙。再说,你说不准什么时候谁会垮下来。”

克里斯蒂仍然不大高兴,“但他们知道你,他们应该知道你这表面的和事借其实是个强硬分子。我目睹过你采取行动,你原来是美国最大一家公司的大老板,仅仅在五年之前你还把国际商用机械公司给吃掉了一块。他们怎么会拿定你会屈服呢?”

戴西耸耸肩,“每个人都觉得他比其他人更坚强,”他顿了一顿,“你以为你是这样,虽然你不公开宣传;我也是,韦克斯、格雷也是这样。弗兰西斯不这么想,但他却是最坚强的,我们得小心弗兰西斯,我们得小心他变得不那么坚强。”

克里斯蒂·科利打了个电话给杰萝琳。阿尔巴尼斯。杰萝琳拥有华盛顿特区最出色的一家餐馆,自然就叫杰萝饭店,饭店有三个大餐厅,中间被一个休息室酒吧间隔开,国会的共和党人聚集在一个餐厅,民主党人在另一个,行政部门和白宫的人在第三个里,各党派一致的意见是这里的饭菜精美,服务一流,而且女主人是世界上最迷人的女性之一。

二十年之前,杰萝琳受雇于一个专在国会为银行业游说的政治捐客,那时她三十岁。

她被老板介绍给了马丁·芝特福德,芝特福德当时还没有获得那个“拿去用吧”的绰号,但严然已是一个冉冉升起的金融界明星。马丁·芝特福德被杰萝琳的聪颖、活泼,敢于冒险的劲儿给迷住了,他俩搞了五年的关系,但并没有影响各自公开的生活,杰萝琳继续做她的国会的政治游说家。政治据客这行职业并不象人们一般所想的那么容易,远要复杂得多,这需要具备高度的管理才能,做大量的研究工作。出乎意外的是,杰萝琳发现自己最派用场的本领却是陪那些政客打网球,她在大学期间曾得到过网球比赛的冠军,这一点成了她最重要的资本。

作为银行业在国会的主要院外游说家的对手,杰萝琳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收集大量的金融材料送给国会财经委员会的有关专家,以企望通过有利于银行投资业发展的议案。有时候在召开一些会议时,她在为众议员、参议员们设置的宴会上常常扮演女主人的角色,她感到非常惊讶的是,这些平素温文尔雅的立法议员们在私下场合变得粗鲁不堪,他们就象是一群吵吵闹闹的淘金工人,无节制地酗酒,唱淫秽歌曲,疯疯癫癫地摸摸她的屁股,她对他们的淫欲又惊吓又刺激,自然而然地,这种关系发展成了她和一些年轻的、比较亲近的议员们的私通和幽会。往往总是借着开会的名义,她和他们去巴哈马群岛,去拉斯维加斯,甚至有一次去伦敦参加一个世界各国的经济顾问会议。这都既不是为哪个议案拉票,也不是为调查某个诈骗案。但如果有哪个议案悬而未决,只要象杰萝琳这么漂亮的姑娘依循惯例递上一大摞知名经济学家写的厚厚的材料,那十有八九这个搁浅的议案会被通过的。

就马丁·芝特福德如是说:“关系愈密切,哪个议员也不会投票反对前一个晚上还和他在一起的姑娘。”

正是芝特福德教她欣赏美味人生,他带她去纽约的博物馆,去汉普顿结交富商和艺术家,这里有富豪世家和暴发户,有著名记者和电视节目主持人,有写纯文学的大作家和流行电影的编剧,仅靠一张漂亮脸蛋在这里并不能掀起多大的波澜,不过作为一个不错的网球手给她增加了不少露脸的机会。

杰萝琳与男人们的情爱关系不只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更因为她的网球球技才得以确立的,政治家也罢、艺术家也罢,通常男人打打网球仅仅就是为了借机和漂亮女性呆在一起消磨时间。在混合双打中,杰萝琳一示她姣好的胳膊腿儿,看着男人们争风吃醋,她很容易就与球件确立了关系。

但渐渐容颜衰去,人老珠黄,杰萝淋到四十岁还没有结婚,她不得不开始考虑自己的将来,但她以前游说过的国会议员都是些六七十岁的糟老头子,毫无吸引力。

马丁·芝特福德倒是巴不得提拔她在银行高级职员中混个闲职,但经历了华盛顿丰富多采的生活之后,到银行去就显得乏味多了,远不及和那些在公开场合吹大牛皮不脸红、淫荡放肆不害臊的议员们在一起有意思。还是艺特福德想出了个招儿,他也不想让她成天跟电脑、文件打交道而失去她,在华盛顿杰萝琳装饰豪华的公寓是他在繁重公务之余理想的憩息地,芝特福德于是想出个主意,觉得她不妨开办一家饭店,为政客们提供一个聚会的场所。

资金是以五百万美元贷款的形式由美国斯特林基金会提供的,这是一个代表银行利益的院外游说集团。饭店是按杰萝琳的特殊要求建成的,她要使它成为华盛顿政治人物之家,一个独一无二的豪华俱乐部。在国会开会期间,许多议员远离家人,杰萝琳饭店就成了他们消磨一个个孤独之夜的场所。除了三个大餐厅,以及休息室、酒吧,饭店里还有一个摆满美国和英国出版刊物的阅览室,一个棋牌游艺室。然而最终的诱惑在于饭店的客房公寓,共有三层,二十套客房,全被国会政治据客包租一空,他们转向“租”给议员或政府里的重要官僚,搞秘密交易。杰萝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她掌管着钥匙。

杰萝琳真服了这些议员,公务繁忙之至,却有时间寻欢作乐,乐此不疲,而且越是那些家有妻室、儿女成群的老头子,劲头越足。

杰萝琳最喜欢看,同样是这些参、众议员,气宇轩昂、雍容安详地出现在电视上,大讲特讲道德条律,谴责吸毒行为和放荡生活方式,强调传统价值观念的重要性,她从不真觉得他们虚伪。不管怎么说,为国家献出如此之多时间和精力的男人,应该受到额外的照顾。

她不喜欢那些高傲自大、沾沾自喜、嘴巴甜蜜蜜的年轻议员,她喜欢老家伙,老牌参议员,阴沉着脸,一副痛苦扭曲的模样,在公众场合从来不苟言笑,却至少一个星期要有两次和光屁股的年轻模特儿泡在一起。还有金茨众议员,身上疤疤拉拉象一台老破车,脸丑陋不堪,以至于整个国家都相信他是正直的。在私下他们全都不堪一看,用衣服遮遮挡挡,但他们就是吸引她。

几乎没有女议员光顾饭店,更不用说她们从来也没租过公寓套房。女权主义没有走这么远。杰萝琳张罗她在艺术界的女性朋友,漂亮的演员、歌女、舞女不时来吃顿饭,以弥补这个缺陷。

如果这些漂亮娘们和位居要职的美国人民的公仆搭上了关系,这丝毫不关她的事,但是当白宫办公室主任、大胖子尤金·戴西让杰萝琳给他一套客房钥匙时,她还是吃了一惊。

并不是说尤金没有多少他自己任意支配的时间——他顶多是午餐后在公寓里呆上两三个小时——而是他是个有来头的大人物。杰萝琳并不象给尤金租房子的那个政治据客那么天真,抱什么幻想,戴西不会受人影响改变什么政治决策,木过,至少他偶尔会让政治说客打个电话到白宫,以此给他们所要游说的议员留下深刻印象。

杰萝琳和马丁·芝特福德聊天的时候,把这些情况都告诉了他。不过两人都明白,在他们俩之间交流的这些情况绝不能用到任何一种目的上,当然不能做任何形式的讹诈,要不然会给饭店带来灾难性后果,饭店的主要目的是增进友好气氛,同时为政治捐客提供一个向议员们吹风的场所,要知道饭店的帐单都是由这些政府掮客支付的。饭店是杰萝琳主要生活收人来源,她当然不能允许有危害到饭店的事情发生。

所以当在午餐和晚餐之间这段几乎无人光顾的时间里克里斯蒂·科利走进来时,杰萝琳大吃一惊,她在她的办公室接待了他。虽然科利不怎么常来杰萝饭店,并且从不订用楼上的客房,但杰萝琳喜欢他。她并不感到忧虑,她知道他抓不到她什么把柄,即使有什么丑闻,不管记者们怎么迫根问底,不管那些姑娘们如何说,她都毫无瓜葛。

她先拉拉杂杂询问了几句,谋杀、劫机,她说这些事情一定够让他操心的了,她表示关切。她小心翼翼地说,以免让他以为她在钓什么内部情报。科利道了谢。

然后他说:“杰萝琳,我们认识很长时问了,为了你的安全,我想提醒你,我知道我要说的会使你感到吃惊,我也是这样。”

哎呀,他妈的,杰萝琳想,一定是什么人给我惹麻烦了。

克里斯蒂·科利继续说:“有一个给金融界服务的政治据客是尤金·戴西的朋友,他想捉弄尤金,让他签署一个对肯尼迪总统非常有害的文件,他威胁尤金他在这儿租用你的公寓的事儿会被公诸于众,从而会毁掉他的前程和婚姻。‘科利摇头大笑,”上帝,谁居然会想尤金有能力于那事。见他妈的鬼,谁知道呢,我们都是常人。”

杰萝琳没有被克里斯蒂的玩笑话糊弄住,她知道她必须非常小心,要不然她一生的努力可能会付诸东流。科利是美国司法部长,他是个危险人物,名声在外,尽管她有马丁。

芝特福德作靠山,但科利要是找起她的麻烦来她可一点办法也没有。她说:“我跟这些事全都不相干。我是给过戴西楼上公寓的钥匙,但见鬼,这是饭店的服务内容,这里没有任何方面的记录,谁也甭想抓我或戴西的把柄。”

“当然,我知道这个,”克里斯蒂说:“但你明白吗?那个政治掮客根本没这个胆量自找这样的麻烦,是上边有人指使他怎么去做。”

杰萝琳不安地说:“克里斯蒂,我发誓我没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事,我不会把我的饭店推入危险境地,我不至于那么傻。”

“我知道,知道。”克里斯蒂打消她的忧虑,转而又说:“不过你和马丁是挺长时间的好朋友了,你也许在跟他随便聊天的时候提起过。”

这一下杰萝琳深感恐惧,她突然失在了两个强人的纷争之中,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赶紧离开这个竞技场,而且她知道这种时候最糟糕的事就是撒谎。

“马丁决不会这么傻,”她说,“干什么敲诈勒索的事儿。”这么一说,她既承认了她给马丁讲过,又可以在别的场合否认她完完全全坦白过。

克里斯蒂仍然示意她宽心,他看出她还没有猜出他的真实来意。他说:“尤金·戴西告诉那个政治掮客去操他妈。然后他告诉了我这事,我说我会料理的。当然他们不能赶戴西下台,否则就会连累到你,因为是这样,你以为你这个地方固若金汤,但我会来捣乱的,你得说出所有住过公寓的国会议员,让咱们弄出一大堆丑闻。你那个老朋友不过是希望戴西乱了马脚,但尤金看破了这一点。”

杰萝琳仍然不相信。“马丁不会撺掇人搞这种危险行为。他是银行家。”她向科利笑笑。克里斯蒂叹口气,决定他得来点硬的。

“听着,杰萝琳,”他说,“大概用不着我提醒你,老‘拿去用吧’马丁并不是你说的呆头呆脑、老老实实的银行家。他这辈子有几个不干不净的地方,他要是老实巴交的就挣不到那数十亿元钱,他以前做了不少手脚。”他顿了一下,“这会儿他又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给他和你带来麻烦。”

杰萝琳轻蔑地摇摇手,“你自己说你知道,不管他到底干什么,都与我无关。”

“不错,”克里斯蒂说,“我是这么说,但马丁那小子我得留心,我要你帮我忙对他留点神。”

杰萝琳毫不动摇,“见鬼去吧,”她说,“马丁待我一向不薄,他真够朋友。”

克里斯蒂说:“我不是说让你做好细,我对他的买卖、私生活情况一概不感兴趣,我要求你的只有一件事,如果你知道任何事,或任何他要做反对总统的事,给我打个招呼。”

“啊,去你妈的,”杰萝琳说,“赶快滚出这地方,我要准备晚餐了。”

“没问题,”克里蒂斯和言善语地说,“我走。但记住这一点,现在我是美国的司法部长,这是关键时刻,交我这样一个朋友没什么害处。你自己拿主意吧,到时候给我送个信号,没人会知道的。脑子精明些。”

他离开了。他达到了他的目的。杰萝琳也许会把这次见面告诉芝特福德,这样好,能使芝特福德收敛一点;或者她不告诉他,到时候一有事她会告发。怎么走他都不会输掉。

司机失掉了警笛,他们缓缓穿过了“先知”官邪中的一个个大门。克里斯蒂注意到圆形的汽车道上停着三辆豪华大轿车,奇怪的是司机没有在外面抽烟,而是各自坐在车里,端握着驾驶盘,另外每辆车守着一个穿制服的大个子。克里蒂斯一眼认出了他们,是保镖。

这么说“先知”有重要客人,这一定是老头头急急忙忙把他召来的原因噗。

管家在等着迎接克里斯蒂,把他领进一间会议室模样的起居室,“先知”躺在轮椅里等着他,桌子周围坐着四个苏格拉底俱乐部的成员,克里斯蒂见到他们感到意外,给他最新的报告说这四个人全在加利福尼亚。

“先知”开动他的轮椅到桌子首位,“你得原谅我,克里斯蒂,我稍稍骗了你一下,”他说,“我觉得在这危急关头你见见我的朋友们非常要紧,他们急于和你谈一谈。”

仆人在桌上摆上了咖啡和夹心饼干,还有酒,桌子底下有个按钮,“先知”用来招呼仆人,苏格拉底俱乐部的人已经休息了一会儿了。马丁。艺特福德点燃一支大雪茄,解开他的领子,放松领带,他看起来有点神色严峻,但克里斯蒂知道,这满脸的严肃常常是为了掩盖内心的不安而肌肉紧张的缘故。

他说:“马丁,尤金·戴西告诉我你那些政治据客今天给他出了一肚子坏主意,我希望你与此事无关。”

“戴西总是能化险为夷,”芝特福德说,“否则他就做不了总统办公室主任。”

“当然,他有这本事,”克里斯蒂说,“他用不着我给他出主意解决这事,不过我能帮他一把。”

克里斯蒂看出“先知”和乔治·格林维尔不知他所云,但劳伦斯·塞拉丁和刘易斯。

莫切笑了。

莫切急忙说:“这鸡毛蒜皮的事,跟我们今天晚上的会议无关。”

“那么叫我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克里斯蒂说。

塞拉丁平静地回答了他,他惯于主持会议,“目前是个非同寻常的时刻,”他说,“我认为甚至可说是个危险关头,所有富有责任心的人都应该同心协力,共渡难关。在座所有人都赞成中止肯尼迪总统三十天的权力,国会明晚召开特别例会进行表决,杜波里副总统拒绝签名使得事情变困难了些,但不是不可能,你作为总统的私人助理如果能签的话就帮了大忙。这就是请求你做的事情。”

克里斯蒂十分吃惊,竟不能作答。“先知”插话说:“我赞成。

这个问题还是不由肯尼迪处理的好,他今天的举动完全是出于个人报复的私念,没有一点理性可言,这会带来可怕的后果。克里斯蒂,我恳求你听听这些人的话。”

克里斯蒂不慌不忙地说:“这不可能,”他矛头直指“先知”,“你怎么会参预这件事情?你,还有这些人,怎么会跟我作对?”

“先知”摇摇头说,“我不是跟你作对。”

塞拉丁说:“他不能因为个人的不幸就这么摧毁五百亿美元。

这不是民主所允许的。”

克里斯蒂重又变得镇静起来,他以理智的口吻说,“这不是真实情况。弗兰西斯·肯尼迪经过深思熟虑,他不想让劫机分子把我们拖上几个星期,任凭他们戏弄美国,任凭你的电视网,塞拉丁先生,凑热闹忙乎个不停。基督在上,他们杀死了天主教教皇,他们杀死了美国总统的女儿,你们现在却想跟他们谈判?你们想放掉暗杀教皇的凶手?你们称你们自己是爱国者?你们说你们担心这个国家?你们这一帮虚伪透顶的家伙。”

乔治·格林维尔第一次开口说:“其他人质怎么办?你愿意牺牲他们?”

克里斯蒂不加思索地回去说:“是的。”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我认为总统的办法是把他们活着弄出来的最佳方式。”

格林维尔说:“勃特·奥迪克这会儿在沙哈本,你知道,他向我们保证他能劝说劫机者,还有苏丹翻译剩余的人质。”

克里斯蒂轻蔑地说:“我亲耳听他对美国总统保证说特蕾莎。

肯尼迪不会受到伤害,但她现在死了。”

塞拉丁说:“科利先生,我们可以在这些细小的问题上争个没完,直到世界毁灭。我们没有时间。我们希望你能加入到我们中来,使事情变得容易一点,你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该做的事一定会做的,这一点我敢向你打保票。不过,干嘛要造成这么大的不和呢?

为什么不在为总统服务的同时我们一起做点事情呢?”

克里斯蒂冷冷地盯住他,“别在我面前放屁,我告诉你,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对这个国家有一定的分量,不合法的分量,一旦这次危机过去之后,我的部门将会对你们所有人进行调查。”

格林维尔叹了一口气。年轻人的粗暴、冷漠和火气在他这样上了年纪、他经沧桑的人看来不免乏味。他对克里斯蒂说:“科利先生,我们都非常感谢你的光临,我希望我们不要由此结下私仇,我们都是为了国家。”

克里斯蒂说:“你们是为了使奥迪克省下他的五百亿美元。”他心里明白,这些人并不真抱希望拉他人伙,这仅仅是威吓,也许指望他能保持中立。他还感受到了他们的恐惧,他们恐惧地,他有权,更重要的是,他有意志力。只有一个人本来可以警告这些人这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就是“先知”。

他们都默不作声。然后“先知”说道:“你可以走了,我知道你得赶回去。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事情的进展,保持联系。”

“先知”的出卖刺痛了克里斯蒂,他说:“你应该早告诉我。”

先知摇摇头,“那你不会来。我也无法使我的朋友们相信你不会签,我得给他们一个机会。”他停了一会儿,对克里斯蒂说:“我送你出去,‘驰把轮椅摇出了屋子,克里斯蒂跟在后面。

克里斯蒂走出房间之前,转身对苏格拉底俱乐部的人说:“先生们,我恳求你们,不要让国会那样做。”面对他这样严厉的威胁,没人再吱声。

站在通往门庭的楼梯斜坡上面,“先知”刹住了他的轮椅,周围只有他和科利,他抬起头,显得十分衰老,灰褐色的皮肤皱皱巴巴,他对克里斯蒂说:“你是我的教子,我的财产继承人,所有这一切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爱。不过听点我的告诫,我爱我的国家,我察觉你的弗兰西斯·肯尼迪是个极大的危险。”

克里斯蒂·科利头一次对这个他一向衷爱的老人感到怨恨,“你和你们的苏格拉底俱乐部把弗兰西斯通到了绝境,”他说,“你们这些人才是个危险。”

“先知”审视着他,“但他看起来并不十分上心,克里斯蒂,我求你不要草率行事,不要把事情弄得不可救药,我知道你有很大的权力,而且更重要的是,你有你的聪明才智,我知道。但不要开历史的玩笑。”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克里斯蒂说,他现在急着要走,在回白宫之前他还要去另一个地方。

“先知”叹息道:“记住,不管发生什么,我仍然爱你,你是我在世上唯一活着的亲人,只要我有口力气,我不会让任何事情对你不利,打电话和我保持联系。”

即使在火头上,克里斯蒂还是能感到他对“先知”的感情,他挥挥手说:“算了,这只是政见的不同,我们处这么长时间了,别担心,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先知”对他困难地笑笑,“还有,等这一切过去之后,如果我俩还活着的话,别忘记我的生日晚会。”

克里斯蒂看到“先知”老泪纵横,他吃了一惊,走上前去吻了一下那张干枯、冰冷的脸。

克里斯蒂·科利的最后一站是到关押格里斯和蒂勃特的地方秘密审讯他们,他回到白宫时已经挺晚了。

他直奔阿德布拉德·格雷的办公室,但秘书告诉他格雷现在正在和金茨众议员和兰姆勃蒂诺参议员在一起开会。秘书看起来象受了惊吓,她听到小道消息说国会准备驱逐肯尼迪总统。

克里斯蒂说:“给他挂电话,告诉他事关重大。你到卫生间呆一会儿,我用一下你的桌子和电话。”

格雷接到电话,以为是他的秘书,“有什么要紧事?”他说。

克里斯蒂说:“奥托,我是克里斯。听着,刚才苏格拉底俱乐部的几个人劝我签署那份罢免书,还有人拿戴西和那个舞女的事威胁戴西,让他也签,我知道韦克斯已去了沙哈本,所以他不会签那份申诉书。你会签吗片阿德布拉德·格雷油腔滑调,“真好玩,刚刚有两位先生在我的办公室让我签,我已经告诉他们我不会,我告诉他们总统助理班子里没人会签。我觉得没必要问你。”他的声音里露出讽刺的腔调。

克里斯蒂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你不会签,奥托,但我还是得问一下。听着,警觉一点,告诉那帮家伙,作为司法部长,我要调查对戴西的威胁和敲诈;还有,我手中有一些国会议员的资料,看起来不怎样,特别是他们与苏格拉底俱乐部的金钱关系,我会公开的。

你给我少来点儿你的牛津腔儿。”

格雷平静地说:“多谢忠告,老伙计,你照管好你的事情,我管好我的,也用不着问别人,到处乱咬,自己玩吧。”

阿德布拉德·格雷和克里斯蒂·科利之间总是有种敌对情绪。

私下他们打心眼里都喜欢、尊敬对方,格雷富有社会勇气,靠自己取得了一切;科利出生在富裕家庭但抛弃了富翁生活,他们两个现在都是世人仰慕的人,他们自己都献给了弗兰西斯·肯尼迪,都是有才能的律师,而且都体格健壮。

然而他们同时又特别谨慎对方。格雷抱有以法律推进社会进程的根本信念,这正是他作为总统与国会之间联络人的价值。他一向对科利聚积的牢固权力有种不信任感,在象美国这样的国家里,无论谁同时兼任联邦调查局局长,秘密勤务局局长以及司法部长,怎么说也是太过份了。不错,弗兰西斯·肯尼迪解释过这样权力集中的原因——为了有效地保护总统免遭暗杀,但格雷仍然心存芥蒂。

科利则总是对格雷在法律上吹毛求疵的态度反感,与格里打交道的是政客和政治问题,他可以胜任一个谨小慎微的政治家的角色。但克里斯蒂·科利觉得他的职责是消除日常生活中凶杀、暴力等肮脏东西,尤其是在弗兰西斯·肯尼迪当总统后,美国社会中的残渣余孽一下子沉浮出来,只有科利知道总统受到的成百上千的谋杀威胁,也只有科利才能收拾这些害人虫。不过他在履行自己职责的同时总是注意遵循每一条法律细节,至少科利自己是这么想的。

在目前这件事上就看出了他们的分歧点,科利想用的是大棒政策,格雷使的则是胡萝卜。

“好吧,”克里斯蒂说,“我去做我要做的事情。”“这样好。”格雷说,“对啦,现在咱俩一起去见总统,他叫我在这把事情办完之后咱们一起到内阁会议室。”

格雷在与科利通话时敌意大大乎乎地不加掩饰,他放下电话扭头向金教众议员和兰姆勒蒂诺参议员笑笑,摇摇头说:“很抱歉让你们听到这些话。科利不喜欢弹劾的做法,但他把这事当成了他个人的事,实际上这有关整个国家的利益。”

兰姆勃蒂诺说:“我说过不要去接近科利。不过,我们对你很抱希望,奥托。当年总统提名你做国会联络人,我以为是件莽撞的事情,国会里我们一些来自南方的同事脑子还没有彻底改造过来,我怕你和他们合不来。但我必须说,过去三年你确实胜了他们。

如果总统能听进去你的话,他的那么多计划就不会被国会驳回。”

格雷依然无动于衷,他还是用平滑的腔调说:“二位来找我,我很高兴。不过我认为,国会所依据的弹劾程序非常不妥,副总统没有签名,当然,你们有内阁的签名,但没有一个总统助理。所以国会只好把自己指定为提请弹劾的机构,这可是滑向地狱的一步,那意思就是说国会凌驾于民选总统之上。”

格雷站起来,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踱方步。通常他在谈判磋商的时候并不这样做是因为他知道他这样会给对方留下什么印象,他的体质异常健壮,那样做会造成居高临下的蛮横形象。他身高六英尺四,一副奥运会运动员的体魄,平时衣冠楚楚,说话带一丝英国绅士风味,他看起来完全就象电视广告中派头十足的大人物,只是他的皮肤是咖啡色,而不是白色。但这一次他决定拿出点厉害颜色来给他们瞧瞧。

“你们是我在国会中敬重的两个人,”他说,“我们总是彼此能够理解对方。说到我对肯尼迪总统的建议,你们知道,我建议过他在推行社会计划之前先要在国会打一个好基础。我们三人都明白,重要的是,愚蠢地滥用权力的行为比任何其他事情都更能造成悲剧的开端。这是政治上最容易犯的错误之一,而国会正是因为试图弹劾总统而铸下了大错。

如果你们企图得逞,你们在我们政府的权力构架中开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先例,试想将来哪位总统大权在握的话,他会进行致命的反击。他的首要目标就是阉割国会。

你们现在得到的只是目光短浅的收获。你们阻挡毁掉但克和勃特·奥迪克投下的五百亿美元,这个国家的老百姓会鄙夷你们,老百姓会毫不犹豫地支持肯尼迪的行动,也许是出于错误的动机——我们知道选民往往受到鲜明情感的影响,而我们当权者需要对情感加以控制和约束,肯尼迪要是命令立即向沙哈本扔原子弹,老百姓会举手叫好。愚蠢,是不是?但这就是民众的反应,你们知道这一点。所以啊,国会还是聪明一点,站在一旁看看,如果肯尼迪的行动能把人质带回,把劫机犯关进我们的监狱,则皆大欢喜;如果他的战略失败了,劫机分子杀掉人质,那时候再罢免肯尼迪,你们会成为英雄。”

格雷发挥得淋漓尽致,但他知道这毫无希望,以往的经历告诉他,如果他们想做什么事情,即使是最聪明的人也会径直往下做的,任何劝说都不能改变他们的想法。

当然金获议员没让他失望,“你在反对国会的意志,奥托。”

兰姆勒蒂诺参议员说:“确实,奥托,你是在为失败的一方卖力气。我知道你对总统忠心耿耿,我知道等这事过去之后,总统会给你一个内阁中的肥差,我告诉你,参议院会通过对你的任命。这现在仍然是可能的,但不是在肯尼迪名下。”

格雷点点头表示致谢,“我对此表示感激,参议员,但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我认为总统的行动是正义的,行动是有效的,我想人质会被释放,罪犯会被监禁。”

金茨短促、粗鲁地说。“这无关宏旨。我们不能让他摧毁但克。”

兰姆勃蒂诺柔声说:“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会伤害我们与世界上每一个国家的关系。你明白这个,奥托。”

格雷说:“我想对你们说明这一点,除非国会取消明天的特别例会。除非撤回弹刻的动议,否则总统会上电视直接向美国人民请求。请把这一点转告你们的诸位同事,”他似乎不愿意说。“以及苏格拉底俱乐部。”

在朱利斯。他撤被谋杀之前的古罗马时代,肝胆相照,直言相谏是种好的政治风尚,但眼下格雷和两位议员却为此而分道扬镇。

格雷出来之后找到科利一起去会晤总统。

但他最后说的话却使金茨众议员感到害怕。金茨在国会这些年来,他的财富也在不断增长,他老婆在他那个州的有钱电视台持有大量股票,他的儿子开办一个南方数一数二的律师事务所,他从不为物质生活所虞。但他喜欢国会议员的生涯,这给他带来不能用金钱买到的快乐。做一个功成名就的政治家最令人陶醉的地方就是,你即使上了岁数也能象年轻人一样快乐,即使你年迈衰老。

步履瞩珊、老眼昏花,每个人仍然尊敬你、服众你,跟在你屁股后面。你手里有国会的各种委员会、小组委员会,你可以随心所欲。

恣意妄为,你仍然握有世界上超级强国之舵,尽管你年迈衰微,但生气蓬勃的年轻人也会在你面前发颤。有时候,金茨知道自己的酒色之欲会逐渐减弱消失,但只有脑子里还有一个活着的细胞,他就能欣赏权力,而如果每个人都对你敬若神明,你如何还能真正感到死亡的临近呢?

所以金茨感到担心,如果有什么灾难性的变化,他在国会里的位子是否会失去呢?现在只有死路一条,他的生命完全系在了弹劾肯尼迪的成败之上。

他对兰姆勃蒂诺参议员说:“我们不能让总统明天上电视。”

正文 第十三章

一个月时间里,戴维·詹特尼的活儿仅仅是审阅他认为毫无价值的剧本,他写小半页总结,本来再写两行他的意见就完了,但他常常把余下的半页纸都写得满满的。

月末,办公室主任把戴维叫到他的桌子跟前说:“戴维,我们没必要知道你有多聪明,只要有两行意见就够了。另外,别对那些作者冷嘲热讽。他们并未惹你,他们只是写剧本的。”

“但他们太糟糕了。”詹特尼说。

主任说:“当然,是这样。你以为我们让你看好一些的吗?我们有更多有经验的人手。

还有,这些你们称为糟糕的货色,每一个都是我们的代理人送来的,代理人指望靠它们挣钱,所以它们已经经过了严格挑选。因为有关法律程序,我们不直接吸收剧本,我们和出版商不一样。这样不管这些剧本多么糟糕,只要代理人送来,我们就得看,如果我们不看代理人送来的次一点的剧本,他们就不给我们送好的。”

戴维说:“我们可以写出更好的剧本。”

主任笑了,“我们也能。”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什么时候你写出一个来,让我看看。”

一个月之后戴维就写出了一个。主任在他的办公室读了读,他非常和善。他轻声说:

“城维,这不行。不是说你不会写作,而是你不懂电影是怎么回事,这在你写的概况、批评意见和你的剧本里都能看出来。听好,我想帮你点忙,真的。从下个礼拜起,你读一些已经出版、考虑可以改编成电影的小说。”

戴维礼貌地致了谢,但心里又升起似曾相识的怒火,还是那一套有权、自以为聪明的长者的腔调。

没过几天,迪安。豪根的秘书打来电话,问他是否有空和豪根先生吃顿晚饭,他感到意外,愣了一会才说有,秘书告诉他,那就告诉他,那就定在晚八点在圣莫尼卡市的迈克儿饭庄,接着她又告诉他路向,但他说他住在圣莫尼卜,知道那地方,其实他说的并不完全是真话。

不过他听说过迈克儿饭庄,看报纸杂志,在办公室里聊天,他了解到迈克儿饭庄是住在马里布地区影视、音乐界人士特别中意的一个去处。他挂上电话后,问主任说他是否知道迈克儿饭庄的确切地址,随意地提起他今晚要在那儿吃顿饭餐,他看出主任有了个印象,醒悟到应该等他吃完这顿饭之后再把剧本交上去,那时候读起来就不一样了。

晚上戴维走进迈克儿饭庄,吃惊地发现,原来只有前边的门庭部分有顶子,其余部分都是在一个布满鲜花的庭院里,院子里有一个个白色的大伞盖用来遮雨,漂亮极了,整个地方彩灯如织,鲜花飘香,四月里温馨的空气拂动,令人陶醉,甚至头顶还有一轮金黄色的月亮。这与犹他是多么不同,就在这一刻,戴维·詹特尼决定他再也不回家乡了。

他告诉了负责接待的侍者他的名字,意外的是他被直接领到了一张桌子跟前。他原计划早于豪根先来,他知道他的角色,而且准备扮演好它,他将是绝对的毕恭毕敬,在饭庄门口等着豪根的到来,陪衬出他的权威。他仍然有点疑惑,是这个人确实是个好人呢,还是这匹好莱坞的种马念念不忘旧情,因而垂青以前情人的儿子,以此看来,当然一定是,为了弥补过失?

但他走近桌时看见了豪根,另外还有一男一女。戴维首先意识到的是,豪根故意给了他一个晚一点的时间,这样不至于让他等候,这种小节上的友善态度使他几乎落泪,除了有点偏执狂地总以为他人的行为有说不清的邪恶动机外,戴维有时也能感恩不尽地察觉到别人的好意。

豪根从座位里站起来给了他一个家乡式的热情拥抱,然后把他介绍给了那一男一女。

戴维立刻认出了那个男的。他名叫吉布森。格伦治,是好莱坞最有名的演员之一;那个女的名叫罗斯玛丽。

布兰尔,奇怪这名字他没听说过,但她漂亮得只能是一个女明星,她留一头长发,五官匀称,看得出做了精心的化妆,身穿一件优雅的晚礼服,上面被一件小夹克衫。

他们正在饮酒,酒瓶放在一个银白色的小桶里。豪根给戴维倒了一杯。

美味佳肴,芬香的空气、安谧的花园,无忧无虑的生活,戴维感受到了这一切,每一张桌子旁的绅士淑女都洋溢着自信,他们都是把握住了生活的人,总有一天他会象他们一样的。

他自然从始至终听着,很少讲话,一边观察着他这大桌子旁的人。迪安。豪根,戴维心里断决道,看来他表面流露出的友善是真实的,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一定是个好人,他想。戴维意识到,虽然表面上是一个社交场合,但罗斯玛丽和豪根正借机说服吉布森。

格伦治给他们拍一部片子。

看起来好象罗斯玛丽·布兰尔也是个制片人——实际上也是,她是好莱坞最有影响的女制片人之一。

戴维听听,看看,他不加入谈话,只有当他一动不动的时候,他的脸才看起来象他的照片上一样漂亮。桌子旁的其他人都捕捉到了这一点,但他引不起他们的兴趣,戴维能意识到这一点。

但现在这正合他意,不起眼地,他可以在一旁窥视这个他希望要征服的世界。豪根安排了这次晚餐,给他的朋友罗斯玛丽一个机会,说服吉布森。格伦治跟她搞一部电影,但为什么?豪根和罗斯玛丽关系暧昧,除非有过一个性关系的阶段,要不然不会到这个程度,这从当罗斯丽玛过分兴奋地央求吉布森。格伦治时,豪根安抚罗斯玛丽的情形中可以看出来。有一次她对吉布森说:“你跟我拍片子比跟豪克柏有趣多了。”

豪根笑了,说:“我们是老关系了,是不是,吉布?”

那演员说:“我们都是那么一回事。”他说这话时没有一丝笑容。

在电影行业中,吉布森。格伦治是一个“生钱”明星,就是说,如果他同意拍哪部电影,制片厂就立即会给哪部电影投资。这正是罗斯玛丽苦苦求他的原因。杰布森看起来就是让人叫好,他们有加里。库用那种老式美国电影明星的风采,身体修长,有自己独特的相貌特点,如果林肯长得漂亮一些的话,他看起来可能象林肯。

他和气地笑笑,注意听别人讲话,不时讲几个他自己非常幽默有趣的轶事,这一点格外吸引人。他的穿着也很朴素,一点没有好莱坞味,宽松的裤子,棉布衬衣,破旧但显然昂贵的羊毛衫,外被一件老式夹克衫。但他仍能磁铁般吸住满院的人,这是因为他经常出现在屏幕上为千百万人熟悉的缘故吗?他的脸部后面是不是弥漫着神秘的一层气?或是别的科学不能解释的物理现象?这人很聪明,戴维可以看得出来,他听罗斯玛丽说话时流露调侃的眼色,但看起来没有一点端架子的架势,总是随声附和她,但从不许诺任何事情。

他是戴维梦寐以求要做的人。

他们慢腾腾地喝着酒,膏根要了一道甜食——法式糕点,戴维从来没尝过这么好的东西。吉布森。格伦治和罗斯玛丽·布兰水却碰也没有碰这些甜食,罗斯玛丽显出一副厌恶的模样儿,吉布森。

格伦治则微微一笑表示拒绝。但罗斯玛丽过会儿一定会顶不住诱惑,格伦治没问题,戴维想,格伦治可以一辈子再也不吃甜点,但罗斯玛丽不可避免会的。

在豪根的促请下,戴维吃了其它甜点,然后他们仍然滞留下来,喝酒、聊天,豪根又要了一瓶酒,但只有他和罗斯玛丽继续喝了一些。这时他注意到了谈话时暗中进行的一件事情——罗斯玛丽开始挑逗吉布森。格伦治。

整个晚上罗斯玛丽几乎没同戴维说过话,现在更是完全把他给忘了,使得戴维被迫和豪根闲聊犹他过去的时光,但他俩最后都被罗丝玛丽和吉布森的较量给迷住了,以至于不知不觉停止了谈话。

这是因为,天渐渐晚下来,酒喝得越来越多,罗斯玛丽加紧了毫无遮掩的诱惑,她展示了令人惊奇的强烈感情和赤裸裸的欲念,使出了浑身的招数。先是她的脸和身体开始动,她的衣服不知怎地一下子敞开到了腰间,胸部露出一大块。接着她的腿也开始动,一会叉住,一会又分开,然后把衣服撩起露出一丝大腿。她的手也在动,说到激动的地方,就拿手碰一下吉布森的脸。她显示她的聪颖,讲些趣闻轶事,又显得很敏感脆弱。她漂亮的脸蛋儿十分生动地显露出各种感情,她对同事的喜爱,对家人的担心,对朋友的关切。她表达了对迪安。豪根她自己的爱,说到老好豪根怎样帮助她在事业上取得成功,提供了不少建议和施展了影响。这时老好豪根插话说她值得这样的帮助,在他手下工作勤奋,对他忠心耿耿,他说这话时,罗斯玛丽长长地、感激地瞥了他一眼。戴维完全给他们吸引住了,这时不由说道,这对他俩一定是段了不起的经历,但罗斯玛丽急于追求吉布森,竟截断了他的话。

戴维对她的粗鲁稍稍感到吃惊,但奇怪的是并不怨恨。她是这么漂亮,这么专注于实现她的欲望,而她的愿望现在越来越明了起来,她今天晚上非把吉布森弄上她的床不可,她的欲望单纯直露得象个小孩,这使得她的粗鲁不礼貌地变得可爱起来。

但是最令戴维感到羡慕的是吉布森。格伦治的举止,这位明星完全能意识到发生着的事情,他注意到罗斯玛丽的粗鲁,试图做出弥补,说:“戴维,有机会咱们再聊聊。”似乎是代表名人对那些尚未成名的人道歉,为名人的自我中心主义感到歉疚。但罗斯玛丽把他也给打断了。于是吉布森礼貌地听着她呗派地说,不只是礼貌,他有种与生俱来,与他的生命浑然一体的勉力,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毫不躲避她的目光,当她碰他时,他用手拍拍她的背。他这么做毫不犹豫,他喜欢她。他嘴边总是微微张开,自自然然地显出一丝甜甜的笑意,使他的冷峻的脸融化在一副幽默面罩后面。

但他显然不是以罗斯玛丽所希望的正确方式作出反应的。她碟煤不休,令人乏味。她又喝了一口酒,使出了最后一张牌,她倒出了她内心深处的感情。

她一直跟吉布森讲,完全不理会桌上的其他两个人,实际上她把身体靠得与吉布森非常近,把他俩与豪根和戴维分隔开来。

谁也不怀疑她感情真挚的叙述,她眼里噙满了泪光,她把心掏出来给吉市森,“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她说,“我真想摆脱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我不想搞电影,这并木能使我满足,我想为改善这个世界出点力,象特丽莎嬷嬷或马丁。路德。金,我现在做的事情对世界一点用也没有,我本来可以做一个护土或医生,做一个社会工作者,我讨厌这种生活,旅行、开不尽的会议,晚会,拍他妈的这些电影不能帮助人类,我想干点实事。”

说着她倾倾身子,拉住吉布森。格伦治的手。

戴维大开眼界,目睹格伦治如何会成为一个电影界的巨擘,如何在影幕上恰如其分地把握各种角色,他叹为观止。只见吉布森。

格伦治一下还把手放在罗斯玛丽的手中,一下不知怎地把椅子挪开了她身边,一下他又控制了这一幕戏的中心,罗斯玛丽含情脉脉地盯着他,等着他的回应,他温柔地朝她笑笑,接着把他的手抽了出来,慢慢滑到桌子边上,这样可以面对戴维和豪根说话。

吉布森。格伦治充满感情地称赞说:“她嘴儿真巧。”

迪安。豪很放声哈哈大笑,戴维也忍不住笑了,罗斯玛丽不知所措,然后嗔怪地戏弄说:“吉布,除了你那些下流影片,你还有个正经没有?”为了显示她没有恼,她伸出一只手,吉布森。格伦治轻轻地吻了一下。

这些人都让戴维惊奇不已,他们是这样狡猾,这样微妙。他尤其敬佩吉布森。格伦治,能抵挡住象罗斯玛丽·布兰尔这样漂亮女人的男人,实在是令人畏惧,而且他那么轻松地智胜了她,不可思议。

一整个晚上,罗斯玛丽完全没有理会戴维,但戴维默认了她这样做的权力,她是这个国家最耀眼的行业里最有影响的妇女,她能接近远比他有价值得多的男人,她有权对他这么粗鲁。戴维知道她这么做仅仅是当他不存在,并不是出于恶意。

已至午夜时分,饭庄里只剩下了他们,他们都吃了一惊。豪根站了起来,吉布森。格伦治帮助罗斯玛丽重新穿上她的夹克上衣,刚才她说得激动的时候曾把它脱了下来,罗斯玛丽站起来,摇摇晃晃,半醉半醒。

“呕,上帝,”她说,“我可不敢自己开车,这里的警察真吓人,吉布,你能送我回我的旅馆吗?”

吉布森朝她笑笑,“你是说去比佛利山?啊那不行,我和豪根要去马里布我的家中去。

戴维可以送你一程。行不行,戴维?”

“当然行,”迪安。豪根说,“你不介意吧,戴维?”

“当然不。”戴维·詹特尼说,但他的脑子在转,怎么会弄成这样?老好豪报看上去有点尴尬;显然吉布森。格伦治是在撒谎,不想带罗斯玛丽回家抵挡她的引诱。豪根感到尴尬是因为他得顺着这个谎言走要不然就会得罪一个大明星,这是一个电影制片人不惜一切代价所要避免的。接着戴维看见吉布森朝自己会意地微微一笑,他马上理解了这位明星的意思,当然这正是人家成为大明星的原因,他可以凭他的一颦一笑一动来让观众明了他的意思,仅仅是刚才这一笑,一个眼神、。他实际上是对戴维·詹特厄说。“这个母狗一晚上没有理体,对你如此非礼,现在我把她交到你手里惩罚惩罚她。”他这一招真是绝了,但他没有恶意。戴维看看豪根,他已不再尴尬,也在乐,好象他也看出了大明星的心思。

罗斯玛丽急忙说,“我自己会开车。”她说这话时看也不看戴维一眼。

豪根平静地说:“我可不能让你一个人走,罗斯玛丽,你是我的客人,我确实让你喝了不少酒,如果你不愿意让戴维开车送你,那我送你回旅馆,然后我打一辆的士到马里布。”

这真是,戴维意识到,绝了。他第一次察觉到了豪根话中的不真诚。罗斯玛丽当然不能接受豪根的好意,如果她这样做,那将是对她的老朋友的年轻朋友的污辱与伤害,会给豪根和格伦治带来很大的不便,而且这样一来,她想让吉布森送她回家的初衷反正还是不能实现,她陷进了一个两难境地。

吉布森。格伦治火上浇油,他说,“算了,我跟你一起去吧,豪克,再陪伴你回到马里布,我就在后座打个盹儿得了。”

“不,没关系。”戴维说。豪根拍拍他的肩膀,吉布森。格伦治朝他眨眨眼,兴高采烈地笑了。这一眨眼给戴维传达了一个信息,表明他们俩作为男人站在他一边,我们男人中的一位同伴受到了一个孤独、厉害的女人的羞辱,现在我们要惩治她。再说,她今晚对吉布森的进攻太过分了,在这样的强力较量中本来就没有女人的地位,而她还要抢足风头,于是他们精心给她的自我表现主义以令人叫绝的一击,把她推回到她该有的地位上,而所有这一切都是在优雅、礼貌、忍俊不禁的谈笑风生中完成的。还有另一个因素,这两个男人仍然记得他们也曾象现在戴维这样年轻而默默无闻,所以他们请他一起吃饭,以显示他们功成名就之后并不冷落他们的男性伙伴,这是古已有之,免遭嫉妒报复的一条神圣而行之有效的规则,但罗斯玛丽却没有对这条规则予以应有的尊重,她忘了自己曾有过的无权无势的时光,而今晚他们要提醒提醒她。然而戴维是站在罗斯玛丽这一边的,她漂亮得叫人木忍伤害。

他们一起走出去到停车场,两个男人钻进豪根的波尔舍车一溜烟开跑了,戴维把罗斯玛丽领到了他的破丰田车旁。

罗斯玛丽惊叫说:“哎呀,我可不能在比佛利山宾馆门前从这破玩意儿中钻出去。”

她巡视了一周,“我得找找我的车。听好,戴维,你不介意开我的梅赛迪斯送我回去吧,车就在这儿附近,到宾馆后我给你叫一辆的士,这样我不用明早再来取我的车。我们这么样行吗?”她朝他甜甜地笑一笑,接着又在她的小包里找出眼镜戴上,她指了指一辆车说:“在那儿。”院子里已不剩几台车了,戴维出来的时候就一眼认出了她的车,他感到迷惑不解,随即醒悟到她一定是非常近视。也许正是由于近视她在吃饭时忽视了他。

她把梅塞迪斯的钥匙交给他,他从她坐的那一侧车门把她扶进去,他能闻到那股儿酒气和香水混杂在一起的味儿,感到她身上象焦炭一样灼烫的热浪。接着他又走到驾驶员座那一边,他刚准备开门,罗斯玛丽从里边为他打开了,他有点意外,他本想这种举动不符合她的性格。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明白梅塞迪斯是怎么驱动的。他喜欢浅红色皮座散发的味儿——

皮子味就是这样呢?还是她往座位上喷了某种特别的皮革香水?车开起来非常顺手,他第一次知道了有些人开车确实是纯粹的享受。

梅塞迪斯稳当当地滑过昏暗的大街,戴维沉浸在驾驶的愉悦中,到比佛利山宾馆半个小时的路程似乎一眨眼就到了。罗斯玛丽一路没跟他说话,她摘下她的眼镜放进小挎包里,然后静静地坐着,只有一次她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琢磨拖,然后又直盯着前方。

戴维既没有转头看她一眼,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他专心做着自己甜美的梦,带着一个美女,开着一辆漂亮的车,行驶在世界上最迷人的城市市区,真乃心旷神怡。

到了比佛利山宾馆门口,他把车停在宾馆大楼前门厅处,取出发动机打火的钥匙,递给罗斯玛丽,接着他下车走过去给她开门,就在这同一刻,他看见一个停车场的男仆从铺着红地毯的门前台阶上走下来,罗斯玛丽把钥匙递给了他,戴维意识到他应该把钥匙留在车上才对。

罗斯玛丽登上红地毯台阶准备走进入口,戴维知道她完全把他给忘了,自尊心使他没有张嘴提醒她叫一辆的士送他回去,他看着她,在绿色的门前庭大盖底下,在馨香的空气、金黄色的光线中,她象一个失魂落魄的公主,突然她停下转过身来,他可以看见她的面庞,她美丽的面庞几乎使他停止心跳。

他以为她想起了他,想让他跟着进去,但她又转过身去,想使劲跨上门口的那三个红台阶,霎时她绊了一下,她的小挎包从手中脱出,包里的东西散了一地,戴维一步跨上红地毯扶稳她。

那包里的东西似乎无穷无尽,不可思议地自己哗哗往出走,零七八碎的唇膏;一个化妆品的盒子掉出来打开,各种名堂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有一串钥匙落在地上立刻就散了,至少有二十把钥匙洒得满地毯都是;还有一瓶阿斯匹林,几小瓶各种不同的药,一个粉红色的大牙刷;一个打火机,但没有烟;还有一小瓶口香水,一个小塑料袋,装一条绿色短内裤和一些有些吓人的小玩意儿;还有数不清的硬币,一些纸币;一条脱乎乎的白亚麻布手帕;一幅女式金丝边眼镜,戴在罗斯玛丽古典美的脸庞上,还有几分淑女的味道。

罗斯玛丽惊骇地看着这一切,急得要哭了。戴维跪在红地毯上把那些东西一古脑儿全揽在一起,罗斯玛丽站着没动,一个门警走出来,戴维让他抓住皮包的口儿,然后他自己把东西全倒了进去。

终于他把每样东西都放了进去,他从门警手里接过鼓鼓囊囊的包儿交给了罗斯玛丽,他看出她的羞辱,觉得有点奇怪。她抹一把眼泪说:“到我的房间去坐一会儿,喝点东西,等车来。我一晚上还没机会跟你说话呢。”

戴维笑了,他想起了吉布森。格伦治说“她嘴儿真甜”的话,不过他毕竟按捺不住好奇,想进去看看著名的比怫利山宾馆,并呆在罗斯玛丽身边。

他想,这么一个高级宾馆的墙涂成了绿色可真是奇怪,看起来极肮脏。但当他们走进宽敞的套房时,他被打动了。房子内装饰得很漂亮,而且还有一个巨大的阳台平台,屋里一角还放着酒柜。

罗斯玛丽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饮料,然后问他要什么,他只要了淡淡的苏格兰威士忌,她给他倒了一杯,但他几乎没有喝,感觉有点紧张。她打开通向阳台的滑动的玻璃门,把他领到外面,平台上放一张玻璃面的小桌子和四把白椅子。她说:“坐这儿等等,我去卫生间,过会儿咱们聊聊。”她返回房间内。

戴维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吸一口威士忌,他底下是比佛利山宾馆内的庭院,他看见有游泳池,网球场,绿树成荫,游廊环绕,一块一块的草地在月光下格外发绿,宾馆的粉红色墙灯火辉煌,这一切构成了一个超现实的环境,宛如在梦中一般。

不到十分钟,罗斯玛丽重又返回,她现在穿一条松松垮垮的白色长裤,一件白色开土米羊毛衫,她把羊毛衫的袖子挽到了胳膊肘儿以上。她拉一把椅子坐下,喝一口饮料,向他莞尔一笑,这一笑令人眩晕。她洗掉了脸上的化妆品,他觉得更喜欢她这个模样,她的嘴唇不再那么妖艳,眼睛不再那么盛气凌人,看起来年轻了一些,而且有些纤弱,她开口说话时,声音也变得平和、温柔了起来,不再那么厉害。

“豪克告诉我说你是个剧作家,”她说,“你有什么东西给我看看吗?你可以送到我的办公室去。”

“没这回事儿。”戴维说,朝她回眸一笑,他可决不会让她看他的剧本后再被她拒绝。

“但豪克说你已写好了一个,”罗斯玛丽说,“我一直在寻找新秀作家,现在要找点象样的东西真是太难了。”

“是不容易。”戴维说,“我写了四五个剧本,可实在太差劲,我把它们都撕了。”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戴维更愿意缄默不语,他觉得这比开口说话要感觉好些。终于罗斯玛丽说:“你多大了?”

戴维撒谎说:“二十六。”

罗斯玛丽朝他笑笑,“老天爷,我真希望能还象你这么年轻。

你知道,我十八岁到这儿来,想做一个演员,刚开始就给人捧臭脚,你知道就是电视上那一两句话的角色,什么卖货姑娘啦、吸毒少年什么的玩意儿,知道吗?后来我碰到了豪克,他让我做了他的行政助理,教我种种事情,帮我拍了我的第一部片子,那些年自始至终他都帮我。我真喜欢豪克,我以后也会。但他太硬气了,象令晚上,撺掇吉布森一起整我。“罗斯玛丽摇摇头,”我常常希望我能象豪克一样厉害,“她说,“我学他的样子。”

戴维说:“我觉得他是个非常和气的好人。”

“那是他喜欢你,”罗斯玛丽说,“真的,他告诉我的,他说你真象你母亲,举手投足都跟她一模一样。他还说你挺实在,不象有些年轻人咋咋呼呼的。”她碰了一下,接着说,“这点我能看出来。你不知道我包里的东西掉出来之后我有多难堪,然后我看见你把东西一样样捡起来,没看我一眼。你这人真好。”她倚靠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他能闻到她身上现在洒了一种更好闻的香水。

她突然站起身走进了房间,他跟在后面,她关紧阳台的门,锁好,然后说:“我给你叫一辆车。”她拿起电话筒,但没有按键钮,而是手举着话筒看着戴维。戴维在离她有一定距离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站着。她说:“戴维,我想问你件可能听起来奇怪的事,你愿意今晚和我呆在一块儿吗,我觉得好无聊,我想有个伴儿,不过你得答应我你不做任何事情,我们能象朋友一样一块儿睡吗?”

戴维十分惊愕,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美女会要他这号人,他对这突如其来的好运气有些头晕目眩。但罗斯玛丽泼了点冷水,一本正经地接着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有个你这样的好人陪我一晚上,你得向我保证你不干任何事情,否则我会大大生气的。”

戴维给搞糊涂了,他傻笑笑,象是没太明白似的,说道:“我就坐在阳台上,或是躺在客厅这儿的长沙发上就行。”

“不,”罗斯玛丽说,“我只想有个人抱着我睡觉,不想孤单单的一个人。你能保证吗?”

戴维听到自己说:“我没穿的东西,在床上,我是说。”

罗斯玛丽欢快地说:“冲个淋浴,光着身子得了,我不介意。”

客厅和卧室之间的门庭处另外有一个厕所,罗斯玛丽告诉戴维进那儿去淋浴,她不想让他使用自己的盥洗室。截维冲了身子,然后用肥皂和手纸刷了牙齿,门后边挂着一条浴巾,浴巾上用蓝丝线缝着几个耀眼的字“比佛利山宾馆”,他扯了下来,裹在身上。他走进卧室,发现罗斯玛丽还在她的洗盥室里,侍女已经铺好了床,但他不想先上床去,尴尬地在地上站着。终于罗斯玛丽从浴室中出来,她穿着尘兰绒睡袍,特别切身,优雅,她看起来象一个商店里摆的洋娃。“来吧,上床。”她说,“你要Valium或安眠药吗?”他立即知道她已服过了药。她坐在床沿上躺进去,最后戴维也上了床,但他仍然裹着浴巾。他们并排躺在床上,她拉掉了台灯,一片黑暗。“抱抱我。”她说。他们抱了好长一会儿,然后她转身过到她那一边,愉快地说:“做个好梦。”

戴维仰身躺着,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他不敢拿掉浴巾,他不想让她以为他想赤身着躺在她床上。他心里盘算,下次见到豪根是不是该告诉他这件事情,但他明白,他要是说他和这么一个漂亮女人在一起睡过却什么也没有干,他们会以为是开玩笑,或许豪根会认为他是说谎。他后悔没吃罗斯玛丽给他的药,能听到她轻微的酣声,她已经睡着了。

戴维决定回到客厅去,他下了床,罗斯玛丽醒了过来,迷迷糊糊说:“你能给我一杯Evianwter,加了一点冰,他拿起来喝了一气,又填满,然后他朝卧室走去,借着客厅的光,他看见罗斯玛丽裹着床单坐在了床上。他关了灯,走进卧室,她伸出一只赤裸的胳膊接杯子,但在黑暗中他递给她杯子时却碰到了她上身,才明白她是赤身裸体,她喝水的当儿,他让身上的浴巾落在地板上,钻进了床。

他听见她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他伸出手触摸她的皮肤,他摸着光滑的背和柔软的臀部,她滚进他的怀里,乳房压在他的胸脯上,胳膊缠住他,他们抱在一起……他们无声无息地做爱,仿佛有人偷听一样。

终于她轻声说道:“好了,睡觉吧。”她温柔地亲亲他的嘴角。

他说:“我要看看你。”

“不。”她小声说。

戴维把手伸过去打开台灯,罗斯玛丽闭着眼睛,她睡姿优美,尽管卸去了各种修饰;

妩媚妖艳,聪颖灵巧;尽管情欲被满足,神情倦慵,但她现在确有别具风味的美。

他做爱是出于动物本性和亲近的需要,是他肉体的自然表达;她做爱则是出于她内心或脑海深处的某种需要。

戴维醒来一伸手,她已不在了。他三下两下把衣服套在身上,表戴好,是早晨七点了,他发现她在阳台里面,穿着一件红色运动服,一头长发显得愈发地黑。宾馆侍者已把一辆带轮的桌子推进了屋子,桌子上有一个银咖啡壶、一个银牛奶罐、一排盘子,上面都盖着保温用的金属盖。

罗斯玛丽对他笑笑说:“我为你订的,我正准备叫醒你呢,我在上班之前先得跑一圈。”

他在桌旁坐下,她给他倒了一杯咖啡,揭开一个碟子,里面是鸡蛋和切碎的水果。然后她喝一口她的橙汁,站起身来,“你呆一会儿,我得走了。”她说,“多谢你昨晚在这儿住。”

戴维希望她能和他一块儿吃早餐,希望她能表白她真的喜欢他,他想有个机会跟她说话,跟她谈他的生活,告诉她能使她对他感兴趣的事,但她往头上别了一个白发夹,又系好运动鞋,站起身来。戴维不知道他因为感情激动而脸变得扭曲,说道:“我什么时候再见到你?”他一说完这话就知道他犯了个错误。

罗斯玛丽已走到了门口,停了下来,“以后这几个星期我要忙得要死,我得去纽约,我回来后给你打电话。”她没有问他的号码。

然后她好象又想起了什么,她拿起电话,给戴维要了一辆回圣莫尼卡的出租车,她对他说:“钱我以后会付的——你有没有给司机小费的钱?”

戴维只管盯着她,看了好长一会儿,她抓起钱包打开说:“你需要多少给小费的钱?”

戴维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他不知道他的脸恶毒、仇恨地扭曲得吓人,他污辱说:“你比我知道价钱。”罗斯玛丽合上钱包走了出去。

他之后再也没听到她的消息。后来有一天,在电影制片厂的院子里他看见她和吉布森。

格伦治以及迪安。豪根从豪根的办公室走出来,他等在靠近豪根的车停的地方,这样他们会和他打招呼,豪根走过来抱了他一下,说他们准备去吃饭,又询问他的工作怎样,吉布森握握他的手,友好、狡黠地朝他笑笑,英俊的脸上洋溢着他惯有的随和幽默,罗斯玛丽看着他,没有一丝笑容,而真正使截维受到伤害的是,她真把他给完全忘了。

正文 第十四章

星期四华盛顿总统的新闻秘书马修。格拉迪斯十分清楚,在以后这二十四小时内,他要做出他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决定。眼下他的职责就是要控制新闻界对过去三天里接连发生的震惊世界的悲惨事件做出的反应,还得向美国人民完整地通报总统将如何处理这些事件,以及让人民来裁决总统的行动。格拉迪斯必须非常小心。

在复活节过后这个礼拜四早上,正值危机中期令人焦灼的时刻,格拉迪斯切断了他和新闻媒介的直接接触,只让他的助手们在白宫新闻发布室召开会议,发布一些谨慎措词的消息和评论,回避记者的提问。

电话铃响个不停,但马修一个也不接,他的秘书们给他接听,甄别电话,毫不客气地打发掉那些纠缠木清的记者和盛气凌人的电视评论员。他的任务是要保护总统。

从他长长的新闻记者的生涯中,马修。格拉迪斯知道,在美国,那些报纸、电视等新闻媒体对当局重要人物的傲慢无礼的攻击,要比哪一种宗教仪式都更受人们崇拜和敬仰,神气十足的电视新闻节目主持人,大声吆喝陪着笑脸的内阁成员,甚至对总统本人也旁敲侧击,那些想晋升要职的候选人在象凶狠的起诉检察官的记者面前往往备受折磨,在新闻自由的幌子下,报纸上登满了诽谤文章。曾经有一个时期他也是这之中的一份子,而且敬仰这种制度,看到每一个政府官员对新闻人员最终无可避免的仇恨,他就为此感到兴高采烈。但是三年的新闻秘书的经历改变了这一点,象政府里的其他人一样——实际上,象整个历史上统治阶层的所有人一样——他对这种叫做“新闻自由”的所谓最伟大的民主制度越来越感到不信任、越来越怀疑它的价值,新闻界的拿手好戏只有进行人身攻击,他们一伙头顶金光的罪犯,所做的勾当就是抢劫社会团体和公民个人的好名声,登在他们的报纸、杂志上兜售给三亿老百姓。

而今天,他决不能让这帮杂种占到一分便宜。

他回想起过去四天中新闻界给他塞来的所有问题,因为总统中止了与外界的直接联系,马修。格拉迪斯就得担当起他的责任,象星期一的一个头疼的问题是:“为什么劫机者还没有提出任何要求?总统女儿被绑架同教皇遇刺之间有什么联系吗?”谢天谢地,这些问题最终还是由问题本身作了解答,现在已经确定,它们之间是有关联的,劫机者也提出了他们的要求。

格拉迪斯所做的新闻发布都直接由总统本人审查,总统认为,这些事件都是处心积虑地对美国世界性的权威和声望的攻击。接着总统女儿遇害又他妈的出现了这种愚蠢问题:

“总统听到他女儿的死讯时如何反应?”这时候格拉迪斯发了脾气,“你他妈的说他还能觉得怎么样?你这个蠢货。”这样回答那个节目主持人。接着他又听到一个愚蠢的问题:

“这是否勾起了总统对他叔叔们被暗杀的回忆?”那一刻格拉迪斯决定把新闻发布会交给他的助手们。

但现在他又要重返舞台,他要捍卫总统给沙哈本苏丹最后通谋的决策,还要透露出威胁夷平整个沙哈本苏丹王国的意思。他准备这样说,如果人质释放,雅布里被囚禁,那么就不会炸毁但克市——这样的措词给他在一旦但克城被炸后留下余地。不过,最最重要的是,美国总统将于今天对全国发表重要电视讲话。

他扫一眼他办公室窗外,白宫现在被从世界各地涌来的采访车和记者围得水泄不通,等着吧,操他们妈的,格拉迪斯想,他们仅仅只会知道他让他们知道的东西。

星期四沙哈本美国特使飞抵沙哈本,他们的飞机在一条远离被劫持的飞机的跑道降落,劫机所在的那条跑道仍然受雅布里的控制,并处在沙哈本军队的包围之下,在军队的处围是数十辆采访车,从世界各地涌来的记者和大群在但克市旅游赶来看热闹的人群。

沙哈本驻美国大使沙里夫。吴里布哈了药睡了一路,勃特·奥迪克和阿瑟·韦克斯交谈了一些,奥迪克一直试图说服韦克斯改动总统的最后通煤,以期望不必通过任何过激行动,就能使人质获得释放。

最后韦克斯告诉奥迪克:“我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总统给我的是非常严格、简短的命令——他们玩够了,现在该让他们尝尝苦头。“。奥迪克皱着眉头说:“你是国家安全顾问——看在上帝的份上,顾问,灵活一下吧。”

韦克斯坚如磐石:“总统做出了这个决策,没有任何可更改的。”

抵达苏丹的王宫后,韦克斯和奥迪克在武装警卫的护卫下住进了宫内豪华的客房。王宫实际上完全处于超常的军事戒备状态。吴里布大使被急促带到了苏丹的踉前,苏丹等在他的议政殿里。

苏丹根本不相信这样的威胁,心想任何人都可以吓坏这个胆小鬼。他说:“那,肯尼迪是什么时候告诉你这个呢?他表情如何?

他是不是一个总这么咋咋呼呼的人?他的政府会支持这种行动吗?他是拿他的政治生涯孤注一掷。这是不是要谈判才耍的诡计?”

吴里布从他坐着的锦缎座椅上站起来,他的小狗一样的身躯一下子高大起来,苏丹注意到他有个好嗓音。“陛下,”吴里布说,“你说的话,肯尼迪句句都想到了。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开始轰炸但克后,如果您不答应他的要求,整个沙哈本将夷为平地。这正是但克为什么不能保住,这是他能使您相信他的意图是非常严肃的唯一一个办法。他还说在但克被摧毁后您会答应他的要求,但不会在之前。他非常平静,笑着,他不再是从前的他,他是个魔鬼。”

这之后,两位美国总统的特使被带进了辉煌的迎宾大厅,里边有一个游泳池,屋里装有空调。身着阿拉伯服装的男仆给他们端上了食品和没有酒精的饮料,苏丹在一群顾问和保镖的簇拥下,与他们握手寒暄。

吴里布大使做了介绍,勃特·奥迪克,苏丹是知道的,过去的石油买卖把他们紧紧拴在了一起,在苏丹几次访问美自中,奥迪克一直是个周到殷勤的主人。苏丹热烈地向奥迪克做了问候。

第二个人是意外,苏丹心脏猛一跳,真正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开始相信肯尼迪威胁的现实。这第二个说客,苏丹心里盘算,真是非阿瑟·韦克斯莫属,他是总统的国家安全顾问,是个犹太人!

他是美国军界最具声望和最有权力的人物,也是阿拉伯各国在反对以色列的斗争中最终的敌人。苏丹注意到阿瑟·韦克斯没有伸出手来握手,只是礼节性地鞠鞠躬。

苏丹脑子里升起的第二个念头是,如果总统的威胁是真的,他为何要派这么一位要员来冒这个险?如果他把这些说客押作人质怎么办?这样一来他们不是会成为进攻沙哈本的炮灰吗?而且勃特·奥迪克真会冒可能送死的危险吗?从他对奥迪克的了解来看,他肯定不会。所以看来还有谈判的余地,而肯尼迪的威胁不过是吓唬一下而已;但也许肯尼迪是个疯子,并不关心他的特使的死活,无论如何要实施他的威胁。他环视了一下他的迎宾厅,四周金壁辉煌,地上铺着世界上最昂贵的地毯,光是地毯精心刺绣的花样就是不可能再被复制的,还有精接细雕的洁白的大理石,所有这些,样样东西都远比白宫的任何地方要豪华得多,这一切怎么能毁掉?

苏丹威仪地说:“我的大使已向我陈述了你们总统的信息,我简直不敢相信一个自由世界的领导人怎能会说出这样威胁的话,更不用说去做了。只有我是一个受害者,我怎么会对雅布里那个歹待等能施加影响?他是又一个阿提拉那个匈奴蛮子吗?他是否想象他统治的是古罗马,而木是美国?”

奥迪克先开口道:“马罗比苏丹,我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来这儿帮助您和您的国家的,总统是会象他威胁的那样去做的,看来您别无他路可走,您必须交出雅布里这个人。”

苏丹沉默了好长一会儿,然后转向阿瑟,讥讽地说道:“那么你来这儿有何贵干?如果我拒绝服从你们总统的要求的话?美国怎能经受得住损失作这样一位重要人物的打击?”

“你拒绝这些要求,并把我们扣作人质,这种现实可能性我们已做了详细的讨论,”阿瑟·韦克斯说,虽然他并没有把心中对苏丹的愤怒和仇恨流露出来,但他绝对有种威慑力,“作为独立的主权国家,你们愤怒和做出相反的威胁是非常公平的,但这正是我来此地的原因,就是向你郑重肯定,有关的军事行动的命令已经下达,作为美国三军总司令,总统他有这个权力。但克城很快即将不复存在,在这二十四小时之后,如果你还不服从,沙哈本王国将会被彻底摧毁,寸草不留。”——他朝满屋子做了一个挥砍的手势——“而你将寄人篱下于你的邻国的君主,你还是一个苏丹,但是一个一无所有的苏丹。”

苏丹忍住了狂怒,他转向那另一个美国人:“你还有什么要讲的吗?”

勃特澳迪克几乎是鬼鬼祟祟地说道:“毫无疑问肯尼迪对他的威胁会说到做到,但我国政府里的其他一些人并不赞成这样做,肯尼迪可能会因此丢掉他的总统位子。”他转身几乎近于愧疚地对阿瑟·韦充斯说:“我看咱们应该把这事挑明。”

韦克斯严厉地看着他,他正担心的就是他这么说,从战略上看,奥迪克一直非常有可能把事情搞成一团糟,这个杂种想毁掉整个计划,仅仅就是为了挽救他奶奶的五百亿美元。

阿瑟·韦克斯狠狠地看着奥迪克,然后对苏丹说:“这里没有谈判的余地。”

奥迪克抗拒地看一眼韦克斯,对苏丹再次强调说:“出于我们长期友好的关系,我觉得向你指出一个希望是公平的,而且我觉得我必须现在当着我的同胞的面,而不是私下更容易地讲这件事情。

美国国会即将要召开一个特别例会弹刻肯尼迪总统,如果我们能发布一个你们将释放人质的消息,我敢打保票但克不会被摧毁。”

苏丹说:“我得交出雅布里吗?”

“不,不必,”奥迪克说,“但你们不能坚持释放杀死教皇的凶手。”

苏丹顾不上他的威仪,忍不住心中的喜悦,说道:“韦克斯先生,这不是个更明智的解决办法吗?”

“我的总统会因为恐怖分子杀掉了他的女儿被弹劾掉?任凭凶手逍遥法外?”韦克斯说:“开玩笑!这决不可能。”

奥迪克说:“我们以后总会逮住那小子的。”

韦克斯是这样蔑视和愤恨地看他一眼,使得奥迪克知道他会成为自己终身的敌人。

苏丹说:“两个小时后我们一起会会我的朋友雅布里,我们一块儿吃顿饭,达成一个协议。我会给他软的、硬的一起上,说服他。

但是人质只能等到我们得到保证但克安全的信儿后才能释放。先生们,我向你们做出一个穆斯林和沙哈本王国君主的诺言。”

然后苏丹下命令给他的情报通讯中心,一旦得到美国国会的表决结果后就马上通知他。

他让人把美国特使送回他们的房间,洗浴、更衣。

苏丹命令把雅布里从飞机偷运出来带到王宫。雅布里被送到了迎宾厅等候,他注意到这里布满了全副武装的卫兵,还有一些其他迹象表明王宫处在警戒状态,雅布里立即感到他处在危险之中,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当雅布里被带进苏丹的客房之后,苏丹拥抱了他,他松了一口气。苏丹向他讲了讲美国说客来之后的情况,苏丹说:“我向他们保证说不要再谈判,你会释放人质。现在我们只等着美国国会的决定。”

雅布里说:“但那就是说我的朋友罗密欧被我抛弃了,这有损于我的名誉。”

苏丹笑笑说:“如果他们对他杀死教皇进行审判,你们的动机会赢得公众更多的注意。

再说,事实是,你策划这场革命,杀掉了美国总统的女儿,竟然平安无事,这真是太棒了,真不容易。不过,你最后多卑鄙地让我小小地吃了一惊,冷冰冰地杀死一个小姑娘,这可不中我的意,而且说实在的,也不聪明。”

“这是安排好的一步,”雅布里说,“‘我从未打算让她活着从飞机中出去。”

“得了,现在你该满足了。”苏丹说,“实际上,你把美国总统给拉下了台,你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么个好结果。”

然后苏丹命令他手下的一个人:“去到美国人的地方,把奥迪克先生带到这儿来。”

勃特·奥迪克走进房间,他既没有跟雅布里握手,也没作任何友好的姿态,他只是目光直视着他。雅布里低下了头,窃笑,他熟悉这号人,美国吸血鬼,他们跟王公大臣们做交易搞掠夺,养肥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

苏丹说:“‘奥迪克先生,请把你们国会如何罢免总统的机制给我的朋友解释解释。”

奥迪克说了一遍,他力图说服他,雅布里相信了,但他问:“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你们得不到所需的三分之二票怎么办?”

奥迪克严厉地说:“那你、我和苏丹在这儿都倒了他妈的死霉了。”

弗兰西斯·伊克斯维尔·肯尼迪总统审阅了马修。格拉迪斯给他的新闻发布报告,签了名。他看见格拉迪斯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他非常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将一同向美国人民申诉,在另外一个时候,在另外一种情况下,他会批评这种沾沾自喜的神色的,但弗兰西斯·肯尼迪意识到,这是他政治生涯中最危险的一个关头,他必须动用一切政治武器。

今晚国会准备弹劾他,他们仅根据宪法第二十五条修正案含糊不清的措词就胆敢这样做。也许他能在以后的长期较量中获胜,但那时就太晚了,勃特·奥迪克会安排好释放人质的交易,放跑雅布里,他女儿的仇永远也报不了了,而且杀死教皇的凶手也会被放掉。然而,肯尼迪指望他在电视上向全国人民的申诉和请求能引来大批向国会抗议的电报,使他们动摇,他知道民众支持他的行动,他们对谋杀教皇和他女儿的行动义愤填膺,他们能感觉到他的痛苦,此刻,他强烈地感到他的心和民众连在一起,他们是他反对腐败的国会,反对象勃特·奥迪克那样冷酷、实际的商人的同盟军。

他一生自始至终都深切关心着那些不幸的人,那些为了生存而挣扎的大众百姓,在他投身法律与政治事务之始,他就发誓他决不象有些有天分的人一样嗜钱如命、利欲熏心,他决不甘于堕落腐化,他鄙视那些有钱有势、横行霸道的富人。然而他总是觉得——他现在意识到——他一直丰衣足食,从来没有过象他的同胞一样的悲苦的经历,他以前从没有领略过下层阶级一定能感受到的仇恨。但现在他感受到了,那些富豪权贵们要把他拉下台,为了他自己,他一定要赢。

但他不能让仇恨使自己分心,在危机袭来之际他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即使他真的被弹刻掉,他必须确保自己能东山再起,实施他的长远计划,眼下这场斗争国会和富豪也许会赢,但他看得清楚,他们必定会输得一败涂地,美国人民不会快快乐乐地忍受耻辱。十一月份将会有一次大选,即使他输了,这场危机也会使他深得民心,他个人的不幸也是他的武器之一。不过,他必须小心隐藏好他的长远计划,即使对他的私人高级助手们也没有透露。

肯尼迪知道他正在做准备,瞄向极端的权力,只有经历失败和痛苦的考验,他才能稳固地迈向权力的高峰。

星期四下午,距国会举行特别例会弹刻总统还有九个小时,弗兰西斯,肯尼迪召集他的顾问、助手们和副总统海伦·杜波里开会。

这是在国会进行表决之前他们的最后一次战略会议,而他们都知道对手能凑够必需的三分之二票数,肯尼迪总统立即就看出压抑和失败的情绪笼罩了整个会议室。

他精神振奋地向所有人笑笑,宣布开会,先对中央情报局局长西奥多·塔比表示了谢意,他没有在弹劾总统的提案书上签名;然育他转向杜波里副总统,朗声大笑,真正兴致勃勃的笑。

“海伦,”他说,“我要处在你的位子上决不会那么不开窍儿,你知道你不在弹劾的文件上签字结下了多少仇敌?你本来可以成为美国第一位女总统的,国会恨你,因为你不签名他们就玩不转了,男人们恨你,因为你宽宏大量,女权主义者会把你当成一个叛徒。

上帝,你这么一个老手怎么会落入这样的窘境?对啦,我想感谢你的忠诚。”

“他们做得不对,总统先生,”杜波里说,“他们不应该这么顽固。还有办法同国会谈判吗?”

“我不能谈判,”肯尼迪说,“他们也不会。”然后他问戴西:“我的命令下达了吗?

——海军舰队是不是正驶向但克?”

“是的,先生。”戴西说,然后变换了一下不舒服的坐姿,“但参谋长联席会议没有做出最后进攻的命令,他们想等到今晚国会表决后再说,如果弹劾成功,他们就召回飞机,”他顿了一下,“他们并没有不服从你,他们下达了你的命令,他们只是做好准备,假如你今晚输了,他们好收回命令。”

肯尼迪转向杜波里,他的脸色严峻,“如果我被弹劾,你就是总统了。”他说:“你可以命令总参谋部继续对但克市进行轰炸,你会下这个命令吗?”

“不。”她说,屋里出现了长时间难堪的沉默,她脸色保持镇静,直截了当对肯尼迪说:“我向你证实了我的忠诚,作为副总统,我支持你摧毁但克市的决定。这是我的工作所决定的,所以我拒绝了在弹刻书上签名。但是,假如我成为总统的话,当然我打心眼里希望我不会,我必须遵从我的考虑,做出我自己的决定。”

肯尼迪点点头,朝她温柔地笑笑,这一笑使她心碎。“你完全正确。”他说,“我问这个问题只是了解一点情况,不是游说。”他转向屋里其他说道:“那么,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给我的电视讲话准备一份讲话稿大纲。尤金,你和电视网讲清了吗?他们有没有预告我今晚的讲话?”

尤金·戴西小心翼翼地说:“劳伦斯·塞拉丁在这儿要求见你,看起来不好办,我带他到这儿来吗?他在我的办公室。”

肯尼迪温和地说:“他们没这个胆量,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公开对抗。”他沉思了一会儿,“带他进来。”

他们一边等着,一边讨论该讲多长时间,“不用超过半小时,”肯尼迪说,“我就会把事情办妥。”

他们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弗兰西斯·肯尼迪在电视上可以征服任何观众,他魔力般的声音有种象朗诵优美的爱尔兰诗歌的乐感,这并不妨碍他的思维,他的逻辑条理总是绝对清楚的。

当劳伦斯·塞拉丁被带进来后,肯尼迪没有经过问候,直截了当地向他说道:“我希望你不会说我认为你要说的话。”

塞拉丁冷冷地说:“你认为什么,我不得而知。我被各大电视网推为代表,向你转达我们的决定,我们今晚不准备给你转播时间,因为我们这样做,会妨碍弹劾的进程。”

肯尼迪冷笑问:“塞拉丁先生,弹劾,即使它成功了,也只能持续三十天,然后会怎么样?”

咄咄逼人的威胁不是肯尼迪一向说话的风格。塞拉丁和各大电视网的老板们都能想得到,他们滑进了一场非常危险的游戏之中,电视台执照的审批和签发看似有联邦法律的保护,但这些陈旧的法令在现实中就走了形,一个握有权的总统完全可以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塞拉丁知道他得非常谨慎地行事。

“总统先生,”他说,“这是因为我们自知责任重大,必须拒绝给你这个时间。你现在正处在被弹劾的过程中,我对此很抱歉,所有美国人也对此感到难过,这是一个巨大的悲剧,我向你表示关切和同情。不过,各大电视网认为让你讲话不符合我国民主程序的最佳利益。“他停了一下,”但在国会表决之后,不论输还是赢,我们都会给你转播时间。”

弗兰西斯·肯尼迪狂笑道:“你可以走了。”

劳伦斯·塞拉丁被一名特工带了出去。

肯尼迪对他手下的人说:“先生们,请相信我告诉你们的这个话。”他脸上的笑容消失,蓝眼珠子由浅变深,“他们把手伸得太长了,他们践踏了宪法精神。”

白宫方圆几英里之内,交通阻塞,只有细长的小道勉强可以让政府部门的官员的车通行,余下的整片地方都挤满了新闻采访车和拉着摄像机的忙忙碌碌的记者,他们不时唐突地截住国会议员,询问关于这次国会特别例会的情况。终于,各个电视网播出了官方的正式通告,国会将于晚11点召开两院联席会议,动议表决罢免肯尼迪总统的职位。

肯尼迪和他手下白宫的官员们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来阻挡这个猛烈的进攻,阿德布拉德·格雷打电话给各个众议员、参议员,反复恳求他们放弃这个行动,尤金·戴西则打电话给苏格拉底俱乐部的大亨们,希望能获得某些大企业的支持,克里蒂斯。科利向国会领导人再次呈递有关法律条文,强调没有副总统的签名,有关弹劾的动议即是完全违法的。

临近十一点,肯尼迪和他的这几个亲密助手聚集在黄厅内,通过一个特意安置好的大屏幕电视,观看国会召开全会的实况。虽然国会会议的实况不在商业电视网转播,但仍然要做实况录相,以备后用,录相通过专门的电缆转播到白宫。

金茨众议员和兰姆勃蒂参议员工作做得很成功,每件事情都做了周密的部署,进展顺利,索尔·特罗伊卡和伊丽莎白·斯通联袂携手,配合默契,做好了各个方面的细节准备,有关政府权力移交所需的各种文件也已经准备齐全。

在黄厅,弗兰西斯·肯尼迪和他的私人助手观看着电视上国会大会的进程,尽管国会得需要不短的时间,象模象样的完成各种秩序化的发言和各轮投票,但他们清楚最后的结果,国会和苏格拉底俱乐部为这件事真是煞费苦心。肯尼迪对阿德布拉德·格雷说:“奥托,你尽力了。”

这时,一名白宫副官进来交给戴西一纸报告,戴西看了看,又不相信地再审视一遍,脸上明显地现出极其震惊的神色,他把报告交给了肯尼迪。

电视屏幕上,国会以远远超过三分之二的票数,刚刚通过了弹劾弗兰西斯·伊克斯维尔·肯尼迪的表决。

星期五清晨六点沙哈本华盛顿时间星期四晚十一点,正是沙哈本的清晨六点,苏丹一早就在迎宾厅的大理石平台上设置好早餐招待他的客人,一张大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冷、热茶,以及许许多多水果和饮料。两个美国人勃特·奥迪克和阿瑟·韦克斯很快就到了;随后卫兵们挟持着雅布里到苏丹跟前。

马罗比苏丹乐不可支,他既没有把雅布里介绍给美国人,也不作任何客套。

苏丹说:“我很高兴地向二位宣布——不光是高兴,我的心充溢着喜悦之情——我的朋友雅布里同意释放你们的人质,他不再有别的要求,而我希望你们国家也不要再提别的要求。”

阿瑟·韦克斯强作笑颜,说:“哦不能就总统的要求进行谈判或做任何改动。你必须交出这个凶手。”

苏丹乐了,说:“他再也不是你的总统接,美国国会刚刚表决弹劾了他。我接到通知说,轰炸但克的命令已被撤销,现在人质也会释放,你们此行的目的就达到了,你根本再没有什么好要求的。”

一阵狂喜通贯雅布里的全身——他使美国总统被弹劾了!他盯一眼韦克斯的眼睛,看到了那里边熊熊燃烧的怒火,这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的最高指挥官的脸。而他,雅布里,击败了他,这一时刻,他持枪顶在特蕾莎·肯尼迪脑后的形象重又涌入脑海,他又记起了当他勾动扳机那一瞬间的失落和悔恨,以及她的身体仆落沙漠上空时,那一丝揪心的痛楚。

他在韦克斯和其他人面前低下了头。

马罗比苏丹示意仆人给客人端上水果和饮料。阿瑟·韦克斯放下手中的杯子,说道:

“你能肯定我的总统被弹刻的情报是绝对准确的吗?”

苏丹说:“我会给你安排好,让你直接与你在美国的办公室通话。”他顿一顿,“不过首先,我得尽东道主的义务。”

苏丹督促他们必须在一起吃好最后一顿饭,并且坚持在早餐结束后再拟定释放人质的协议。他的右首坐着雅布里,左首是阿瑟·韦克斯。

他们围着这张低矮的桌子坐在沙发软垫上休息,这时,苏丹的首席大臣匆匆忙忙地走进来,请求苏丹到另一间屋子里说几句话。

苏丹有点颇不耐烦,直到首席大臣向他耳语了几句什么,苏丹竖起耳朵,眉头紧皱,吃惊地向客人们说道:“出了点事情,所有通向美国的通讯被切断,不光是我们,而是全世界,情况还不明了,请各位继续用早餐,我与我的人磋商一下。”

但苏丹离身之后,桌子旁的人谁也没再吱声,只有雅布里自顾自吃着东西。

美国人离开了桌子,走到阳台上,仆人给他们端上了冷饮。雅布里继续埋头吃个不停。

勃特·奥迪克对韦克斯说:“我希望肯尼迪不至于做什么蠢事,置宪法于不顾。”

韦克斯说:“上帝啊,先是他的女儿,现在又失去了他的国家,所有这一切竟都是因为在那儿象个讨吃的乞丐似的、针尖般大小的东西。”

奥迪克说:“太可怕了,所有这一切。”然后他走进里间,对雅布里说,“好好吃吧,小子,我希望以后这些年你能找个躲藏的好地方,数不清的人会追寻你的。”

雅布里哈哈大笑,他抹一把嘴,点燃一支烟,说:“哎呀,说得不错,我会在耶路撒冷的街头行乞。”

这时,马罗比苏丹走进屋子,他身后跟着至少五十个全副武装的人,把守了房子里的各个地方,四个人站在雅布里身后,四个人站在美国人身后。苏丹惊慌失色,脸色蜡黄,眼睛大睁,“先生们,”他磕磕巴巴地说,“我亲爱的先生们,这消息对你们,对我都同样不可置信,国会又投票否决了弹劾肯尼迪的表决,他实施了戒严。”他顿了一下,把手放在雅布里的肩上,“还有,先生们,就在这一刻,美国第六舰队的飞机正在轰炸我的但克城。”

阿瑟·韦克斯几乎是兴高采烈地问道:“正在轰炸但克?”

“是的。”苏丹说,“野蛮之至,但不由得让人不信。”

他们全都盯着雅布里,四个荷枪实弹的人紧紧围靠着他,他遐思般地说:“我终于要去看看美国了,这一直是我的梦。”他看看美国人,却对苏丹说,“我一定会在美国取得巨大的成功。”

“那不用说。”苏丹说,“要求之一是我把你活着移交给他们,恐怕我必须采取点措施,以防你伤害自己。”

雅布里说:“美国是一个文明国家,我可以聘请最好的律师,通过烦闷冗长的法律秩序,我可以获得自由,我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这将是一种崭新的体验,世界总是在变,谁能知道会发生什么?美国是个文明国家,不搞迫害,再说我都经受过以色列人的严刑拷打,我没什么可怕的。“他朝韦克斯笑笑。

韦克斯平静地说:“就象你看到的一样,世界在变化,你并未成功,你也不会成为英雄。”

雅布里歇斯底里地大笑,他使劲挥舞池的两条胳膊,跺着脚,“我成功了!”他喊道:“我掐断了你们的脊梁骨,你们认为你们几架破飞机炸毁了但克,别人就乖乖地听你们虚伪的演说吗?世界什么时候会忘掉我的名字?你们以为我没笑到最后我就会退出舞台吗?”

苏丹拍拍巴掌,喝令士兵抓住雅布里,给他戴上手铐,全身捆绑起来,“轻一点,轻一点儿。”苏丹说,当雅布里浑身不能动弹后,苏丹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前额上说:“我请求你的原谅,我别无选择,我得卖掉石油重建城市,我衷心祝愿你,老朋友,祝你在美国好运。”

星期四晚上纽约市正当国会行将弹劾弗兰西斯·伊克斯维尔·肯尼迪总统,整个世界等待着这场恐怖分子引起的危机的解决之际,纽约市有成千上万的人却根本不屑理会这些狗屁事,他们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自己的问题还处理不过来呢。从中央公园到时报广场,是闻名世界的百老汇大街娱乐区,在这温馨的春夜,时报广场这一带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这些人各有各的心机,住在郊区的好色的中产阶级男士徘徊在成人色情书店里流连忘返,或是泡在电影院里沉浸在连绵不断的色情镜头中,赤身裸体的男男女女做着各种各样的性动作;少年团体流氓口袋里插着致命的、但是合法的弹簧刀,象以前的骑士一样神气,到处晃来晃去,寻找有钱的人下手,他们身上那种年轻人高昂的活力无法排遣,就以此来取乐;拉皮条的、妓女、抢劫者、杀手在百老汇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纷纷开业,而用不着缴灯火费;此外,还有许多旅游者。在广场一带、以及通往广场的各条破落的大街上,到处是红光闪烁的、镶着“我爱纽约”的标牌广告——这是刘易斯·莫切殷勤的礼节。

星期四晚接近午夜时分,布雷德。布克尔出动了,他盘旋在时报广场酒吧和影院俱乐部四周寻找着一个主顾。布克尔是个黑人小伙子,在拉客、谈生意方面很有一手。他能给你搞来可卡因、海洛因,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毒品。他还能搞到枪,不过没有大家伙,尽是枪、左轮什么的,在他给自己整了一把之后,他基本上不再弄这些东西了。他不是拉皮条的,但他与那些女人正经处得不错,他可以把话说到她们的心坎上,而且还是个好听众。

许多个夜晚,他和那些姑娘厮守在一起,听她们讲她们的黄粱美梦,即使是最低贱的妓女也有她们的梦想。布克尔愿意听,他喜欢听,喜欢“马路天使”围着他讲她们的梦想时那种象个人物似的感觉。啊,她们的这些狗屁梦想有趣极了,她们投骰子、看星象书,总能碰着吉利的数字,说是来年会有个男人爱上她们,然后她们就会有个小孩,她们会把孩子抚养成医生、律师、大学教授,或是影视名星,成为一个象理查德。波雷尔或者象艾迪。

墨菲那么棒的歌唱、舞蹈、电影或喜剧演员名星。

布雷德。布里乐在瑞典电影宫外边,等着一部儿童不宜的影片的散场。许多常泡电影院的人出了电影院后,会一边找点喝的。吃块汉堡包,一边希望能碰上点艳遇,他们步履蹒跚,哼着小调儿,你可以从他们心不在焉的眼神中一眼就把他们认出来,好象他们在思索着什么难解的科学问题,他们几乎每个人都脸上挂着一副郁郁寡欢的神情。可怜的人儿,他们孤独的要命。

这地方到处都有拉客的野鸡,布克尔把他自己的诱饵放在了一个战略性的位置上,酒吧里的男人们可以看见她坐在一张小桌子旁,旁边放一个硕大的红色钱包,她是一个从明尼苏达州达拉斯市来的一个金发碧眼的姑娘,大块头,久受海洛因腐蚀的蓝眼睛冷若冰霜,布克尔把她从一个比死亡还糟糕的命运中解救出来。那是种什么样的生活呀,在一个偏僻的农场,冬天里寒风刺骨,她的美色眼看就要埋葬在那块贫脊的土地上。是布克尔给了她新生命,但他一直待她小心翼翼,她可是名声在外,没有几个人敢象他这样跟她合伙。

她名叫基姆伯莉。安斯莉。六年前,一个与她搭档的拉皮条的在睡觉时,被她一斧头砍死了——布克尔总是说,小心叫基姆伯莉或蒂芬妮的姑娘——她被拘捕、起诉、审讯,但给她定罪判刑的时候,她的辩护律师证明她身上有数不清的伤痕,并说是她吸食海洛因的习惯造成了她当时“神志不清”,这样她仅被送进了吸毒者治疗中心,经过医治,宣布恢复了正常,然后把她又放回到纽约街头。

这之后她在格林威治小区的贫民窟里住了下来,这块儿有一些市政府当局修建的公寓大楼,但却糟糕之至,稍微有点钱的人都躲得远远的。

布雷德。布克尔和基姆伯莉是对好搭档,他半是拉皮条的,半是打劫的,这个区别使他感到骄傲。基姆伯莉往往在时报广场酒吧拉一个看完电影的人上钩,领他到第九大道的某幢大楼的门庭外,飞快地云雨一番。这时候,布雷德就从暗处溜出来,用纽约警察用的警棍给那小子一记闷根。他们把抢到的钱对半分,但布雷德留下信用卡和珠宝,并不是贪婪,而是他信不过基姆伯莉的判断。

干这活儿妙就妙在上钩的人往往是个寻花问柳的丈夫,极不情愿报告警察这种事情,免得人家问他,当他的妻子在莫里克、长岛或新泽西州的弗兰顿等他的时候,他在第九大道黑洞洞的楼房门庭处到底干什么勾当?为了安全起见,一个星期之内,布雷德和基姆两人都避免再到时报广场酒吧、以及第九大道一带去,他们会把生意挪到第二大道。在纽约这样的城市,这么稍稍换个地方无异于从宇宙中的一个黑洞钻进了另一个黑洞,这正是布雷德。布克尔喜欢纽约的缘故。他就象一个影子,一个千面人,就象他在电视上看到的变色虫,把自己的颜色混同成地表颜色,以躲避其他动物的捕食。一句话,与大多数市民木同,布雷德。布克尔觉得他在纽约这地方非常安全。

星期四晚上的猎物不多,但基姆伯莉在灯光下光彩照人,金黄色的头发烟烟闪光,抹着白粉的双乳在低领口的绿色长裙中恬不知耻地使劲往出窜。一位看似狡黠、快活的先生,诞着脸端起他的杯子坐在她桌子旁,礼貌地问她他是否可以坐下。布雷德望着他们表演的这好笑的一幕,感慨这莫大的讽刺,世上真是什么事都有。这位衣冠楚楚的先生,毫无疑问是个飞黄腾达的人士,象律师或教授,没准儿还会是个市议员或州议员之类的低级政客,现在竟然和一个杀人犯坐在了一起吃一顿饭并过一会儿在头上要挨上一棍。这太糟糕了,一个人为了他的欲望而从此只剩下半边脑袋,哎呀,这简直糟透了,也好在他给这人一棍之前应该让他与基姆伯莉玩一会,等他结束时再给他一律。这人看起来真是个好人,象个真正的纳土,他给基姆伯莉点烟、倒酒,显得不慌不忙,虽然他早就巴不得到外边去找个地方了。

基姆打了个暗号,布雷德放下他的杯子,他看见基姆站了起来,磨磨蹭蹈在她的大红钱包里天知道翻找着什么东西。布雷德离开酒吧,走上街头,这是一个清冽的春夜,露出食品摊的铁条上烧烤的热狗,汉堡包勾起了他的食欲,他饿了,但他能等到把活干完。他沿着第四十二大街漫步,尽管是午夜,街上仍然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街两分成排的电影院、巨大的广告牌的彩灯,以及各家饭店、旅馆的探照灯的灯光把人们的脸映照得五光十色。他喜欢第七大道到第九大道之间的这段路。他走进一幢楼的门厅,在天井角落隐蔽好。他点燃一支烟,从夹克衫底下的皮套里抽出警棍,等一会儿,当基姆和她的主顾抱成一团的时候他就动手。

他听见他们走进大厅,门咋喀一声关上了,基姆的钱包哗啦啦地响,接着听见基姆说出了暗号:“上这一节楼梯。”他等了一下,然后走出大井,但眼前的一副美妙图画使他踌躇不前,基姆仰躺在楼梯上,那位衣冠楚楚的绅士正兴味盎然。基姆看起来好象一下子升了起来,但接着布雷德恐怖地看见她一直往上升,然后他看见她上面清朗的天空,好象头顶的大楼齐齐地给削了下来,他举起警棍哀求祈祷,不相信他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所有的这一切都发生在一声轰隆的巨响之际。

塞西尔。克拉克森和伊莎贝克。道美妮看完一场精彩的歌剧从剧院出来,沿着第四十二大街散步到时报广场。象街上的大多数人一样,他俩也是黑人,但在任何方面他们同布雷德。布克尔都相去甚远。塞西尔。克拉克森十九岁,在新立社会科学学院读写作;伊莎贝尔正当十八年华,每天都到百老汇,以及百老汇以外的剧院去看戏,因为她喜欢戏剧,希望成为一名演员。他们之间的爱是纯粹的初入爱河的年轻人的爱,绝对相信他们是世上天就地配的一对。他们信步走在第七大道至第八大道的这段路上,刺眼的霓虹灯照耀在他们身上,象是为他们赐福一般,他们神采奕奕,超然世外,把那些醉醺醺的乞丐、半疯半癫的吸毒者,抢劫的,拉皮条的全挡在了身旁,况且塞西尔是个大个子,显然浑身是力,他的神情好象告诉别人,谁要动一动伊莎贝尔,他就结果了他。

他们在一个露天烧烤热狗和汉堡包的大食品摊旁停下,站在柜台旁吃起来,他们才不屑进里边去,肮脏的地板和废弃的碗碟,他们碰都不想碰。塞西尔喝啤酒,伊莎贝尔要了一杯可口可乐。

即使在这午夜时分,人行道上也是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平静安详地看着如潮的人流从他们身边经过,这些到处流荡的人都是城市里的社会渣滓,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没有永远的祝福,没有希望,他们怜悯这些人,但从来没想过他们会遇到危险。当人流开始消退的时候,他们重又走上街头,漫步在第七至第八大道之间,春风吹拂着伊莎贝尔的脸,她把头靠在塞西尔的肩膀上,一只手压在他的胸脯上,另一只手从背后钩在他脖子上抚摩着他;塞西尔心底涌起无限的怜爱和温柔。象在他们之前数十上百亿的人类一样,这是人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完美的时刻之一,他们觉得无比幸福。突然,眼前一片五彩缤纷的灯光完全消失,塞西尔大惊失色,接下来他看到的只有天穹,带着完美的祝福,他们两人化成了烟尘。

一群在复活节时来纽约度假的旅游者从第五大道上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出来,转向第四十二大街,沿街朝着一处灯光辉煌的地方走去。他们来到了时报广场,结果真令人失望,他们在新年钟声响起的时候,常能在电视上看到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时报广场欢呼新的一年到来时的景象,眼前的广场完全不是电视上的那个样子。

广场一带肮脏不堪,满街满地都是垃圾。到处是不怀好意的凶手、酒鬼、痛君子,以及大概是由于在四周的钢铁水泥大厦的压迫之下变得神志不全的人。广场上的女人一个个打扮得花花绿绿,活象色情电影院门口的电影剧照的女郎。这几个旅游者觉得他们好象在穿越一层层的地狱,空洞洞的天上看不见一颗星星,街灯象喷出的一堆黄色的脓包。

这一组旅游者包括从俄亥俄州的一个小镇上来的四对夫妇,他们操劳了一辈子,现在儿子已长大成人,他们决定到纽约来一趟作为某种形式的庆祝。婚姻、家庭、养育孩子、比较成功的事业,他们走完了人生一个个的阶段,现在到了一个必经之站,既是终点,也是起点,轰轰烈烈的事情多半已经过去了,新的生活即将开始。

他们对三个X级的最暴露的影片并不感兴趣,这种玩意儿在俄亥俄见多了;他们感兴趣、并把他们吓坏了的是时报广场,肮脏丑陋,街上的人充满了邪恶。这些旅游者人人佩戴着来纽约后第一天就买的“我爱纽约”的大红徽章,一个女士一把把徽章扯下来扔进了路旁的阴沟里。

“我们走吧,这鬼地方。”她说。

这群人转身朝第六大道走回去,远远离开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就在他们刚要转弯的一瞬间,他们听到远处轰隆一声巨响,旋即是沙沙起风的声音,接着一股强劲的空气挟带着垃圾、空酒瓶,甚至几辆象要飞起来的汽车,从第九至第六大道的尽头一眨眼席卷而来,这伙人出于动物本能,赶紧跑出第六大道,转过街头,尽管这样,第六大道上飞速而来的强劲气流几乎把他们给吹倒,他们抱着头蹲在角落里,只听见远处楼房倒榻和成千上万濒死的人的尖叫,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刚刚走出了原子弹爆炸涉及的范围之外。他们是美国和平时期最大一场灾难中幸存的八个人。

其中一人挣扎着站起来,并帮助其他人站稳。“操他妈的纽约,”他说,“我希望这些开车的都死光了。”

第七到第八挤大道之间慢慢开动的一辆警车上坐着两个巡逻的年轻的警察,一个是意大利血统,一个是黑人。他们并不在乎阻塞在拥护的交通中,这是他们管区内最安全的地方,他们知道,在那些黑乎乎的小巷子里,他们能抓到一大帮小偷、抢劫犯或拉皮条的,这些人时时威胁着纽约街头和平的行人,但他们不想管这些犯罪活动,允许轻微的犯罪活动是纽约警察总局的一项政策。在纽约,那些不走运的人象是持有当局颁发的营业热照似的,可以堂而皇之地掠夺、抢劫那些丰衣足食、遵纪守法的市民,不管怎么说,有些人可以买得起价值五万美元的小轿车,光是车内的电子音响系统就值一千美元,而另一些人却连一顿饭钱都没有,或是连一根注射毒品用的消毒卫生的针管都买不起,这合理吗?那些腰缠万贯。

酒足饭饱、心满意足的人,竟然连个枪或者匕首也不带就大摇大援地在纽约街头行走,难道他们可以随意欣赏这个大都市奇异的景色而不需要掏点腰包吗?在美国毕竟还有那么一点容易诱发的古老的革命精神和侠义心肠,法院、警察当局、声誉卓著的报纸纷纷出面为纽约街头的偷窃、抢劫、强奸乃至凶杀事件做出含蓄的袒护,甚至暗中使这些生意合法化,人道主义嘛,想想这个大都市里的穷人实在没有其他赖以谋生的手段,他们的一生让贫穷、没有价值的家庭生活、甚至可以说还有这个城市里的建筑,给弄得一塌糊涂,毫无希望可言,正如一位报纸专栏作家所指出的那样,纽约的全部犯罪活动应当完全归咎于那个可咒的房地产恶霸刘易斯·莫切,因为是他在这个城修建了数不清遮天蔽日的钢筋水泥大厦。

两名警官看见布雷德。布克尔从时报广场酒吧出来,他们了解这小子,其中一个问另一个:“我们跟着他吗?”另一个说:“算了吧,别浪费时间,我们肯定能逮住他干那事,但他最终还会被放掉的。”

他们看见布雷德的那个大块头的白种妓女和一个上钩的家伙走出来,沿着老路走向第九大道,“倒运鬼,”一个警官说,“他以为他交桃花运了,却不晓得要挨上一律。”另一个警官接茬儿道:“瞧他脑袋上起个大灯泡吧。”两个人乐不可支。

他们的车仍然象蜗牛似的慢慢移动着,两名警察注视着街头的动静,已是半夜,快到换班巡逻的时间了,他们可不想扯进街头的什么事中。他们望着外边,街上有数不清的拉客的妓女,黑人毒品贩子胆大包天,大声嚷嚷着兜售他们的货色,抢劫的和掏腰包的在人群里推推擦澡,死皮赖脸地和行人搭讪,寻找下手的机会。坐在幽暗的警车里,望着灯火通明的大街,他们仿佛看到纽约所有的社会渣滓正无精打采地滑向地狱的深渊。

两名警官一直保持着警觉,以防哪个疯子突然向他们开火。

他们看见两个毒品小贩跟在一个衣着整洁的人后面,那人想赶紧溜开,但四只手拉住了他。开车的警官一踩油门,把车开到了他们跟前停下,毒品小贩松了手,穿着整洁的人松了一口气。这时,第四十二大街上从第七大道至第九大道这一段突然崩裂塌陷了下去。

百老汇大街上辉煌的火灯刹那间全部熄灭。歌舞升平的百老汇!之后,到处是倒塌的楼房和死人的残骸燃起的熊熊大火,以及象巨大的火炬似的燃烧着的汽车。火光划亮了黑暗。警报声大作,数不清的救护车、消防车、警车鸣着响笛开往爆炸区域。

格里斯和蒂勃特在位于第四十二大街和第八大道交际之处的港务大楼放置的原子弹,总计炸死了一万多人,炸伤两千多人。

爆炸引起了巨大的气浪冲击,钢铁、泥石碎片呼啸而过,从第七大道至哈得逊河,从第四十二大街到第四十五大街,方圆之内完完全全成了一片废墟,这个范围之外受到的破坏相对来说就比较轻。爆炸所涉及的范围一如格里斯和蒂勃特这两上天才计算的那样精确;说起来也正是出于他们的慈悲,他们才把致命的核辐射控制在了仅在那个范围之内。

整个曼哈顿区内,飞沙走石,窗子玻璃破碎,碎石铁块甚至砸扁了街上的汽车。一个小时没过,连接曼哈顿的各座桥梁、隧道内挤满了逃向长岛和新泽西州的车辆和行人。

百分之七十的死难者是黑人或西班牙裔人,其他百分之三十是白人或国外旅游者。第九至第十大道一带曾经是流浪汉的大本营在这个地方,以及有许多休想的中转旅客的港务大楼,成摞的尸体烧成了一堆堆的焦炭。

正文 第十五章

白宫通讯中心在午夜零点六分收到了纽约原子弹爆炸的消息,值班官员立即报告了肯尼迪总统。二十分钟之后,在杜波里副总统、阿德布拉德·格里和克里斯蒂·科利的陪同下,肯尼迪总统向国会发表了讲话。

肯尼迪非常严肃。在他一生中这是个生死攸关的时刻,时间极其紧迫,他必须立即同国会进行最直截明了的对话。尽管名义上说,他已不再是美国总统,但他说话时仍然具有一国首脑的威仪。

“今晚我来会见诸位,不带有任何个人的感情色彩。”他说,“面对这一场巨大的悲剧,在我们国家的危难时刻,我们必须团结在一起,现在你们必须明白我的动机是正确的。

原子弹爆炸事件是恐怖分子雅布里的全盘计划中给我们的最后一击,他以为他会使美国在他脚下颤抖,跪着屈从他的要求。现在我们完全可以得出结论,这是一个反对美国的长远阴谋,它迫使我们必须聚集起全部力量,同仇敌忾,采取应有的行动,当然我们必须先达成一致。

“因此,我请求各位否决对我的弹劾,让我把话说明白,即使你们不这样,我仍然要设法挽救我的祖国,我将拒绝你们的弹劾行动,宣布弹劾为违法,并实施戒严,防止受到更多的恐怖袭击。我坦率地告诉大家,国会这个历来维护美国自由的神圣场所,现在已处于六支特工分队和一支快速反应部队的保护之中,在危机过后,你们可以再次表决弹劾我,但在这之前绝对不行。这是我们国家历来经受的最严峻的危险,我不能袖手旁观,我恳请诸位,不要由于政治上的分歧而使这个伟大的国家分裂;不要受敌人的蓄意挑拨,使我们的国家陷入一场内战,让我们团结一致对付他们,请取消你们的弹劾表决结果。”

大厅升起一片嗡嗡的嘈杂声,国会议员们听明白了肯尼迪的话,他们意识到他们现在不仅仅是处在安全保护之下,而且小命掌握在了肯尼迪的手中。

肯尼迪讲完后,兰姆勃蒂诺参议员首先发言,他提议取消刚才的表决结果,参众两院应该给美国总统弗兰西斯·伊克斯维尔·肯尼迪以全力支持。

金茨众议员第二个表了态,他宣称事态的发展证明肯尼迪总统是对的,总统在与国会的分歧中是公正无私的,他强调总统和国会应当携手同心,击败敌人的进攻,保护美国的安全。他信誓旦旦。

这样立即进行了表决,先前弹劾总统的表决宣布取消。

全体一致通过。

克里斯蒂·科利十分惊奇地看着弗兰西斯·肯尼迪的出色表演,他的真诚不容置疑。

但在相处这许多年中,克里斯蒂第一次逮住了肯尼迪的一个天大的谎言,他告诉国会雅布里与原子弹爆炸事件有牵连,但克里斯蒂·科利知道这没有一点儿证据,肯尼迪知道这不是真的,他脑子清楚地撒了个又圆又大的谎。

看来自己是做对了,克里斯蒂·科利想,他猜准了肯尼迪暗示他去做的事情。

正文 第十六章

弗兰西斯·肯尼迪总统对他的命运若有所思,他击败了敌人,巩固了自己的地位,现在该做出最后的决策,走完最后的一步了。

他失去了妻女、个人生活和生活的全部意义,现在他唯一有的是他与美国人民交织在一起同甘共苦的生活,他需要走多远来实践这个为之献身的理想?

他已宣布他将参加十一月份的总统大选,并组织好了全盘竞选活动,他命令克里斯蒂。

科利向所有大企业特别是向新闻媒体施加法律压力,让它们不要干预竞选进程。副总统海伦·杜波里着重拉妇女的选票;阿瑟·韦克斯在东海岸自由派人士的圈子中施展影响;尤金。戴西则瞄上了美国的著名商界领袖们,以筹措资金。但弗兰西斯·肯尼迪知道这些都是表面的东西,最终每样事情都得取决于他自己在多大程度上赢得选民们的心。

最关键的一点是:这次公众必须造出一个坚决支持美国总统的国会,他所想要的就是一个唯他是从的国会。

因此,弗兰西斯·肯尼迪一定得体察民心,而当前,美国人民仍然处于原子弹爆炸所引起的惊慌之中。

在阿德布拉德的提议下,他们一起赴纽约参加了一个纪念游行,游行队伍穿过第五大道到了原子弹爆炸形成的巨大火炕,他们通过这个举动来向全国显示不再有核辐射的危险,也没有另一个暗藏的原子弹。肯尼迪出色地扮演了他的角色,在悼念死者的仪式上讲了话,并宣布在此动工修建一个纪念所有死难者的公园,以表达全国人民的心意。他讲话的一部分内容,矛头指向了在这个高科技和官僚主义的时代不加约束的个人自由所可能造成的危害,他的信条是,个人自由必须从属于长远的社会契约,为了提高社会大众的生活质量和水平,个人必须在有的方面做出牺牲。他轻描淡写地讲了这些话,但引起了新闻媒介的极大关注。

人群对肯尼迪的讲话报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阿德布拉德。

格里强忍住心中的厌恶,这真是讽刺,数万人的尸骨怎会构筑成了一个人的好运?

在那些小城镇和乡村地区,恐慌消散之后,有些人幸灾乐祸,纽约这个城市实在是罪有应得,可惜爆炸范围没有再大些,炸死那些纵欲的富豪、阴险的犹太人,以及黑人犯罪分子。但不管怎样,看来天上自有一个上帝主持公道,他选择了一个非常恰当的地方实施了一次大规模的惩罚。然而这次事件也着实让整个国家的人不寒而栗——想想看,他们的命运,他们的生活,他们的世界和他们的财富不也是都同样抵押在那些头脑畸形的人类同伴之中吗?<kbd>ww</kbd>

肯尼迪感受到了这种情绪。

每周五晚上,弗兰西斯·肯尼迪向公众做一次电视讲话,汇报政府和政务工作,而这些实际上都是稍加修饰的竞选词。他现在不愁没有转播时间。

他还真颇有一套打动人。心的说法。他说:“我们不是要向其他国家、而是要向我们每个人日常生活中的悲难困苦宣战。”

他重弹旧调,又提起他在上一次大选中提出的问题:“任何一场耗费千百亿美金的大战,除了带来死亡之外,又怎么能带来繁荣?如果把这些钱全部用在改善人类生活上会起到多大的作用?”

他调侃说,用一艘核潜艇的价钱,政府可以资助一千户穷人,而用一批隐形轰炸机的价钱,可以资助上百万户家庭。“我们只当这些东西在演习当中给损失了,”他说,“这种事以前发生过,结果是仅仅损失了一些有价值的年轻人的生命。我们只当是演习中又发生了事故,少了几架飞机或是几艘潜艇。”批评舆论指出,他这种态度会使美国国防遭受损失,他回答说国防部的军费开支是保密的,没人会知道暗中减少了开支。

他宣称在他的第二任期内他会更加严厉地打击犯罪,他还要努力奋斗,使全体美国人都能有能力购买新房屋、支付医疗保健费用和接受高等教育。他说,所有这些公益计划所需要的资金都将由美国富有的大财阀集团来支付,这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他宣称他不是鼓吹社会主义,他只不过是想保护美国人免受财阀富豪的剥夺压榨。他把这些话颠倒来,颠倒去,说了又说。

对国会和苏格拉底俱乐部来说,美国总统不啻是在向他们全面宣战。

苏格拉底俱乐部决定在加利福尼亚召开会议,商讨如何在十一月的大选中击败肯尼迪。

劳伦斯·塞拉丁非常担忧,他知道司法部长正在就勃特·奥迪克的行为,特别是他在沙哈本的一些表现,准备对他进行严厉的起诉;而且马丁·芝特福德的金融业务也受到了愈来愈多的调查,格林维尔老好巨滑,塞拉丁不担心他,他不会牵扯进麻烦之中。塞拉丁心里明白,他自己的新闻帝国也非常木堪一击,他们侥幸混了这些年的日子,变得漫不经心;

他的出版公司、还有一些杂志可能不会有什么事,没人能危害到出版物,这在宪法中有太强的保护,当然除非象科利这号杂种可能会使邮资提高。

但塞拉丁确实非常担心他的电视王国,别的不说,无线电波是政府控制,再施舍给他们的,电视台持有的唯一营业热照。这正是塞拉丁常常迷惑不解的地方,政府允许私营企业利用无线电波大发横财,却不收取适当的税。肯尼迪也许会弄出一个强大的联邦通讯管理部门,由他本人直接控制,这个想法使塞拉丁感到不寒而栗,这可能意味着现有的电视台及有线电视公司的终结。

刘易斯·莫切从来都是一个爱国者,而且心底里多多少少暗藏着对肯尼迪并非忠诚的崇拜。虽然在纽约,人们仍然把他这个狠毒的房地产大王看作是一个最可憎恶的人,但他自告奋勇重建纽约市中被原子弹炸毁的地区,在遭受破坏的街区拟规划建成一片绿林地,并在其中修建大理石纪念牌,他当然得花点代价,但他承诺他不要利润,而且在六个月中完成工程。感谢上帝,爆炸只造成了最低限度的核辐射。

谁都知道莫切做事要比任何政府部门干得漂亮得多,他当然能算计得出来,通过他的基建子公司和一些咨询规划委员会,他从中仍然能挣到大笔钱,而且这种事情所带来的声誉是不可估量的。

莫切是美国最富有的人之一。他的父亲就是大城市里常见的那种工头,他搞地产挣钱的手段无非就是偷工减料、克扣工钱、驱赶房客来修建更昂贵的公寓。不过,这些并非都很凑效,莫切在其父膝下学到的真谛是贿赂。后来,莫切拿到了大学管理和法学学位之后,更是如虎添翼,他大肆贿赂市议员、区长,乃至市长们。

莫切力争修改纽约市的有关控制房租的法令,也正是他促成了几桩大的不动产的交易,沿中央公园修建了许多摩天大楼,这些钢筋水泥的庞然大物象中央公园的巨大天棚,住的都是华尔街的股票经济人、名牌大学教授、著名作家、潇洒的艺术家、大饭店的经理等等诸如此类的人物。

社区活动家们指控莫切,由他在重建纽约的过程中推倒了大量本来相当不错的楼房,他无疑应当对布朗克斯区、哈雷姆区、康尼岛以及市区西北部的大批可怖的贫民窟负有责任;还有,他一边阻挠人们在时报广场一带定居,一边却暗中在这一地带买下了大片楼房、乃至整条街区。莫切对这一点反唇相讥,他说,这些牢骚满腹的家伙总是这样不知足,得寸进尺。

莫切的另一个战略是鼓动通过一些市政法令,要求房主们把多余的房子空间租给任何人,不得以种族、肤色,或信仰的不同为由加以拒绝,莫切发表演说,支持通过这些法令,因为这样一来他可以把许多小房主赶出市场,有了这些法令,那些只有阁楼或地下室可供租出的小房主发现自己只会招来酒鬼、强奸犯、精神分裂者、潦倒的艺术家、吸毒的性骚扰者,等等,终于这些小房主变得越来越没有耐心,只好卖掉房产,迁居到郊区。

但这都是莫切过去的创业史了,他现在早已经成了个人物,百八十万块钱在他眼里无非就是几毛零花钱,刘易斯·莫切现在是美国屈指可数的家产逾数十亿美元的真正的“百亿”富翁,他拥有汽车运输集团、连锁豪华饭店,以及航空公司‘,他还在大西洋域拥有一个最大的赌博游乐场,另外,他在加利福尼亚的圣莫尼卡拥有许多公寓大楼。正是圣莫尼卡的房产使他最感到头疼不已。

刘易斯·莫切之所以加入了苏格拉底俱乐部,是因为他相信这些极其有权有势的人可以帮助他解决他在圣莫尼卡的不动产问题。高尔夫球实在是酝酿阴谋诡计的最佳运动,你可以一边打球,一边开开玩笑,三边磋商,协议就达成了,而且绝对查不出什么问题,即使是来热汹汹的国会调查委员会或摇头晃脑的记者也不能指控高尔夫球手有犯罪意图吧。

结果苏格拉底俱乐部比莫切想象得还要好,他和一百名左右操纵着美国经济和政治命脉的人攀上了交情,还参加了苏格拉底俱乐部内部一个叫“金钱行会”的组织,这个组织拥有的资金可以在一桩买卖中买下一整个州议会代表。当然,你不可能买下他们的灵魂,你不是探讨抽象问题,象魔鬼与上帝、正义与邪恶、美德与罪孽等,不,你是在谈论政治,谈论什么是可行的,事实上百分之九十八的议员们你都可以买下他们或使他们重新当选,但当然也总有百分之二的议员得听选民的,有的时候有的议员可能会反对你来谋求连任。

刘易斯·莫切有一个不可企及的梦想,不,不是做美国总统,他知道他头上的房地产主的烙印永远也消除不掉,他把纽约市的面孔涂抹得一团糟,从建筑角度看无异于对这个城市的谋杀,在纽约、芝加哥、圣莫尼卡有数百万位在贫民窟的人恨不得在街上碰到他时把他一刀捅死。不,他的梦想是成为现代文明世界中第一个万亿级富翁,而且是一个白手起家、手上长满老茧的贫民万亿富豪。

莫切活着,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漫不经心地对勃特·奥迪克说“我有一千票儿”,“票儿”是得克萨斯的石油大亨们的口头禅,一“票儿”在德克萨斯就是指一亿美元,人家这种潇洒劲儿常常使他感到很窝火,勃特·奥迪克是这么谈他在但克的损失的:“老天,我在那儿丢了五百票儿!”莫切发誓总有一天他要对奥迪克这么说:“奶奶的,我在不动产上赚了一千票儿。”奥迪克一定会嘘一口气喊道:“什么,一千亿美元!”这时莫切就慢慢悠悠地说:“呵,不,是一万亿,在纽约我们‘一票儿’是指十亿美元。”只有这样方能把得克萨斯这条老狗的嘴永远封住。

为了使这个梦想变成现实,刘易斯·莫切发明了“空间投资”的概念,这是指,他买下大城市里现有楼群上空的空间,在它们顶上再盖大楼,买下天空不比买地皮,只需很小的价钱,就象在他祖父的时代,花几个钱买下沼泽,利用现代技术把沼泽抽干,就变成了可以赚大钱的地皮。问题只在于,他得设法不让市民和他们的立法者阻止他这么盖摩天大楼,这还需要时间和大量的投资,但他对此抱有充分的信心。

不错,象艺加哥、纽约、达拉斯、迈阿密这样的大城市,会变得越来越象一座座超巨形的钢筋水泥监狱,但你要不喜欢,你完全可以不必住在那儿,这只是为爱好电影、戏剧、享乐和博物馆的精英人士准备的。这些精英人士当然几乎不需要珠宝时装商店之类的俗气的东西。

而且还可以肯定,当刘易斯·莫切最终成功时,纽约的所有贫民窟将不复存在。简单地说,就是那些小偷小摸的犯罪分子和蓝领工人阶层根本再没有能力付得起房租,他们只能乘地铁或公共汽车到市区来,晚上再滚到郊区的居住地去,购买或租住莫切房地产公司的公寓大厦的人士可以放心地去戏院、舞场、豪华酒家而木用担心外进黑暗的街头,他们可以在大街上悠闲地散步,甚至可以壮着胆子到小巷里转转,或去公园里逛逛,相对来说要比现在安全得多。生活在这样一个天堂乐园中,他们只需要付出的是什么呢?

钱!

接到苏格拉底俱乐部在加利福尼亚开会的通知后,刘易斯·莫切开始先横穿美国,到几个大城市与当地的大不动产公司的老板们磋商,从他们口中掏到保证他们将提供资金,用以击败肯尼迪。

几天后,他抵达洛杉矶时,决定在开会之前顺道到圣莫尼卡去看看。

圣莫尼卡之所以是美国最美丽的城镇之一,主要是因为当地居民们投票通过了保持房租稳定和控制基建规模的法令,成功地抵制了房地产商的利益和他们在此盖摩天大楼的企图。在大洋街上的一座可以眺望太平洋的不错的公寓,租金只需普通市民平均月收入的六分之一,真是便宜透顶,这块地方足足让莫切发疯了二十年。

莫切把圣莫尼卡人的做法看成是一种暴行,这是对美国自由企业精神的蹂躏。他在此地买了许多公寓建筑,这些都是迷人的西班牙式住宅楼,只有二层高,低得让人生气;还有前庭和花园,极其浪费宝贵的地皮。在通常情况下,这些小洋楼的租金能有目前这个水平的十倍之高,但根据当地的法律,莫切却不能提高这个天堂乐园的租房。唉,圣莫尼卡的天空能值上十亿美元,而此间的太平洋景观能值更多,有时莫切发狂地想应该在大西洋面上直竖起摩天大厦来,这个想法让他感到眩晕。

不过,他虽然把三名市议员请到了迈克饭庄阐述了他的宏伟计划,但他没敢直接行贿,他只是游说道,如果将某些法律做点改动,那每个人都可以成为百万富翁,但他们无动于衷,他不免觉得沮丧。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当莫切钻进他的豪华轿车时,突然一声巨响,玻璃碎片纷纷落在了车里边,车后的挡风玻璃给穿开了一个洞,剩下一块象蜘蛛网的破玻璃。

警察赶来后,告诉他这是一颗自动步枪子弹打成的,接着问他有没有什么仇人。莫切无比诚恳地向他们保证。他没有。

苏格拉底俱乐部的特别学术讨论会“民主社会中的独裁政客”于次日正式开幕。

出席者有勃特·奥迪克,他现在正受到起诉;有乔治·格林维尔,他老得象他在中西部巨大的粮仓里的一粒瘪谷子;有刘易斯。

莫切,他对昨天他差点送掉命的枪击事件还惊魂未定,板着漂亮的面孔,脸色苍白;

有马丁。“拿去用吧”。芝特福德,他虽穿一套意大利名牌运动服也掩饰不住渐渐发福的身躯;另外,还有劳伦斯·塞拉丁。

勃特·奥迪克先挑明了真正的话题,“哪位能解释给我听肯尼迪不是一个共产分子呢?”

他说,“他想使社会的医疗和住房共产共有。他拿反恐怖法控告我,可我又不是个意大利黑手党。”他小小的玩笑没引起任何人笑,所以他继续说道:“无论我们想干什么,都得面对一个核心问题,他是我们在座各位切身利益的巨大威胁,我们必须采取彻底的行动。”

乔治·格林维尔慢悠悠地说:“他可以控告你,但他不能把你判刑——我们这个国家还有正当的秩序。好了,我知道你受了很大委屈,但若是你散布危险言论我就出去,我不是来听煽动叛国分裂言论的。”

奥迪克跳了起来,“我比屋里哪个人都更爱我的国家,”他说,“这正是刺痛我的地方,对我的控告说我有叛国嫌疑,我?!我的祖先来到这儿的时候,他妈的肯尼迪家族的人还在爱尔兰啃地瓜呢,我挣大钱的时候他们只是在波士顿搞点贩私酒的勾当。那帮歹徒抢了飞机、开了枪,可不是我下的命令。不错,我是给沙哈本苏丹出了个主意,但我是为了美国的利益。”

塞拉丁不冷不热地说:“我们知道肯尼迪难对付,这不是来商量解决办法嘛。这既关系到我们的利益,也是我们的职责。”艺特福德说:“肯尼迪对全国人说的那些话全是放屁,从哪儿来的大量资本支持他的那些社会计划?他是在鼓吹变相的共产主义制度。

如果我们的新闻媒介能把这点解释清楚,在这方面做做文章,谁还相信他那套玩意儿?

在我们的自由市场经济制度下,男女老少谁不想成为百万富翁?现在已经有好多人开始担心税收过重,更不用说肯尼迪的那些政策了。”

“那为什么所有的民意测验都表明弗兰西斯·肯尼迪会在十一月大选中获胜,这又怎么解释呢?”塞拉丁不耐烦地问道,象以前许多次一样,他简直想不通这些大亨们怎么会如此迟钝,看起来好象他们一点儿意识不到肯尼迪神奇的个人扭力,以及他对老百姓的巨大的吸引力,不过是因为他们不愿承认那种魅力罢了。

沉默了一会儿,马丁·芝特福德说:“我看到了一些正在立案准备的有关控制股票市场和银行的法令,如果肯尼迪搞成了这些东西,那他可以没完没了地找茬儿,而且仅如他在立法机关都弄进他的人的话,那监狱里会装满了大富翁们。”

“我就在那儿等着你们呢,”奥迪克咧咧嘴说,“那时候你们该相信我的话了,我会给你们每人的牢房里都送去一束鲜花。”

莫切急不可待地说:“你这个大人物,一定会给你个豪华的单间,好让你操纵你的电脑,追踪你的超级油轮。”

奥迪克从来就不喜欢刘易斯·莫切,这小子把一个个大活人从地下摞起来直到月亮,房间没有痰盂大的公寓收取几百万美元,他实在不喜欢这种人。奥迪克说:“我肯定我的牢房比你那贵得吓人的公寓的房间要大得多。我要真进去了,你他妈的别太肯定你还能搞到给摩天大楼供暖的石油。还有,我在监牢里肯定会比在你大西洋城的大赌场里耍玩得痛快。”

作为这些人之中最年长的、和同政府打交道最有经验的人,格林维尔觉得他有责任控制住谈话:“我想,通过我们的朋友和代理人,我们应当在肯尼迪的竞选对手身上投入大量资金。马丁,我认为你应当自告奋勇担当起竞选的总管。”

马丁·芝特福德说:“首先我们得弄明白我们谈的是什么钱,如何凑份子。”

格林维尔说:“每人出一亿元钱怎么样?”

奥迪克说:“我已经损失了五百亿美元,你还想让我再出一票儿?”

莫切恶毒地说:“哎呀,一票儿算什么?勃特,怎么石油工业在我们面前又蔫儿了?

你们得克萨斯阔佬还拿不出一亿块?”

塞拉丁说:“电视时间得耗费不少钱,如果我们想在电视上做满宣传,从现在到十一月总共是五个整月的时间,得花费相当大的价钱。”

“那你们的电视网就能大大捞上一把了!”莫切气势逼人地说,他一向对自己是一个强硬凶狠的谈判能手的名声颇为洋洋得意,“你们这些搞电视的人从这个口袋里掏出钱,象变戏法似的又回到另一个口袋里。我觉得我们在筹款时这是个应该加以考虑的因素。”

芝特福德说:“听着,我们在这儿谈论的只是个小数目,别那么抠门儿。”他这话使其他人都气不打一处来;谁都知道艺特福德大手大脚,他在女人身上花大把的钱献殷勤是出了名的,对他来说,钱就象两性之间传导的神秘的电波一样,是虚无缥缈的。钱不算什么。有时候他一高兴,就会给哪个随便交的女朋友送辆梅塞迪斯高级豪华轿车。驾驶梅塞迪斯车是他从得克萨斯的阔佬们那儿学来的一种刺激的消遣。如果他养一个情妇超过一年,他会送她一座公寓,让她老来无虞直至送终。其中的一个情妇在意大利有一座庄园,在罗马有一套公寓;他还给他的一个私生子在英格兰买了片赌场。这些对他都不成问题,只不过是哗哗地在几张纸上签签名罢了。这倒挺不错,他现在走到哪儿,哪儿都有栖身的地方。

那个叫阿尔巴尼斯的姑娘现在能拥有她著名的饭店、公寓也是同样的方式。还有其他许多女人。钱,对马丁。“拿去用吧”。芝特福德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奥迪克仍然气鼓鼓地说:“我的那一份子都钻进但克去了。”

芝特福德说:“勃特,你不是在国会的委员会面前讨要石油损失补贴吗?”

“你小子别无选择,”莫切告诉奥迪克:“如果肯尼迪当选了,再把他的人弄进他的国会,你小子真得进去了。”

乔治·格林维尔又开始在心里犯嚼咕,他是否应该正式与这些人脱离关系,别的且不说,他太老了,玩不起这些冒险游戏。石油工业往往明目张胆地讹诈政府赚黑钱,但他的粮油帝国比其他人各自的领域相对来说这些风险要小得多,他的谷物买卖一直保持低调,老百姓一般并不了解,大概只有五六家私营公司控制着整个世界的食粮。格林维尔十分担心,象勃特·奥迪克这样急躁、好斗的人不定会把他们全都牵连进真正的大麻烦中。然而他却舍不得苏格拉底俱乐部的生活乐趣,一周长的讲习班、讨论会充满各种世界大事的有趣讨论,还有下棋、打桥牌,这都是他喜欢的。但他已失去了为他自己同伴的利益跃跃一试的拼争的劲头。

莫切说:“得了,勃特,个把儿‘票儿’对石油工业算得了什么?

你们这些家伙在过去一百年里拿了多少石油生产补贴,把公众的奶子都吸干了。”

马丁·芝特福德哈哈大笑,“行了,别胡扯了,”他说,“我们现在是挂在一根绳子上的蚂炸,如果肯尼迪赢了,谁都跑不了干系。钱的事,完了再说,我们现在先得商量点正经事,让我们想想办法在这次选举中怎么击败肯尼迪。比方说,他没有及时采取行动阻止原子弹爆炸的事怎么样?还有在他老婆死后他再没找过女人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在白宫里偷偷地搞女人,象他的杰克大叔一样?

可以做文章的事儿多了,还有他的私人助理,又是怎么回事?我们要做的事多着哩。”

这话使他们分了心,奥迪克想了想,说:“他没有任何女人,这个我已经查过了,也许他是同性恋。”

“那又怎么样?”塞拉丁说,他的电视网有些正走红的明星是同性恋者,他对这个话题比较敏感,奥迪克的话触到了他的疼处。

但不料刘易斯·莫切拿过了奥迪克的话题,“得了,”他对塞拉丁说:“公众才不管你那些愚头愚脑的喜剧演员哪个是同性恋,但要是美国总统……”

“到时候会弄明白。”塞拉丁说。

“可我们等不起,”艺特福德说,“再说,总统不是同性恋,他现在是有些性冷淡。

我认为我们的最佳策略是通过打击他的助手来打击他。”艺特福德若有所思。他想了一会儿,说:“司令部长克里斯蒂·科利,我已经派了一些人调查他,你们知道他是个神秘人物,非常富有,我看过一眼他的银行帐目,比一般人想象的有钱多了。

但他不怎么花钱,不找女人,不吸毒,这从他的资金来往上能看出来。他是一名出色的律师,但并不真把法律当回事儿,不过他许多事儿干得很漂亮,大家知道他对肯尼迪忠心耿耿,他对总统采取的有效的措施令人惊奇,但他防范过严,却反而对肯尼迪的竞选不利,因为科利不会让他太多抛头露面。说来说去,我打算集中盯住这个科利。”

奥迪克说:“科利干过中央情报局,做过秘密行动的大头目,我听说过他的一些奇事儿。”

“哎,也许这些事儿会成为我们的武器。”艺特福德说。

“也就是小道消息罢了,”奥迪克说:“而且你永远不可能看到中央情报局的档案,至少在搭比那小子在位的时候不会。”格林维尔漫不经心地说:“我偶然听别人讲,总统办公室主任,就是那个什么戴西,个人生活方面有些不干不净,他和他老婆总吵架,暗地里常去看一个姑娘。”

可别,他妈的,芝特福德想,我得让这帮人打消这个念头。杰萝琳。阿尔巴尼斯已经把克里斯蒂·科利威胁的话告诉了他。

“没什么大意思。”他说,“即使把戴西赶下了台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公众不会为哪个高级助理搞了个姑娘就反对总统,除非是强奸或性骚扰。”

奥迪克说:“那我们就给那姑娘塞几百万块钱,让她大喊被强奸了。”

芝特福德说:“这点子倒不错,但她得呻吟上三年被强奸了,花掉大把的票子。行不通。”

还是乔治·格林维尔做出了最有价值的贡献:“我看咱们应当盯紧纽约原子弹爆炸的事儿,让金茨众议员和兰姆勃蒂诺参议员组织个参、众二院听证调查委员会,传问所有的政府官员,即使他们最后拿不到什么真凭实据,也会弄出许多相关的事儿来,够让新闻媒介热闹上一阵子了,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收获呢。”他转向塞拉丁说:“这是你可以大显身手的领域,我们对此抱有最大的希望。

好了,我建议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然后,他对芝特福德说:“组织好你的竞选资助班子。我保证你会得到我的一亿元钱,这是明智的投资。”

这样就结束了会议。只有勃特·奥迪克还在考虑如何采取点过激手段。

会后没过多久,劳伦斯·塞拉丁受到了弗兰西斯·肯尼迪总统的召见。当他迈进椭圆形办公室时,看到司法部长克里斯蒂‘科利也在场,他愈发感到焦虑。肯尼迪总统没作任何客套,他不再是那个平易近人的总统,塞拉丁感到,他是咄咄逼人在寻求报复。

肯尼迪说:“塞拉丁先生,我不想用刻薄的字眼,只想坦率地跟你讲,我的司法部长科利先生,和我讨论过了,决定以企图颠覆国家的罪状控告你和你们的电视网,他告诉我这是一项极其严重的惩罚,特别是你和其他新闻巨头联合密谋反对我,你们支持了国会对我的弹刻。”

塞拉丁说:“我们新闻机构的功能就是如实报道政治形势的发展。”

科利冷冰冰地说:“别放屁了,劳伦斯,你们这些家伙穿一条裤子给我们施加压力。”

肯尼迪说:“这都过去了。我们往后走着瞧,你们新闻公司要难受上几年、几十年,我再也不会允许你们组成垄断集团操纵这个国家的各个传播媒介,电视台的所有权就局限于电视台,不能再拥有出版社,不能再拥有杂志,不能再拥有报纸,不能再拥有电影,这样的权力太大了,你们的手伸得太长了,必须受到限制。我想让你给你的伙计们带个信儿,在弹劾过程中,你们非法地阻止美国总统发表电视讲话,这种事以后绝不可能再发生。”

塞拉丁告诉总统,他不相信国会听任他实施他的打算,肯尼迪向他咧咧嘴,说:“这个国会不会,但我们十一月就有大选,我会参加竞选,我要把将来支持我观点的人送进国会。”

劳伦斯·塞拉丁回去会见他的电视网的其他股东,报告了这个坏消息。“我们有两条路,”他说,“一条是现在开始支持他,正面报道他的行动和他的政策;另一条是保持我们的独立和自由,在我们感到必要的时候反对他。”他顿了一下,继续说:“这也许是关系到我们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不仅仅是损失收入,不仅仅是更严格的管理条例,而是倘若肯尼迪走得足够远的话,他甚至可能会吊销我们的营业执照。”

这简直太过分了,吊销电视网的执照是不可想象的,这就象早期垦殖的移民看着他们的土地被政府收回~样,自由使用无线电波的权力和自由拥有电视台的执照权力,似乎天经地义,从来就是属于象塞拉丁这样的人,对他们来说这是个理所当然的权力。因此,股东们做出决议,他们不买肯尼迪的帐,他们将保持独立和自由,而且他们认准了肯尼迪确实是对民主资本主义的极其危险的威胁,必须驱逐他下台。塞拉丁把这个决定告诉了苏格拉底俱乐部的数位重要成员。

塞拉丁苦苦思索了好几天,怎么才能在他的电视网上发起一场反对肯尼迪总统的攻势,又不至于做得太露骨,不管怎么,美国公众相信公平竞争的游戏,他们不喜欢对谁粗鲁地来上一棒,尽管美国是世界上犯罪率最高的国家,但美国公众相信正当的法律秩序。

他很小心行动。第一步,他要先把卡斯特拉·查特拉过来,她是全国收视率最高的电视节目的主持人。当然他不能做得太露骨,节目主持人受宠惯了,都受不了公开的干涉。

但如果他们不懂得怎样与企业管理人员合作,他们就不会取得出色的成就和卓著的名声,卡斯特拉·查特很懂得这一套。

塞拉丁精心养了她二十年,那还是她在主持早晨的节目时他相中她的,后来就把她调到了晚上黄金时间的节目中。查特的采访作风一贯是死缠硬磨、厚颜无耻,她曾经扯住当时的国务卿的领子泪流满面,哭喊着说如果他不给她二十分钟的采访时间,她就会丢掉饭碗,她就是这样对那些名人连哄带骗、软施硬磨把他们拉进她的黄金时间的采访节目,然后毫不留情地扒开他们的私生活一面,问些恶毒的问题。塞拉丁想,卡斯特拉·查特也许是他在广播电视行业里所知道的最野蛮的人。

塞拉丁邀请她到他的公寓进餐,他喜欢和野蛮的人呆在一起。

第二天晚起,卡斯特拉来的时候,塞拉丁正在剪辑他的录相带,他把她领进他的工作间,里边装有最先进的电视录相设备、以及监测仪、剪辑机械片,全由微电脑控制。

卡斯特拉拉过一张凳子坐下说:“哎,狗屎,劳伦斯你叫我来就是看你怎么把再剪辑一遍?”他从屋角的小酒吧台上给她端上一杯饮料,作为对她的回答。

塞拉丁有个嗜好,他收集了上百部他认为是有史以来最好的电影的录相,他喜欢拿出一盘电影录相带,把它剪短。使之更加生辉。即使是他最中意的电影也会有一些他认为多余或不够精彩的镜头或对话,他就用机器把它剪辑掉。现在他的客厅里用书箱装着一百部最佳影片的录相,或多或少的都短了,但是更加完美,有些影片不令人满意的结尾也给指掉了。

男仆给他们准备好了晚餐,塞拉丁和卡斯特拉·查特一边吃,一边谈起她往后的节目。

这样的话题总能提起卡斯特拉的好心情,她告诉塞拉丁她准备去采访几个阿拉伯国家的首脑,然后把他们和以色列总理带进同一节目;这之后要弄一个三位欧洲国家的首相与她聊天的节目;最后,她非常希望去日本采访天皇。塞拉丁耐心地听着,卡斯特拉·查特总有些宏大的梦想,但每隔不久,总能搞成一次突然袭击。

终于他打断她的话,调侃说:“干嘛不把肯尼迪总统弄进你的节目里去呢?”

卡斯特拉·查特一下子失去了兴致,“我们对他那样之后,他根本不给我们一点儿时间。”

“这事是弄得不怎么好。”塞拉丁说,“但如果你拉不到肯尼迪,为什么不找找他的对手呢?为什么不找金茨众议员和兰姆勒蒂诺参议员听听他们那一方的故事呢?”

卡斯特拉·查特笑笑,“你这个老滑头!”她说,“但他们输了,他们是失败者,肯尼迪会在下次大选中把他们活活宰了,干嘛要把输家拜到我的节目里?他妈的,谁想看这些丧家之犬?”

塞拉丁说:“金茨告诉我他们获取了关于原子弹爆炸的重要情报,说是政府可能放意拖延了他们的脚步,没有及时动用核搜寻大队,抢在原子弹爆炸之前把它找出来。他们会在你的节目中详细告诉你的,他们会抛出震惊世界的头号新闻。”

卡斯特拉·查特目瞪口呆,然后她哈哈一笑,“上帝,”她说,“这太可怕了。不过在听你说之后,我有一个问题,一个我紧接着就会问二位国会领袖的问题:“凭良心说,你们是否真的认为美国总统对纽约原子弹爆炸的逾万名死难者犯有罪行?“‘”好问题!

“塞拉丁说。

六月份,勃特·奥迪克乘他的私人飞机飞抵沙哈本,和苏丹商讨重建但克的问题。苏丹殷勤地招待了他,献上美酒佳肴,伴有轻歌曼舞。苏丹在此际还召开了一个国际金融家会议,吸收重建新但克所需的资金,奥迪克忙碌了一个星期,从这个大亨这儿掏一亿的“票儿”,从那个大亨那儿再掏一张“票儿”,但大量的资金还得从他自己的公司和苏丹那儿出。

在他滞留的最后一晚,他和苏丹一起在王宫里用餐,吃了一会儿,苏丹叫仆人和卫士们都退了下去。

他笑着对奥迪克说:“我想咱们现在该把正事办了。”他顿了一下,“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勃特·奥迪克说:“我想首先让你明白,我不是在于叛卖我的国家的事儿,我只是要干掉肯尼迪那个杂种,要不然我就会给关进监狱;而且他现在正在追查咱们过去十年里所做的买卖,所以我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你的利益。”

“我明白。”苏丹温和地说,“而且以后发生的事儿也绝对不会查到我们这儿;你能肯定你那边查不到任何踪迹吗?”

勃特·奥迪克说:“那当然。”然后他打开身边的小皮箱,苏丹拿过来取出一包照片和路线图。

苏丹看看这些东西,都是些白宫内部的照片,和标明整个建筑不同部位的岗哨。“这些都是新的吗?”苏丹问。

“不,”奥迪克说,“在肯尼迪三年前执政后,联邦调查局的头子克里斯蒂·科利——他还掌管着秘密务局——做了很多改动,他在白宫里又专门加了一层总统生活区,我知道那第四层就象个铁匣子,没人知道上边的布防,什么也没有公开过,他们当然也根本不能让公众知道,除了总统最亲近的朋友和助手,谁也不知道那里的秘密。”

“这些就可以了。”苏丹说。

奥迪克耸耸肩,“我可以出钱,我们必须快速行动,最好是赶在肯尼迪重新当选之前。”

“那百名先锋总是能把钱派上用场。”苏丹说,“我会看着把它交给他们,但你必须明白,这些人是根据他们自己的信条来行动的,他们不是雇佣的刺客,所以我得让他们相信,这钱是我,一个受害的小国家的首脑给的,而不是美国人的。”他笑了笑,继续说:

“在但克遭受破坏后,我觉得我们真是受害不浅。”

奥迪克说:“这正是我想提起的另一件事情,我的公司在但克被炸毁后损失了五百亿美元,我认为我们应当重新安排一下对你的石油拥有的份额。上次你太不讲理了。”

苏丹哈哈一笑,但却友好地说:“奥迪克先生,在过去五十多年里,美国和英国的公司抢劫了阿拉伯人土地上的大量石油,你们只塞给那些无知的游牧民族的酋长们几个小钱,而自己却大发了横财。这确实足够羞耻的。现在,我们想努力把石油价格提高到它应值的水平,你的同胞就不满了,不想一想你们的机器设备和工程技术是怎么漫天要价的,我们能说些什么?如果你敢提出这么个大胆的要求,我倒觉得这一回该你们出个合适的价钱,甚至该轮到你们受点剥削了。我说这话请别生气,但我确实想着是不是该增加点儿我们的份额呢?”

他们心照不宣,都看出对方身上有一股和自己相似的劲儿,象同胞兄弟身上相同的遗传因子,在钱的问题上,他们都会不屈不挠地讨价还价。他们最终还是彼此和好地笑了。

“我打赌美国的消费者们会为他们把肯尼迪选上总统而付出代价的。”奥迪克说,“我顶不愿意为他们做这桩好事。”

“但你还是要做,”苏丹说,“不管怎么说,你是个生意人,木是政客。”

“我眼看就是个笼中之鸟了,‘澳迪克一笑,”除非我运气好,老天爷让肯尼迪那小子消失掉,你别误解我的意思,我可以为我的国家献出一切,但我绝木会让那些流氓政客把我当傻瓜使。”

苏丹笑着表示赞同:“我对我的议会也是这样。”他拍拍手掌把仆人召了进来,然后对奥迪克说:“好了,不谈这些肮脏的权力与政治的交易,只要我们拥有生活,就让我们好好享受一下。来,吃,吃,吃。”

他们继续饱餐精美的食物,奥迪克不象某些神经质的美国人,他喜欢阿拉伯味的食品,那羊头、羊脑对他就象母亲的乳汁一样感到亲切。

奥迪克一边吃,一边对苏丹说:“如果你有正当的理由需要钱,我会在我那一头通过秘密渠道转过来,谁也不会查着。对我来说,对肯尼迪采取些行动是非常主要的。”

“我完全理解。”苏丹说,“好了,现在不再谈生意,我得尽地主之宜。”

这段时间,安妮一直藏匿在西西里她的家里,当她接到“百名先锋”的通知让她参加一个会议时,她觉得有点儿奇怪。

她在巴勒摩会见了两个成员,这是两个年轻人,还是在罗马读大学的时候,她就认识了他们。这两个小伙子之中,大一点儿的那个有三十岁左右,安妮一直非常喜欢他,他个子很高,背有些驼,戴一副金丝边眼镜,是一个优秀的学者,致力于做一个研究伊特拉斯卡语的杰出教授。在私下朋友之间,他非常温和友好,但出于对资本主义社会里残酷的社会秩序的憎恶,他脑子里渐渐滋生了在政治上使用暴力的信条。他的名字叫吉奥卡罗。

另外那名“百名先锋”的成员,她记得从前是大学左翼团伙中的一个蛊惑人心的活跃分子,有一张大嘴巴,是一个出色的演说家,最喜欢煽动民众滋事生非,而他自己基本上是说得多干得少。

但在他被意大利警方反恐怖主义机构逮住并遭受了严刑拷打后,他的性格就完全变了,换句话说,安妮想,他们消除掉了他身上的那股热症,让他在医院里趴了一个月,那之后,瑟罗,这是他的名字,变成说得少了、做得更多,再往后,他就成了一名“暴力基督”,“百名先锋”之一。

吉奥卡罗和瑟罗二人现在都不敢公开活动,以躲避警方反恐怖机构的追捕。他们小心翼翼地安排了这次会议。安妮被召到巴勒摩后,按照指示先逛了几圈,留心做了观察,然后才去接头。第二天在一家妇女用品商店碰到了一个叫利维娅的女人,把她带到了一个小饭馆去开会,饭馆关了门,停止对外营业,只有店主和唯—一个侍者,很明显他们都是组织里的人。接着吉奥卡罗和瑟罗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吉奥卡罗身着厨师服,眼里闪烁着狡黠喜悦的光芒,手里端着一大盆意大利通心面条,上边放着切好的就鱼,鱼汁把面条浇成了一片酱红色;瑟罗跟在他后面,端着一个木盘子,里边放着烤得焦黄的带芝麻粒的面包和一瓶酒。

四个人,安妮、利维哑、吉奥卡罗和瑟罗,一起坐下来吃午饭,吉奥卡罗把通心粉给每人盛了一份,那个传者给他们端来了沙拉。

一碟鲜红色的火腿,以及干奶酪。

“为了美好的明天而战斗,我们不能饿肚子。”吉奥卡罗说,他欢言笑语,看起来完全是轻松愉快的模样。

“也不能渴死。”瑟罗一边接着说,一边往出例酒,但他显得有点紧张。

两个女人都自己动手,她们的革命信条之一,就是要打破传统妇女形象的条框束缚。

但她们还是跳不出这个框框——她们来这儿是接受男人的命令的。

他们一边吃,一边由吉奥卡罗主持开了会。“你们俩都非常聪明,‘她说,“看起来你们没有因为复活节的行动受到通辑,因此我们决定可以向你们派一项新任务,你俩都极其符合条件,你们有经验,更重要的是你们有坚强的意志,这样就召集了你们。但我必须提醒你们,这一次要比复活节行动更危险。”

利维娅问道:“我们是不是得先自告奋勇,然后方能听到细节。”

瑟罗简短地作了回答:“是的。”

安妮不耐烦地说:“你们总是来这一套,问‘你们是否自愿?’难道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吃这讨厌的通心面吗?我们来了我们就是自愿,快别卖关子了。”

吉奥卡罗点点头,他发现她很有意思,他说:“好的,好的。”

吉奥卡罗把握着时机,他边吃边放做沉思地说:“这通心面不坏呀。”他们都开怀而笑,就在快要笑完的当儿,他悠悠地开了口:“这次行动,是针对美国总统的,必须干掉他。肯尼迪先生,把他们国家的原子弹爆炸事件,扣到了我们头上,他的政府正计划组织特别行动队伍,在全球范围内打击我们。我刚开完一个会,我们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决定,联合实施这一次行动。”

利维娅说:“在美国?那对我们简直不可能,我们从哪儿弄钱?

哪儿来的交通线?怎么找到安全的住所和吸收人员?最重要的是,必要的情报。我们在美国没有根基。”

瑟罗说:“钱没问题,有人会给我们。人员会逐渐渗透进去,并且限制知道详情。”

吉奥卡罗说:“利维娅,你先行一步,我们在美国有秘密支持者,是些非常有势力的人,他们会帮你找到安全的住所和设置好交通线,你会在一些银行找到可以利用的钱。你呢,安妮,作为行动的负责人晚些时候去。所以说你这一角色相当关键。”

安妮感到一阵激动,她终于成了一次行动的领导人,她终于可以和罗密欧。雅布里平等了。

利维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我们有多大的把握?”

瑟罗安慰她说:“非常把握,利维娅。即使他们发现了我们,他们也会把你放开,这样他们可以一网打尽,到安妮开始行动的时候,你已回到意大利了。”

吉奥卡罗对安妮说:“是这样,安妮,你得冒更大的危险。”

“我明白这一点。”安妮说。

“我也是。”利维娅说,“我的意思是,我们成功的把握有多大?”

“非常少。”吉奥卡罗说,“但即使我们失败了,我们也有收获,我们表明了我们的清白。”

下午余下的时间里他们研究了行动计划,核对了使用的密码,以及讨论了发展秘密行动网络的事儿。”

天黄昏的时候他们才结束,安妮问了一个整个下午一直想问又没问的问题:“那么,告诉我,事情最坏的结局是不是可能会成为一次自杀行动?”

瑟罗低下了头。吉奥卡罗柔和的眼睛看一会儿安妮,点点头说:“可能是,但这取决于你,我们不作决定。罗密欧和雅布里都还活着,我们希望能把他们救出来,同样,如果你被逮住了,也是这样。我发誓。”

正文 第十七章

克里斯蒂·科利在联邦调查局内的特别行动部门按照他的指示,对国会和苏格拉底俱乐部的要员进行了监视和窃听,科利每天一早先读一遍他们送来的报告,特别行动部门把这些材料都输入电脑,科利自己在办公室内也有一台电脑,存放秘密档案;只有他自己知道操纵这台电脑的密码。

这天上午,他从电脑中取出戴维·詹特尼和克莱德。科尔的档案,他有种预感,詹特尼这个年轻人可能会弄出麻烦,科利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次他相信一定也错不了。他不用再担心科尔,那个小伙子后来迷上了赛车,结果一头撞死在了犹他州普罗市郊外的悬崖上。科利打开终端机,审视着屏幕上戴维的录像式的连续照片,这是一张敏感易变的脸,有一双黑而幽深的眼睛,可能是受到某种影响的结果,他漂亮的面孔马上起了反应,变得僵硬、疹人,是当时的情绪不住呢?还是他就长这么一张脸型?詹特尼目前处在比较松的监视之下,现在只是预感。科利把电脑中有关詹特尼的文字材料也看了一遍,他更有了把握,他对自己的预感感到满意,戴维·詹特尼无疑是还在孵育中的一只坏小鸡,但他就要破壳而出了。

刘易斯·莫切在圣莫尼卡遇到的枪击原来就是戴维·詹特尼干的,他这么做是为了一个叫艾琳。弗莱彻的姑娘。艾琳听说有人朝莫切开枪,使他险些丧命,感到非常痛快,可是,尽管她每天晚上都围在她的情人的身旁,听他诉说衷肠,但她一直不知道这就是他干的。

蒙大拿大街有家著名的菲尔玛面包铺,那儿出售美国最好的面包。艾琳是商店的售货员,戴维常去她那儿买些饼干、面包什么的,不时和艾琳聊聊天,这样他们就认识了,一天,她对他说:“晚上愿意去吃顿饭吗?我们各掏一半。”

戴维朝她笑笑。她不是个典型的金发碧眼的加利福尼亚姑娘,胖胖的脸蛋儿,神情凝重,身材丰满,但不胖,看起来她稍微比他大些,她二十五,但灰色的眼睛活泼可爱,谈起话来显得很机灵,挺不错。于是他说:“好咧。”说心里话,他孤独着呢。

他们不远不近、不冷不热,就这样谈起了恋爱。艾琳。弗莱彻既挤不出时间培养点儿深入关系,也没有那个意思。她住在娘家,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她热衷于搞当地的政治事务,还对东方家教很着迷,这在南加训的年轻人中格外不寻常。对詹特尼来说,和这种女孩的恋爱,不啻是个新体验。

艾琳常带着她的儿子坎贝尔去参加会议,一开开到半夜,有时她仅仅就是小孩往一张印度毛毯里一裹,放在地板上让他睡觉,自己在一旁激烈地辩论某个政府官员候选人的优缺点,或是侃侃而谈她对东方家教的新的体会。戴维有时也去,就躺在小孩的旁边。

戴维觉得这是种最好的恋爱形式——他俩没有任何共同点。

他讨厌家教和政治,而艾琳则不喜欢电影,只喜欢看外来宗教和社会生活方面的书籍。

但他们乐于保持这种伙伴关系,相互弥补,相得益彰。他俩发生性关系的时候,常常有些心不在焉,但很友好,艾琳有时在做爱时显得十分温柔,但随后很快就恢复常态。

好在艾琳爱说,戴维却乐于沉默。他们躺在床上,艾琳能呼叨上几个小时,戴维只一声不吱地听,有时她挺有意思,有时则不。

比较有趣的一件事儿是在圣莫尼卡房地产商和小房主及房客之间无休无止的斗争,詹特尼对此感到同情,他喜欢圣莫尼卡,喜欢那些二层楼的一排排公寓、沿街的商店、西班牙式的小别墅,以及整个城市那种安温宁静的气氛,完全没有象在他的家乡犹他州里的宏大的摩门教禅堂里那种冷冰冰的东西,他喜欢辽阔的太平洋,在圣莫尼卡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成堆的钢筋、水泥、玻璃,太平洋一览无余地躺在你的眼皮底下,心旷神信。戴维把艾琳看作是反对恶魔般的房地产商、保护这一片人间胜景的女英雄。

她谈她的当代印度教的领袖们,还听他们的演讲录音磁带。

她从小就听惯了摩门教那些板着面孔的牧师的说教。相比之下,印度教教长们的演说要更有趣、愉快得多,他们的信仰更富有诗意,他们的神奇事迹和传说比起摩门教的天使莫罗尼和金圣经的说法来,更为纯朴、幽深、空灵。但是最终,印度教也一样让人觉得厌烦,他们主张摒弃功名利禄,而这些正是詹特尼竭力所追求的。

艾琳说起来就没完,即使她絮叨的是鸡毛蒜皮的事,她也眉飞色舞。不象詹特尼,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充满了意义。其实是再平庸不过。

有时,她说得起劲儿,深刻地剖析自己的情感,她谈上一整个小时,戴维也不打扰她,他觉得她象天上的一颗星星,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他自己则恍如坠入了一个无底的黑洞,坠落,坠落,而她却一点儿也没有注意。

他喜欢她在物质生活方面的大度,她渴望精神感情。她从不真正地忧伤哀愁,从不让自己陷入那种无底的黑洞。她是一颗越长越大的星,从不失去自己的光亮。感谢上帝,应该是这样的,他可不愿意把她一起拉下黑暗。

一天晚上,他们去离马里布不远的一个海滩散步,一边是大海,另一边是一排排房子,然后是山,戴维·詹特尼觉得这真有点儿奇怪,怎么恰巧就在大洋边上横卧着一座山,显得很突兀。艾琳带着孩子,拿了两张毯子和枕头,他们在海滩上找了个地方,小男孩被裹在毛毯里,一会儿就睡着了。

艾琳和戴维在同一张毛毯上坐下,眼前的夜景美丽如画,深深打动了他们,他们凝望着蓝黑色的大海,月光如洗,浪涛声声,海鸟飞跃,片刻间,一股爱意涌上他们心头。

“戴维,”艾琳说:“你从来没跟我真正谈起过你,我渴望爱你,而你却不让我了解你。”

戴维深深感动了,他有点神经质地笑笑,说道:“你要了解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我是一个‘十英里摩门’。”

她不懂什么是“十英里摩门”。“呀,我还以为你不是一个摩门教徒。”艾琳说。

“如果你出生在摩门家庭,你受到的教育就是你不能喝酒、抽烟,或通好,”戴维说,“所以如果你干这些事的时候,你得弄确切了避开任何认识你的人至少十英里远。”然后他给她讲了他的童年,讲他多么憎恶摩门教会。

“他们教你说,假如对教会有利,你就可以撒谎。”戴维说,“这些道貌岸然的杂种向你灌输什么狗屁天使莫罗尼和金圣经。他们还穿什么‘天使裤’。虽然我知道我爹妈从来不相信这个,但我家的晒衣服的绳子上仍然挂着那些操他妈的什么‘天使裤’,这会是你见到过的最可笑的事情。”

“什么是‘天使裤’?”艾琳问道,她捏住他的手,鼓励他继续讲下去。

“就是种特别的长袍,他们假装容上这种东西,就不会总纵欲造爱。”戴维说,“但他们实在太无知了,不知道十六世纪的天主教徒就穿过这种类似的衣服,一整条长袍套住你的全身,只开一个孔,这样你虽然能造爱,却可能没什么乐趣。我小时候常看见洗衣房里挂着‘天使裤’,我知道我的爹妈木买这狗屁玩意儿,但我爹是教会里的长老,所以他们就得把‘天使裤’挂在外边。”戴维哈哈大笑,叹一口气,“上帝,什么宗教?”

“挺好玩儿,但太愚昧了。”艾琳说。

戴维想,你那些他妈的什么印度教教师爷又能开化到哪儿去,他们告诉你什么牛是神圣的,什么再生轮回,此生受劫,来世报应,什么狗屁揭摩,听起来象巫术。但艾琳想让他继续说下去,她感觉他有些紧张,把手滑进他的衬衣里,觉得他心跳得厉害。

“你恨他们吗?”她问。

“我从来不恨我爹妈,”池说,“他们总是很疼我。”

“我的意思是摩门教会。”艾琳说。

戴维说:“从我能记事起我就恨教会,小孩子的恨,我恨那些长老们的脸,恨我爹妈对他们的顺从劲儿。我恨他们的虚伪,如果你不听从教会的管制,他们甚至会把你杀掉。

他们还做大买卖,生意和宗教成一体,我爹就是这么发的。不过,我告诉你找最深恶痛绝的一件事,他们有一种头顶抹油的特殊受戒仪式,教会里的头头们先偷偷地使自己受了戒,这样他们可以比别人早升入天堂,就象你在等车或在饭馆吃饭时谁把你一把推到了排着的长队的前头。”

艾琳说:“除了印度教之外,大多数宗教都是这样。你该仔细体味一下揭摩的真谛。”

她吸一口气,又叹一口气,这就是为什么我努力使自己保持纯洁,不贪婪金钱,不和那些苦苦众生在物质财富上你争我抢,我看重的是心灵的纯洁。这些天我们正在开会,圣莫尼卡现在遇到了可怕的危机,如果我们不紧急行动起来,房地产商就会侵吞我们的一切东西,在这儿修满高楼大厦,提高房租,到时你、我就得被迫离开我们所住的公寓。”

她说呀,说呀,戴维·詹特尼又成了一个安安静静的听众,他真愿在这海滩上永远躺下去。把自己理在无限的时空、埋在良宵美景、埋在这个纯朴姑娘的怀抱里。她看起来对任何事情都无所畏惧。她又向他谈起一个叫刘易斯·莫切的家伙,这家队贿赂市议会,妄图修改房建和房租的法令,她看起来知道不少莫切这个家伙的情况,她研究他,听看来这家伙蛮可以在摩门教会里做个长老。

艾琳最后说:“如果不是和揭摩的要求相抵触的话,我真想杀死这个杂种。”

戴维哈哈一乐说:“我杀掉了总统。”接着给她讲了那个行刺谋杀的游戏,他是刺客,也在那一天成了杨伯翰大学校园里的英雄,“学校里管事儿的摩门长老们把我赶出了那地方。”他说。

这时艾琳的小儿子醒了,大概是做什么梦了,大喊大叫,艾琳哄着他,对戴维说:

“莫切那家伙明晚请几个市议员吃饭,他带他们去迈克儿饭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要贿赂他们。我确实是想开枪打死这个杂种。”

戴维说:“我不担心我的羯摩,我给你打死他。”他俩笑了。

第二天戴维把他从犹他州带来的自动步枪擦洗收拾好,他一枪打碎了刘易斯·莫切的豪华轿车的挡风玻璃,他并没有打算真瞄准车里的哪个人,但实际上他不由自主地差点儿结果了莫切。他只是心里好奇,看看自己是否真敢这样做。

正文 第十八章

索尔·特罗伊卡决定咬住克里斯蒂·科利。他注意到,在国会听证委员会询问有关原子弹爆炸事件的情况时,科利作证说,有那几天内外交困的时间里,他们优先考虑处理了有国际影响的劫机事件,但不幸仍然还是发生了,特罗伊卡发现这之中有个时间间隔,克里斯蒂·科利在白宫舞台上不见了踪影,他这期间去哪儿了?

他们不会从科利口中掏出实情,这毫无疑问。但是在那种危急关头能使科利分身的一定是某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他会不会是去哪儿审讯格里斯和蒂勃特去了呢?

这件事情特罗伊卡没跟他上司金茨众议员商量,他打电话给兰姆勃蒂诺议员的高级行政助理伊丽莎白·斯通,约她去一个不引人注目的饭馆去吃饭碰头。在原子弹爆炸事件之后这一个来月里,他俩在公众事务和私生活中都已结成了一种伙伴关系。

第一次约会是由特罗伊卡提出的,当时他们即达成了共识。

伊丽莎白·斯通在她冷漠、矜持的美色底下实际上燃烧着熊熊的欲火,不过她的脑子还是象块冰冷的钢,她说的第一句就是:“咱们的老板到十一月都得滚蛋,我看你、我应该对将来有个安排。”

索尔·特罗伊卡十分吃惊,伊丽莎白·斯通是一名出名的对国会领导人忠心耿耿的助手,怎么口出此言?

“较量还没完呢。”他说。

“早就有结果了,”伊丽莎白·斯通说,“咱们老板想弹劾肯尼迪,但肯尼迪现在是这个国家自华盛顿以来最大的英雄,他会狠狠收拾他们的。”

特罗伊卡本能地对他的主子比较忠心,不是他有这种高尚的品质,而是他觉得自己非常能干,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处在失败的一方。

“唉,我们还得等些日子,”伊丽莎白·斯通说,“不能让人看我们象弃船而逃,我们应该想办法弄得好看一点。不过,我能给咱俩找到更好的工作。”她淘气地向他笑笑,这一笑摄走了他的魂儿,笑中既含着轻松愉快的心情,又透露出似有似无的狡诈,还似乎嘲笑他不能讨她欢心,他是个笨伯。他傻呵呵地回了一笑。

甚至特罗伊卡自己也这么认为,他身上有股儿腻腻歪歪的、象猪一样的魅力,竟往往能打动一类女人,这真是使别的男人、也使自己感到意外。男人们佩服特罗伊卡是因为他狡猾聪明、精力过人、处事麻利,但他这种招来女人的本领也真是好羡慕煞人。

他问伊丽莎白·斯通:“如果我俩结成了伴儿,是不是说我可以干你?”

“如果你承担责任的话。”伊丽莎白·斯通说。

在英语中特罗伊卡最烦听到就是这两个词,一个是“责任”,另一个是“关系”。

“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有种真正的关系,相互互担对对方的责任,象爱情,是不是?”

他说,“象你们大南方以前的黑鬼对他们的白人主干的关系,嗯?”

她叹一口气:“你这头公驴的大男子主义还真成问题。”她说,“我给咱俩安排了个地方。我在副总统的政治生涯中给她帮了大忙,她欠我的情。现在你得面对现实,金茨和兰姆勃蒂诺会在十一月大选中给宰掉;

海伦·杜波里准备重新招兵买马,我要成为她的一名高级顾问,我给你准备个位子,做我的助手。”

索尔乐了:“好哇,把我降级了。不过你要是能象我想的那样混出个名堂来,我可以考虑。”

伊丽莎白·斯通不耐烦地说:“因为你会失业,所以根本谈不上什么降级。等我先爬上去之后,你也会跟着沾光,你可以作为一名副总统的高级助理拥有你的工作班子。”

她停顿了一下,“听着,”她说,“在参议员的办公室里我们吸引了对方,也许不是爱,但第一眼当然是充满了欲望。我听说你和你的助手在办公室干,我理解这个,我们工作都很紧张,没有时间寻找真正的社会生活或爱情生活。但我讨厌仅仅因为我孤独而跟别人干,我想有种真情实意的关系。”

“你太心急了。”特罗伊卡说,“不过,若是做了总统高级助理……”他耸耸肩,然后咧咧嘴笑笑,表示他是开玩笑。

伊丽莎白·斯通又给他一个笑容,确切地说是个不动声色的冷笑,但特罗伊卡觉得这一笑很迷人。“肯尼迪家族祸不单行,”她说,“没准儿副总统会成为总统的。行了,说点正经的。为什么我们不做个伙伴呢?如果你愿意这么叫的话。我俩谁也不想结婚,谁也木想要孩子,我们就不能一边各过各的,当然,保留各自的房子,一边一块儿生活吗?我们有伙伴关系、性关系和同事关系,可以既满足我们做人的需求,又高效率地工作。如果行,那是种很大的默契;如果不行,那就散伙。我们可以从现在试到十一月。”

当晚他们上了床,伊丽莎白·斯通着实给特罗伊卡展示了一个奇迹,象许多腼腆、内向的人一样,她在床上真正是激情如火而又温柔如水。他们是在伊丽莎白·斯通的市内住所里,把他们的伙伴关系推向了完美和极致。特罗伊卡因为发现了个秘密愈发兴致更高,他不知道她原来这么富有,她是个真正的asp,他想,但她隐瞒了这个事实,要是他的话,早该吹嘘一番了。特罗伊卡一眼看出这所在市内的房子特别合适让他们俩住在一起,比他自己窄巴巴的公寓强多了,在这儿他和伊丽莎白·斯通甚至可以辟一间办公室,而且这儿有三个仆人,他再也用不着为洗送衣服、买食品饮料之类的琐事而发愁了。

尽管伊丽莎白·斯通是个坚决的女权主义者,但在床上她表演得就象传说中的某些高等名妓,服服帖帖任他宰割。不过,特罗伊卡想,女人头一次都象这样,就象她们第一次来求职应试一样,然后再也不象当时那么漂亮了。然而在随后的一个月时间里,他证明他错了。

他们建立了一种几乎完美无缺的关系。每天,在紧张地工作了一天之后,金茨和兰姆勃蒂诺回了家,他俩一起出去吃顿晚饭,然后睡觉、做爱,第二天早上又一起去工作。这样的生活真是惬意极了,他一生中头一次想到了结婚,但他本能地知道这不是伊丽莎白想要的事情。

他们过着心满意足的生活,对工作、对他们的伙伴关系、对他们之间的爱无不感到满意,他们也确实真爱起对方来。但最好和最令人陶醉的时刻是他们在一起筹划商讨国内外大事时,两人都认为肯尼迪会在十一月再次当选为总统,伊丽莎白肯定说国会和苏格拉底俱乐部现在对肯尼迪加紧的攻势注定会失败,特罗伊卡则木那么肯定,认为还有不少牌可玩呢。

伊丽莎白恨肯尼迪,这不是个人恩怨,而是对她认为的一个独裁者的坚决反对。“最重要的是,”她说,“不能让肯尼迪在下次大选中弄进一个他自己的议员,这是原则问题,从肯尼迪的竞选演说中明显可以看出,他准备要改变美国的民主结构和制度,这可能会带来非常危险的历史性的后果。”

“既然你现在这么反对他,干嘛还准备在大选之后到副总统手下任职呢?”索尔问她。

“我们不是决策者,”伊丽莎白说:“我们是行政管理人员,给谁干都行。”

这样,在两人亲热了一个月之后,当索尔打电话要伊丽莎白一起上饭馆去碰头时,她觉得奇怪,他们蛮可以回到她的住所舒舒服服地说话,现在那地方就象是他们两个人的家,但索尔坚持要到外边去见面。

在他们第一次约会的餐馆,他们碰了面,伊丽莎白说:“什么要紧事,为什么不回家去说话?”

索尔一副深思、严肃的模样,“你知道,我正在研究危机这段时间以来的一些档案文件,我注意到,司法部长克里斯。科利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嗯?”伊丽莎白应声道。

“他也许在你的房子里装了窃听器。”索尔说。

伊丽莎白笑了,“你是不是偏执狂?”她说。

“是,也许有点。”索尔说,“不过,想想这个,克里斯蒂把那两个小伙子格里斯和蒂动特逮了起来,却没有立即审讯他们,他本来有这个功夫。而且有人向两个小伙子预先传递了消息,告诉他们在他们家人找来律师之前什么也不要讲。还有,雅布里不也是这么回事吗?科利把他藏匿了起来,任何人不能探视他和跟他讲话。

科利砌了一道石墙,而肯尼迪做他的后台老板。我觉得科利简直无所不能。”

伊丽莎白·斯通想了想说:“你让金茨弄一个听证委员会传讯科利。我可以在兰姆勃蒂诺这边做同样的工作。我们要引蛇出洞。”

“肯尼迪会动用行政豁免权,禁止他作证,”他说,‘哦们会沾上一屁股屎,指也揩不净。”

伊丽莎白常常被他说的下流话逗得发笑,特别是在床上,但她这次没觉得逗。

“他要是动用总统特权这样做,就会毁了他。”她说,“报纸、电视不会轻饶了他。”

“那好吧,我们就这么干。”索尔说,“不过,咱们先去看看阿德布拉德·格雷,把他拉过来怎么样?我们不能让他站出来讲话,但也没准儿,他是个实心眼儿的理想家,或许在心理上对科利这么拙劣地让原子弹爆炸感到震惊和恶心,说不定他还能提供实情呢。”

这真是不幸,他们先拿格雷开刀。格雷很不情愿见他们,但伊丽莎白·斯通与海伦。

杜波里副总统的密切关系起了决定因素,格雷非常尊敬杜波里。

索尔·特罗伊卡开门见山:“司法部长克里斯蒂·科利在原子弹爆炸之别就抓到了那两个年轻人并把他们关了一段时间,但从他们身上没掏到任何情况,这是不是有点儿蹊跷?”

“他们有他们受宪法保护的权力。”格雷谨慎地说。

特罗伊卡不动声色地说:“科利不是一向很严厉、很有办法吗?

格雷斯和蒂勃特这两个小孩子怎么能招架得住他?”

格里耸耸肩说:“你永远搞不明白科利是怎么回事。”

伊丽莎白·斯通把问题直捅到底,“格雷先生,”她说,“你是否清楚,或至少有理由相信司法部长曾秘密拷问过那两个年轻人?”

格雷对这个问题木禁勃然大怒,可是等等,他妈的干嘛要护着科利,他想,无论如何,在纽约被炸死的大多数是黑人。“这没有任何证据,”他说,“而且我也会作证否认这件事情,科利在秘密审讯的时候,关掉了录音设备,没有任何记录,也许有过最坏的事发生,你们可以这么认为。但你们必须相信,总统没有参予这件事。”

正文 第十九章

清晨,在与总统一起出席会议之前,海伦·杜波里象往常一样跑了五英里,并以此清醒清醒头脑,她知道,不仅是这届政府,而且她本人也已处在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十字路口。

由于她拒绝在提请罢免总统的声明书上签名,肯尼迪和他的高级助手们现在把她当成了英雄,这使她感到自豪和高兴,尽管她一向鄙夷所谓男人的荣誉。

但现在不是值得高兴的时候,有许多棘手的问题要考虑,科利究竟干了些什么?他是否本来可以阻止原子弹的爆炸,但为了挽救总统而故意让它响了?她能相信科利会干出这种事,而不是弗兰西斯·肯尼迪,但无疑,若非经过肯尼迪的默许,科利敢这么做吗?

然而,然而……肯尼迪身上某种内在的东西现在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很清楚他竭力想组建一个服服帖帖按照他的意志行事的国会;很清楚地想对所有苏格拉底俱乐部的成员们进行刑事起诉。

真是可怕的极权,为了他臆想中的那个美好的美国,他是不是要抛弃所有民主和道德的基本原则?肯尼迪力图护着科利,但阿德布拉德·格雷不服气。海伦·杜波里怕的就是内讧。总统的助手必须为总统服务,总统的副总统必须支持他,必须!除非她辞职。但那样的话无疑是对肯尼迪沉重的打击,也是她自己政治生涯的终结,她就成了一个彻底的反叛者。可怜的弗兰西斯,他怎么来处理雅布里?

这是因为她认识到,肯尼迪会变得象他的敌人——国会、苏格拉底俱乐部、雅布里一样残酷无情,他所遭遇的不幸使他的性格不可逆转地变得乖戾冷酷。唉,上帝,弗兰西斯会把他们彻底碾成碎末。

她觉得大汗淋漓,腰酸腿疼。真想这样跑下去、跑下去,永远也不再回到白宫中去。

赞得·阿纳柯尼博士怕去见总统和他的助手们,他讨厌把他的科学研究同政治、社会目标拉扯在一起,要不是为了给他心爱的国家脑研究院搞到足够的经费,他才不会做什么总统医学顾问。

跟弗兰西斯·肯尼迪直接打交道并不赖,这人很聪明,而且懂得科学的重要性,尽管报纸上一些吹捧文章说肯尼迪也可以成为一名杰出的科学家,这未免显得荒廖可笑,但肯尼迪确实懂得科学研究的微妙的价值,他知道即使最晦涩抽象的科学理论也会带来神奇的应用结果。肯尼迪不成问题,麻烦的是他手下那些人、国会以及其他所有的官僚机构,加上中央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他们总盯着他。

直至阿纳柯尼博士来华盛顿政府研究部门任职之前,他从来没有意识到科学与社会之间实际上存着相当大的距离。人类在科学研究上取得了飞跃的成就,与此同时,政治、社会方面的格律却几乎没有任何变动,这不免可悲而又可鄙。

人类仍然穷兵黩武,耗资巨大,却没有一点益处;人与人之间依然还是互相残杀,永无休止。博士觉得这真是不可置信,因为科学发展到今天已经有办法可以消除掉人头脑中邪恶凶残的一面,他鄙夷政客和新闻界对遗传移植学的攻击,好象生物学的变革是对某种圣灵的侵蚀,但现在显而易见,利用遗传学对人体及头脑的组织进行绞接和再塑造是必要的,目前的人种注定要毁灭。

阿纳柯尼博士事先已得到了有关这次会议议题的简单通知,看来有些情况还没有弄清楚,原子弹爆炸事件是否是恐怖分子打击美国在世界上的影响的全盘计划中的一部分?换句话说,那两个物理学高材生格里斯和蒂勃特,是否和恐怖分子头目雅布里有关系?他可能会被问及,他们是否应当用PEt脑检测仪审讯罪犯,查明事实。

这使阿纳柯尼博士大光其火,他们为什么不在原子弹爆炸之前来请他作PEt脑检测仪?

克里斯蒂·科利声称他当时忙于劫机危机,原子弹的威胁没有被太当真。骗人的鬼话,实际上是总统出于所谓的人道的考虑,拒绝了科利使用PEt脑检测仪的请求。是的,假如那两个年轻人是无辜的话,那么万一他们在被检测过程中受到损害,是一种不人道的行为。

但阿纳柯尼明白这不过是政治家的手腕,他曾向肯尼迪详细解释过操作过程,肯尼迪自然知道PEt检测仪几乎毫无危险,而且能让被检测者正确回答问题。他们就可以找到并卸除掉那枚原子弹,他们本来有这个时间。

死伤了那么多人,起码该有点悔恨之意罢,可是,阿纳柯尼博士心里禁不住对那两个科学新秀感到敬佩,他真希望他能有这样的胆量,不管怎么样,他们提出了一个观点,的确有些疯狂,但是一个观点,这就是随着人的知识水平总体上的增长,个人挑起核灾难的危险性也大大增长了,个人的野心、贪婪,政客的权迷心窍的疯狂,都可能引起类似的灾难。不过,这两个孩子显然只是想到了从社会的角度对这些灾难予以控制,而没有想想科学手段,他们想的是抑制科学的应用,阻挡科学的发展,而正确的答案无疑应当是,改变人类的遗传基因,使暴力彻底成为不可能,也就是说,就象给火车头安装制动闸一样,在遗传基因和人脑中同样也可以安上“制动闸”。简单之至。

在内阁会议室中等着总统来时,阿纳柯尼有意拿出一摞材料和文章读了起来,把他和屋子里其他人分开。阿纳柯尼总是觉得不愿意理会总统的那几个助手,克里斯蒂·科利总好多管闲事,把国家脑研究院一直处在他的监督之下,没准儿什么时候,他心血来潮,还会没头没脑来上一纸命令,弄得博士哭笑不得,有时他略施小计,试图把事情搪塞过去,不过在这种事情上科利往往会占了他的上风,他的机智使博士不由感到意外;其他那几个总统助理,尤金。戴西、阿德布拉德·格雷和阿瑟·韦克斯,更是些蠢驴,连点基本的科学常识都没有,只会搞些并不重要的社会事务和行政管理。

阿纳柯尼注意到,副总统海伦·杜波里和中央情报局的头子西奥多。塔多也都来了。

他总是感到奇怪,一个女人竟会成为美国的副总统,他觉得这与科学提出的结论相违背,有朝一日,在他的大脑研究工作中,他也许能最终发现两性之间的根本差异,不过,他觉得有意思,幸好他没有发现,要不然非得吵得鸡犬不宁不可。

西奥多·塔比他怎么看都象个尼安德特人,成天忙忙碌碌,几乎毫无益处地做些密谋反对人类社会其他成员国的勾当。从长期来看,这种人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徒劳无益的。

阿纳柯尼博士掏出一篇关于一种叫taca这个词,他想。虽然阿纳柯尼博士的专长领域是大脑,但他有着各个学科的广博知识。

所以这会儿他考虑起tacacacacacachyod可能比这些人做出的任何事情都更能改变人类的命运。

终于总统走了进来,房间里的人全都起立致敬,阿纳柯尼博士把他的东西收拾起来。

他有一个办法对付这一类沉闷的会议,就是数别人眨眼睛的次数,很有趣,研究表明,眼睛眨的次数能显示一个人是否在撒谎,看样子这个会上眨眼睛的次数肯定不会少了。

弗兰西斯·肯尼迪穿一条舒适松垮的裤子,一件旧衬衫,外罩一个黄色开士米毛背心,尽管他目前困难重重,但看起来精神矍烁。

做了一番寒暄之后,肯尼迪说:“今天我们邀请阿纳柯尼博士也出席我们的会议,以判定恐怖分子雅布里是否以某种方式参与了原子弹爆炸事件,同时也澄清一些新闻媒介对我们的指控,说我们这些政府里的人本来就可以在原子弹爆炸之前就找到它。”

海伦·杜波里觉得她非问问这个问题不可:“总统先生,在你对国会的讲话中,你语气肯定地说原子弹爆炸事件是雅布里全盘阴谋计划中的一部分,当时有何确凿的证据?”

肯尼迪早准备好了回答这个问题,一字不差地说:“我当时那么认为,现在也这么认为。”

“但有何确凿证据?”阿德布拉德·格雷追问到。

肯尼迪的眼睛同科利交换了一个眼神,很快又转向阿纳柯尼,和气地笑着说:“这就是我们来这儿开会的原因,要找出来。阿纳柯尼博士,你对此事有何高见?也许你能帮我们的忙。对啦,请你赏我一个面子,别在你的本子上盘算宇宙的奥秘了,你已经发现了足够让我们狼狈不堪的东西。”

阿纳柯尼博士一直在他的笔记本上划拉着数学公式,他就坐在总统的旁边,听出了总统的话表面是恭维,实质是责备。他说道:“我直到现在仍然不明白你在原子弹爆炸之前为什么不签署使用PEt脑检测仪的命令呢?你们逮捕了那两个年轻人,而且《核武器控制法案》也赋予了你这种权力。”

克里斯蒂立即接口说:“如果你记得的话,当然我们正处在一个我们认为远远要比这重要得多的危机之中,我认为我们可以再等一等。格里斯和蒂勃特声称他们是无辜的,而且我们仅有的证据也只能把他们抓起来,但却不足以起诉他们。接着,由于蒂勃特的父亲事先就听到了风声,高价雇了一大堆知名律师威胁要给我们制造麻烦,所以我们盘算了一下,觉得还是等危机过后再处理好,也许那时能找出一点证据。”

杜波里副总统问:“克里斯蒂,你知道不知道是谁给老蒂勃特放的风儿?”

克里斯蒂说:“我们正在波士顿的电话公司里查找老茶勃特来往电话的原始记录,目前还没得到什么好消息。”“中央情报局局长西奥多·塔比说:“你们有那么多先进设备,应该早就搞清楚了。”

“海伦,你把他们引到枝节问题上去了。”肯尼迪说,“我们还是继续关键性问题。

阿纳柯尼博士,让我来回答你的问题,科利是想分担一些我的压力,这正是为什么总统需要一个高级顾问班子,但不使用脑检测仪的决定是我做的,使用仪器可能具有损伤大脑的危险,从人道原则考虑,我不愿冒这个险,两个年轻人否认任何事情,而且除了那封警告信之外,找不出任何证据能表明确实有个原子弹。我们现在受到由国会一些人撑腰的新闻媒介的谩骂攻击,确实是不公正的。我想特别问一个问题,仅仅用脑检测仪对雅布里及那两个物理学小学者格里斯和蒂勃特进行检测,是否可以消除他们是同谋的疑问?是否就能解决这一切问题。”

阿纳柯尼博士干脆地说:“是,但现在情况木同了,你现在是利用《核武器控制法案》来检出证据好给他们定刑,而木是为了找出原子弹隐埋的地方,法案没有授权你用脑检测仪来达到现在的目的。”

“另外,”戴西补充说,“他们有合法的防卫辩护权,我们不能拿这两个年轻人做任何事情。”

肯尼迪总统冷冷地看了戴西一眼,“博士,”他说,“我们还有雅布里,我想让雅布里接受仪器检测,要问他的问题是这样的:是不是有一个全盘阴谋计划?原子弹的爆炸是否是这个阴谋的一部分?好了,如果他回答说是,那问题可能就复杂多了,也许这个阴谋还会继续下去,也许还会有比纽约的爆炸事件更可怕的悲剧,‘百名先锋’的其他成员可能会埋藏更多的原子弹,现在你明白了吧?”

阿纳柯尼博士说:“总统先生,你真的认为这可能吗?”

肯尼迪说:“我们必须消除这个疑问,我会作出决断,在《核武器控制法案》下,采取这种医学手段进行审讯是适当的。”

阿瑟·韦克斯说:“那指定得象炸了锅一样,他们会说我们是做脑叶切除术。”

尤金·戴西冷冷地说:“难道我们不是吗?”

即使在美国总统面前,阿纳柯尼博士也忍不住勃然大怒,“这不是脑叶切除术,”他说,“这是个脑化学反应的检测仪,受试者在审讯前后完全一模一样。”

“除非不出什么差错。”戴西说。

白宫新闻秘书马修。格兰迪斯说:“总统先生,测试的结果决定我们得发布什么样的声明,我们必须小心,如果测试表明在雅布里与格里斯和蒂勃特之间有阴谋关系,我们就清白了;如果没有关联,那你就得费不少口舌解释。”

肯尼迪突然简短地说:“我们商量一下别的事吧。”

尤金·戴西面向他读了一条备忘录:“国会准备把科利拉到他们的调查委员会前候审,兰姆勃蒂诺参议员和金茨众议员想从他身上打开缺口,而且在新闻媒介上大造舆论,声称司法部长克里斯蒂·科利是揭开骗局的关键人物。”

“使用行政豁免权,”肯尼迪说,“我作为总统,禁止他到国会委员会前作证。”

阿纳柯尼对这种政治事务感到乏味,开玩笑说:“克里斯蒂,你干嘛不自告奋勇接受我们PEt检测仪的测试呢?你可以毫不含糊地表明你的清白,还可以测试程序是合乎道德的。”

“老博士,”克里斯蒂说,“我对确立你说的什么清白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清白是你他妈的科学永远不能确立的事之一。而且,我对用你那个脑仪器检测一个人的真实想法是否合乎道德也没有兴趣。我们在这儿不是谈论清白或道德,我们是讨论如何加强政府权力对社会的作用,在这方面你的科学毫无用处,就象你常说的那样,少在你狗屈不懂的事情上喋喋不休。去你妈的蛋吧。”

在总统及其助手们的这类会议上,很少有人不能控制情绪,而在副总统海伦·杜波里在座的时候口出污言的情形就更少了,因此在内阁会议室中出席会议的人都对克里斯蒂的失常情绪感到奇怪。

阿纳柯尼博士吃了一惊,他只不过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象大多数人一样,他喜欢科利,这人温文尔雅,看起来比大多数律师都要聪明。而阿纳柯尼博士自己是一个杰出的科学家,常常为自己懂得宇宙奥秘而自豪,但现在却因为几句玩笑话无端遭受这样的粗言俗语,这大大伤害了他的自尊心。所以博士不加思索地说:“你原来在中央情报局呆过,科利先生,在中央情报局总部大楼前的大理石石碑上写着这样的话——‘了解事实,事实使你解放。”

’克里斯蒂重又恢复了正常,他诙谐地说:“我没写那玩意儿;我也表示怀疑。”

阿纳柯尼博士的情绪也恢复了常态,他冷静下来开始分析,为什么对一句开玩笑的话竟出现了歇斯底里的反应?难道司法部长、这位美国领土上最高法律事实官员确实隐瞒着什么吗?博士觉得痒痒的,心想非得把这人拉到脑检测前不可。

弗兰西斯·肯尼迪十分焦虑,但不好笑地看着这段小插曲,他和气地说:“赞得,你要是把那个脑测谎仪弄得十全十美,不会引起任何副作用的话,也许我们得查封它,这个国家没有一个搞政治的人能容忍这种东西。”

阿纳柯尼博士赶紧说道:“这些问题都不相干,对大脑的科学探索已经开始,已经有了相当多的发现。一旦这个进程开始了,你们就无法阻止它。在工业革命时期,卢德派分子曾试图做过类似的事情,但他们没有成功。日本人在几百年之中禁用火器,但他们后来发现,枪炮大大增加了西方人的势力。现在你们谁也做不到禁止火药的作用。一旦原子弹被发明了出来,就肯定会爆炸的。

我跟诸位打赌,脑测谎仪也会长久存在下去的。”

科利说:“这违反了宪法。”

肯尼迪总统不屑地说:“我们可以改动宪法嘛。”

马修。格兰迪斯担惊受怕地说:“如果新闻界听到这话,他们会把我们轰出这地方。”

肯尼迪说:“你的工作就是要把我们说的话在适当的时间,用适当的语言讲给公众听,记住,根据宪法,最终一切事情都是由美国人民来做主的。好了,就这样吧,我看我们目前问题成堆,可归结为一个解决办法,就是要加紧我们的反攻势,克里斯蒂,你加紧对勃特·奥迪克的刑事起诉,他的公司与沙哈本苏丹阴谋勾结,欺骗美国公众,人为地制造石油短缺,抬高价格,牟取暴利,必须对他们绳之以法,这是首要的一条。”

他转向阿德布拉德·格雷说:“给国会放点儿风,看他们如何反应,告诉他们,新的联邦通讯委员会将拒绝给各大电视网的主要电视台续发营业执照;另外,那些在华尔街金融市场上投机舞弊、兴风作浪的大银行也要严加管制,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奥托,叫他们睡不着觉。”

海伦·杜波里知道,虽然在公开场合她必须支持总统,但在私下这类会议中她完全有权提出不同的意见,然而她还是犹豫了一下,才谨慎地说:“你不觉得我们一下子树敌太多了吗?是不是等到找们当选第二届后再说更好一些?如果我们到时候确实能弄出一个肯于合作的国会,干嘛还要跟现在的国会对抗呢?还有,目前我们元气大伤,是不是没有必要把所有工商界人士都弄得和我们反目为仇?

“我们等不起,”肯尼迪说:“无论我们怎么做,他们都要攻击我们,尽管我们做出了很大的和解姿态,但他们仍然冥顽不化,妄图阻止我连任总统,阻止选出一个我的国会。

我们现在必须做出反击,给他们点儿厉害瞧瞧,让他们脑子清醒清醒,并不是没人能教训他们,可以为所欲为。”

众人一时无话,肯尼迪站起身来对他手下人说:“你们这就去准备各项工作和必要的文件材料。”

这时阿瑟·韦克斯开口说,国会利用新闻媒体策划对肯尼迪总统的攻势之一,是向外界公布为保护总统所花的钱财和人力。

阿瑟说:“这场攻势的厉害之处,在于他们力图把你描绘成一个当代消撒,而秘密勤务局则象是一大群宫廷卫士,对公众来说,动用一万特工及一亿美金仅仅来保护一个人,即使这人是美国总统,也未免太过份了,这会造成一种丑恶的公共形象。”

大家都没有吱声,肯尼迪家族的成员历遭谋杀的历史使这个问题变得尤其敏感,而且;作为肯尼迪的亲密的部下和朋友,他们都深知肯尼迪对他自身的安全一向有些神经质似的恐惧,因此,当肯尼迪转身对司法部长说了如下这番话时,他们都颇感到意外。

他说:“在这个问题上,我认为我们的批评人士是对的。克里斯蒂,我知道,在安全保卫措施上我给了你否决权,可以拒绝执行我的命令,不过,我们是否能做一个公开声明,把护卫白宫的秘密勤务局的人员裁减一半,把预算资金也相应地减少一半,克里斯蒂,我希望你这一次不要行使否决权。”

克里斯蒂等了笑说:“也许我太过于谨慎了,总统先生,我不会否决你的决定,你当然总是可以随时否决我的否决。”大家都笑了。

格兰迪斯对这个看似轻松的胜利情形仍有点忧心忡忡,他说:“司法部长先生,你光说做或不做没有用,国会准备要对我们的预算开支和各项拨款的数字进行全面审查。”

“没什么问题,”克里斯蒂说,“你发布新闻的时候,强调一下国会的这个举动遭到了我的强烈反对,另外要说得听起来象是总统有点屈从于国会的压力。”

肯尼迪说:“谢谢大家。会就开到这里。”

白宫军事办公室主任,退伍上校亨利。坎农是政府里最快活和最沉着的人。说他快活,是因为他有一份他自己认为是整个国家里最好的工作,他掌握着五角大楼拨给总统的秘密专用资金,除了他和总统本人,任何人都无权过问这些秘密款项,他只听令于美国总统一个人。再说,他是一个地道的行政人员,不制订政策、不提供建议,他负责安排总统及其高级助手使用的飞机,特别是直升飞机,以及豪华轿车,为总统府拨款修建和维修秘密建筑,另外,他还负责一项政府中最危险的活儿,他手下一名准尉专门为总统掌管装有原子弹投掷指令秘码的保险箱。总之,无论何时总统想做某件事情需要钱,又不想让国会和新闻界知晓,亨利。坎农就会从秘密资金中拨出一部分款,并在帐单上盖上最高机密的大印。

五月的一个下午,司法部长科利走进亨利。坎农的办公室,坎农热情地向他作了问候。

他俩曾在一起共过事。早些时候,在坎农开始做这项工作时,总统向他下了一道指令,说司法部长可以拿他的秘密资金做任何事情,头几次坎农和总统做了核对,以后就再没有做。

“克里斯蒂,”坎农欢喜地说,“你是来了解情况呢,还是来拿钱?”

“嘟是,“克里斯蒂说,“首先是钱。我们打算向老百姓许个诺,削减百分之五十的秘密勤务局的人员和相应的预算支出,我得做出点行动,虽然仅仅是改动一些文件,没有什么真的变化,但我不想让国会嗅出我们的资金来往状况,所以想让你们军事办公室从五角大楼挤出一点预算给我们,然后把它归为最高级机密。”

“老天,”亨利。坎农说,“这可是一大笔钱,我倒是能做到,但维持不了多久。”

“到十一月大选后就行,”克里斯蒂说:“那时候或者我们就滚蛋了,或者会有一个为我们说话的国会,再做些改动。但现在得做做样子。”‘“好吧。”坎农说。

“那么现在再问一些事情,”克里斯蒂说,“近来有什么国会的人来探听情况吗?”

“嗨,多了,”坎农说,“比平常多得多。他们没完没了地问总统有多少架直升机,多少辆轿车,多少架大型飞机,诸如此类的狗屁玩意儿,他们想打听白宫里这些人在干什么,假如他们真知道我们有多少东西的话,他们会跳起来。”

“特别是哪个议员?”克里斯蒂问。

“金茨。”坎农说,“他有个行政助理,叫什么索尔偕罗伊卡,是个挺狡猾的小杂种,这小子说他只想知道我们有多少架直升机,我告诉他三架,他说‘我听说有十五架’,我说‘白宫要十五架有屁用’,但这家伙说得挺准,我们有十六架。”

科利有些吃惊,“我们要十六架直升机干嘛用?”

“直升飞机总环,”坎农说,“如果总统想要一架直升机,我能告诉他说飞机在修理库吗?再说,总统手下这些人也常来要直升机,你还可以,克里斯蒂,但中央情报局的塔比、以及韦克斯当然有不少时间用直升机,还有戴西,也是这样,什么原因,我就不知道了。”

“你也不想知道。”克里斯蒂说,“国会里有哪些好管闲事的家伙,打听有关保卫总统的后勤装备情况,你给我一份报告。这涉及到安全问题。报告直接给我,绝密。”

“好例。”坎农乐颠颠地说,“对啦,啥时候你需要收拾你的房子,我们这儿有钱。”

“多谢,”克里斯蒂说,“我自己有。”

这天黄昏,肯尼迪总统坐在椭圆形办公室里,抽着一支细长的古巴雪茄,回想着这一天的事儿,每件事儿都精确地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他稍稍使了点手腕,已足以赢得他手下人的支持。

科利果不出所料,以他的性格做出了反应,他完全能摸透总统的心思。坎农已把科利来找过的事儿向自己做了汇报。阿纳柯尼好糊弄。海伦·杜波里如果自己不小心的话会是个问题,但目前需要她的才智以及她在妇女团体中的政治基础。

弗兰西斯·肯尼迪惊讶自己竟然心情出奇的好,他不再有绝望感,而且自打他的妻子死后,他的精力达到了最高点,这是不是因为他终于又掌握了美国巨大而复杂的政治机器?

正文 第二十章

肯尼迪总统让克里斯蒂·科利到白宫他的私人起居处一起吃早餐。平时肯尼迪极少在他的私人套房里约见人。

总统的贴身男仆、秘密勤务局的特工杰佛逊给他们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然后自觉地退回到厨房,只有电铃召唤他时才会进来。

肯尼迪随意地说:“你知道吗?杰佛逊是个挺不错的运动员,还挺有学问,这人真不错,从来不占别人的便宜。”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他怎么会做了仆人,克里斯蒂?”

克里斯蒂知道他该说实话了,“他实际上是一名最好的特工,我亲自挑选了他做这份工作。”

肯尼迪说:“我还是不明白,我问的是,他到底为什么在秘密勤务局干?做一个仆人?”

克里斯蒂说:“他在秘密勤务局的衔位非常高。”

肯尼迪说:“是这样。但我还是不明白。”

“为了找到做这些工作的人,我设置了非常细致的筛选程序,杰佛逊是他们之中最出色的,他实际上是白宫里所有特工的头目。”

“还不够明白。”肯尼迪说。

“我答应他在他离开白宫之后,给他在医疗、教育、福利部门找一份有影响的差事。”

“呵,这办法挺鬼。”肯尼迪说,“不过他的档案怎么办?怎么会从一个仆人成为一个有影响力的人?我们怎能兑现答应他的话呢?”

“他的档案上写的是他是我的行政助理。”克里斯蒂说。

肯尼迪拿起他的楼刻着雄鹰的白釉瓷咖啡杯,把玩看,说:“你别误解,我随便问问,因为我注意到在白宫里我的所有贴身仆人都干得非常好。他们全是秘密勤务局的特工吗?

几乎难以置信。”

“有所特殊的学校专门向他们灌输特殊的知识,激发他们干这一行的兴趣和自豪感。”

克里斯蒂说,“不全都是。”

肯尼迪大声笑着问道:“甚至厨师也是?”

“尤其是那些厨师,都是。”克里斯蒂笑吟吟地说:“厨师最容易下药。”象许多人一样,他喜欢不时插一句笑话,以便有时间在脑子里盘算一番。他知道肯尼迪善于玩这样的鬼把戏,开几句玩笑,说点闲碎事,不知不觉把你领入一个危险区域。

他们一块儿吃着,肯尼迪充当他所谓的“妈妈”的角色,夹个菜,倒个汤。除了肯尼迪自己的那个特殊的咖啡杯,所有搪瓷餐具都薄得象鸡蛋壳,刻有总统府的印记,看起来十分漂亮。终于肯尼迪漫不经心地说:“我想花个把小时,见见雅布里,希望你能亲自安排一下,”他看见克里斯蒂脸上现出暗暗叫苦的神色,“只一个小时,就这一次。”

克里斯蒂说:“有什么用,弗兰西斯?你承受不了这种痛苦。”

肯尼迪脸上有些皱纹,科利以前从来没注意到。

“哈,我能受得了。”肯尼迪说。

“如果见面的事泄漏出去,会带来一系列问题。”克里斯蒂说。

“那就确保不要泄漏出去,”肯尼迪说,“不要做书面记录,也不列入白宫的工作进程。好了,你说什么时候吧?”

“得有几天时间作必要的安排,”克里斯蒂说,“杰佛逊必须知道。”

“还有谁?”肯尼迪问。

“也许还得有六个我手下特别行动部门的人,”克里斯蒂说,“他们得知道雅布里来白宫,但不一定就是你见他,他们会猜,但不会知道。”

肯尼迪说:“如果必要的话,我可以去你们关他的地方。”

“绝对不行,”克里斯蒂说,“白宫是最好的地方,应该放在午夜过后的什么时辰,我看就是1:00点。”

肯尼迪说:“那就后天晚上,行吗?”

“好吧。”克里斯蒂说,“你得签署个东西,含糊一点儿,以防万一出个差错,把我装进去。”

肯尼迪叹了一口气,象是如释重负,然后尖刻地说:“他不是超人,别害怕。我想和他敞开聊聊,让他能自觉地、清醒地回答问题,不要给他上药、或以任何方式摧残他,我想了解他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也许会不那么恨他,我想找出他这类人的真实想法。”

“见面时我必须亲自在场,”克里斯蒂局促不安地说,“我有这个责任。”

“你跟杰佛逊等在门外怎样?”肯尼迪问。

这个请求的话语中暗含的意思使克里斯蒂感到伤心和恼怒,他啪一下放下咖啡杯,恳切地说:“请别这样,弗兰西斯,我不能这么做,自然他会被束缚住,构不成危险,但我还是必须夹在你们两人中间。这一次我要行使你给我的否决权。”他唯恐肯尼迪会做出什么事来。

两人相视而笑,当初克里斯蒂保证他能担保总统的安全,条件之一是,作为秘密勤务局的头,他可以否决任何总统公开露面的机会,“我从未滥用过这个权力。”克里斯蒂说。

肯尼迪装作愁眉苦脸地说:“但你用得真是太是时候了。好罢,你可以呆在屋子里,但尽量隐藏在那件木器后边,让杰佛逊呆在门外。”

“我这就去安排,”克里斯蒂说,“不过,弗兰西斯,这帮不了你的忙。”

克里斯蒂·科利为雅布里和肯尼迪总统的见面做了准备。此前,他当然多次审讯过雅布里,但雅布里就是不回答任何问题,他非常冷漠、自信。他倒是愿意谈论一般的话题,政治革命理论、巴勒斯坦问题——他叫做以色列问题,但他就是拒绝谈他的经历和恐怖活动的背景,也不谈他的同伙罗密欧,不谈特蕾莎·肯尼迪以及她遇害的经过,还有他与沙哈本苏丹的关系。

雅布里被关在联邦调查局的一座专门关押极端危险的犯罪分子和监护重要的证人的医院里,医院不大,只有十多张床位,整座医院戒备森严,科利手下的特别行动部门的一队特工负责把守这个地方,另外有一些特工医护人员。全美国有五座这样的监禁医院,分别在首都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市、芝加哥、洛杉矶、内华达州和纽约的长岛。

这些医院常用来在自愿应招的犯人身上做秘密医学试验,但科利把华盛顿的这座医院清理一层,专门关押雅布里,另外他把长岛的那家医院腾出来监禁那两个制造了原子弹的小神童。

在华盛顿的这个医院里,雅布里住在一个布满特殊医疗仪器的房间里,有限制身体活动和进行静脉注射的装置,以防止他通过剧烈动作或绝食自杀。

雅布里浑身上下每一寸地方、包括牙齿都用X光做了检查,他时时被套在一件宽松的衣服里,衣服是特殊设计的,只能允许他有限度地活动四肢,他可以读书、写字,还能走几小步,但不能作剧烈活动。科利手下特别行动部门的特工通过反光镜,对他全天二十四小时实行监视。

克里斯蒂离开肯尼迪总统后,即带了两名特工去雅布里那儿。

他知道这是个棘手问题。他坐在舒适的沙发里,叫人把雅布里从卧室中带来,他轻轻把雅布里推进一个单人沙发里,然后叫手下人检查雅布里身上的保险装置。

雅布里轻蔑地说:“你这个大人物,何必这么小心。”

“我相信谨慎为好,”克里斯蒂严肃地告诉他,“我喜欢那些把大楼、桥梁的抗压强度比平常提高一百多倍的建筑师,我就是这么干我的工作的。”

“这不是一回事儿,”雅布里说,“你不能预见命运的压力。”

“我知道,”克里斯蒂说,‘胆只有这样才能减轻我的忧虑,使我安下心来;而且也没出什么差错。唉,是这么回事,我来求你一件事,卖我一个面子。“听到这话,雅布里半是嘲弄,半是得意,哈哈大笑。

克里斯蒂笑眯眯地盯着他,“我不是开玩笑,你有权给我这面子、或者拒绝。好啦,现在仔细听着,你在这几处境一直不错,这既是我的工作作风,也是这个国家的法律要求,我知道恐吓威胁没有用。我知道你很骄傲,我求你的只是一件小事,在任何方面都不会损害你;反过来我会尽量帮助你,防止有什么意外。我知道你仍然抱有希望,你觉得你们著名的‘百名先锋’组织会想出什么聪明的招儿,使我们不得不放掉你。”

雅布里黑瘦的脸上收起了讥讽和得意,说:“我们对你们肯尼迪总统曾经策划过几次复杂的行动,但每~次都莫名其妙地突然被挫败了,我们的人甚至都没来得及进入这个国家。我亲自对这几次行动的失败和人员损失的原因做了追踪调查,总是每一次都指向了你,我认识到找们是一条路上的人,你不是那种胆小怕事的政客。所以你用不着客套,有事尽管说,相信我还木至于采到不能好好做一番考虑。”

克里斯蒂仰身靠在沙发背上,他的脑子迅速做出了反应,既然雅布里能追踪调查到自己的行动,在任何情况下把这小子放出去都是太危险了。雅布里太蠢,不应该透露这件事情。很快克里斯蒂的心思又集中到手头这件事上,他说:“肯尼迪总统是个个性复杂的人,他总是想了解各种人和事物,因此他想与你面对面谈谈话,问你一些问题,他想知道你杀害他女儿的动机是什么,说不定他会改变他自己对你的罪行的看法。我所要求的就是你和他谈一谈,回答他的问题,我请你不要完全拒绝回答了,你办得到吗?”

雅布里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那件特殊的囚服,限制着他的行动,他费劲地举起胳膊做了个拒绝的姿势。他根本不怕受皮肉之苦,但突然去见那个被他杀掉了女儿的父亲,不由得引起了他的不安。不管怎么说,那是个政治行动,美国总统应该比别人更理解这一点。

不过,盯着这个世界上最强有权的人的眼睛,对他说:“我杀掉了你的女儿,尽管你有飞机大炮、千军万马,但我给你的痛苦比你能给我的痛苦要大得多。”一定会有意思。

雅布里说:“好吧,我给你这个小小的面子,但恐怕你到最后不会感谢我。”

科利从沙发中站起来,轻轻把手放在雅布里的肩膀上,但雅布里轻蔑地耸了耸肩,避开他的手。“没有关系,”科利说,“我会感谢你的。”

两天后,午夜一点,肯尼迪总统走进白宫的黄色椭圆形办公室,看见雅布里坐在壁炉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克里斯蒂站在他后面。

在一张小椭圆形的桌子中央,竖着一面镶有星条旗的屏蟑,桌子上一个银白色盘子里放着夹心饼干,另外还有一个银白色的咖啡壶,几个杯子,和镶着金边的小碟子。杰佛逊倒了三杯咖啡,然后退到门边,宽阔的肩膀靠在门上。肯尼迪看见雅布里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你们没给他打镇静剂吧?”肯尼迪厉声问道。

“没有,总统先生,”克里斯蒂说,“这只是特殊的囚服。”

“你能让他更舒适一些吗?”肯尼迪问。

“不行,先生,”克里斯蒂说。

肯尼迪径直向雅布里说:“我很抱歉,但在这些事情上我说了不算。我不会让你呆太久,我只是问几个问题。”

雅布里点点头。因为有身上那些玩意儿的束缚,他费劲地拿了一片夹心饼干,品了一下,味道挺好,幸亏他还能有点活动的余地,使他的对头能看到他并不是完全动弹不得,这多少能满足他的自尊心。他审视着肯尼迪的脸,心里一动,换一个环境,这是一个他会本能地敬重和信赖的人。肯尼迪的脸上可以看出痛苦,但也可以看出克制痛苦的坚强毅力,而且他刚才显然是真的关心他的不舒服的坐姿,不是居高临下的虚情假意,然而他的关心中有种巨大的压力。

雅布里温和、礼貌,乃至有些连他自己也未料到的谦恭,说道:“肯尼迪先生,在我们开始之前,你必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真的相信你们国家的原子弹爆炸事件是我干的吗?”

“不。”肯尼迪说。他没有再说更多的情况,克里斯蒂松了一口气。

“谢谢。”雅布里说,“怎么每一个人都把我想得那么蠢?如果你想用这个假罪名作武器,我不会罢休的。现在你可以问任何问题。”

肯尼迪示意杰佛逊离开房间,并看着他出去,然后他开始温和地与雅布里谈话。克里斯蒂低下他的头似乎不想听他们的谈话,他确实也不想听。

肯尼迪说:“我们知道是你设计、指挥了这整个一系列事件,暗杀教皇,欺骗你的同伙让他自投罗网,这样你可以要求释放他;还有劫机,之后杀掉我女儿,而这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所有这些我们都完全了解,但我还是想让你告诉我是否是这么一回事。顺便说,我能看出这其中的逻辑。”

雅布里目光直视肯尼迪,“不错,确实是这样。不过,你这么快就把所有这些都能归纳在一起使我感到惊讶,我认为这不简单。”

肯尼迪说:“我觉得恐怕没有什么好骄傲的,这只意味着我的脑子基本上和你的差不多,或者说,在搞邪门歪道的事方面,人与人的头脑并没有多少差别。”

“也许你聪明过头了,”雅布里说,“你破坏了游戏的规则,当然这不是象棋,没有那么严格的规则。原想你只能听任摆布,做不了什么事情。”

肯尼迪摆出一种社交姿态,坐下身来,喝了一口咖啡。克里斯蒂可以看出他非常焦虑不安。当然对雅布里来说,一眼就能识破总统表面上的漫不经心,不知道这人的真实意图是什么,看起来这些人显然没有什么恶意,不象是有伤害他的打算。

“我一开始就清楚,”肯尼迪说,“你劫持了飞机后,我就知道你会杀掉我女儿;当你的同伙被抓获时,我知道这不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我对哪件事也没有觉得吃惊,我的助手们直到最后你完成了你的全部杰作后才同意了我的看法,所以我想到,我的头脑大概跟你的有相似之处。然而事情果真这么发生了,我却不能想象我自己会完成这样的行动,我想避免再有类似的事情,这就是我找你谈话的原因,互相沟通、了解,做出预测,防止我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

肯尼迪彬彬有礼的举止、平静的语调,以及他看起来想了解事实真相的愿望,无形中感染了雅布里。

肯尼迪继续说:“你从这一切中得到了什么?教皇会重新选出;我女儿的死也不会改变世界权力结构,你有何益?”

雅布里想,资本主义世界的老问题,没落腐朽之至。雅布里觉得克里斯蒂的手在他肩上轻轻压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下,说道:“美国是个庞然大物,以色列正是有了这个靠山才得以继续存在,压迫我的同胞;你们的资本主义制度是世界上、包括你们国家的穷人受压迫的根源,所以有必要打破你们的统治,驱散人们的恐惧。教皇是统治阶层的一部分,罗马天主教会在数个世纪以来一直用他们的那套地狱和天堂的把戏吓唬穷苦老百姓,多么可耻,竟然持续了将近二千年,杀掉教皇所带来的不仅仅是政治上的收获。”

克里斯蒂移步离开雅布里的椅子旁,但仍然保持着警觉,随时准备扑上前去,他打开房门,跟杰佛逊嘀咕了一会儿。雅布里静静地关注着这一切,然后继续说:“不过我们针对你的行动都失败了,我精心安排了两次周密的行动刺杀你,但未能成功,哪天你可以问你的科利先生有关细节,也许你会大吃一惊。司法部长,哼,好一个和善的头衔,我必须承认这在刚开始迷惑了我,他残酷无情地粉碎了我的行动,不能不使我感到佩服。不过话说回来,他有这么多人,这么多技术设备,我孤立无援。但既然你无懈可击,你女儿的死就成了必然,我知道这会使你不安。原谅我的直率,因为你希望如此。”

克里斯蒂走回来站在雅布里的椅子后边,避开肯尼迪的目光。

雅布里感到一阵恐惧,但他继续说,“想一想,”他抬起他的胳膊作了个强调的姿势,“如果说我劫持了飞机,我是个恶魔,那以色列轰炸阿拉伯城镇,屠戮成千上万的无辜的百姓,他们是什么?他们是对自由和人权的践踏,是对他们经受过的骇人听闻的大屠杀的复仇,但这与阿拉伯人有何相干?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没有军事力量,没有技术。我与以色列难更残忍?在这两种情况下都有无辜者死去,公理何在?以色列在外国强权力量的支持下占领了大片领土,我的同胞被驱赶到沙漠上,我们成了新的流浪者,新的犹太人,多么大的讽刺。难道世人期望我们不要反抗吗?除了暴力和恐怖手段之外,我们还能图什么?当年在英国人的殖民统治下,犹太人为了复国是如何进行斗争的?我们从那时的犹太人身上知道了什么是恐怖,而那些屠杀无辜的刽子手,那些恐怖分子现在却成了英雄,有人甚至当了以色列的总理,并被世界各国接受,好象谁也没有闻到他双手沾满了血腥味。能说我更恐怖吗?”

雅布里停顿了一下,试图站起来,但被克里斯蒂压回到椅子上,肯尼迪做了个手势让他继续讲。雅布里说:“你问我从中得到了什么,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失败了,因为事实是我现在在你们手中,但我给了你们多么沉重的一击,总之,美国并不是如此强大。

找本来还可以做得更好些,但现在也不是完全失败。我向世界暴露了你们所谓人道民主制度的残忍,你们炸毁了一个现代都市,迫使一个主权国家屈从于你的意志,我撕掉了你们的面具,露出你们恐吓整个世界的面孔,从而疏远了一些国家。你们并不那么招人喜欢,你们美国。在你们国家之内,你使各种政治团体分裂倾轧,你的个人形象也由此而改变,你成了可怖的海德先生,不再是那个圣洁的台基尔大夫了。”

雅布里停顿下来,克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脸上激烈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他显得更加严肃和彬彬有礼。

“往下我要说的,是你最不愿听的,也是不忍心说的,你女儿的死是必要的,虽说我为此而感到难过,因为她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的女儿,她是美国的象征,你知道对惧怕强权统治的人来说这意味着什么?这给他们带来希望,尽管有些人也喜爱你,因为你是他们的恩人或朋友,但从长远来说,老百姓憎恨他们的思人,他们看到你并不比他们厉害多少,他们用不着再怕你。当然如果我能自由的话,效果会更好,那会是怎么一副样子?教皇死了,你女儿被杀,而你不得不释放我,在世人眼里美国是多么软弱无能!”

雅布里仰后靠在椅子背上,减轻囚服的重压,他笑着对肯尼迪说道:“我只犯了一个错误,我把你完全判断错了,根据你的纽约作风,一点也看不出你会采取那样的行动,你是个伟大的自由主义者,是个很讲人道的人,我以为你会放掉我的朋友,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各种事件综合在一起做出了反应,我做梦也不会想到你会犯下那么一桩大罪行。”

肯尼迪说:“我们轰炸但克时,很少有人员伤亡,我们在几小时前就散发了传单。”

雅布里说:“我理解这一点,这是个漂亮的恐怖反击行动,我自己也会这么做的。但我绝不会象你那样,为了救自己做出那种事情,故意让原子弹在你们自己的城市里爆炸。”

“你错了,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肯尼迪说,他没有说更多的情况,克里斯蒂再次放下心来,他感到放心的是肯尼迪并没有把这个指控太当真,实际上肯尼迪很快岔开了话题。

“告诉我,”肯尼迪说:“你内心里怎么裁决你的所作所为?怎么能出卖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我读了你的档案,一个人怎么能对自己说,我屠杀无辜是为了改良世界,我出卖我最好的朋友是为了把人类从绝境中拯救出来——这是只有上帝或某种神圣的所在才拥有的权力,他并没有给你,抛开良心不说,你怎么胆敢承当起这种权力?”

雅布里礼貌、耐心地等他说完,似乎还想听到下一个问题,然后他才说:“我的所作所为并不象新闻媒介和假道学家们渲染的那么古怪,就象你们的轰炸机飞行员,他们怎么样?他们狂轰滥炸,视平民百姓如蚁群,这些热血男儿具有和别人一样的道德品行,但他们受到的教育是要履行他们的职责,我想我与他们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我没有从几千英尺高空的飞机上投下死亡的炸弹,也没有从藏匿在几十英里之外的海军舰艇上开火,我只好任凭我的双手沾满鲜血,我必须这样,我必须有足够的道德勇气和清醒的头脑遮盖住淋漓的鲜血,一切都是为了我所信仰的正义之举。的确,这是一个非常浅显却又纠缠不清的老问题,甚至想一想都令人胆怯。

你问我怎么有胆量承担得起某种冥冥的神灵没有赋予给我的权力?这就更复杂了,这么说吧,是在我成长的那个世界里我所耳闻目睹的苦难给了我这个权力,是我读过的书、我听过的音乐、我所敬重的伟人给我的勇气,按照我自己的世界观去行事的。我与你不同是,我不会象你一样,煽动成千上万愚昧无知的老百姓支持你,为犯下你的恐惧罪行,象是给他们履行职责、做他们的工具。”

说到这儿,雅布里停下来,喂了一口咖啡,然后他平静、庄重地继续说:“我把我的一生献给了反对现存秩序和权威的革命事业,憎恶这个制度,我至死也相信我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你知道,没有一种统治制度能永远存在下去。”

终于雅布里筋疲力竭,他伸直身子仰躺在椅子上,胳膊从囚服中裸露出来。肯尼迪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不同意的表情,也没有辩论,沉默了好长一会儿,肯尼迪最后说道:“我不能跟你争论道德问题,因为从根本上讲,一个人如果不是自己亲自动手的话,就更容易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不过也象你说的那样,我的行动是建筑在核心的社会统治的利益之上的,并不是出于我个人的敌意。”

雅布里截断了他的话,“这不对,国会没有支持你的行动,你的内阁官员们没有支持,你基本是和我一样,按照你自己的个人意志来行事的,你是我的恐怖主义同伙。”

肯尼迪说:“但这个国家的民众,选民们,支持我。”

“那些愚民、暴民,”雅布里说,“他们总是盲目支持。你的所作所为在政治上和道德上都是错误的,你只是为了报私仇才那么做的。”雅布里笑笑,“我原以为你这么一个有道德的人,不会做出那种事来。”

肯尼迪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谨慎地考虑他的回答,然后说道:“我希望是你错了,时间会说明一切的。我想感谢你直率的谈话,特别是我得知在以前的审讯中你拒绝合作。当然,你知道,沙哈本苏丹为你雇了美国最好的法律事务所,不久他们就将得到允许同你面谈为你辩护的事宜。”

肯尼迪一笑,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门打开了,他刚要出去,听到了雅布里的喊声,尽管有一身囚服的羁绊,雅布里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站直了,喊道:“总统先生!”

肯尼迪回过头来看着他。

雅布里慢慢举起他的胳膊,压在钢丝和尼龙绳做成的囚服上,“总统先生,”他说,“你不要骗我,我知道我不会见到我的律师跟他们谈。”

克里斯蒂把自己的身体挡在两个人中间,杰佛逊站在肯尼迪身旁。

肯尼迪对雅布里冷冷一笑,“我个人向你保证你会见到你的律师并和他们交谈的。”

他说完,走出了房间。

此刻,克里斯蒂·科利心里一阵绞痛,几乎要吐出来,他一直以为他最了解弗兰西斯·肯尼迪,而现在意识到并不是这样,因为刚才有一瞬间,他清楚地看到肯尼迪脸上显露出完完全全仇恨的表情,他的为人、性格中从没有过这种东西。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弗朗科。桑布迪西奥小时候就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孩子,他虽然出生在动荡的西西里岛,但一直规规矩矩地长大成人,他喜欢生活在有法有理的环境中,那种安全感使他非常舒服,而且显然依据法理统治的一方是强大的。黑手党神秘莫测,似昙花一现,商界投机横行,风险太大,因此他选择了从政的道路,三十年代后他成了意大利反恐怖机构的头目。

目前桑布迪西奥刚逮捕了暗杀教皇的刺客,一个叫阿曼都·吉昂吉的出身于意大利上流社会人家的年轻人,他的代号叫罗密欧。

这个代号尤其使桑布迪西奥感到厌恶。桑布迪西奥把罗密欧囚禁在罗马监狱最幽深的牢房中。

桑布迪西奥同时监视了一个叫莉达。法莉西娅的姑娘,她的代号叫安妮,这个姑娘比较容易追寻,因为她从少年时代起就一直木老实,上大学的时候她是领头游行示威的活跃的激进分子,而且曾参与绑架了米兰的一名大银行家。

大量证据蜂拥而来。虽然一些同伙随后清理了恐怖分子曾经秘密隐藏的居所,但一块毛巾上遗留的精液检验证实是罗密欧的。

这些杂种大概作梦也不会想到这个全国性的警方组织能有如此高超的科学手段。被逮捕的一名恐怖分子在严刑拷打之下说出了实情。但桑布迪西奥没有拘捕安妮,让她保持自由。

弗朗科。桑布迪西奥担心,对这些罪犯的审讯会为他们谋杀教皇的罪行更涂上英雄的色彩。意大利没有死刑,所以他们最多是被判成无期徒刑,他们只需舒舒服服在监狱里呆上几年,如果表现好,就会给他们减刑,而且遇到各种各样的大赦的机会,说不定在比较年轻的时候就会放了,意大利的刑期真象是开玩笑。

假如桑布迪西奥能对罗密欧进行更严厉的审讯的话,也许会有不同的结果,但正因为这个流氓杀了教皇,他的人权反倒受到了整个西方界的关注。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到英伦三岛都有人权组织的示威,甚至从美国也有信来,要求人道地处理刺客,不要用刑,不要以任何方式虐待他;上边也下达了指示:不要做什么过火的事,激怒意大利的右派组织,给司法部门造成难堪,要设法温和灵巧地处理这件事情。

但他,弗朗科。桑布迪西奥才不理会这些白痴的话,他决定杀一做百,给恐怖分子信号。弗朗科。桑布迪西奥已经盘算好,这个罗密欧——阿曼都·吉昂吉将自杀身亡。

罗密欧在狱中的这几个月里一直在编织一个美梦,他孤孤单单地被关在牢房里,一厢情愿地爱上了那位美国姑娘多萝西娜。

他想起她在机场等他的情景,尽管她脸上有一小块疤,但在他的白日梦里,她是那么美丽,那么友好。他竭力回忆他最后那一晚和她一起在纽约汉普顿谈话的内容。在他的记忆中,他觉得她爱上了他,她的每一个姿势都无不是在鼓动他向她倾诉衷肠,这样她才能表白她的爱。他想起她优雅、妩媚地坐着,含情脉脉地盯着他,蓝蓝的眼睛象深幽的湖水,白净的皮肤,红颜羞赧。而现在他使劲诅咒他的怯懦,他甚至模也没摸过一下她的皮肤,他想起她修长的双腿,想象着她的腿夹住他的脖子,想象着他雨点般地吻她的头发。

眼睛、和那娇小柔软的身体。

然而,罗密欧也梦见她站在阳光下,羁绊着镣铐,绝望地,幽怨地看着他。他编织起将来的梦,她只会在狱中呆上一段时间,她会等他出来,遇到大赦,或通过交换人质,或是仅仅出于基督教会的慈悲,他将被释放,然后他就去找她。

在那些他深感绝望的夜晚,他想到了雅布里对他的欺骗和出卖,原来根本没有计划杀掉特蕾莎啃尼迪,而且他相信他决不会同意这样的举动,他开始对雅布里,对他自己的信仰,他自己的生活感到深恶痛绝。

有时在黑暗中他不由自主地无声地抽泣,这时他就把自己陷入对多萝西姬的幻想中,抚慰自己。这是假的,他知道;这是虚弱,他知道。但他不由自主。他受不了。

罗密欧在他光秃秃的牢房中朝来访的弗朗科。桑布迪西奥嘲弄他咧嘴一笑,他能看出这个象个老农似的官员眼里的仇恨,以及迷惑,他大概想不通,一个出身于上流社会家庭的人怎么会抛弃幸福、富裕的生活,成为一个叛逆者。罗密欧还知道,由于国际社会的关注,桑布迪西奥克制住自己不对他施行酷刑,由于他想这么做,他心里必然很得痒痒的。

桑布迪西奥把自己和犯人单独关在一起,两个卫兵和一位政府的督察官员等候在门外,但他们听不见里边的声音,这壮实的老头儿似乎象是专门来挑衅的。罗密欧知道,他之所以敢做是因为手中有权,他有地位,才这般骄傲恣肆。罗密欧一向蔑视这种人,循规蹈矩,讲求法律和秩序,为他自己的资产阶绣的道德观念所束缚。所以当桑布迪西奥压低声音,却是漫不经心地说“吉昂吉,你应该自杀,让每个人的日子都轻松一些”时,罗密欧大大吃了一惊。

罗密欧嘲笑说:“不,我不会,我会在你死于高血压和溃疡病之前就出狱的,当你躺进你家的墓地时,我在马罗街头散步,我会在你墓碑前唱一曲欢快的歌儿,打着口哨儿离开你的坟墓。”

桑布迪西奥耐着性子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和你的同伙注定要自杀身亡,你在外边的朋友为了威胁我和我的助手们,杀掉了我手下的两个人,你们的自杀就是对他们的回答。”

罗密欧说:“我不能取悦你,我也欣赏人生,在世人众目睽睽之下,你不敢动我一根毫毛。”

桑布迪西奥怜悯地朝他笑笑,他有一件秘而未宣的法宝。

罗密欧的父亲,一辈子也没为他人做过什么事情,现在为他的儿子做了一件,他开始自杀了。马尔他骑士勋章的获得者,儿子却成了杀害教皇的凶手,一生自私自利,寻欢作乐,现在终于得到了报应,他忍气吞声地披上罪衣,命归黄泉。没有人知道他死前的心情是什么。

罗密欧的母亲顿时成了一个寡妇,她请求到车房里去看她的儿子,但是被拒绝了。报界就这件事情大做文章,最致命的一击是罗密欧的辩护律师在记者访他时说的一句话:

“看在上帝的份上,他不过想看一眼他的妈妈。”不仅在意大利、而且在整个西方世界引起了反响,许多报纸一字不差地把这句话用作了头版头条的新闻标题:“看在上帝的份上,他不过想着一眼他的妈妈。”

严格地说,其实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儿,罗密欧的母亲想见他,但他并不想见他的母亲。

在强大的压力下,政府被迫允许吉昂吉夫人去探访他的儿子,这简直气坏了弗朗科。

桑布迪西奥,他反对任何人探视罗密欧,想把他与外界隔绝,孤立他。竟然给谋杀教皇的凶手这么大的恩典,这世界还成何体统?但意大利监狱总监并不理会他。

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办公室里,总监约见了桑布迪西奥,他说:“我的老先生,我有上峰的指示,必须允许探视,而且是在这间办公室,因为在监狱牢房,也许会被监听。在探视过程中,任何人不许偷听,只是在这一小时的探访时间里,让记者们在最后五分钟内拍摄报道,无论如何,那帮搞新闻的总得混饭吃呀。”

桑布迪西奥说:“出于什么理由允许她探监?”

总监朝他古怪地笑笑,只有对犯人,以及他的几乎和犯人差不多的部下他才这么奖,“让一个儿子看看他的孤寡的母亲,还有什么比这更神圣的理由?”

桑布迪西奥沙哑着声音说:“一个谋杀教皇的凶手?他就非得见他的母亲不可?”

总监耸耸肩:“俄们上边比我们大得多的官儿做决定,你就悠着点儿吧。多有,辩护律师坚持要求,除掉办公室里的监听器,所以你别想打主意弄什么电子装置。”

“哈,”桑布迪西奥说:“律师准备怎么清除监听器呢?”

“他要亲自雇一些电子专家,”总监说,“监督他们在探视前的片刻时间内当着他的面把活干完。”

桑布迪西奥说:“我们非常需要了解他们的谈话内容,这相当关键。”

“胡扯,”总监说,“他母亲是个典型的罗马贵夫人,她啥也不知道,而且罗密欧也不会告诉她什么重要情况。这不过是当今时代一出出可笑的闹剧中一段小插曲罢了,别太叫真儿。”

但桑布迪西奥确实把这看成了个事儿,他认为这是对法律的又一次嘲弄;对当局的又一次污辱;而且他希望罗密欧在和他母亲谈话时能在什么地方说走了嘴。

作为意大利警方反恐怖机构的总头目,桑布迪西奥拥有的权力不可小觑,罗密欧的辩护律师早就列入了左翼激进分子的黑名单,而且一直处于监视之下。他的电话被监听,邮件被检查,所以很容易就查出了律师所雇的准备清理总督办公室的电子公司。桑布迪西奥通过一个朋友在一家餐馆里安排了一次和这家电子公司老板的“偶然”会面。

弗朗科。桑布迪西奥用不着威吓,轻易地说服了公司老板,皮是家小有盈余的小型电子公司,桑布迪西奥指出,反恐怖机构需要大量的电子设备和人员,而且,它可以以安全理由阻挡任何公司的业务发展,一句话,他桑布迪西奥可以使他的公司发财或破产。

当然若想发财,前提必须是双方信任和互利的原则,对于目前这件事情,电子公司干嘛要关心杀害教皇的凶手呢?录不录罪犯与他母亲的谈话内容究竟关公司什么事儿?干嘛要给公司繁荣的前景带来危险?公司的人表面上清除总监的办公室监听装置,而暗中放置一个窃听器又有何木可呢?怎么做更明智?而且,事后桑布迪西奥会亲自安排人把窃听器拿掉的。

会谈很友好,但在用餐过程中,桑布迪西奥让对方明白了这个意思,如果这家电子公司胆敢拒绝的话,日后将会有的是麻烦,尽管他个人并没有敌意,但政府部门怎么可能信任袒护杀害教室的凶手的人呢?

饭后桑布迪西奥付了帐单,他当然不会掏自己的腰包,也不能让对方以后偿还他,说不难哪天会带来审查,再说,他就要让这人发财了。

这样,阿曼都。“罗密欧”。吉昂吉和他母亲会面时谈话的内容就被全部录了下来,桑布迪西奥自己听了录音,他非常兴奋。他拖延了一段时间才把窃听器拿掉,仅仅是出于好奇,想了解一下这个妄自尊大的监狱总监到底是怎么个人,但他什么也没捞到。

桑布迪西奥谨慎地把录音带回了家,没必要让他的同事知道这件事,等到他的妻子入睡之后他才开始听录音。他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心,吉昂吉见到她儿子时抽泣的声音几乎使他落泪。她哀求他说出真相,不是他杀的教皇,他实际上是在掩护别的可恨的同伙,桑布迪西奥听见这妇人在她的凶杀犯儿子的脸上雨点般的亲吻声,过一会儿,她停止了亲吻和哭泣,他们的谈话引起了桑布迪西奥极大的兴趣。

他听见罗密欧的话使他母亲平静下来,“我真不懂你的丈夫为何要结束他的生命,”罗密欧说,听起来他非常憎恶这个人,不愿意承认他是他的父亲,“他不关心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原谅我,他甚至不关心他的家庭,他一辈子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干嘛觉得非要开枪自杀呢?”

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嘶嘶作响,“虚荣,”她说,“你爸爸一辈子讲究虚荣,天天美发,月月做衣裳,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学唱歌,上哪儿去唱?他花钱买了马尔他骑士勋章,但心里从来就缺少圣灵。复活节那天他还穿了崭新的白制服,衣服上别着带香的十字架。啊,罗马上流社会多么显赫的一个人,无数的舞台,狂欢作乐,在社交场合出头露面,却从未出席过一个正经的会。儿子是大学毕业,他为你的聪明感到骄傲,呵,瞧他在罗马街头漫步的那副快乐劲儿,我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快活、又这么空虚的人。”录音带上空了一会儿,没有声音,“在你出事之后,你爸爸再也没脸出现在罗马的社交圈子里了,他虚荣的生活结束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再活下去,他杀了自己。但他很安详,在棺材里穿着他的复活节的白礼服,还是那么漂亮。”

接着是罗密欧的声音,他说的话使桑布迪西奥精神一振:“在我一生中我父亲从来没为我做过什么,现在他死了,使我别无选择,看来死也是我唯一的出路。”

录音带剩余的部分,桑布迪西奥听到罗密欧的母亲劝说他见一见神甫,接着记者们带着摄影器材涌入了屋子,这以后的情景桑布迪西奥在电视上都看过了,他关掉了录音机。

行了,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桑布迪西奥再次去看罗密欧的时候,他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狱警打开牢房门后,他踱着舞步走进去,兴高采烈地和罗密欧打着招呼。

““吉昂吉,”他说,“你现在更出名了。人们谣传说新选出的教皇要赦免你,感谢上帝吧。还有什么话,尽管对我说。”

罗密欧说:“你这个大狗熊。”

桑布迪西奥倾倾身子,说:“这就是你最后的话了?”

真是天衣无缝,他录到了罗密欧想要自杀的话。

一周以后,消息传遍了全世界,谋杀教皇的凶手阿曼都。“罗密欧“。吉昂吉在狱中上吊自杀。

在纽约,安妮开始了她的使命,她非常清楚她是“百名先锋”中的一个负责一次完整行动的女性,她下决心要干好。

纽约市东部的两处安全的公寓房间里,早已储存了食品、武器和其他必要的物资,突袭小组的成员将在行动的一个星期前到达,她会命令他们老实呆在公寓里,直到最后一刻。

为幸存者预备好了穿越加拿大和墨西哥的逃跑路线;不过安妮决定在另外一处安全居所隐藏下来,继续在美国呆上几个月。

除了完成她的任务之外,安妮仍然有许多时间木知该如何消磨,她百无聊赖地在市区里到处逛荡。纽约的贫民区着实让她吓了一跳,她从来没见过这么脏、这么邪恶的城市,特别是哈莱姆区,整个地方象刚遭到炮轰一般,肮脏凌乱。她厌恶成群的流浪汉、咆啸粗鲁的服务员、冷冰冰的政府官员,她从来没到过这么一个下贱的地方。

另外,惹她不高兴的是身边随时可能遭遇的危险,整个城市就象个战场,比西西里更让人胆战心惊。在西西里,暴力冲突受黑社会内部利益和条规的严格限制,一般都是有组织地策划的,而在纽约,暴力则象某种动物的恶臭一样,到处泛滥。

有一天发生了许多事,使得安妮下决心要老实呆在公寓里,不再随便外出。那天下午她先看了一部美国影片,片子里愚蠢的大男子主义气息使她反感之至,她巴不得能碰上那个野气十足的男主角,让他知道知道,她怎样能轻易地捏碎他那玩意儿。

看完电影,她沿着林格斯顿大道闲逛,然后按照这次行动的需要,在公共电话亭打了几个电话。接着她去了一家有名的饭馆想享受一顿,却不料想这儿不仅服务态度差,而且做的饭菜完全是对罗马烹枉法的拙劣模仿。她大光其火,他们竟敢这样,在法国,这种饭店的老板非狠狠挨捧不可,而在意大利,黑手党会干脆把饭馆一把火烧成灰烬。

所以,尽管纽约这个地方使成千上万的居民和旅游者屡遭不测,但它想让安妮屈服,失掉尊严却反而大大刺激了她。

晚间她继续蹓跶,做些锻炼。准备入睡的时候,遇到了两起分别试图抢劫、强奸的事。

黄昏时分,她受到了第一次袭击,让她大吃一惊。那是在第五大道,她正欣赏蒂芬妮商店外边的橱窗,两个不超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一男一女,左右夹住了她。那个小子长一张猫脸,一看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吸毒者,丑陋不堪。而安妮一向注重外表,顿时对这家伙产生了反感。那个姑娘倒是颇有姿色,但象安妮在街上观察到的那些惯坏了的美国少年一样,粗俗无礼,打扮得象个时髦的妓女。这是两个白人少年。

那个小伙子使劲顶住安妮,安妮只穿着单层夹克,能感到对方身上的硬硬的金属玩意儿,但她一点也不慌。

“我有枪,”那小子低声说,“把包交给我的女朋友,友好一点儿,慢慢的,你不会受到伤害。”

“你说了算吗?”安妮问。

那小子分了心,“什么?”他的女朋友刚伸出她的手拿包,安妮抓起她的手扭在她背后,同时扬起另一只手狠狠朝她的脸上打击,那姑娘脸上顿时血如泉涌,令人难以置信地溅上了蒂芬妮商店华丽的橱窗,引得过路人纷纷伫足而望,十分诧异。

安妮冷冷地对那个小子说:“你不是有枪么?开呀。”这时只见他扭过身体、弯下腰,做一个拿枪的姿势,这个白痴在暴力电影中看过这种动作,但他不知道这种动作一点用也没有,除非对方是凝固了。但为保险起见,安妮抓住那小子的手臂,使劲一拽,疼得那小子直叫,手从兜里伸了出来,一把螺丝刀也掉在了人行道上。真是愚笨的骗人手段,安妮想。她转身离开了他们。

这时候谨慎的作法是该退回到她的公寓里去,但她带着征服占领者的神气,继续逛荡,而接着在中央公园南口,她被四个黑人青年包围。这一带满是豪华昂贵的旅馆,街上停着一排排的高级轿车,外边有许多穿着整齐制服的饭店警卫和膀大腰圆的汽车司机。

这四个小伙子看起来漂亮、而且快乐,她一眼喜欢上了他们。

他们非常象罗马街头那些爱跟女人塔讪的小流氓,一个小子油腔滑调地对她说:“喂,宝贝儿,跟我们上公园去,让你玩个痛快。”

他们挡住了她的路,她不能移动。她乐于让他们挑逗,并不怀疑如果她去了,她会玩得痛快的。不是他们惹火了她,而是那些对她的窘迫处境视而不见的门卫和司机让她生气。

“走开,”她说,“要不然我要喊了,那些门卫会叫来警察。”她知道不能喊,她有任务在身,弄不好就砸了。

一个小子龄牙咧嘴地笑着说:“喊吧,娘们,大声喊。”但她能看出他们踮着脚,随时准备跑掉。

看她没有反应,另一个小子马上明白了她不敢喊,“嘿,她不喊,”他说,“你们听出她的口音了吗?我打赌她准有毒品。喂,小妞儿,给我们一点吧。”

他们都乐不可支,一个说:“要不然我们要喊警察了。”又是哄笑。

在离开意大利之前,安妮曾被告知有关纽约的危险,但她受过特殊的格斗训练,而且对自己的本领绝对自信,因此她拒绝带枪,唯恐危及这次使命的完成。不过,她手上戴一个特殊设计的用硬而轻的锆做成的戒指,这玩意儿非常厉害;另外,她的挎包里还放一把剪子,比威尼斯出产的匕首还要锋利,所以,她一点儿危险感也没有。她唯一担心的事儿是被警察抓住,让他们盘问,但她相信自己能不慌不忙地逃掉。

但她没有想过她容易急躁,天性凶残的性格可能会造成麻烦。

有一个小子伸出了手摸她的头发,安妮急了,“滚远一点儿,你这黑杂种,否则我杀了你。”

四个人一下子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一声不吭,她看见他们阴沉沉的眼里直冒火,意识到她自己犯了个错误,心感愧疚,她叫他们“黑杂种”并非出于种族偏见,而仅仅是因为“杂种”在西西里是骂人的口头禅。如果你和一个驼背吵架,你就叫他“驼背杂种”,如果你和拐子吵,你就叫他“拐子杂种”,但这些年轻人怎么会知道这个?她几乎要道歉,但太晚了。

一个小子说:“我操你妈的白婊子,看我收拾你。”这时安妮失去了克制,她扬起她戴着戒指的手朝他的眼睛上一挥,竟把他脸上整块的眼皮给撕了下来,其余几个人惊骇万分,呆若水鸡,安妮从容地离开街口,然后撒腿就跑。

即使是安妮,这么做也足够了。回到公寓以后,她感到懊悔,不该这么粗心大意,实际上,她似乎是有意想惹点麻烦来发泄发泄,以减轻罗密欧的死给她带来的悲痛和愤怒。

而她明白,她这么任性弄不好会危及整个行动。

她不能冒这样的险,除了与行动有关的工作之外她必须老实呆在公寓里,必须收回对罗密欧的思念之情泌须克制自己的火爆脾气。最重要的是,她该做出最终的决定了,一旦各种措施都失败了的话,她是否应该把这次使命变成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壮举?

克里斯蒂·科利飞抵罗马,在桑布迪西奥招待他的晚宴上,他注意到桑布迪西奥差不多有二十名保镖,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胃口。

这个意大利格兴高采烈,“杀害教皇的凶手自杀了,是不是挺好?”他对科利说,“要是我们审讯的话,肯定所有的左翼分子都会走上街头给他撑腰,那就会乱哄哄的,热闹了。真可惜你们的雅布里木能同样照顾你们一下。”

科利乐了,“政府体制不同,咱们的手段也不同。哎,我发现你保护得挺严呐。”

桑布迪西奥耸耸肩,“我想他们肯定在寻机报复。我有个情报要告诉你,那个我们有意放长钱没抓的女人,安妮,不知怎地让我们给搞丢了,不过我们怀疑她现在在美国。”

科利来劲了,“你知道她在哪个地方入境的吗?她有什么名字?”

“我们不清楚,”桑布迪西奥说,“但我们觉得她此行负有重大使命。”

“你们为什么没把她逮起来?”克里斯蒂说。

“我对她期望很高,”桑布迪西奥说,“她是个很厉害的女郎,我想她在恐怖组织中一定能混得不错,到时候可以利用她一网打尽。

不过眼下你们可要麻烦了,我的朋友,据说在美国将有一次大的恐怖行动,而这可能是冲着肯尼迪去的。安妮她再厉害,这种事情她一个人也干不过来,他们了解你对肯尼迪总统实施的严密的保卫措施,因此,一定会有不少人卷进来,而且搞这么个行动需要大量的物资和安全隐藏的地方。这方面我没有情报,你得赶紧动手。”

科利不需要问这个意大利安全系统头子,为什么不通过正常渠道把这个情报传递到华盛顿?他知道桑布迪西奥不想把他对安妮实行严密监视一事记录在美国,他信不过美国的《情报自由法案》;再说,他想让科利欠他的人情。

在沙哈本,马罗比苏丹极其热情地接待了克里斯蒂·科利,好象没发生过几个月前的危机似的,不过,虽然苏丹显得和蔼可亲,但他心里感到疑惑,不由多增加了几个卫兵,“我希望你给我带来好消息。”他对科利说,“在所有那些令人遗憾的不愉快过去之后,我非常希望能尽快修复与美国,当然还有与你们肯尼迪总统的关系。老实说,我希望你这次是来商讨这件事情的。”

科利笑吟吟地说:“我来正是这个目的。我想,假如你能为我们做件事情,那将非常有助于医治过去的创伤。”

“呵,我愿意洗耳恭听。”苏丹说,“你知道,我确实不了解雅布里的阴谋意图,我一点儿也没预料到雅布里会对总统的女儿下手,当然,我已经正式地阐明了这一点,但我希望你能私下跟总统讲讲,我难过了好几个月,我当时确实无能为力,没有扭转那个悲剧。”

科利相信他,原先的计划中并没有最后的谋杀这一步,他心里感慨,在微不足道的事件发生之前,即使象马罗比苏丹和弗兰西斯·肯尼迪这样的强权人物,也显得多么的软弱无力。

他对苏丹说:“交出了雅布里,使总统相信了这一点。”但两人都明白这话只不过是礼节。科利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我来此是求你替我办一件私事,你知道我负有保卫总统的重任,我得到情报说目前有一个刺杀他的阴谋,恐怖分子已潜入了美国。有关他们的计划,他们目前和身份,隐藏的地点等方面的情报对我非常有用,我想以你的各种关系、或通过你的情报机构,你或许知道点风声,能给我提供些有益的情报。我强调一下,这事只是介于我们两人之间,你和我,没有任何官方联系。”

苏丹看起来大吃一惊,他睿智的脸变得扭曲,显出好笑和不相信的神色。‘你怎么会这么想?“他反问道,”在你们狂轰滥炸之后,在我们经受了这么多的悲剧之后,我还会卷进这样一个危险的举动?我是一个富裕但是弱小的国家的君主,如果没有与大国的友好关系,我们就难保持独立。我不会做任何反对你们的事。”

科利赞同地点点头,“对,当然是这样。不过,我知道勃特·奥迪克来过此地,想必是来谈石油买卖的吧。但我要告诉你,奥迪克先生现在在美国有非常严重的麻烦,在今后数年里可能会变得更糟糕,他不是你的好搭档。”

“那么你是个非常好的搭档喽?”苏丹笑嘻嘻地问道。

“是的。”科利说,“我这个搭档能救你,如果你肯跟我合作的话。”

“说说看。”苏丹说,显然科利话里隐含着的威胁触怒了他。

科利字斟句酌地说:“动特·奥迪克由于阴谋反对政府而正在受到审讯,因为他的雇佣兵,或是他公司里的人在我们的飞机轰炸你们但克时向飞机开了火;还有其他一些指控。

我们的一些法律条文可能会把他的公司完全摧垮。这会儿他可不是一个强劲的搭档。”

苏丹狡黠地说:“受审归受审,毕竟没有定罪,我知道这事怕不简单的。”

“不错,是这样。”科利说,“但几个月之后弗兰西斯·肯尼迪就会再次当选,他的声望足以带进一个支持他的社会计划的国会,他会成为美国有史以来最强大而有权力的总统,那时奥迪克就注定要倒霉了,我可以向你保证,而且他所依赖的富豪阶层也都要完蛋了。”

“我还是不觉得我怎么能帮助你,”苏丹口气越来越横,“或是你帮助我,我知道你自己在你的国家里现在处境非常微妙。”

“这话也对,也不对,”科利说,“我的处境,如你所说,是比较微妙。但等到肯尼迪再次当选时,这些问题都会解决。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和最亲近的助手,肯尼迪对朋友的忠诚是有名的。说到我们能如何帮助对方,请恕我冒昧,直截了当地说明一下,行吗?”

苏丹看起来有所心动,这处谦恭的态度也使他感到满意。“悉听尊便。”她说。

科利说:“首先,最重要的是,我可以这么帮你,我能做你的同盟军,我深受美国总统的信任,是总统的耳目,了解一切内幕。我们处在困难时期。”

苏丹笑眯眯地打断说:“我总是处在困难时期。”

“因此你会比大多数人更欣赏我说的话。”科利反唇相讥。

“要是你的肯尼迪不能达到他的目的怎么办?”苏丹说:“天有不测之云,说不准会出什么事。”

克里斯蒂一下子冷淡下来,他回答说:“你的意思是,如果谋杀肯尼迪的阴谋成功的话会怎么样?我来就是要告诉你,木管刺客多么狡猾和胆大妄为,他们的阴谋不会得逞。

如果他有这样的企图只能导致失败,假如要是牵连到你的话,你就彻底完了。但事情不必弄到这个地步,我理解你的处境,我所要提议的只是我俩在个人基础上交换一下情报,我向来说话负责。我不知道奥迪克是怎么游说的,但把赌押在我这儿好,如果奥迪克和他那伙人赢了的话,你也赢,也不知道咱俩;如果是肯尼迪赢,你有我这个同盟军,我能为你打保票。”

苏丹点点头,然后招呼他人窒。数木清的美味佳肴。苏丹在宴席上问了数不清的关于肯尼迪的问题,最后,他就犹犹豫豫地问起了雅布里。

科利目光直视着他,“雅布里只有死路一条,他逃不出命运的判决,如果他的恐怖分子同伙以为能以即使是最重要的人质要挟释放他的话,告诉他们别再做梦了,肯尼迪绝不会放掉他。”

苏丹叹息道:“你那肯尼迪是变了,听起来他象一个几乎疯狂的人。”科利没有作答。

苏丹缓缓地说:“我想你说服了我,我们俩应该结盟。”

克里斯蒂·科利回到美国后,他去看望的第一个人就是“先知”,老头在卧室套房里接待了他。“先知”坐在他的可以驱动的轮椅里,他面前桌子上放着英国菜,对面给克里斯蒂预备着一张舒适的沙发。

“先知”与克里斯蒂问过好,轻轻示意地坐下。克里斯蒂给“先知”递上了茶,一小块蛋糕和一小片夹心饼干,然后给自己也弄了一份,“先知”吸一口茶,把蛋糕放进嘴里咀嚼,他们默默地坐了好长一会儿。

然后“先知”的嘴唇轻微动了动,想做出一副笑脸,但他的皮肤僵死得几乎没有反应。

“你为了你他妈的肯尼迪,惹了好多麻烦响。”他说。

这么粗俗的话,象出自一个无知的小孩之口,克里斯蒂乐了,他再次觉得疑惑,这是不是身体衰弱、头脑退化的一个迹象呢?使得从不说脏话的“先知”现在这么口没遮拦呢?

他咽下一片饼干,喝几口热茶,然后才说道:“你指哪桩?我的麻烦多了。”

“我说的是原子弹的事,”“先知”说,“其他狗屁关系都没有。

他们指控体应对本国成千上万公民的死负责,好象搞到了你的不少东西,但我不相信你会这么蠢,不人道,的确——但木管怎么说,你是搞政治的。你真的干了?“老头只是好奇,不做论断。

世上还有谁可以告知?还有谁能理解?“我感到惊奇的是,”科利说,“他们这么快就找到了我头上。”

“人的头脑对邪恶的悟解非常敏捷,”“先知”说,“你觉得吃惊,是因为你无意间做了一件坏事,但这事太可怕了,昭然若揭,瞒不过别人,所以他们很快就开始抓你的把柄。邪恶根本不神秘,神秘的是爱。”他顿一下,说一句,然后靠在椅背上养神,眼睛半睁半开,似睡非睡。

“你得理解,任凭某件事发生要远比实际上做某件事容易得多。在那段危机时期,弗兰西斯·肯尼迪面临被国会的弹劾,我脑子里只恍惚了一下,觉得只有原子弹爆炸,才会改变当时的事态,也就是在那一念之差之际,我告诉彼得。库路特不要审讯格里斯和蒂勃特,我自己来处理好了。整个事情就在这一瞬间一闪而过,随后木已成舟。”

“先知”说:“再给我点热茶和一小块蛋糕。”他把蛋糕塞进嘴里,象个烂树皮似的嘴唇上满是蛋糕碎屑,“是或不是:在原子弹爆炸之前,你是否审讯过格里斯和蒂勃特?

你从他们口中榨到了情况,却又没去做,是不是?”

克里斯蒂叹息道:“晦,他们也就是小孩子,我五分钟之内就把他们那点东西全掏出来了。这正是我为什么不能让库路特审讯。

但我并没有想让原子弹爆炸,事情来得太快了。”

“先知”不由得笑了,嘴里咕哝着“嘿、嘿、嘿、嘿”,即使象他这般年纪的人,也禁不住奇怪地笑个不停,“你这头蠢驴,颠三倒四。”

“先知”说:“早在你告诉库路特不要审讯他们之前,你就打定了主意让原子弹爆炸,你早就盘算好了。”

克里斯蒂·科利有眯目瞪口呆,“先知”说得一点也不错。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救你的英雄,弗兰西斯·肯尼迪,”“先知”说,“这个从来不做坏事的圣人。但等他一把火烧掉了整个世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先知”在桌上放了一盒细长的古巴雪茄,克里斯蒂拿起、点着了一支。‘你算走运,“”先知“说,“那些死掉的大都是些没什么价值的人,酒鬼、流浪汉、犯罪分子,在我们人类历史上,这不是桩大的罪行。”

“弗兰西斯确实示意过我这么做好了。”科利说。这话让“先知”精神一振,随手按动他椅子的电钮,以便坐直了身体。

“你的圣人总统?”“先知”说,“他可是远远不会做他自己的虚伪的牺牲品,肯尼迪家族的人都是这样,他永远不会参与这种事情。”

“也许我只是想找个借口,”克里斯蒂,“但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我和弗兰西斯情同手足,我了解他。我曾向他请求签署一道命令,以便使用一种医学仪器来审讯那两个小伙子,那样的话马上就会弄清是否真有个原子弹。但弗兰西斯拒绝行使他的权力,不错,他有他的理由,出于自由的考虑、人道的考虑,听起来头头是道。这确实符合他的性格。

但这符合他在女儿被害之前的性格,而不是之后。可这事是在这之后发生的。别忘记,他在此际已经下令轰炸但克,而且威胁如果人质不被释放的话油会炸掉整个沙哈本苏丹王国。就是说这时候他的性格已经变了,按照他新变的性格,他该签署那道使用医学仪器审讯的命令才是。然而他拒绝下这道命令,当时他看了我一眼,我很难形容,但那意思分明是告诉我让原子弹爆炸好了。”

“先知”这会儿精神十分振作,他尖锐地说:“这些没有关系,要紧的是救你自己,如果肯尼迪落选的话,你说木定会在监牢里蹲上好多年,即使肯尼迪再次当选为总统,也说不准会有多少危险。”

“肯尼迪肯定会赢得大选。”克里斯蒂说,“在那之后,我就没事了。”他顿了一下,“我知道他。”

“你知道过去的他。”“先知”说。然后他似乎失掉了兴趣,转口说:“我的生日庆祝会怎么办?我一百岁了,却他妈没人关心。”

克里斯蒂乐了,“别急,有我呢。在大选之后,一定为你在白宫的玫瑰园举行一个帝王般的生日庆祝会。”

“先知”满意地笑了,然后老好巨滑地说:“你们的肯尼迪才会成为一个帝王。你肯定明白,如果他再次当选总统,并把他挑选的人送进国会的话,他实际上就成了一个独裁者,对不对?”

“这完全不可能,”克里斯蒂说,“我们国家从来没有过一个独裁者,我们有许多制约措施,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太多了一点。”

“疑,这是个年轻的国家,”“先知”说,“我有的时间,魔鬼会以种种方式乘虚而入。”

他们沉默了好长一会儿,然后克里斯蒂起身告辞。象往常一样,因为“先知”太虚弱,不能握手,他们只轻轻碰了碰手告别。

“当心点儿,”“先知”说,“当一个人取得绝对的权力之后,总是要首先清除掉与他最亲近的人,那些最了解他秘密的人。”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一个联邦法官释放了亨利·蒂勃特和亚当·格里斯。

政府并没有据理力争,否认对他们的拘捕是非法的。格里斯和蒂勃特的辩护班子钻了法律上的每一个漏洞。

美国人气坏了。他们纷纷谴责肯尼迪政府,诅咒法律机构,老百姓跑到街上大声疾呼处死格里斯和蒂勃特,有些人还自发地组织了民间治安团体和搜寻小组,力图实现人们的正义要求。

格里斯和莱勃特逃到了南美洲,在一个由他们有钱的父母资助的教堂里躲藏起来。

距总统大选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但各种民意测验表明,肯尼迪虽然胜利在望,却仍然难以把他挑选的众多国会议员候选人选进国会。

而且麻烦日益增多:尤金·戴西和那个女演员之间的丑闻被抖了出来;这几个月有越来越多的指控,说克里斯蒂·科利故意让那颗原子弹爆炸;还有一些谣传说坎农和科利私自挪用白宫军事顾问办公室的资金来养活庞大的秘密勤务局。

也许弗兰西斯·肯尼迪自己走得太远了,美国这个国家对他的社会改良并不感冒,也并不准备摈弃以自由企业制度为基础的社会结构。美国人想要的不是平等,而是钱。几乎每一个州都有自己的彩票奖券,奖金往往高达几百万元,买奖券的人比选举投票的人还要多。

在位的本届众议员、参议员们的能量也着实不可小觑,他们手下众多的工作人员当然有政府支付薪水,这不必说;而且他们手中拥有工商界捐助的巨大的资金,这些钱足够在电视上推出大量精心设计的竞选广告。另外作为立法机构官员,他们可以频繁出现在电视上的特别政治节目中及报纸上,提高他们的知名度。

劳伦斯·塞拉丁现在活象一个文艺复兴时期到处散布流毒的活跃分子,主持着这场反击肯尼迪的全盘战役。由于他的出色表现,他实际上成了苏格拉底俱乐部的领头人物。‘肯尼迪总统仔细审阅着底下人给他送来的一份报告,报告预测他亲自挑选的一些国会议员候选人可能会落选。想到他可能再次成为一个无能为力的跋足总统,他不禁深恶痛绝,浑身起鸡皮疙瘩,不仅如此,他简直恼羞成怒,心里不由自主地充满了恶毒的仇恨。这种失常的情绪使他感到惭愧,他集中精力开始考虑克里斯蒂·科利在报告中拟定的机密行动计划。

总统注意到克里斯蒂在接将这份报告递交给了他。只好这样。报告中关于选举的预测分析已够人吃惊,而科利针对这个情况所拟定的解决措施则更了不得。

必须牺牲牵扯到的一些道德准则,肯尼迪想,并立即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代价。他在报告书上草草签了名,以示同意。

九月三号,克里斯蒂·科利不宣而入,闯进了副总统的办公室。

他格外警惕,预先向秘密勤务局负责保卫海伦·杜里波的特工分队下达了特别指示,然后他才径直走到杜波里的秘书跟前,说他有事要求见副总统。

副总统看到他,大吃一惊,在事先没有经过她的允许,或至少提前给她打个招呼的情况下,他不期而至,怎么说也是不合乎礼节的。有一会儿,他心里直前咕是不是会触怒了她,但杜波里是个聪明人,并没有显露出很大的不快,她马上意识到,除非发生了什么重大问题,克里斯蒂·科利这样的人是不会违犯有关礼节的规范的。实际上,她下意识的反应是忧虑,在几个月过后,现在又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了呢?

科利立即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和担心,“没什么好担心的,”他说,“我们在安全保卫工作方面出了点问题,牵扯到总统。我们封锁了你的办公室,这是其中一个应急措施,你最好不要接任何电话,交给你的}下人处理,我本人要和你在一起呆一整天。”

杜波里应该明白了,这就是说,只要科利在这儿,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没有权力指挥控制这个国家。“如果总统的安全出了问题,你怎么要陪着我呆在这儿?”她说,但不等科利回答,又接着说,“我必须亲自和总统校对一下。”

“他正在纽约出席一个政治性午宴。”科利说。

“这个我知道。”她说。

科利看看他的表说:“总统大约过一个半小时会给你打电话。”

电话来了,科利盯着海伦·杜里波的脸,看起来她并未觉得过分惊讶,只问了两三个问题。好极了,她会平息下来的,他不必担心她。但接下来她的一个举动却使他由衷钦佩,他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做——众所周知,美国的副总统一般都比较谨小慎微——她问肯尼迪她是否可以和尤金·戴西说几句话,作为总统办公室主任,戴西当然一定和总统在一起。

戴西接起电话,她只是简单地询问了一下他们下周的工作日程,然后就挂上了电话。她不过是想证实一下刚才打电话的那个人是不是肯尼迪,尽管她能听出他的声音。她刚才问的几个问题,只有戴西本人才能答上来,看来没有假。

她肯定觉得其中有诈,科利想。她冷冰冰地说:“总统告诉我让你用我的办公室做指挥中心,而且我得听你的。我想这事实在太特殊了,也许你能给我解释一下。”

“非常抱歉。”科利说,“请给我一杯咖啡,我向你详细汇报一下,在这件事上你知道的会和总统一样多。”这话是真的,但稍有偏差,她就不会有科利知道得那么多。

海伦·杜里波目光专注地看着他,科利知道,她信不过他。女人不懂权力,不懂得适当使用暴力可带来出奇制胜的效果。他竭尽全力让她确信他是真诚的。他几乎说了有一个小时,才差不多说服了她。她是个才貌双绝的女人,科利想,真是太遗憾,她永远做不成美国总统。

这一天,风和日丽,在纽约谢尔顿饭店的会议中心,肯尼迪总统在一个大型午宴上要即席讲话,随后沿着第五大道乘车巡游,接着在临江原子弹爆炸的废墟地带,他还要演说。

这件事早在三个月之前就计划好了,而且还公布于众。这种情况最令克里斯蒂·科利感到头疼,总统太暴露了,谁知道会有多少潜藏危险分子,而且在科利看来,荷枪实弹的纽约警察也是种危险,他们完全被这个大都市里泛滥的犯罪活动给腐蚀烂透了。

科利亲自精心布置了周密宏大的预防措施,只有秘密勤务局中他的特别行动部门的人才知悉为了保卫总统偶然在公众场合出席所动用的人力和其他令人瞠目结舌的细节。

先遣队提前抵达总统预定巡访的地段,在整个地区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巡逻和搜索。启程的前两天,又有一千人被派来,要他们混杂在欢迎总统的人群之中,在总统车队经过的大街两侧及车队的前方围成一道马其诺防线。另有五百人被安插到沿途楼房屋顶上,不断扫视居高临下可俯视总统车队的各个大楼窗口的动静,这些人都配有重武器。除此之外,当然还有总统自己的贴身卫队,有一百来人。最后,还有一批扛着照像机、摄影机,装扮成记者的特工,电视采访车上也装有武器。

克里斯蒂·科利的手段远不止这些。在过去四年肯尼迪当政期间,曾有过五次谋杀他的行动,但哪一个刺客都没能靠近过他。

当然这些家伙是疯子,目投罗网,都被投进了最严厉的联邦监狱。

而且科利心中有数,即使这些家伙被释放,他也会找出种种理由把他们重新关起来。

企图行刺美国总统的威胁多了,邮件、电话,有密谋的、也有在街上大声嚷嚷的,虽说不可能把这些疯子全都关起来,但克里斯蒂·科利有办法让他们活得极不舒服,让他们忙于考虑自身的安全,再无暇顾及他们的那个崇高目标。这些人处在完全的监视之下,他们的邮件要受检查、电话被监听,这么说吧,即使他们在大街上吐口痰,也会带来无穷的麻烦。

所有这些预防措施,在九月三号当肯尼迪出席在纽约谢尔顿饭店的会议中心举办的政治性集会的宴会时,都尤为精心地作了特殊的布置,几百名特工被安插混杂在听众之中,肯尼迪一人场,整个大楼即被封锁。

还是九月三号这天,安妮到第五大道去买东西。她来美国已三个星期,准备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她打了许多联络电话,而且最终见到那两个行刺小分队,他们是装作奥迪克的超级油轮上的工人抵达纽约的。行动分队的人都住进了预先他们准备好的公寓里,另有二支后勤分队早在这些公寓里藏进了大批武器,不过他们不参予主要的行动。

安妮不会知道,克里斯蒂·科利的联邦调查局监听了她打的所有电话,对她的每一步都了如指掌,她与各个分队在公共电话亭打的电话都被截住,内容汇报给了克里斯蒂·科利。

她没有向任何人袒露的是,她决定把这次使命搞成一个与敌人同归于尽的自牧行动。

而在她的生命只剩下不到四个小时就要结束的时候,她却还在大街上买东西,安妮自己也觉得这是多么奇怪啊。

索尔·特罗伊卡和伊丽莎白·斯通此时正在办公室内,试图用东凑西拼搜集来的各种信息,证明克里斯蒂·科利本可以阻止原子弹的爆炸。

伊丽莎白·斯通的住宅在市中心,开车只需几分钟就到,所以到午饭时刻,他们可以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在床上偷欢。

只要躺在床上,一整天的压力都消失了。过了一个小时,伊丽莎白到洗澡间冲个淋浴,索尔赤身裸体走到客厅,打开电视,眼前屏幕上出现的画面使他大吃一惊,他看了足足有几分钟,然后跑进洗澡间,把伊丽莎白从水笼头下拉出来,她赤裸着身体,浑身湿漉漉的,被他着急忙慌的样子吓了一跳。

然而,看着看着电视,她竟开始哭泣。索尔把她揽在怀里,“看来,”他说,“我们的麻烦要过去了。”

弗兰西斯·肯尼迪总统九月三号在纽约所要做的竞选演说是他谋求连任的整个竞选活动中最重要的一步,这是早就精心策划好的,目的是造成一种重大的全国性的心理效应。

首先,在第五十八大街上的谢尔顿会议中心举行的宴会上,总统要对纽约最具影响力的权贵的大亨们讲话,宴会的一个目的是为了筹措重建原子弹爆炸所毁坏的这一片繁华的市区,一位建筑师无偿地设计了一个纪念碑,废墟的其余部分将建成一个带有一个小湖泊的公园,整块土地由市政当局购买和征用。

午宴之后,肯尼迪等人驱车从一百二十五大街到第九和第五大道做了一番巡游,在原来时报广场的废墟外,象征性地放下一块大理石奠基石。

刘易斯·莫切是主要捐钱的阔佬之一,被奉为上宾,和肯尼迪坐在一席,他原本指望散席之后陪着肯尼迪上车,以便吸引新闻界的注意力。但出乎他的意料,特工们挡住了他,他们在肯尼迪周围形成了一道人墙,护送着总统从后门出去。

此时,大街上人山人海,特工们在距总统座车至少一百英尺之间清出了一块地方,在这个范围之内组成一个坚固的方阵。在这以外,成批的警察挡住了拥挤不堪的人群,人群前排是众多的摄影记者和电视摄像组。这时,一组总统的特工保镖从饭店里走出来,记者们蜂拥向前,急速把镜头对准了他们,但接着,足足等了有十五分钟,不见有任何动静。

总统终于从饭店里出来,在电视摄像机镜头的包围之下,疾步走向他的车。就在这一瞬间,整条街炸得天崩地裂,象一幕惊心动魂的血色芭蕾舞舞美造型。

突然有六个人冲破警察的警戒线,一阵狂扫滥射,奔向总统的装甲座车;几乎同时,另有六个人从对面的警戒线冲出来,用自动步枪,对准守在总统座车周围的五十名特工一阵横扫。

紧接着,八辆轿车冲进了这块空地,身穿防弹战斗服、象一个个大气球似的特工们笨拙地从车里钻出来,手里提着冲锋枪和轻机枪,从后面包围了袭击者。他们弹无虚发,不到半分钟,十二个突袭者丢盔卸甲,倒在了地上。总统座车急速启动,呼啸着开出了这个地方,特工的车队紧跟在后面。

这时,安妮毅然决然,手里拎着两个装满冻胶炸药的购物袋,一挺身挡住了总统座车,总统座车见状想要拐弯,但是晚了,她引爆了这两个硕大的炸弹,车一头撞在了她身上。

总统座车被炸起离地面至少有十尺高,又坠落在地燃起熊熊大火,车内的人炸成了肉泥。

而安妮,除了几片花花绿绿的购物袋的纸片之外,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机灵的电视摄像记者把眼前的一切都摄入了他的全景镜头中。当爆炸声响时,成百上千的人趴在了地上,而且一直匍匐在地,似乎在乞求上帝的宽恕和慈悲,地上血流成河,许多人死于突袭者的扫射和随后巨大的爆炸;更多的人被炸成了脑震荡,当一切平息下来时,懵懵懂懂地从地上站起来,不知所措。摄像机的镜头把这一切全拍了下来,呈现给惊骇万分的美国人。

在海伦·杜里波副总统的办公室,克里斯蒂·科利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声嚷嚷道:

“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

海伦·杜里波盯着电视屏幕,尖刻地问科利:“那个装扮总统的可怜的杂种是谁?”

“我手下的一名特工。”克里斯蒂·科利说,“没想到他们会靠那么近。”

杜波里冷冰冰地看着科利,接着勃然大怒,科利从未见过她生这么大的气。“你为什么不干脆取消这次活动?”她怒喊道,“为什么不能避免发生这样的悲剧?市民想来看他们的总统,结果却无辜地死去;你还浪费你的特工的生命。我告诉你,我要就你的行为向总统和国会提出质疑。”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科利说,“你知道总统每天会遇到多少威胁?如果我们全听信他们的话,总统就成了关在白宫里的囚徒了。”

他说话的时候杜波里盯着他的脸。“那这次你为什么要用一个替身?”她说,“这是个不同寻常的措施,而事情如果确实是那么严重的话,你干嘛不干脆别让总统去那儿。”

“等你做了总统,你再问我这些问题。”科利粗鲁地说。

“佛兰西斯现在在哪儿?”

科利盯了她一会儿,似乎不愿作答,“他正在赶回华盛顿。我们不清楚这场阴谋到底有多严重,所以让他回到这里。他很安全。”

杜波里讥讽地说:“好,好,好极了。我知道他安全,我想你也告诉总统班子里的其他人了,他们知道他安全。但美国民众怎么办?他们什么时候会知道他安全。”

科利说:“这些事戴西自有安排。等总统回到白宫,他会立即向全国发表电视讲话。”

“就是说还要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副总统说,“为什么你不现在就通知新闻界,给人们一个安慰?”

“因为我们还不清楚当时的情形,”科利流利地对她说,“再说,让美国人为他担心也许没什么坏处。”

这一下,海伦·杜里波把一切都看清楚了,她明白科利完全可以在事情达到高潮之前把它处理掉。她不由得对这人感到彻底的蔑视,接着,想起一些对他的指控,说他本可以阻止原子弹的爆炸,但却没有那样做,她相信这些指控是对的。

但说来说去,她觉得十分绝望:她知道如果没有弗兰西斯·肯尼迪的默许,科利也就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谋杀企图失败,肯尼迪大难不死,民意测验表明他的支持率一下子扶摇直上,到十一月,他如期再次当选为美国总统。不仅如此,他取得的压倒一切的胜利,把几乎所有他亲自挑选的候选人都送进了国会,总统终于如愿以偿地控制了国会两院。

在就职之前从十一月到来年一月这段时间内,肯尼迪让他的行政系统的人和一个新的、乐于合作的国会一起起草制订新法律。

他还把新闻界拉拢过来,一些报纸、电视推波助澜,有根有据地胡扯什么雅布里、格里斯和蒂勃特,以及最后这次谋杀总统企图都属于同一个巨大的阴谋,有的新闻杂志还就这个问题以封面大标题作了详尽的报道。

私下里,当肯尼迪总统把他的改革美国政府体制的宠伟蓝图显现给他的高级助手们时,他们全都惊愕不已。根据他的计划,政府要组建强大的管理机构削弱大公司,对大公司的管理和控制不再仅限于民法的范围,而且也可以按刑法定罪。很显然,最终的结果是他们之中的很多人会以颠覆国家的罪名受审。实际上,肯尼迪还草草记下了莫切、塞拉丁、奥迪克和格林维尔的名字。

肯尼迪强调,想要赢得美国公众支持的最有效的途径,就是要彻底消除美国社会中的犯罪活动。他的社会改革计划的一个重要部分,是打算通过对犯罪分子施行严酷刑法的宪法修正案。另外,不仅有关刑事犯罪所需的证据等方面的法律条文要修改,以有利于量刑定罪,而且以法律的形式规定,在刑事案件中必须使用新型的医学脑检测仪,来判定犯罪事实。

但最令人瞠目结舌的计划是在阿拉斯加冰天雪地的荒野中设立永久性的劳改营,屡教不改的罪犯将被送到那里,实行终身监禁。

弗兰西斯·肯尼迪告诉他的私人高级助手们:“我想让你们研究一下这些计划,但如果你们不能跟上这些改革方案,尽管我会感到难过,但我还是准备接受你们的辞职。希望你们在三天之内做出答复。”

果然在这三天当中,阿德布拉德·格雷请求单独会见总统。他们在黄色椭圆形办公室共进午餐。

格雷显得极其正式,故意抹淡化以往和肯尼迪的关系。“总统先生,”他说,“我必须向你宣布我反对你消除国内犯罪的计划。”

肯尼迪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计划是必要的。我们终于有了一个国会能通过必要的法律。”

“我对阿拉斯加的劳改营想不通。”格雷说。

“为什么?”肯尼迪问,“只有那些惯犯才会被送到那个地方。

几百年前英国人把罪犯都送到澳大利亚,解决了同样的问题。这对双方都有好处嘛。”

肯尼迪显得冷淡和不耐烦,但阿德布拉德·格雷丝毫不胆怯,愤愤不平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多数罪犯是黑人。”

“那就让他们停止犯罪活动,”肯尼迪说,“让他们加入社会发展进程。”

格雷反唇相讥:“那就先让你的那些大公司停止剥削压榨黑人吧……”

“别胡说,奥托,”肯尼迪说,“这不是一个种族问题,我们共事这些年来,我向你证明了并不是一个种族歧视分子。现在你相信我,还是相信苏格拉底俱乐部?”

“在这种事情上,我不相信任何人。”阿德布拉德·格雷说。

“我老实跟你说吧,”肯尼迪几乎是气冲冲地说,“把黑人犯罪分子从黑人人口中剔除出去,这有什么错?黑人是主要的受害者,受害者干嘛要护着罪犯?奥托,我必须把话说白了,本国的白人,不管对与错,对黑人罪犯简直怕死了,让大多数黑人和白人中产阶级融合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你的提议是要把年轻一代黑人中的一大部分消除掉。”格雷说,“做得太绝了,我说不行。”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就算我相信你,弗兰西斯,下届总统怎么办?他也许会用劳改营来关押政治犯。”

“那不是我的意图。”肯尼迪说,接着一笑,“再说吧,也许我呆的日子比你所想的要长。”

这话让格雷不寒而栗,难道肯尼迪在考虑修改宪法以使他能连任第三届总统?格雷的脑中敲响了警钟。

“这并非那么简单。”路雷说,接着更加大胆,“你也会变的。”

这时他就能感觉到肯尼迪在变,顷刻之间他们成了敌人。

“要么你和我在一起,要么你就走。”肯尼迪说,“你指控我要消灭整整一代黑人,不是这么回事,他们是被送到劳改营接受再教育,培养成遵纪守法的社会公民。我对苏格拉底俱乐部的措施要比过激得多,他们走投无路,我要消灭他们。”

格雷看出肯尼迪毫不动摇,他从来没见过总统这么坚决或这么冷酷,他觉得自己开始有点发虚。这时,肯尼迪把手放在他肩膀上说:“奥托,别在这会儿抛弃我,我们要一同建设一个伟大的美国。”

“在你就职之后我给你答复。”格雷说,“不过,弗兰西斯,别哄我,如果我们黑人在冰天雪地里挨冻,我想让更多的白人也受一受这份儿罪。”

海伦·杜里波副总统和阿纳柯尼博士特邀出席了肯尼迪总统和他的助手班子在内阁会议室召开的会议。肯尼迪知道他必须加倍小心,这些人都是最了解他的人,他一定不能让他们察觉他的现划和步骤。他对他们说:“阿纳柯尼博士要向诸位宣布一件事,也许会让你们感到吃惊。”

阿纳柯尼宣布说,PEt脑检测仪经过研究改进,消除了原来百分之十的可能造成后遗症的缺陷,这种危险现在减少了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几乎达到了完美无缺的地步。肯尼迪心不在焉地听着,接着听见海伦·杜里波愤怒地声称法律绝不能强迫自由的公民做这种测试,不由得会心地微微一笑,他预料到了她会这样反应。

阿纳柯尼真是个书生,脸皮太薄,马上满脸委屈。肯尼迪越发乐了。

但当他听到格雷、弗克斯和戴西相继表态说支持副总统的意见时,就乐不起来了。他正确地估计到了克里斯蒂·科利不会开口讲话。

他们都注视着肯尼迪,瞧他往哪儿走。他必须说服他们是对的。他慢慢开口道:“我知道会有很多困难,但我下决心要把这种脑测验付诸于法,成为法律,不是全部——目前这东西毕竟还有一定的危险,虽说很小。不过,阿纳柯尼博士向我保证说,在做进一步的研究之后,甚至这么点儿危险也会减少到零。这是改变我们社会的革命性的科学试验,无论有多大的困难,我们也要坚决克服。”

阿纳柯尼小声说:“国会不会通过这样的法律。”

“我们会让他们通过的。”肯尼迪狞笑着说,“这项科技成果会推广到其他国家,所有情报机关都会用它,我们当然必须用。”他哈哈一乐,对阿纳柯尼说,“我看得削减你们的经费,你们的发明引起这么大的麻烦,律师们都该失业了。但至少再没有一个人会被无辜定罪。”

他站起身,走到大玻璃窗旁边,凝望着玫瑰园,蓄意制造出一种气氛,然后开口道:

“我要表明我在这件事情上的决心。那些对我们心怀不满的人屡屡指控我应对原子弹爆炸一事负责,说我本来可以阻止爆炸。尤金,我想让你帮助阿纳柯尼博士安排一下,我想成为第一个接受PEt脑检测仪的人。马上就办。安排好有关正式的法律监督程序。”

他朝科利笑笑说:“你们所要问的问题是你在任何一方面对原子弹的爆炸负有罪责吗?

我将做出回答。”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除我之外,我的司法部长也会接受这个测试。

行吧,克里斯?”

“没问题,”科利神情不安、半真半假地说,“但你是第一个。”

在沃尔特。里德医院,专门为肯尼迪总统准备了一套房间,其中一间特殊的会议室里坐着肯尼迪总统和他的助手韦克斯、格雷和戴西,以及杜波里副总统、金茨众议员和兰姆勃蒂诺参议员,另有三名出色的医学家应邀前来监督和记录大测试的结果。

阿纳柯尼博士准备好幻灯片,打开投影机,开始了他的解说:“你们已经知道,我们所要进行的这个试验,使用的是一种经过改进的,精确的测谎器——正电子放射X线层面透视检测仪,简称PEt检测仪,我们使用这种仪器来测量特定的输入人脑中的化学药物的活动水平,可以判断出被测试者说的话的真实性。我们曾经先在圣路易斯市的华盛顿大学医学院做过有限度的演示,下面要放的幻灯片所显示的就是这些演示中一些被测试者的大脑的活动情况。”

在他们前面的一面大型白色屏幕上投射着一张接一张的长幅幻灯片。各种艳丽的色彩表示当测试者读、听或说的时候不同的脑区域的相应的变化,甚至是对某个词的简单思索也有反映。阿纳柯尼博士利用血液和葡葡糖标上了放射性标志。

“PEt检测仪的精彩之处在于,”阿纳柯尼博士说,“大脑活动被用生动形象的画面显示出了出来。大脑后边的一个亮点表示一个人在读书,而在大脑中间那块深蓝色的地方,你们看,有一个不规则的血点,透着一点粉红和蓝色,这表示在讲话;大脑前部,有一个类似的点表明人在思考。在这些被分解的不同的大脑区域,我们放上了磁性共振的图像,整个大脑现在就象一个魔术灯。”

阿纳柯尼博士环顾四周,看看别人是否跟上了他的解释,然后接着说:“称们看见大脑中间那一点在变吗?如果被测试者说谎,大脑中涌入的血液量就会增多,形成另一种图像。”

大脑中间的那个血点令人吃惊地变成了一个红圈,周围弥散着不规则的黄色。“被测试者在撒谎。”阿纳柯尼博士说,“等总统接受测试的时候,你们所要寻找的就是这种带着黄达的红点。”博士向总统点点头说:“现在我们到测试室去。”

在一个铅皮墙房间内,弗兰西斯·肯尼迪躺在一张冰冷的硬板床上,身后一架又长又大的金属圆筒赫然逼近,阿纳柯尼博士在肯尼迪的前额和脸颊处戴上金属面罩,肯尼迪颤抖了一下,他讨厌在他脸上放上任何东西;博士把他的手绑在他身体两侧,把桌子推进了大圆筒,大圆筒内比他预料的还要狭窄、黑暗、窒闷,他周围放一圈放射性晶体检测器。

接着肯尼迪听到阿纳柯尼博士说话的回音,空洞洞的,指示他看着他眼睛上方的一个白色十字,你必须把目光保持在那个白十字上。博士反复叮嘱道。

在相隔五个楼层下面医院地下室的一个房间内,有一个气动铅皮管,里边装着一支注满放射性氧气的注射器,这个铝皮管就象一个同位素回旋加速器。

当上面的测试室传来指令后,铅皮管就象一个小火箭一样在暗藏的医院大楼墙壁里的管道中盘旋流动,直至抵达目标。阿纳柯尼博士打开气动铅皮管,把注射器取出拿在手里,走至PEt检测仪旁边。肯尼迪又听到他象回音一样的空洞洞的声音说:“注射。”接着他感觉到博士把针头推进了他的胳膊。

检测仪一端,一面封闭玻璃隔开了另一房间的人,我们只能看到肯尼迪脚的那端。阿纳柯尼博士从检测仪室里出来,打开墙上的计算机屏幕,众人就可以看到肯尼迪的大脑活动情况,他们看见药物在肯尼迪的血液中循环运动,释放出反物质的阳电子微粒,并产生伽马射线裂变的能量。

他们看着一般放射性的血液流向肯尼迪的视觉皮层,释放出一束一束的伽马射线,都被大圆筒内的那一圈放射性检波器所接收,肯尼迪始终按着指令盯着那个白十字。

然后,通过接通到检测仪里面的传声器材,肯尼迪开始听阿纳柯尼博士提问。“你的姓名片”弗兰西斯·伊克斯维尔·肯尼迪。”

“职业?”“美国总统。”“你和在纽约爆炸的原子弹的阴谋有联系吗?”“不,没有。”“你知道你可以在事先阻止原子弹的爆炸吗?”

“不,我不知道。”肯尼迪回答说。在黑洞洞的大圆筒内,他的话象一阵轻风回落在他的脸上,阿纳柯尼博士注视着头上方的计算机屏幕。

屏幕上显示出肯尼迪代美的头颅中蓝蓝的脑物质的形状。

屋子里的人全神贯注地看着。

但是没有表示谎言的黄点、红圈。

“总统说的是实话。”阿纳柯尼博士说。

克里斯蒂·科利觉得双膝发软,他知道他通不过这样的测试。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我真不明白他怎么通过的。”克里斯蒂·科利说。

“先知”老态龙钟的脸上显露出不易察觉的轻蔑,因为他的僵死的脸儿几乎做木出什么表情,他说:“这么说,我们文明发达的社会造出了一种不会出错的——嗯——科学试验?你瞧,来判断一个人是否说真话?而第一个接受测试的人就说了谎并且逃过了,‘我们现在可以解决无辜与犯罪这个最困扰的难题。’哈,真是笑话。男女老少还会继续撒谎。

我活了一百岁了,但我仍然不知道我的一生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我真的不知道。”

克里斯蒂抽出一支雪茄,点燃,一缕青烟袅袅升起罩在“先知”脸上,使他的脸看起来象博物馆里的一个面具。

“是我让原子弹爆炸的,”克里斯蒂说,“我有罪。等我接受PEt检测仪的测试时,我知道的仪器也知道。可是我以为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肯尼迪,我总是能看透他的心思。

事实是,他想让我别审讯格里斯和蒂勃特,他想让原子弹爆炸。所以说,他到底怎么通过测试的?”

“如果人脑是那么简单的话,我们也太容易了解了。”“先知”说,“这既是你那个阿纳柯尼博士的聪明之处,我觉得也是给你的答案。肯尼迪的头脑拒绝承认他有罪,因此电脑检测仪就表明他是清白的。我相信你说的话,所以我和你一样清楚事情的真相。

但在他自己内心里,肯尼迪也许确实是永远清白的。”

“我和肯尼迪不一样,成了千古罪人。”

“打起精神,”“先知”说,“你不过杀掉了多少,一万?还是两万人?你唯一的希望是拒绝接受测试。”

“我答应过弗兰西斯。”克里斯蒂说,“而且如果我拒绝的话,新闻媒介会把我绞死。”

“那你干嘛一定要同意呢?”“先知”说。

“我想弗兰西斯是吹牛皮,”克里斯蒂说,“他担当不起测试的结果,只能把它取消掉。所以我坚持让他先接受测试。”

“先知”显得有点不耐烦,驱动轮椅向前,说道:“爬上自由女神像,宣布你的人权和人格尊严,你会脱离这件事的。没有人愿意让这该死的玩艺儿成为法律工具。”

“当然,”克里斯蒂说,“我得这么去做。但弗兰西斯知道我有罪。”

“先知”说:“克里斯蒂,如果测试中有人问你你是否是一个恶棍,从心底里说实话,你会怎么回答?”

克里斯蒂开怀大笑:“我会回答说:不,我不是一个恶棍。这样我就通过了。真是太好笑了。”他感激地轻轻拍了一下“先知”的肩膀,说:“我不会忘记你的生日庆祝会。”

杜波里副总统最先对克里斯蒂拒绝测试的声明愤怒地做出了反应。她说:“你是否意识到,如果你拒绝就必须辞职,而且即使你做出辞职的姿态也会对总统的形象造成很大的损害?”

“我根本看不出这一点。”克里斯蒂说:“难道我为了保住我的位置就非得让阿纳柯尼这种人胡弄我的头脑吗?还是你认为我确实有罪?”他能从她眼里看出答案,他想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这么犹豫不决的法官。他自卫般地补充说:“我们有美国宪法,我有我个人拒绝接受这种测试的自由权力。”

奥托·格雷严峻地说:“对待罪犯你可不是这么敏锐地想到宪法的,你巴不得把他们运到阿拉斯加。”

科利说:“奥托,你不相信我做了那事,是不?”

奥托说:“当然我不信。”这话让科利放心工,但奥托顿了一下,接着说:“可是你应当接受测试,否则只能辞职。”

科利转向韦克斯和戴西,“你们俩怎么看?”他笑着问道。

韦克斯先答道:“我没有丝毫的怀疑你是清白的,那些对你的指控纯粹是胡扯。但倘若你拒绝接受测试,那么在公众眼里你就是有罪的,那时你不得不离开政府。”

科利转向戴西:“尤金?”

“戴西不看我,戴西欠我人情。”科利想。这时戴西审慎地说:“你得进行测试,克里斯蒂,即便辞职也帮不了我们多大的忙啦,我已经宣布你要接受测试,而且是你答应的,为何要改变主意?你当然不是害怕吧?”

“我之所以答应是为了表明找对弗兰西斯·肯尼迪的忠诚。”科利说,“但现在我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不愿再冒这么大的风险。”

戴西叹声说:“我真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说到辞职吗,我认为应该由总统做出决定。”

大家都看看弗兰西斯·肯尼迪,他脸色煞白,平常浅色的眼睛现在看起来似乎变深、变蓝了,但声音出奇地温柔,他说:“克里斯蒂,看在我们长期以来情同手足的份上,你能听我的劝说吗?我进行了测试,也冒了这个风险,因为我觉得这对于我们国家和总统的形象都很重要,也因为我是清白的。你从来没难为过我,克里斯蒂,我就指望你了。”

科利一下子感到了对弗兰西斯·肯尼迪的仇恨,这人怎么能若无其事地隐藏自己的罪行?为什么自己的这位老朋友要把自己推向事实真相的十字架?但他只平静地说:“我就是不能做这个试验,弗兰西斯。”

肯尼迪神情肃穆,“那就算了。我也不想让你辞职,我不愿意让你丢面子。好啦,我们说别的事吧。”

但戴西问道:“我们要不要发布一个声明?”

“不。”肯尼迪说,“如果有人问,就说司法部长感冒了,等他病好了再做测试。这能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后呢?”戴西追问说。

“到时候再说。”肯尼迪答道。

肯尼迪总统把中央情局局长西奥多·塔比召到了黄色椭圆形办公室,这是一次秘密会谈,他支走了每一个人,没有证人,没有记录。

肯尼迪不想浪费时间,没有客套,没有悠闲地喝茶之类的事情,他开门见山地对塔比说:“西奥多。我们遇到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只有你和我能理解,也只有你我能解决。”

“我尽力而为,总统先生。”塔比说,肯尼迪看见他眼里射出凶残的目光,象闻到一般血腥味。

“我们在此说的每一句话都属于最高机密,这是总统行政特权。”肯尼迪说,“你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包括我的私人助手。“这话使塔比明白了事情的极度敏感性,因为肯尼迪每样事情都让他的助手们插手。

“是关于雅布里。”肯尼迪说,“我相信,”他困难地笑一笑,“我是正确的,你可以认真考虑考虑,雅布里将要接受公开审判,这无疑会触痛美国人的伤疤,让他们勾起往事。他会被判处终身监禁,但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有个恐怖行动,弄出个什么花样,比方说绑架非常重要的人物,其中一条要求肯定是要释放雅布里。到那时我已不做总统了,所以雅布里会被释放,仍然是个危险份子。”

肯尼迪捕捉到塔比怀疑的表情,其表情是没有表情,塔比不是那么好欺骗的,他精于此道。他脸上干脆失去所有表情,眼里没有生气,嘴唇纹丝不动,把自己弄成了一座无法看破的石像。

但这时塔比露出了笑容:“你一定是读过了我手下反情报组织负责人交给我的一份内部文件,他说的跟你一摸一样。”

“所以说,我们怎么才能阻止这一切?”肯尼迪。这仅仅是个自问自答式的反问,塔比没有作答。

肯尼迪觉得正是火候,“我保证我能说服雅布里接受大脑测试,我能对付他,公众需要知道的是,测试结果表明雅布里和原子弹爆炸有关,这是个全球性的阴谋。这样让我们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不妨撇开克里斯蒂,发布一道追捕令,逮住那两个小家伙,至少把他们绳之以法。”

在他们相处过程中,肯尼迪还是头一次看见塔比象一个搞阴谋的同伙一样狡猾地打量着他。他知道塔比想得很远,“我们并不是真需要雅布里的回答,是不?”

“是。我们用不着。”肯尼迪说。

塔比问:“克里斯蒂参与这事吗?”

这正是肯尼迪难以回答的。但还没到最困难的地步。他缓缓地说:“别管克里斯蒂。”

塔比点点头,他要和肯尼迪站在一起。塔比明白,这会儿,他就象一个奴才看着他的主子,准备替他干一件不可告人的事,他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想你不会给我任何书面东西。”塔比说。

“是的,没有”。肯尼迪说,“我这就向你下达详细的口头指令”“最好详细一点儿。”西奥多·塔比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总统先生。”

“我明白,总统先生。”塔比又说。

肯尼迪知道不必再犹豫了,“在雅布里同意进行测试之后,我就把他交给你们中央情报局。你们的医学机构出面操作仪器,做这次测试。”他瞧出塔比眼里露出犹犹豫豫的怀疑,不是出于道德义愤,而是出于软弱。

“我们在这儿不是谈论谋害一个人。”肯尼迪不耐烦地说,“我不至于那么愚蠢或不道德。如果我想那么做的话,我会跟克里斯蒂讲。”

塔比还在等待。

肯尼迪知道他必须说出关键的话,“我发誓,我要求你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我们国家,不管雅布里关在监狱里,还是被释放,一定不能让他再构成任何危险。我要你们做试验的人走到极限,按照阿纳柯尼博士的说法,在测试中发生副作用,完全抹掉记忆。一个没有记忆,没有信念,不被定罪的人是无罪的,他会平平静静地度过一生。”

肯尼迪识别出了塔比的眼光——就象一种肉食动物发现了和自己一样凶残的另一种陌生动物。

“你能组织起一班人做这件事吗?”肯尼迪问道。

“等我把情况跟他们讲明,会的。”塔比说,“对国家不忠诚的人绝不会被任用的。”

当晚,黑漆漆的夜幕中,西奥多·塔比把雅布里押送到肯尼迪的住处。这次见面同样很短暂,完全是肯尼迪的事,没有茶水、没有客套。肯尼迪立即提出了他的建议。

肯尼迪对雅布里说:“对于美国人来说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是搞清楚你到底是不是有一个包括原子弹爆炸事件在内的更大的阴谋。而同样对你来说,重要的是洗清你和这件事的干系。现在,你听好了,我知道你会因为你的其他罪行被判处终身监禁,但我答应你,我将允许你和你外边的朋友取得联系。我们假定他们还能讲义气,再弄几个人质,以此来要求释放你,我倾向于同意这种要求,但只有在你弄清和原子弹爆炸一事的关系之后,我才能这样做……我看出你有些怀疑。”

雅布里耸耸肩说:“我觉得你太慷慨大方了。”

肯尼迪尽量打起精神,做他不得不做的事情,他记得雅布里在把枪放在他的女儿特蕾莎的脖子上之前,是如何先迷惑住他的。

雅布里不会这样被迷惑住。他只有根据雅布里自己的道德信条让他解除怀疑,才能让这家伙上钩。

“我这么做是为了消除我的同胞的恐惧。”肯尼迪说,“这是我最主要的考虑。我乐意看到的是你永远被关在监狱里。所以说,我没有义务非这么做不可。”

“那你为什么还要承受这种痛苦来说服我呢?”雅布里问。

“敷衍了事地执行我的职责并不是我的本性。”肯尼迪说,而且看出雅布里也在开始注意这一点,相信他是个有道德的人,是个在他的道德范围内可以信赖的人。肯尼迪又想起了特蕾莎,想起她对雅布里的友善的轻信。他接着对雅布里说:“你对于你的人策划了原子弹的爆炸的说法不是十分恼火吗?好啦,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洗清你和你的同伙的名声,为什么不干呢?你是害怕通不过这个测试吗?当然这总是有可能的,我这么想,虽然我并不是真的相信。”

雅布里直视肯尼迪的眼光,“我不相信有谁会原谅我对你的所作所为。”

肯尼迪沉默不语,看起来有些疲倦。

他没有受骗,这正是美国腐朽之处。为了达到卑鄙的政治目标提出这么一个肮脏的交易。

过去的六个月,雅布里一直被完全隔离受审,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事情。肯尼迪继续施加压力道:“接受测试是你获得自由的唯一希望,当然还得看你能否通过。”

肯尼迪叹息说:“我不原谅你,但我理解你的行为,我知道你觉得你这样做是为了推进我们的世界。我现在也是一样,我做我份内的事。我们是不同类型的人,我不会做你做的事。而你呢,我没有不尊重的意思,也不会做我现在做的事,让你获得自由。”

他看出他说服了雅布里,这几乎使他感到难过。他使出了全部才能、全部扭力、全部真诚认真的表情,不断地进行游说。他活灵活现地说明了雅布里过去是怎么个形象,他自己了解的那个形象。为了让雅布里深信无疑,他使出了浑身解数。但当他看到雅布里的脸上显露出怜悯和轻蔑的笑容时,他知道他终于成功了,他获得了雅布里的信任。

雅布里接受了使用PEt检测仪的审讯,此后又被转交给了联邦调查局关押。肯尼迪在和他谈话四天之后,又与西奥多·塔比一起去看他。

雅布里完全没有束缚,连镣铐也没戴。

三个人静静地坐着,喝一口茶,吃一块饼干。肯尼迪审视着雅布里,这个人的脸没有变,这是一张敏感的脸,眼里带着淡淡的忧伤,但仍然显得快活,他几乎不说话,只是象在解答什么难题似的疑惑地看着肯尼迪和塔比。

他看起来心满意足,似乎知道他是谁。雅布里洋溢着纯洁无邪的笑脸,使肯尼迪不能忍心再看他,终于离去。

更为痛苦的是对克里斯蒂·科利做出的决定,这也是克里斯蒂始料不及的。弗兰西斯·肯尼迪单独把他召到了黄色椭圆形办公室会谈。

肯尼迪开门见山、平静地说道:“克里斯蒂,除了我的家人之外,谁也没有你和我更亲近了,我想我们俩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对方,所以你会理解在我就职下届总统之后,我必须请求你辞职,希望你在适当的时候向我递交辞呈。”

科利看着这张挂满温柔的微笑的英俊的脸,不敢相信肯尼迪不作任何解释就要把他一脚踢开。他沉着地说:“我知道我有时有点急躁,但我最终的目标都是为了保护你。”

“你有意让原子弹爆炸,本来你可以阻止的。”

克里斯蒂·科利非常冷静地考虑着他眼下的处境。他再也感觉不到对肯尼迪的深厚感情,再也不会有什么仁义之情、正义之感,一下子对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失去了信心。他突然明白了他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重担,哪怕是在私下也好,弗兰西斯·肯尼迪必须对过去做下的事情分担责任。

科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一双他熟悉的浅蓝色的眼睛,寻找着慈悲。

“弗兰西斯,是你要我那么做的,我们俩都明白只有那样才能救你。我知道你做不了决定,你大虚弱了,根本不堪一击。弗兰西斯,不要谴责我,不要裁决我,他们要把你赶下台,你受不了,你几乎要绝望,而当时我是唯一能看清这一点的人,眼看他们会把雅布里放走,让美国遭受耻辱,而你女儿的死也就永无报仇雪恨之日了。”科利歇一口气,惊讶地发现肯尼迪看着他,压根儿无动于衷。

肯尼迪说:“这么说你认为我当时想的是报仇?”

“也许不是对雅布里,”科利说,“对命运。”

“你可以呆到下届政府就职之后,你功劳难泯,但你是一个危险点,是众人的靶子,必须让你消失,我才能理清局面。”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你认为我想让您做那事,你认为我的行动是为了报仇,克里斯蒂,你错了。”

克里斯蒂·科利神思恍惚,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觉得自己好象离开了这个世界一样。他说:“弗兰西斯,我知道你,我了解你。我们一直情同手足,我总是能感到这一点,我们确实象亲兄弟。正因为我把你当作兄长,我才救你的,我做出了决定,我犯下了那桩罪行,我可以让世人谴责我,而不是你。”

弗兰西斯·肯尼迪叹口气,说:“我不怀疑你的忠诚,克里斯蒂。

但是在下届政府开始之时,你必须走。这事没有再讨论的余地,以后就不提了。”

“那样做是为了救你。”克里斯蒂喊道。

“对,是你那样做的,”肯尼迪说。

克里斯蒂回想起四年前十二月初的一天,新当选的美国总统弗兰西斯·肯尼迪在佛蒙特修道院外等着他时的情景。那时肯尼迪消失了一个星期,报界和肯尼迪的政敌纷纷推测说他病了,他在接受心理治疗,他陷入了秘密的风流韵事之中,但只有克里斯蒂。

科利和佛蒙特修道院院长两人知道真情:弗兰西斯·肯尼迪隐居在修道院里,深切哀悼他刚刚离世的爱妻。

那是在肯尼迪大选中获胜一个星期后,克里斯蒂驾车把肯尼迪送到了位于佛蒙特州怀特河河口的修道院,修道院院长在门口迎接他们,他是唯一知道肯尼迪真实身份的人。

修道院的修士们与世隔绝,切断了所有与外界、甚至与附近城镇的联系,他们唯一与之沟通的是上帝和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

他们修行的一条戒律是发誓保持沉默,除了祷告或因什么事故受伤而喊叫外,他们几乎不讲别的话。

只有院长有一台电视机和一些报纸,看电视新闻是他的一项经常性娱乐活动,他尤其对晚间电视新闻节目的主持人感到着迷,常常好笑地想,自己木就是上帝的节目播音员之一吗,他时时以这样的想法提醒自己应有必要的谦卑。

汽车在修道院门口停下来,院长穿着破旧褐色长袍和草鞋的修士陪同等候他们。克里斯蒂从车后拿出肯尼迪的行李箱,看着院长和肯尼迪握手。院长看起来与其说是一个神甫,更莫如说象一个酒馆老板,他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来宾,咧着嘴呵呵笑着欢迎他们。当他被介绍给克里斯蒂时,他开玩笑地说:“你干嘛不一同呆在这儿呢?我在电视上见过你,每天说那么多话一定很累吧?在这儿安安静静地休息一周不是挺好嘛。”

克里斯蒂一笑谢过,没有作答。他看弗兰西斯·肯尼迪,英俊的脸显得很安详。肯尼迪木是个外向型人,他和院长握手时也没有流露出什么感情,看起来好象不是来此哀悼他的妻子,而是更象一个木提木做一个小手术的;动事重重的病人。

事前克里斯蒂曾对肯尼迪说过:“希望我们能保住这个秘密,人们不喜欢宗教修行,会说你犯傻。”

弗兰西斯·肯尼迪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有节制地、但是自然地流露出歉意。“他们不会发现,我知道你会保密的。过一个礼拜来接我,有这么一段时问足够了。”

克里斯蒂拿不准这几天里弗兰西斯会有什么变化,他抓着弗兰西斯的肩膀,几欲落泪,不由得说:“你想让我和你呆在一起吗?”

肯尼迪摇摇头,走进修道院大门。这一天他看起来还可以,克里斯蒂想。

圣诞节第二天,天气十分寒冷,天空晴朗得象一面镜子,大地象一块黄褐色的钢板,整个世界象包裹在玻璃墙里一样透彻、明亮。克里斯蒂驱车到修道院门口时,肯尼迪正孤零零一个人等着他,什么行李也没有,他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把手臂伸开,昂首挺胸,似乎为他的自由感到欢欣。

克里斯蒂刚从轿车中钻出来,肯尼迪一把把他抱住,欢喜地大声和他打着招呼,看起来在修道院里这几天使他恢复了活力。他朝克里斯蒂等着,这是一个极富有勉力的笑容,一个难得一见的。

足以让天下男女老少倾倒的微笑,仿佛向整个世界肯定人生之美好、幸福、繁荣向上,仿佛向你展示他在看见你时的愉快心情,使你不能抗拒对他产生的油然喜爱。这一笑让克里斯蒂大大放心了,弗兰西斯不会有问题,他依然会象以往一样坚强,他是世界的希望,是他的国家和他的同胞们的强有力的卫士,他们将携手并进、共展鸿图。

肯尼迪如此这般带着他那绚丽辉煌的微笑,抓着克里斯蒂的肩膀,看着他,转而却非常漫不经心地、好象什么事没有一样、似乎在谈论一件不经意的事一般,简简单单地挪揄道:“上帝帮不了忙儿。”

在这个凛冽冬日的早晨,克里斯蒂看出肯尼迪身上有个什么东西终于崩溃了,象是脑子被切掉,他再也不是从前的他了,虽然他看起来几乎没有变化,但身上已滋生了一个小小的肿块。克里斯蒂看出肯尼迪并不知道这一点,别人也不会知道,只有克里斯蒂自己知道,因为他是在这儿这一刻唯—一个看见那一个动人的笑容和听到那一句奚落的话“上帝帮不了忙儿”的人。

克里斯蒂说:“也难怪嘛,你才给他七天时间。”

肯尼迪大笑,“当然,”他说,“他是个忙人。”

然后他们钻进了轿车。这一天他们过得真不错,肯尼油从来没有那么机智诙谐,那么快活,他踌躇满志,想着在未来四年中把他的政府里的人凝聚在一起,齐心协力做出一番业绩来,看起来他好象与自己的不幸遭遇妥协,重新恢复了活力,而克里斯蒂几乎就相信了……

克尼斯蒂·科利开始着手离开政府,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要消除一切他为保护总统而采取的违法措施的痕迹,他撤掉了电脑控制的对苏格拉底俱乐部成员的全面监视。

科利坐在司法部长办公室里他那张巨大的办公桌旁,开始消除他的私人电脑中对一些危险分子的存档。最后,他打出了戴维。

詹特尼的档案。我肯定没错,科利想,这小子是个祸根,从他阴沉沉的漂亮的面孔上一眼就可以看出内心的不平衡,眼里放射着精神紊乱、焦灼木安的光,最新接到的情报说他目前正向华盛顿驱车而来。

这家伙会是个麻烦。这时克里斯蒂想起“先知”的预言,当一个人获取绝对权力之后,他总是会清除他身边那些最亲近、最了解他的秘密的人。他爱肯尼迪,因为他是个德行高尚的人。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掌握着肯尼迪可怕的秘密。克里斯蒂想了又想,但终于决定让命运来裁断吧,无论发生什么,他,克里斯蒂·科利,问心无愧。

他按下电脑上清除存储的键,戴维·詹特尼一下子消失。任何官方的档案中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距弗兰西斯·肯尼迪的第二任总统就职典礼只剩下两个星期的时间,戴维·詹特尼开始变得无所事事。加利福尼亚常年不断的温暖的阳光、美丽的海滩、月光,以及随处可见的人们富得流油的面孔,这一切使戴维觉得他快要淹没在这甜蜜蜜的气氛中了,却仍然一事无成,但他也不想回到犹他的家中去,他受不了日回目睹他父母那股傻乎乎的快活劲儿。

艾琳搬过来和他住在了一起,她想省下房租钱到印度去一趟,到一个印度教教长麾下取经学习,她的一帮朋友正倾其所有想包租一架飞机,她准备带着她的小儿子坎贝尔一道加入他们的行列。

她告诉了戴维她的计划,戴维不禁愕然。她压根儿没有问他她是否可以和他住在一起,而是伊然觉得她有权这样做,因为事实上他们现在每周见三次面,看电影、做爱,她觉得这么做理所当然,就好象戴维是她的那些加利福利亚时常搬在一起住的老朋友中的一个一样,她把他看成是另一个老伙计,这么做不是为了迈向婚姻而要花招,而是更象一个朋友之间的随意的举动。她并未意识到她这一举动给戴维带来的影响,他的生活被打乱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成了他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最使戴维感到吃惊的是艾琳计划把她的小儿子也带到印度去,艾琳是个绝对自信的女人,敢于在任何世界中闯荡,而且总是相信命运会待她不薄,戴维可以想象得出那个小男孩在加尔各答和成千上万贫疾交加的人一样睡在待头的情景。有一次他恼火地告诉她,他真不明白,一个滋生了世界上最贫困的数亿人口的宗教,还有什么理由值得去相信,她回答说,这一世怎么样并不重要,因为来世会有更多更好的报应。

艾琳处置她儿子的做法让戴维·詹特尼感到十分惊奇,由于她自尊心强,不愿意老开口,所以她常常带着小小的坎贝尔参加她的政治会议,有时幼儿园出于某种原因不开的话,她甚至带着她的小儿子去工作。

毫无疑问艾琳是个慈爱的母亲,可在戴维看来,她对母亲一职的态度令人大惑不解,她不象一般女性那样注意保护孩子免受伤害,或关心孩子的心理成长,她对待她儿子就象对待一个宠物,比如说一条狗或一只猫一样,似乎并不是关心孩子的感觉或思想,她拿定主意不能因为做一个孩子的母亲而在任何方面约束她的生活,母亲一职不是枷锁,她要保持自由。戴维想她真是有点乖戾。

但她是个漂亮女人,而且当她心思集中在性爱上时,她很狂热,戴维喜欢和她在一起,她在日常生活中的种种琐事上也很精明能干,也确实不惹什么麻烦,所以戴维让她搬了进来。

有两个后果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其一是他变得越来越窝囊;其二是他喜欢上了坎贝尔。

在他准备让他们搬进来之前,他先买了一个大箱子把他的枪支、弹药和擦洗工具都锁了起来,他可不想让一个五岁的小孩偶尔摸到他的武器。不知怎地,戴维·詹特尼现在收集到的枪支足以把一个绿林好汉武装得威风凛凛:两杆自动步枪,一把手提式机枪,以及一堆手枪。其中有一柄小巧玲珑的双口径小手枪,被他装进一个皮套里,看起来象一只手套,平时他把小手枪装在上衣口袋里,到晚上就把它压在床底下。在艾琳和坎贝尔搬进来之前,他把这桥小手枪也和其他枪一起锁了起来,他在箱子上装了一把保险挂锁,这样即使小孩发现锁开着,他也弄不明白怎么打开箱子。艾琳是另一回事,并不是他不相信她,而是她太乖戾,乖戾和枪支是不相容的。

他们搬进来那天,詹特尼给坎贝尔买了些玩具,以免小孩让他太分心。那天晚上,艾琳准备睡觉,她在沙发上给小孩铺上毛毯,放好枕头,给他脱衣服、洗浴,换上睡衣。詹特尼看见小孩打量着他,眼里有种惯常的厌倦、冷漠,有一点点害怕,而且还似乎稍微有点习惯性的困惑,这一瞬间,詹特尼把小孩的眼神翻译了出来,作为一个小不点男孩,他知道他爸爸、妈妈要把他遗弃在一边,好在他们自己的床上做爱。

他对艾琳说:“喂,我在沙发上睡,你和小孩一起睡吧。”

“别犯傻了,”艾琳说,“他木介意。是吧,坎贝尔?”

小男孩摇摇头。他几乎不说话。

艾琳得意地说:“他是个勇敢的孩子。是吧,坎贝尔?”

这时戴维·詹特尼觉得恨死她了,他竭力克制住,然后说:“我得写点东西,可能会挺晚。我觉得头几个晚上他应该和你睡在一起。”

“如果你得工作,那好吧。”艾琳愉快地说。

她朝坎贝尔伸出手,孩子从沙发上一蹦才扑到了她身上,把头埋在她怀里,她对他说:“你不和你的詹特尼叔叔说声晚安吗?”说这话时她妩媚地朝戴维一笑,而戴维理解这是她自我解嘲的一句话,一句真诚的空话,是在婉转地告诉戴维她感激他周到的考虑他是含蓄地向他说明,在过去她和她的其他情人在一起那些酸甜苦辣的日子里,这一直是她介绍她的孩子的方式。

小男孩一直把头埋在他妈妈的怀里,戴维轻轻拍拍他,说:“晚安,坎贝尔。”孩子抬起头,眼睛盯着詹特尼,这是一个小孩子所特有的询问的目光,纯粹是对闯入他的世界之中的一个陌生物体的留心的打量。

戴维觉得一震,好象小孩的眼神让他感到生畏,他注意这孩子有张与他小小年纪不相称的优雅的脸,这是不寻常的,宽宽的额头,熠熠发光的褐色眼睛,一张坚毅、甚至可以说有点严厉的嘴。

坎贝尔朝詹特尼笑一笑,这一笑产生了神奇的效果,整张脸上显出十分信任的神色,他伸出一只小手拍拍戴维的脸,接着,艾琳把他带进了卧室。

过了一会儿她又出来,吻了一下戴维,“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她说,“我们是不是先快点干一把,然后我再进去。”说这话时她没有任何挑逗的举动,这仅仅是友好姿态。

想到正在卧室里等着他妈妈的小男孩,戴维说:“不。”

“那好吧。”她愉快地答应着,走回了卧室。

接下来几个星期,艾琳一直疯疯癫癫地忙个不停,她自愿找了一份差事,加入当地鼓动支持选举弗兰西斯·肯尼迪连任总统的竞选活动——她是肯尼迪忠实、坚定的信徒,尽管报酬很低,她每天晚上要工作很长时间。她常常津津乐道,谈论肯尼迪的社会改革计划,他同美国富豪阶级的斗争,以及他改革法律制度的努力。戴维想,她一定是暗自爱上了肯尼迪的漂亮的外表,被他富有魔力般的声音给迷住了,戴维相信,她之所以到竞选中心卖力气,与其说出于政治信仰,更不如说出于她对肯尼迪昏头昏脑的迷恋。

艾琳搬进来三天之后,戴维路过圣摩尼卡的总部,发现她已在操作一台电脑工作,小坎贝尔睡在她脚下的一个睡袋里,但戴维看见他眼睛大睁着,显然是醒的。

“我带他回家,上床睡觉。”戴维说。

“他没事儿。”艾琳说,“我可不想占你的便宜。”

戴维把坎贝尔从睡袋中拉出来,孩子穿着衣服,却赤着脚,他捏着小孩的手,孩子的皮肤温暖、柔软,这个时候他觉得很高兴。

“我带他去吃意大利馅饼和冰激凌,行吧?”戴维对艾琳说。

她忙着她的电脑活儿,“别惯坏他,你不在的时候,他会自己从冰箱拿酸乳酪吃。”

她抽出片刻宝贵的时间朝他笑笑,接着亲了坎贝尔一下。

“要我等你吗?”他问。

“干嘛?”她说,很快又说,“我会很晚。”他牵着小孩的手,走了出去,然后开车到蒙大拿大街,停在一家意大利小饭馆的门口。他看着坎贝尔吃,坎贝尔狼吞虎咽地吃了一整块馅饼,吃得津津有味,比他往常的饭量大多了,这使戴维感到高兴。

回到公寓里,他把坎贝尔抱上床,看着他自己脱掉衣服,换上睡衣。戴维自己在沙发上铺上被褥,然后把电视音量拧小,看了起来。

电视节目中充塞着大量政治报道和采访,弗兰西斯·肯尼迪好象占据了每一个电视频道。戴维暗自承认这个人在电视上确实是身手不凡,他幻想自己也能成为肯尼迪这样的高大人物,你可以看到他背后铁青着脸四处搜寻的特工们,他多么安全、多么富有、多么受人拥戴。戴维常常幻想自己就是弗兰西斯·肯尼迪,罗斯玛丽爱上了他,他还想起了豪根和吉布森,他们都会到白宫和他共进晚餐,罗斯玛丽会兴奋地和他谈个不休,抚摸着他的膝盖,诉说她内心的衷肠。

他想到艾琳,想到他对她的感受,意识到她对他是一种迷惑,而不是迷恋,纵然她很开朗,但实际上她对他完全是封闭的,他永远不会真正爱上她。他想到坎贝尔,这个名字是按照以写神话作品而出名的作家约瑟夫。坎贝尔的名字起的,小男孩坦荡无邪,有着那么一副优雅的面孔。

坎贝尔现在叫他詹特叔叔,常常把他的小手放在他的手里,詹特尼也乐于这样,他喜欢小孩纯朴友爱的触摸,艾琳从来不这么做,在他们搬过来这两个星期时间里,只有对这小家伙的感情,这种人与人之间宽广的关切和爱才支撑着他。

这跟豪根有关。在他失去电影制片厂的工作之后,如果不是豪根——他的“叔叔‘呼根——的话,他会束手无策,乱成一团麻。

在他被解雇后,他接到口信儿说让他到豪根的办公室去一趟,去的时候,他想坎贝尔一定会喜欢看电影制片厂,于是他带上了这个小家伙。

一看到豪根,戴维·詹特尼就感到了自己对他的由衷的爱。豪根非常热情,他立即叫一名秘书到小卖店给小孩买来冰激凌,然后把桌子上他目前正排演的一部电影的道具指给坎贝尔看。

坎贝尔对这一切感到十分欢喜,这引起了詹特尼的一丝嫉妒,然而马上他明白了这是豪根为了方便他们的谈话,让坎贝尔在一旁忙着玩耍那些道具而不影响他们。豪根摇摇詹特尼的手说:“称被解雇掉,我觉得很抱歉,他们要裁减剧本审阅部门,留下的人都比你资历老。不过和我保持联系,我会给你找到活干的。”

“我没事儿。”戴维·詹特尼说。

豪根仔细地看着他,“你看起来太瘦了,戴维,也许你应当回家看看,犹他的新鲜空气、悠闲的摩门教生活,可以让你轻松轻松。

这是你女朋友的小孩吗?”

“嗯,是。”詹特尼说,“她不是我真正的女友,只是一般交情,但她想省点房租钱到印度去一趟,所以我们住在一起。”

豪根皱皱眉头说:“你要是资助每一个加利福尼亚的姑娘到印度去,你会变成个穷光蛋。她们好象都有小孩。”

他在办公桌旁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大支票本,撕下一张,写好,递给詹特尼,“这是我过去没有机会送给你的所有生日礼物和从学校毕业的礼物。”他朝詹特尼笑笑,詹特尼看看支票,大吃一惊,这是一张五千美元的支票。

“哎呀,别这样,豪根,我不能要。”他说,眼泪几欲夺眶而出,他觉得又感激、又羞辱。

“没事,拿着吧。”豪根说,“记住,我想让你休养,好好玩一玩。

或者给那个姑娘飞机票钱,让她走她的,这样你好自由自在地做你的事儿。“他笑眯眯地说着,接着又加重语气道:“跟一个女孩交朋友的麻烦是,你有作为一个情人的全部麻烦,却没有一点作为朋友的好处。不过,她这个小男孩挺不错,什么时候我要是搞一部儿童影片的话,也许会把他派上用场。”

詹特尼把支票装了起来,豪根说的话他都明白。他说:“确实是,他是个挺漂亮的小孩。”

“不光是这个,”豪根说,“你看,他有一张如此优雅的脸,象个天生的悲剧演员,你看到他就想哭。”

詹特尼想豪根不愧为聪明人,“优雅”是用来形容坎贝尔的面貌一个最合适不过、却又是如此荒谬的词。归根结底在于艾琳,她象一个天上的神,导演了这一出悲剧。

豪克同他拥抱告别,说:“戴维,别忘了保持联系,我说话算数的。好好保重自己,你还年轻,会有出息的。”他给了坎贝尔一个道具,一架漂亮的未来飞机的模型,坎贝尔把它抱在怀里,问道:“詹特叔叔,我可以拿吗?”詹特尼看见豪根露出了笑容。

“代我问罗斯玛丽好。”戴维·詹特尼说,他俩见面的时候一直憋着想说这句话。

豪根惊讶地看他一眼,“行,我告诉她,”他说,“我们接到邀请,一月份的时候到白宫去参加总统就职典礼,我、吉布森和罗斯玛丽,到时候我告诉她。”

戴维·詹特尼突然觉得他被抛在一个旋转的世界之外。

客厅的窗户已出现了一丝黎明的曙光,艾琳还没有回来,詹特尼躺在沙发上,想起了罗斯玛丽·布兰尔。他想起她在床上朝他转过身来,埋在他身上,他依然记得她的香水味儿,也许是睡眠药在她肌肉中起作用的缘故,她的身子奇重。他想起她早上穿着她的运动服,骄傲自得、毫不客气地打发他走,他想了一会儿当时的情景,她要给他付给司机小费的钱,而他拒绝接受,但他当时为什么要污辱她呢?说她更清楚他需要多少钱,讽刺那天晚上她也不过同样狼狈的处境,也是这么灰溜溜地被人打发回家的。

他发现自己时醒时睡,听着坎贝尔的动静,听着艾琳是否回来。他又想到他的父母,他们远在犹他,他知道他们早把他忘在了脑后,关起门来过他们的恩爱日子,一边把他们假正经的“天使裤”挂在外边,一边在屋里赤裸着身体巫山云雨,假如他打个电话,他们还得分开。

戴维·詹特尼幻想着他见到罗斯玛丽·布兰尔,向她倾叙爱情的情景,听着,他会说,假如你得了癌症。我会把你身上的肿瘤挪到我身上;听着,他会说,假如天上掉下一块大石头,我会用自己的身体覆盖住你;听着,他会说,假如有人想杀害你,我会用我的胸膛顶住朝你而来的冷箭暗枪;听着,他会说,假如我能得到青春泉水,长生不老,我会把泉水让给你,使你容颜永驻。

他隐隐有些明白,由于罗斯玛丽·布兰尔的地位和权势,给他对她的回忆罩上了一道光环,他是在向一位女神祈祷把他造就成某种不凡之材,他乞求权力、财富和美女,乞求取得让世人瞩目的宏伟业绩,乞求不要把他这样默默无闻地淹没在芙立众生之中。

他把豪根给他的支票拿给艾琳看,好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显示他有这么一位显赫的朋友时时关心着他,给他这么一大笔钱仅仅作为一个随意的礼物。但不料艾琳无动于衷,在她的经历中,朋友之间有福共享是件很寻常的事情,而且她竟然说,以豪根的巨额财富,他本来可轻易地给他更大一笔钱。当戴维提出给地支票的一半钱,好让她早日去印度时,她拒绝了。“我总是只用我自己的钱,自己养活自己。”她说,“如果我用了你的钱,你会觉得你对我可以拥有特权。再说吧,你其实是想给坎贝尔,而不是我。”

她的拒绝,以及她声称他喜欢坎贝尔的说法,让他目瞪口呆,他想把他们母子俩都从他身边支开,重新过只有对未来的撞憬的单身生活。

然而,她接着问他,在她拿掉一半钱去印度之后,他用剩下的那一半钱干什么?他注意到她并没有提议他一道去印度,而且她说的是“你那一半钱”,就是说她在内心已接受这一半钱了。

接下来他告诉她他要用他的二千五百美元干什么。他犯了一个大错。

“我想到全国各地逛一逛,还想去观看肯尼迪的就职典礼,”他说,“我想这一定会很有趣,一定别有一番感受。你看,驾着我的车,跑遍全国,看看整个美国,我甚至想到冰天雪地的地方去感受一下真正冷的滋味。”

艾琳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然后迈着轻快的步子在房间里转一圈,好象在清点她的家当一样,说:“这主意真不错,我也想看看肯尼迪,亲眼看看他的模样,要不然我不会真正知道他的揭摩——就是他的命运——怎样。我正好休假,他们欠我不少天假期。正好还让坎贝尔看看这个国家,每一个不同的州。咱们坐我的小货车,省几个旅馆钱。”

艾琳有一辆小型厢式货车,她在里边装了几层书架和~张坎贝尔的小床。这台车是她的宝贝,在坎贝尔还是个小婴孩的时候,她就经常驾着这辆车在加利福尼亚各地奔忙,参加各种有关东方宗教的集会、讲座。

刚刚启程时,戴维觉得自己象落入了一个陷讲。车由艾琳驾驶,她喜欢开车,坎贝尔坐在他们中间,一只小手放在戴维的手中。

戴维把一半钱存在了艾琳的户头上,作为她去印度的旅费,现在剩下的二千五百美元也得花在他们三个人身上,而不是他自己。唯一能安慰他的是上衣口袋一个皮套子里装的那辆双口径小手枪,美国东部有许多行凶的抢劫者,他得保护艾琳和坎贝尔。

出乎戴维的意料,头四天悠闲的驾车旅行令他心旷神怡。起初在他们歇脚的时候,艾琳和坎贝尔睡在小货车里面,他自己在车外露宿,直到行车到阿肯色州时他们遇到了寒冷天气的袭击,于是驱车向南,尽可能避开寒潮,随后几天他们就在沿途汽车旅馆中投宿。

麻烦出在他们到肯塔基州的那天。

由于天冷,他们在一家汽车旅馆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他们开车到附近镇子上一家兼卖报纸的早餐店吃早餐。

店里跑堂的和詹特尼差不多年纪,看上去挺机灵,艾琳以她的加利福尼亚人的平易近人的性格,很快和这个小伙子搭上了话,她欣赏他的敏捷和效率。她常说,看一个行家里手干活是件令人愉悦的事,哪怕他干的活并不重要。她说这是预示一个人的揭摩的好迹象,詹特尼从来没有真正弄清楚“羯摩”这个词的意思。

但这个跑堂的清楚,他也是一个东方宗教信徒,艾琳和他聊上了劲儿,一发不可收拾。

坎贝尔被丢在了一边,不知所措,詹特尼付完饭钱,领着他等在门外,过了有十五分钟,艾琳才出来。

“这小子真甜。”艾琳说,“他叫克里斯托弗,但他叫自己‘卡瑞士”’。

詹特尼等得有些恼火,但什么话也未说。在回汽车旅馆的路上,艾琳说:“我看我们不妨在这呆一天,坎贝尔需要休息。”

早上剩余的时间和整个下午他们都在逛街买东西,尽管艾琳几乎什么也没买,随后他们早早地在一家中国饭馆吃了顿晚饭,按他们的计划是早点上床休息,好在第二天天不亮就动身。

但他们回到旅馆房间后没过一会儿,艾琳突然说她想开车出去溜达,没准儿再吃点东西。她走后,戴维和坎贝尔玩跳棋,想不到这小家伙很会玩,几乎每把都赢,在他只有两岁大时,艾琳就教会了他玩跳棋。玩了一会儿,坎贝尔忽然抬起他那前额宽宽的优雅的头,说:“詹特叔叔,你不爱玩跳棋吗?”

快到半夜时艾琳才回来,詹特尼和坎贝尔向窗外望去,那辆熟悉的小货车开进了停车场,后边还跟着一辆车。

詹特尼惊讶地看到艾琳从驾驶员座的另一侧出来润为她总是坚持自己开车,从驾驶员座那边钻出那个叫什么“卡瑞士”的跑堂的,把车钥匙交给她,她给了他一个姊妹般的吻,从另一辆车里钻出另外两个年轻人,她也给他俩以姊妹般地轻吻。艾琳朝旅馆门口走来,三个大男人手拉着手唱起了小夜曲:“晚安,艾琳。晚安,艾琳……”直到艾琳走进屋子,仍然能听到他们唱曲儿。艾琳妩媚地朝戴维笑笑。

“跟他们聊天挺有意思,我都忘了时间了。”艾琳说。她走到窗外边向他们摆摆手。

“哼,我看我得叫这些人留在这儿,”戴维说,脑子里仿佛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枪,子弹飞啸着射向那几个人的脑袋,“他们唱得可实在没什么意思。”

“哎,你可别叫人家。”艾琳说,拉起坎贝尔,弯下腰趴在窗子上,把坎贝尔指给那几个人看,向他们致意。歌声一下子停了下来,戴维听见汽车开出了停车场。

艾琳从不喝酒,但有时吸毒,詹特尼能看出这一点,她每逢吸毒后脸上就露出今晚这样异常妩媚的笑,记得在圣莫尼卡有一天晚上他等着她回来,她回来时快黎明了,他指责她和别人睡觉,她冷冷地说:“有人得和我干,但不是你。”

圣诞夜,他们仍然继续旅行,还是在一家汽车旅馆投宿。这个时候天可真冷。他们不想过圣诞节,艾琳说圣诞节这种东西和宗教的精神相去甚远,而戴维则不想勾起对天真浪漫的童年时代的回忆,但他不顾艾琳的反对,还是给坎贝尔买了一个水晶石雪人。

圣诞节那天,戴维一早就醒了,现在他总是把枪放在上衣口袋里,他伸手摸摸皮枪套儿,望着旁边犹在酣睡的母子俩,他想,他要想干掉他们是多么容易呀。

三天之后,他们到了首都,离总统就职典礼日还有相当一段时间,戴维计划好了他们要去看的所有名胜风景,还画了一张总统就职典礼日的游行路线图,他们都去观看弗兰西斯·肯尼迪宣誓就任美国总统的典礼仪式。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就职典礼那天,美国总统弗兰西斯·伊克斯维尔·肯尼迪一早被杰佛逊叫醒,让他梳洗打扮。黎明时的天灰朦朦的,下了一整夜大雪,这是个好征兆,雪片大如席,瑞雪兆丰年,大雪把华盛顿装扮成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在更衣室里,弗兰西斯·肯尼迪看到防弹玻璃窗上挂着的大雪花,觉得自己仿佛包裹在水晶球体中一样,他问杰佛逊。“你去游行吗?”

“不,总统先生,”杰弗逊说,“我得守候在白宫。”他仔细给肯尼迪系好领带,“大家都在楼下红厅内等着你。”

肯尼迪准备完毕,握着杰佛逊的手说道:“祝我好运。”杰佛逊把他送到电梯口,两名特工陪着他到一楼。

众人都在红厅内等着他,海伦·杜波里副总统身着白色绸缎礼服,显得格外庄重,总统的私人高级助手们,阿瑟·韦克斯,阿德布拉德·格里,尤金·戴西和克里斯蒂·科利,也都一个个郑重地穿着礼服,他们是总统的写照,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个个神色庄严。

总统朝他们笑笑,副总统和这四个人就是他的家庭。

弗兰西斯·伊克斯维尔·肯尼迪总统走出白宫,眼前人山人海,他大吃一惊,举目望去,每条大街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仿佛把周围一些宏伟辉煌的建筑全都给俺没了,人群甚至冲破大批记者和他们的来访车组成的前沿地带,越入了用特殊的绳子围圈划定的区域,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形。总统问尤金·戴西:“外边有多少人呀?“戴西说:“鬼知道,我们数也数不清。或许我们应该从海军基地调一营海军陆战队来,协助维护交通秩序。”

“不。”总统说。戴西的回答让他感到意外,看他的反应好象人群有什么危险似的,肯尼迪觉得这是个胜利标志,是人们对他在上个复活节发生的一系列悲剧结束以来他的政绩的肯定和支持。

弗兰西斯·肯尼迪从没有象现在这么有信心,好事也罢,坏事也罢,一切都显然在他们预料之中,他做了一个个正确的决策,彻底击败了他的敌人,因此才有现在这样一个胜利局面。他看着眼前如潮般的人群,心中涌起对美国民众势不可当的爱,他一定要扫清这个世界,把他们从苦难中解救出来。

弗兰西斯·肯尼迪觉得他的头脑从来没有如此清醒,他的动机从来没有如此明确,他战胜了他妻子、女儿的死带来的痛苦,悲痛已化作力量,他现在几乎可以说是幸福的。

在他看来,他战胜了命运,并且以自己坚强的毅力和英明的决策开创了锦绣未来。他走进飞雪纷扬的世界,在白宫前庭宣誓就职,然后,从宾夕法尼亚大街开始,他率领庆祝就职典礼的游行队伍走向荣耀。

首都华盛顿市旅馆各个爆满,戴维·詹特尼只给他和艾琳。坎贝尔在华盛顿郊外距市中心二十多英里的一家旅馆里找到个地方。总统就职典礼的前一天,他们驱车到华盛顿市内,在白宫、林肯纪念堂转了一圈。戴维还侦察了~遍庆祝就职典礼的游行路线,以找到最佳的观看地点。

到了那个重大日子,天刚亮他们就起床了,出去在路边小摊上吃了早饭,然后回到旅馆换上他们最漂亮的衣服,艾琳毫无疑问精心梳理了头发,穿上她最好的一件褪色的牛仔裤,一件红衬衫,一件戴维从未见过的柔软的羊毛衫,是她一直藏着,还是刚在华盛顿买的,他心里疑惑,她曾撇下他和坎贝尔独自出去过几个小时。

雪下了一整夜,满地银白,硕大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空中飘落下来。在加利福尼亚,他们根本不需要冬衣,但随着他们渐渐向东旅行,他们在沿途一人买了一件风衣,给坎贝尔的风衣是红色的,艾琳说万一他走丢的话好容易找到;詹特尼的是深蓝色,象件工作服,艾琳的则是乳白色,穿起来显得越发漂亮。艾琳还为坎贝尔买了一顶白色毛线帽子,顶上有一个流苏。詹特尼愿意光着头,他讨厌在头上扣上任何东西。

离就职典礼时间还早,他们走出旅馆,到户外为坎贝尔堆了一个雪人。艾琳还朝坎贝尔和詹特尼投雪球,这片刻的幸福使她感到眩晕。詹特尼和坎贝尔挨了不少重重的雪球,但却没有还手。

詹特尼对她的快活劲儿觉得奇怪,是想到要在游行中看到肯尼迪使她如此喜悦吗?还是奇异、美妙的雪景让她这个加利福尼亚的海滨姑娘感到兴奋?

坎贝尔简直对雪景着了魔,他捧起一把雪,看着它慢慢融化,接着又捏起小拳头,小心翼翼地在雪人上戳开几个洞,还把它的脑袋也给砸掉了。艾琳和詹特尼在离开他稍远的地方站着,看着他。

艾琳把手放在詹特尼手中,这对她来说是个不寻常的亲热举动。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她说,“我在华盛顿看望了几个人,这是加利福尼亚的朋友要我去找他们的,这些人马上要去印度,我打算带上坎贝尔和他们一同去。我找了人准备卖掉那辆小货车,我给你其中的一部分钱,好让你飞回洛杉矶。”

戴维把她的手推开,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他的右手摸着那柄22毫米口径手枪的皮套,恍惚之间,他仿佛看见艾琳倒在地上,鲜血映红皑皑白雪。

他对自己这一股无名怒火感到不解,怎么啦?他之所以决定到华盛顿来,只不过是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希望能在此邂逅罗斯玛丽、豪根和吉布森。格兰治,他在过去的这些天里一直梦幻着也许他们还会请他一起吃饭,也许他的生活会出现起色,打开通往权力和荣耀的门。这么说来,艾琳想到印度去打开她所希冀的门不也是很自然的么?总比一般那些带小孩的职业妇女庸庸碌碌、默默无闻地过一辈子要强吧?让她走她的吧,他想。

艾琳说:“别生气,反正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如果不是为了坎贝尔的话,我想你早就把我甩了。”虽是讥笑,但她流露出淡淡的伤感。

“说得对,”戴维·詹特尼说,“你不应该去哪个鬼地方把小孩带着,在那里你根本照顾不了他。”

她大光其火,“坎贝尔是我的孩子,”她说:“我愿意带他上哪儿就上哪儿,哪怕是到北极呢,只要我愿意。”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在这方面根本不懂。我觉得你对坎贝尔变得有点儿古怪。”

他仿佛又看见她的鲜血溅在雪地上,点点斑斑的血汇成了小溪,但他极力克制自己问道:“什么意思?”

“你有点儿乖僻,你知道,”艾琳说,“这是我一开始喜欢上你的原因,但我不知道你到底有多怪,有时我害怕把坎贝尔交给你。”

“你想到了这个,可你还是把他交给我了。”詹特尼说。

“嗨,我知道你不会伤害他,”艾琳说,我只是想,我和坎贝尔应该离开你到印度去。”

“随你的便。”戴维说。

他们瞅着坎贝尔把雪人整得面目全非。过了一会儿,他们登上小货车,向华盛顿开去,但当他们驶上州际高速公路时,吃惊地看见公路上汽车一辆接一辆,一眼望不到头,他们没有法挤进车流,在连绵不断的钢铁巨龙中慢慢爬行了整整四个小时才到了只有二十多英里开外的华盛顿市区。

游行队伍由总统的豪华大轿车车队率领,准备穿行华盛顿市的各条重要大街,车队行驶得非常慢,数不清的人群冲破路两旁的警察防卫线,不断阻挡住总统的车队,全副武装的警察队伍在数十上百万的人群洪流的冲击下开始崩溃。

三辆满载特工的车在前边开道,接下来是肯尼迪的装着泡沫防弹玻璃窗的豪华大轿车,肯尼迪坐在车里向华盛顿市成千上万的欢呼的人群致意。总统的轿车每每被冲入路中间的人群挡住,然后紧紧围在轿车周围的一圈特工把人群赶回去,但一股又一股狂热的朝拜者把这个圈子挤得越来越小,特工们被挤得几乎站在了轿车上。

弗兰西斯·肯尼迪座车的后面是一辆载着更多手持重型自动武器特工的轿车,其余大批特工都步行跟在车两边。这后面的另一辆豪华大轿车中坐着克里斯蒂·科利、阿德布拉德·格雷、阿瑟·韦克斯和尤金·戴西。宾夕法尼亚大街被越来越多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总统的车队几乎停下来,仿佛为了进一步烘托这庄严宏伟的气氛,天上纷纷扬落下了鹅毛大雪,给街上的人流披上了一层白纱。载着总统高级助手的那辆轿车完全停了下来,阿德布拉德。格雷把头伸出窗外一看,“哎呀,糟糕,总统下了车正步行呢。”他喊道。

“如果他再步行,那我们得下去跟他一起步行。”尤金·戴西说。

格雷回头看看克里斯蒂·科利说道:“看,副总统也从车上下来了,这太危险了。克里斯蒂,你得挡住总统。使用你的否决权。”

“我现在没这个权了。”科利说。

阿瑟·韦克斯说:“我看你最好叫更多的特工到这儿来。”

他们都下了车,跟在他们的总统后边,形成一道人墙。

天空中仍然雪花飞舞,但大雪对弗兰西斯·肯尼迪来说仿佛不存在,不象在孩提时代专门伸出舌头来感觉那飘落的雪花,此时肯尼迪在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实实在在接触感觉的是爱戴他的人民。他走在大街上,挨个和那些冲破警察和特工组成的层层障碍的人握手。

在成千上万的观看游行的人的推压下,总统身边的那些贴身特工保镖试图辟开一个大一点儿的安全圈,但每次都被人群的浪峰推了回去。弗兰西斯·肯尼迪继续向前走着,和无数男男女女握手。他能感觉到头发被雪片弄湿了,但凛冽的空气反而使他感到精神,当然人们的溢美奉承之辞更让他兴奋和激动,尽管他的右手臂变得麻木,右手由于这么多人用力捏压而开始发肿,但他丝毫不觉得累,不觉得不舒服。特工们迫不得已开始粗鲁地把那些虔诚的支持者从总统身边撕拉开。一个身穿乳白色风衣的妇女紧紧握住总统的手不放,以至于他只好用力往回一抽,结果扭伤了手。

人潮如海,戴维·詹特尼好不容易为他和艾琳冲开了一块地方。艾琳把坎贝尔紧紧抱在怀中,否则他可能会被滚滚的人流踩在脚下。

总统车队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离他们站的观礼的地方不足四百英尺远,总统座车后面是一辆辆坐着政府高官要员的轿车,再后边是数不清的游行人群。戴维站在一个比较有利的位置上,他估摸着总统座车距他现在只有比一个足球场长一点儿的距离,接着,他发现站在大街两旁观看的人群挤到了路中间,迫使车队停下来。

艾琳尖叫道:“嘿,他下车了,他在步行。上帝,我得去碰碰他。”她随手把坎贝尔扔给詹特尼,从人群中挤到全副武装的警察组成的人墙跟前,一个警察拦住了她,她沿着这道警戒线走过去,并穿过了警察的第一道防线,但却被内圈特工截住。詹特尼望着她心想,假如艾琳聪明点儿的话,她应该把坎贝尔抱着,这样特工们会觉得她没什么危险,说不定在他们把别人推回去的同时她能溜进去呢。他看见她被推出了警戒线,但另一股人流把她又推了回去,她和少数几个人溜进了特工的保护圈和总统握上了手,并在总统脸颊上亲吻了一下,直到她被人粗鲁地拉开。

来势汹汹的人流席卷了整个宽阔的大街。戴维看出艾琳再也无法回到他和坎贝尔的身边,她消失在人流中成了一个黑点。越来越多的人冲破了警察的安全防卫线,里圈的特工们也受到不少人的冲击,两道防线都出现了裂缝。坎贝尔开始嚎啕大哭,詹特尼把手伸到风衣口袋里,里边常常装几个给坎贝尔买的棒棒糖,他想拿出一个来哄他。

这时,戴维·詹特尼觉得突然有一股热流在全身激荡。他想起过去那些天里在华盛顿市游览观看到的种种景观,每一座象征统治权威装饰国家门面的建筑,都是那么巍峨高耸,雄伟辉煌,看看最高法院和林肯纪念堂的白色大理石廊柱,威仪庄严,坚不可摧。

他想起豪根的豪华气派的办公室,还有他手下一组殷勤的秘书。

他想起犹他的摩门教神堂,和他们编造得离谱儿的什么天使的传说。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标志少数人的强权地位,为了区别他们于象他这样的妾委众生,为了巧取豪夺恩民的拥戴,总统,印度教教长,摩门教长老,这些人建起他们的一座座巍峨的大厦,威吓老百姓,护卫他们自己,他们当然清楚,他害怕民众对他们的嫉恨。

詹特尼想起他在大学里那次“行刺”游戏中取得的胜利,那时他成了英雄,那是一次他长这么大仅有过的荣耀。此刻,他轻轻拍着坎贝尔,哄他不哭,他手放进风衣口袋里,在那柄手枪的冷凉的铁管下面,找出一个棒棒糖给了坎贝尔,然后,仍然把小孩抱在臂弯里,一头向警察和特工的防线冲去。

戴维·詹特尼神思恍惚,仿佛象发了邪症一样兴奋激动。太容易下手了。越来越多的人冲开外围警察的防线,穿越里圈待工的人墙,挤到肯尼迪旁边和他握手。两道防线开始崩溃。挤进去的人簇拥在总统周围,虔诚地挥动着他们的胳膊。詹特尼朝迎面而来的总统奔去,一股人流冲开木头路障,挟带着他把他推到了特工防卫圈跟前,特工们筋疲力竭地想把每个人从总统身旁拉开,但显然他们人手越来越不够。詹特尼感到一阵狂喜,他看出因为他怀抱着孩子,特工并未把他当成回事儿。他左手抱住坎贝尔,右手放进风衣口袋里,摸到了那个皮枪套里边的枪,手指放在扳机上。这时特工们组成的防卫圈被完全冲垮,他魔术般地进入了防卫圈里,他看见仅仅在十步开外,弗兰西斯·肯尼迪正和一个狂热的少年握手,肯尼迪看起来非常瘦、非常高,而且好象比他在电视上的形象要老。詹特尼抱着坎贝尔向肯尼迪走去。

这时,一个十分英俊的黑人挡住了他,向他伸出手,刹那间詹特尼激动得发狂,以为这个人看见了他口袋里的枪,想把它要过去,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人是个熟面孔,他是想和他握手。两人互相盯了一会儿,詹特尼看看眼前伸出的黑黝黝的手,看看那张笑呵呵的脸,这时这人眼里射出怀疑的目光,手一下子收了回去,詹特尼全身肌肉亢奋、扭曲,一把把坎贝尔扔向那个黑人,从风衣口袋里拔出枪。

当詹特尼盯住他的脸的那一刻,阿德布拉德·格雷意识到要坏事,他任凭那个小孩掉在地上,抬脚踏过去用身体挡住身后慢慢移动着的肯尼迪。他看见了枪。

克里斯蒂·科利在弗兰西斯·肯尼迪右侧稍后一点的地方伴随他行进,一边使用一个蜂窝状移动电话调动更多特工来帮助清理总统行进的道路。这时他看见一个怀抱小孩的男子正冲过特工的防线朝肯尼迪而来,一霎时他清晰地看见了那人的脸。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恍然如在恶梦中一般。在过去九个月中,这张胜曾多次出现在他的电脑屏幕上,在他的电脑储存的有关这个人的生平档案,以及他派出去的监视调查小组呈交的有关这个人的报告里那些神秘的记载和叙述,一下子变成了活生生现实。

他此刻看到的这张脸已不再是电脑档案和调查报告的照片上那个模样,显出痛苦、狂喜、挣扎、激动等种种复杂的表情,他深感震惊的是那张漂亮的面孔变得如此丑陋不堪,好象在一面变形的玻璃中被扭曲一样。

科利一个箭步向詹特尼冲去,他不愿相信真是这个人,他要证实这个恶梦。这时他看见格雷向那个人伸出了手,克里斯蒂感到大大松一口气,这人不会是詹特尼,他只不过是一个抱小孩的人,想抓住这历史性的一瞬间。

但紧接着他看见那个穿红色风衣的小孩被抛了出去,毛线帽子在空中飘落,他赫然看到了詹特尼手中的枪,接着看见格雷倒了下去。

刹那间,克里斯蒂·科利惊恐万状,下意识地朝詹特尼扑过去,第二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脸,穿透了他的下跨,涌出的鲜血使他窒息,接着他的左眼变得漆黑,火辣辣地疼,在他倒下的时候,他还仍然清醒,他想喊叫,但嘴里血肉模糊,出不了声儿,只有空荡荡的,无援无助的感觉,在他四分五裂的头脑中,最后残存的神经中闪现出了弗兰西斯·肯尼迪,他想警告他死亡的危险,想求得他的宽恕。

自此克里斯蒂的头脑失去了知觉,眼眶凹陷,血污满面的头颅终于枕在了皑皑雪被上。

同一刹那间,弗兰西斯·肯尼迪完全转向了戴维·詹特尼,他看见阿德布拉德倒下,接着是克里斯蒂,他大惊失色,所有的梦魔、所有亲人的死全部在这一瞬间活生生地涌入脑海,一切都是恶毒的命运,唯有屈从,他只觉得子弹在他头脑中爆炸,整个世界一声轰响,他倒在了地上。

戴维·詹特尼不敢相信这一切就这么一下子发生了,先是那个黑人饮弹倒地,接着那个白人趴在了一边,最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美国总统双膝着地,身体扭曲,两条胳膊举在头上,艰难地倒下。戴维·詹特尼发狂地不停射击,许多只手抓住他的枪,他的身体,他想跑,但扭过头看见黑压压的人群象冲天巨浪向他扑来,无数双手伸向他,他血流满面。

感到自己的耳朵被撕了下来,而且在那么多只手中看到了它,紧接着眼睛也被挖了去,他什么也看不见,仅仅在刹那间感到浑身上下剧烈的疼痛,很快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名肩头扛着摄像机四处转悠的电视摄像记者,把这一切录在了他的镜头中,呈现给全世界人。当那柄枪闪人他的视野时,他向后退了几步,以便把每个人都摄入镜头,他摄进格雷令人惊奇地一步跨在总统前面接着倒下去的情形,摄进科利面部中弹倒地,摄进肯尼迪全身转向杀手,杀手开火,子弹象雨点般把肯尼迪的头打成肉酱,摄进在肯尼迪倒下的那一瞬,詹特尼脸上现出的坚毅的神色,摄进呆若水鸡的特工,他们在震惊中完全忘了他们所接受的紧急反应训练。摄像记者还看到詹特尼准备跑,而人群涌向了他,但他没有把这最后一幕拍摄下来,他会为此后悔上后半辈子;人群把戴维·詹特尼撕成了碎片。

在整个城市,数百万梦幻破灭的追随者的泪水,溅湿了首都一座座雄伟的大理石建筑。

正文 七第二十七章

在弗兰西斯·肯尼迪遇刺身亡三个月后,正值复活节的前一个星期日,海伦·杜波里总统在白宫主持了“先知”的一百岁生日庆典。

虽然她风韵犹存,却有意着装素雅。此刻在玫瑰园里,她打量着她的客人,其中有不少前肯尼迪政府班子里的人,她看见尤金。

戴西正在与伊丽莎白·斯通和索尔·特罗伊卡交谈。

尤金·戴西已经被告知他将在下月被解职,海伦·杜波里从来也没真正喜欢过这个人。

但这似乎并不妨碍他与众多年轻的情妇的关系,而且看来已经给伊丽莎白·斯通展示了他非凡的健力。

杜波里总统提名伊丽莎白·斯通做了她的私人高级助理;索尔·特罗伊卡也沾了光。

伊丽莎白正是她所需要的人,一个精力充沛、出色能干的女行政人员,既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又深请政治现实。索尔·特罗伊卡也不赖,事实上他与国会打交道的经验和手腕还真必不可缺,对于象伊丽莎白·斯通——当然还有她自己,杜波里想——这样头脑精明、复杂的人来说,特罗伊卡的那点低级水平的奸诈往往也十分有用。

杜波里在继任总统之后,即听取了肯尼迪的助手班子和政府里其他一些知情人的汇报,重新研究了目前已送交新的国会的一些法律提案。她下令把肯尼迪的所有秘密文件,所有施政计划的细节记载材料——包括现在变得臭名昭著的阿拉斯加大劳改营的计划——都集中起来交给她。

经过一个月的仔细研究和了解,真相渐渐大白,所有材料都清清楚楚表明,在造福美国人民这个看似最纯洁的幌子之下,弗兰西斯·肯尼迪会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独裁者。

杜波里深感震惊。

四月的玫瑰树初上新绿,杜波里总统站在玫瑰园中举目远眺,远处在严肃穆的林肯纪念堂,洁白雄伟的拱圆形华盛顿纪念碑这些美国首都神圣的象征都历历可见。在玫瑰园内,应她之邀而来的客人几乎囊括了美国所有最显赫的权贵人物,她与前肯尼迪政府的敌人讲和了。

来宾中有刘易斯·莫切,她讨厌这个人,但需要他的帮助;乔治·格林维尔、马丁·芝特福德、勃特·奥迪克、劳伦斯·塞拉丁等人也—一都来了。她不能不和这个臭名昭著的所谓苏格拉底俱乐部的这些人讲和,正是出于这个目的,她才邀请他们同到白宫来参加“先知”的生辰庆典。至少给他们一个合作的机会吧,她不愿意象肯尼迪一样与这些人把关系搞僵,为了建设一个崭新的美国,她需要他们的帮助。

海伦·杜波里深知,要重建目前元气大伤的美国,就必须协调方方面面的关系,尤其是她明白她自己不具备肯尼迪那种超凡出众的个人触力和神奇经历,难以影响全国选民,几年之内势必出现一个比以往更加保守的国会。

她看见赞得·阿纳柯尼博士坐在“先知”的轮椅旁,大概是想说服老头为他的科学研究捐献他的大脑。阿纳柯尼博士也是个不小的麻烦,关于他的脑检测仪现在吵得纷纷扬扬,杜波里总是能看出这种东西的是是非非,她觉得还需要一段时间对这个棘手问题好好作一番考虑,倘若一个政府真具有毫无差错地判定事实真相的能力,那将是十分危险的。不错,这种测谎仪的应用能消除社会犯罪和政治腐败,会改变整个社会的法律体系,但有些事是复杂的,有些是一时的,而且在某种特定的历史时刻,事实真相不也有可能适得其反阻碍某些重大的改变吗?再说,试想人们的样样事情的真相都会曝光的话,这会对整个民族造成什么样的心理?

她扫了一眼阿德布拉德·格雷和阿瑟·韦克斯,他俩正在玫瑰园一角坐在藤椅里亲切地交谈。格雷现在得了抑郁狂,每天去看精神病医生,不过医生告诉他,在经历了过去那些事后,他得抑郁狂是非常正常的,不知道他还坚持看精神病医生到底有什么用?

玫瑰园内,“先知”现在是众所瞩目的中心,一个巨形蛋糕被抬到了他跟前,盖住了整整一张长条桌子,蛋糕顶上是用红蓝白三色棉花糖制做的星条旗即美国国旗。“先知”与杜波里总统,阿德布拉德·格雷,尤金·戴西,阿瑟·韦克斯,以及苏格拉底俱乐部的成员们一起吹灭了他的百岁寿辰蜡烛。许多电视摄像机的镜头聚拢过来,为整个美国拍下了这一幕。

“先知”接受了一小片蛋糕,并在这时同意让卡斯特拉·查特对他进行采访,查特在刚才众人吹灭蜡烛的时候已经被介绍给了“先知”,在劳伦斯·塞拉丁的协助下,她准备搞成这次突然袭击。她问道:“活了一百岁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先知”恶狠狠地扫了她一眼,这时候他看起来非常邪恶,卡斯特拉·查特很高兴能为晚间的节目录下这样一个镜头,天呀,这老头这么丑陋,满脑袋斑斑点点,坑坑疤疤,几乎连嘴都分辨不出来。

等了一会儿,她怕他耳聋,又重复问道:“活了一个世纪长有什么感觉?”

“先知”笑一笑,脸上涌出无数条皱纹,“你他妈的是白痴吗?”

他说,这时他看见了电视摄像和监督仪屏幕上他自己的脸,心里一沉,突然恨起这个生日庆典来,他眼睛直视摄像机,说道:“克里斯蒂在哪儿?”

海伦·杜波里总统在“先知”轮椅旁坐下,抓起他的手。“先知”昏昏欲睡,看起来象行将就木。玫瑰园中的晚会热热闹闹继续进行,他却被撇在一边。

海伦想起当年她还是个年轻姑娘时,象许多姑娘一样投身他门下,深受前庇。她非常崇拜他,他优雅的风度,过人的才智、活泼快乐的天性都正是她所希望拥有的。

但他干嘛总是想和她确立关系?在这许多年之后,她犹能记得当他的友谊变成赤裸裸的情歌时她受到的伤害有多大。海伦把手放在他干枯的手上,轻轻抚摸一下那粗糙的皮肤,感慨万分,大多数女人终生追求的是情爱,而她终生追求的是权力,情场上所取得的成功是否果真更甜蜜呢?

海伦·杜波里想到她自己,以及整个美国的命运,她仍然觉得惊奇,在发生了那一系列可怕事件之后,整个国家的局势能这么快就平静下来,当然,这部分得归功于她,她以她的聪明才智熄灭了一场可能危及整个国家命运的大火。但还是……

她曾为肯尼迪的死而哭泣,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多少有些爱上了他。爱他那张饱经不幸折磨的英俊的脸;爱他的理想主义色彩,他对美国未来的幻想;爱他的纯洁无私、正直热诚,以及他对物质享受的鄙弃。尽管如此,她还是逐渐认识到他是一个危险的人。

海伦七波里意识到现在她必须捍卫她自己关于正义的信念,她相信,在当今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人类只有通过永恒的忍耐,而不是鲁莽的抗争才能解决自身所面临的问题。

她将尽心尽职,她将从内心里抑制对她的敌人的憎恨。

这时“先知”睁开他的眼睛,笑一笑拍拍她的手,开始讲话。他的声音非常低,她弯下身,把头凑近他干枯的嘴,“别着急,”“先知”说,“你会成为一个伟大的总统。”

海伦·杜波里这时觉得想哭,象一个小孩子听到夸奖时既喜悦又怕失败的心情。她环顾玫瑰园里这些全美国最有权势的人,她会获得他们之中大多数人的支持,当然对一些人需要必要的警惕和提防,但首先需要警惕的是她自己。

她再次想到弗兰西斯·肯尼迪,他现在终于和他的两个同样曾受人爱戴的叔叔,和他的妻女一起长眠在了地下。海伦·杜波里想,我将成为弗兰西斯所希望成为的人,我将做他所希望做的事,我要做得更好。此时此刻,她抓着“先知”的手,百感交集,世界万事,真真假假,是是非非,恍然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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