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科 - xp1024.com
《第二十二科》


序章

10月,过了秋老虎,天气开始转凉,烦闷的暑热消散,人的胃口好了许多,柳京市塔山镇刘家猪头肉馆的生意跟着好了起来。

早起六点开门,就不停有人来买肉,还有进店里吃饭的,一直忙活到下午三四点,老板刘有全才能坐下歇歇喘口气。

刚坐下没一分钟,店里又来了客人,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年轻男子,刘有全连忙起身招呼。

“吃点什么?来点猪头肉?”

不管什么客人来,刘有全都会向他推荐店里的猪头肉,这是他们家的招牌。

年轻人没有说话,抬眼看了看贴在墙上的菜单,这是一份很有特色的菜单,不仅有字,还有图。

是一张猪的解剖图,图上把猪每一部分肉的种类名称都标识了出来,猪头肉,猪颈肉,梅花肉,肩里脊,前腿肉,里脊肉等等。

年轻人看着这张图,问道:“这图什么意思?”

刘有全解释:“哦,猪不同部位的肉吃起来不一样,烧的菜也不一样,你点什么地方的肉,就能给你烧什么样的菜。”

虽然叫猪头肉馆,但刘有全不光做猪头肉的生意,一条猪浑身都是宝,自然要物尽其用,煎炒炸焖炖,店里一多半的菜都和猪肉有关。

年轻男子盯着图看了一会儿,道:“排骨?”

“不好意思,今天排骨没有了。”

客人“哦”了一声,又道:“里脊肉呢?”

刘有全尴尬地笑了笑:“里脊肉也没了,这两样吃的人最多。”

年轻人有些不耐:“那你们有啥?”

刘有全看了看冰柜,道:“不好意思啊,就剩一点猪头肉和后腿肉了。”

后腿肉主要用来做肉丸,饺子馅和火腿,不适合做小菜,年轻人想了想,就要了些猪头肉,点了两个素菜和一瓶啤酒。

刘有全一边从冷柜里准备食材,一边和年轻人聊了两句,这个点店里除了他就没有别的客人了。

“小伙子哪里人?到柳京来打工的?”

“庆山人,来打工。”

年轻人回道,塔山是个城乡结合部,过去有不少来柳京打工的年轻人住在这里。

“来柳京打工的人不多喽,做什么的?”刘有全又问。

“泥瓦匠。”

“哦,搞装修的?”

“对。”

年轻人话不多,菜一会儿就上齐,喝了几杯酒,掏出手机自顾自的看起来。

刘有全有一搭没一搭的又和他聊了两句,见没什么话说,就去了厨房和自己老婆说话。

“排骨什么的肉就没了?晚上还要做生意呢……”

刘有全进了厨房巡视了一番,发现的确没肉了。

刘有全个子不高,他老婆则高大健硕,听了刘有全的话突然上了火,大着嗓门道:“早就让你多买点多买点,你就等着老姚送!老姚这个死人,电话也不接,肉也不送,都一礼拜了,他不想做我家生意就拉倒算了!让他饿死在那山沟沟里。”

说着他老婆把围裙一解摔在了案板上,刘有全忙把围裙拿过来,笑笑道:“哎呀,十几年的老朋友了,不要动不动讲气话。我马上去市场买点肉,明天再去找一趟老姚,好了好了。”

刘有全劝慰着发脾气的妻子,他常年在店里招呼客人,为人和善;而他老婆虽是个女人,但过了十几年烟熏火燎、嘈杂油腻的厨房生活,脾气不爆才怪了。

更何况这么多年,她打心眼里厌恶老姚,一个杀猪的单身老光棍,刘有全的发小——虽然店里的猪肉多半是老姚家的,他们的店能开这么多年,也要多亏老姚养猪场自产的土猪肉好吃。

刘有全在厨房里又对老婆说了一些好话,总算让她的火气慢慢消了下去,不说话了。

见老婆不说话,刘有全把围裙递了回去,转身离开厨房回了店里,却发现餐桌前只留一个啤酒瓶和空空的碟碗,客人已经不见。

刘有全忙跑出店门,在街上左右一看,已经见不到人影了。

“妈的,没给钱呢!”

刘有全气的在门口干吼了一声,摇摇头叹了口气,心想让人吃了回白食,又要挨老婆的骂了。

这时,天已经阴的很厉害了,开始有淅淅沥沥的小雨点落下来,看样子是要下雨。

刘有全想这是要降温,女儿在市里上寄宿高中,要给她递衣服。

“老刘,女儿的秋衣带到学校去没有?”刘有全的老婆从厨房出来,见外面下雨也想到了女儿。

“明天给她寄。”刘有全边说着,一边收拾桌上的酒瓶、碟碗。

“那人钱付了没?”女人的眼睛很敏锐,话题一转让老刘一顿。

刘有全讪讪道:“没,跑了,吃白食的。”

他老婆脾气又上来了:“你是死人啊!不会看着点啊!店里就一个人你也让人跑了!”

说着又把围裙接下来,砸在了老刘的脑袋上。

刘有全手上拿着碟碗和酒瓶,只能顶着围裙进厨房,把瓶子放下,碟碗放进池子,才把围裙从脑袋上拿下来。

刘有全又劝道:“一顿饭就几十块钱,跑就跑了嘛,就当自己吃了。”

老婆则指着刘有全骂道:“你倒是真自己吃,吃完你给我钱啊!一天天的,碰见陌生的不知道盯着点啊!这店总有一天垮了!”

来店里吃饭买肉的多半是熟客,偶尔来个陌生人,一个不小心就让人吃了白食。

刘有全拿起抹布,擦了擦桌子:“哎呀,一个打工的,估计身上缺钱嘛,就当做好事了。”

从自己吃变成做好事,刘有全在提升精神境界劝慰老婆,但还是没什么效果。

“打工,打屁个工!现在还有谁到柳京来打工啊!店里连个洗碗收银的都招不到,要是店里多个人能有吃白食的!”

刘有全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擦完桌子的他到收银台看了看营收,今天生意不错,却也就六七百的营业款,不及往年这时候的一半。

别说请个店员了,这个店要维持下去都很艰难。

也正因为如此,店里新鲜猪肉准备不足,早早卖完,晚上的生意怕是做不下去。

刘有全看了看门外,雨比之前大了一些,他拿起雨披准备出门到农贸市场买点肉,好应付晚上的生意。

出门前刘有全对老婆道:“老婆,我包里钱不够了,给个两百我去买肉。”店里和家里的钱都归女人管。

老婆瞪了刘有全一眼:“老姚欠你的五百块钱呢!你找他要去!我这儿没钱!”

得,之前的事没完又摊上新问题,之前刘有全借了五百给老姚,让他用猪肉还,结果他两天没送肉,不知是不是又去场子里赌钱了。

刘有全银行卡里还有些私房钱,只好骑着电动三轮冒雨去atm取了三百块钱,再转身去往农贸市场,这一耽误都快要五点了。

刘有全心里抱怨女人不识大体,他这来回一趟耽误了时间,生意做不好,她在店里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受罪。

等他从农贸市场拉了半三轮车猪肉要回去的时候,已经五点多,雨却突然下大了,天上还打起了雷。

秋天打雷的天气很少见,刘有全一看外面雨下得昏天黑地,倒没那么急着回去了。

雨下这么大,镇上是不会有多少人去店里吃饭的。

至于点外卖的?店里的外卖生意早就停了,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塔山镇,或者说柳京城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刘有全站在农贸市场的檐下避雨,想到老姚欠自己的五百块钱,接着就想起在农贸市场附近,过了马汊河朝南,在老鱼塘那里有个小赌场,不知道老姚会不会在那里。

刘有全和老姚几十年的交情,从小一起长大,老姚一个养猪杀猪的单身汉,没老婆没孩子,最大的癖好就是赌。

前几年店里的生意好,有赖老姚家吃草长大的猪肉质好,刘有全时常借钱给老姚,一百两百,时间长了忘了便算了。

如今不同,生意难做,前些日子借了老姚五百,让他送肉勤快点,结果不仅钱没还,还连着两天没送肉,电话也不接,不知道这老小子在干什么。

估计在赌场厮混,又输钱了吧。

刘有全这么想着,雨还是下的很大,马汊河的水都往上涨了,这么一直等也不是办法,他披上雨披决定去那个场子看看,如果遇到老姚,问问他什么情况也好。

最好能把五百块钱要回来,这样回去不至于挨老婆骂。

骑着电动三轮冒着雨过了马汊河,再沿石子路开个十分钟,到了一个大水塘边,有一栋砖红色的房子,过去是鱼塘守鱼人住的,后来成了一个地下赌场。

场子里的灯亮着,那种老式的白炽灯泡发出的昏黄的光,在茫茫的雨幕中显得黯淡微弱。

行到这里刘有全就有些后悔了,雨太大了,披着雨披裤子还是潮了,石子路上又坑坑洼洼,电动小三轮随时能翻喽。

不过既然到了,又看到房子门口有几辆助力车,那今晚这里肯定有局。

刘有全把车停好,下车脱下帽子,走到门口才发现门是关着的,没有人守在门口。

刘有全有些奇怪,每次他们人在里面赌得热火朝天,肯定得有人在门口放风,难道今天雨大,不怕警察会来查?

刘有全上前推了推门,锁住了。这砖房是鱼塘上的临时住所,没有开大窗,门左有一个小窗,灯光就是从这里散出来的。

刘有全走到小窗前朝里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全身的血液一就下子涌到了脑袋上,鸡皮疙瘩从尾椎骨一直炸到了后脑勺!喉咙里仿佛塞进了一颗桃仁,拼命的想要吐出来,却又卡在那里吐不出来。

他想转身跑开,却迈不动腿,这时他的余光感觉到右侧一个黑影突然出现了,接着这个黑影袭来裹住了他,嘴巴被死死的摁住,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骚臭……

第一章 任务

一切伟大的行动和思想,都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加缪,西西弗的神话)

“嘶~哎呦卧槽啊……”

石元强在蹲坑上倒吸一口气,他皱着眉头龇牙咧嘴,好像在经受严刑拷打。

其实他是在大号,只不过痔疮犯了。

“我的妈呀,再不敢喝酒了。”

石元强忍不住咒骂,昨天晚上和警局的同事出去喝啤酒吃烧烤,自从痔疮发作他已经两周没敢喝酒了,一下没忍住就受到了冲洞的惩罚。

拉完以后,石元强一边小心地拿纸擦屁股,一边瞅着这公厕隔板上的涂鸦。

一些是常见的黄色段子,一些是倒卖“枪支、迷幻药”的电话和qq号。

而这段加缪的哲言,在一堆粗言秽语中特别显眼,仿佛粪坑中的一块蓝色石头。

不过石元强并不在意,吸引他的是这段话下面的几个黑字:“基因变异药片,qq号:78xxxx2232。”

字迹还很新鲜,能闻到油性墨水的刺鼻味道,在厕所这种地方还能顽强的散发出气味,肯定是刚写的。

擦完屁股的石元强立刻从兜里掏出一只水笔,对着这个qq号一顿划。

笔太细了些,在粗糙的塑料隔板上很难留下痕迹,石元强尽力将号码的最后四位给涂掉,又用手擦了几下,确定无法辨认,才提起裤子,冲水,打开隔板门。

他感觉下半身还是有些坠胀感,用手指对着屁股戳了戳,才感觉好了些,喘口气,赶忙离开了厕所。

这里是柳京市汽车东站,石元强到这里来不是为了上大号的,而是有任务。

石元强今年30岁,男,未婚,身高1米69,对外号称身高1米75,体重170斤,长相比较丑,圆脸,小眼睛大嘴巴。

他的职业是一名刑警,就职于柳京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一大队。

不过他马上就要被调到一个全新的部门工作,昨天晚上就是送别酒,把他的痔疮给喝醒了。

从形象上来讲石元强不太符合公安人员的标准要求,个子矮不说,长相油腻又猥琐,好处是不容易引起犯罪分子的注意,坏处是容易被当成犯罪分子。

当警察接近十年,石元强早先都是穿着警服在社区当民警,常被社区大妈当成假警察举报。

三个月前他被调到了刑侦队做刑警,而昨天,一纸调令又让他去市公安局报道,至于去哪个部门,上面并没有透露。

去之前,领导给他安排了一项任务,下午到汽车东站来接一个人。

按理说任务很简单,甚至不算一个任务,可做起来却不好做,因为上面没给任何信息。

接什么人,联系方式,几点到,什么都没说。

只留给他一句话:“到了车站你就知道接谁了。”

“我特么哪儿知道啊,我要知道还不上天了?接个人还神秘兮兮的。”

石元强一边吐槽,一边眯着老鼠眼盯着接站大厅里人来人往的客流。

他心中有几分忐忑,到底调到哪个部门,上面没说,要接什么人,上面还是没说,搞得神神秘秘的。

他甚至想,这次任务会不会就是一次考察,如果接不到人,他是不是就不用去新部门报到了?

想到这里,石元强有些烦躁,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站在客运出站口边抽烟边盯起梢来。

警察的活儿是越来越不好干了,特别是在柳京。

那件事发生后,柳京城就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石元强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年,他能感受到在平静如常的浅表下,埋藏着汹涌的暗流。

不断减少的外来人口,压抑的舆论,高企的犯罪率和频发的怪事,预示着不同寻常的危机。

想到这些,石元强用力嘬了一口烟,吐了一串烟圈,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又想了想,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敬业的警察,天塌了总有个高的人顶着。

石元强抬头看了看大厅里的时钟,现在是下午两点,这个时间差不多是客流的高峰期。

人却并不算多,来柳京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石元强用眼神扫荡了一下,没有发现感觉特别的人,这是他警察的直觉。

这时,在出站口附近的报刊亭旁边,一个身影却吸引了他。

一个穿着灰色套头运动卫衣的瘦子,帽子套在头上,看上去很不起眼。

吸引石元强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这个人卫衣前兜里隐约露出的一截东西——好像是一支黑色的油性签字笔。

这瘦子从前兜里掏出一个钱夹,在报刊亭买了一瓶水,那截东西不小心掉了出来,果然是一只黑色签字笔。

瘦子立马弯腰把笔捡起来塞回兜里准备离开,而石元强的脑子里想起在厕所的隔板上新鲜的字迹:“基因变异药片,qq……”

石元强立刻朝着那个瘦子快步走去。

灰衣瘦子察觉到了什么,一扭头,见到有人朝自己走来,面色不善,稍稍犹豫了一下,拧了一半的矿泉水立马不要了,直接朝着石元强砸了过来,扔完扭头就朝着车站里跑去。

石元强下意识用胳膊一挡,那个灰衣瘦子已经钻进了候车大厅的人群中。

“妈的,挺鬼。”石元强骂了一句。

如果这人朝外面跑,广场有值班特勤,会被立马拿住,现在他冲进候车大厅,再从出站口跑去停车场,就有机会溜掉。

石元强朝里追去,他那老鼠一样的目光紧紧锁住了前方灰色的帽子,那人像个泥鳅一样钻过人群,而石元强不行,不得不一路撞开那些出站的乘客。

“对不起对不起,让一让,警察警察!”

石元强嘴里喊着朝前冲,以他的体型当年能当上警察,就是一个生命的奇迹。

眼看那小子就要从出站口逃进停车场了,他的身影突然一下消失了。

石元强一愣,但脚没有停,挤开人群冲到出口处,就看到这小子摔倒在地上,一个箭步上前把人给摁住了。

“警察!给我老实点!”石元强一声怒吼,周围的乘客立刻躲得远远的,但又不走开,而是在附近围观。

但有一个人站在旁边没有走开,石元强用余光瞥到了一双干净的登山鞋,在一米开外。

他一边死死压住灰衣瘦子,一边抬头望了这人一眼。

只一眼,石元强就知道他要等的人到了。

第二章 镜安

这世界上有两种人,只见一面就能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

一种是相貌特别的,丑的,帅的,英武的,娘炮的,像明星的,像杀人犯的。

石元强就属于这一种,作为一位人民警察,却经常被当成犯罪分子,一脸的“害群之马”相,印象不深都难。

另一种可能相貌无甚特殊,身上却有一些微妙的特征得以和周围的环境区分开来,让人一望便知。像沙漠里的一颗绿树,或大海中飘荡的轻舟。

石元强抬头望见这个人,就知道今天要等的人肯定是他,这是一个警察应有的直觉。

他的穿着倒不独特,一件黑色的夹克外套,里面是泥灰色的条纹,一条深蓝色的长裤,一双褐色登山鞋,很是普通。

他的长相还算标致,普通的发型,不大的眼睛,鼻梁倒是挺高,薄薄的嘴唇显得有些锋利。

但他之所以那么显眼,以至于石元强一眼就看出他的与众不同,就在于他浑身上下都很干净。

特别的干净。

黑色的夹克没有褶皱和线头,衬衣的领子熨地很平整,牛仔裤洗的得有些发白。

特别是他的鞋子,鞋子是最容易脏的,他鞋上的却干干净净,就连鞋的褶皱里都是如此。

只是左脚的鞋子上有一道浅浅的灰印。

在柳京想保持干干净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柳京过去是一个工业城市,靠江却又环山,一到秋冬季节,雾气和尘埃就会笼罩这座城市。

这里的一切总显得灰蒙蒙的,灰蒙蒙的天空,灰蒙蒙的街道,灰蒙蒙的大楼,连这里的人都显得灰蒙蒙的。

在一个灰蒙蒙的城市里,一个人如果特别的干净整洁,就会很显眼。

尤其是在汽车站这样的地方。

这人看了一眼石元强,他的眼睛不大却很亮,仿佛含着冷峻的光,这光芒一闪而过,他跨一步上前伸出手:“你好,我是陈镜安,白海市刑侦支队副队长。”

“你好,我是石元强,柳京刑侦支队……警员。”

石元强一手摁住地上的卫衣小子,一边伸出手和他握手。

“原来他就是陈镜安……”

陈镜安的手洁白修长,而石元强的手肥短黝黑。

握完手,陈镜安指了指被摁倒在地的灰衣瘦子,问:“怎么处理?”

“带回警局。起来!”

石元强说着架着瘦子的手把他给提溜了起来,石元强个子不高,但身体强壮,瘦子想挣脱却挣脱不开。

“什么情况?”陈镜安又问。

“小事,搞传销的。”

陈镜安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和石元强一起,在围观群众的注目下,押着这个灰衣瘦子离开了长途汽车站。

……………………

三人上了警车,陈镜安在后排,坐在灰衣瘦子身旁看着他,刚刚在车站就是他伸脚把这瘦子给绊倒,才让石元强抓住了他。

灰衣瘦子看上去20出头,下巴上留着些胡子,手上戴着手铐,脸上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看上去既不害怕,也不说话,只是时不时偷瞄一旁的陈镜安,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石元强发动汽车,对陈镜安道:“今天多亏你了,盯他们这伙人好久了,一群搞传销的。”

灰衣瘦子突然道:“谁说我们搞传销,我们是卖基因药的!”

“放你的狗屁,你怎么不吃颗药让自己飞啊?”

瘦子没有回应,只是哼了一声,头朝着窗外别了过去。

车开的飞快,离开停车场,很快上了高架。

车子里有些沉默,石元强想和陈镜安搭讪几句,可透过后视镜看着他沉肃的面孔,有什么话都憋回去了。

陈镜安的大名,石元强是听说过的。

近十年里,唯一一个在警队内部连获一等功和二等功的警察,刑警中的英雄人物。

怪不得说到了车站就知道是谁,虽然这是石元强第一次见到真人,但陈镜安那股气质的确是普通人没有的。

陈镜安撑着下巴望着车窗外,柳京城的一切看上去熟悉又陌生。

他昨天刚接到调令,今天下午就来了柳京,非常的匆忙。

这大半年来,关于柳京的种种传闻他有耳闻,这座曾经繁华而富有生机的城市,从表面看来依旧平和而安宁,只是一路上显得有些萧索,微微透出腐败的气息。

车开了约十五分钟,陈镜安打破了沉默:“不是第一次吧?”

石元强和灰衣瘦子都“啊”了一声,然后明白陈镜安的意思是“不是第一次被抓”。

他是在和身旁的灰衣瘦子说话。

灰衣瘦子撇了撇嘴没接茬,但沉默意味着默认,他的确不是第一次被抓了。

之前他因为同样的事被抓过,在派出所讯问了半天就被放了,毕竟没进行实质性的犯罪活动,警察也拿他没办法。

石元强看了看后视镜,道:“二进宫?死不悔改啊你。”

瘦子反驳道:“你们抓我有什么用?我就在厕所写俩广告,最多算公共场所乱涂乱画,犯得着把我铐起来!那些杀人放火的你们怎么不抓啊!上次抓了我,还不是一天就把我放了。”

“这次不说出点什么来你别想走!”

“不走就不走,我还懒得走,坐车多舒服。”

“真想进局子你刚刚跑什么?”

“谁知道你是警察啊,长得跟个劫匪似的,我能不跑么?”

“你…”

石元强被这小子怼得说不出话,他在开车,不然早上去给他脑袋一巴掌了。

灰衣瘦子嘴上得了便宜,偷偷窃笑,一旁的陈镜安又开口了,问道:“能不能给我说说你们的产品?”

灰衣瘦子转了转眼珠子还是没说话,他觉得身边的这个警察不简单。

陈镜安接着道:“我第一次到柳京来,对这里的事不太了解,有些好奇,想请教一下。”

陈镜安的语气平淡而柔和,仿佛坐在他身边的不是一个传销分子,而是个路遇的普通朋友。

灰衣瘦子笑了笑道:“这样啊,那我就说说啊!哎,我先问问你,那个,太古药厂的事你知道吧?”

陈镜安点了点头,太古药厂这件大事,几乎无人不晓。

……………………

这要从生物技术的发展说起。

随着人类对宇宙空间探索陷入瓶颈,更多的国家将资金投入了生物技术的开发,人类的眼睛从星空收回到了自己身上。

尤其是在基因研究上,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让医疗药品行业迎来新的春天。

许多疑难病症被攻克,先天性疾病得到防治,人均寿命进一步提升。

赶上这个风口的柳京在这生物医药行业投入了大量资金,从早年的重工业城市,成功转型为新科技城市,经济繁荣,城市高速发展。

其中,太古生物制药是柳京引入的龙头企业,基因治疗行业的领军者,十多年来给柳京带来了极高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

前年,太古生物和多家外企合作研发口服类基因药物,期望用更加低廉的费用优化人类的基因组,让人人都变得更加健康强壮,少病长寿。

据说该项目一旦成功,将彻底改变人类社会的面貌,甚至会改变生物进化的历史。

一切朝着美好的方向前行,有人已经喊出了“新人类”的口号。

去年春天,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席卷了柳京和周围的县市,许多人出现身体不适入院治疗。

这场疫病来去匆匆,病人们很快都康复出院,并未造成严重后果,城市很快恢复了平静。

可这诡异瘟疫的幽灵,慢慢将阴影遮笼在城市的上空。

柳京开始怪事频发。

有人称见到巨型老鼠,一些人得了极其怪异的病,还有部分人声称自己拥有异能,稀奇古怪的谣言在大街小巷传播。

这些传言都没有得到官方证实,只是在网络和大街小巷中流传。

直到去年冬天,一场大火焚灭了太古制药在市区的办公楼,大火烧了两天两夜,大楼只剩下一具空壳。

灾后调查,储存在云端的监控视频显示,有人用自己身上冒出来的火焰,点燃了大楼的天花泡沫板,最后引发了火灾。

视频流出,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一时间众说纷纭,许多专业人士对视频进行分析,均表示没有后期加工的痕迹。

警方投入大量警力抓捕这名通过“自燃”纵火的人,却始终没有结果。

紧接着一场更大的灾难发生了。

位于南郊的太古生物制药厂和研究所突然发生大爆炸,瞬间夷为平地,爆炸声传遍了整个柳京城。

官方发出通告,表示这完全是一场意外事故。

然而,流言却瞬间传遍了全城乃至全国,其中一种猜测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太古生物的基因研究引发了意想不到的后果。

柳京则遭遇了历史上最寒冷的冬天,太古生物之外的多家生物企业或撤离或倒闭,商业、旅游业、地产业全面重挫。

他们的经济遭受重大打击,大量年轻人失业,外来务工人员离城,犯罪率直线上升。

倒是一大批对“基因变异”有兴趣的群体,纷纷来到柳京,成立了各种团体,带来了异样的“繁荣”。

这些,陈镜安都是知道的,他知道自己被调到柳京来,肯定和这些事有关。

但他想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

“喂,既然你知道太古生物,那你知不知道,变异人是怎么回事?”灰衣瘦子凑近陈镜安悄声问道。

第三章 冷血动物

“……关键就在那个逆转录病毒,逆转录病毒你知道吗?人的基因里其实包含着几亿年前生命刚刚诞生时的病毒,这些病毒跟随者人类进化直到今天。不仅是人类,所有的生物都含有这些病毒,掌握这些病毒中的信息,就能掌握生命的秘密!我们的这个基因丸,就是包含这种病毒,当然啦,虽然名字叫病毒,其实对人是无害的,不仅无害,还能真正实现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有些人还会出现超能力……哎,你听我说,你有兴趣可以找我啊,我…哎哎哎,轻点,我自己走!”

在柳京市公安局停车场,上车时还沉默不语的灰衣瘦子,下车时嘴巴已经关不上了,即便被两名警察拖走,都要不抛弃不放弃地朝着陈镜安推销他们的产品。

陈镜安摇了摇头,道:“是个敬业的下线。”

石元强笑道:“去年太古制药爆炸后,柳京这种奇奇怪怪的人就越来越多了,都捣毁好几个组织了。”

陈镜安道:“这次调我过来,就是为了打击传销?”

石元强摇摇头:“我不知道,你来之前,我要接谁都不知道。”

“是吗?我也不知道谁会来接我。”

“没人告诉你来做什么?”

“没有。”

“哦,那真是奇怪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离开停车场进了公安局的办公楼。

这是一栋老楼,三层,已经有80多年的历史,粗粝的外墙泛着老旧的灰黄色,三分之一的墙面被爬山虎覆盖。

10月,原本葱郁的绿色已经泛黄、发干,像干瘦的鸟爪附着在建筑上。

陈镜安踏进了大厅,一股凉气袭来,这样的老楼窗小墙厚,透气散热性都不好,冬冷夏热,在里面办公肯定不好受。

这点来讲,柳京市公安局远比不上沿海大都市白海,在那里一切都是新的,窗明几净,中央空调让室内永远保持在一个舒适的温度。

陈镜安跟着石元强两人上到二楼,径直走到一间办公室,门牌上写着“政治处”。

新人调动,必须先到政治处报到。

办公室的门关着,石元强上前轻轻敲了敲门,陈镜安站在门口,走廊里和大厅一样还是凉飕飕的,但隔着门从办公室内却透出一股热气。

陈镜安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天已经冷到需要开暖气了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头顶地中海,只有稀疏的一圈头发,眉毛却很是浓密。

石元强朝他敬了个礼:“赵局长!”

陈镜安跟着也敬了个礼,看样子这就是柳京市的公安局局长赵海生,其貌不扬,却是当年的反黑英雄。

赵海生见到两人,和蔼地笑了笑,让开身子请两人进来。

一进门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在房间的一角放置着一台大功率的空调,此时正呼呼的吹着暖风。

石元强一进门就脱掉了身上的皮衣,陈镜安想了想没有脱去外套,因为他看到在房间看到了把他从白海调动到柳进到人。

“周老师。”

办公桌前,坐着一个年逾六旬的干瘦老人,正是陈镜安在警察学校的老师,柳京市公安局政治处的主任周澜。

昨天就是周澜电话陈镜安,跟他说明调动到柳京的事,陈镜安没有任何犹豫就离开白海到了柳京。

自从变更工作后,陈镜安已经有三年时间没有见过周澜了,再次见到他,发现周澜清瘦苍老了很多,他蜷曲地坐在靠背椅上,显得有些萎靡。

见到陈镜安,周澜的脸上露出了干枯的笑容,他朝着陈镜安挥了挥手,道:“镜安…”

陈镜安走上前,望着过去声如洪钟,器宇轩昂的周澜竟然变成这副模样,原本冷淡沉静的脸也增添了几分忧色:“老师,你是病了吗?”

周澜没有说话,一直坐在一旁的一个穿风衣的女子站了起来。

“他没有生病,而是身体发生变异了。”

陈镜安转过头看了一眼这个女人,从刚刚一进门陈镜安就注意到了她,可是一向观察力突出的他竟没有注意她的长相——因为她长得太普通了。

一头齐耳短发,还是三十多年前的款式,单眼皮,矮鼻梁,薄嘴唇,毫无特色的一张脸。

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声音,她的发音很沉很稳,但音调又像金属般锐利,让人觉得既舒服又不舒服。

所以她一开口说话,就没法不吸引人的注意。

“这是个审讯的高手。”

陈镜安听着她的声音,心头划过一丝想法,嘴上则问道:“什么变异?”

穿风衣的女人还没有说话,赵海生却给三人都泡了茶叶,端着茶上前道:“来来来,先别忙着谈这些,坐下喝杯茶。小陈,把外套脱了吧,里面挺热不是。哦对了,忘了介绍一下,这是首都来的王静王警官,坐下坐下,慢慢说。”

陈镜安接过赵海生泡的茶,说声谢谢坐下,却没有喝,里面这么热,再喝热茶非得热死。

他也没有脱掉外套,而是直勾勾盯着这个王静,等她说明周澜的情况。

他能预感到,今后的工作,将和这个王静有直接的关系,很可能要和她共事。

王静则抿了一口茶水,接着道:“过去一年,关于太古制药爆炸,以及柳京市发生的种种怪事,你都有有所耳闻吧?”

陈镜安点头:“嗯,刚刚就听了一路。”

“那我告诉你,这些传闻,十之八九都是真的。”

听到王静的话,陈镜安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他也抿了一口茶水,问道:“我关心的是周老师,而不是传闻。”

王静看着陈镜安的表情,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道:“你穿着外套一定很热吧,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天气还不算太冷,却要开这么足的暖气?”

此时,站在一旁的石元强已经满头大汗了,可局长在一旁,他不不敢扇风,只能任凭汗滴往下流。

“好了,王警官,你就不要卖关子考验他了,镜安的心理素质是一流的,这点你不用担心。”一直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的周澜说话了。

“镜安,我的身体的确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来,你过来把把我的脉。”

周澜伸出了他的胳膊,陈镜安上前搭住了他的脉线,竟觉得有些冰。

过了约莫半分钟,陈镜安皱起了眉头:“老师,你的脉搏,怎么这么慢?而且…”

“而且我的身体有些冷对不对?”

陈镜安点了点头,周澜靠在椅背上,道:“镜安,以前我在警校的时候,最喜欢吃食堂里的茨菇烧肉,我一顿能吃三碗饭。但你知道吗,到今天为止,我已经一个礼拜没有吃饭了。”

陈镜安很惊讶,脸上还是没有任何波澜:“可您还活得好好的。”

周澜苦笑了一声:“是啊,我还活得好好的,但却只能在暖气房里待着,吃不上茨菇烧肉了。因为我的恒温系统发生了变异,简单点说,现在的我,是个冷血动物。”

第四章

陈镜安警校毕业,在校成绩极其优异,毕业后当了三年卧底,成功破获了边境的贩毒大案,荣立二等功。

之后被分配到了治安环境恶劣的东闽市,成为一名重案组的便衣刑警,参与破获了多起重特大刑事案件,因营救多名人质而获得一次一等功。

一年前,三十岁的他调动到了环境优渥的白海市,本以为能安定下来,却又被调到了柳京。

听着周澜的叙述,陈镜安就知道,这次他将会面临一个多么巨大的考验。

前所未见。

周澜在去年春天感染了那次流行病,当时只出现了发烧、冷颤等症状,在医院做了一些治疗,一周后就病愈,身体恢复如初。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夏天过去后,周澜发现自己的食欲开始大幅度减退,精力大不如前,他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病,去医院检查,却什么结果都没有。

他吃了一些补品和养生药,依旧不见起色,身体愈发虚弱。

直到一次突然下雨,周澜回家的路上淋了点雨,到家后便感觉身体冰凉,心跳减慢,意识模糊,直接昏倒在了地板上。

幸好他爱人及时到家,赶忙拨打了急救电话。

被送到医院后,医生用了多种急救药物却无法改善周澜的体征,他的身体越来越冰,医院甚至下了病危通知书。

周澜的爱人也是个医生,她死马当活马医想了一个最原始的笨办法——让周澜泡热水澡。

没想到,这种原始到不算疗法的疗法竟然起到了效果,泡在热水中,周澜竟很快恢复了过来。

这段时间,大楼焚烧和太古生物爆炸事件刚刚发生,各种流言在社会上扩散,周澜的状况引起了相关部门的重视。

他立刻被转移到了首都医院,一路上他都泡在一个大澡盆子里,不断往里换热水。

在首都医院经过多科专家的观察和会诊,发现了他的病症所在——他身体的恒温功能消失了,也就是说从一个恒温哺乳动物的人类,变成了一个冷血动物。

……………………

“冷血动物的称谓并不准确,准确的说应该是变温动物,他的体温完全随着环境温度的变化而变化,新陈代谢能力下降,身体调节体温的一系列功能都在消失。”

一旁的王静补充道,她的声音依旧瓷实沉稳,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味道。

“她恐怕不是什么警官吧。”

陈镜安又在心里想,从进门开始,王静一直在打量和试探陈镜安,而陈镜安一样在审视这个王静。

刚刚赵局长的介绍里,只是说她从首都来,却没有介绍来自哪个部门,是什么职位。

赵局长当然不是那种粗心的人,他不说只是因为不能说。

陈镜安握着周澜的手,房间里很热,他手上却还是冰凉的,这个曾经声威赫赫的刑侦专家,如今躺坐在靠椅上好像一个垂暮的老人。

“所以,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给我的老师治病吗?”陈镜安问道。

在来柳京之前他就预感到事情不简单——这是他从警多年的直觉,而周澜现在的状况让他感觉到情况可能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诡异百倍。

王静双手抱胸,回道:“你不是给你的老师治病,是给这个城市治病。”

王静没有直接回答陈镜安的问题,她似乎特别喜欢卖关子,她转而对石元强道:“石警官,介绍一下柳京现在的治安状况。”

石元强听到王静喊他,赶忙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满头是汗,擦了擦汗道:“从去年四季度起,柳京连续三个季度犯罪率上升,尤其是失踪案、抢劫案和诈骗案件频发,今年一年这类重大案件的发生数量已经超过了过去五年的总和,治安状况恶化明显。而且……”

石元强没有说完,王静强道:“而且,很多案件情况极为特殊,超出了正常刑侦学能解释的范畴,所以我们怀疑,一在柳京出现了一批出现身体变异的人,二这些人当中有一部分在利用他们的变异能力从事犯罪活动。”

陈镜安依旧面无表情,周澜躺在靠椅上竟然睡着了,他问道:“利用变异能力从事犯罪活动,像周老师这样吗?随时会被冻死的能力。”

王静笑了笑,相貌普通的她笑起来倒是光彩不少,她回道:“周教授这样的情况看起来是有些糟糕,但并非全无用处。如果一个人能潜伏在一个地方一周的时间不吃不喝,那我想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杀不掉的人。”

“也许俄国总统就不行,他会被冻死的。”

王静又笑了笑,道:“看来周教授推荐你没有错,不管面对什么样匪夷所思的情况,你都能保持足够的镇定,还有心情开玩笑。”

“王警官,我是一个直接的人,从进门开始到现在你就一直在兜圈子试探我。既然让我来,请把需要告诉我的东西告诉我,这是最起码的信任。”

陈镜安直截了当道,周澜的状况,以及王静在这里兜兜转转让他有些恼火。

王静点点头:“根据最近一年左右的情报,我们已经确认,柳京市太古生物制药有限公司研发的基因优化药物遭到了人为的盗窃和泄露,导致柳京周围县市,出现人体变异的情况,目前有向全国扩散的趋势。但这并非一种疾病,准确的说是一种基因污染,这是全人类所面临的前所未有的状况。”

“全人类?”

“没错,全人类,这件事已经引起了全球各国的关注,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帮助我们。国家已经着手对这次污染进行研究和控制。为了防止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计划一直是秘密进行,对外保持消息封锁。但是,目前变异已经影响到了人民的生活乃至生命安全,尤其是柳京地区。作为计划的一部分,我到这里来的任务就是成立一个专门调查和控制变异人犯罪的部门,解决柳京地区的治安危机。而你,是周教授推荐的人选,以后我们三个人将一同合作,完成我们的任务。”

“三个人?”

“没错,三个人,还有石警官。”

王静说着,瞧向了石元强,石元强正热的气喘吁吁,听到王静的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难道他所要调去的新部门,就是干这个的?

王静朝石元强点了点头,石元强又擦了擦汗,王静的话他一直在听,听得他屁股有点疼。

政治处办公室陷入了沉默,只能听见空调在呼呼地吹出热风。

在这老旧的公安局破楼里,王静吐露的一切显得那样格格不入,无论是谁听完都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就像一个街边卖炸串的老太婆,突然告诉你她是美国中情局派来的高级间谍,精通十二国语言顺便枪法如神,现在地球面临重大危机需要你的帮助。

只是王静,不像一个卖炸串的老太婆。

这时,赵局长的手机突然响了,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静默。

他接通听了十几秒钟,挂掉电话说道:“塔山出事了,可能和你们的工作有关,要不要去看一看?”

王静抢先道:“你们俩立刻去看看,有任何情况向我汇报。”

她的语气让人很不痛快,陈镜安和石元强对视了一眼,这个王静进入角色倒是很快。

不过陈镜安没有多言,和周澜道别,便跟着石元强离开了。

房间里剩下周澜、王静和赵局长三个人,原本躺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周澜慢慢睁开了眼睛,他转头望向王静——他的速度显得有些迟缓。

“我的学生,怎么样?”他问道。

王静摊了摊手,她依旧没有做正面回应,只是说道:“起码他很冷静,这点很重要。”

“冷静……你说的对,是需要冷静,没有人知道到底会面对什么。”

一旁的赵局长也开口了:“来这里之前,小石一样一无所知,我可不止派了一个人去接站。”

王静不置可否,转而问道:“赵局长,我们这个新部门叫什么名字呢?”

赵海生想了想道:“我们局算上工会、老干部科等杂七杂八的部门,一共有二十一个科室。既然新加了一个,就叫第二十二科吧。”

第五章 失踪

“喂,刚刚那个王警官说的话,你信不信?”

石元强开着警车行驶在去往塔山镇的路上,从柳京市中心走高架去塔山,大约需要四十分钟。现在是下午三点多,没到下班高峰期,道路通畅。

但两人的对话却不太通畅,石元强在刚出发时问了这句话,陈镜安没有回答他。

车开了有二十分钟,他还是没有回答,甚至没有说一句话。

石元强倒没有生气,除非痔疮犯了或者遇到违法分子,石元强的脾气是很不错的。

面对不说话的陈镜安,石元强一边开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表达他自己的看法。

“我猜那个什么王静,肯定不是警察,倒像是…像什么呢?反正警察不是这样的。”

“哎,怪不得这段时间,总有同事和我讲,老有一些奇怪的案子发生,原来……”

“喂,你上不上网,网上各种猜测早就翻天了,国家要是正式公布了你猜会怎么样?”

“你说除了柳京,别的地方会不会也这样?我记得太古生物是合资企业啊。”

石元强显得有些聒噪,但陈镜安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的样子,相反他倒会“嗯”几声点几下头,表示自己在听,只是不说话。

他的确没什么可说的。

陈镜安知道,石元强是柳京的老油子警察了,如果一个本地警察对这些东西都近乎一无所知,只能凭空猜想的话,他一个从外地调过来不到两个小时的刑警,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一个优秀的警察最需要的不是想象力,而是对事实的观察能力和极大的耐心。

虽然这里的局面,可能早就超出想象力的范畴了。

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很快抵达了弘安区塔山镇地界,这里已经是城乡结合部了,位于柳京市的最北边。

塔山镇因为塔山而得名,过去是钢铁厂、水泥厂工人和拆迁安置农民的聚居区。之后两厂搬迁,柳京大力发展第三产业,加上地铁延伸,塔山镇成了很多进城务工人员的临时居所。

陈镜安朝着车窗外望去,镇上还留有当年工业镇的痕迹,没有拆掉的红砖烟囱和冷却塔,沿路架设的管道,铁灰色的老楼房,仿佛上个世纪逝去留下的遗物。

下午时段,镇上显得很安静,路上车非常少,石元强打了一通电话,确认了地点,拐到了镇上的一条商业街。

石元强把车停在了街边,在一家店的门口围上了好多人,还有两辆警车,两人下车,陈镜安抬头看了一眼——老刘猪头肉馆。

“小唐!怎么回事?”

在店门口站着一个穿警服的年轻人,石元强显然认识他,上前问道。

这个小唐还没说话,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警官,石元强见到他敬了个礼:“钱队,发生什么事了?赵局让我来的。”

一边说着,石元强一边探头朝店里看,店面不大,桌椅整齐,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血案,只有一个小姑娘坐在那里,一个女警官陪坐在她身边。

这个钱队是柳京市弘安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队长钱礼平,钱礼平对探头探脑的石元强道:“别看了,这里不是现场。你不是调市局了么,赵局让你来干什么?”

石元强之前就在弘安公安分局刑侦大队工作,去了还没三个月,就被调走了。

石元强道:“呃…这是我新工作的一部分,对了,跟我一起的是刚从白海调来的同事,陈镜安。”

听到陈镜安的名字,面目沉稳的钱礼平也是一震。

陈镜安上前和钱礼平握了握手,钱礼平深深看了陈镜安一眼,道:“陈队长,久仰大名。来跟我走,去现场。”

于是,两人又上了钱礼平的车,车上钱礼平和两人说了一下这里的情况。

“昨天上午我们接到报案,就是刚刚店里那个小姑娘,她说自己的父母失踪了两天,派出所的人过来询问情况,查看了店里的监控。女孩的父亲是10月11号下午三点多离店,之后一直没回来。她母亲大约晚上七点多出的门,之后也没有回来,估计是找她丈夫去了。后来我们的人询问了镇上的居民,农贸市场有个卖猪肉的说11号下午四点多钟刘有全,就是女孩父亲,来他那儿买过肉。我们又查看了农贸市场门口的监控探头,11号下午五点多,这个刘有全在大门口等了几分钟,那天下大雨,之后就离开了。”

钱礼平的叙述简单清楚,他是说给陈镜安听的,即便在柳京,陈镜安的名头也是响当当的。

毕竟,公安系统内,获得过一等功的警员可是凤毛麟角。

不过从钱礼平的叙述中,陈镜安听不出什么东西,觉得只是一件有些奇怪的失踪案。

这时,车停下了,三人下车,在一片农田和水塘间,这里已经到了整个柳京市的边界,不远处能看到塔山——一座方圆十几里的丘陵。

水塘旁有一间砖红色的瓦房,墙上石灰都没有,一看便是鱼塘上看鱼的临时居所。

房子周围已经拉上了警戒线,几个武装警察在附近巡逻。而在不远处,又是一批围观群众,是周围的村民。

石元强看到这阵仗,咽了一下口水,道:“这…死人了?”

石元强从警也快十年了,但他之前一直都是民警,在柳京很多派出所工作过,当刑警才三个月,还没经手过命案,说不害怕尸体是不可能的。

而且看这架势,说不定会是很可怕的现场。

钱礼平则道:“去看看吧,没那么严重,但比较棘手。”

于是,石元强跟着钱礼平和陈镜安跨过警戒线,走向了那栋红砖房,大门开着,里面有三个警察,蹲在地上应该在做取证工作。

石元强眯着眼睛偷偷朝里看了一眼,却发现地上什么都没有,并没有尸体。

但再仔细一看,在屋内的墙壁上,正中央的木桌上有大量干涸的血迹,夯土地面上也泛着暗红色,应该是血渗透进了土层里。

因为墙面没有刷石灰,是砖红色,所以猛一看不清楚,陈镜安走进屋子认真观察,发现屋子里四面墙几乎都有血。

陈镜安望着其中一处溅射状的血迹出神,却听到有人道:“喂!不要进来乱走,破坏现场你负责啊!”

陈镜安转头一看,是刚刚蹲在地上的一个警员,是个女孩子,扎着马尾辫戴着白色手套,长得很清秀,不过从说话的语气来看,脾气可不小。

这时,钱礼平大声道:“小吴,不要乱说话,这是白海来的陈镜安陈队长!”

第六章 接手

刘有全感觉自己的下巴没了。

喉咙脸颊的连接处似乎掉了下来,整个下巴已经不属于自己。

“我的嘴呢?”

这是意识重新回到刘有全大脑时,他产生的第一个想法。

他睁开了眼睛,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他想弄明白自己在哪儿,脑子却一片混沌。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穿梭,毫无章法和时序。

他想起了那个吃白食的年轻人,想起女儿的衣服还没有给他送,想起今天晚上店里还等着他买的猪肉,老婆肯定气得要骂人了吧……

不过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刘有全不知道,他的时间感觉已经完全错乱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我是不是在做梦?”

这样的混乱持续了大约5秒钟,刘有全感觉自己的嗅觉慢慢恢复了,鼻子里闻到了一股…一股腥臭味。

这股味道好像一个阀门,一下打开了他的记忆,那夜的狂风暴雨,鱼塘边红砖房里如豆的橘灯,还有……

“呜~啊~”

刘有全张开嘴巴发出了呜呜啊啊的声音,他的喉咙有些嘶哑,他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下巴掉了——脱臼了,已经说不出话来。

“哒~哒~”

刘有全停止了无谓的叫喊,他听到一个朝着自己走来的脚步声,有些沉重。

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他意识到自己的眼睛被罩上了黑布,透过布线的空隙,影影绰绰地能感觉到一丝光亮。

一个影子在向自己靠近,他走到了自己的身前。

一只手托在了刘有全的下巴上,手很大,很粗,还有一股味道。

腥味。

刘有全感觉到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背上、大腿还有胳膊的肌肉一紧,却动弹不得。

他的胳膊和腿被绳子牢牢地绑住了。

扶在下巴上的手突然一用力,“咔嚓”一声,刘有全脱臼的下巴被托了回去,刘有全疼地惨叫了一声,随即感觉到自己的嘴巴恢复了正常功能。

“救…救命啊,救…命。”

刘有全能说话了,他想喊却喊不出来,只能含混不清的说出“救命”两个字,可又有谁能救他呢?

嘴边有东西送了过来,刘有全闭上嘴脑袋往后缩,不过接触到才感觉好像是一个杯子,里面有水,这人给自己递来了水。

刘有全已经很渴了,他也很饿,只是恐惧让他忘记了这些,润到了嘴边的水让饥渴感袭来。

他终于张开嘴,咕咚咕咚的喝下了水,此时他没有选择。

水很清冽,有微微的苦味,仿佛是井水的味道,这种味道冲散了那刺鼻的腥味,喝完水的刘有全深吸了一口气。

“你是谁?我在哪儿?”刘有全鼓起勇气问道,可他没有得到回答,透过黑布的缝隙,他感觉到那个影子离开了。

“喂,喂你别走啊,喂!”

刘有全无力地叫着,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挣扎了几下,绳子捆得很紧,完全无法挣脱。

他放弃了,饥饿很快让他失去了力量,一股疲乏昏聩的感觉从脑子的深处袭来。

“晓琳…晓琳……”他嘴边喊着女儿的名字,陷入了昏睡。

……………………

“陈队长你好!我…我叫吴柳,不知道是您,刚刚多有得罪,您见谅啊!”

在鱼塘边的红砖房里,扎着马尾呵斥陈镜安的女孩儿已经换了一副面孔,笑嘻嘻地站在陈镜安跟前,还伸出自己的右手,大大方方的向陈镜安道歉。

陈镜安看了看她手上的白色乳胶手套,指尖沾着些微的红色印记——是血。

这个叫吴柳的女孩赶忙将手缩了回去,把沾血的手套蜕了下来,重新伸出了她的手,陈镜安却没有动作,而是问道:“什么血?”

吴柳只好把手缩了回去,她的脸上倒是看不出尴尬,回道:“刚刚用抗人血红蛋白胶体试纸测过,是人血。”

“几个人?”

“不知道,不过从出血量和溅射面积来看,恐怕…恐怕不止一个人。”

陈镜安绕着这小小的红砖房走了一圈,里面的摆设简单至极,就一张翻倒在地的木桌,其他什么都没有,连张凳子都没有。

木桌上一样沾染了血迹,在桌面上有一个血手印,显得触目惊心。

在木桌旁,散落着很多染血的扑克牌,而在木桌的上方,挂着一个白炽灯泡。

灯泡已经被打碎,露出里面的钨丝。

跟在陈镜安身后的吴柳向他介绍这里的情况:“今天上午地方派出所接到的报警,有两个小孩在鱼塘边玩耍,在这个废弃的红砖房里发现地面、桌面和墙面有大量血迹。警员抵达后,又在鱼塘里发现了几辆摩托车、三轮车。”

“三轮车?”陈镜安有些奇怪。

“嗯,经确认是失踪者,塔山镇居民刘有全的,前天下午他就是骑这车去的农贸市场。”

听吴柳这么说,透过北边的窗户,陈镜安看到了摆放在岸边的摩托车和电动三轮。

石元强和钱礼平正站在这堆东西跟前,把这些东西捞上来可是费了不少劲。

石元强问:“钱队,三辆摩托车,一辆电动三轮,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失踪?”

钱礼平刚刚把吴柳对陈镜安叙述的情况,告诉给了石元强,虽然石元强过去是他的部下,不过这回他接到了上头的命令,如果需要,一切事宜都要交给陈镜安和石元强两人负责,所以他不敢怠慢。

钱礼平道:“嗯,事情发生后,周边几个村庄才有人来报案,说村里有人失踪,三天没有回来了,辨认过,这些摩托车就是他们的。”

石元强点点头,又问:“怎么失踪几天,现在才报案?”

钱礼平又道:“失踪的几个人,都是村上有名的赌鬼、懒汉,经常几天不回家在外面吃喝嫖赌,所以发现摩托车之前,没有人在意他们消失。”

钱礼平见石元强皱着眉,笑问道:“怎么小石,脑子里有什么想法没有?这次调到市局,上面什么安排?刚刚赵局可都打电话过来了。”

石元强听了忙道:“哦,听说好像要成立一个新的部门,但具体做什么…还不是很清楚。想法么,我能有什么想法,钱队你是老江湖,这里都听你的,有什么吩咐您说话。”

出发之前,赵海生专门嘱咐过石元强,在政治处看见的,听见的,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所以即便是自己曾经的上司,石元强还是有所保留。

钱礼平也没有多问,他知道公安内部是有保密规定的,这次调动一切都显得异常神秘,石元强不说情有可原。

这时,钱礼平的电话响了,一看是赵海生,钱礼平赶忙接通:“喂,赵局……”

“钱队啊,你那里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从现在起,这件案子的管辖权,就交给陈镜安陈警官,和石元强了,一切都听他们的安排。”

“……是,我明白了。”钱礼平顿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

第七章 推论

陈镜安刚刚接到了王静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向王静汇报了一下这里的情况,接着就得到了王静的“指示”,他和石元强要接管这里。

陈镜安还没来得及多问,王静就挂掉了电话,对于这个新领导,陈镜安还真是有些不适应,说好听点叫雷厉风行,不好听就是霸道。

不过,陈镜安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想,他的心思更多放在了分析现场状况上,从目前得到的信息看,有不少奇怪的地方。

陈镜安心想,或许正是这些蹊跷之处,让王静决定,由自己和石元强来接管这个案子。

不知道这些情况,和王静所说的“变异人”有没有关系?

这时,钱礼平走了进来,说道:“陈队长,刚刚赵局给我打电话了,他说这里的一切交给你和小石接管了。”

陈镜安点点头,这个王静来头的确不小,肯定是了解这边情况后立刻知会了赵局长,让他下的令。

接手陈镜安倒是不怵,他刚30岁就是白海市刑侦支队副队长,刑侦经验丰富,虽然刚刚调到柳京,屁股都没坐热,可有上面的支持他就能开展调查。

而且看起来,这个钱礼平算是个四平八稳的人,上头说交接就交接,人也很客气,不像一些做刑侦的一股子倔臭脾气,听到案子要转手恨不得要吃人。

显然,这是赵局长事先的安排。

于是,陈镜安道:“技术组留下来继续调查取证,扩大搜索范围,看看农田、鱼塘有没有其他线索;情报中队的,调取附近各个路口的监控,重点放在11号当天。特警队,例行巡逻,不要让无关人等靠近现场,如有可疑人员,立刻逮捕。还有派出所的民警,调查一下失踪人员的社会关系,争取三个小时内将信息汇总起来。”

陈镜安清晰地下达了命令,可警队的人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没有动作。

钱礼平见状,忙道:“还愣着干什么,按陈队长的要求去做,要快!”

钱礼平说完,各组才听从安排各自行动,陈镜安倒是不介意,对钱礼平道:“钱队,剩下的人先回派出所开个会吧,失踪者可能面临生命危险,要抓紧时间。”

吴柳跟在陈镜安身后道:“陈队长,我们技术组需不需要派个人参加会议啊?我们可是有不少发现和意见的。”

这吴柳倒是个快人快语的直性子,陈镜安点点头,同意她跟着一起去开会。

于是,钱礼平、陈镜安、石元强,加上吴柳等几个各组的干警一起,驱车去了塔山镇派出所,开一个情报汇总会。

车上,陈镜安理了一下思路,到目前为止这到底是个什么案子还不清楚。

如果是杀人案,有现场有尸体,根据技术鉴定、社会关系排查和监控调取,应该能比较快的确定嫌疑人,最起码能有一个侦查方向。

可找了一圈,红砖房里并没有尸体,而从大量溅射状的血迹、血手印和地表血痕来看,说没有死人真的很难让人相信。

现在就只能定性为失踪案,还是多人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比这更麻烦的。

更重要的是,现场的种种都透露出一种不合理。

心中有很多疑惑,不过陈镜安并没有在脸上显露出焦虑,倒是石元强一脸的呆滞和茫然,一旁的吴柳捅了捅石元强,问道:“喂,石警官,你有什么想法?”

石元强看了眼吴柳,两人当初在社区派出所做过一段时间同事,这女孩儿年纪轻轻却聪明过人,又争强好胜,后来被调去了技侦局,石元强没少被她埋汰,心里有些怵她。

“嘿嘿,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当刑警不过三个月,我没想法。”

“是吗?没想法怎么把你调到新部门去了?”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听从上级安排嘛。”

“切~真不知道为什么把你调去新部门……”吴柳的话中满是不服气,她不理会石元强,转而对陈镜安道:“陈队,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指教一下?”

吴柳和陈镜安说话的语气可要柔和得多,看得出来,她是有些崇拜陈镜安的,毕竟在公安系统内部,陈镜安当真是大名鼎鼎。

陈镜安坐在前排,语气平淡地回道:“这有可能是一次,严重的犯罪活动。”

吴柳轻轻点头,还想着陈镜安后面有什么巧妙的推理结论,没想到这句话说完就没了。

“就这…没了?”

吴柳不敢相信,这个出名的刑侦专家就给出这么一个似是而非,毫无水平的结论。

陈镜安则完全没有理会,这时,车已经抵达了塔山派出所,众人下车,进了所里一个会议室,立刻开展情报汇总会议。

陈镜安和到会的警员们大致熟悉了一下,道:“到目前为止,虽然有大量血迹和痕迹的发现,并有多人失踪,但没有发现尸体,犯罪事实尚不清楚。当务之急有两点,一是找到失踪者的踪迹,二要加大巡查力度,防止新的失踪案件发生。”

说完,陈镜安看了看石元强,石元强点头,要求塔山派出所立刻增派警员,对整个塔山镇进行巡查封锁,寻找失踪者的踪迹。

陈镜安接着道:“从目前了解的情况看,因为11号晚上暴雨,红砖房周围的很多痕迹都被雨水冲刷掉了,主要的痕迹采集就在红砖房内。吴柳,你展示一下目前位置采集到的痕迹。”

吴柳从座位上起身,相比之前的狡黠,此时的她很是严肃,她从箱包中拿出几个塑料纸袋和几张照片,道:“目前为止,技术组从红砖房中采集到脚印多枚,根据大小纹印分析,应该有六个人;血指纹五枚,血手印一枚,毛发十五根。地上有很多扑克牌,除此之外暂时没有发现其他物件。”

陈镜安将物证一一过眼,道:“立刻把指纹发送给市局技术科进行比对,看看库里有没有匹配。还有毛发,送到局里检验。”

塔山派出所一名警员立刻拿着样品,驱车前往市局,如果快的话,明天上午就能有结果。

见陈镜安做完这些安排便沉默不语,吴柳说道:“陈队,有这么多血迹、毛发还有脚印,难道不能做出一些推断?”

钱礼平则道:“小吴,不要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陈队长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吴柳撅了噘嘴,但钱礼平的语气并不严厉,她转了转眼睛,道:“但我还是要说说我的想法,说不定有价值呢?”

钱礼平又道:“你要真有想法就赶快说,别卖关子。”

吴柳得到队长的支持,道:“从现场的痕迹来看,脚印、血迹都是多人所有,这很可能是一起多人暴力事件。因为地上有扑克牌,同时根据村民证言,这个废弃的砖房常被用作临时赌场,所以很有可能是多人聚众赌博时发生了冲突。现场发生了两方互殴,其中一方可能杀死了另一方多人,于是选择毁尸灭迹。从脚印数量和搏斗痕迹来看,三人杀死三人,两人杀死四人或者四人杀死两人都有可能。至于那个失踪的刘有全,很可能是在那天前往红砖房的时候,看到了杀人的场景,结果遭到了凶手的劫持甚至袭杀。然后……然后……”

吴柳自信满满的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可是说到最后却发现一个关键的漏洞,一个无法解释的问题,一下卡壳不说话了。

陈镜安看着吴柳,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

“然后,然后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没办法推演下去了?”陈镜安说话了,“对啊,然后刘有全的妻子也失踪了,她是怎么失踪的?出去找自己的丈夫,然后又碰到了那群杀人的赌徒,跟着被掳是吗?”

的确,吴柳的推测很难解释刘有全老婆的失踪,除非其中的确有极大的巧合。

更重要的是,这还不是吴柳推论最大的漏洞。

陈镜安碍于吴柳和钱礼平的面子,没有进一步揭破,只是看起来这个钱礼平也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友好,想让技术组的人给陈镜安下马威,可惜吴柳太年轻了。

就在这时,钱礼平又接到一个电话,打破了会议室有些尴尬的局面:“陈队长,现场勘探的人来消息了,说有新发现。”

第八章 血滴

“怎么不接电话!要死了这个老刘!”

牛彩文气得把手机摔在了案板上,从下午四点多出门去买肉,到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刘有全竟然还没回来。

要不是外面下暴雨,晚上店里没什么生意,牛彩文非拿刀砍了刘有全不可。

可恨的是,老刘的电话一直无法接通,一声又一声的“嘟嘟”声,换来一个又一个的“用户正忙”,让牛彩文的火气一点一点地往上涨。

可涨到一定程度,牛彩文又开始担心起来,外面这么大的雨,会不会骑着三轮车出事了?

农贸市场靠近马汊河,他那小三轮车可别翻河里去了。

想到这里,牛彩文收拾收拾店面,拿起一把雨伞准备出门去农贸市场那儿找刘有全。

外面的雨依旧很大,天已经全黑了,牛彩文穿上了雨鞋,还带了一个手电筒,撑开伞却依旧难以抵挡风雨,打开灯也很难看清漆黑的路。

刚走出这条街,牛彩文身上就湿了一半,她心里又开始咒骂起来:“这个死老刘,老娘我嫁给你十几年,我得什么好了我?我享过一天福么我?天天油里来烟里去的,我还像个女人么我!”

牛彩文不是柳京本地人,当年到柳京来打工,在塔山的厂子里认识了刘有全,之后就嫁给了他。

后来厂子倒闭,刘有全借钱开了家饭馆,生意倒还不错,前几年赚了些钱,把债都还了还有结余。

但这两年生意每况愈下,特别是柳京出了那档子事,到市里打工的人越来越少,镇子里的出租房租不出去,饭馆的生意自然不行了。

牛彩文因此脾气见长,整日里在厨房烟熏火燎本就烦躁,亏得刘有全脾气不错,否则两人天天要吵架打仗。

不过心里骂归骂,牛彩文还是关心爱护自己的丈夫的,不然不会这么着急,担心他掉到河里。

在大雨里走了约莫十多分钟,牛彩文身上差不多全湿了,塔山镇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

马汊河在镇子的最北边,正常天气走过去都要十多分钟,何况这么大的雨水。

路上偶尔有车经过,溅起一片水浪,路边老式的橘色路灯无力地闪着光,给黑暗中的行人一点心灵上的慰藉。

牛彩文依旧匆匆的走着,这时手机突然响了,她忙掏出来一看,是刘有全打来的!

“这个死老刘!”

牛彩文又骂了一句,心里却松了口气,她用脖子夹住伞柄,小心翼翼的接通了电话。

“喂老刘!你死哪儿去了!还不回来!”牛彩文劈头盖脸对着电话说道。

可电话的那一头却一阵沉默,牛彩文以为信号或者手机有问题,从耳边拿下来看了看,这时电话里传来了声音。

“喂,老刘在我这儿,要不要过来吃点宵夜?”

一个浑厚而沙哑的声音,那不是刘有全。

……………………

在红砖房附近进行勘察的警察的确有了新发现,在距离红砖房不远处,农田间的土包里,发现了骨骼和碎肉。

不过当陈镜安重返,看到被放置在塑料布上的白色肉块,他就知道这并不是人体的某一部分,而是猪的。

“这是猪肉。”

陈镜安说道,走上前把肉块提起来闻了闻,一股猪肉的肉骚味以及腐坏的味道,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

石元强在一旁看得直犯恶心,虽然知道了这是猪肉,可一想到有可能是人的碎尸,陈镜安竟用闻的去判别,实在让他有些受不了。

陈镜安见到石元强的脸色,笑了笑道:“其实用看的也能看出是猪肉,这应该是刘有全那天下午在农贸市场买的肉。要怪只能怪他没有买猪蹄,不然你也能一眼看出来。”

这些肉都是切好的排骨、肋条肉,外加埋在土里变质腐坏,的确容易让人误会。

石元强顺了顺气,道:“怎么把猪肉给埋起来了?为什么要这么干?”

陈镜安摇了摇头,他重新回到了红砖房中,看看这个可能是第一现场的地方,还有没有什么重要线索。

吴柳一样回到了这里,正在和技术组的同事讨论勘察结果,见陈镜安进来,迎上前道:“陈队长,有新的发现!”

说着,吴柳从同事手里拿过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张沾血的试纸,这是抗人血红蛋白胶体试纸,专门用来鉴定人血。

吴柳道:“刚刚同事在地上采集到一滴血样,看上去有些奇怪,用试纸测了一些,结果发现不是人血。”

陈镜安来到发现血滴的地方,俯身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果然在地上有一个已经干涸的小血滴,颜色比较深。

人血和其他动物血液的相似度很高,一般肉眼是无法分辨的。只有特别有经验的人,才能看出,人血在粘稠度、颜色上和其他动物血液有细微的差别。

“这里的脚印有没有被破坏?”

“基本都已经采集了,不过难免会有些破坏。”

陈镜安起身,小心翼翼的抬起自己的脚,尽量踩在空的地方,接着就发现在距离这个血滴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血脚印相对于其他印子更加深,更加清晰。

“这个脚印采集下来没有?”

“嗯,这么明显的肯定采了。”

吴柳站在陈镜安身旁,显得特别的乖巧,刚刚在派出所她还想小小卖弄一下,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

但她似乎并不甘心,见陈镜安起身后不说话,便问道:“陈队,这到底是个什么案子啊,会不会是有预谋的团伙作案?”

陈镜安瞥了眼吴柳,道:“如果是有预谋的团伙作案,在成功处理的尸体的情况下,为什么不处理一下更好处理的现场?假如作案时间的确是11号晚上,外面那么大的风雨,只要把门窗都打开,让水灌进来,痕迹起码消失一半,为什么一切都原封不动?如果是因赌博引起的激情杀人,那尸体是怎么处理的?如果处理得了尸体,还是那个问题,现场是怎么回事。而且,地上只有牌,没有钱。”

陈镜安一连串的问题把吴柳问的哑口无言,把她在派出所做的那点推断彻底推翻,只好嘟囔道:“难道是个恶作剧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这么多的血迹,你是抢劫了献血车吗?”

吴柳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言。

陈镜安这时对石元强道:“我要见见那个报案的女孩儿,父母都失踪的那个。”

第九章 僵局

公安局规定六点就下班了,但警察却不一定六点下班,特别是刑警。

这是王静来到柳京的第二天,两天前她还在国家安全部门工作,今天她的身份已经是一名警察。

其实她不喜欢当警察,因为警察总是在明处,他们要穿着鲜明的制服,开车时拉响警笛,抓人时大喊“警察”,生怕人们不知道警察来了——她知道这是一种威慑。

她不喜欢威慑,那种带有虚张声势的,恐吓性的行为,她总是很直接,用冷静高效的手法做完她应该做的事。

这些事,多数在暗处。

赵海生在大院西北角的一栋二层小楼里给她安排了一个办公点,这里早年是个档案室,后来档案电子化改成仓库,现在腾了三间出来,作为新的部门办公室。

这里着实有些简陋,但王静很满意。

赵海生原本安排了两名年轻警员帮王静收拾,被王静给拒绝了,虽然人人都知道柳京公安局成立了一个新部门,她还是不希望让人靠的太近。

知道一件事,和了解一件事之间,跨着致命的距离。

王静一个人把二楼的一间办公室给整理了出来,杂物被搬空,积尘被扫走,灰蒙蒙的窗户遮上了干净的窗帘。

她还一个人搬进来三张简易办公桌,一个保险柜和一个储物柜,等她弄完这一切,看起来不过是微微出了点汗,今年她已经35岁了,只是外表看起来一点都不老。

或许是因为她长得太普通了吧,普通到人们不会在意她样貌的老少。

收拾好一切,屋子看上去有些空,第二十二科就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成立了。

没有揭牌仪式,没有领导剪彩,更没有新闻报道,甚至连一个门牌都没有。

桌上放着一些空档案盒,这是为以后的工作做准备的,有一个档案盒不是空的,里面有两份档案,一份属于陈镜安,一份属于石元强。

这是今天上午刚从档案库调出来的,两人不知道的是,在文字档案被调出的同时,他们的电子档案已经被彻底销毁。

王静坐下来,想翻看一下两人的履历表,她的手机却响了,是赵海生打来的。

“王警官,到食堂来吃点东西吧?都快八点了。”

赵海生竟然还没有走,他似乎猜到王静没有吃晚饭,邀她在食堂吃一些。

王静没有拒绝,她要把档案缩进保险柜,不过想了想还是装进了自己的背包随身携带。

食堂早关门了,不过还是为领导留了一个小包间,没有什么特别的菜样,不过是两碗素面,一碟酱牛肉,还是晚餐剩下的。

两人闷头吃面,赵海生把牛肉碟子拿起来,将里面的酱牛肉片和一些肉沫都倒进了王静的碗里,王静没有客气,说了声“谢谢”。

赵海生吃饭很快,一碗面很快下了肚,他看着王静道:“王…我还是叫你王警官吧,你现在就是个警察了,称呼上要赶快适应过来,我当年刚转成警察的时候,也很不习惯。”

王静停下筷子,抬眼看了一下赵海生,大框眼镜遮挡住了他眼神中的光芒,只剩一个秃头依旧闪亮。

王静继续闷头吃面,赵海生接着道:“上面对我的指示,就是全力支持与配合你,所以我不会对你有保留,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柳京近来的局势…超乎想象,很多事情都被压着,需要一个专门的机构去处理。正好你就来了,不过我以为会有更多人。”

王静吃完了碗里的面条,喝了口汤,抹了抹嘴:“不止我一个人。”

“你说那两个人?”

“也不止那两个人,只不过……我们科只是一环。”

王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赵海生则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我明白,我只是想心里有点底。”

“嗯,但柳京是最重要的,毕竟一切从这里开始。”

赵海生又点了点头,没有再多涉及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塔山的事,让他们两个接手合适吗?”

王静道:“陈镜安是上头精挑细选的,石元强则是您挑出来的,应该没问题。”

赵海生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塔山的失踪案,肯定和你们的工作有关吗?”

王静想了想,道:“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从陈镜安的描述看,不符合一般刑事犯罪的现象。而且,如果没有蹊跷,我想他是不会打电话给我的。他到柳京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吧。”

赵海生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小石单身,让他们俩住一起,方便你们工作。”

两人吃完了面条,走出了食堂。

此时,天已经黑了,今天是个阴天,月亮躲在云层中没有露头,至于星星,秋冬季的柳京,天上是看不到星星的。

王静突然问:“赵局长,今天下午石元强和陈镜安抓来的那个人还在不在局子里?”

赵海生道:“下午刚抓来的话,应该还在局子里,是那个搞传销的吧,这段时间抓的太多了,问不到什么东西,一般隔天就放了。”

王静道:“明天我想审审他。”

“哦?好,那我去通知他们安排一下。”

……………………

见到刘有全女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下午两点半抵达柳京,到公安局报到,再立刻到塔山出警,接管全局,陈镜安这半天的时间过得够“充实”。

充实到他都没时间停下来吃一口饭,消化一下王静和他说过的那些话。

人命关天,他们的侦查可能关乎失踪者的性命,还是先投入到案子里来。

不过很可惜,在刘有全女儿那里,陈镜安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根据民警下午对监控的翻看查询,11号晚上塔山镇周边几个村庄路口的监控点都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和车辆。

接着对失踪人口亲属和社会关系进行了梳理排查,几个失踪赌徒的社会关系相对复杂,不过近段时间并没有特殊的仇怨。

至于刘有全夫妇,刘有全是本地人,父母皆早逝,有些亲属偶尔走动;牛彩文来自外地,在当地没有亲戚,也没有什么朋友或不正当关系。

作为小饭店老板,刘有全有一些生意上往来的朋友,但因为是小本买卖,刘有全人又和善,都没什么过节。

更重要的是,刘有全和那些失踪的赌徒,几乎没有任何关联,这让排查陷入了僵局。

陈镜安和刘有全的女儿刘晓琳谈了二十分钟小时,小姑娘显然被吓坏了。

陈镜安擅长审问犯人,对被害者的查问并非他的强项。

小姑娘处在一种失去父母依靠的惶恐中,石元强提议把会谈挪到明天,睡一晚或许会好一些,半天时间下来,警察们都有些吃不消。

陈镜安同意了,他和石元强住在了塔山派出所的临时招待所里,准备明天一早继续侦查。

“明天那个姑娘就交给你吧,还有其他失踪人的家属,还有他们的朋友。要问得详细一些,有些他们觉得没用的信息,对案子或许有帮助。”

躺在招待所的钢丝床上,陈镜安不忘安排明日的工作,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要把石元强和自己安排在一起。

石元强虽不是刑侦出身,可在柳京工作时间长,认识的人多,而且一直做民警,擅长做群众工作,更重要的是,他和陈镜安一样,单身,没有家庭顾虑。

石元强对此没有异议,哼哼了两声,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陈镜安却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虽然他已经很累,可脑子却停不下来,很多画面在他的脑袋里闪回,跳动,融合,最后又都归于黑暗。

第十章 发现

石元强从招待所醒来的时候,旁边的钢丝床上没了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陈镜安已经不在了。

石元强简单洗漱一下,出了招待所,在派出所的会议室里有警员买好的早点,问陈镜安去哪儿了,说已经带队去现场进行二次勘察了。

“哎,工作狂啊。”

石元强叹了口气,心想以后和这样的人一起工作,估计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石元强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做一个刑警,然后被分到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奇怪的部门,接着就卷入了一场突发的失踪案中,并且和一个陌生的同事共同接管负责这个案子。

他的脑子和塔山的晨雾一样朦胧,在会议室吃过早点以后,根据昨晚的安排,他要去一趟刘有全的家,和刘有全的女儿聊一聊,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小镇还是和往常一样,虽然多人的失踪和布满血迹的红砖房在镇子上引发了持续的议论,但生活还是要继续。

早点还是要吃,店面还是要开,该工作的还是要工作,该上学的还是要上学。

石元强和钱礼平打过招呼,步行到了刘家猪头肉馆,店门关着,不过二楼的居所里有人,是刘有全的姐姐和姐夫。

知道弟弟弟媳出事后,两人就赶到了塔山,陪着侄女刘晓琳一起。

石元强见到刘晓琳的时候,小姑娘的精神状态好了一些,但一见到石元强,眼眶还是红了。

石元强忙让她坐下,然后端了张凳子坐在她身侧,这样看上去更像聊天而不是审问。

刘晓琳的姑姑端了杯水放在桌子上就出去了,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石元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开口问什么。

他的刑事侦查经验少的可怜,过去将近十年都是社区民警,最擅长调解邻里矛盾和抓小偷,对于审问一事,算是一窍不通。

他心想,自己昨天怎么就答应陈镜安来询证了呢?连他都问不出什么东西来,自己又能问出什么?

这时,石元强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一看是陈镜安发来的:拉家常,随便聊。

看样子陈镜安知道石元强可能会遇到困难,发信息给他提了个醒。

既然陈镜安这么说,那石元强就发挥自己的强项,拿出和社区大妈纠缠多年积攒的经验,和小姑娘刘晓琳聊了起来。

“你平时住在学校?”

“嗯。”

“多久回家一趟啊?”

“一周,或者两周。”

“哦,爸妈会去学校看你吗?”

“我爸会去,他本来说这周给我去送衣服的。”

一个男人长得丑有诸多的坏处,但偶尔也有一点好处,就是能让一个女人在特殊的时候有安全感,哪怕一个高中的小姑娘。

石元强丑,但他并不丑恶,相比陈镜安的冷峻,胖胖的他显得温吞和蔼,很快让刘晓琳忘了这人是个警察,倒是更像个老师。

两人聊了约莫半个多小时,漫无目的,石元强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只是耐心的听。

“我不知道,他俩平时不怎么出去的,店里没有其他人,我周末偶尔会帮他们打杂。”

“肉从哪儿进的?我…我不清楚,生意上的事我都不懂。我爸朋友有几个吧,有一个老姚,好像是我爸的打小认识的朋友。”

石元强虽然不知道具体该问些什么,但他清楚最重要的还是刘有全夫妇的人际关系,夫妻接连失踪,和熟人关联的可能性很大。

听到刘晓琳提到一个老姚,石元强又多问了几句,但刘晓琳只说这个老姚是刘有全的朋友,是个养猪杀猪的,其他一概不清楚。

石元强记下了这个老姚,这时他又想起,猪头肉馆里有监控,之前他们已经查过,记录下了刘有全和牛彩文离店的时间,其他没什么发现。

但石元强觉得,有必要把监控再看一看,因为昨天陈镜安说了一句话让石元强印象很深,“失踪者失踪前最后的影像是很宝贵的。”

所以,和刘晓琳聊完后,石元强找到刘有全的姐姐,打开店里的监控电脑,查看11号那天下午店里的录像。

刘有全离店时间是11号下午三点多,之前民警查看了三点前后一个多小时的监控,发现店里只来了一个客人,而且还是个吃白食的。

监控的像素不算高,没有声音,石元强退到下午两点开始看,一直看到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客人进店吃饭,就是那个吃白食偷跑的。

石元强看着有些模糊的影像,那个灰色外套,有些瘦弱的身影,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特么是谁啊?”

石元强皱着眉想着,突然想了起来,这不是昨天下午在汽车站抓住的那个搞传销的灰衣瘦子嘛!

……………………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田间的雾气慢慢消散。

10月中,快要到秋收农忙的时节了,塔山镇南面大片的稻田已经成熟,沉甸甸的谷穗弯下了腰杆。

同样弯下腰杆的还有刑侦队技术组的警员们,从今天早上开始,他们扩大搜索范围,以红砖房为中心,在附近的稻田找寻各种可疑痕迹。

陈镜安原本预想,有可能在稻田中发现尸体或者残骸,可是从早上开始已经搜了一个多小时,竟没有任何发现。

11号和12号的大雨给搜索带来了麻烦,雨水冲刷走了许多痕迹,并让田间小径异常的泥泞。

吴柳跟在陈镜安后面一直不敢说话,昨天在会上自己幼稚的推理被陈镜安驳斥后,一向自恃聪明傲气的她,收敛了不少。

看陈镜安扭了扭脖子,叹了口气,吴柳问道:“陈队,还是没有发现吗?”

陈镜安摇了摇头,在这密集的水稻田里,如果要藏着尸体的话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可如果真的找不到尸体,按照正常思路,两种可能性最大,一是虽然有大量的血迹,但并没有人死亡,他们都离开了这里,二就是团伙作案,杀人后利用车辆进行了转移。

但第一种可能,红砖房内如此多的血迹,说没有死人很难让人相信,而且如果没死,这些人去哪儿了?

塔山的医院、卫生院这两天都没有收治外伤病人的报告,附近的监控亦没有查到这些人的踪迹。

第二种可能,昨天会上陈镜安已经否定了,哪怕牛彩文的失踪纯属巧合,另案处理,那只收拾尸体,不处理现场的行为也说不过去。

就算当时激情杀人,把尸体带走,等不及处理现场,可是怎么将尸体带走呢?

更何况,现在到底有几个人死亡,几个人存活都没弄清楚,如果是多人杀一人,会比较好解释处理尸体的状况。

但如果是多人杀一人,多半会有人回家,甚至在家人劝说下自首,因为多杀一的情况,会有人是从犯或者没有参与犯罪。

退一步说,这些人都算主犯,全部潜逃,那大宁村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难道全村都在配合他们说谎?

这些想法在陈镜安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不管是哪一种说法,都有极大的不合情理之处,他需要更多的痕迹佐证来还原事件,找到追查线索。

“难道,真的是变异人所为?”

陈镜安的脑子里又想起了昨天王静所说的“变异人”,直到现在他都还很难接受,虽然近半年时间里,关于这个事舆论早就炒翻了天,几乎每天都有相关的帖子在网上出没,可作为警察,陈镜安始终认为要眼见为实。

这时,不远处的田埂上,传来了吴柳的声音:“陈队,这里有发现!”

第十一章 审讯

孙峰在公安局审讯室的长凳上睡了一个晚上,他蜷缩在凳子上,身上盖着警察给他的毛毯,睡得很是安稳。

这不是孙峰第一次进警局了,甚至不是第二次,他来到柳京不过半年的时间,至少被抓了三次,都是因为传销。

可三次羁押的时间都没有超过24小时,因为他不是骨干,被抓的时候也没有从事什么违法犯罪活动,警察只能训问几句,最后放他离开。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丑胖子非要抓他,又让他到局子里走一遭,不过想想也不错,省了一顿饭钱和住宿费,现在组织日子不好过,吃饭都要靠自己。

不过孙峰还是坚定地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获得变异,只要他一直服用基因药品,奇迹在某一天就会诞生。

他现在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比以前好了很多,睡得更香,吃得更多,唯一的坏处就是兜里的钱越来越少,有时候不得不吃白食。

睡前他就想,明天放出去后,他就要去发展下线,不然没等到自己变异,可能就要饿死了。

在睡梦中,孙峰梦见自己长出了一对肉翅,可以在天空自由的翱翔,他凭借这种能力成为了一个大明星,在全球各地表演,获得了无数的粉丝,从此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飞在空中的他享受着下面粉丝们的欢呼,风拂过他的面庞,云彩那么的近,但他的翅膀突然消失了,整个人开始往下坠落,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落到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喂,起来,起来了!”

“啊?”

孙峰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还在公安局的长凳上,自己既没有长出翅膀,也没有落下来摔死。

一个穿制服的警员把他推醒,孙峰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警察同志,我可以走了吧?你们这儿供不供早饭啊?”

警员把孙峰身上的毛毯给抽走,说道:“跟我走,去审讯室,没有早饭。”

孙峰一听怎么回事,到了第二天还不放人,还要去审讯室?

昨天该问的都问过了,问来问去就是那几个问题,他又不是组织骨干,能说的早就说了,还要审讯什么呢?

“喂,我又没有违法,还有什么好问的啊,我都饿死了!”

“你走不走?24小时可还没到呢,快起来,问完了你就能出去了。”

孙峰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跟着警察进了审讯室。

这是一个单独改造过的房间,四面都是软墙,一张审讯椅,一张桌子,头顶有三台监控。

孙峰一屁股坐在了审讯椅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他看上去一点都不紧张,因为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说的,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警察拿他没办法,毕竟他没犯事。

而且他知道,警局里可是不能搞刑讯逼供的,这里的监控都开着,他不信这回还能问出什么花样来。

在审讯室等了约莫十分钟,孙峰倒是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大声喊道:“喂!有没有人来啊!就这么把守法的公民关着啊!没人来就放我走啊!”

刚说完,审讯室的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着便衣的女警,正是王静。

按照规定,审讯至少需要两个人,但进来的只有王静一个,她随手关上了门,在桌前坐下。

她手里没有拿卷宗,也没有拿记录本,看起来似乎并不准备做记录。

她的眼神平静而淡漠,看得孙峰心里有些发毛,不过他还是嘴硬道:“喂,怎么不找个好看点的警察过来,就只有你这样的?”

王静的长相的确普通,穿着便衣就更显普通,面对孙峰的无礼她无动于衷,开口问道:“孙峰,关于基因丸的事,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现在可以全部说出来。”

面对王静毫无攻击性的问话,孙峰冷哼一声,他还以为这个警察能有什么特殊的手段呢,回道:“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就是一打工的,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关了一晚上早饭都不管……”

孙峰还惦记着早饭的事,他肚子真饿了,昨天晚上在局子里吃了碗面条,别的什么都没吃。

王静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孙峰跟前,孙峰整个人一紧,随即道:“干什么,你想动手啊?现在警察都是文明执法好不好,你敢动手,我就告你刑讯逼供啊,到时候你丢饭碗。再说我又没犯法,你们老针对我干嘛。”

孙峰往后缩了缩,不过王静到底是个女的,他心里并不太害怕,不信王静一个人能拿他怎么样。

王静手上什么都没有拿,她绕着孙峰转了一圈,孙峰身体放松了下来,哼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我靠,你是不是警察?这样盯着我看,难道有什么特殊的……”

他想说“难道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来羞辱王静,可话还没说完,他觉得自己的后劲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他刚想回头,突然感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贯穿了他的脊椎!

像一条鞭子从脑门直抽到他的谷道。

孙峰全身的肌肉都麻木收缩了,整个背反弯成一个弓形,双臂僵硬曲折,十指张开,嘴巴大张,双眼泛白,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有口水流了出来。

甚至,他觉得下面也憋不住了。

无疑,痛苦传遍了孙峰全身每一个细胞,他想叫却叫不出来,他的神经全都麻木了,身体不听使唤,脑子在某个瞬间一片空白,在恢复意识后他只想到一句话:我要死了。

不过他并没有死,整个过程持续了约五秒钟,当然孙峰自己觉得过去了半个小时,他恢复了过来。

身体不再僵硬,他趴在桌子上,鼻涕、眼泪、口水流了一大把。

他竟无意识抽泣了起来,而抬起头,看到王静已经坐回了审讯台前,依旧一脸的平静,道:“你刚刚羊癫疯犯了。我再说一次,关于基因丸的事,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现在可以全部说出来。”

孙峰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羊癫疯,他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什么都不说,那样的痛苦可能就要再经历一次。

那他宁愿去死。

“我说,我说,我…我真的只是一个打工的,我…我知道的很少很少,只是…只是听说,有个叫…有个叫,狸猫的人…”

第十二章 脚印

“咚!”

“咚!”

“咚!”

刘有全再一次醒来,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咚咚的声音,感觉很熟悉,又很遥远。

下巴的疼痛已经消失,身上的麻木感却让他难以忍受,他被捆得严严实实。

他想挪动一下身体,却浑身无力,手脚已经僵硬,腰感觉快要断掉。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哪儿,他在这儿呆了多久,到底是谁把他劫持了过来?

当然,他的记忆中又浮现出了那红砖房里可怕的画面,殷红色的血,和像猪一样被屠宰的死尸……

他的胃开始痉挛,想吐,可他的胃里实在是没有东西可吐了;同时,下腹出现了坠胀感,虽然一直没吃东西,但他想解手了。

“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人啊!救命!”

刘有全无力地哀嚎着,眼泪不知不觉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折磨,他到底得罪了谁?

从小到大他都算是个老实人,老老实实的长大,老老实实的工作,老老实实的做生意,老老实实的做人。

难道就因为他看到了不该看的?真不知道是谁,杀了一屋子的人,如果他能杀掉那么多人,为什么不连自己一起杀掉?

刘有全想不明白,他真的想不明白。

这时,从黑色布条的微小间隙中,他又看到了一个影子,接着是脚步声,而那种“咚咚”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刘有全知道那个喂自己水喝的人又来了,他哀求道:“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我…我…”

刘有全已经没有力气说话,这时,尿从他的裤裆下漏了出来,他实在憋不住了。

脚步声停在了刘有全的跟前,这人凑了上来,似乎看到了刘有全尿湿的裤子,他伸手把牢牢绑在刘有全腿上的绳子给解开,鞋子脱掉,裤子拉掉,内裤被扒了下来。

刘有全没有做任何的挣扎,他的腿已经完全麻木了,加上饥饿和疲劳让他没有一点力气,只能任人摆布。

尿裤子的感觉并不好受,裤子都被扒掉后,刘有全倒觉得舒服了很多,他喘了口气,用喉头最后一点气力道:“你到底是啊?”

这人没有说话,刘有全知道他还站在自己跟前,能听到他的喘息声,特别的粗重。

他在刘有全跟前呆立了一会儿,走开了,又过了一小会儿回来,往刘有全身上扔了一条裤子。

刘有全的手被反绑着,根本没法穿裤子,他扭动了几下,这人上前把刘有全给拎了起来,扔到了一堆草垛上,将他手上的绳子给解开了。

这个绳节非常的死,可是解开地却很容易,刘有全扭动了一下胳膊和手臂,感觉自己的手终于回来了,骨头和肌肉酸胀地几乎要炸开。

现在,只剩眼睛上还蒙着一块黑布,牢牢地蒙着,刘有全却完全不敢动这黑布,虽然他想知道这人究竟是谁,可他更想活下去。

他只知道,这人的力气大的可怕,刘有全虽然不胖,也是个100多斤的成年男子,刚刚那人像拎小鸡一样把自己给拎了起来,他想杀自己恐怕易如反掌。

刘有全更不敢跑,他摸索着把裤子拾起来穿好,坐在草垛上,享受一下身体解开束缚的轻松。

面前的人还没有走,刘有全试探着说道:“我,我有些饿。”

刘有全的确饿了,肚子在咕咕的叫,饥饿有时候可以驱散恐惧,因为没有什么比饥饿更可怕了。

透过黑布,隐约能感觉到光,现在是白天?不知是哪一天的白天。究竟睡了多久?刘有全的脑子开始活动起来,他想活下去。

这时,一股香味飘到了鼻子里,最美妙的味道,是饭香和肉香!

刘有全伸出了手,果然,他接到了一个大海碗和一双筷子,碗是热腾腾的,有些烫手,可刘有全紧紧抓住碗不放手。

他实在是太饿了,这是一碗叉烧盖饭,加一个鸡蛋,刘有全呼啦呼啦一会儿把一碗饭扒拉个精光,人在饿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好吃。

吃完的刘有全打了个饱嗝,又一杯水递了过来,刘有全摸索着接过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吃饱喝足的刘有全竟觉得有一种满足感,他甚至忘却了自己被人绑架监禁,忘记了那个雨夜看到的可怖场景,忘记了妻子,忘记了女儿。

他只记得,自己还活着。

面前这个人还没有走,吃饱了的刘有全突然脑子一个激灵,说道:“你是不是老姚?”

话刚说完,这人突然上前,用绳子一把将刘有全给捆了起来,他的手很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捆得牢牢的,刘有全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他只是喊道:“老姚,是不是你!老姚!”

他的腿也被捆上了,完全动弹不得,接着又喊了几句,感觉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又想睡觉了,而他的耳边,再度响起了“咚”、“咚”、“咚”的声音。

……………………

吴柳在稻田里发现了一部手机,泡在水里已经损坏,上面沾满了泥巴。

吴柳小心翼翼地将手机放进了证物袋中,递到陈镜安面前,陈镜安看了看这手机,普通的黑色智能机,表面除了泥水没有任何其他痕迹,可能有指纹留存。

“带着手机去找失踪者家属,问有没有失踪者用这款手机。你带两个人去,我留这儿。”

陈镜安让吴柳拿着手机去询问,自己则继续留在稻田中搜寻。

吴柳被支开了。

其实陈镜安并不急着确定手机到底是谁的,不管是不是失踪者的,单凭一个手机是没办法找到人的。

他支开吴柳,主要是因为,陈镜安能够感觉到,真相距离他不会太远。

没有尸体,没有凶器,没有生死,只有一些血迹和遗留物,但陈镜安知道,这些东西不会凭空消失,只是在一个他还没有到达的地方。

如果王静的判断没有错的话,吴柳和其他普通警察最好不要涉入其中,这是出于对他们安全的考虑。

可陈镜安自己的安全呢?

他已经很久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他抬眼看了看稻田的边缘,已经到了塔山脚下。

茂密的树丛从塔山的山脚开始向上蔓延,这一侧的山坡没有人工修筑的道路,只有天然的小径。

陈镜安踏上了山坡,答案可能就在其中,因为他看到,在树丛的掩映下,一个深深的脚印被枝叶和石块保护了下来,没有受到雨水的冲刷。

这个脚印已经模糊,但轮廓让陈镜安想起了那一滴血,浓厚的,非人的血。

第十三章 怪人

石元强又对着监控确认了一下,视频中那个吃白食的小子的确是前些天在汽车站逮住的传销混混。

石元强不知道这人和老板刘有全的失踪有没有关系,不过作为刘有全失踪前接待过的最后一个客人,他说不定能提供一些线索。

于是,石元强打了个电话回去,确认这人还在局子里没被放走,然后将情况进行了说明,让人审问一下11号那天他在刘家猪头肉馆吃饭的情况。

挂掉电话以后,石元强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他没有处理这种刑事案件的经验,可坐在店里干等局里的消息,他又觉得不太好。

这时,刘晓琳的姑姑给石元强泡了杯茶端上来,和石元强聊了两句,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说他弟弟是个老实人,从不得罪人,一直本本分分做生意,这次无缘无故的失踪,希望警察一定给他找回来。

姑姑抱着刘晓琳,姑侄俩都红着眼眶,面对这种情形石元强倒是有经验,细心的劝慰两人,很快两人平静了下来。

“刘大姐,那个你弟弟有个好朋友,叫老姚的,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

石元强问起了刘晓琳提到的老姚,因为之前刑警队对刘有全的社会关系进行过排查,没有特别的发现,所以对这个老姚,石元强没有很在意,他只是随口一提。

没想到刘有全姐姐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嘀咕道:“老姚啊,老姚这个人有毛病,是个怪人。”

“哦?怎么个有毛病,和我讲讲。”

石元强摊开笔记本,认真听记了起来。

……………………

孙峰在审讯室里度过了人生最为难熬的十分钟。

没错,从早上在长椅上被叫醒来到审讯室,他只在里面呆了十分钟而已,却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那个长相平平无奇的女警官,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在他的脖子后面“摸”了两次,巨大的痛苦已经导致他尿失禁。

他湿了裤子,坐在椅子上,两条腿还在抖动,黄色的液体滴滴答答的从椅面滴到地板上。

他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自己怎么来的柳京,怎么进的组织,上线是谁,联系方式,活动地址,清楚的不清楚的统统说了出来。

但对方看起来并没有要收手的样子,她坐在审讯台前,一如既往的平淡表情,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还有什么要说的?”

王静第三次问出了这个问题,在她第二次问,孙峰回答“没有”以后,便遭到了第二次“惩罚”。

所以这一回,孙峰不敢再说“没有”,他忙道:“我再想想,再想想。”

他在想,其实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就差把自己老妈的生辰八字说出来了。

王静没有回应,她等着孙峰想。

对于审讯,王静从来都很有一套,特别是拥有了一些特殊的能力以后。

巨大的痛苦起先会让人恐惧,随即而来的是愤怒,接着便是因为无力反抗而导致的彻底崩溃。

心灵防线的崩塌,会让一个人的记忆像海绵里的水一样被挤出来。

王静看着孙峰有些离散的瞳孔,知道他的脑子差不多被榨的差不多了,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细节。

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个警察探头进来,看到孙峰的模样吃了一惊,随后把王静叫了出来,说有她的电话。

王静出去了两分钟,两分钟后重新回到了审讯室,她没有坐下,而是走到了孙峰跟前。

孙峰全身都颤抖了起来,嘴里开始胡言乱语:“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我没有,不对是我画的!是我!”

王静等崩溃的孙峰稍稍平静了一些,才问道:“11号下午你在哪里?”

“啊?我…11号,11号,11号下午,我在塔山。”孙峰见王静没有走到自己身后,脑子清醒了一些,现在他是知无不言。

“是不是在一个叫刘家猪头肉馆的饭店吃白食了?”

“刘刘家猪头肉?猪头肉?对对对,吃白食了,吃白食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其实带钱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马上就去那家店把钱给付了!”

“那家店的店主失踪了,和你有没有关系?”

“有…不对,没有…不对不对,我再想想,我我不知道啊,不我知道我知道!”

“把你那天在猪头肉馆吃饭的所见所闻都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要拉下。”

“我肯定说,肯定说!”

……………………

塔山算不上一座真正的山,不过是一片连绵的丘陵,山的形状和塔也扯不上关系。

它之所以叫塔山,是因为山顶有一座几百年前修建的石塔,据说山上曾有一座寺庙,后毁于战火,只剩下一座石塔。

于是,这无名的丘陵就被人称作塔山。

塔山西侧比较陡峭,满坡的树丛灌木,之前侦查的时候从没人想过,失踪者会从这里消失。

如果是活人倒是有很大的可能,塔山上没有监控,加上大雨,的确查不到人的踪迹。

可上山的理由是什么?

红砖房里的血迹,按照那个血量,就算全都没死,肯定有人受重伤,在塔山上可是得不到救治的。

如果有人死了,尸体被抬上塔山,也有可能。

但陈镜安顺着山坡往上爬了一段距离,就想如果是多人抬一具尸体上山,估计都累的够呛。

而且11号那天暴雨,山上没有路更是湿滑,想抬着死沉的尸体上山简直难上加难。

这还是几个人抬尸体,如果是一个人抬几个人?

陈镜安难以想象,可是随着他一步步爬上去,在那幽暗弯曲的山径和茂密的灌木丛里,已经发现了不止一个脚印。

很深,很有力的脚印,只有前半脚,深深的印在铺满落叶的湿重泥土里。

是同一个人的。

“如果这还是‘人’的话。”

陈镜安心里想着,他已经一口气上到了山顶,透过凋零交错的树枝,能隐约看见不远处白色的石塔。

第十四章 我的太阳

“那边是什么情况?”

“鱼塘边的空屋,大量血迹,血手印,血脚印,还有搏斗的痕迹。但目前为止没有发现尸体,鱼塘发现了两辆摩托车,一辆电动三轮车。”

“你怎么判断?”

“可能是犯罪行为。”

“这不算判断。”

“但根据现在的情况,我只能给出这样的判断。”

“我需要更精细的判断,这样才能做决定,陈队长,发挥你的想象力。”

“我不是靠想象力工作……”

“这是命令。”

“……有一个人在空屋里杀掉了其他人,然后扛着尸体去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埋藏了起来,大雨掩盖了所有的痕迹……但是,我不觉得有人不依靠交通工具,就能把尸体,还是好几具尸体运走,除非……”

“除非杀人的不是人。好了,陈队长,我命令你立刻接管塔山案件的事务,注意让普通警员和案件事实保持距离。”

陈镜安掏出手机,将上山途中看到的脚印都拍摄了下来。

而他的脑子里却回想起昨天和王静的通话,犯案的到底是什么人?难道真如王静所说,不是人?

或者,他们在调查中忽略了什么,毕竟才第二天,证据还在搜集中。

可是,看着一路上这些隐藏在灌木中躲过大雨侵袭的脚印,陈镜安觉得距离真相或许不会太远了。

他穿过树丛到了山顶,一座灰白色的石塔矗立在那里,在石塔附近能看到一块平整的空地,显然不是天然而成,应该就是当年的寺庙所在。

这石塔高约3米,分为五阶,呈六边形。形制不算精巧,百年的风吹雨淋更让它面目全非,塔身上布满了绿色的苔藓和枯萎的藤蔓。

柳京是个历史悠久的城市,名胜古迹数不胜数,这样一座普通石塔自然无法引起人们的兴趣。

石塔孤零零的伫立在那里,陈镜安走近它,仿佛走近一个无声的证人。

他绕着石塔走了一圈,仔细地观察石塔的表面,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痕迹作为指引。

陈镜安观察的很细致,也很小心,如果真的有人搬运尸体一路上到塔山山顶,那就有和石塔发生接触的可能。

在查找了约5分钟后,陈镜安终于有了发现。

在石塔底座朝东的方向,有一小块血迹,滴落在底座的苔藓上,渗入了苔藓的毛绒中,竟还没有完全干涸。

11号的大雨把一路上可能出现的液体痕迹冲刷的干干净净,只有这一小块红色斑点,借助石塔和苔藓的庇护,留存了下来。

陈镜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证物袋,再拿出一把随身带的瑞士军刀,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沾有血迹的苔藓从底座上挖下来,放入袋中保管。

陈镜安推测,这应该是11号晚上,血滴下来后被风吹落到了石塔底座上,幸运地没有被大雨冲洗掉。

取完血迹,陈镜安起身环顾,从血滴落下的方位来看,搬运尸体的人应该是往东北方向走。

在东北方向果然有一条下山的石板路,这个方向的山势比西面缓和了许多,山路也更长。

陈镜安沿着石板路向下,一路上不再是灌木小丛,而是一株株的大树,路边是落叶和腐殖泥土,散发出潮湿腐烂的味道。

10月,万物开始凋零,但在南方,山上的这些常绿阔叶乔木依旧顽强的保留着一层绿色,遮挡住了陈镜安的视线。

快要到山下的时候,陈镜安才透过树丛依稀看到一栋建筑,他加快脚步,走到了山脚下。

山脚下是一片石滩,一条河从山下流经,在塔山的山坳里形成一个u字形,而那栋建筑就在u字的顶上,在塔山山体另一侧的山脚下。

沿着河有一条公路直达那栋建筑,这条公路又一直往南通到塔山镇。

从陈镜安所在的地方,并没有平整的道路通往那建筑,需经过石滩,再走一段土坡路,来到山坳下的一块高地上,就能看见一个四方的院墙。

红砖砌起来的院墙,连水泥都没有抹,在院墙里依稀能看到蓝色的棚顶,和一栋二层小楼。

院墙的周围长满了灌木和香樟树,秋天香樟树也不会落叶,地上都是落下的黑色果子。

陈镜安小心地朝着这院墙前进,边走边观察着土路面,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当他距离院墙一百多米的时候,一股臭味传来,陈镜安嗅了嗅,不像尸体腐烂的味道。

再走近一些的时候能看到,在这红砖院墙外,有一条沟环绕,臭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看样子是个养猪场。”

闻着这个味道,陈镜安就知道是猪粪味,小时候在农村,普通人家里养猪,猪圈和厨房挨在一起,无论如何打扫,猪圈里都会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臭味。

这个院墙围起来的地方,应该就是一家养猪场了,背山靠水,又在高地上,的确是搞养殖的好地方。

陈镜安走到南边的院墙,铅灰色的铁皮门紧闭,透过铁皮门的门缝,能看到一片干净的场院,堆放着一袋袋的猪饲料,一个干草堆,一辆三轮车。

二层小楼的门紧紧关着,这时他突然看到,有两头猪施施然地闯入了他的视线,在场院里闲逛,不时用鼻子在地上嗅来嗅去。

“这家养猪,猪不呆在猪圈里吗?”

看到有猪跑出来,陈镜安感觉有些奇怪,他想翻墙进去查看,可自己并没有搜查证,而且如果这里真的藏着能以一杀几人的罪犯,自己没有带枪,进去会非常危险。

这时,陈镜安隐约听到,在院子的东边有动静,他离开大门转而朝着东面走去。

东面同样有一条水沟,在水沟里,陈镜安看到了散落在沟里的衣物和几双鞋子。

他轻轻滑下沟去,这几件衣服挂在了沟里的石头上,鞋子进水沉到水底,还有的可能已经被水流冲走,冲到河里去了。

陈镜安拎起一件土黄色的夹克,仔细查看,在夹克的领子、肩部以及背部都有红色的血迹;其它几件衣物都差不多,多多少少都有血渍。

可有一点很奇怪,这些衣物都很完整,只有一件秋衣咯吱窝的地方被撕开,没有任何刺、砍、割的痕迹。

按照常理判断,那这些衣物有可能是行凶者的,行凶者在伤害受害人时,血液喷溅到了自己身上。

可是,如果衣物来自行凶者,血迹的位置应该在胸口、袖口等正面位置,不应该在领子和后背上。

这件秋衣的血迹倒是在胸口,可如果穿着外套,血很难会溅到秋衣上的。

“这要是受害者的衣物,那行凶者可真是刀刀封喉,全砍在脖子上……”

从昨天到今天,陈镜安已经见过不少不合情理之处,如果这些衣物都是受害人的,那行凶者的刀一定都砍在了裸露的最致命之处——脖子。

院子的东边又传来了动静,陈镜安爬出了水沟,来到东院墙。

这面院墙和其他三面都不一样,墙体上半部分是用镂空砖头砌的,看样子这里是养猪的地方,镂空砖是为了透气散热之用。

陈镜安猫着腰悄悄靠近墙体,猪圈的臭味越发浓烈,他隐约能听到猪的哼哼声,和一种奇怪的声音。

他倚靠在墙边,慢慢的起身,他听到了野兽一般的喘息声,混杂在猪的哼哼声中,搭配着浓烈的臭味,让人有一种强烈的恶心感。

陈镜安很久没有产生这样的感觉了,过去哪怕面对面目全非的尸体,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但他还是强迫自己扒着墙透过孔隙朝里看去。

“hiu bello, oje ne!o sole mio!”

陈镜安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第十五章 汇合

石元强在刘有全的店里呆了半个多小时,听刘有全的姐姐东拉西扯,记了满满两页纸的笔记。

他不知道什么有用什么没用,反正有的没的全都记上。

“我父母去的都早,我把我弟弟带大的,他性子弱,从小就被人欺负,从来没欺负过人!”

“那个老姚,就是姚启智,算我弟弟的一个朋友,脾气怪里怪气的,他爹杀猪的,好赌又好酒,他妈早就跟人跑了,没人愿意跟他玩。只有我弟弟,你看我弟弟人多好,和这种没人玩的怪孩子做朋友。”

“他这个人有毛病,喜欢作弄人,我上学的时候,他就往我铅笔盒里放死虫子。”

“他都四十多啦,还没媳妇!你说,他搞了个养猪场,也是有点钱的,人长得也可以,和我家有全差不多,小时候白白净净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谈对象。有人找的呀,他爹活着的时候有人提亲的,他死活不肯。后来他爹死了,更加不行了,现在四十了,还赌博,谁嫁给他。”

因为弟弟失踪而充满焦虑的姐姐,将谈话当成了发泄的渠道,和刘有全和姚启智有关的事,有的没的都说了出来。

石元强从店里出来时已经是一头的汗,看看时间上午九点多,不知道陈镜安在现场有没有什么发现。

他出手机想打个电话给陈镜安就,结果他的电话先响了,是王静打来的。

“在哪儿?”

“在塔山呢,刘家猪头肉馆,失踪者家的店。”

“和你那边人联系一下,整合好信息,我还有十分钟到。”

“哎,我……”

石元强话还没说完,王静的电话就挂掉了,石元强看着嘟嘟嘟的电话,叹了口气,心想她以后就是新部门的领导了,这风格,日子不会好过。

十分钟,石元强联系上了钱礼平,得知在稻田里发现了一个手机,是其中一个失踪者的。

除此之外,连夜调取监控录像的民警也有发现,在11号晚上,失踪者刘有全的妻子牛彩文出现在了塔山镇几处道路的监控的画面中。

根据监控显示,牛彩文晚上八点多,沿乡镇公路离开了塔山镇向北,途中她好像接听过一个电话。

这些信息可以说相当关键,而且它们全都指向一个地方——塔山镇北部的塔山。

因为石元强和陈镜安接管了行动指挥权,所以钱礼平问石元强下一步怎么办。

石元强哪儿知道怎么办,反正王静要来,就让所有人都等待命令,他挂掉电话在刘有全的店门口等王静过来。

过了不多不少的十分钟,一辆警车停在了店门口,车窗摇了下来,王静朝石元强招了招手:“上车!”

石元强赶忙上了车,王静开车朝着现场奔去。

王静是自己开车过来的,没有人跟着。

车上,石元强把从钱礼平那里得到的信息和王静反馈了一下,王静则说道:“那个老姚有重大的作案嫌疑,你查到他的信息没有?”

石元强道:“查到了,姚启智,今年42岁,以前是杀猪的,现在在塔山脚下有一个生猪养殖场。是刘有全多年的好友,好赌博,一直单身。”

“还有什么?”

“还有…太多了,我是听刘有全的姐姐说的,她说的的东西太多太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我记了好几页纸,不知道有没有用。”

石元强翻了翻笔记,以他的刑事办案经验,从中实在早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王静瞥了石元强一眼,没有再多问,车子很快就开抵了鱼塘附近,现场有很多警察分散在稻田中继续搜寻证物。

他们还带来了警犬。

钱礼平的车停在田埂上,王静停车,和石元强一起下了车。

下车后,王静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她用胳膊肘顶住车门,把门给关上。

石元强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细节,不过没有时间细究,两人和钱礼平碰了个头。

石元强向两人互相介绍了一下对方,其实王静到底什么来头,他也不清楚,只能模模糊糊的说这是上头调来的,新部门的领导王警官。

王静和钱礼平握手,道:“我是王静,柳京公安局第二十二科的科长。”

钱礼平奇道:“第二十二科?这是什么科室?”

“昨天新成立的科室,负责柳京的特殊案件,这个案子现在归我管。钱队长,我现在命令你,所有人停止搜查,集中到镇上待命。”

王静直接对钱礼平下了命令,钱礼平站在原地,脸色不是很好看,他扭头看了看石元强。

石元强没想到这个王静对谁都是这么颐指气使的,打圆场道:“呃,钱队,那个,大家早上起那么早都辛苦了,有了不少线索,集中一下,把线索汇总一下吧。”

王静却道:“他们去镇上待命,你和我,去养猪场。”

说完,王静上了车,石元强看了看钱礼平,说了声抱歉,跟着上了车。

钱礼平作为一个老刑警,这两天是气的够呛,现场指挥权被抢,跟着又被一个莫名其妙的新领导要求撤离,心里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赵局长之前和他打过招呼,再三强调一定要服从王静的指挥,一旦不听从命令出现后果,要承担一切责任。

这个锅钱礼平可背不起,只能咽下这口气,向下属发布命令,所有侦查员收队,到镇上派出所等待指示。

石元强和王静上了车,掉头朝着东北方向开去,绕过塔山,去往位于山坳中的养猪场。

“从那个灰衣小子那儿,得到什么消息了?”石元强擦了擦汗,问道。

今天早上是他通知局里审问那个搞传销的小子的,石元强本以为,怎么着也得审个半天,到下午才能问出点东西来。

那小子一看就是个老油条,嘴里叽叽歪歪没个正形,加上没犯什么大错,想要问出话来真是不容易。

不知道王静到底有什么本事,一个小时的时间能把他的嘴撬开。

“他11号那天下午在刘家猪头肉馆吃了顿白食,吃饭的时候一直注意听厨房里老板老板娘说话,说店里没肉了,要找一个叫老姚的人。”

王静一边回答一边把车开的飞快,石元强握紧了把手,回道:“果然,好像都和这个老姚有关……那,那为什么不让侦查员去探查一下?”

石元强觉得有些奇怪,虽然现在这个老姚很是可疑,是侦查的一个重点线索,可也犯不着王静自己过去侦查,还让刑侦队的人全部到镇上待命。

王静没有立刻回答石元强,她做事从来不给人理由。

不过想了想,现在她是个警察了,便还是解释道:“那小子说了,他到塔山镇来,卖给过那个老姚基因丸。”

“啊?基因丸?基因丸怎么了?那玩意儿不是骗人的么。”石元强听到基因丸,心里更奇怪了。

在他的印象里,这东西就是传销用来骗人的。

王静没有再多解释,道:“打电话给陈镜安,问问他在哪儿,让他往塔山山坳的养猪场赶。”

“好。”

说着,石元强拨通了陈镜安的电话,昨天晚上他们俩刚刚互留了电话号码。

石元强记得很清楚,陈镜安的手机铃声很特别,是一首男高音歌曲,叫《我的太阳》。

第十六章 险象

“你到塔山做什么?”

“卖药。”

“什么药?”

“基因…基因丸。”

“卖给什么人?”

“一个杀猪的,姓姚。”

“和你在猪头肉店听到的老姚是不是同一个人?”

“我不知道…不不!我知道我知道,应该是同一个人,就住在那个塔山脚下的养猪场里面。”

“你怎么知道是同一个人?”

“我…我猜的。”

“猜?”

“不对,不是猜的!那个人很奇怪,我印象挺深的,他从我这儿买了好几次药了。我们一直网上联系,他说拿来治脑子的,但见了面以后他从来都不说话。上次见到他,他还戴了个口罩,穿着雨衣。我是晚上拿药给他的,雨下挺大的,把药给了他我就走了。”

“所以,我没听出来,你是怎么判断他就是猪头肉店里提到的老姚?”

“怎么判断…我想想,让我想想,您别过来,我马上想…我想我…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个那个女老板,那个女老板她骂过一句,骂过一句‘让他死在山沟沟’里。对死在山沟沟里,那个姓姚的养猪场就在那个山坳里面,我去过一次,我去过一次!”

当孙峰离开审讯室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感觉自己在那个审讯室里呆了三个小时。

可出来一看时间,只是审了二十分钟而已,他的脑子却已经被榨干了。

真的榨干了,孙峰从小学习成绩就不好,诗词歌赋,数理化公式一个都记不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记忆力就是差。

可面对王静,11号那天经历的事情,像尘封在脑海深处的录像带,被硬生生拽出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每一个细节他都翻腾了出来,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很不错的,只是过去不用心。

签完字,拿回身份证,走出公安局的大门,孙峰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他摸了摸自己的背脊,那种麻木感还留存在他的皮肤上,只要一想就会起鸡皮疙瘩。

真是噩梦般的痛苦,孙峰感觉自己一直在淌汗,头有些晕。

他抬头看了看天,这些天的雨水冲走了天空的灰幕,阳光正好。

“太阳…到底有几个太阳?”

孙峰眼前突然出现了好几个太阳,接着,他头一沉,晕倒在了地上。

……………………

“hiu bello, oje ne,o sole mio……”

帕瓦罗蒂高亢的歌声从陈镜安手机的扬声器里传了出来,陈镜安像被电门打了一样,立刻掏出手机把声音摁掉。

平时他的手机都放在震动状态,昨天因为刚到柳京,为了不错过重要电话,才打开了扬声器,今天他忘记关掉了。

歌声停了,陈镜安停原地没有动作,他竖起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已经消失了,只能听到猪的哼哼声,和树叶随风的沙沙声。

还有他心跳的声音。

他猛然感觉有什么不对,整个人一下子趴倒在地上,接着脑袋上爆出“嘭”地一声!

院墙竟被什么东西给打破了,砖头落了下来砸到了陈镜安的身上,石灰、碎渣落了一地。

陈镜安抱头一个打滚,朝着一旁的水沟滚去,在掉进水沟之前,他两手一抓扒拉住两块石头,滑进了水沟里。

他眼睛朝着院墙一瞥,看到了一柄钢斧洞穿了墙壁,透过墙孔和那个破开的洞,是一个巨大的黑影。

他的面孔隐藏在斑驳的光线和戴着的雨衣帽上——这样的晴朗天气里,他竟然穿着一件黑色的雨衣。

陈镜安喘着气,一时间他竟不知如何是好,因为刚刚那一击完全超越了人类所能有的力量,用一柄斧子就破开了砖墙,这是什么样的力道?

“嘭!”

又是一斧,砸在了墙壁上,将几块砖头砸开,火花四溅。

陈镜安很快冷静了下来,他并没有选择逃跑,而是看了眼手机,是石元强打来的电话。

他立刻回拨了过去,这时又是“嘭”的一声,不再是斧子砸墙了,而是这黑影对着墙猛踹了一脚,这一脚把一面墙踹出一个大洞来。

黑影从洞中钻了出来,手上提着一柄焊接的钢斧,平刃,宽大的背脊,既是斧头也是锤子。

陈镜安立刻跃出了水沟,从地上捡起一根手臂粗的树枝,电话同时打通了,传来了石元强的声音。

“喂!陈队长,你在哪儿?”

“塔山脚下的养猪场,速来,带枪……”

话没有说完,黑影提着钢斧冲了过来,速度之快如同一头野猪,而陈镜安看见了雨衣帽下的那张脸。

这绝不是人的模样。

……………………

“喂,喂!”

石元强只听到陈镜安说到“带枪”,后面便只听啪啦一声,接着便和陈镜安失去了联络,只能听到嘟嘟的声音。

“糟了,陈警官已经到了养猪场,他让我们带枪,他肯定遇到危险了!”

石元强提醒开车的王静,王静没想到陈镜安竟已先一步到了养猪场,如果孙峰的描述没有错的话,养猪场的主人姚启智很可能已经发生了基因变异,变得极度危险。

极度危险,这点只有王静知道,现在她有些懊悔没能极早将相关信息透露给两人,不过她真的没想到,陈镜安动作会这么快。

“储物箱。”王静只吐出三个字。

石元强打开副座驾的储物箱,里面正放着一把手枪。

王静猛地一踩油门,车子的速度飙升,石元强把手抓的更牢了,这女人开起快车来果然很可怕。

从鱼塘到塔山的山坳,直线距离并不远,只是公路有些绕,王静的车连着几个高速过弯,石元强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妈的,可别还没见着犯罪分子,在路上就做了烈士!”

不过王静的车技显然不至于让两人做烈士,很快她就看到了在山坳里,在一土高地上,隐藏在树林中的建筑。

虽然没有标志,但肯定就是那个养猪场了。

听说这里以前是一所小学,乡镇小学撤并后校舍被人买下来,先做的农家饭店,后改成养猪场。

王静能看到,那栋二层的楼顶,有一支矗立的,光秃秃的旗杆。

突然,一棵树的树冠猛地震动了一下,惊起了几只飞鸟。

王静把车停在了路边,立刻下车,沿着土路朝着那个方向冲去。

“哎,等等我,等等我!”石元强从储物箱拿出手枪,下了车,连滚带爬地朝着同一方向跑去。

第十七章 持斧者

陈镜安曾经砍过人。

他警校毕业以后的第一份工作不是去派出所当治安民警,而是混在边境的毒贩中当马仔的小弟。

小弟的工作就是砍人,他那时跟着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混混一起上街砍人,老混混告诉过他几点经验。

“遇到拿刀片的不用怕,砍在身上疼但死不了人。”

“小心别人手里的匕首,被捅了是要死的,不要和人纠,砍得过就砍,砍不过就跑路。”

“遇到拿斧子的,千万要小心,斧子比砍刀危险十倍!”

多年后,这个老混混在街头被人给砍死了,被斧子给砍死的。

又过了几年,陈镜安不再是一个小混混了,他成了刑侦队的一员。

他还记得,在一堂防暴课上,一位专家介绍如何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对付手持器械的犯罪分子。

对于不同的武器,他都给予了不同的应对方式,最后他提到了斧子。

“如果你遇到的是手持斧子的犯罪分子,我是指那种长柄的铁斧,比如消防斧,砍柴斧,那我给你的建议只有一条,远离他们,不要试图赤手空拳对付持斧人,哪怕对方没有经过任何格斗训练,只是一个普通人。”

“远离,寻找支援,记住,远离持斧的人!”

专家的话到现在陈镜安都记得,作为一个警察,不听专家的建议,一味的勇猛,结果很可能是死的比谁都快。

但这一次,陈镜安没有走,他不能走,虽然这个持斧人或许是他遇到过的最危险的犯罪分子。

从刚刚他用斧子砸破墙壁的行为来看,这人的力量已然远超普通人的范畴,陈镜安不会愚蠢到认为自己可以赤手空拳拿下他。

他只能拖延时间,将这个危险分子拖住,等待王静和石元强的救援。

他猜测,在养猪场中可能会有生还的失踪者,一旦自己逃跑,凶手回到养猪场,很有可能杀死生还的失踪者。

作为一个警察,他必须考虑到生还者的生命安全。

陈镜安见到持斧人朝他冲过来,将手中唯一的“武器”手机朝着对方砸了过去。

持斧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这给陈镜安争取了时间,他朝着南面的大门跑去。

这时,持斧人看挡开的是一台手机,上前一脚把手机踩得粉碎。

“妈的,刚买没多久。”

陈镜安看着手机被踩碎有些心疼,同时惊讶于持斧人惊人的脚力。

要踩坏手机很容易,可要一脚踩得粉碎,这怕是打桩机一般的力道。

持斧人踩完手机,望着水沟另一侧的陈镜安,加速一个猛冲,竟直接跃过了水沟,朝着陈镜安冲了过来!

陈镜安没想到这“人”力气那么大,速度竟也那么快!

斧子带着死亡的风声朝他劈来,陈镜安往后退了两步,正好躲到了一颗香樟树的后面。

斧子猛地劈进了树干了!将这大树震地“簌簌”作响!

斧子并不锋锐,只是异常沉重,纯靠力道,竟砍进了树干将近一半,差点将这大树一斧劈倒。

陈镜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要是劈在自己的头上,脑袋就直接飞走了。

持斧人用力要拔出斧子,陈镜安抓住这个机会,一个矮身,双手持树枝,踏出一个弓步,朝着对方腿关节处猛地劈去!

“啪”地一声脆响,树枝崩断成了两截。

陈镜安学习过防暴术,一般人腿上挨这么一下,绝对疼得在地上打滚,立马失去战斗力。

可这持斧人腿只是哆嗦了一下,并没有倒下,疼痛反而让他变得更加疯狂。

他嘶吼了一声,猛地拔出了钢斧,目露凶光,再次朝着陈镜安劈来。

这么近的距离,陈镜安终于看清,这人竟长得一张猪脸。

来不及细看,斧子劈了下来,陈镜安一个侧倒,从山坡上滚了下去,避开了这一斧。

斧子砸在了一块石头上,火花四溅。

陈镜安从布满落叶的地上爬了起来,阳光从南面照射过来,映在持斧人的身上。

他的鼻子又粗又大,向上翻起,好似猪的长鼻;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嘴角隐隐能看见两颗凸出的牙。

他举着斧子,站在坡顶,像一尊凶顽的魔像。

他盯着陈镜安,好像并没有要追杀下去的意思。

陈镜安的心头浮起一片恐惧,汗水将他的衣衫打湿,他想离去,可又不能离去。

“呯!”

一声清脆的枪响,惊起一片飞鸟。

“不许动!把斧子放下!”

东面终于传来了石元强的声音。

但率先出现在陈镜安眼中的,却是王静。

……………………

石元强跟在王静后头,爬上了树林密布的土坡,看见了钢斧砸在石头上击出的火花,还有那健壮高大的持斧人身影。

那一斧让人感到恐惧,是可以将人劈成两半的气力。

石元强在日常任务中从没有使过枪,连带枪的机会都极少,更不敢随意开枪射人,只好朝天鸣枪警告。

“不许动!把斧子放下!”

石元强大声喊道,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持斧人朝着石元强这边望了一眼。

石元强看到了持斧人那猪猡一般的面容,心头一紧,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面容。

而王静就这么径直朝着这猪脸人走了过去。

陈镜安站在坡底,朝着王静大喊:“回去!退回去!”

没有枪,赤手空拳和这个猪脸人接触,根本就是找死。

王静不像是个喜欢找死的人。

猪脸人似乎没想到王静会这样大喇喇的朝着自己走过来,他看着王静,微微愣了一下。

当王静距离他还有15米左右距离的时候,他提起斧子朝着王静冲去。

王静瘦,像一只细脖的羚羊;猪脸人超乎寻常的健壮,像一头狂暴的野猪。

石元强举起枪,瞄准了猪脸人,可王静挡在了跟前。

“闪开,闪开!”

石元强大吼,可是王静并没有闪开,她和持斧人几乎就要碰上了。

石元强终究没有开枪,他的枪法还没有好到可以避开王静直中猪脸人,他几乎在为王静默哀。

头顶刺眼的阳光照得他眼睛有些发黑。

他看到那斧子劈了下来,王静的身子少了一半。

接着就是一阵耀眼的电光闪过,石元强闭上了眼睛,听到有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

第十八章 白光

孙峰慢慢睁开了眼睛。

灰白色的天花板,六盏圆形日光灯,晃得他眼睛发蒙。

六盏灯排成一个六边形,他想自己是不是被送到手术室了?

要接受手术吗?

是不是有医生在给自己动刀子?

他们有没有给自己打麻药?

孙峰动了动手指,发现并没有被打麻药,身体在他的控制下。

难道手术结束了?

自己为什么要接受手术?

孙峰的脑子很乱,他想起自己在离开公安局后,晕倒在了路边。

难道自己出了什么事故?

他挣扎着动了动,手脚的神经和大脑都连上了线,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眼前却一片发黑。

“哎哟,你醒了?”

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短暂的黑暗褪去,眼前又恢复了光亮。

这是一家医院的病房,白色的墙面干净而冰冷。

和他说话的是个穿着警服的年轻男警察,除了他还有一个警察站在窗边。

病房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另外两张床位是空的。

窗边的警察走过来,对孙峰道:“醒了?知道怎么回事吗?”

孙峰摇了摇头。

这个警察年纪稍微大些,是个中年人。

“你在公安局门口晕倒了,局里派我们送你到医院,医生给你打了点葡萄糖。现在感觉怎么样?”中年警察说道。

孙峰看看自己的手,左手的手背上贴着胶带和棉球。

见孙峰没有说话,中年警察接着问道:“你在警局里,有没有遇到什么事儿?审讯的时候?”

“啊?”孙峰一愣。

年轻的警察补充道:“我们是来确认一下,如果你的晕倒和我们警局有关,我们也是要负责任的,回去要进行调查。”

两人这么一说,孙峰想起了自己在审讯室里的遭遇。

他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个女人,真是让人恐惧。

“我已经把你的号码记下,你先回去,以后有什么事我还会再找你。还有,我是警察,也不是警察,审讯室的事,不要说出去。”

孙峰想起了审讯结束时,那个女人对自己说过的话。

两个警察等着孙峰回答,孙峰张着嘴支吾了一会儿,说道:“呃,没有,我…我是饿的。”

“饿的?在局里没吃早饭吗?”

“没吃,我低血糖。”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回去了,以后不要再搞传销了,好好找份工作吧。”

中年警察拍了拍孙峰的肩膀,便带着年轻警察离开了。

“还有,费用我们已经付过了,你要是没事,就能走了。”

中年警察不忘回头补充一句,孙峰机械地点了点头,他觉得脑袋还是有些晕。

孙峰又倒回了床上,他想再躺一会儿。

他望着灰白色的天花板,发现其实只有一盏圆形的日光灯,闪着白色的光。

……………………

石元强感觉眼前闪过一道白色的光,其实光并不刺眼,但他还是下意识遮了一下眼睛。

当他再抬眼望去的时候,发现王静好端端的站在那里。

她叉着腰,之前一直笔挺的背脊有些佝偻,而她的脚下,躺着那个猪脸怪人。

一阵风吹过,能听到树叶的沙沙声,还有从不远处养猪场传来的猪的声音。

石元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明明感觉到,王静的身子似乎少了一截。

他用力挤了挤眼睛,秋日雨后的太阳光照得他有些目眩,极度的紧张,让他直冒冷汗。

握着枪的手在抖。

陈镜安从坡下爬了上来,看着王静和躺在地上的猪脸怪人。

“怎么做到的?”

陈镜安在坡下是面光,他看清了一切。

王静好像有些虚弱,这让她看起来不似昨天那么凌厉。

原本鹰一样的眼睛,微微地耷拉了下来,额头有些汗,发丝黏在上面,嘴唇有些发白。

陈镜安发现她的手在颤抖,不仅是手,应该是整个身体都有些颤抖。

“是电击吗?”陈镜安又问。

在两人距离不到一米的时候,持斧人举起斧头朝她挥去,陈镜安的想法和石元强一样,王静要没救了。

在生与死的一瞬间,王静一个弯腰竟然躲开了斧子的劈砍。

然后,陈镜安就看到,王静用手指在持斧人的腹部点了一下。

一阵电光,人便倒下了。

陈镜安使过电警棍,这个猪脸怪人穿着橡胶雨衣,高电压和绝缘的雨衣碰到一起,就会有火花。

可王静的手上并没有电棍,她两手空空,连把指甲刀都没有。

王静喘了口气,说道:“回去以后再说,先进里面看看。”

陈镜安将目光投向了那红色的养猪场,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猪脸怪人,想到在猪栏看到的一幕,心头有些恶心。

石元强走了上来,看了看王静:“到底怎么回事?”

王静还是没有回答,陈镜安倒质问他:“为什么不开枪?”

“我…我没有把握。”

“我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但如果她是个普通同事,就已经死了。还有,我也差点被你害死。”

三个人都沉默不语,王静似乎恢复了一些,她掏出了手机。

“把枪给我。”

陈镜安从石元强手里接过了那把枪,打开锁机看了一下,有子弹。

“你陪王静看着这人,他很危险,小心。”

陈镜安提醒石元强,然后带着枪独自一人朝着养猪场走去。

王静则对石元强道:“去车上,后备箱里有尼龙绳,拿过来。”

说完,王静拨通了一个电话:“喂,我是王静,抓到一个,给我定位,马上派人过来。”

石元强不知道王静给谁打了电话,但他感觉这说话的口气,不像是警局的人。

如果是警局的人,上午她就不必让钱礼平的人到派出所待命了,直接让他们跟着来抓捕就行。

但石元强没有多问,跑下山坡,从土路下去,来到王静的车前,打开了后备箱。

后备箱里果然有一捆小指粗的尼龙绳,绿色的,看上去异常的结实。

石元强拿出这捆绳子,用手拉了拉,心说这绳子拿来捆大象。

王静和石元强两个人将猪脸怪人拉了起来,他一动不动,应该是休克了。

他的身体庞大而沉重,两个人费了很大的力气将他拖到了一棵大树边上。

石元强近距离看到了他的脸,一张又像猪又像人的脸,他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是凶手老姚吗?

王静道:“不知道,先把他捆起来,看管好,看看陈有什么发现。”

第十九章 待命

塔山市派出所,刑侦队的人集中在会议室里,等待着上面的命令和消息。

一夜的走访、排查,警员们都有些困顿,有些警员坐在椅子上撑着头睡着了。

这是案发的第二天,按照48小时定律,这样的案子要么很快会破,要么就会拖上很久。

侦查员迟亮打了个哈欠,昨天他住在了塔山的招待所里,整理材料到很晚才睡。

今天一早又起床走访失踪者家属,记了满满十几页纸的笔记。

这是他进刑侦队的第一个月,做了两年的派出所民警后,他做梦都想进刑侦队做一名“真正的警察”。

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大案,兴奋在所难免,却没想到上面突然来了命令,让他们在派出所待命。

迟亮翻看着自己的笔记,希望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好为案件的侦破提供帮助。

他走访的对象是塔山镇北,大宁村失踪五口人的家属,这五人中四人是大宁村的居民,一人是旅居在村头饭店的一个卡车司机。

大宁村靠着国道,塔山又多厂,过去很多重型卡车会从这边路过,大宁村有人家在国道旁开了饭馆,供大车司机吃饭住宿。

司机们晚上聚在一起无事可干就会赌博,慢慢的在大宁村养出了几个地下赌场。

后来塔山的厂区衰落,大车司机越来越少,赌场被打掉,可是赌博的风习却留了下来。

失踪的五个人,年龄最大的45岁,最小的33岁,均是些游手好闲的乡村老混混。

这样的人一般社会关系复杂,迟亮费了一番力气,才理出一些头绪。

大宁村的四个人,其中两人是表兄弟,另外两人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时常在一起吃喝嫖赌。

他们曾经在柳京一起打过工,后来柳京经济下行,工作机会变少,他们又不愿意去更远的城市工作,就回了大宁村继续过混混的日子

家里人对他们的描述出奇的一致,游手好闲,吃喝嫖赌,尤其是赌,一有机会就流窜于乡间的各种野赌场。

塔山往北是大片的乡村,田间地头散布着一些废弃的砖房,那里总会成为野赌场的最佳场所。

这四个人是赌场的常客,拉帮结伙一起玩,互相能有个照应,比较安全。

从他们的家人那里,迟亮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和他们一起赌博的人太多了,结怨自然不少,可要说值得杀人的仇却又没有。

真正让迟亮感觉有些价值的,是第五个人,住在村头饭店的卡车司机,周伟,是失踪的五人中年龄最大的一个。

他常年在路上跑货运,有一辆自己的卡车和一个合伙人,大宁村是他经常落脚的地方。

合伙人叫蒲志伟,今年40岁,他倒是不爱赌博,因此在11号晚上躲过一劫。

因为合伙人的失踪,蒲志伟滞留在了大宁村,听闻村头鱼塘砖房的异状后,和村民一起报了警。

迟亮的笔记上记录了查问蒲志伟时,摘录下的一些他认为有用的信息。

“那天晚上他没和我说要去哪儿,我知道他肯定去赌了,就不知道去哪儿赌了,我要知道就去找他了。”

“没有,他没联系过我,我也不赌,我们就是合伙一起开卡车,跑跑运输,私人干的。”

“以前?以前他是在塔山这边给厂子里运钢材的,后来这边厂子不是不行了么,就自己搞了车自己弄了。”

“运什么啊,什么都运,主要是散货,小商品啊,生猪,夏天还运过西瓜,不过运西瓜不赚钱。他赚点钱么就吃喝嫖赌掉,主要是赌,他家里有个老婆,一个儿子,儿子上大学了吧,反正没见他给家里送过什么钱。”

“他挺能赌的,挺厉害的,会做局,以前坑过人,坑了有十几万吧。反正挺多钱的,村头赌场除了过节,赌本不大的,十几万挺多的。”

“坑的谁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是生意上的人吧,反正活儿都是他揽的,我主要就负责开车,养车,乱七八糟的事儿我都不管。塔山这边,建材厂跟他有点生意关系,还有原来那个老水泥厂,还有就是,就是那个塔山那儿的养猪场。就是养猪场量不大,偶尔做一回。其他我都不太清楚了。”

迟亮翻看着这些记录,觉得有必要到建材厂、水泥厂还有养猪场走访一趟,周伟的失踪或许和赌博上的纠纷有关。

不过他们现在接到命令,待在派出所会议室里等待,真不知道要等些什么。

钱礼平站在会议室门外抽着烟,一天的走访排查,总算有了一些线索,而且是重要线索。

这案子看苗头会是一个大案,如果破了,哪怕不考虑荣誉嘉奖,在心理上也会有一种巨大的成就感。

结果,昨天指挥负责权被接受,今天干脆原地待命,换做谁心里都会觉得不舒服。

警察多半是要强的人,尤其是刑警,钱礼平看上去四平八稳,骨子里还是很倔强。

只是作为警察,服从命令是第一要务,局长特别吩咐,他不敢不从。

“钱队长!有发现!”

会议室里传来了吴柳的声音,这丫头总是一惊一乍,很聪明,就是说话做事毛毛躁躁的。

钱礼平掐灭了烟头,进到会议室:“有什么发现?想清楚了再说,可别再胡说八道了。”

吴柳道:“我可没胡说八道,而且这回真的有发现,是11号那天晚上,牛彩文失踪前接到的最后一个电话,已经查出来了。”

钱礼平赶忙上前,这是重要的线索。

“技术组的人早上去了电信公司,查了牛彩文11号那天的通话记录,最后一次通话是在晚上八点二十一分,和监控中的时间吻合。通话时间17秒,对方的手机号,就是她爱人刘有全的号码。”吴柳把查询的内容告诉了钱礼平。

钱礼平皱了皱眉:“是她爱人的电话?”

吴柳道:“是啊,这很好解释,说明犯罪分子,把刘有全绑架后,让他打电话给了牛彩文,然后牛彩文就去了绑架者所在的地方!”

钱礼平道:“然后呢?然后牛彩文也被绑架了?”

“也许更糟…反正,这说明牛彩文的失踪,和她丈夫的失踪不是没有关联的。”

“你这是废话。”

“这不是废话,这是重要的线索!”

吴柳正和自己的队长争论着,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回荡在塔山镇的天空。

所有人“哗啦”一下都站了起来,朝外面看去,吴柳急切地问道:“钱队,是枪响!北边!我们要不要行动!”

钱礼平做个手势制止了大家,他掏出手机道:“我必须打个电话请示一下,所有人给我坐下,没有命令不准擅自行动!”

第二十章 兔子

陈镜安拿着枪走向了养猪场的院墙,大门依旧紧锁,他绕到了刚刚被破开的墙边,猫着腰进了场院中。

这是一片猪栏,几只猪在食槽边哼哼唧唧的吃着猪食,那些猪食看上去又像糟糠又像别的什么。

这样的猪栏联排约有八九个,每栏里大概七八头猪,都是白色的肉猪,有公有母。

陈镜安看到趴在食槽旁的一头母猪,心里一阵恶心,他用枪指了指它,还是收了回来,朝着院子里望去。

猪栏的门全都开着,不对,这些猪栏全都没有门,看起来是被拆掉了。

场院是水泥地,能隐约看到残留的白色石灰线,应该过去这里还是学校时,划的篮球场。

在场院当中,有几头猪正在悠闲的晃荡,这里拱拱,那里闻闻,或者趴在地上晒太阳。

在院子的西侧则是一排平房,以及一个单独的猪栏。

陈镜安走到这个栏前,发现里面养着的是黑色的中国本土猪,食槽里放着青草。

猪栏里都没有什么异样。

猪栏旁的三间平房都大门紧锁,不过门上用的都是普通的回形锁,陈镜安踹开了最南面那间的大门,一阵灰尘扬起,在正午的阳光下翻滚。

房间里一片昏暗,陈镜安站在门口探头进去观察了一下,房间的窗户很小,几束光透进来,陈镜安用了一小会儿适应了光线,看出来房间里堆放的都是猪饲料。

这是一个饲料仓,陈镜安进去探视了一下,没有发现失踪者。

他的手始终紧紧握着手枪,他不知道在这养猪场里还有没有持斧者那样的怪人,或者他的什么同谋。

出了这个房间,陈镜安又走到第二个房子门口,一靠近大门,陈镜安眉头就皱了起来,他知道里面肯定有问题,因为他闻到了一股的浓重的腥臭味。

这里是养猪场,整个院子都弥漫着猪臭,反而把这里的腥臭味给掩盖了,只有靠近门前才能闻到。

陈镜安从警多年,知道这是死人的味道。

但他没有犹豫和害怕,一脚将门给踹了开来。

……………………

石元强和王静将猪脸人捆在了一棵离养猪场不太远的树上,石元强又看了看猪脸人那可怖的面孔,心里一阵发毛。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王静并没有解答石元强的疑惑,而是蹲下来翻了翻猪脸人的眼皮,又用手搭了搭他的脉搏。

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道:“搬块大石头过来。”

“啊?”石元强不知道王静什么意思。

“啊什么啊,搬块大石头过来。”王静重复了一遍。

石元强只好低下头四处搜寻了一下,看到不远处的土里埋着半截石头,他指着石头问:“那块行吗?”

王静点点头,石元强便上前把石头从土里给搬了出来,搬到树边,问:“这有什么用?”

王静道:“如果这个猪脸人醒了,就搬起石头砸他的脑袋,把他砸晕。”

“啊?”石元强没想到这石头拿来这么用的。

“我劝你以后不要大惊小怪,我是怕这棵树和绳子栓不住他。”

“可是…哪有这么抓犯人的,砸死了怎么办?”

“砸死了当然是抓你去坐牢。”

“我…那…那为什么不让其他人过来支援,你刚是不是打电话让他们过来了?还有枪,枪呢?枪在陈镜安那里!”

王静却不再理睬,没有回答石元强的问题,而是密切关注着这个怪人。

如果是普通的犯人,别说两个警察守着,就是一个警察,一副手铐也能把人看住。

可是这个猪脸人,他的手腕粗壮的可怕,远超常人,竟然连手铐都铐不上。

他们只能把人给绑着,然后等待支援。

石元强看了看养猪场,有些担心:“喂,我们要不要跟进去看看?陈警官一个人去行吗?”

王静还是不说话,她依旧盯着怪人,似乎她来到目的不是解救失踪者,而是为了抓住这个猪脸怪人。

石元强有些焦躁起来,他听到了养猪场里陈镜安踹门的声音,他想如果听到枪响他就一定要进去看看了,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里面冒险。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仅仅接触了一天的时间,石元强打心眼里觉得,陈镜安是个好人,好警察。

他见过太多好警察离开这个世界了。

王静突然说道:“你放心,他在里面不会有事的,里面除了猪,估计一个活的都不会有。”

“为什么?”石元强疑惑地问道。

“因为人在他眼里都是猪。”王静盯着猪脸怪人说道。

……………………

钱礼平打通了赵局长的电话,向他汇报了目前的情况,希望可以带着刑侦队的人去往塔山查看。

但他得到的答复依旧是否定的。

“所有人,我再提醒一遍,你们所有人必须留在塔山派出所,谁都不允许擅自去养猪场!这不是我的要求,是国家的要求,出了事情你要负责任。”

“可已经出事了呀,都听到枪声了!”

“出事那不是你的事,是新部门的事,这件案子既然让他们接手,就全权交给他们,你不要管。如果你不听命令,我怕你这身警服是穿不下去了。”

赵海生的声音并不威严,而是一如往常的平淡柔和,可钱礼平知道,这个从国家安全部门退下来的局长,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明白了赵局,那我们接着在派出所等?”

“等!哪儿都不准去!”

挂掉电话,钱礼平没有办法,虽然心里觉得有些憋屈,也只能听从上级的安排。

憋屈完了,钱礼平心里更多的是感觉到奇怪,这个案子的确太奇怪了。

正如那个陈镜安所说,明明现场一片混乱,到处都是痕迹,偏偏最重要的尸体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监控探头一无所获,社会关系排查几乎没有疑点,而现在一切的关键就指向塔山和那座养猪场,偏偏又不给去。

不过钱礼平是个老警察了,打完这通电话,他就知道自己该做的已经做了,该尽的义务也尽了,领导让他等,他就安安心心的等。

只是会议室里的那些年轻警察就不同,特别像迟亮这种想做出点事儿来的,捧着笔记本在会议室踱来踱去,是百爪挠心。

吴柳正为自己的发现没有得到重视而苦恼,看到迟亮这个样子,没好气道:“你干什么呢!走来走去烦不烦,就不能坐下?”

吴柳算迟亮的前辈,前辈这么一说,迟亮只好悻悻地坐了下来,随手翻着自己的笔记本,显得很是失落。

吴柳把他手里的笔记本一把抢了过来,道:“给我看看!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迟亮忙道:“是受害人家属的谈话记录。”

“唷,还做的挺细致,管用吗?”

“管不管用,得出去查呀。”

吴柳把这几页笔记翻了一下,草草看了几眼,她是搞痕迹搜集与鉴定的,对谈话记录什么的没兴趣。

不过在翻到其中一页的时候,一个英文单词吸引了她的注意。

记录自然是用中文写的,字还有些潦草,所以一个英文单词就特别的显眼。

吴柳指着这个词对迟亮问道:“喂,你写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没头没脑的,前后有联系吗?”

迟亮抓了抓脑袋道:“大宁村的四个失踪者,有三个都是有家室的,只有一个是光棍没老婆,然后其他家的人告诉我,这个人是…是个兔子。然后我就随手标注了一下。”

吴柳道:“兔子怎么了?这也值得记一下,你不会……”

吴柳看迟亮的眼神出现了别样的味道。

迟亮忙道:“不是我不是!我…我就是顺手记了上去的,不知道有没有用…”

吴柳白了迟亮一眼,把笔记本抛还给了他。

第二十一章 黑梦

刘有全依旧沉浸半梦半醒之间。

在黑暗和束缚中,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恍惚和迷醉的神经甚至让人感觉不到自我的存在。

只有饥饿,能让他从睡梦中醒来,接着会得到一口饭,一杯水,然后继续沉入梦中。

水肯定有问题,刘有全知道,可他又不能不喝水,水比食物更加的重要。

饭倒是挺香,叉烧,丸子,排骨,配上香喷喷的白米饭,被绑的恐惧和焦虑也因此稍稍缓解了一些。

梦境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像一幕幕没有联系的情景剧。

他梦到过妻子,梦到过女儿,梦到过塔山上那尊白塔,还梦到在那栋红砖房里地狱般的场景。

梦冲碎了时间和空间,让人的神志迷失在错乱的时空中。

被拘禁的人,往往就是这么发疯的。

刘有全不知道自己还要被拘禁多久,三天,三个月,三年,还是一生?

人类的全部恐惧,都来自于未知。

恐惧会让人愤怒,但当恐惧到一定地步,愤怒已然无法抵消恐惧的威力,那人心便走向崩溃,继而堕入恐惧的深渊。

刘有全倒是很幸运,药物让他不断进入梦中,在梦里人可以抵御恐惧,保全那一丝理智,在深渊中游曳,找寻一点希望的光芒。

那是记忆深处的一点光。

刘有全梦到了老姚,姚启智。

他梦见老姚在杀猪,在一条流水潺潺的小河旁,老姚在布满鹅卵石的河滩上准备杀猪。

刘有全则浸泡在河中,那应该是环绕塔山的马汊河,在刘有全小的时候,马汊河的水还很清澈。

在梦里他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时的他柔弱胆小,连杀鸡都不敢看,别说杀猪。

老姚,不对,应该是小姚,在河滩上围着一头被五花大绑的大肥猪,左看右看,一直都不下手。

小姚的手里提着一把斩肉刀,刘有全认得,这是姚启智他爹的刀。

他爹也是杀猪卖肉的。

刘有全感到很害怕,他泡在冰冽的河水中,只露出眼睛和鼻子。

他害怕看杀猪,从小就怕,怕那撕心裂肺的嚎叫,怕那锋快的尖刀,怕那浓稠的猪血,更怕眼睁睁看着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流逝。

小姚一直都不动手,还在围着那头猪转,刘有全想说话,又不敢说话。

刘有全知道,其实姚启智也怕。

别看姚启智从小看着老爹杀猪长大,他本人和刘有全一样胆子很小。

所以他们才成为了朋友。

人长大以后要成为朋友总需要很多理由,而很小的时候做朋友只需要一个理由。

甚至不需要理由。

看着姚启智犹豫不决,刘有全终于说话了,他把嘴巴从水里露出来,道:“姚启智,你杀不杀!”

刘有全用力喊出来的,可声音却很小,支支吾吾的。

姚启智似乎听见了刘有全的话,但他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自言自语道:“杀杀,我不想杀啊。都怪刘有全你胆子小,我要显得自己胆子大点儿,胆子要大,要杀,要杀。”

姚启智说的话很奇怪,好像他杀猪是为了刘有全一样。

刘有全却知道,姚启智不得不杀猪,他成绩差考不上大学,工厂又倒闭,只能继承他死鬼老爹的衣钵,养猪,杀猪,卖猪。

在很多人眼里,这家伙是个怪人,从小就是。

他不爱说话,多数时候都孤零零的一个人,独来独往,家长都让自家孩子不要和他玩。

人们都说,家里杀猪的,血光之气太重,命不会好,和他在一起,也会沾上晦气。

刘有全倒是不怕,他父母死的早,没有人反对他和姚启智做朋友。

他还记得,姚启智有次从家偷了对猪腰子给刘有全,刘有全回家炖汤喝了,觉得很好喝。

后来他跟着姚启智一起,随他爸爸去村里杀猪,看着猪从一个鲜活的生命变成餐桌上的食物,两人既害怕又有一丝丝兴奋。

那是无法察觉的来自于本能的原始的兴奋,它镌刻在人类的基因中,隐藏着人类嗜血的过去。

后来长大了,刘有全结婚了,姚启智却一直单身,直到他爹死了,他还是个光棍。

一个养猪、杀猪、赌博的光棍。

他家的土猪肉,是专供给刘有全店里的,他不杀猪,店里就没有好的肉。

所以,刘有全又喊道:“你倒是杀呀!”

这回他喊得更用力了一些,但声音还是不大,好像被掐住了喉咙。

姚启智终于停下了徘徊的脚步,握紧了手中的厚背斩肉刀,这刀不是杀猪用的,而是切肉用的。

他举起手中的刀,朝着那头大肥猪的脖子砍去!

刘有全害怕地闭上了眼睛,眼前一片血红,他听到了斩肉刀砍入肉和骨头里的“咚咚”声。

却没有听到猪的惨叫声。

他偷偷张开了眼睛,在眼缝中窥探河滩上的情形。

血浸润了鹅卵石,延伸到了马汊河的水中,红色包围了刘有全。

姚启智提着刀背对着他,粘稠的血从刀尖滴落下来,他的背影特别的宽大,竟已不是小姚,而是老姚。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身首异处,却不是猪,而是人。

刘有全瞪大眼睛一看,竟是自己的妻子牛彩文!

刘有全长大嘴巴要喊出来,却又喊不出来,到头来只吐露出两个字:“老…老姚!”

老姚回过头来,这哪里是老姚,分明是一个长着猪脸的怪物。

“呯!”

一声枪响,刘有全从梦中惊醒,可很快眼前又陷入了黑暗。

……………………

陈镜安关上了第二个房间的门,把自己和地狱隔绝了开来。

他是个心理强大的人,从警生涯见识过无数可怖的场景,经历过无数危急的时刻,他的神经像钢铁一样坚韧。

但这不意味着,他习惯于那些血腥和非人的场景,相反,他愈发的厌恶,那伴随着血液和肢体残骸流出来的恶臭,仿佛从灵魂中散出的罪恶,从人类拥有文明道德的那一刻起,就伴随着人们,直到世界的消亡。

这种望不见头看不到尾的恶意,让陈镜安感到疲惫。

他深深喘了口气,还是小心关上了门,不去破坏现场,然后走到了第三个屋子的门前。

和第二个屋子相反,隔着门,陈镜安闻到了一丝丝饭香味。

这个屋子应该是个厨房,所以门并没有锁,而是虚掩着。

推开门,果然是个厨房,一个老式的农村灶台,正往外冒着热气,米饭的香味溢满了整个屋子,和隔壁的令人作呕的腥臭隔绝了开来。

屋子里还有一张方桌,几条长凳,杂乱地摆放着几副碗筷。

角落里堆放着柴禾、干草和几袋子米粮,房梁上有挂钩,挂着几个大竹箩筐,桌旁有水池、案板、小型煤气灶和液化气钢瓶。

仿佛从地狱回到了人间,陈镜安提着枪搜索了一下各个角落,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发现。

看样子,如果有活人的话,应该就在那栋二层楼里了。

陈镜安又扫了几眼,决定离开去那栋楼房看看,走到门口,突然感觉自己好像遗漏了点什么。

他退了回去,走到水池旁,里面放着一个塑料盆子,用水浸泡着切好的排骨。

陈镜安把里面的排骨拿出,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不是猪牛羊的肉,他一闻就知道了。

第二十二章 活人

陈镜安把肉丢回了盆中,手掌在裤子上蹭了蹭,捏了捏拳头。

厨房中原本四溢的米香味,此时也变得令人作呕起来,陈镜安退了出去,提着枪朝着场院北侧的二层楼走去。

这是过去这所村办小学的教学行政楼,在塔山周围的村落都被拆迁转移后,小学被撤并,校园被废弃。

这里做过农家乐,一楼的一排教室都曾被改造成饭厅,教室朝南的大扇窗户都盖着厚厚的帘子。

同样是三个房间,门都关着,但没有锁,陈镜安查探了一番,三个房间都是卧室,前两间没有什么异常,只有第三间卧室,里面其他东西都有,就是没有床。

陈镜安来不及做细致的查验,他的目的是找寻活口,他又爬上了二楼,这一层有四个房间。

过去这里是老师的办公室,窗户还留着,窗帘都从里面拉上,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门一样没有锁,有两间是储物室,第三间是个休息室,摆放着沙发、电视、电脑,还有一个大冰箱。

陈镜安走进休息室,蹲下摸了摸地砖,一层细灰,看样子有段时间没人打扫了。

电视机上一样有灰尘,只有那台电冰箱在嗡嗡地运作,陈镜安看到冰箱,又想起了刚刚厨房里那盆排骨,这冰箱里……

陈镜安走向冰箱,拉住冷冻层的把手,准备打开看看。

从楼下第二间房看到的情形计算,已经有了七具尸体,目前失踪者一共有七人。

不过,第二间房的尸体里,陈镜安简单辨识了一下,应该没有女性。

而且,从一楼三间房的摆设、物品来看,养猪场应该有两名员工,看样子也是遇害了。

这样算,失踪者至少有九人,那就还剩两个人。

不知道那盆中的排骨,到底是谁的。

陈镜安正想拉开冰箱门,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隔壁房间却突然传来了响动。

陈镜安放开了冰箱门把手,把耳朵贴到墙壁上细细地听,隔壁的确有动静。

是生还者,还是同谋?

他离开第三间房,来到最后一个房间门口,门被锁着。

这二楼的门都是铁防盗门,不像下面平房是搭扣锁木门,想从外面踹是踹不开的。

他手里有枪,用枪倒是可以打穿门锁,可如果里面是受害者,会受到子弹和碎片的伤害。

窗户上也有不锈钢栏杆,就陈镜安一个人,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法进去。

“妈的,也不多带点人过来。”

陈镜安默默咒骂了一句,就王静和石元强两个人过来,还在外面守着,如果多两个猪脸怪人,估计今天就交待了。

但这点困难难不倒陈镜安,孤胆英雄他不是没当过,他观察了一下,这个房间在二楼的最东边,所以东面还有一个窗户,没有装栏杆,而且窗户好像开着。

西侧的楼梯能直接通到楼顶,陈镜安爬到顶层,黑色的防雨层,靠边树立着一根快要腐化的木质旗杆。

旗杆看上去摇摇欲坠,杆子根部已经腐烂,这里不知已多久没有升起红旗。

陈镜安走到东侧边缘,探头向下望去,两层楼并不算高,底下是一片泥地,就算摔下去也死不了。

再看房间东侧的窗户,有伸出来的窗台,约莫和脚同宽,窗户半开着,蓝色的绒布窗帘遮住了里面的光景。

陈镜安把枪别在腰间,深吸一口气,然后翻过顶层的隔栏,双手抓住外沿,两脚向下探,利用臂力稳住慢慢往下滑。

他拥有强健的胳膊和鹰爪一样的手指,这让他悄无声息,在没有任何器具辅助的情况下慢慢下到了窗前。

他的右脚触到了窗台边沿,接着是左脚,不过他只能用脚尖踮着,手才能抓住房顶。

他松开了左手,轻轻扒住了窗户沿,确定这窗户足够结实,右手才松开,前脚掌踏实地落在了窗台上。

人算是稳住了。

这要换成一般人,别说不敢独自这么下窗台,就算敢,一个不小心就仰面摔下去,不死也残废。

陈镜安的胆子和成龙一样大。

他左手继续扒住床沿,右手从腰间取下手枪,然后把半开的窗户门轻轻移开,身子探进窗户,隔着窗帘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几秒钟,大体确认窗边应该没有人,他轻轻吸了口气。

接着,他用枪猛地把窗帘挑开,一跃跳入了房中!

他没有喊“不许动,警察”,他一向喜欢用枪说话。

举着枪左右扫视了一遍,阳光从揭开窗帘的窗户照了进来,里面并没有第二个持斧人。

房间里有一张破木床,还摆放着很多破桌椅、破凳子等杂物。

在木床上,一个人被反绑着躺在那里,眼睛上蒙着黑色的布条,嘴巴被塞得严严实实。

他下身只穿了一条四角短裤,床边有一滩水迹,散发出一股骚臭味。

他脑袋朝向陈镜安这边,应该听到了陈镜安的声音,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还活着。

找了个遍,终于在最后一个地方有了发现,还有活人。

陈镜安上前把这人嘴里塞着的布团取了出来,这人咳嗽了几声,道:“老姚?”

“警察。”陈镜安回道。

这人明显愣了一下,继而呜咽了起来,哽咽道:“救我…救我…”

陈镜安一边轻声安慰他,一边给他解绑在手上和身上的绳子。

没想到这绳子捆得相当紧,扣得是一团乱麻,一时半会儿竟解不开。

“先别解了,眼睛,眼睛。”

于是,陈镜安先把这人眼睛上的黑布取了下来,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经历了多天的黑暗,黑布一拿开,接触到阳光眼睛很不适应,他眯着眼睛,晃了晃脑袋,回道:“刘有全。”

刘有全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杂物间,除了这张床,房间里都是旧书桌课椅,是过去的小学部分留下来的。

刘有全又抬头看了看陈镜安,眼泪都掉下来了,道:“警察同志,人都死了,一屋子人,都死了!”

陈镜安继续给刘有全解手上的绳子,听他这么说,应道:“是不是鱼塘边的红砖房?”

“是,是!那天…那天晚上…晚上我,我…我看到了,就我就看到了……”

刘有全又想起了那晚可怖的场景,变得语无伦次起来,陈镜安忙道:“别着急,把你救出去再说。”

刘有全住了嘴,可他想了想又道:“绑架我的,是不是老姚?”

陈镜安出了一头汗,终于把刘有全的绳子给解开了,他的胳膊上都是一道道浅浅的伤痕,不知道在这里经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面对他的问题,陈镜安回道:“算是。”

第二十三章 挣脱

一只猪从院墙里跑了出来。

被怪人砸开的洞打开了养猪场和外面世界的隔绝,这只猪探头探脑地从洞里钻了出来。

它晃悠悠地踱到了水沟边,像狗一样用鼻子在地上嗅来嗅去。

猪的鼻子比狗还要灵敏,它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沿着水沟一路探寻。

它的鼻子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让石元强和王静注意到了它。

它也注意到了石元强和王静,停在了水沟的石板桥前,昂起头朝着这边张望。

猪比人想象中的要聪明,甚至比很多狗都要聪明,它们更加的勇猛,耐久,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和丰沛的感情。

它们一点都不蠢。

猪从石元强和王静这里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它张望了一番没有过桥,哼哼唧唧地在桥边啃起猪草来。

这是一头白色的母猪,平日里在猪场它吃的都是饲料,鲜嫩的猪草明显有着更大的吸引力。

它还用鼻子拱着泥土,希望从里面翻出一些虫子、蚯蚓,来改善一下伙食。

秋天的阳光懒散地洒在林间的空地上,被枪声吓跑的小鸟儿又都回来,发出唧唧啾啾的鸣唱。

一头猪在幸福地外出觅食,三个人一个“睡着了”,两个在“无所事事”,老旧的校园静谧的像融入了这座山林。

有那么一瞬间,石元强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不是在侦办一起失踪杀人案,而是和同事到塔山郊游来了。

可王静的话打破了石元强的这种错觉:“举石头!”

石元强一愣,弯腰举起了那块大石头,然后看着被绑在树上的怪人——他并没有醒。

但再仔细一看,他的嘴角在抽搐,有白沫出现,眼皮子也在跳动。

石元强问道:“他这是要醒了?”

王静点头:“有可能…但不对啊,休克时间应该超过半个小时的。”

石元强又问:“你到底是怎么弄晕他的?点穴?”

王静没理会石元强,她站起身,退开两步,道:“他要是醒了,立刻拿石头朝他脑袋上砸下去。”

石元强咽了口唾沫,想起王静刚刚说的话,道:“砸死,我不用真去坐牢吧?”

王静道:“少废话,你不砸,我们俩就会死。”

石元强又问:“那…那刚刚干嘛不把枪留下…”

王静终于皱起了眉,原本一直盯着猪脸人的眼神转到了石元强身上,道:“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枪给你你打得中吗?”

石元强不说话了,的确在极近的距离下,手枪有时候还不如一块大石头好使,因为要开枪打中目标绝不像电视里演得那么简单。

以石元强的枪法,1米多的距离,他瞄准猪脸人的头,估计能把远处的那头猪打死。

而且,王静明显是想留活口。

那头猪,石元强瞄了眼那头猪,它竟施施然地走过了石板桥,离着两人更近了一些。

石元强看着它,它也在看着石元强。

人和猪对视了一眼,石元强感觉这头猪有些奇怪。

然而他不及细想怪在哪儿,耳边突然传来王静的喊声:“砸他!”

石元强回过神来,举起石头朝着猪脸人的脑袋砸了下去。

他感觉这一砸,能把猪脸人给砸死,心头浮起一阵荒谬感,自己一个警察是过来救人的,怎么好好的要用石头把人砸死?

可是他这一砸却没能砸中猪脸人的脑袋,他分神了,石头竟砸在了猪脸怪人的肩膀上。

怪人发出了一声怒号,尖利而嘶哑,像是猪被屠杀前常发出的哀嚎。

接着就是“啪嗒”一声,捆着怪人的尼龙绳竟然被崩断了几根!

“快躲开!”

王静一把推开了有些呆滞的石元强,然后伸手朝着猪脸人的肚子点去。

石元强看到在王静的食指指尖上闪出了一段火花,像电击器一般打在了怪人的肚子上。

“这是电?”

石元强这才明白,刚刚王静究竟是怎么一下把这个壮汉给放倒的,只是还是不明白,她的身上怎么会有电?

难道这王静是个变异者?

电流让猪脸人发出了痛苦的嚎叫,但疼痛也让他变得更加疯狂,“啪嗒”两声,尼龙绳又断了几根。

他的双手也被捆着,但身体已经挣脱了出来,朝着王静猛地撞去!

王静一个侧身躲开了撞击,再度伸出手指刺在了猪脸人的腰间。

又是一阵电火花,然后效果似乎没有之前好了,王静的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她觉得有些脱力。

“糟糕,体能不够了。”

但容不得多想,被电击得嗷嗷叫的猪脸人疯了一样朝着王静撞去,王静矮身一个打滚,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她朝着石元强喊:“去猪场,枪!”

枪在陈镜安的手里,可石元强哪肯跑开,瞧着这猪脸人的架势,被撞上不死也残废,真不知这是哪里来的怪力。

他要是跑开,王静一个人就完蛋了。

这时,石元强想起来,自己身上一直装着催泪喷雾!

他赶忙从上衣内兜里掏出喷雾,朝着猪脸人大喊:“你来啊!是我砸你的,你来!”

猪脸人转头望向了石元强,他双眼通红,嘴角流涎,咬着牙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石元强注意到,他突出的嘴角,竟露出尖尖的獠牙来。

“你…你来!”

石元强声音颤抖,却还是抓着喷雾剂挑衅道。

猪脸人放过了王静,朝着石元强猛冲过来,石元强立刻举起催泪喷雾朝着猪脸人一阵猛喷!

这是胡椒喷雾剂,辣眼催泪,刺激性极强。

猪脸人触到这团辣雾,立刻闭上眼睛嚎叫起来,他停止了冲锋,甩着脑袋发出怪叫。

石元强赶忙绕开跑到王静跟前,把她从地上扶起来,两人一同朝着猪场跑去。

这时,猪脸人的双手挣脱了尼龙绳,他胳膊上的青筋仿佛要爆炸一般。

他睁不开眼,却能闻到味道,再度朝着石元强和王静两人猛冲过去!

石元强一回头,看到高速冲来的猪脸人,心道:“完了,要牺牲了!”

千钧一发,只听“呯”地一声枪响,猪脸人的左肩开了一个血洞。

“呯!”又是一枪,打在了猪脸人的盆骨,在一声惨嚎中,它轰然倒地。

第二十四章 节

枪声在这山坳中回荡,又惊起了一阵飞鸟。

浓厚的血流了一地,从猪脸人的肩膀和腰部汨汨地流出。

安全后的王静却把自己的风衣脱掉,把内衬撕开,撕成好几条碎布条,上前要给猪脸人包扎。

陈镜安道:“你干什么?”

王静道:“救人,要活的。”

陈镜安看着倒在地上的猪脸人,心想要不是手里的这把枪不是自己的,头一次用,刚刚一枪绝对能打穿他的脑壳,届时想救都救不回来了。

石元强害怕这猪脸人暴起伤人,提醒道:“喂你小心,他…”

王静反道:“少废话,里面还有没有活口?”

陈镜安道:“还有一个,刘有全。”

王静对石元强道:“你去猪场,不要让他出来,顺便问问他知不知道绑架自己的是谁,有没有看到他。”

没辙,石元强只能乖乖听命,看样子对自己没能准确砸中猪脑袋,王静很是生气。

王静让陈镜安过来帮忙按住这个怪人的伤口,然后用撕下的布条扎在一起,先绑住了肩部,再绑住了腰部,打了两个漂亮的军用节,让伤口收敛。

“你这节扣打得真不错。”陈镜安赞叹,这个节扎得实用又好看。

王静没有理会,她伸出了手指,对着猪脸人肩膀的伤口点了下去。

只听“啪”的一声,一片电火花,猪脸人又是一声哀嚎,不过肩膀伤口的血是止住了。

王静对着腰部的伤口也来了一下,同样止血,只不过这回猪脸人已经没了声息。

王静用手探了探鼻息,确定他还活着,稍微松了口气。

子弹还在身体里,只能到时候再给他取出来了。

王静这时转头望向陈镜安,发现这家伙一语不发,倒是有些奇怪,这小子竟然对自己的能力一点都不好奇?

还是他早就已经猜到了?

陈镜安还是没有说话,而是目光凝重,顺着他的眼神,王静发现他在盯着猪脸人的鞋子看。

“喂,你在看什么?”王静问道。

“鞋子。”

“鞋子有什么好看的?”

“我也在想,鞋子有什么好看的。”

……………………

听到枪声,刘有全连滚带爬地下了楼,却看到一个矮胖的男子走到自己跟前,他上前道:“你是刘有全?”

刘有全点点头,这人从兜里掏出警官证在刘有全面前晃了一下,接着道:“我是警察,你得救了,马上会送你回家。不过,你先得在这里待一会儿,外面有事要处理一下。”

这警察自是石元强,他被王静吩咐进来看住刘有全,不要让他出去见到那个猪脸怪人。

“我,我想见我的女儿。”刘有全拉住石元强说道。

“你女儿叫刘晓琳吧?”

“对!对,她怎么样?她没事吧?”

“放心她没事,你姐姐过来照顾她了,你就放心吧。”

听石元强这么说,刘有全松了口气,又问道:“那我老婆呢?我老婆牛彩文。”

这回石元强摇了摇头:“不知道,你老婆也失踪了。”

“她也失踪了?”

石元强点了点头,他扫视了一下这个养猪场的场院,看上去很平静,有好几头猪悠闲地在散步,还朝着两人看过来,刚刚的惊险和它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看到了那三个屋子,门紧紧地关,他隐约感觉到,这门后的场景会极为恐怖。他甚至没有上前靠近的勇气,因为静下心来,他仿佛能闻到从里面传来的腥臭味。

“不知道陈警官刚刚在里面看到了什么?他胆子可真大……”

石元强想到陈镜安刚刚一个人把整个养猪场都搜了一遍,不知道会看到什么样的场景,心里就十分钦佩。

当然,更让石元强钦佩的是,他能一枪打中那个怪人,如果不是他那两枪,自己和王静估计就要被撞死了。

“警官,我…我能不能出去看看,那个倒地上的是不是我朋友?”刘有全又问道。

石元强却拉着刘有全进了一楼的房间,道:“你先在这里等着,外面他们有工作要处理,需要你作证的时候会找你的。”

刘有全只能服从安排,跟着石元强进了屋子。

石元强进屋后发现,这像是一间卧室,不过没有床,原来应该放床的地方堆着一堆稻草。

屋子很是凌乱,而且有一股很浓重的骚臭味,石元强感觉,这好像是猪身上的味道。

两人在屋里坐下,石元强喘了口气,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的腿在不停地颤抖,心脏更是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刚才真是差点死掉,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长一张猪脸?

而且,它为什么会突然醒过来?

石元强想起那头走出来的母猪,总觉得这头猪哪里不对劲,眼神?

“妈的,老子快人猪不分了。”

刘有全见石元强脸色发白,反倒关切地问道:“警察同志,你没事吧?”

石元强见这家伙还有心思关心自己,笑了笑道:“我没事,你也没事吧?在这多少天了?”

刘有全道:“我也不知道,今天几号了?”

“今天14号了。”

“三天,三天了,原来才过了三天。”

“嫌呆的不够?”

“没有,我一直昏昏沉沉的,吃了睡睡了吃,也不晓得时间。”

“他还给你饭吃?”

石元强有些好奇,看刘有全的样子,虽然有些虚弱苍白,但精神头还可以,能自己下楼,说话也正常。

刘有全点头:“有吃的,还挺好吃的,有叉烧,有排骨,盖饭。”

石元强道:“噢,那你被绑架,日子倒是过得不错,要不要再绑几天?”

刘有全忙摇手:“不不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而且,死了好多人,好多。”

石元强问:“你说哪儿?”

刘有全道:“鱼塘旁边的赌场里!死了好多人,真是…太…”

刘有全一下子结巴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但他说不出石元强也知道,该是“太恐怖,太可怕”一类的词吧。

石元强不禁又朝着那一排平房望了望,如果尸体都被带到了这里,那屋子里究竟是什么场景呢?

石元强的心里,忍不住的好奇起来,可他不敢去看。

这时他注意到,在靠近房门的地方,墙上挂着一个相框,里面有几张照片。

看这照片里的人,好像有点像这个刘有全。

“喂,你照片怎么挂在这儿?那老姚和你关系不错啊。”石元强好奇道,朋友挂朋友的相片,还是挺少见。

“真是…太…太刺激了…”

这时,还结巴着刘有全一下子把话说完了。

“你说什么?”石元强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转头朝着刘有全望去。

却又看到一张猪脸。

第二十五章 第四枪

陈镜安望着倒在地上人的鞋子,皱着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掏出了手机,打开在路上拍过的照片。

经过塔山时,那些脚印陈镜安都拍了下来,防止被毁坏或找不到。

那些脚印一个个都很深,陈镜安判断要么这人很重,要么他身上不止一个人。

见到这猪脸持斧人可怕的力量和身材,就能解释那些尸体到底是怎么消失的——都是被他一具一具甚至两具两具一起,扛着翻过塔山运到养猪场的。

没有任何精巧的设计,只是单纯的蛮力,却让警察陷入了疑惑,因为这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

不过这人的存在,本身就不合常理,这是一个怪物。

陈镜安刚刚看着这怪人的鞋子,突然想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些山路上和红砖房里的脚印应该是横纹的,可这人的鞋底是斜三角纹。

拿出手机一对,的确,山上的那些脚印都是横纹鞋印,和这人鞋底的印子并不匹配。

但鞋子是可以换的。

陈镜安又上前抬起这人的脸,看他的鼻子朝外翻出,鼻孔扩张,已经不像人的鼻子。

但陈镜安查看了一下,除了一些鼻涕、血汗和泥巴,鼻子上没有任何伤口或红肿,再摸摸鼻梁骨,完好无损。

在红砖房现场那一滴浓厚的非人的血,很可能是鼻子里滴出来的。

还有,刚刚在二楼的房间里,光线太过于昏暗,加上外面突然出事,陈镜安并没有看清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他的脸,他的手,还有他手上的绳节。

绳节,那散乱如麻的绳节,再看看王静系的整齐的节扣,一个杀猪的…

“糟了!”陈镜安脱口而出。

“怎么?”王静忙问。

“里面的人不是刘有全!”

陈镜安一跃而起,提着枪冲向养猪场,这时养猪场里传来了一声惨叫,是石元强的声音。

王静跟着他一起冲进了进去,就看到在场院里,二层小楼前,一个高大的身形站在那里,正是刚刚那个“刘有全”。

他的上衣都崩裂了开来,四角裤快要炸开,整个人比之前庞大了许多,和外面那个不遑多让。

脸也一样,鼻子向外翻,嘴巴朝外突,耳朵大得出现了折角,嘴角隐隐能看到獠牙。

他右手提着一把磨得雪亮的砍肉斧,左手勒住石元强的脖子,把他挡在自己的身前。

石元强个子不高,块头不小,却被这人轻轻松松地用手勒在半空,动弹不得。

石元强的嘴角有血渗出,额头上破了皮,身上满是灰尘。刚刚在房间内,他防备不及,被一个冲撞撞飞了出来,倒在地上。

还没来得及爬起,就被这猪脸人给提溜了起来,勒住脖子,脸涨的通红。

陈镜安举着枪,他一言不发,枪口对准了这个猪脸怪人。

他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人,嘴里喊着让对方放人,对方不放自己就不敢开枪。

只要有一丝机会,他就会一枪毙了对方,不给对方讨价还价的机会。

陈镜安对自己的枪法有信心。

可他对手里的枪没有信心,这不是他自己平时惯用的枪,刚刚那两枪就没能一击毙命。

不过,也幸好没有一击毙命。

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这人的胳膊上有细密的小伤痕,那不是因为遭到虐待,而是皮肤撑开后留下的纹路。

在楼上的房间,他手上的绳节绑得那么散乱,按理一个养猪杀猪的人不会绳节打得那么糟糕。

原因只有一个,这绳节是被绑的人自己扣的,自然没法扣得整齐漂亮。

这是个能自如变化的家伙!

双方短暂的僵持,猪脸人说话了,他的声音既尖利又粗哑,说不出的奇怪:“把枪放下,我知道你枪法好,但你要打我,就要把你的同事一起打死!”

陈镜安不为所动,就算心里没把握不会开枪,他也不会把枪放下。

这不是普通的罪犯,赤手空拳,他足以杀掉十几个普通人。

王静的能力需要近身,总归没有枪来得好使,而且她的体力不行了。

放下枪,意味着放弃了自身的安全和石元强的生命,所以陈镜安无论如何是不会放下枪的。

见陈镜安没有动作,猪脸人左手加大了勒的力度,石元强的脸色更加难看,血从嘴角渗了出来,他的牙被打掉了。

“还有你!你也是变种吧?手上有什么东西能把人点倒?离我远一些。”猪脸人指着王静道。

这个和外面的那个明显不同,会说话,头脑很是清楚。

甚至,他有着很深的心机,他比外面那个要可怕的多。

陈镜安依旧没有放下枪,石元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已经变成了猪肝的颜色,原本踮在地上的脚也慢慢悬空,喉咙上的胳膊越来越紧。

其实,猪脸人只要一用力,就能把石元强的喉咙给夹碎,但是他没有,因为他还想活着。

在经历了变异的狂躁、嗜杀后,他终于能让大脑控制自己的身体,他不在乎成为一头猪还是一个怪物,他只想活着。

活着,活着多好,但他却杀了那么多人。

虽然那些人都该死!

老周该死,那个死兔子该死,牛彩文更该死!

只有老刘,老刘不该死,所以他要让老刘和自己一样。

可是他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去做一个真正的猪?

“把枪放下!”

猪脸人又一次吼道,这回他的声音更加的尖利和粗糙,如同砂纸摩擦铁锈的声音,无比的刺耳。

“开…开枪啊…”

石元强从牙缝里,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声音虽小,陈镜安却也能听见。

石元强不是不怕死,他还没结婚,没交过女朋友,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但枪要是交了出去,不仅他要死,三个人都要死。

“开枪…”石元强的声音已微不可闻。

陈镜安动摇了,他看到石元强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白,再这么下去肯定要窒息而死。

“好!我把枪放下,你先松开手!”

陈镜安喊道,猪脸人果然松了松胳膊,原本快要晕死过去的石元强终于缓过气来。

他的身体一向健壮,可在这个猪脸人的手中,和小鸡子一样。

见石元强喘了口气,双手握枪的陈镜安松开了左手,单手拎着枪,不再把枪口对着猪脸人。

猪脸怪人见状,脸上露出了渗人的笑容,仿佛一头猪在咧着嘴笑。

猪并不如人们印象中的那般蠢笨,相反,它们聪明强壮又狡猾,把一个人和一头猪放进深山老林里,活下来的肯定是猪。

“把枪放到地上,扔过来!”猪脸人又喊了一声,他要彻底解除枪支的威胁。

没有枪,这三个人联起手来他都不怕,只要弄死那个女的,另外两个给他们刀都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扔过来!”

猪脸人又歇斯底里地喊道,而他还没有喊完,右手持枪的陈镜安突然开枪!

“呯!”

这是今天打出的第四枪。

第二十六章 旗杆

枪响在塔山镇的上空回荡,在这原本应该安静宁和的午后,刺激着人们的神经。

整个镇子和附近的村子都听到了枪声,一枪接着一枪,一共三枪,都是从塔山方向传来的。

人们不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敢去往那里,大伙儿都在议论纷纷。

不少人跑去塔山派出所报警,派出所的民警不得不告诉他们,有警察在山上办案,不用惊慌。

“什么警察在办案啊,我看警察都待在派出所里嘛,没有人过去看看啊。”

有嘴碎的居民见到派出所里停着警车,一楼的会议室里都是警察,张嘴抱怨。

所长将居民安抚好,回到会议室,见钱礼平还坐在那儿抽烟,道:“钱队,可是响了三枪了,真的没问题,不用去支援?三枪,我当这么多年警察,开的枪加起来没这么多。”

钱礼平嘬了口烟,道:“我已经请示过上面几次了,上面下了死命令,谁要去谁这个警察甭当了。你要是不想当警察了,你带着人去。”

所长笑道:“我要是不想当警察,我去干嘛?送死啊我。可这么等……”

钱礼平掐灭了烟头,道:“少废话,等!”

一旁的吴柳道:“这办的哪门子案啊,都枪战了,我们在这儿等。再等,估计大炮都要响了。”

这时,一个小民警跑进了会议室,对所长道:“所长,刚刚有辆黑色的中型车进了镇子,朝着塔山去了。”

“黑色的中型车?什么样子?”

“嗯,大概十座的,不像普通的车子,包地挺严实,像…像运钞车。”

“运钞车?为什么不拦下来?”

“不敢,是白牌的车。”

钱礼平听到这里,道:“既然是白牌的车,说明上面有人管这个案子,我们就等着收尾吧。”

听钱队这么说,迟亮叹了口气,看样子他的访谈笔记是用不上了。

“呯!”

从远处,清脆的枪声再度传来,第四枪。

“呯!”

不多会儿,又是一枪,第五枪。

……………………

“咳!咳…咳!”

石元强手撑在地上咳嗽着,他的肺急需氧气,喉咙张开到了极致,将空气拼命地往里灌,一下给呛得咳个不停。

一颗牙掉到了地上,混着血液的唾沫从嘴角滴下来。

他本以为今天自己死定了,在养猪场外差点被追上撞死,到了里面安抚受害者,结果这根本不是受害者。

170斤的他一下子就被撞飞,接着被当成人质,差点被活活勒死。

在听到枪声的一刹那,石元强觉得自己会被打死,他有些恨陈镜安,竟这样不顾同事的死活直接开枪了。

虽然他们才做了一天的同事。

但他又希望,如果子弹穿过他的身体,能连带着把后面的怪物也打死,这样他也算是个烈士。

否则没了枪,三个人都得死。

烈士,一个就够了。

但子弹并没有打到他的身上,也没有打到那个怪物身上,陈镜安竟然朝天开了一枪。

三个人都有些发愣,甚至猪脸怪人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两秒钟后,一根折断的旗杆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砸得他头一晕,胳膊一松。

石元强被放了开来,这下陈镜安再没有手下留情,亦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一枪命中了猪脸人的额头,将他击毙。

石元强回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又一个猪脸怪人,眉心处一个血洞,往外流着浓稠的血液。

额头上方还有一道血迹流下,那是旗杆落下来砸得。

那已经腐朽的木旗杆倒在一旁,它正好就在两人的正上方,正好被子弹打断,又正好落在了猪脸人的头上,给了陈镜安开枪的机会。

“要是子弹没打着杆子呢?要是杆子没落到怪物头上呢?”石元强忍不住想,这旗杆也就小臂粗,一枪正中还打断?

想想冷汗都直往下掉,这个陈镜安的胆子简直就是铁做的。

而陈镜安放下了手枪,深深呼了一口气,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完成,几乎没有思考回转的余地,看到楼顶那根旗杆,灵机一动的他就那么做了。

陈镜安把枪扔回给了王静:“你的枪我用不惯。”

王静接过枪问道:“要是没打中旗杆怎么办?”

“就说枪走火了。”

“要是旗杆掉下来没砸中他呢?”

“找准机会再开一枪,直接打死他。”

一旁的石元强听到陈镜安的解释,急道:“那要是把我打死了呢?”

陈镜安回道:“汝妻子我养之。”

“我没有老婆…”

“我会把你的父母当成我的父母。”

他走到石元强跟前,把石元强扶了起来,还捡起了地上的那颗牙。

“你还捡它做什么。”石元强吐了口血沫道。

陈镜安把这牙擦了擦,递给石元强:“拿着,做纪念,是条汉子。”

石元强接过了自己的牙,看了看,把它放进了裤子兜里。

而王静提着枪检查了一下第二个猪脸怪人,确定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不再有威胁。

石元强问道:“到底哪个是刘有全?里面这个是那个老姚吗?”

陈镜安掏出手机,翻看了一下刘有全的照片,道:“外面那个应该是刘有全,里面这个,不知道。楼上的灯光太暗,我又听到下面有动静,没看清,不然……”

虽然外面的猪脸人已然面目全非,但根据裤子、鞋子,还有一些特征,还是能分辨出,就是刘有全。

至于他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就没有人知道了。

石元强进刚刚那个房间翻找了一下,发现了姚启智的身份证,又取下墙边的相框,过来和地上的尸体比对了一下。

“没错,应该就是这个姚启智了。”

这时,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声音,三人走到了养猪场外,看到坡下的山路上停了一辆黑色的中型车。

除了前挡风玻璃,车子没有窗,好像一个铁盒。

从车上下来四个穿着黑色防弹衣、戴着黑色头盔,提着冲锋枪的人,后面接着下来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

四个武装人员提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编织袋,走到刘有全跟前,将他抬起,装了进去。

刘有全因为中枪,昏迷了过去,还没有醒,王静道:“这个不是正主,里面那个。”

矮个中年人道:“哦?竟然有两个?再去拿个袋子。”

一个武装人员回车拿袋子,这个矮个中年人大概四五十岁,头发花白,很瘦,背有些驼,小小的眼睛,尖嘴猴腮地活像个老鼠。

他望向陈镜安道:“陈镜安警官?”

陈镜安没想到他竟认识自己,道:“是我,你们来的很及时,有车有枪,却做收尸的活。”

中年人笑道:“如果什么事都要我们做,那还要你们警察做什么?”

王静在一旁道:“这次对形势估计错误,是我的责任,还要多亏了陈警官,否则,都要死在这儿。”

中年人点头,轻描淡写道:“牺牲是在所难免的,而且他是我挑选的人,不会错。”

陈镜安倒是一惊,是这个人把自己调到了柳京?怎么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武装人员已经把一尸一“人”装进了黑色袋子,用绳子捆扎好,抬上了那辆黑色的盒子车。

陈镜安看着这几个人,发现他们表情很奇怪,完全没有做事情时的专注,看到两个怪人也没有任何反应,眼神空洞,表情呆滞,可手上的活一点没落。

陈镜安忙问:“你们把人带走了,我们怎么和上面还有民众交代?里面有一个可是受害者,被绑架的。”

中年人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既然是做收尸的,自然会做好善后工作。辛苦你们了,这才是第一次,表现不错,保持。”

说完,中年人下坡上了车,就这么离开了。

王静让陈镜安给钱礼平打了个电话,让在派出所待命的警察们可以过来了。

石元强看着盒子车远去,一切恢复了平静,鸟鸣声又在耳边响起,刚刚的惊心动魄就这么结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牙齿,确认一切都是真的。

他又转头望了望四周,发现那头跑出来的猪,好像不见了。

第二十七章 鲍家街33号

10月11号下了一场雷阵雨后,柳京便没有了雨水,也没有风,整个城市慢慢被霾笼罩。

柳京市宏安区一个拆迁安置小区,七楼一个三居室,石元强被一阵闹钟闹醒。

睡眼朦胧得看了看时间,七点,起床。

肋骨和胳膊还有些疼,小心翼翼地穿好衣服到客厅,石元强就看到桌上放着豆浆和油条,是陈镜安买的。

自从陈镜安到了柳京,和石元强一起住在出租屋,石元强每天的早饭就解决了。

因为陈镜安早上五点就会起床,出门跑步一小时,买早点,回来洗澡,休息一会儿准备上班。

陈镜安的房门紧紧关着,两人调到第二十二科快一礼拜了,石元强发现这家伙就是个工作狂,两点一线,白天在单位工作,晚上回家了还在工作。

最近他们的工作的主要内容就一样——查卷宗。

自从太古生物爆炸,柳京的治安是一天不如一天,许多刑事案件正在追查,一些是完全没有线索。

二十二科的任务当然不是侦破这些案件,目前他们就三个人,24小时不吃不喝都查不完。

他们的要做的是从这些未破的案件中,找出可能和基因变异有关的案件。

部门成立的第一天就碰上姚启智那样的大案,真不知道说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到目前为止,案件算是告破,可是舆论是一片风平浪静,别说报道了,连个短讯都没有。

想想自己差点死掉,还掉了颗牙,石元强就觉得一切太不真实。

提到姚启智的案子,石元强这两天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整理“塔山特大杀人分尸案”的卷宗,因为王静说,他需要熟悉一下重大刑事犯罪案件侦破的流程。

所以,当那些受害者的照片——就是养猪场平房里的场景图象,被送到石元强手里的时候,他真是恶心的三天没吃肉。

他连菜市场肉摊都不敢去,那照片里的人,就和猪肉摊上的猪一样。

为此,石元强这几天还瘦了两斤,只能吃点油条喝点豆浆,倒是挺好。

正吃着,陈镜安的房门开了,他穿戴整齐,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道:“快点,吃完了去局里。”

石元强喝着豆浆差点呛到,问:“这么早?才七点呢。”

陈镜安已经走到门口开始穿鞋:“下午要去探望受害者家属,上午早点去把事儿做了。”

塔山的案子算是结束了,可又没有结束,失踪者刘有全“生死未明”,陈镜安作为案件负责人要去探望一下,并负责解释说明。

没办法,石元强只好快快地把豆浆喝完,穿好衣服抓起一根油条,穿好鞋子和陈镜安一起下楼。

石元强住的这个地方是个拆迁安置小区,小高层,有电梯,外面看起来还不错,里面却一塌糊涂,楼道、电梯里是脏乱差,物业根本就不管。

整个柳京北部的宏安区,除了老城区,绿地公共设施,剩下的就是这种安置房,都是当年南部工业园区拆迁移居过来的。

所以整个宏安区的治安,算得上是柳京最差的。

陈镜安对此倒是毫不在意,他对居住条件没什么要求,只是两人上了电梯却发现,电梯坏了,门关不上了。

“妈的,楼梯。”陈镜安骂了一句,说着转身奔向了安全通道。

石元强还想边坐电梯边把油条给啃了,这下没办法,拎着油条跑吧。

陈镜安多年的老刑警,行事作风一向雷厉风行,就算下班走在路上都像去破案。

一开始石元强很不习惯,八点半才上班呢,两天下来,他就适应了。

好歹人家天天给他买油条吃。

一路奔到楼下,地下车库,两人上了石元强的车——一辆老款的丰田,还是手动档的。

所以在车上,他是没法吃油条了,从家开到局里大约要四十多分钟,赶上早高峰要一个小时,这手动档的车在拥堵的马路上开起来,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好容易上了高架,石元强看着陈镜安手里的档案袋,问道:“什么案子啊?又是杀人?”

陈镜安道:“不是,盗窃。”

竟然是盗窃案这样的小案子,石元强反倒来了兴趣,因为以前他就是专门抓小偷、扒手的。

“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和我们科有关系?”

陈镜安想了想:“一两句话也说不清,到了单位再和你讲。”

现在陈镜安好歹愿意和石元强搭腔了,之前要是觉得石元强在说废话,陈镜安嘴皮子都懒得动一下。

只是石元强这家伙,和社区大妈一起算是练出来了,你不搭腔他能说到地球爆炸,陈镜安想想还是回一句比较好。

石元强不再问这件案子,但他嘴没有闲下来,接着问:“喂,那天你在养猪场,除了看到那些…那些,你懂的,之外,还看到啥了?”

石元强这两天写这案子的卷宗已经写吐了,不光因为那些可怖的景象,更因为他要把这个案子从头到尾动机、作案方式、时间、地点、后果都要理出来,而陈镜安是全程参与,也是直接破案者,所以很多细节都要问陈镜安。

石元强问王静为啥不让陈镜安写,王静告诉他“你要能做陈镜安做的事,我就让他写卷宗”,石元强只好闭嘴默默整理案卷了。

现在,作案的时间、地点、方式都比较明确了,时间就是10月11号晚上,地点红砖房,方式则是用锋利的砍肉刀切断了受害人的脖子——根据后来对尸体的查验,都是一刀致命。

现在的问题主要出在作案动机上,因为犯罪者已经死了,受害者只活下来一个,却又被带走不知所踪,所以只能从前期的访谈、调查入手,拼凑犯罪者的动机。

从刘有全变异后的表现来看,一个重要的原因很可能是姚启智在异化后发狂,在红砖房里杀人,然后在雨夜,以他超人的气力将尸体统统扛回了养猪场。

除此之外,五个赌棍里有一个曾经在赌场上骗光过姚启智的钱,两人有恩怨,可能是导火索。

至于刘有全,纯粹是因为11号那天去赌场找姚启智,结果倒霉碰到了姚启智杀人而被掳走。

但有两点,目前石元强想不通,一是姚启智为什么要用刘有全的电话骗牛彩文去养猪场,将她杀害;二就是,在刘有全同样变异狂化后,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他被警察打伤甚至可能打死,而不出手相助呢?到最后才跳出来,胁迫自己结果被一枪崩了。

石元强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还是隐隐作痛,这两个问题他想不通,卷宗就写不完整,所以一定要问一问陈镜安。

面对石元强的问题,陈镜安想了想,掏出手机,道:“我在手机上发给你,到了单位你自己看。”

“好。”

在路上又开了十几分钟,终于到了局里,停好车,陈镜安便下了车。

石元强则掏出手机,看陈镜安给自己发了什么。

他在车里看了有十几秒钟,“哗”地一下打开车门,朝着快要走远的陈镜安喊道:“喂,你说的真的假的?”

陈镜安没有回答,只是背着身朝他做了一个“ok”的手势,石元强也知道,陈镜安是不会骗他的。

石元强想着,把陈镜安发给他的信息给删掉了,而他的脑海里,又想起了刘有全姐姐和他说过的一些话,还想起了那头猪。

后来同事过来清理现场的时候,石元强特别留意了,没有找到那头猪。

它到底,去哪儿了?

……………………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我上次尿都被你弄出来了快,我还有什么敢瞒着你的?”

孙峰在自己的家中——一个老破小旧居民区的一室一厅小房子中,坐在那个满是破洞的沙发上,快要哭了出来。

坐在他面前的正是王静。

王静说了要再来找他,于是很快就把他找了出来,对于他卖给老姚的基因药片,王静有很多话想问他。

“但是,柳京是没有鲍家街33号这个地方的。”王静看着孙峰说道。

“我知道,所以…所以我也说不清啊,我…我其他药都是上面给的,就那一次说让我去鲍家街33号取药,我就去了,33号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平房,在一个巷子里,胡同口。我进去拿了就走了。”

“你怎么去的。”

“打车啊,我把地址告诉司机,司机就领我去了。下车就到了。”

“出租车车牌号多少?”

“这我哪儿知道啊,就是普通的出租车。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真的没有说谎。”

“可你给我的这些基因丸,全都是假的,不过是一些淀粉。”

“对,所以我也很奇怪,这些都是上线给我的,我…你,哎,我知道你肯定不相信我,我没话可说了。”孙峰抱着脑袋叹气道,他已经没辙了,他一句谎话都没说,可事实是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更重要的是,自己所有的基因药片都是假的这件事,大大刺激了他,原来只是淀粉而已。

王静早先去找过这个鲍家街33号,柳京根本没有鲍家街,问了几个出租车司机,都说没有这个地方,现在没有,过去也没有,用软件查也查不到。

王静看着孙峰,道:“我相信你。”

孙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真的相信我?”

王静点点头,站起身,道:“但我以后,还会再找你的。在你的组织里好好干,记得要认识那个狸猫。”

说完王静转身离开了,门嘭地一声被关上了。

孙峰坐在沙发上,觉得眼前发花,头又开始晕了起来。

(嗔·卷完)

第一章 问话

“痛楚会生出翅膀,现在你明白为何你只是在地上走了。”(约瑟夫-海勒,第二十二条军规)

“各位乘客请注意,前方到站,金河开发区站,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从列车行驶方向的左侧车门下车……”

听到列车上的报站声,王静合上了书本,将它放进了包里。

如今在地铁上看纸质书的人越来越少了,每个人都捧着手机,沉浸在电子网络的无形世界里。

一台智能手机连接上网络,所能查阅和储存的资料,或许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图书馆都要多。

这个无形的世界无比丰富,但这个世界也常常没有秘密。

王静有很多秘密。

金河开发区站到了,王静下了轻轨列车。

这一站,只有她一个人下,这是10号线的倒数第三站。

最后两站是大学城,前一站是商业街,金河开发区夹在中间,这里曾经欣欣向荣,是整个柳京的经济开发重心。

太古生物制药有限公司的厂房和总部,就在这个地方。

如今,这里颇为荒凉。

王静出了轻轨站,道路是宽阔的六车道,却没有车辆行驶。

灰白相间的建筑错落有致地分列道路两侧,但已经见不到工作者的身影。

附近的公交车早就停运了,据说这里的轻轨站马上也要拆掉。

一路向西,走了约二十分钟,王静来到了一片荒地,准确地说这是还残留着一些建筑的断壁残垣的荒地。

还有一座废弃的大门,隐约能看出上面的字:太古生物制药有限公司。

这里正是太古生物爆炸后的遗址。

看得出,爆炸的威力相当巨大,几栋建筑被炸得只剩下少部分墙体,荒地上还有许多没有清理干净的碎石。

王静走到了这被炸毁的建筑群中,抬手看了看表,下午两点,到约定的时间了。

这时,被炸毁的建筑断壁中,突然冒出两个人来,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其中一个朝着王静招了招手——是那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穿卡其色风衣,留着平头的方脸男子,他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

中年人走到王静跟前,道:“东西带来了?”

王静点点头,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递到中年人手中,中年人接过袋子,转手交给了后面的方脸男子。

方脸男子把袋子拆开,从里面拿出一份档案,站在原地就翻看了起来。

“那个人怎么样了?”王静问道。

“放心,一切正常,不过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放他出来了。”中年人回道。

“嗯,到时候他的身体会有问题吗?”

“多少会有一些后遗症,而且抑制素能不能起效,还在试验中。他是个很好的实验体,真是没想到。”

“还能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吗?”

面对王静的提问,中年人没有再回答,而是说道:“今天你的问题有点多,别忘了,我们每个人各司其职,不该知道的,绝不知道。”

王静点点头:“是,我多虑了。”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身后那个方脸男子还在翻看着档案,他看的速度不快,但很均匀,眼睛像扫描一样一行一行看过来,翻页的速度也一模一样。

他好像一台机器。

看了约十分钟,他翻到了最后一页,合上了档案,将它放入袋子中,还给了中年人,中年人再递回给王静:“好了,处理掉吧。”

王静从兜里掏出一只打火机,将档案袋点着,火焰很快吞噬了整本档案,几分钟后化为了灰烬。

中年人踢了踢这堆灰,确认没有任何纸片残留,对王静道:“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永远保持警惕和小心。”

王静道:“明白。”

看这中年人要离开,王静叫住了他:“等一下,我想问,那两个人的档案,什么时候烧掉?”

中年人想了想,道:“再等一等吧,最后考察一下。这条路,不是什么人都能走的,起码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

王静颔首,背着包转身离开,而这两人也消失在了残垣断壁之中。

……………………

石元强和陈镜安从塔山回到局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上午他们一早到了局里,石元强补完了材料,陈镜安交了那份有疑点的档案,王静就带着石元强的材料消失了。

整个上午都没有再回来。

下午他们代表局里,去塔山看望了一下特大失踪杀人案的受害者家属,做了抚恤工作。

当然,这项工作主要交给石元强完成,安慰群众一向是他的强项。

不过那些赌棍、闲人的家人,看起来并没有料想的那样悲恸,或许家中少了个游手好闲的惹事之徒,反倒是件好事。

只有远道而来的周伟的妻子,在派出所哭得死去活来,最后带着骨灰和一些慰问金回了老家。

其实周伟的尸身,早就拼不齐了。

工作的最难点还是在刘有全家。牛彩文的尸首在冰箱里被发现,肋骨、背脊、臀部均消失,后火化。

可刘有全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石元强和陈镜安只能告诉他们的家人,正在全力寻找刘有全的踪迹。

这过程费了不少口舌,因为就连塔山派出所的警察们都很疑惑,塔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以当两人回到公安局的时候,感觉比跑了一天的案子都要累,陈镜安坐在副驾驶叹了口气:“还不如让我去卧底。”

石元强看起来好一些,毕竟在基层派出所磨练过,反倒比陈镜安更适合应对这种事。

“喂,我们直接换车回去吧,不早了。”石元强问,他肚子都饿了。

“不行,上去看看,我有话要问她。”

“明天不能问吗?”

“有些话我不想留到明天。”

陈镜安说的她自然是王静,他下了车,石元强只好也下车跟在后面。

相处了几天,石元强有些明白领导为什么把他安排和这两个家伙一起工作。

王静和陈镜安就是两把刀,没有石元强这个人肉盾牌挡着,估计每天都要兵戎相见。

两人一起到了局里后院的那栋二层小楼下,二楼的灯还亮着。

上了楼,楼道里黑咕隆咚,连个灯都没有。

前几天刚来的时候,石元强都不敢信,这就是新科室的办公场所,连保安室都不如。

一个不大的办公室,三台桌子,几把椅子,一个柜子,一个保险箱,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电脑,没有wifi,甚至连饮水机都没有,喝水还要去主楼打开水。

就是这么恶劣的办公环境,现在还堆满了从各个地方调过来的档案,石元强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用纸质的,不用电子档案。

不占地方,翻阅起来也方便。

此时,王静正坐在她的办公桌前翻阅着一本档案,这样等工作她已经做了好几天,一本又一本,让人担心她的眼睛会不会看瞎掉。

察觉到从门口进来的两人,王静没有抬头,道:“回来了,要加班的话,坐下一起看档案,食堂留了饭。”

石元强回道:“呃,不了,我们就上来看看,那个…”

没等他说完,陈镜安已经进了办公室,搬了张凳子坐在了王静跟前。

石元强知道,自己是打不了圆场了,就看这两个审讯高手怎么斗吧。

王静依旧没有抬头,还是在认真翻看着案前的卷宗,不过她说道:“有什么话就问,我很忙。”

“刘有全被送去哪儿了?”

“无可奉告。”

“和你一样的变异人还有多少?”

“不太清楚。”

“有什么是我能知道的?”

“在必要的时候,你会知道你应该知道的。”

陈镜安的问话到此结束,王静的头依旧没有抬起来,她翻到了下一页。

“我累了,需要休息,那个盗窃案你看一看,有问题,明天详谈。”

陈镜安说着,起身离开了办公室,王静只说了一声好,便继续看卷宗了。

石元强跟在陈镜安后头下了楼,他本以为两人会有一番唇枪舌剑,好歹陈镜安该和王静拍个桌子,威胁不把他们的工作说清楚,就不干了。

没想到就这么完了。

“喂,你这就算问清楚了?我还想知道,咱们这个科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归谁领导啊,具体负责哪些问题啊,还有以后那些什么变异的怪人,该怎么办啊?抓哪儿去啊,怎么审啊,怎么和家属交代啊!”

石元强一通连珠炮,陈镜安停下脚步,回头道:“你刚怎么不问?”

石元强语塞:“我…我…你不是比较擅长审问嘛。”

陈镜安道:“所以我已经问出来了。”

“你问出来什么了?她什么都没说啊。”

陈镜安道:“我问他刘有全到底去哪儿了,她说无可奉告,证明她知道,但出于上面的命令不能说;我问她变异人还有多少,她说不太清楚,说明除了她还有别的变异人,而且是我们这边。最后一个问题,她的回答说明我的级别还不够,级别够了,自然会知道更多。”

听了陈镜安的解释,石元强一脸不可置信,道:“真的假的?这…能听出这么多意思?你骗人的吧。”

陈镜安道:“信不信随你,回去。”

石元强道:“哎哎哎,这么多事不知道,你就接着干啊,我现在想想那个怪人,心里都发毛。”

“随你,你不干我不拦着你。”

“我没说不干,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乐意做这个?交流交流嘛。”

“工资三倍啊。”

“真的假的?局长怎么没和我说啊?这个月什么时候发工资啊,你原来工资多少,刑警队的奖金多不多啊,晚上要不你请客……”

第二章 外来和尚

石元强和陈镜安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电梯已经修好了。

两人在外面吃了顿宵夜,喝了点酒,聊了聊工作和生活,不知不觉已经很晚。

两个人今年都30岁,都单身,石元强是三十年来从未交过一个女朋友,连喜欢他的女孩子都尚未出现。

至于陈镜安,他没有说自己的感情经历,只说没结婚,没有女朋友。

石元强柳州工业技术学院毕业,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正好赶上柳京举办大型运动会,警察队伍扩招,便报名参加了考试。

本来石元强的成绩是不够的,结果面试时前面好些人没有参加,正好顺延到了他。

接着他成功通过了体测,加上警队缺人,面试也顺利通过,便阴差阳错成了一名警察,直到今天。

兢兢业业做了七八年,到今天在柳京连套房子都没买,只能住在出租屋里。

“我不是不想买房子,其实…其实我…我攒点钱,再…再弄个贷…贷款,还…还…还有公鸡,母鸡,公积金……我能买!可我特么的买了房子…买了房子干什么?我干什么?又没人和我结婚,我买房子干什么你说?嗯?房子重要还是家重要?嗯?你说!”

石元强喝醉了,在电梯里胡言乱语着,他本来就话多,人一醉话就更多了。

陈镜安扶着他进了门,170斤的身体,把他弄回房间是够不容易。

把他甩到了床上,陈镜安深深呼了口气,看着石元强还在那里胡言乱语,拿起枕头扔在他脸上,他就没声了。

陈镜安出了房间把门关上,闻了闻身上,一股酒气和烧烤的味道,皱着眉把衣服脱掉,去卫生间洗澡。

和一般人们印象中几天不洗头不洗澡,头发板结、胡子拉碴的中年刑警不同,陈镜安很爱干净。

只要有条件,他每天都要洗澡,换干净的衣服。饭前饭后都要用肥皂洗手,鞋子总要擦得一尘不染。

洗完澡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原本乱七八糟的客房,陈镜安用了半天时间就收拾打扫的干干净净,被子叠的整整齐齐。

床边放着两口大箱子,是昨天刚从白海寄过来的,一个里面装着干净的衣服,几本书,一些生活用品,另一个则装着陈镜安最需要的东西。

陈镜安拿出干净的t恤穿好,然后从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了那样东西——几个盒状物,拼装在一起,竟是一对音响。

陈镜安的日常花销不算多,开销最大的应该就是这对丹麦产的丹拿组合音响了,玫瑰木,无源,价格相当于一辆中高档轿车。

为了把这玩意儿运到柳京,光保价和运费就花了不少钱。

再取出一台黑胶唱机,连上音响和电源,拿出一封黑胶唱片,放在了唱机上。

拉上窗帘,关上房门,躺倒在床上,音响里流淌出迷人的大提琴乐声,是马友友演奏的巴赫g大调第一大提琴组曲前奏曲。

马友友华丽、流畅的琴声将陈镜安包裹,这两天他都没有睡一个好觉,只有在音乐中他才能安稳地入眠。

第二天把陈镜安唤醒的不是闹钟,而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陈镜安睁开眼睛,黑胶唱机已经停止了工作,他看了眼手机,竟然已经七点半了。

平时陈镜安都是五点起床出去跑步的,这一觉睡得太沉,连闹钟都没起作用。陈镜安还看到,手机上有一个未接来电,是王静的。

肯定出事了。

这是陈镜安的第一反应,他从床上弹了起来,迅速穿好衣服,打开房门,石元强站在门口。

“走吧,哪儿出事了?”

石元强还没开口,就被陈镜安抢白,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道:“呃…颜柳区人民医院。”

……………………

到人民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医院的停车位满了。

石元强道:“你先下去吧,我找地方去停车,这地方我熟。”

陈镜安下了车,看到在医院的院子、门诊部的走廊还有路上,三三两两的聚集着人团,朝着医院里面指指点点。

他朝着人们指的方向走去,同时给王静打了个电话。

“我到医院了。”

“康复中心,西北角。”

简短的通话,陈镜安挂掉电话,朝着医院里面走。

颜柳区人民医院是柳京最好的医院之一,占地面积很大,院内有一条小河通过,过了河上的石桥,朝着西北方向走一百米,就看到在一处小花园里,矗立着一栋绿色外墙的三层小楼。

楼前停着三辆警车,警戒线拉在了外围,楼里肯定出事了。

陈镜安看到了王静,她站在一辆警车前,正和一个警察说着什么。

陈镜安上前,向巡警出示了警官证,翻过了警戒线,走到了两人跟前。

王静和那个警察停止了交谈,王静道:“介绍一下,颜柳区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郑挺郑警官。这是陈镜安。”

陈镜安打量了一下这个叫郑挺的警官,年纪大概三十出头,体格高大健壮,粗粗的脖子显得很威武。

“你好,久闻大名,陈警官。”

郑挺主动和陈镜安握手,不过他的手可没有嘴上那么友好,握完手陈静安的手有些发白。

陈镜安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转而问王静:“什么情况?”

王静道:“早上保洁阿姨扫地时,在三楼发现了一具尸体,经辨认是医院康复中心的医生句廉申。石元强呢?”

“停车去了。”陈镜安一边说,一边想往康复中心楼上走,却被郑挺拦了下来。

“陈警官!这次案件发生在颜柳区,在我的辖区由我负责。上次在塔山您辛苦了,不能再劳烦您,柳京的警察也不是吃干饭的。”

上次塔山事件,宏安区刑侦大队全程打酱油,到最后连犯罪分子长什么样都没见到的事,在整个柳京警察系统内被传为笑谈。

现在他们都知道局里成立了一个新的科室,似乎是专门应对各种疑难大案的。

最近半年内,柳京各种案件频发,刑警们的压力是非常之大。

结果外来的刑侦专家一到柳京就破获大案,案件细节虽然没有向外公布,甚至警局内都不清楚,但告破是不争的事实。

现在,各分局的刑侦队是加班加点,处理疑难积案,不想“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的名头扣在柳京地界上。

这些事陈镜安暂时还不清楚,不过从郑挺的态度,还有王静的反应,他倒是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王静又问:“石元强怎么还不来?”

“应该快了。”

第三章 承诺

石元强毕业于柳京工业学院,颜柳区人民医院就在学校附近,两家单位是一墙之隔,对这里他非常熟悉。

所以看到医院里没有了停车位,石元强便把车子开进了学校,找个地方停了下来。

算算有好些年没有回学校了,虽然一直在柳京工作,可一来警察工作繁忙,二来石元强这种没混出名堂的学生,回不回来也没人关心。

停好车,石元强没有原路走回医院,他知道有近路,从校员工家属区穿过,出一个偏门,再经过一处集市,就能到达医院的后门,直接进到医院里面。

虽然重回校园,但有公务在身,石元强走的很急,没有心情欣赏校园往昔的风景。

在经过一处家属楼的时候,石元强发现有好些个人聚集在楼下,里面有两个大妈在不停的敲一家的门。

“要不报警吧!”

他听到有人这么说,他不就是警察吗?不过医院里还有别的事,不然他就停下来过问了。

这时突然有人喊了他一声。

“小石,是不是小石?”

石元强停下脚步,转头一看,是一个戴着眼镜,头发有些花白的小老头。

有些眼熟。

“你是…程主任?”

石元强认出来,这小老头是过去柳工学院的就业办办公室主任程东。

当初毕业的时候,石元强为了工作上的事没少麻烦这个程主任,程主任也是很热心给了他不少帮助和鼓励,所以石元强一直记得他。

“对,是我啊小石。我记得你全名是…石元强!”

“没想到您还记得我,程主任。”石元强过去在学校很不起眼,他记得程主任很正常,真是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

程主任道:“记得记得,我记得你是当警察了吧?正好正好,来来来,看看这里的情况,处理一下。”

这小老头记性挺好,既然“暴露”了,石元强不好推辞,决定看一下什么事,自己能处理就处理了,不行就帮他们打110。

人们听到有警察来了,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一通乱说。

面对这种情况,石元强很有经验,很快找到了能说会道的大妈,让她来说明情况。

事情很简单,这群大妈每天早上都会在固定的时间,聚在一起跳广场舞,但今天有一个伙伴没有来。

开始她们没有在意,以为是没起来,或者有别的什么事。

跳完舞后,有两个大妈去找这个人,因为昨天她们有事约好了的,结果怎么敲门都没人开,家里电话和手机都没人接。

如果是别的什么事,找不到人就算了,可这两个大妈是上门来要账的。

“她欠了我的钱,说好今天还的,都拖了两个月了。”

“我的钱拖了半年了,利息不利息的无所谓了,能把本金还给我就不错的了。”

“去搞什么生物投资的呀,说赚钱的呀,这个我不管,她把钱给我就行了!”

两个大妈是为了要钱,一旁的人听了则道:“哎呀,先不管钱不钱,看看人怎么样了,不要出事情了。”

“欧阳老师心脏不太好,又一直一个人住,警察快帮忙开开门啊!”

“我看她就是不想还钱才不开门,警察来了我看她开不开。”

这些人大多是学校里的退休职工,平日里无所事事,现在出了点是各个都很积极。

石元强有些头大,忙道:“好了好了各位,事情我已经清楚了,我马上去敲她家门,问问情况,然后我们再看怎么处理好不好?”

于是,石元强进了门洞,敲了几下门,喊了几声,里面依旧毫无反应。

石元强道:“可能人家今天不在家,大家明天再来找她吧?”

两个大妈马上不乐意了:“这个不行的呀!说好今天要还钱的,明天,明天再不回来怎么办啊?”

说着,就拦着石元强不让他走,非要他帮忙将门打开。

石元强真是哭笑不得,他是警察又不是开锁的,再说人家如果不在家,凭什么开人家的门?就算在家,人就是不想开门也没办法。

只是这话石元强不能说,他在基层待多了,知道和大妈们,尤其是少了钱的大妈讲道理是没用的。

他看了看程主任,是程主任把他拦下来的,还得靠他来解围。

程主任上前道:“这个小石啊,这个欧阳老师昨天还在家的,今天早上没人看到她出门,我看她应该在家,但怕她出事啊,你还是帮帮忙。你再喊几遍,你就说警察需要她把门打开。”

得,解围是不可能的,让他接着喊。

一旁的大妈多嘴道:“欧阳老师也欠程主任的钱呢,她欠不少人的钱!”

搞了半天,原来这程主任也是来要债的,怪不得不让石元强走了。

这要换成陈镜安,头都不回的走了,石元强被一群人堵着却迈不开腿。

他只能又敲了几下门,见还是没有反应,便透过猫眼朝里面望了望。

从外朝里看当然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到一些影子,石元强觉得,好像有一团东西倒在地上。

“不会真的心脏病犯了吧?”

石元强有些担心,这时他注意到,这欧阳老师家的门有两道,外面一道是防盗门,没有锁,里面一道是老式的木门。

老式的木门,下沿一般会露出一条缝,不像新式防盗门包裹地那么严实。

于是,石元强弯腰蹲了下来,想透过这条缝看看里面的情况。

这对体重170斤,肚子有点大对他来说真是有点困难,人蹲着,腰却弯不下来。

没办法,他只好改蹲为跪,跪下来,把脑袋贴在地上,闭上一只眼,沿着门底的缝隙朝里面望去。

里面也有个人在望着他。

……………………

王静和陈镜安在康复中心门口等着石元强,郑挺已经上楼去处理现场了。

陈镜安从兜里掏出烟,想了想又收了回去,问:“这件案子和我们没关系?”

王静道:“不,有关系,不然不会让你们来。”

陈镜安道:“那为什么不让我上去?”

王静道:“这件案子,不用你负责了。”

陈镜安皱了皱眉,道:“我现在还不清楚变异人的基本情况,但我想,相关的信息应该都要保密,在塔山你就不让普通警察参与办案。这次难道要让他们处理?”

王静回道:“有些情况,必须借用普通警力,这次是绕不开了,但我会处理好。”

陈镜安道:“我提醒你,如果凶手和变异人有关,他要在医院或者学校大开杀戒,你怎么做都瞒不住的。”

陈镜安的话戳到了王静的痛点,这正是塔山案后她最担心的,姚启智和刘有全的变异情况前所未见,那边的研究结果还没出来,今天就又出事了。

不过王静还是回道:“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多一个你也没什么区别。我们科不是重案组,杀人案不见得比盗窃案重要。你挑出来的案子我看了,我希望你立刻去查。这里,有我在,那天你也看到了,并不是只有我们三个人,所以希望你听从我的安排。”

王静的语气第一次这么诚恳,陈镜安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这两件案子办完,请把该告诉我的告诉我。”

王静点了点头,表示答应了陈镜安的请求。

这时,石元强还是没有到,都已经过去快十五分钟了,突然陈镜安的手机响了,是石元强打来的。

“喂,你到底来不来?这里有案子等你接手。”

“出事了,这里出事了。”

“我知道出事了,康复中心,快过来。”

“不是康复中心,学校,学校里面,有个老师死在家里了。”

第四章 第三案

“好,今天呢主要教给了大家滴定分析的基本操作方法和流程,关于这个操作流程,希望大家在平时有时间,可以到实验室来练习…哎哎哎,还没有下课,不要叽叽喳喳的说话!大学不比高中,但也不要那么松松垮垮的…”

巫志坚的话还没有说完,下课铃声就敲响了,下面的学生吵闹地更厉害了,完全没有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

巫志坚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心说现在的大学生,越来越没有规矩样。

柳工虽然只算个很一般的高校,可化学好歹是学校最好的专业,颇有些名气,怎么招进来的学生都这样呢。

收拾收拾课本讲义,关掉电脑拔出优盘,巫志坚离开了教室,学生们还在里面哄闹着。

出了教室他才发现,不仅是学生,就连刚下课的老师、教授们,都聚在走廊里窃窃私语,这就让巫志坚觉得有些奇怪了。

不过他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再者说,他和这些年轻的老师都不熟,不管发生什么事,反正他不想掺和进去。

巫志坚从另一侧下了楼,绕开了那些老师,看了看时间,十点多,上午他没课了,吃饭的时间还没到,又不想回办公室,回家歇着吧。

柳工的教学区和居住区泾渭分明,一个在北一个在南,中间隔着一条水沟。

居住区又分两块,东边一块是老房子,主要给学校的离退休职工和年轻教师居住,西边一块是新小区,供给学校的领导、教授居住。

巫志坚本来住在东区,新小区建成后,他因为是副教授搬到了新的居所。不过从教学区回家的时候,他都习惯性地走东区绕一下,这次也不例外。

接着,巫志坚就看到在东区一栋楼前,停了好几辆警车,还能看见警戒线。

“是不是出事了?”

巫志坚有点明白,为什么课堂上学生们闹,下课老师聚在一起聊,原来学校里出事了。

现在通讯软件那么发达,有点事情很快会传遍全校,甚至全市。

再看那栋楼,是7栋,巫志坚立马朝着那边走去,有不少人围聚在附近,他看到了程东程主任。

“程主任,这儿怎么了?”

巫志坚上前拍了拍程东的肩膀,程主任回过头看到是巫志坚,回道:“巫教授啊,出事啦,欧阳老师死了。”

“欧阳老师?欧阳琴?”

程主任点了点头,朝里指了指,巫志坚探头望了望,能看到里面除了警察,在门洞里还放着一个担架,盖着白布。

上面放着的是欧阳琴的尸体。

巫志坚左顾右盼,目光搜寻了好一会儿,好像在找什么人。

程主任见了,道:“宋老师好像不在家,一直没看到她。”

巫志坚似乎被人看破了心思,尴尬地笑了笑:“这对门突然死个人,宋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程主任摇了摇头:“不知道,现在人心惶惶,听说医院也死人了,康复中心的句医生。”

“啊?句医生…”

一个上午,两起命案,发生在相距几百米的两个地方,校园的平静被彻底打破了。

巫志坚掏出了手机,想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那个许久没有拨打的号码,嘟嘟声响了很久,最后也没能打通。

“怎么回事?不接电话?”

巫志坚心里不禁有些担忧起来,可现在一楼被封锁着,谁都进不去。

一旁的程主任见了,道:“怎么,打电话给宋老师?”

巫志坚点点头:“奇怪,没有人接啊。”

程主任道:“没人接电话?不会吧,刚刚欧阳老师也是不接电话,找警察过来,结果……”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担心起来,程主任道:“你等等啊,那个警察我认识,我去找他一下。”

说着,程主任走到警戒线旁,朝里喊道:“小石,小石啊!”

石元强这时候正一个头两个大呢,没想到回学校停个车,碰上了杀人案。

更糟糕的是,刚刚和王静、陈镜安碰了个头,陈镜安跑去处理盗窃案,他留下来和王静一同负责命案。

这真要了命了,他一直想说盗窃案才是他拿手的案件,可是杀人案……石元强一想到在门缝下面和那具尸体来了个对视,整个胃都在翻腾。

而且,听说医院那边也有人被杀,两件命案同时发生,石元强感觉到压力前所未有的巨大。

颜柳区公安局刑侦大队已经分了一部分人到这边做现场勘查,尸体暂时还停放在门洞里,车子来了准备运走送去尸检。

技侦局的人也来了,在忙前忙后进行现场的取证、照相,刑警则上楼挨家挨户敲门,查访这栋楼的居民获取信息。

石元强却站在楼前不知道该干什么,他没有王静的雷厉风行,没有陈镜安丰富的刑侦经验和极高的声望,他就是一个被抽调到奇怪部门的小警察,面对这种大案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时,他听到有人喊他:“小石,小石啊!”

石元强回头,发现是程主任,要不是他把自己喊住,就不会发现这宗命案。

不知道他喊自己又要做什么。

石元强上前:“程主任,您还有什么事?哎哎哎,大家都散了吧,回去吧,有什么线索可以来找我们,不要看了,回去锁好门窗啊。”

很多人依旧围在警戒线附近七嘴八舌,一个生命的逝去对他们而言似乎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悲伤的事,反而成了聚集在一起的由头。

就像古代菜市场围观砍头一样。

程主任拉着巫志坚道:“小石啊,你能不能再帮忙看看,那个欧阳老师家对门?刚刚打电话给对门,她家电话也没人接啊。”

“啊?不会吧,确定吗?会不会不在家?”石元强心里一个突突,刚刚刑警在整栋楼盘查的时候,对门敲了半天都没人开门,不知道是不是不在家。

现在程主任说对门的人也联系不上,难道和欧阳琴一样,遭遇了不测?

巫志坚抢道:“一般不会联系不上的,她家是一对母女,女儿…女儿有残疾,她们不会出远门的。”

程主任一旁补充:“这是学校的巫教授,和宋老师是好朋友。”

听他这么说,石元强决定去看一看。

他找到了负责这起案件的郑挺——他正在一楼欧阳琴家里勘察现场。

“喂,郑挺,出来出来。”

石元强朝着郑挺招了招手,郑挺从屋里走了出来。

对于让石元强加入案件调查侦破,郑挺倒是没什么意见,不仅因为石元强是柳京的警察,两人还是旧识,是同一年进的警察队伍。

只不过郑挺直接进的刑警队,他老爹是已经退休的公安局副局长,算是继承衣钵,在警队干得挺出色,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刑侦大队队长的位子。

两人关系不错,郑挺这人争强好胜,而石元强的个性是什么都不争,所以比较合得来。

“干嘛?待会儿运尸车来了,你帮着把尸体送去法医那儿吧。”郑挺以为石元强无事可做,便给他安排了个轻松的活。

石元强道:“我不是找你要活的,那个刚两个学校的老师告诉我,对门人家的电话也打不通啊,会不会……”

郑挺皱起了眉头:“真的假的?确定不是不在家吗?”

“说对面住的一对母女,女儿残疾,不会出远门。”

听石元强这么说,郑挺走到对门“砰砰砰”地又敲了几下门,没有任何反应。

“别敲了,有人早开了,去找开锁的过来吧,就算弄错了,也比漏了案子强。”

郑挺道:“我哪儿认识开锁的,你来开?”

石元强道:“我来开就我来开,别的我不行,开锁的我可认识一大把。”

社会上凡是正规的锁匠都要在公安局备案,常年和小偷小摸打交道的石元强,认识的锁匠不比小偷少。

他给一个附近的锁匠打了个电话,让他马上过来。

而这时,一直待在警戒线外,又打了好几个电话还是无人接听的巫志坚放弃了尝试,他对程主任道:“老程,我先回家了,我想休息休息。”

“你…好吧好吧,那我有消息通知你啊。”

“好,好。”

第五章 盗窃案

一辆警车停在了新北区华电路派出所门口,陈镜安从车上下来,看了看四周,荒凉之感扑面而来。

新北位于柳京的东北角,和西北角的塔山一同构成柳京的犄角。塔山是落寞的老工业区,而新北则是柳京产业转型后的制造业基地。

基地中最大的工厂就是液晶制造巨头柳京电子器件厂,整个新北区一多半的地皮都给他们拿来盖厂建楼。

只是看起来,这个工业区并没能拉动城市建设的发展,除了巨大的厂房和一栋栋宿舍楼,这里看不到商业区和居民住宅区。

道路宽阔而安静,路上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华电路派出所就在一片宿舍楼区跟前,孤零零的像个荒废的驿站。陈镜安走进去,里面两个值班民警一个在打瞌睡一个在玩手机。

玩手机抬头看到陈镜安进来,问道:“什么事啊?”

陈镜安亮了一下自己的警官证:“市局的,有个案子来过问一下。”

民警赶忙起身:“你稍等一下,我去喊我们所长。”说完,他推了推身边打瞌睡的同事:“别睡了,有事。”

“什么事?啊?”打瞌睡的警察从梦中惊醒,头上的帽子都掉了下来。

陈镜安摇了摇头,两个警察,一个瘦一个胖,从年龄、气质判断,一看就是菜鸟,肯定没进警队多久,就被分配到这种地方磨洋工。

过了一小会儿,一个胖胖的中年警官出来了,看到陈镜安,热情地道:“您是市局的陈警官吧?你好你好,辛苦了辛苦了,来坐坐,那个小凌,给陈警官倒杯水!”

这个胖胖的中年警官是华电路派出所的所长周锐,陈镜安来之前,王静已经和他通过电话打了招呼。

陈镜安没有和他客套,直接道明了来意。

“这个,陈警官,案卷你应该看过了。呃,我们这个所呢主要就是负责一些小的治安案件,事情不多。这个案子呢说大不大,说小…说小它是挺小,但是呢对这个厂区的工人啊,特别是女职工,产生了很不好的影响。或者说,是极其恶劣的!不过呢,您也看到了,我们所人手比较短缺,主要又以年轻同志为主,所以案子一直拖延,我也是很自责啊!只是没有想到会引起上面的注意,派陈警官这样年轻有为的同志过来帮忙,我感到很惭愧,很惭愧。”

周锐对着陈镜安就是一通官腔,碍于面子陈镜安不好打断,等他抑扬顿挫的说完,才道:“带我去案发的地方看看吧。”

周锐道:“好好好,我马上带您去。陈警官过来帮我们破这种案子,真的是大材小用了啊,其实只要给我们时间,我想我们也是能侦破的,我最近就在研究这个案子的规律,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想和陈警官探讨………”

一边说着,周锐和瘦子值班警察一道,领着陈镜安去了对面柳京电子制造厂的宿舍区。

案子其实很小很简单,简单到除了第二十二科或者一些小报记者,其他人根本不会注意到。

就是一起变态偷窃女性内衣的案件,宿舍厂区内,近半年内发生了数十起女职工内衣被盗事件,厂区多次向华电路派出所报警。

警方在查看监控,查访证人,巡逻蹲点后,都没有抓住犯罪嫌疑人,甚至连犯罪嫌疑人的影子都没见着。

在这类案件中,这种情况很少见,厂区宿舍监控设备比较完善,虽然有死角可是很少,如果有人每次都能绕过监控,成功实施盗窃,就实在太反常了。

正是这种反常引起了陈镜安的注意,塔山的事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些变异的家伙,不能用常理去推测揣度。

所以他才把这件小案提了上去,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他来处理,说实话,这还是陈镜安第一次处置盗窃案。

还是内衣盗窃。

陈镜安跟着周所长进了宿舍区,厂区宿舍占地很大,分南北两个大区,南区是女职工宿舍,北区是男职工宿舍。

多次被盗的自然是南区女职工宿舍,在工厂保安队长的带领下,陈镜安在女职工宿舍区大致转了一圈,花了将近十五分钟。

宿舍区的建筑比较新,各种监控设施也是相当完备,陈镜安一处处看下来,如果这些设备不出故障,想要完全躲开监控的拍摄,几乎是不可能的。

按照陈镜安过去的经验,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常见的可能性就是监守自盗,工厂的保安利用职务之便进行偷窃,事后销毁监控证据,或者没有遭到怀疑。

但保安队长表示,自从宿舍区发生内衣失窃事件后,保安已经换了两波,他这个队长都是后调来了。

这样的话,内部保安作案的可能性就比较小了。

陈镜安道:“带我去被盗的那几栋楼看看吧。”

于是,保安队长带着陈镜安去了被盗的那几栋楼,几个月来,一共有二十多个宿舍女职工的内衣被盗。

陈镜安看了看这些被盗宿舍所在的宿舍楼,发现这些楼都位于宿舍区的最西边,靠着外墙的一侧,墙外是一条河。

陈镜安观察了一下,靠着西墙这一侧,监控探头的确比较少,可是每一栋楼的楼梯里都有探头,还是夜视的,任何人上去,一定会被拍到。

丢失内衣的宿舍,好些都在五楼,四楼,想躲过监控实在很不可思议。

陈镜安看着这些宿舍楼,阳台朝南,走廊朝北,每一栋五层,每一层九个房间,每个房间住四个人。

“电子案卷我调阅过,我看有过宿舍的女职工,半夜发现有人爬她们阳台?”陈镜安记得在案卷里,有几个女职工的笔录。

保安队长道:“没错,但她们是女孩子,吓个半死,喊了保安上来,我们一查根本没找到人,监控里也没有,有些人就说闹鬼。”

“发现有人爬阳台的女职工还在吗?”

“不在了,两个月前的,人早走了,我们这个厂流动性很大的。”

陈镜安点点头,他知道像这种流水工厂,生产线上的工人和产品一样流动地很快。

陈镜安又道:“能不能把被盗宿舍的女工资料,给我看一看?”

保安队长道:“这个有,我们都有登记的。”

陈镜安感觉到,这个案子不会简单,不过既然来,他就能把它破了。

摸了摸腰间的枪,陈镜安跟着保安队长回了保卫处。

第六章 想象力

石元强在门口等了十五分钟,欧阳琴的尸体已经被车子运走了,但围观的人群并没有散去,他们听说对门的人也失联,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宋老师是蛮可怜的,女儿瘫痪了,老公都去世十年了,又没什么亲戚朋友。”

“是的呀,一个人要照顾女儿,就那点退休金,日子过得苦哈哈的。”

“哎呀,都指望儿女养老,她这样是要把女儿养到老了,想想作孽哦。”

几个大妈七嘴八舌,此刻她们倒是忘了钱的事,哀叹起她人不幸的命运来。

听她们这么讲,石元强倒是想起来,以前上学的时候,时候常能看到一个老妇人,推着一个眼歪口斜的瘫痪女人,在校园里散步,想来就是她们口中的宋老师了。

当然,所谓的老师不过是美称,他们并不是教书的教授,只是学校的职工,大家习惯性称呼老师而已。

如果真的是教授,多半不会住在老楼里。

开锁匠终于骑着摩托车赶到了,他见到石元强打了个招呼:“石警官,开锁啊,那个…”

石元强道:“行了行了,一次一百,我会把钱给你的,少废话,等你好久了。”

锁匠利索地下了车,从他那个锁样的后备箱里,取出一个工具盒,跟着石元强来到了宋玉珍家门前。

锁匠一看这门,不过是最普通的铁栏门和木门,笑道:“哟,就这种门啊,都不用什么工具,我一根铁丝就能捅开。”

一旁的郑挺道:“别啰嗦,快开门,对门的刚开了一个死人躺着呢,我们要开这门看看。”

锁匠本来还信心满满,一听里面可能有死人,吓得手有些抖起来,哆哆嗦嗦弄了一会儿,把外面的铁栏防盗门弄开了。

“这…不会真…真有死人吧?”

“你只管把锁打开,门我来开!”郑挺莽道。

木门的锁是最普通的弹簧锁,用万能钥匙一捅就开了,门吱呀一声开了个缝,锁匠赶忙退到一旁,郑挺上前慢慢把门推开。

嘴上莽归莽,心里一点都不怕是不可能的。

石元强眯着眼探头朝里望了望,地板上并没有尸体,只有一张倒地的凳子。

不过抬头一看,就发现在电扇轴上吊着一根布带子,像是用床单什么揉成的,悬在半空,下半段被割开了。

“这…这是上吊…”石元强喃喃道,这场景给人的第一眼感觉就是有人上吊了,可是人呢?看着被割断的布带,难道被救下来了?

“快看看!”

郑挺闯进了屋中,这房子不大,两室一厅,南边一个房间朝阳,北边一个房间靠窗。

房间的门都关着,郑挺打开了北边的房间门,窗帘拉着,一片昏暗,里面没有人。

石元强则打开了南面的房间,一开门就愣住了,他咽了口口水,道:“人在这儿呢。”

……………………

陈镜安在保安那里看到了近几个月,内衣遭到盗窃的女职工的名单。

电子制造厂的安保还是相当正规,每天都会记录安保日志,大多数时间都平安无事,所以碰上内衣被盗这种事,记地还挺详细。

陈镜安看着这份名单,问道:“有没有这些女职工的照片,档案或者证件?”

保安队长摇了摇头:“没有,有些工人已经辞职了,档案照片也不会放在我们这里。”

陈镜安想了想,把这个保安队长拉到了一旁:“我有些问题要单独问你一下,可能涉及一些隐私,希望你不要介意。”

保安队长表示没问题,陈镜安拿着这份名单问道:“你看看这份名单,看着名字,调动一下你的回忆,这些女职工的身材、相貌都怎么样?”

这问题让保安队长有些脸红,不过两人避开了其他人,队长看着名单想了想:“感觉都不怎么样吧,比如这个卢婉辰,名字挺好听,人快二百斤。偷她的内衣…我…”

“那其他人呢?”

“嗯,反正我觉得没有特别好看的,一般般,也有不错的。所以我们都很奇怪,怎么就偷这种。”

陈镜安拍了拍队长的肩膀,心里有了计较。

周锐见陈镜安和保安队长单独谈完话,上前问:“陈警官,有没有什么线索和想法?”

两人一起走出保安室,陈镜安道:“一开始我以为可能是保安队的问题,既然他们换过两次人,队长也换过,可能性不高。

然后我想,会不会是对面北区的男职工,但我刚刚问了那个队长,被偷的女职工分布很随机,如果是员工作案,一般都会有特定目标。

就算这人是个不挑食的变态,我想偷了这么多内衣,宿舍应该是放不下的。四个人住一个屋子,想藏这么多女性物品,不太可能。”

周锐若有所悟的样子,刚想开口恭维陈镜安,陈镜安立刻打断:“我们再去事发的宿舍楼看看吧!”

“还看?要上去看吗?”

“去发现有人爬阳台的那栋楼瞧瞧,如果既不是保安,又不是男职工,就有可能是女职工内部人搞鬼。”

于是,陈镜安和周锐,加上警员小凌一起,在保安的带领下去了南区17栋,唯一一次发现犯罪嫌疑人行窃踪迹的宿舍楼。

现在是上午,这一栋楼大多数宿舍的女工都在生产线上,只有少部分上夜班的女工还在睡觉。

事发的宿舍在四楼,最西侧的房间,房间的门紧锁着,窗户是2米高的小气窗,茶色玻璃,从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的。

楼的东西两侧都有楼梯,楼梯口安装着红外摄像头,如果窃贼从摄像头前经过的话,肯定会被拍摄下来。

可据保安队长说,他们查看了那天晚上的监控,什么都没有,也因此传出了闹鬼的传闻。

保安敲了敲409的门,向里面的人说明了情况,门打开了。

是一个20出头的姑娘,一看就是刚醒,肯定是昨晚上夜班还在补觉。

陈镜安道:“抱歉,打扰你睡觉了,我是警察,进来看看,一会儿就走。”

说着陈镜安进了宿舍,普通的四人间,两张双人床,稍微有些凌乱。

阳台的门关着,窗帘拉着,让房间有些昏暗,陈镜安打开阳台门走上阳台,外面晒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内衣裤和丝袜。

就算有变态,衣服总还是要晒的。

阳台不大,半开放式,内衣盗窃案发生后有人提议弄成全封闭式,因成本比较高而作罢。

陈镜安趴在扶栏上四下看了看,树木,草地,小径,墙外的河流。

这里环境还算可以,不过很单调,初来可能觉得不错,时间长了肯定无聊,就像那流水生产线一样,怪不得年轻人来了又走,更换频繁。

阳台上自然不会再有任何痕迹,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陈镜安转了两圈准备离开,实在没有什么发现。

这样的案子,要的就是抓现行或者有影像证据,否则很难侦破,因为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警力投入。

不过陈镜安的脑子还是在飞快地转着,他在调动他的想象力。

过去陈镜安从来都认为,刑警最不需要的就是想象力,过度丰富的想象会把案件带入不必要的泥潭和看似合情合理的死胡同。

都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其实小心求证应该放在大胆假设的前面,当求证到证无可证的时候,再大胆地提出最不可能的可能。

可现在形势变了,一切皆有可能,他需要想象力。

这时,陈镜安突然注意到,在小河上,横跨着长长的,包裹着银白色材料的管子。

“这是什么管子?”陈镜安问保安队长。

“哦,这是暖气管啊,从隔壁的发电厂通过来的,我们这里是柳京少数能提供暖气的居住区。”

保安队长有些骄傲地说道。

陈镜安一看,果然,在宿舍靠阳台的墙壁里,有暖气片镶嵌在里面。

陈镜安想了想道:“走,去河边看看。”

第七章 接手

不少记者都聚集在了柳京工业学院的居民区附近,还有学校的学生得到消息,下了课到这边来看热闹。

一个上午,学校发现了两具尸体,附近的医院发现了一具尸体,这在学校几十年的历史上从未发生过。

学校,特别是大学一向是治安良好的代表,要死一般都是自杀,像这样突发三起命案,实在是少有的大新闻。

王静开着车回到了柳京工业学院,之前她跟着两具尸体一起回了局里进行尸检,听说又发现一具,立刻赶了过来。

警察依旧封锁着现场,拦着不让那些记者进来,可拦不住人民群众八卦的热情,可以想见在案件告破之前,会有不少流言在群体中传播。

王静进入现场,来到了宋玉珍家中,刑警正在进行现场的勘验。今天连着三起命案,市局加派人手,把技侦局的人给调了过来。

参与了塔山案件调查的吴柳正在现场进行勘察,见王静走了进来,以为可以看到陈镜安,结果并没有,王静是一个人来的。

王静先找到石元强,问道:“这里是什么情况?”

石元强道:“在这间房的南屋床上发现了一具女尸,呃,年龄在60岁左右,根据邻居的辨认,是柳工的退休职工宋玉珍。”

“还有呢?”

“还有,从尸体的死亡特征来看,初步判断可能是自杀,自缢身亡。”

“自杀?”

“对,自杀。不过到底怎么死的,还要等解剖。”

“自缢怎么会躺在床上?”

“我…我不知道啊。”

石元强心里一样觉得奇怪,当时他打开门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见到可怕场景的心理准备,结果一开门发现房间里的床上平躺着一个老太太,面目发青发紫,脖子上有紫红色的环状痕迹,人已经死了。

之后技侦局的人赶到,从尸体的一些表面痕迹判断可能是自缢身亡,但真正的原因需要送去尸检才能知道。

王静陷入了沉默,三起命案,发生在差不多的时间,地点也靠的很近,可是三个人的死法竟完全不同。

此时,郑挺作为负责人,正在组织进行现场调查,接连出现命案,他现在正挠头呢。

王静走了过来,对郑挺道:“郑警官,有件事我要通知你。”

郑挺一见到这个王静心里就觉得没好事,道:“怎么,你们科室又要接管?我告诉你,这地方归我管,我这里出了命案我要负责到底!”

王静的确是来接管的,她似乎料到了郑挺会有这样的反应,她没有选择和郑挺争吵,而是道:“郑警官,从这一刻起,你被解职了,不再担任颜柳区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一职。至于以后你做什么,请你去市公安局政治处了解一下。”

王静的声音很平淡,却像炸雷一样在郑挺耳边轰开,其他正在工作的刑警也都停下,朝这边看了过来。

郑挺的脸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白,他指着王静骂道:“你…你有什么资格解我的职务!你算老几啊你!这里是我负责就是我负责!你…”

郑挺气到有些语无伦次,他本来是想这次来了个大案子,无论如何要负责把它给破了,一来这是警察的职责,二来给柳京警察挣点面子。

没想到,这王静不仅要接管案子,竟直接把他的职务给撤了!

“你滚,你给我滚出这里,这里不需要你掺和!”

郑挺用手指着王静,他已经有些口不择言,石元强赶忙上前拦在两人中间,对郑挺道:“郑队郑队,你别急别急啊,破案第一,破案第一,别影响工作……”

转头他又对王静道:“咱接管就接管,不能把人的职务给解了吧。”

王静冷着脸道:“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把你的职务也撤了。”

“我…”

“你有什么了不起啊?你算什么东西!”

郑挺脾气是上来了,王静却不作理会,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说了两句,然后把手机递到郑挺跟前。

郑挺看了看王静,抢过电话,发现竟然是自己父亲的电话,忙放在耳边道:“爸,我…”

“别说了!马上回市局,一切听从王警官的安排!”

“可是爸…”

“你还想不想做警察了!想做就听我的!我看你吃了两年官饭不知道自己信什么,之前通气会上的通知你都忘记了?”

早在二十二科成立之前,全市的刑侦队开过通气会,要求对新科室的工作全面配合,服从一切安排。

只是郑挺没想到,要服从到这种地步。

“我没有,可是…”

“没有就滚回来!”

郑挺的老爷子是以前公安局的老局长,已经退休,在局里还是很有威望,郑挺一向很钦佩自己的父亲,以他为榜样。

本以为父亲会支持自己,没想到竟劈头盖脸挨了顿骂。

说完,对面挂掉了电话,郑挺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把手机还给了王静,道:“那我的职务…”

王静道:“同样的话我不想说两遍。”

郑挺咬了咬牙,转头看了圈队里的其他人,又看了看石元强,一脸愤懑和无奈地出了门。

石元强看着郑挺离开的背影,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王静则对其他刑警道:“从现在起,该案件的一切事务由我负责处理,所有人必须听从命令和安排,如果违抗,就不是解职这么简单。抓紧工作,十点半到康复中心会议室开会。”

这时,有个民警进来,对石元强道:“石元强,外面有个老头找你,说是什么主任。”

是程主任,这小老头又有什么事。

等石元强一出来,程东就凑上前道:“小石啊,宋老师家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石元强道:“对不起程主任,这个我不能和你说,如果有消息会有报道。您先回去吧。”

程东叹口气,道:“这样,你记一下我的电话号码吧,以后有了什么结果,你打个电话给我。我就先走了,一定记得,要打个电话给我!”

……………………

陈镜安一行人下了楼,来到宿舍区外的河边,这是一条十多米宽的小河,据保安队长说这里曾经是工厂的排污水沟,后来经过整治,水质已经好了很多,河边还长出了芦苇和一些水草。

在河面上,隔二十米左右横跨一根银色的暖气管,管子直径六十多厘米,用梯形的钢梁架架住。

在河对岸,能看到多根管子合拢到一起,一直朝着北边延伸,通向附近的一个火力发电厂。

陈镜安看着对岸,那边除了火力发电站外,都是蓝色顶棚的钢梁简易房,应该是仓库,再往西能看到一栋孤零零的高楼树立在那里,褐黄色的外墙,很是扎眼。

陈镜安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周锐道:“那是一栋烂尾楼,本来说开发了给工厂的工人住的,可普通工人买不起,中层员工又不想在这儿买房子,最后卖不出去就烂尾了。”

陈镜安沿着河堤走了一段,来到河边的一片水草丛旁,让保安找来一个长竹竿,对着水草丛一阵扒拉。

草丛里有一些泡沫盒子,塑料瓶,塑料玩具,塑料袋,都是从上游漂来到一些垃圾。

扒拉了一会儿,陈镜安终于看到,有一个已经发烂变黄的胸罩挂在里面,胸罩的扣带卡在水草丛中,让它没有随缓慢的水流漂走。

陈镜安用竹竿将这个胸罩挑了上来,扔在河堤上,周锐和保安队长等人上前一看,奇道:“这玩意儿怎么会在河里啊?”

陈镜安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道:“周所长,这个案子我有了一点眉目,后面我会接手。我们新成立的科有相关规定,所以后面的工作由我一个人进行,你们就不便再参与了,希望周所长不要介意。”

周锐一听陈镜安要全面接手不让他们再管,脸上略显犹豫,随即有些无奈地说道:“这个,案子是在我的辖区发生的,按理说我应该负责到底,但是上面关于你们新科室的规定,也是传达到我这边了。所以呢,我不多坚持了,后面就要辛苦陈警官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我们华电路派出所随时待命!”

陈镜安笑了笑:“好,谢谢周警官。对了,您先帮个忙,我想去河对岸那家仓库看看,可能要调用一下他们的监控。”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第八章 嫌疑人

上午十点半,颜柳区人民医院康复中心,二楼的会议室,王静将所有参与调查的刑警都集中到了这里,开一个情报分析会。

郑挺被王静就地解职,目前相关领导工作由副队长黄耀兵负责,他将队里刑警和技侦局目前搜集到的情报整合了一下,做了一个较为详尽的汇报。

“到目前为止一共发现了三具尸体,分别在康复中心三楼办公室,就在我们这个会议室的楼上,还有柳工职工家属区7幢2单元1楼的两个居室内。死者句廉申,今年57岁,是康复中心的主任,法医的检验结果显示,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天晚上的8点到9点之间,死亡原因是…颈动脉破裂,大出血身亡;而且死者的生殖器官遭到了切割,由此我们推断,有情杀的可能性。”

黄耀兵一边介绍,一边点击翻阅幻灯片,在这些现场照片中可以看到,三楼句廉申的办公室里,地上满是血迹,呈喷溅状。

而句廉申脖子上的伤口更是可怖,他脖子左侧生生少了一块,仿佛被一把大剪刀给剪掉了。

正是这极其致命的伤口,让受害者在短时间内迅速失血而死,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

但凶手似乎并没有就此放过句廉申,他的下体遭到了类似的命运,血肉模糊。

石元强看着这血淋淋的照片,不仅菊花一紧,还好经历过塔山案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强了许多,不会再吐了。

“死者欧阳琴,今年59岁,是柳工的退休职工,和丈夫离婚多年,一人独居,有一个儿子在证券公司工作。欧阳琴的死因,是胸肋骨断裂,肋骨刺破心脏和肺部,当场死亡。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晚上6点到7点之间。”

欧阳琴的尸体是石元强发现的,一个中等身材的妇女,打开门之后,石元强就看到她侧倒在地上,胸口塌陷,嘴角流血,双目睁大,死相很是凄厉。

就门缝下的那一眼,石元强这两天估计都别想睡好觉了。

“呃,最后一个是宋玉珍,也是柳工的退休职工,今年62岁,丈夫胡知远,是以前柳工化院的教授,去世好几年了。她一直和女儿住在一起,据说她女儿瘫痪了。刚刚法医打电话过来,这个宋玉珍的死亡原因初步确定是自缢身亡,是自杀。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天下午2点左右。”

黄耀兵这句话说完,会议室出现了小小的骚动,最后一个竟然是自杀,死亡时间也比前面两个早。

“还有,宋玉珍的女儿叫胡楠,莫名的失踪了……咳咳!”

黄耀兵咳嗽了两声,看了看王静,王静瞥了众人一眼,会议室立刻安静了下来。

她示意黄耀兵继续说。

“大家静一静,继续听我讲,犯罪现场。从现场勘查的痕迹看,楼上,就是句医生的办公室,除了大量的血迹之外,发现了几枚血脚印,从脚印看左脚的印子比右脚来得浅,凶手可能是个左腿有残疾的人。从事发当晚的监控来看…”

黄耀兵翻了一张幻灯片,银幕上出现了几张有些黑有些模糊的照片,照片中有一个穿着蓝色外套,身材瘦小的人,这是康复中心南侧楼梯口的监控探头拍下的画面。

画面下方显示的时间是昨天晚上八点四十五分。

“这个监控中的人,有重大的作案嫌疑,从他走路的姿势看,左腿可能有残疾。不过比较奇怪的是,只有这人进康复中心的画面,找不到出来的画面。”

听黄耀兵这么说,石元强喃喃道:“难道这人还在康复中心?”

石元强这么一说,会议室一下骚动起来,凶手到现在还没有离开?

王静提醒道:“你不要乱插嘴胡说八道,听黄警官讲。”

黄耀兵则道:“其实,目前不排除这个可能,所以康复中心已经被封锁,正在进行搜查。然后根据现场的脚印判断,几个血脚印,最后通向了窗边。然后窗户也是开着的,凶手有跳窗离开的可能性。不过楼下的草坪和路上,并没有发现任何痕迹,楼后监控也覆盖不到那里,所以…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王静道:“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接着往下说,把你们的发现都整理出来,实事求是。”

黄耀兵点点头,继续道:“楼上的办公室提取到了多枚指纹,目前还不知道有没有犯罪嫌疑人的指纹,其中窗户上有一枚沾血的指纹特别显眼,很有可能是嫌疑人留下的。”

石元强举了下手,问道:“我有个问题,楼上办公室、走廊没有监控吗?”

黄耀兵道:“没有,整个三楼只在电梯口,楼梯口有监控,办公室,走廊,以及他们的vip治疗室都没有监控。”

石元强道:“不对吧,我记得三甲医院对监控安装是有要求的。”

黄耀兵道:“颜柳人民医院确实是三甲医院有要求,但这个康复中心,并不属于颜柳人民医院,是医院外包给私人的,只是租用这里的场地,借用人民医院的牌子。所以在监控这方面,没有严格遵照规定。”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情况,现在刑事犯罪的侦破,监控录像往往是确定凶嫌,破解疑案的关键,三楼缺少监控的确给侦破带来了不少麻烦。

“哦,刚刚楼上侦查,还有一些特殊的发现。在这个句医生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台dv摄影机,还有一些光盘。我们还检查了他的电脑硬盘,里面有一些自拍的照片和视频片段。内容嘛,我就不在这里展示了,我们怀疑,句廉申的下体遭到凶手毁坏,和这个有关系。”

黄耀兵的这番话,让刑警们又窃窃私语起来,石元强自语:“怪不得不装监控了,原来有这个癖好。”

王静问道:“视频和照片里除了句廉申,还有谁?”

黄耀兵道:“很多,可能有康复中心的其他工作人员,以及,来做康复的病人。上午我们查问了康复中心的护士、员工,这个句医生,私生活比较混乱。”

听到这里,吴柳忍不住骂道:“变态!”

王静斜了她一眼,道:“好,句医生这个因为有监控画面,里面穿蓝色外套的人有重大作案嫌疑。待会儿把监控画面打印出来,在座的各位,每人拿一张,到学校和医院进行寻访查问,主要对象是医院的医生,护士,安保人员。如果有发现,立刻电话汇报给黄副队长,黄副队长,你要立刻通知我。所有人,不准擅自行动,不准独自进行抓捕活动,必须向上通知。如果违反,就算抓到凶手,一样严惩!”

在座的刑警面面相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发现嫌疑人图像一般都是大范围张贴,发动群众举报,刑警全面出动进行抓捕。

现在可好,拿着图像一个个去问,问到了线索还不准行动,真是奇了怪,难道功劳都要算给新科室才行?

再说了,看到嫌疑人不抓捕,难道眼睁睁看他跑了?难不成还会等着你通知别人过来抓?

虽然有人这么想,可没人敢这么说,郑挺是活生生的例子。

黄耀兵则道:“王警官,还有两个死者的信息没有汇报呢,这…”

王静道:“这两个暂时不用汇报,你们抓紧时间查找嫌疑人行踪,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我想她应该不会离开太远的。”

“是。”

于是,一大票子的刑警和技侦局的人跑出去寻找嫌疑人的踪迹,剩下王静和石元强留在会议室。

王静对石元强道:“你跟着我,去一趟宋玉珍和欧阳琴家里。”

石元强道:“两起案子,会是同一个嫌疑人吗?三个死法都不一样。”

王静道:“不一定,所以我们才要去看看。”

王静的想法很简单,句医生的死有了明确的嫌疑对象,让他们去找就是,不管是不是变异者,只要有行踪信息,总有办法抓住。

“那个失踪的胡楠怎么办?她可是瘫痪啊。”

“是嘛,那可不一定。”

欧阳琴和宋玉珍的死,也许和句医生有关,也许没有,而王静之所以要再去现场看看,就是因为那个失踪的胡楠,以及欧阳琴塌陷下去的胸口。

“按照这种骨折的形态和塌陷的程度…一般要汽车撞才能撞成这样啊,可哪有人在家里被汽车撞的?”

这是法医在检查欧阳琴尸体时,和王静说过的话。

第九章 监控

陈镜安来到了宿舍区河对面的那个仓储中心,在周锐的协助配合下,说明情况,进入了仓促中心的监控室。

监控室在仓储中心办公楼的一楼机房,虽然这个仓储中心不小,但监控并不多,大约七八个探头,集中在一个电脑显示屏上。

机房里的显示器和集成机箱嗡嗡嗡地发出噪音,还不停地朝外散发着热量,窗户和窗帘都关着,这样这个有些破旧的显像管显示器才能看得清楚。

“这个监控比较老啦,操作不是很方便。”仓储中心的负责人说道,他又补充:“我们平时巡逻还是有的,最近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啊。”

周锐道:“可疑不可疑,我们警察会判断,不用你多讲。”

负责人一听,呵呵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给了周锐两根,又要递给陈镜安,陈镜安拒绝:“我不抽烟,戒了。”

警察里很少有不抽烟的,陈镜安就是其中一个。

陈镜安坐在了监控电脑前,开始翻看里面的记录,周锐见状道:“陈警官,那我就先回去了?所里还有别的事,您有什么情况,再联系我?”

陈镜安嗯了一声,周锐就和负责人一起离开了监控室,陈镜安开始专心致志的进行搜索。

这里的监控记录保存最近三个月的,这已经足够,他先查看了各个监控探头的取景范围,定下了两个监控,一个是靠近仓储中心东墙一条路上的监控,可以扫到河上的暖气管,一个是仓储中心大门口的一个监控探头,能观察大门口道路和周围的情况。

离这座仓储中心不远的,就是那栋烂尾楼。

接着,陈镜安把时间调到“闹鬼”的那天晚上,从晚上11点30分开始看起,当时事发是在凌晨1点多,是正常人睡眠最深的时候,这个时间段人很难被外界的响动吵醒。

像电子制造厂这样的流水线工厂,女工们白天在流水线高强度工作,晚上睡觉都会很早,睡得很沉,这也是为什么内衣多次失窃,却只有一次被察觉的原因。

看监控是一件无聊枯燥的工作,需要的不是推理和想象,而是无比的耐心和细致的观察能力。

大多数监控虽然能提供画面,但清晰度都不高,更不用说晚上,这里的监控探头几乎是一片黑,只能借助路边的路灯和远处厂房的灯光提供一点光亮。

陈镜安点了快进,不过最高只能8倍速播放,再快就可能错过重要画面了。

耐心地看了十几分钟,终于在1点15分的时候,东墙的监控边缘出现了一个黑影。

陈镜安立刻回到正常播放速度,那是在河边,因为光线问题,黑影隐入了黑暗中,消失了。

不过几秒钟之后,黑影又出现在了画面里,不是在别的地方,正是在那横跨小河的暖气管钢架上。

因为暖气管外面都包裹着一层银色的铝箔反光保温层,在黑夜中有反光,所以能看到一个黑影在暖气管的钢架上面移动。

陈镜安观察过,那管子直径半米多,上面的钢架更不到半米宽,在上面行走可不容易。

但这个黑影的速度竟然极快,如果不是之前看到的确是个人影出现,光看这个黑影的移动速度,肯定会觉得这是一只大猫。

“这么灵巧?”

陈镜安断定,这个人肯定不是普通的窃贼,看样子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从暖气管下来,在女宿舍区西墙那条路上,每栋楼都有一个监控死角。那个黑影肯定是从监控死角的地方下来的。

只是这个黑影,除了会爬管子,难道还会爬墙,才避过了其他监控探头?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这个黑影又在银色的暖气管上出现了,他一闪而过,比之前速度更快了。

接着陈镜安注意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上面落下来掉进了河里,只是画面太暗,实在看不清。

陈镜安看了下时间,打开了大门口监控的录像,在影子从河边消失后约莫两分多钟,一个人影从镜头的角落里一闪而过。

借着路灯的灯光,陈镜安能看到这人好像穿着一条棕黄色的裤子,上半身却看不清楚。

陈镜安把录像反复的播放,又查看了附近其它几个探头记录的内容,并没能拍摄下这个人的形貌。

只有棕黄色裤子这一条线索,不过从他逃走的方向看,那个烂尾楼有很大的可能。

于是,陈镜安要求仓储中心的管理人员把这两段录像调出,拷贝了下来,然后出了仓储中心,朝着那栋烂尾楼走去。

……………………

王静和石元强回到了欧阳琴的家中,外围的警戒线已经撤销,但一楼的两家门口还是用东西围着,同时有一个警察守着。

楼上的住户明显都吓坏了,住在这里的多是退休的老人,他们紧闭家门,阻挡死亡带来的恐惧。

重新回到欧阳琴家,石元强还是觉得有些发毛,欧阳琴倒在地上瞪大的双眼在他的脑海中抹之不去。

那眼神中包含的并不是惊恐,而是一种不可思议,仿佛在临死的那一刹那,都没有意识到死亡的降临。

欧阳琴家的摆设很简单,和宋玉珍家一样,两室一厅的小屋子,装修风格还残留着上个世纪的痕迹。

除了客厅通向大门走道里的少量血迹,屋子其它地方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根据技侦组的现场勘查,没有第二人的指纹和脚印。

所以,凶手很可能并没有进屋,而是在门口直接把欧阳琴给“撞死”的。

王静转了一圈,又到外面的院子看了看,院子里竟然还养了几只鸡,放在用砖头垒的鸡窝里。

鸡窝旁摆着一个老式的蜂窝煤炉子,炉子已熄灭,水壶里的水早已烧干了,这样的炉子在城市里已经非常少见,只有在老小区,年纪大的人家里还留存着。

炉子旁边放着一堆碎木片,看起来是用大片的三合板砸碎的,这肯定是用来引炉子的。

没有发现异常,王静和石元强又到了对门宋玉珍家,宋玉珍的情况是最奇怪的,瘫痪的女儿不见了,宋玉珍上吊自杀,却又躺在床上。

两人进到南边的屋子,石元强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在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台轮椅。

“是轮椅,这应该是宋玉珍女儿的吧,她人不见了,轮椅怎么还在?”发现尸体的人是石元强,但他当时太紧张了,根本没注意到轮椅的存在。

王静看着轮椅,道:“你以前是柳工毕业的?”

石元强点头,王静又问:“你知不知道这个宋玉珍和她女儿的事?”

石元强道:“知道一点,那时候在学校就经常看到一个老太推着个轮椅,上面坐着个瘫痪的女人,都觉得怪可怜的。哦,还有一个老头,后来老头好像去世了。”

“知不知道她女儿为什么瘫痪?”

“听说过,据说是中毒。”

第十章 配合

巫教授没有等到宋玉珍的消息便回到了家,他觉得有些累,虽然回到家里依旧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有一个女儿,早年去国外留学,现已经在国外工作结婚定居,生了孩子后老伴儿就跟着去了国外帮忙照看孩子,留巫教授在国内。

除了过年,和女儿的带薪长假,其他时候巫志坚都是一个人在家。

在柳京工业学院的校园里,像他这样的独居老人不在少数。

他们都只有一个孩子,孩子又多出国或者去外地更好的城市,有了孩子老伴就要跟着过去,留另一个独自在家。

因为学校有食堂,吃饭不用操心,加上在学校课业还是比较繁忙,手下有几个研究生要带,所以巫志坚对这样的独居生活还挺习惯。

一屁股坐在铺了垫子的硬木沙发上,巫志坚揉了揉太阳穴,他掏出手机,想再给宋玉珍打个电话,可是刚刚已经连打了好多个,都没有人接,再打又有什么用?

他把手机放在沙发扶手上,人躺倒在靠背上,脑子里许多往事就翻了上来。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手机铃声响了,巫教授赶忙拿起手机一看,是程东打来的,肯定有消息了。

“喂,程主任,怎么样了啊?”巫教授连忙接通了手机,迫不及待地问。

电话另一头,程主任长叹了一口气,道:“情况不太好啊巫教授,宋老师人不在了。”

“不在了,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哎呀,不在了就是走了呀,警察让开锁的人进去看了,宋老师…死了!”

“死了?好好的怎么会…怎么又…和欧阳老师一样吗?”

“不知道,警察那边没有透露消息,我刚刚问了我那个学生,他什么都没说。我把我电话留给他了,让他有结果告诉我。”

巫教授对这个情况难以置信,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喂,喂,老巫啊,你在家可要锁好门窗啊,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死了三个了,大事啊!我看肯定要上新闻的,你一定注意了啊。”

巫教授缓过劲来,忙问:“别急着挂,我问你,他们家胡楠怎么样了?胡楠呢?”

“胡楠我就不知道了,现场没有看见她啊,警察也没说。哎呀,反正你注意安全,诶,欧阳琴还欠我钱呢,这下估计是拿不回来了……”

和程主任结束通话后,巫志坚又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挂钟滴滴答答走了小半圈,他才起身,重重地叹了口气,回了自己的房间。

……………………

陈镜安走到了那栋褐黄色的烂尾楼前,它大概20层高,矗立在一片厂区、仓库之中,显得特别的孤单。

楼下有一个小亭子,看样子像是保安室,陈镜安上前敲了敲亭子的窗户,一个保安打开窗道:“什么事啊?”

陈镜安亮了一下警官证,道:“警察,要调查案子,请配合一下。”

没想到保安嘴一撇,道:“调查什么玩意儿,没空,我又没犯法。”

说完,把窗户一拉,接着看报纸去了。

这保安看起来心情不太好,陈镜安又没有穿制服,只穿着普通的夹克外套,似乎镇不住这小保安。

陈镜安没想到竟在这儿碰一鼻子灰,他不是一个善用语言和人沟通的人,没办法,他只好用点暴力手段了。

他把窗户重新拉开,保安看了他一眼:“干什么啊,警察了不起啊,我非要配合你啊?你怎么不配合配合我,帮我多拿两份报纸……”

保安话还没说完,陈镜安整个身子一探进去,然后两手拎住了保安的衣领子,用力往外一提,竟把这个保安从亭子里生生给提了出来!

这瘦弱的保安猝不及防,都没来得及挣扎,直接被拉到了外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警察打人啊!”

保安嘴里还鬼叫着,陈镜安没有理会,又从兜里掏出警官证在他面前亮了亮,道:“警察查案,请你配合一下。”

他说话一向很客气,却有一股不容拒绝的威势。

保安一看这架势,自己不配合怕是回不去,只好拍拍屁股起来,没好气道:“调查什么东西啊,你说,不要动手动脚的。”

陈镜安问:“你们这栋楼,住了多少户人?”

“十几户吧。”

“十几户是多少户?”

“十八户!哦不对,十七户!有一户搬走了。”

“有没有登记表,拿给我看一看。”

“在,在那个下面的抽屉里。”

陈镜安进到亭子里,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夹,上面登记了每家住户的详细信息。

十几户人家,一页页的翻过来,住在这里的,主要是租房的打工仔,所以即便有户主信息,和住在里面的人也对不上。

不过有一个人引起了陈镜安的注意,一个名叫史鹏年轻人,他是这里的户主,同时在附近的发电厂工作,看他的职业介绍栏填写的是“暖管系统工程师”。

陈镜安想起了在监控中看到的那条黄颜色的裤子,有点像是工厂的工程师或者工人穿的,结实又耐磨。

陈镜安指着这个史鹏问保安:“这个人在这儿住吗?”

保安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随便看了看,道:“史鹏啊,十一楼。”

“哪一户?”

“自己找吧,就他一家。”

“他在不在家?”

“好像在吧,你自己不会上去看。”

说完,保安就把脑袋别过去,意思就是不想再说话。

陈镜安没有再问,他把名单放回了抽屉,看到抽屉里放着一把小钥匙——像是保安亭门的钥匙。

于是,他把保安亭门里面的保险按钮一摁,接着出门“嘭”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保安一听,赶忙跑去开门,发现门从外面打不开了,而钥匙在里面的抽屉里。

“喂!你干什么!你干嘛把我门锁起来!我怎么进去啊!”

“你怎么出来的就怎么进去,你要是不方便我可以帮帮你。”陈镜安看了看保安亭的窗户道。

保安听陈镜安这么说,不再言语,生怕被陈镜安举起来塞回去,只好自己爬窗户进去了。

陈镜安摇摇头叹了口气,心想如果如果石元强在,肯定更擅长搞定这种家伙。

不再理会保安,陈镜安进了这栋烂尾楼的门洞。

说是烂尾,其实各种设施设备已经齐全,只是内部缺少装修,石灰墙面斑驳掉落,地面还是水泥的。

幸好电梯能用,电梯里装着的木板格挡还没有去掉,上面贴满了各种搬家、装修、钻墙的广告。

到了11楼,出了电梯门,陈镜安发现这是一栋公寓楼,一层楼有八户,按照那个保安的说法,11层楼就那个史鹏一户人。

他跑去11楼的电力总闸看了一眼,只有1103户的电表是亮着的,看样子应该就是这家了。

走到1103门前,陈镜安从腰间掏出了枪——这是他自己的枪,一把格洛克,陪伴了他好几年,用得最顺手的一把,昨天刚刚从白海调运过来的。

陈镜安敲了敲1103的门,过了一小会儿,里面传来了声音:“谁啊。”

“送外卖的!”



第十一章 日记

“中毒?”

“对,中毒,听说是什么什么盐的中毒,我忘了,一个重金属元素。”

“铊中毒?”

“对对对!就是铊中毒,当时据说闹得挺大的,学校,公安都彻查,结果愣是没查出来谁干的。”

“为什么?”

“不知道啊,后来学校赔了一笔钱,就不了了之了。可惜那个女孩,据说挺漂亮的,结果人就瘫了。”

在宋玉珍的家中,石元强对王静谈起了这段学校里的陈年往事。

当年上大学的时候,石元强是个不起眼的家伙,没什么朋友,对一些八卦传闻也是没有兴趣,唯有这件事,因为影响比较大,所以他是略知一二。

王静在南屋翻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回到了客厅,才注意到那根用床单撕成的布条竟然还挂在电风扇上,上前把布条扯了下来,放在眼前看了看,递给石元强:“你看这切口,像是怎么弄的?”

石元强接过这根被截断的布条,看着断口,觉得既不像用利器割开,因为不够平整,又不像用力撕开,因为没有那么多毛刺。

“这…这我看不出来。”石元强自认没什么眼力见,痕迹学不是他擅长的。

王静道:“是爪子。”

“爪子?不会又是什么怪人吧,猫怪?还是老虎怪?”

听到爪子,石元强开始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想到之前那个猪脸怪就这么可怕,要是来个猫怪豹怪或者虎怪,就靠他们三个人能行吗?

王静摇摇头,她不知道答案,虽然她自己就是变异人,可她对变异人知道的并不算多。

一切都还在研究阶段,不知道这次刘有全和姚启智被送去,能不能带来重要的发现。

看客厅没什么,王静又去了北屋。

北屋没有阳光,窗帘还拉着,屋子里一片昏暗,王静打开了灯。

这是一间非常简单朴素的房间,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盏吊灯,一盏台灯,再没有其它多余的东西。

从装修的风格看,椅子,桌子和衣柜,墙面都不搭,听说这家人是女儿瘫了以后搬来的,家具应该是之前现成的加带来的吧,没有任何更换。

打开衣柜,掀开床垫找了一下,没有任何可疑的物品,王静的目标对准了剩下的书桌。

这是一张老式的漆木四脚书桌,左边是三个抽屉,右边是一个抽屉一个柜子。

打开左边第一个抽屉,里面是一些零钱,票据,购物清单,账本,还有好些超市的购物券、打折券。

看得出来,宋玉珍生活过的很细致,却也很拮据。

翻了翻这些东西,有些票据都是很早之前的了,估计有十多年,夹在一个票据本里,保存的倒是不错。

王静翻看了一下这些票据,有几张引起了她的注意,是十多年前,在颜柳区人民医院康复中心,进行复健训练所留下的发票存根。

看到这些发票,王静想起黄耀兵说的,在康复中心句廉申的办公室里,找到的那些照片和录像带。

石元强上前问道:“这些是什么?”

王静道:“发票,康复中心的。”

“康复中心?”

“嗯,既然宋玉珍的女儿是铊中毒导致瘫痪,如果进行复健训练,对于恢复还是有利的。”

石元强看了眼发票:“胡楠,康复中心。哇,会不会…”

石元强心里有了个可怕的想法,他和王静对视了一眼,从王静的眼神中看出,王静想的和自己是一样的。

“要不要去查一下,那些照片和录像,看看里面有没有…胡楠?”石元强提议。

“那你先要知道,胡楠长什么样。”

于是,石元强开始帮着翻找宋玉珍家中的照片,一般来讲,普通人家中都会挂几张家人的相片,不过宋玉珍家的墙边、床头柜、书桌上看不到任何照片。

终于,在书桌右侧的柜子里,石元强找到了一本绿皮封面的相册,翻开里面果然有胡楠的照片,还是她没有中毒瘫痪前的样子。

一个充满了青春气息的漂亮姑娘,在她中毒那年,刚刚18岁,才考上大学,人生中最为美好的年龄。

每一张照片都记录了过往那美好的瞬间,但在残酷的现实和命运面前,这些美好不再是值得纪念的回忆,而是让人不忍猝睹的伤痛。

就连石元强这个素不相识的人,看到这些照片,再想到她如今的模样,心中都难受的很。

翻到后面,石元强看到了几张胡楠中毒瘫痪后的照片,有一张是在病床上,眼珠子还有一些神采,脸上露出一点点微笑,这应该是刚中毒没多久的样子。

那时她看起来还保留着过去的一些美貌,再往后,那些美貌就像康复的希望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石元强抽出几张,想用手机拍下来,发给黄耀兵,去和句医生办公室的录像进行比对。

王静见了阻止了石元强:“不要用手机拍照。”

石元强道:“你放心,我这个是警务通,和数据库联网的,拍照取证不碍事。”

王静还是摇头:“那也不行,以后我们第二十二科办案,不准用手机拍摄任何和案情有关的东西。”

见王静说的很坚决,石元强没办法,问:“那怎么办?”

“待会儿拿着相册去比对。”

说完,王静继续翻剩下的几个抽屉,在第二个抽屉里,她发现了七八册厚厚的笔记本,和一本书。

拿出一本,翻开一看,密密麻麻的写了好多字,竟然是日记。

其它几本也翻开看了一下,每一本都是,上面的字娟秀工整,再看内容,都是每天的杂事,和一些心情随笔。

这些日记都是宋玉珍的,是她在苦闷的岁月里,倾诉自己内心的最简单的方式。

王静找到了今年的这本,翻到了最新的一篇,便看到了夹在里面的一张医院的超声检查单。

“腺管上皮导管肿瘤…胰腺癌…”

再看看检查单的时间,正是昨天,王静大致已经明白了,宋玉珍为什么会自杀。

当一个人认为“不存在“是快乐的源泉时,要满足她的这一需求,那就只能放弃她所有的存在才可以。

宋玉珍的生活,实在是没有了存在下去的必要和理由,早就没有了。

如果有的话,那胡楠会是唯一的理由,可是胡楠去了哪里?一个瘫子,就这么消失了。

王静想起那段被“爪子”扯断的布条,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从句医生和欧阳琴两名死者的死亡特征看,死于变异者之手的可能性极大,而这个变异者会不会就是胡楠?

王静暂时还不敢确定,即便有模糊的监控,可没有哪个警察会拿着监控图像去问,这是不是一个瘫痪病人。

监控中的人明明是能走路的,虽然是个瘸子。

王静没有办法向其他同事,还有民众解释这些问题,她必须自己查证。

看完这张单子,王静又看了看昨天宋玉珍写的日记,内容很简短,只有两句话:我承认我所犯下的错,并愿意亲手结束她。



第十二章 诡计

“亲手结束她。”

王静看着这句话,陷入了疑惑,这个“她”到底是胡楠,还是欧阳琴,还是她自己,还是她犯下的错?

王静不明白,她又翻了翻这本笔记本,看了看扉页,看了看末页,在最后一页看到了一串数字。

十位数,用碳素笔很工整的写在上面,周围没有其它字迹。

这数字看上去不像是电话号码,更像是通讯软件号,王静对石元强道:“把你的手机拿过来,查一下这个号码,看看是qq号还是什么。”

石元强看了一眼这串数字:78xxxx2232。

“这数字,感觉有点眼熟啊?”

“在哪儿见过?”

“你让我想想啊。”

石元强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自从进了二十二科,他的头脑利用效率大大提高。

石元强一边想,王静一边继续翻看其它的笔记本,这么多日记,其实每一篇都大同小异,凡人的生活不过如此。

王静快速地翻看着,想从中找寻一些线索,不过十多年的量实在是太大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出什么。

王静将这些日记本都拿出来,准备带去会议室,集中起来让侦查员们一起找寻线索——如果有必要的话。

目前,黄耀兵那里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医院附近监控数量众多,按理说找寻一个特征明显的人,不是一件难事。

可如果是变异者,就很难说了。

王静找了根塑料绳把这些日记本都捆扎好,见石元强还皱着眉头在想,问道:“想到没有?没有想到就跟我回康复中心,还有,打电话给黄耀兵,让他把人都收回来,中午吃饭顺便开个会。”

日记本都被捆扎好了,而那本书还躺在抽屉里,王静想了想,把这本书也给带上了。

一本叫《白马酒店》的书。

……………………

1103号屋内传来一阵响动,陈镜安从旁边的垃圾桶里拿出一个废弃的塑料袋和快餐盒,扎好装作新的,然后把手枪托在快餐盒底部。

“哎呀,这才几分钟啊,外卖这么快就到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看起来里面的人连猫眼都没有看一下,如果他看了,十有八九是不会开门的。

陈镜安实在是不像个送外卖的,要是石元强来倒还差不多。

陈镜安从他门前垃圾桶里大量的外卖塑料袋、餐盒来看,应该经常点外卖,这个点又到了中午,便借此诈开了他的门。

陈镜安一手托着外卖餐盒,一手悄无声息地把手扶在了门沿上,防止这人突然关门,问道:“是不是史鹏?”

这人穿着一件灰色的背心,白色的短裤,光着脚,头发乱糟糟的,手里握着手机,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他点了点头,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陈镜安,这才发觉有些不对,这冷峻的面孔和眼神,还有整洁的衣着,一看就不像个送外卖的。

还有他手上的外卖盒——好像是他昨天晚上点的……警察!

史鹏的脑子里一下子蹦出了这个念头,不过已经晚了,想要关门往里跑都来不及了,陈镜安像豹子一样将史鹏扑倒。

啪地一声,史鹏的手机落到了地上,自己则脸贴地被摁倒。

“哎,疼,疼疼!”

有之前姚启智案子的经验,陈镜安是使了十二分的力气,同时枪一直握在手上,没想到这小子轻轻松松就被弄倒在地,还直喊疼。

陈镜安俯身看了看他的脑袋,没有变成一个猪头,便把枪收了回去,拿出一副手铐,把史鹏拉起身,给他拷了起来。

史鹏一言不发,陈镜安问道:“知道自己犯什么事了吗?”

史鹏立马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羞愧的神色。

看他的模样,大约二十五岁左右,生得白白胖胖,还戴着一副眼镜,挺斯文的,不像个会偷盗的人。

当然,陈镜安是知道,永远不能依据一个人的样貌来判定他的行为。

“起来,带我看看你的战利品。”

陈镜安拉着史鹏进了内室,因为是公寓,所以屋子不大,进门一个玄关,里面一个很大的房间,被一个储物架隔成两半,一半算卧室,一半算客厅,外加一个阳台。

客厅里乱七八糟,东西摆得到处都是,有吃完的外卖盒子,有衣服,有拖鞋,有纸巾。

一台电视机放在橱柜里,能看到电视机旁的游戏机主机,手柄,还有很多游戏软件壳子。

电视机对面是沙发,沙发上一样很乱,相比而言隔壁的卧室好很多,看样子睡觉的地方还会稍微收拾一下。

外面的阳台上晒着一些衣服,陈镜安看到了那条黄色的工装裤,挂在衣架上。

史鹏戴着手铐,走到了自己的床前,指了指床底,陈镜安道:“弄出来。”

史鹏只好蹲下,两只手从床底下拉出来一个粉红色的塑料收纳箱,陈镜安道:“打开。”

收纳箱被打开了,里面真是“蔚为壮观”,一箱子竟整整齐齐地叠着各种女式的内裤、胸衣、连裤袜,它们都分门别类地被整理好,一垛一垛地排列在箱中。

“还有吗?”陈镜安问。

“还…还有一箱。”

说着,史鹏又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箱子,不用说,还是一箱子的女式内衣裤。

如果不是每一条款式都不同,而且有些明显是旧的,史鹏说他是开网店卖内衣的都不会不信。

“全部拿出来,铺在床上。”

面对陈镜安的要求,史鹏面露难色:“这…警察叔叔,我好不容易收集的…难道你也?”

“少废话,我是要拍照留证!”

“哦对不起…是我理解错了。”

史鹏看上去还挺轻松,将那些内衣物一件件拿出来,小心地摆到床上。

他带着手铐,本来动作就慢,然后还特别仔细小心,仿佛手里捻的不是内衣裤,而是一件件珍贵脆弱的古董。

“快一点。”陈镜安催促。

“警察叔叔,我铐着手铐啊,要不,要不你来帮帮我?”

陈镜安并没有去帮他,而是从腰间拔出了手枪,冷冷地看着史鹏。

史鹏忙道:“算了算了,我自己来,我快点。”

史鹏加快了速度,很快这些花花绿绿的内衣裤就铺满了床,这才是一个箱子。

“另一个箱子的,铺在地上。”陈镜安道。

他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变异人,所以很是小心,手一直紧紧握着枪。

看史鹏一边摆这些内衣裤,陈镜安一边问道:“你在哪儿工作?”

史鹏回道:“在那个发电厂,做管道维护。”

“偷这个多久了?”

“呃,没多久,一点小爱好,小爱好。”

史鹏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慢慢地摆放那些内裤胸衣,他手上还戴着手铐,如此场景甚是变态。

史鹏突然问:“警察叔叔,现在几点钟了?哦,我下午有班的,被抓了,我怕他们问,我好提前打个招呼。”

陈镜安看了看手机:“十二点五十五。”

“好,谢谢,谢谢。”

问完这个问题,史鹏继续着他的珍藏品展示,床前的地板铺满,他打开了通往阳台的拉门,接着往阳台上铺。

陈镜安突然道:“不要往阳台上铺,到客厅来。”

史鹏一愣,道:“这…阳台上光线好,正好拿出来晒一晒啊。”

“到客厅来。”陈镜安的语气不容置疑。

“好好,我就来。”史鹏嘴上答应,脚下却不动。

就在这时,陈镜安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响声,吓了他一跳!

他下意识的一回头,却发现只是刚刚史鹏掉在地上的手机响了。

是闹钟,下午一点了。

陈镜安再回过头,却发现史鹏已经不见了。

阳台上空空如也,他消失了。



第十三章 下来

阳台上突然就空无一人。

陈镜安立刻提着枪走向阳台,但在阳台的拉门口,他一下子停住了。

陈镜安低下头看了看,然后举起枪,拉开了保险,“咔嚓”一声,子弹上膛。

“下来。”陈镜安冷冷地说道。

过去了大约五秒钟。

“啪嗒。”

一滴水滴在了阳台的白色瓷砖地面上,接着,只听“嘭”地一声,一个人影从上面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哎呦我的妈呀~”

落下的正是史鹏,他的双手依旧被铐着,摔到地上疼得打了个滚,龇牙咧嘴哀嚎起来。

陈镜安看着他:“没事吧?没事就起来接着摆内裤。”

……………………

中午,王静和石元强回到了康复中心的会议室,让黄耀兵把同事们都召集了回来,大伙儿一边吃着盒饭,一边进行侦查的情况汇报。

“医院几个大门附近的监控都查过了,问过了昨晚值夜班的保安,没有发现穿蓝色外套,左腿有残疾的人。”

“医院住院部那边,东北口有个小门,那儿没有监控,不过住院大楼的那条路上有,我去查过了,昨天晚上八点三十三分,监控里出现了可疑人员,穿蓝色外套,左腿有跛的迹象。”

“我去查了医院和学校旁边的一个菜市场,有好几个人说,有看到一个穿着蓝外套,左腿一瘸一拐的人出现。好像,是个女的。”

“我拿着监控画面,询问了医院的值班医生,保安,还有医院附近的肯德基餐厅员工,从昨晚到今天,都没有发现和可疑人员特征符合的人。”

一圈汇报下来,昨晚嫌疑人的确在附近出现过,可现在他究竟去哪儿了?

正常情况下,应该扩大范围继续排查,发布通缉令,进行全市的大搜查。

但王静知道不可以,从目前的信息,尤其从死者的死因判断,变异人的可能性很大。

信息不能暴露是一方面,警察和群众的安全更是要考虑进去。

王静目前最担心的,就是从塔山案来看,变异者有狂化和丧失理智的可能,这是早先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王静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正如陈镜安早上说的,一旦类似姚启智、刘有全这样的变异人,前往公共地区,对普通民众大开杀戒,势必造成巨大的恐慌。

以现如今的信息传播速度,很多事想要压住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实在是个大难题。

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找到那个穿着蓝色外套,左腿有点瘸的嫌疑人,最起码要知道此人大致的去向。

实在没有办法,她就要调遣“特勤队”了。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调遣特勤队,那会引起麻烦的,切记。”

王静脑海里闪过一句话,她深呼了一口气,谁都不想调遣特勤队,他们不是用于大城市破案的。

在深思熟虑了一番后,王静对黄耀兵道:“吃过饭以后,命令所有刑警、民警,在学校、医院附近的各大道路设卡,密切关注嫌疑人。然后派一部分人在学校、医院巡逻,继续用监控画面进行询问,有嫌疑人的消息,立刻上报。提醒你两点,第一,发现嫌疑人不允许擅自行动,第二,打印的监控画面不允许张贴,发放,拿出去多少张,收工的时候要收回多少张,少一张,你就和你们郑队长一起去指挥交通。”

和郑挺相比,黄耀兵这个副队长是个“老实人”,王静这么说,他肯定坚决执行了。

石元强还在努力地吃饭,早上来得匆匆忙忙没吃早饭,他肚子早就饿瘪了。

“想出来没有?”王静见石元强吃得挺香,怕是把号码的事忘了。

“想什么?”果然忘了。

“号码啊!”

“哦哦!还在想,我刚刚饿了,吃饱了我就能想起来了。”石元强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这时,吴柳快步走到了王静跟前,道:“王警官,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

王静道:“说。”

吴柳道:“经过提取比对,在句廉申办公室发现的那枚血指纹,和欧阳琴家门上,以及宋玉珍家中提取到的几枚指纹,基本一致。”

吴柳的话让原本有些沉闷的会议室终于小小轰动了一下,这可是重大发现,说明三条命案极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至少和同一人有关。

吴柳脸上很是兴奋,王静却不为所动,吴柳的发现让她的猜测愈发可能是真的,也让局势向着危险的地步倾斜。

王静把相册打开,指着胡楠的照片,对吴柳道:“这个发现很重要,现在交给你们技侦组两个新任务,一个拿着这个人的照片去核对,看看那个句医生拍的的照片和视频里,有没有她。”

王静挑了胡楠中毒前,彻底瘫痪前以及瘫痪后的几张照片给了吴柳,吴柳看着照片,想到句医生的那些影像,心里很不舒服。

她开口想问,却被王静打断:“我说,你听,不要多问。第二件事,这里有十几本日记,给你们技侦组的人发下去,翻看里面的内容,把有价值的线索理出来。”

“什么算有价值的线索?”吴柳还是忍不住问。

“宋玉珍和欧阳琴是邻居,她女儿曾经在康复中心做过复健治疗,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吴柳点点头,对这个王静吴柳颇为畏惧。她当面免除郑挺职务的事,几个小时内已经在警队内传开了,女魔头的名号已然不胫而走。

吩咐完这两件事,王静想找石元强,发现这货不见了。

“石元强呢?”

“哦,他吃完饭说肚子难受,去厕所了。”

王静只好掏出手机,打开通讯软件,输入了之前在日记本上发现的号码,一搜竟然查无此号。

她又试了其它几种通讯软件,发现都没有这个号码的信息,不禁想,难道不是通讯账号?

此时,石元强正在康复中心的厕所里大号,为了不引发痔疮,他拉得小心翼翼。

“嘶~哎哟,再也不喝酒再也不喝酒了!”

虽然很小心,但因为昨晚和陈镜安去喝酒,冲洞的惩罚又开始了。

上次在东站,石元强就没少吃苦头,再这么喝几回,屁股怕是少不了要挨上一刀了。

医院的厕所和汽车站不同,整洁明亮,挡板上干干净净,什么乱七八糟的涂鸦都没有。

石元强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日记本上的那串号码,尾号好像是“2232”。

“2232,2232……”

记忆像潮水一般涌现,他想起来了,这个号码就是在东站厕所里,挡板上留下的买基因药片的qq号!

来不及擦屁股,石元强掏出手机,拨通了王静的电话。

“喂,我…我在上厕所,我想起来,那个号码是卖基因丸的人留下的……对,对,就是上次抓的那小子写的。”



第十四章 凹陷

早上发生了三起命案,到了下午,虽然有很多人在关注和讨论这个话题,但医院和学校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运行。

学校的老师、教授继续回去授课,学生上课的上课,逃课的接着逃课,医生、护士还是要应付数不清的病人,病人最在乎的还是自己的生命和健康。

这个世界,从不为任何人的死去而停止它前进的脚步。

警察更是如此,他们要为了死者开组马力,时间就是他们的敌人,命案发生后的72小时是黄金侦破期。

尤其在拥有嫌疑对象影像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抓获对方,能防止案情进一步扩大或案期无限延长。

可是,上午的搜寻一无所获。

吃过午饭以后,颜柳区刑侦队的刑警们,每个人拿着打印的监控画面,继续到医院、学校附近进行查访。

在附近的很多路口、交通工具换乘处,都有警察在巡逻。

他们接到了上级的命令,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立刻向上级汇报,不得擅自行动。

可疑人员特征是穿蓝色外套,左脚残疾跛行,身高165左右。

不过,他们没有任何发现,大街上一个瘸腿的都没有。

黄耀兵同样加入了搜寻的队伍,他来到了康复中心的楼后,句廉申办公室窗户下的那片草坪上。

黄耀兵是技术侦查出身,曾经在技侦局任侦查员,他做事细心,有耐心,就是个性太平和,不过作为副队长和郑挺倒是很好的搭配。

郑挺突然遭到解职后,黄耀兵承担起了组织侦查的重任,他没有动别的心思,只是一心要将案子破掉。

虽然这个王静提了很多奇怪的要求,加大了侦查难度,黄耀兵还是全力配合。

对于破案,任何一个警察都有他的执念。

楼后的草坪看起来有段时间没有修剪了,草长得长而厚。

柳京气候偏干燥,不适合优质草坪的生长,这里种的是最普通的“狗牙根”,这种草质地较硬,脚踩在上面,容易留下痕迹。

上午黄耀兵观察了好一会儿,除了一些园林工人留下的脚印,还有猫屎狗粪外,却并没有有价值的痕迹。

尤其是没有任何血迹。

这点让黄耀兵感到匪夷所思,他设想了几种可能,比如,凶手在杀死句廉申后,踩着血脚印来到窗边,伪装成跳窗的样子,然后脱了鞋藏在三楼,等早上尸体被发现后,趁乱溜出康复中心。

又比如,凶手准备充分,携带了绳索和攀登器具,从三楼降下后,踩着墙沿的水泥边溜走,康复中心后侧没有监控,自然无法发现他的踪迹。

但这些推测都有一个最大的漏洞,那就是监控显示的嫌疑人是个瘸子,一个瘸子,无论他用什么手段,怎么溜走,因为特征过于明显,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除非……

“难道这人不是瘸子?他是装瘸?”

黄耀兵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如果是这样,那这个人的心机也太深了,这不太符合犯罪侦破的经验。

绝大多数暴力犯罪行为,并没有什么高智商的巧妙设计,侦破出现死局多是因为现场证据被破坏,犯罪行为的无目的性,或者其它一些巧合等不可控因素。

过高的估计暴力犯罪者的行为逻辑和计谋,往往适得其反,因为一个真正有逻辑有计谋的人,多数情况不会选择暴力犯罪。

黄耀兵的脑子陷入了一个死局,他需要坐下来静一静,认真想一想。

在康复中心楼后不远处,有一个小花园,是中心的病人散步散心的地方,在三楼发生凶杀案后,这里已没了人影。

黄耀兵踱进这个花园,想找个地方坐下来,理一理思路。

从鹅卵石的小道走进小花园,在走过了外面一圈海桐和玉兰树后,有一片小草坪,这片草坪颜色比中心楼下的更浅,且经过修剪,更加的整齐。

黄耀兵走着,突然发现,在这片草坪中间,好像有一块地方黑漆漆的,和周围色差明显。

他踏上草坪,走到这块地方,俯身一看。

竟然是两个凹陷下去的脚印。

……………………

史鹏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胳膊被手铐铐住,想要平衡地起身就很困难。

看着陈镜安冷冷地眼神,史鹏尴尬地笑了笑:“我…我小时候学过杂技,会点功夫,我开个玩笑的。”

陈镜安当然不会相信他,什么功夫,能让人在戴着手铐的情况下,贴在天花板上不下来?

陈镜安举起枪对着史鹏,史鹏吓得直抖,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警察叔叔,我真的开玩笑的,你不要打死我啊,我…我就是偷东西而已,个人爱好啊,犯不着打死我吧。”

“坐下。”陈镜安命令道。

史鹏赶忙坐了下来,陈镜安接着道:“背过身去。”

史鹏又挪了挪屁股,背向陈镜安。

“待会儿如果发现你有什么异动,我就一枪打死你。”

“警察叔叔,我…”

“少废话。”

说完,陈镜安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这是来新北前,王静给他的,告诉他如果发现了变异人,就拨打这个号码,告诉他们地址,半小时内就会有人来接应。

就和上次在塔山一样。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我是陈镜安。”

“说。”

“新北区,华辰路12号,1洞1103,有发现,派人过来。”

“好。”

说完,电话就挂掉了,陈镜安收好手机,依旧用枪指着史鹏。

“喂,警官,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不用这样吧?”

背对着陈镜安的史鹏又说话了,而他说话的语气,和之前明显不同。

他都不叫陈镜安警察叔叔了。

“你故意利用摆内衣裤的机会来拖时间,一直拖延到下午一点,因为你定了一点的闹钟,闹钟响了以后,能分散我的注意力,然后借机爬上阳台顶上。你突然消失,我肯定会来查看,届时你就一跃而下,用手铐把我敲晕。如果不是因为你手被铐着,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我,你说,我应不应该这样?”

陈镜安平和地说道,仿佛在叙述一件普通的小事,而事实上,他躲过了一次危机。

“嘿嘿嘿,警官你的想象力真丰富啊,手机响一下就能分散你的注意力,你的神经莫不是用玻璃做的?”

史鹏的笑声,和之前已截然相反,只是他背对着陈镜安,不知此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你应该感觉到,我不是来抓小偷的吧?”

陈镜安的话像刀一样刺破了史鹏的笑声,他陷入了沉默,抓小偷,是用不了手枪的。

在紧张的氛围下,任何一点响动,都会引起很大的反应。

“你怎么看到我的?”史鹏沉声问道。

“你家很脏,就是阳台的瓷砖太干净了。”



第十五章 怨念

胡楠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片朦胧的灰色,漂浮着几朵懒散的云。

白光刺入眼中,一阵晕眩感袭来。

这是天空,灰色的天空。

她记不清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这样,清楚地看到天空了,无论是蓝色,灰色,还是黑色。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不短不长的梦,在梦里她成为了一个胚胎,包裹在母体和羊水里。

眼前会有光影闪过,但都记不得了,耳旁会有声音略过,但都不清楚了。

她又闭上眼睛,把自己和外面这个灰蒙蒙的世界隔绝。

记忆像生了锈的水龙头,库吃库吃地往外喷着生锈的死水,那积蓄了将十多年的死水。

慢慢地,水开始哗啦哗啦地流出来,是锈红色的,接着,又变成了血红色。

很闷啊,真的很闷,谁把枕头闷在我的脸上。

感觉快要死了。

好难受,真的要死了。

真的死了?

不对,好像又活了。

一下子好了,畅快了,一切都畅快了。

这是哪儿?是我的家,原来家还是这个样子。

妈妈呢?

我能站起来了!

妈妈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我能走了!

我要起来。

妈妈,你怎么挂在那儿?

我帮你下来,我感觉我的手很有力。

妈妈,你躺下吧,吃了那么多苦,是该休息休息了。

我要出门去看看,看看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现在怎么样了?

“胡楠啊,你怎么…咦,你怎么能站起来了!”

这是谁?是隔壁的欧阳老师。

欧阳老师,楼梯前的斜坡板都是你拿的吧?

你从我家借了多少东西没有还?

我妈妈…我可怜的妈妈,又多少次被你暗地里欺辱?

你总是喜欢传闲话呢,是因为离婚多年,得不到抚慰而产生的怨气吗?

呵呵,你哪里来的资格有怨气。

不过,如果你对这个世界真的有怨恨,那你何不离开这个世界呢?

我送你进门吧,我不仅能站起来,而且,我的腿,很有力。

“嘭!”

希望你睡个好觉。

我帮你把门关上。

左腿还是有些疼。

我该去哪里看看?

呵呵,去看看那个畜生吧。

他还在加班吗?

他喜欢加班吧。

晚上,一个人,在办公室。

或者两个人。

有些人,有些习惯,一辈子都不会变的。

灯果然还亮着,腿还是有些疼。

下班了么,侧门肯定开着吧。

爬楼梯好辛苦啊。

还是这个办公室吗?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欣赏他的那些作品?

呵呵。

“谁啊?你是?你…你是…你怎么站起来了?你好了?你…”

去死吧,我的指甲真好用,这么锋利。

祸害了不少人吧,留着也没用,帮你去掉。

真恶心,因为太小了么。

离开这儿吧,有点冷,多穿件衣服。

我该去哪儿?

我的腿好有劲,我想飞。

我竟然真的能飞出来,好畅快!

不过好困啊,找个地方躺下,睡一觉吧。

睡一觉,我就长大了,我就什么都好了,什么病痛都没有了,又能走又能跳还能跑。

所以我醒了吗?我好了吗?

我…

胡楠又睁开了她的眼睛,天还是灰蒙蒙的,但阳光已经没有那么刺眼。

她坐了起来,从花坛旁的长条凳上,站起身。

发了会儿呆,感觉自己身体的好极了,前所未有的好,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

曾经那脆弱、无能的肉体,突然之间变得坚硬和强大起来。

和她那早已经冰冷坚硬的心一样。

她走了几步,发现原本疼痛的左腿已经好了,她走起来如此的自如,矫健。

她觉得自己可以飞奔起来,真正的飞奔。

可是,她能飞去哪儿呢?

对了,还有一个该死的人。

“是他害了你啊,是他害了你!”

……………………

石元强在会议室里,加入了技侦组的工作,在那儿翻看王静带来的日记本。

王静则在一旁踱来踱去,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石元强能感觉到她的焦躁。

相处时间的不长,王静给石元强的感觉,是极度的冷静,甚至于冷酷。

相比而言,陈镜安更暖一些,或许和两人住在一起有关系吧。

而今天,王静暴露了她的另一面,她也有急的时候。

石元强感觉王静瞪了自己一眼,赶忙低下头,接着看宋玉珍的日记。

日记记得简短而琐碎,有时一天就是一句话,和宋玉珍的生活一样,像一杯白开水,偶尔有那么一点亮色,小的像白水里的一粒盐花。

不过越读到后面,石元强越觉得其中不仅是平淡,更多的还有苦涩,以及那隐藏在背后的怨恨。

“今天我打了她,她又把尿撒在了床上,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就是教一条小狗,应该都教会了吧?我养一条狗,还能看家护院啊,我养着她能做什么!能做什么!”

“冬天了,推着她滑了一跤,腿很疼,没有人扶我,她更不会扶我了。楼梯口的板子又被人偷走了,肯定是隔壁那个贱人拿走的,我咒她不得好死。回来我把她推倒在了客厅,让她也倒一倒,我心里能痛快点。”

这样的文字,让人不寒而栗。

当然,类似的事很少,更多还是普通平淡的一天,或许正是那些普通平淡却又辛苦无望的日子,才积累了这样的怨恨吧。

渐渐地,石元强有些不忍再看,他加快了翻阅的速度,有一天的日记又引起了他的注意。

“老巫送了一条野生甲鱼过来,他还是放不下吧,我倒是觉得对不起他。甲鱼汤煮了,很好喝,但我没有给她喝,她喝了又有什么用,虽然我知道,老巫是为了她买的甲鱼。但是真的没有用,没有意义。”

这个老巫,石元强想起来,会不会是今天见到的,那个巫志坚教授?巫这个姓是很少见的。

当年胡楠中毒的传闻里,听说有一个姓巫的化院教授与此有关,没想到宋玉珍和他的关系,竟然还不错?

“真是奇怪,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

王静见石元强皱眉,问道:“你有什么发现?”

石元强道:“哦,暂时还没有,我在想一些问题。”

一旁的吴柳道:“王警官,照片和视频都比对过了,句廉申的那些东西里,没有这个叫胡楠的。”

“没有?你确定?”王静没想到竟没有,难道猜测是错的?

“确实没有,虽然内容很恶心,但我都点开看,确认过了。”看这些东西,的确让吴柳很难受。

王静仔细想了一下,这些照片,视频从日期上看,都是最近五六年拍的,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这个不重要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嫌疑人的踪迹。

她在等着散布出去的警察们传回来的消息,可是到目前为止,一点回音都没有。

终于,王静的电话响了,一看是黄耀兵打来的,刚刚他说去做现场侦查了。

“喂,什么情况。”

“王警官,我在楼后的花园里,有重要线索。”



第十六章 衣架

王静来到了楼下的花园里,看到了那两个深深的脚印,几乎就是两个坑。

在坑的底部,用手把陷进去的草皮拈出来,能观察到上面残留有暗红色的血迹。

王静抬头望了望,这两个脚印,正对着三楼句廉申办公室的窗子,但直线距离有些远,加上树的遮挡,在楼上看不到这两个脚印。

“草皮上的血样,我已经采集下来了,你看,这里也有。”黄耀兵又带着王静朝里走,血迹和脚印痕迹一直延伸到鹅卵石路面,一个圆形的大花坛处。

花坛四面围着四张木排长椅,周围有许多香樟、玉兰、南洋杉,还有几棵高大的水杉树,从外面,还有三楼上根本看不到这个花坛。

黄耀兵又指着一张长椅道:“你看。”

王静蹲下身来,看到这张老式的木排长椅,是用一根根一指宽,两米长的长条板钉成的,在椅面和椅腿的衔接处,由于风吹日晒,加上迎来送往的,有些钉子的钉帽露了出来,就像一个个的小钩子。

在其中一个钩子上,挂着一根白色的线,王静将这根线取了下来,用手捏了捏拉了拉:“是涤纶。”

黄耀兵点头:“我也觉得是涤纶,像是医生穿的白大褂材质。”

“白大褂?”

“对,我刚刚走到这里,然后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朝那边走了。我想喊住他的,没理我,追到那个拐角的地方,就不见了,然后通知你的。”

说实话,如果有医生过来散步,坐在这张椅子上,白大褂被勾掉线也是很正常的。

可这里发生了凶杀案,谁会跑到这儿来,坐在椅子上休息呢?

从脚印和血迹的方向来看,的确是朝着花坛来的,过了花坛,就没有任何印记了。

王静尽力回想着从上午到现在自己看到的场景,她不是警察出身,可论侦查手段和逻辑推理,她不输于那些刑侦专家。

刑侦最需要的不是想象力,而是细致的观察,和耐心的思考。

“楼道,楼梯,外套,瘸腿,办公室,血,伤口,沙发,窗户,办公桌,书橱、衣架…衣架,衣架!”

王静回想着康复中心从一楼到句廉申办公室的每一个细节,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对黄耀兵道:“带两个人下来,把这个公园封锁,提取一切可疑的痕迹,然后待命!”

说完,没等黄耀兵回应,王静就跑回了康复中心,上到了三楼,来到了句廉申办公室门前。

门开着,门口还拉着警戒线,值班民警见是王静,让开让她进去。

办公室依旧是早上扫地阿姨来打扫时看到的样子,满地的血污,其余没有什么异样。

桌子、椅子、办公桌、书橱、沙发都好好的,和原来的摆设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

所以,大家都忽略了一个地方,一个有变化的地方,那就是办公桌旁的衣架。

上面本来该有一件白大褂,这是每个医生的办公室里,都该有的。

现在,衣架上空空的,白大褂消失了。

王静立刻下到了二楼,石元强他们还在会议室里看日记,王静提起一个背包,对石元强道:“我出去一趟,你通知所有人,注意一个穿白大褂,头发稀疏,身高1米65左右的女人,她可能是嫌疑人。还有,去一趟监控中心,查看康复中心周围的监控,一样注意穿白大褂的女人。”

说完,王静急匆匆地离开了会议室。

石元强不知道她又发现了什么线索,不过他还是照着王静的指令,给学校、医院周围的警察下达了新通知,并强调有情况一定上报。

完了石元强坐下,决定把最后一点日记看完,再去监控中心。

他翻到了下一页,却看到了一张夹着的单子,被书页压得很薄很薄,不翻到这一页根本看不出来。

石元强打开这张单子,看了一眼,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合上了日记本,脑子里联想着种种可能。

这时他注意到,在一堆日记本中夹着一本书,是从宋玉珍家中的抽屉里一起带来的。

书名叫《白马酒店》,他没听说过这本书,作者是阿加莎·克里斯蒂。

他拿来翻开扉页,上面有一行签字:胡楠,20xx年购于柳京光合作用书店,赠予父亲胡知远。

石元强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这本书,看了内容简介,突然一下想明白了很多问题。

他立刻起身,对一旁的吴柳道:“我去一趟监控中心,这里你负责一下!”

说完,石元强也一溜烟的跑了。

吴柳心想,怎么他们科的人,都这么风风火火的,连石元强都变成这样了。

……………………

史鹏依旧背对着陈镜安,这个警察比他想象的要狡猾的多,他本以为自己的设计已经足够缜密,只可惜手被铐上了,否则早已经逃脱。

真是大意了,一开门就被制服了,而且他手里一直拿着枪,现在还看不到他的行动。

不知道给谁打了电话,专门来抓我这号人的吗?

该死,要被切片了吗?

我可没有杀人、抢劫什么的,只不过用了点小能力,偷了点不值钱的东西,满足一下爱好而已啊。

要不要借机逃跑?房子里这么多东西怎么办,我的游戏机,还有收藏的手办什么的,真是糟糕,毁于一旦。

可要被切片,一切都完蛋了。

“喂警官,要不要我继续摆内裤啊?总不能这么一直坐着吧?”

史鹏说话了,却没有得到陈镜安的回应。

史鹏变换了自己的语气,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冷静,甚至带着一点不屑和嚣张,他记得动画里那些成竹在胸的大boss,都是这么说话的。

“长官,要不我们谈谈?你对我刚刚为什么能爬上天花板,没有兴趣吗?”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史鹏既好奇,又有些焦躁,这警察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石头吗?

可因为看不到陈镜安,不知道他的表情,史鹏都不知道自己耍酷到底有没有效果。

于是,他慢慢转动脖子,想微微地回头看一眼。

转了一小半,一个冰冷的枪口顶在了他的脑袋上,史鹏吓得一抖,慢慢又把头转了回去。

之后,史鹏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过了约莫半个小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陈镜安终于说话了:“起来,去开门。”

史鹏从地上站起来,差点摔倒,腿都坐麻了。

陈镜安依旧用枪指着他,和他一起走到了门口,道:“看一看猫眼,看是谁。”

史鹏望了望猫眼:“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

“开门。”

史鹏把门打开,门口站着的果然是那个神秘的中年人,不过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出现武装人员。

他看到陈镜安用枪指着史鹏,道:“陈警官,你太谨慎了,有我在不要这么紧张,把枪放下吧,这个很危险。”

史鹏听了倒是松了口气,道:“说得对啊,我不过就是偷了点东西嘛,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还用枪指着我的头。”

这时,中年人突然朝着史鹏瞪了一眼,史鹏的目光和中年人接触,便感觉到,大脑猛地震荡了一下,接着,眼前一黑,瘫倒在了地上。

中年人这才走进来,关上门,对陈镜安道:“你肯定有很多事想知道吧?”



第十七章 猜

在医院里,追寻一个穿白大褂人的踪迹不是件容易的事,这里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太多了。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不管是医护人员还是病人、家属,脸上都挂着一肚子的事,没有心情去注意路上其他人。

王静背着包,问了好几个行人,都表示没有看到她想找的人。

直到问了住院部门口一个保安大叔,他说道:“白大褂,头发稀疏?男的女的?女的啊?哦,刚刚好像是看到一个,头发少少的,走那边,那边那个小门,东北方向那个门。”

东北方向的小门,那里没有监控,不过从之前的监控录像判断,穿蓝色外套的嫌疑人,很有可能就是从这个门进的医院。

王静出了这个门,朝北走了一段,是一个农贸集市,有菜市场、农产店,水果摊,还有卖熟食和炒货的。

附近是一片老旧小区,和小区、集市一墙之隔的,就是柳京工业学院的居住区。

王静一连问了几家店,都说没注意到有个穿大褂的。

这里的老小区,好些房子都租给医院的年轻护士和职工居住,所以有穿白大褂的人出现,并不特别显眼。

终于问到一个卖水产的店里,下午店里没什么生意,老板一直在门口拿着老虎钳剪螺丝屁股,回道:“白大褂,有有,朝北边走了,好像进学校了吧?就是从那个后门,学校的后门。昂,头发?头发没注意。大概走了有十五分钟了吧。”

王静跟着到了学校的后门,这门不大,隐藏在周围的民居和店铺中,丝毫没有学校大门的模样。

保安室的保安一直在看报纸,没注意到穿白大褂的人,不过保安室里有监控,王静调取了监控录像,把时间调到了最近二十分钟,快进查看。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王静的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汗。

终于,监控中出现了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个子一米六五左右,因为画面不清晰,看不清头发疏密,但明显不是长发。

再看下时间,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前了,王静问保安:“从这儿进去是学校什么地方?”

保安道:“这里进去是学校的教职工食堂,再往前一点就是职工居住区,东面是老房子,西边是新房子。”

离开了保安室,王静朝着居民区奔去。

学校现在在上课,居住区的路上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经过,王静一个个问过来,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讯息。

二十分钟,看到踪迹的人不会在原地等着王静来问的。

“该死,慢了一步,到底去哪儿了?”

这时,王静的手机震动了,是石元强打来的——上次塔山事件后,三个人的手机全都调成了震动模式。

“喂,说。”王静接通了电话。

“西区,11栋2号门201,嫌疑人可能在那里。”电话里石元强语气匆忙。

“你怎么知道。”

“猜的,但你信我!”

王静挂掉了电话,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决定相信石元强。

她把挎包从肩膀上拿了下来,从里面掏出了一根长长的伸缩式钢棍。

一把甩开,朝着西小区11栋2号门201跑去。

……………………

“这里可真乱啊,现在的年轻人,意志力薄弱…坐下聊吧,他大概要睡半个小时,想抬走他可不容易,等他醒了再说。”

在史鹏公寓乱糟糟的客厅里,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陈镜安收起了枪,走到晕倒的史鹏跟前,摸了摸他的脉搏,翻了一下他的眼皮,确定他是晕过去了。

“呵,你果然很谨慎,谁的话都不信,以前留下的习惯吧?来来来,坐嘛。”

“不了,我喜欢站着。”陈镜安拒绝了中年人,他就站在史鹏身旁。

中年人也不强求,道:“这样吧,有些情况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以后你会慢慢了解。上一次很多情况没有和你说明,导致你身陷险境,真是抱歉。王静也是没想到,你动作那么快,胆子又那么大。”

陈镜安冷笑:“现在胆子小了。”

自从上次遭遇到猪脸怪人,陈镜安这回来抓史鹏,不可谓不小心,正因为他的小心,才没有让史鹏的诡计得逞。

中年人接着道:“有些事之所以没有告知,有两个原因,第一,你的调动太匆忙,部门有特殊的保密管理制度,后面你会了解;第二,虽然选择了你和那个石什么的,但还是需要考察一下。当然,总体来说,对你很满意,接下来要看你自己的意愿。”

陈镜安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愿意留下来。”

中年人道:“你很果决,理由我就不问了,我认可并尊重你的选择。那有些事我需要告诉你,但因为我们部门,和从事的工作比较复杂,我允许你向我提问。其他的一些你应该知道的,想知道但不该知道的,王静都会进行说明。如果王静死了,还会有别人接替她说明。”

中年人的话语,既显得客气从容,又透着冷酷。

“如果我死了呢?”

“一样,有人会接替你。”

“这不算一个问题吧。”

“不算。”中年人朝陈镜安伸出四个手指,“我允许你向我提四个问题。”

陈镜安道:“一般不都是三个问题么。”

中年人道:“呵呵,我不喜欢三,我喜欢四,不要废话了,问吧。”

陈镜安又陷入了沉默,他在思考,应该问什么问题。

中年人提醒道:“我提醒你,不要问‘你们是干什么的’,‘在什么地方工作’,‘上面谁管辖’这种空泛又没有意义的问题,这样的问题我会拒绝回答,而且不会再多给你提问的机会。”

想了约一分钟,陈镜安终于开口:“今年9月14号,你有没有见过我?”

中年人原本气定神闲等着陈镜安提问,可一听到陈镜安的第一个问题他就愣住了,继而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哎呀,陈镜安,你真有趣。不过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不过,这次不算,你还是有四次机会,问个普通点的问题吧。”

陈镜安道:“行,我想问,为什么石元强会被选进二十二科。”

中年人眯着眼看了看陈镜安,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竟然问这种问题。”

“请你回答。”对于陈镜安来说,这个问题看似不重要,却很重要。

因为他希望自己的搭档,是个绝对值得信赖的人。

从事这样的工作,他随时可能把命送掉,伙伴有时就是唯一的依靠。

“好,我可以回答你。”



第十八章 心

“喂,张教授啊,我老巫啊,对对,我有个事和你说一下。我呢下午有点事儿,化院下午第二节那个无机化学课我上不了,想跟你明天的课换一换…对对,哎呀,私事,女儿的事情。嗯,宋老师的事我听说了,真是…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麻烦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啊。好好好,谢谢谢谢。”

巫志坚挂断了电话,看了看挂钟,下午两点多了,他还没有吃午饭。

起身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一个番茄,还剩一点挂面,准备坐碗番茄鸡蛋面垫垫肚子。

自从老伴去了美国,原本不会做饭的巫志坚,也会给自己做点简单的饭菜了。

女儿曾要给他请个保姆,被巫志坚拒绝了,他说学校有食堂,吃饭不成问题。

洗衣、打扫什么的,请个钟点工,每周来个两三次就可以了。

锅里盖上水,把鸡蛋敲碎放在小碗里备着,再拿起菜刀把番茄切片。

“笃笃笃!”

家里的大门突然响了,巫志坚一愣,停下了刀。

“今天…不对啊,不是钟点工来的日子,而且她有钥匙的。”

“笃笃笃!”又是一阵敲门声。

上午连续的三桩命案,这敲门声让人提心吊胆,巫志坚走出厨房,大声道:“谁啊?”

他手里还提着菜刀没有放下。

“笃笃笃!”

“警察!”是个女的,声音中气很足。

巫志坚回道:“来啦!”

想去开门,发现自己手里还提着菜刀,忙回到厨房把菜刀放回去。

“来了,等一下啊。”

巫志坚来到门前,透过猫眼看了一下,是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子,穿着黑色的外套,相貌普通。

巫志坚把门上了保险链,然后打开门,透过门缝道:“你好,请问你找谁?”

敲门的警察正是王静,她亮出自己的警官证,道:“警察,请你开门。”

巫志坚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保险链给打开,开门让王静进来。

和东区的房子相比,西区的新房子要大很多,客厅大约是东区的两倍,装修更加精致,铺着暗红色的木地板,摆放着宽大舒适的沙发,就是房间里的光线有点暗。

巫志坚看起来有些紧张,问道:“警官,您有什么事?”

他看到王静的手中拿着一根伸缩钢棍,闪着寒光,突然之间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王静扫了一眼客厅,问道:“学校发生的命案你知道吗?”

巫志坚回道:“我知道,知道,所以我刚刚才比较谨慎,怕有坏人。”

“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王静又问。

巫志坚道:“没有,我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就回家了。身体有点不舒服,下午本来有课我都请假了。”

王静没有再说话,她本以为这间房子的主人会是下一个受害者,可现在看来,一切都很正常。

“石元强猜错了?该死,这家伙……”

王静以为石元强判断出现了失误,有些后悔当时着急没问清楚就跑到这里来,结果扑了个空。

这时,厨房传来了“呲啦”声,巫志坚想起来,是锅里的水烧开了,忙跑回厨房关煤气。

原本巫志坚一直挡在王静跟前,把一间房间的门给挡住了,他一走开,王静才发现,在暗色的木地板上,靠近门的地方,有一个淡淡的脚印。

窗帘拉着,屋里光线不好,王静打开了一盏灯,才看清不止一个脚印,从房门一直延伸到大门口。

巫志坚从厨房出来,却看到王静朝着卧室走去,忙道:“警察同志,你…你这是干什么?”

王静道:“没什么,我要看一下你家房间。”

巫志坚拦在她跟前,道:“警察同志,这里是我家,虽然你是警察,可是到我家来也要经过我的同意,你你…你有没有那个什么,什么…搜查证?”

王静当然没有搜查证,她也不需要搜查证,巫志坚这反常的阻拦行为,让她疑心大起,她一定要打开房门看看。

巫志坚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汗毛竖地更厉害了,甚至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了一阵动静,巫志坚一个愣神,王静乘机一把推开巫志坚,跨步朝着房门冲去。

她伸手想去拧开门把手,突然“嘭”一声巨响,木质的房门破了一个大洞,竟有一只手朝着王静刺来!

王静立刻往后一闪,手从王静的额头擦过,她看到,这是一只惨白的手,有着灰色的指甲,仿佛马口铁一般。

这时,火花开始在王静的钢棍上闪现,这次她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因为能量不足和触碰绝缘体导致电击威力不够。

她带了细头钢棍,能让她能力的威力进一步放大,带着充沛电荷的钢棍朝着这只惨白的胳膊打去,结果竟然打了个空!

“真快…”

王静知道自己的速度要比一般人快得多,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更快!

这时,门把手“咔啦”一下被转动了,里面的人要出来。

王静抓住机会,把钢棍朝着金属的门把手点去!

“啪啦!”

一阵电器短路般的火花迸发,门里传来了一声短促的惨叫。

王静一脚把门踹开,便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有些稀疏的女子,倒在地板上,右手佝偻着,满脸的痛苦之色。

“竟然没有晕过去。”

王静看过她的照片,认得她,正是胡楠。

没想到石元强猜的没错,她真的在这儿。

她更是惊讶,受到这一下电击竟然没有晕厥,她的电击威力可比一般电警棍要强多了。

这一切电光石火间,不过短短一瞬,一旁的巫志坚完全看呆了。

而看到胡楠倒在地上,他忙冲进房俯身问道:“小楠,你…你没事吧,你…警察同志,小楠她…我,我自首,欧阳琴,还有句医生,都是我杀的!你把我抓起来吧!小楠她是…”

巫志坚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自己心口一热,接着是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一只鲜红的手,穿胸而过,手上还握着一颗心。



第十九章 理由

“喂,喂,诶是我小石啊,对,我刚问您巫教授家庭住址的,我还有个事和您打听一下,就是当年宋玉珍宋老师的女儿,她这个中毒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您说,我听着…您要当面和我说?不行不行,我现在急,有任务,您就简单和我讲讲。事情的大致经过我是知道的,我之前翻过卷宗,也看过一些新闻报道…什么?您说报道不准确,哦哦,那您有什么看法您和我说说…”

在柳京工业学院的学华路上,两侧的悬铃木落下一个个的绒球,树叶一片片落在地上,给道路铺了一层绒毯。

石元强边打电话,边急匆匆地往学校里赶,脚踩在落叶和绒球上,沙沙作响。

他满脸的焦色,全然没有心思欣赏这静谧的校园秋景。

刚刚从监控中心出来,他汇总了技侦局和目前所有的情报,查看了校园内的监控,心中已经有了完整的想法。

他从来不是一个优秀的刑警,他缺乏经验,胆子还小,但他绝对不是一个笨蛋。

“嗯,嗯,哦,好好,我知道…没有没有,我没有在重审这个案子,但学校的两起案子可能和这个事儿有关。诶,好的好的,需要的话会再找您,好嘞好嘞,再见啊。”

石元强挂掉了电话,他已经来到了学校西小区的门口,往里走开始找11栋2号门201。

“3栋,5栋,7栋,9栋…11栋!”

找到11栋的他,迈开不长的腿,朝着2号门洞冲了进去。

楼下有门禁,不过被图方便的住户用砖头卡着,他三两步就迈到了一楼和二楼之间,立刻停下了脚步。

石元强从腰间掏出了一把手枪,这是他来之前电话向赵海生局长申请的,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他也知道必须配枪。

朝着二楼瞄了一眼,发现201的房门半开着,里面有动静。

他三步并作两步爬了上去,伸手要去拉门,却听“乓”得一声,一个东西重重地砸在了门上,把门给砸开了。

这东西落在了石元强的脚下,他低头一看,竟是一颗人头。

石元强的胃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忍住了,还不得不得对着这颗人头多看几眼——不是王静,是个男的,老头…好像是那个巫教授?

而屋子里已经是一片打斗声,木头被打碎,玻璃被打破,石元强强忍着恶心感,将这个脑袋踢回了门里,接着把门给关上。

他担心隔壁有人听到动静会出来,再看到这个人头,怕是要吓死。

“闪开!”

刚进门,石元强就听到王静大喊一声,然后便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朝着自己冲过来——速度快的出奇。

石元强好歹是个警察,反应还是很灵敏的,一个侧身闪躲,倒在了布满碎玻璃的地毯上,而穿白大褂的女人竟一头撞在了门口的鞋柜上,把鞋柜的木门撞得粉碎。

倒地的石元强举起手枪,瞄准了白大褂女人的胸口,果断开枪!

“啪!”

没打中!

但王静从后面跟上,用钢棍顶住了女人的背脊,这次她使出了全力!

一股的强大的电流从钢棍尖端释放出,只见一阵火花,电流将人击穿,白大褂上立刻被烧出了一个洞。

穿白大褂的女人终于倒在了地上,她浑身都在颤抖,竟依然没有晕厥过去。

王静大口地喘着粗气,刚刚那一下的电量,足以电晕一头大象,这女人的神经和肌肉,究竟是用什么做的?她变异到什么地步了?

这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毫无疑问就是胡楠。

半个小时前,她敲开了巫志坚家的门,巫志坚的惊讶溢于言表,但他竟然让胡楠进来了。

胡楠的语言功能没有完全恢复,她支支吾吾说了几句,告诉巫志坚自己吃了一种药,把病治好了。

她还告诉巫志坚,自己杀了欧阳琴,杀了句廉申,因为这两个人都该死。

“那你妈妈是怎么死的?她为什么要自杀?”

“癌…癌…”

胡楠看着巫志坚陷入了沉默,他的脸上竟露出了哀伤,而这种哀伤却让胡楠更加的愤怒。

她到这里是,是为了杀掉巫志坚的!

她没有立刻杀掉他,是因为她想确认一件事,只是王静的到来,让她来不及了。

现在,巫志坚的人头滚落在胡楠的身旁,他死去时的表情竟很平静。

除了一点点惊讶外,他安详地闭着眼睛,仿佛不是被人残酷地拔去头颅,而是了无遗憾地无疾而终。

倒在地上的胡楠看着这颗头颅,伸出被电得发颤地手,张开五指,摁在了巫志坚的脑袋上,她想将它捏碎。

这是多么深的仇怨?杀死他难道还不够吗?

对胡楠来说,真的不够。

“你不应该杀巫教授的!”

这时,石元强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胳膊和脖子被地上的碎玻璃扎破,看到胡楠那残忍的行径,厉声呵斥。

胡楠瞥了石元强一眼,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仿佛一只野兽在低吼。

她的手依旧摁在巫志坚的头颅上,能看到她的指甲是铁灰色的,有横向的条纹——那是重金属中毒的体征。

石元强接着道:“你真的不应该杀巫教授的,巫教授并不是给你下毒的人,你弄错了,你不该杀他!”

胡楠的眼睛突然瞪大,她转头死死地瞪着石元强,嘴里含糊地道:“不是…是他…是谁?”

石元强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下毒的人,是你的父亲胡知远。”

……………………

“挑选石元强有三个理由,第一,他在柳京的工作经验丰富,和警局各部门关系都不错,你不要小看他,他熟识的人很多。柳京是你们的主战场,你和王静能力很强,但关节不通做事会有很多麻烦。

第二,他处理群众工作的能力很强,你们的工作不仅仅是抓人,还要保密,保证普通人少受惊扰,要做好安抚工作。。”

陈镜安听了中年人的回答,这两点他都能接受,并多少猜到了,虽然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柳京警察系统相当完备,不仅有各区分局,还有专门的cid刑事稽查队,能人辈出。

让他这个白海的警察过来,已经很奇怪了,选中石元强竟是这种理由?

“第三点呢?”陈镜安问道。

“第三个理由,是因为他的想象力。”中年人给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想象力?”

陈镜安从来没听说过,想象力是一个刑警必备的素质。

甚至恰恰相反,拥有丰富想象力的人,并不适合做刑警。

刑警的思维模式多是线性或网状的,他们推进的每一步,都需要和前一步有着密切的联系,而联系它们的是充分的证据。

至于丰富的想象力,它会让思维发散,如同游荡在海水中的美丽海草,绚烂而脆弱,很容易陷入一团乱麻的境地。

但陈镜安的脑子很快转过弯来,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中年人的意思。

看到陈镜安的眼神恢复了沉静,中年人笑了笑:“你肯定想通了吧。如果是普通的刑事罪案,想象力的作用要放在最后。但你们科不同,想象力和其它素质是一样重要的,因为关于变异,连我们都没有完全搞明白其中的规律。爱因斯坦说过,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其实有一个前提,在知识无法到达的地方。”

陈镜安点点头:“谢谢您的解答,不过您的话有点多。”

中年人笑道:“哈哈哈,今天难得,我很欣赏你。”

其实陈镜安还是不明白,到底怎么确认,石元强有足够的想象力的。

凭他单身三十年?

这背后,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那我要问你第二个问题,挑选王静的理由是什么?”

陈镜安问了和第一个类似的问题。

中年人道:“你似乎对变异人相关的信息并不感兴趣,而是对你的同事有想法?”

陈镜安道:“环境和现实总是无法预知和改变的,就算我知道我要做什么,面对什么,往往也于事无补。相比而言,认清自己和周围的人,倒是一件更加重要的事。”

中年人若有所思:“你说的有道理,如果我能有你这样的觉悟,事情也不会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好,我回答这个问题,你应该看出来了,王静是个变异人。而且,她是我们第一个成功试验出来的变异人,可以完全信任的变异者。”

陈镜安仔细咀嚼着中年人说的话,品出了三层意思:变异者是可以人为制造的,变异者在品性上可能会有问题,相关的事情可能已经开展了很久,有其他试验者。

“你也是变异者吧,你值得信任吗?”陈镜安又问道。

“这是你的第三个问题吗?”

陈镜安点头,中年人道:“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不得不相信一些事,信任一些人,这样,才能真正的称为活着。我想这种感觉,你一定最清楚。”

陈镜安没有回应,他很快就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为什么要选我?”



第二十章 白马酒店

巫志坚的家中,满地的血污,鲜血溅地墙壁、家具上到处都是。

这是巫志坚的血,他无头的尸体倒在房间门口,头颅则滚在大门前,被倒地的胡楠捏在手中。

身首异处,其状甚为惨烈。

而胡楠穿着的白大褂上——这是句廉申的白大褂,沾满了鲜血,每一朵血花就是她心头怨念的绽放。

可石元强的一句话,让她彻底愣住了。

“你…你…说什么?”她转头死死地瞪着石元强,仿佛要将他一眼烧穿。

石元强咽了口口水,道:“我以前是柳京工业学院的学生,我听说过你的事,你是被人下毒害成这样的,但凶手一直没有查出来。当时,传闻传得最凶的下毒者就是巫志坚,他是化院的副教授,是全校少数能接触到铊盐的人。而且,他家和你家,过去因为学校分房的事闹过矛盾,他和你妈又有一些…一些暧昧的传闻。”

一旁的王静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石元强道:“我早就听过这些传闻,后来我专门打电话给以前学校的就业办主任,问了他这些事。”

胡楠用含混不清地声音道:“就是他,就是他!害…害了我,害了…爸,还有…我妈。”

说着,她不知已经变成什么材质的指甲,已经掐进了巫志坚的脑袋里,死了都无法泄愤。

石元强道:“不是这样的,巫志坚是不会害你的,因为你爸胡知远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巫志坚才是,不信你看!”

石元强从兜里掏出一张薄薄的单子,打开,道:“这是十五年前,你爸偷偷去医院做的亲子鉴定书,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你和你爸爸胡知远,没有血缘关系!”

这张单子,正是石元强在翻看宋玉珍的日记时发现的,它被夹在书页中不知多少年,被压得扁扁平平。

既然它出现在宋玉珍的日记里,说明当时胡知远和宋玉珍摊了牌,却一直没有告诉女儿胡楠。

而两人不知因为什么,始终没有离婚,最后胡知远是早早去世,留下了妻子和瘫痪的女儿。

“那你凭什么说是胡知远下的毒?”王静又问道,她也很想知道答案。

“我没有十足的证据,但在查看宋玉珍的日记,和那本相册的时候,我总觉得怪怪的。后来我才知道哪里怪,因为相册里,一张胡知远的照片都没有!我想这些照片怕是都被宋玉珍毁掉了吧。

还有,宋玉珍的十几本日记,我和技侦组的人一本本看下来,没有一个字提到胡知远。相反,巫志坚出现的次数,要多得多。后来我问了那就就业办主任,他说当年宋玉珍和巫志坚本来就是情侣,因为家庭原因,巫志坚家中反对,后来宋玉珍才嫁给了胡知远。胡知远和巫志坚原是同一专业的好友,也因此翻了脸。

再有,在抽屉里发现的那本书,《白马酒店》,是你十几年前买了送给你爸爸的吧。这本书是本悬疑小说,内容就是写一个人如何用铊盐毒害别人!胡知远肯定知道铊的毒性,而这本书,可能就是诱发他这个想法的引子!宋玉珍一直留着这本书,我想就是把这书当成胡知远毒害女儿的证明。”

石元强把他的推测一口气说了出来,钩织了一个可悲而可怕的故事。

而胡楠已经完全愣住了,《白马酒店》,她想起来了,那本悬疑小说。

爸爸一直说他爱看悬疑小说,她用自己的零花钱给爸爸买了一本,店员说这本书很好看,可她自己从来没看过,从来不知道这本书写的是什么。

“可就算这样,不代表就是胡知远下的毒,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女儿。”王静一边继续提问,一边喘口气,恢复体力。

石元强回应道:“对,我是没有证据,现在巫志坚死了,宋玉珍死了,都死了,死无对证。可是,胡小姐你想一想,整个化院除了一些研究生,真正能接触到剧毒物品的,除了巫志坚,就是你爸胡知远。

当时说,是巫志坚送了有毒的鱼到你家,家里只有你爱吃鱼,所以你才中了毒。可这两年,巫志坚不止一次送菜给你家,你妈都没有拒绝,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案子查到后面,你爸妈都选择放弃追究?

还有,你为什么认为巫志坚是真正的凶手?按理说当时你已经中毒,这次…这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恢复过来,总没有人来告诉你吧?所以,我猜是你中毒后,脑子还有一点意识,然后有人在你耳边不停地说,反复地讲,日复一日地灌输,是巫志坚害了你!”

“别说了!”

胡楠的手从巫志坚的头颅上离开,尖叫着捂住了双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是巫志坚给你下的毒,是他害了你,是他害了你啊!”

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挥之不去的声音——那是她的父亲胡知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临死前,都在灌输给她的怨念!

可以想见,当他看到那纸鉴定书,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不是亲生的,他是有多么的怨恨。

而他又把这种怨加诸到了最无辜的人的身上,毁了她的一生。

这卑劣而懦弱的男人,终于没有熬过良心的折磨,早早地郁郁而终。留下他的妻子,在世上忍受生活的惩罚。

王静见胡楠这副模样,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钢棍又开始闪出火花。

胡楠睁开了眼,她看着面前巫志坚的头颅,这可怜的人啊,难道他才是自己的父亲吗?

怪不得,他看到我竟不害怕,怪不得他愿意让我进来,怪不得他死前还想着给我顶罪。

死了,都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当一个人认为“不存在“是快乐的源泉时,要满足她的这一需求,那就只能放弃她所有的存在才可以。

胡楠望了一眼石元强,她的眼神中饱含着绝望,喃喃道:“谢…谢谢…你…”

接着她猛地抬起手,用她锋利无比的指甲,在脖子上划了一道。

动脉被划破,血像自来水一样喷射了出来,溅了一地,和地上巫志坚的血污混在了一起。

王静和石元强都阻止不及,石元强冲上前,想给胡楠止血:“你别死,别死啊!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杀句廉申呢!别死,别死,我卷宗怎么写啊!”

石元强嘴里这么说着,眼睛里却流下了泪来,看着血流不止,眼见着就没气的胡楠,他竟哭了起来。

王静见他这幅样子,道:“你哭什么?”

石元强道:“我…我只是觉得,她太可怜了。”

王静道:“那被她杀的人,和被杀者的家属,不是更可怜。”

石元强擦了擦眼泪:“我知道,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想想怎么收拾这局面吧,又死了一个。”

王静突然觉得有种无力感袭来,连续两次,他们都抓获了变异者,却无法触及真相,无法阻止普通人生命的逝去。

不管他们是否无辜,终究没有人可以轻易夺去他们的生命。

她攥了攥拳头,想起了那个qq号,那个贩卖基因药片的家伙,他到底是什么人?鲍家街33号又是什么地方?

看样子,她又得去找孙峰的麻烦了。



第二十一章 担保人

孙峰待在家里好些天了。

上次被捕后,他进了交通系统的黑名单,车票、机票都买不了,除了靠步行、自行车或者搭乘私家车,他没有其它方法可以离开柳京。

他也不想离开,到这里差不多快五年了,虽然一事无成,可越是一事无成的人,越难以离开生活的泥淖。

一个月几百房租的破旧小区房,楼下随叫随到的十块钱盒饭,二十块随便挑的尾单衣服,一百五封顶的发廊小妹。

而且,他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他起码能够在这个城市生存下来,不用再回那破败的乡村,树上的灵鸟有灵鸟的活法,烂泥坑里的蛤蟆有蛤蟆的生活。

孙峰住在颜柳区凤凰大街的幸福园,地方的名字很好听,却是柳京有名的传销重灾区。

去年太古生物爆炸后更是如此,仿佛那次爆炸把太古生物的所有科技和产品都炸到了幸福园里,在这里到处都能看到张贴的基因类药品的广告。

孙峰家里就有这么一大捆广告,用着最劣质的印刷纸张,印着最美好的言辞。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发两打传单,在地上贴二百张广告,去各公共厕所写五十条标语。

然后就开始等待,等待上头派单子,或者出去拉人头。

因为这个他进了三次局子,前两次他都不以为意,直到他遇到了王静。

前些天王静问完话离开后,孙峰又是一阵头晕眼花,他以为自己感冒了,吃了点过期感冒药,在家睡了三天。

醒了喝点水,吃点泡面,吃药,完了接着睡。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睡到手机没电,睡到忘却了时间。

他在不停的做梦,他梦到自己进了一个网,一个无边的大网,耳边不停地有嗡嗡嗡的声音出现。

这声音,仿佛要把他脑浆子给吵沸腾,他恨不得长出翅膀起来。

可好像越是飞,这嗡嗡嗡的声音就越是响,让人无法摆脱………

“哐哐哐!哐哐哐!”

嗡嗡嗡的声音被敲门声取代,孙峰慢慢睁开了眼睛,屋子里一片昏暗,他抹了抹嘴角边的口水,觉得肚子有些饿。

敲门声还在继续,“哐哐哐”地震得人心烦意乱,孙峰从床上爬了起来,甩了甩脑袋,觉得清醒了一些。

“谁啊谁啊,别敲了!”

耷拉着拖鞋来到门口,孙峰打开了门,看到一个剃着平头的圆脸男子,穿着一件麻黄色的外套,两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

孙峰一开门他就踱了进来,瞅了瞅道:“我特么还以为你死在家里了,手机关机,上大课也不见你人,还活着啊?”

孙峰搓了搓手:“活着,好着呢,你来干嘛?”

圆脸男子道:“几天不见了关心关心你,喂,不想干了?这两天跑哪儿去了?”

孙峰道:“我能跑哪儿去,感冒了,在家呆着。怎么,有活儿?”

圆脸男子道:“有个屁,最近上面没派活儿,寡上课了。哎呦,你还这么多单子没发出去啊?你还要不要钱了。”

圆脸男子晃到孙峰的房间里,看到乱糟糟的床边,还堆着一捆子的广告。

“哎哎哎,你没事能不能别往我卧室里跑,注意点个人隐私啊。”

孙峰拿着梳子,客厅的镜子前梳了梳头,接着给手机插上了充电器。

这时,他肚子咕噜地叫了一声,睡了三天,就吃了几碗泡面,真的是饿了。

“喂,陪我出去吃点东西吧?”

圆脸男子在孙峰的房间里溜达了一圈出来,回道:“好啊,我正想请你吃饭呢。”

孙峰稍微拾掇了一下:“现在什么时候?”

圆脸男子道:“卧槽,你真是睡迷糊了,晚上了,夜市走着。”

孙峰看了看窗外,果然,天快要黑了,现在天黑的越来越早。

“快走吧,我也饿了。我去,你家怎么那么多苍蝇!快走快走!”

圆脸男子在门口催促着,孙峰去上了个厕所,吃了三天方便面,孙峰感觉自己撒的尿都一股红烧牛肉的味道。

肯定是太饿了,下去吃饭吧。

和圆脸男子下了楼,出了小区,幸福园附近的街道上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吃摊点。

孙峰搓了搓手,问:“吃啥?”

圆脸男子:“我请客,你想吃啥?”

“呃,想来点稀的。”

“嘿,我看你饿得眼睛发绿了,就想来点稀的?不弄点肉,来点啤酒?”

孙峰摇摇头:“吃什么肉啊,想吃点甜的,稀的。”

圆脸男子道:“卧槽,你整什么幺蛾子,甜的,稀的,给你弄点糖水?”

孙峰摸了摸肚子,是觉得有些奇怪,很饿,但为什么一点都不想吃烧烤这些以前爱吃的东西呢?难道吃方便面把舌头给吃坏了?

这时,他闻到了一股诱人的味道,他用力嗅了嗅,整个人都被这股味道给吸引过去了。

循着这香味往前走了几步,竟来到一个臭豆腐摊前,一块大大的铁板,上面码着一方方的臭豆腐,撒着葱花和胡椒,在铁板的炙烤下散发着独特的味道。

孙峰闻着这臭豆腐的味道,口水竟然流了出来,道:“老板,来一盒。”

于是,老板铲了一盒约莫七八块臭豆腐,只要三块钱。

付了钱,孙峰捧着盒子,用牙签挑着吃了起来,吃得很香。

一旁的圆脸男子奇道:“诶我说孙峰,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吃臭豆腐的吗?今儿怎么了,你怀了?”

孙峰含着一块臭豆腐,骂道:“你特…特么才怀了,换换口味不行啊?女人都能换,老子吃口臭豆腐怎么了。”

圆脸男子笑了笑:“你爱吃什么吃什么,可你寡吃臭豆腐不行啊,肚子得有货啊,诶,去红宝石来一顿?”

红宝石是附近一家饭馆,价格实惠,味道不错,住在幸福园的打工仔和一些非法人员,都喜欢去那儿吃饭。

“行,就红宝石!”

孙峰一边吃着臭豆腐,一边和圆脸男子一同去了红宝石餐厅,一盒臭豆腐吃完,他心想自己以前怎么没想着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到了馆子里点菜,孙峰发觉过去喜欢的那些菜,此时竟都没了胃口,反倒是点了糖醋里脊,凉拌番茄,肥肠豆腐这类他以前从不吃的菜。

圆脸男子看着孙峰点的菜,道:“你特么真的改口了?都点的什么玩意儿?甜的,臭的,你小子过去不喜欢吃辣的么?”

孙峰道:“少废话,老子今天就爱吃这些,说好你请客啊,别给我赖账。”

“不会不会,吃完还要请你帮忙呢。”

“帮忙?帮什么忙?”孙峰警惕道,他可不想吃顿饭,把自己给卖了。

这圆脸男子叫王双,和孙峰是老乡,当初就是孙峰把他拉进了组织,可两人关系远没有好到能两肋插刀的地步。

吃个饭喝喝酒帮点小忙还行,其它事那是免谈。

王双朝老板娘要了三瓶啤酒,用牙咬开,给孙峰倒了一塑料杯,道:“哎,没什么。这不最近上面要业绩嘛,想让孙哥你介绍几个人头,孙哥你不是面子广吗?聊天群什么的,随便喊一嗓子,还不好多人加入?”

孙峰所在的这个组织,表面上以卖基因药片为主业,本质上还是个拉人头的传销组织,拉到足够的人,交了足额的会费,就能得到上面的红利返点。

孙峰进组织的时间不算长,嘴皮子能说,拉过几个会员,距离“升级”已经不远了。

要不是这几天又是被抓又是感冒的,他估计自己已经升级成功,朝着百万富翁的梦更进一步了。

王双这么一吹捧,孙峰倒是得意起来,没再说什么,两人干了一杯。

菜一样样地上齐了,孙峰发现自己现在真的很喜欢吃甜食,糖醋里脊这种裹着面粉和糖浆的菜,他以前碰都不碰。

这一顿他吃得很开心,一盘里脊吃完,他还拿筷子沾了沾盘子里的糖浆放到舌头上舔舔,咂么咂么味道。

三瓶啤酒很快见了底,孙峰看了看时间,起身道:“喂,吃的差不多了,人头的事包在我身上,我先回去了啊?”

“哎哎,别急啊,酒还没喝完呢,别急别急,吃完就不能坐下说说话吗?”

王双说着把孙峰给摁坐了下来,又给孙峰倒了一杯,孙峰只好端起杯子来了一口。

这时,餐厅的门刷地一下被打开,外面进来几个穿着黑色外套,理着平头的男子,领头的一个脖子上一根大金链,脚上穿着蛇皮纹带绒边的皮鞋,一副生怕别人认为自己是好东西的打扮。

老板娘见了这群人,迎上前道:“李哥来了,里面的包间请,特意给你们留的位子。”

这叫李哥的没搭理老板娘,直接走到孙峰和王双的桌前,从旁边拉了张塑料凳子坐下,对着王双,指了指孙峰:“就是他?”

王双朝着李哥这边挪了挪,道:“嗯,是,是他。”

孙峰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面前这个李哥他知道,是附近放水钱的。

不过孙峰想自己和高利贷应该没关系,他虽然满脑子不劳而获,可他从不借贷,宁可吃白食,坑蒙拐骗,因为但凡放水钱,没有不沾黑不沾血的。

“哎,饭吃饱了,我真该走了,感冒还没好呢,去卫生院开点药。”孙峰故作镇定,假装没见到这个李哥,又起身要和王双告辞。

“坐下!”李哥对着孙峰提高了嗓门,身后几个大汉围了过来,“你叫孙峰?”

孙峰只好点点头:“我是,李哥您什么事?”

李哥从腋下夹着的小皮包里拿出一张纸,展开,放到孙峰面前,道:“你朋友王双,在我这儿借了一万块钱。他在柳京无亲无故,借钱要人担保啊,你是他的好朋友,就让你做了担保人。现在他钱还不出来,你这个担保人,该做点啥了吧?”



第二十二章 亲切

孙峰就知道今天这顿饭没好事,他狠狠瞪了眼王双,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什么担保人,他根本听都没听过,他自己都没钱,哪儿会给人担保?

王双把头低着,不敢看孙峰,他今天就是个设了个局把孙峰给诓了过来。

他最近迷上了刮刮彩,连着中了几把小的上了瘾,结果很快把兜里的钱给掏空了。

于是他想着借钱回本。

这李哥叫李文标,幸福园地头上的小蛇头,大的本事没有,也就收收地界上小摊小贩的保护费,夏天贩点西瓜,兼职收债。

这钱不是他自己的钱,是一些地下财务公司的,他们专门放小额高息贷款给那些赌场上输红了眼的赌徒。

当然,彩民也包括在内。

被刮刮彩刮空了口袋的王双,打了贴在彩票店门口小广告上的电话,借了一万块钱。

为了拿到这一万块钱,他不仅押上了自己的证件,还把孙峰的名字填了上去,当做贷款担保人。

结果自不用说,一万块钱刮彩票,有中有不中,但中的比不中的少,加上吃饭消费,口袋又见了底。

一万块钱看着不多,拖了十天半个月,连本带息竟然要还一万五千块钱,王双当时到手就扣了500的利息,实际只拿到九千五。

现在让他还,别说一万五,五百块他都拿不出来,只好打电话找孙峰,结果孙峰手机关机联系不上,他又找上了门。

今天他和李文标约好了清账,便借着请吃饭的名头,将孙峰约到红宝石,再发消息给李文标,让李文标过来堵人,当面把帐结清。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可放高利贷的人不管,只要能把钱弄回来,但凡和借债的人扯上点关系,他们都能让你蜕层皮。

孙峰自然是被坑了,他看了看这张借贷表上的信息,这借贷公司弄得还挺正规,是机打的表格,借贷数额是一万元,期限半个月,应还数额已经是一万五。

半个月利息就达到了五千,这年利率都上百分之一千二了,妥妥的高利贷。

而在担保人一项,填写的正是孙峰的名字,后面还有他的住址和电话号码。

“我cnm的,你小子就这么把我给卖了!”孙峰朝着王双骂道。

听孙峰这么骂,王双反而抬起头道:“他们本来都要找上门了,我说不行,还是我把孙哥你约出来。我这不还请你吃了顿饭……”

“那我特么还要谢谢你了?”孙峰气不打一处来。

李文标这时说话了:“诶诶,别一口一个特么的,文明点,我们是文明讨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还不起,你担保人就要还。”

孙峰气笑了:“什么担保人,我特么又没签字,那他要写你的名字和电话,你还是担保人了?”

李文标一拍桌子道:“你还真没说错,他要是写了我的名字电话和住址,我就是他的担保人。可他为什么不写我的名字,写你的名字?因为我和他没关系,你和他有关系。”

孙峰道:“我和他有什么关系,非亲非故的。”

李文标道:“非亲非故,他为什么请你吃饭,你为什么要来吃?”

孙峰言语一塞,想了想道:“我…我们就是认识。”

李文标道:“这不就结了,你们认识,你又吃了他一顿饭,说明你们有交情,那你不就能做他的担保人了?”

孙峰自认嘴皮子油,没想到这个李文标嘴巴子更油,三两下把自己拐沟里去了。

而且人家不仅有嘴皮子,还有三个彪形大汉在一旁,动口不行估计就要动手了。

孙峰转而堆笑:“嘿,李哥,一万五千块钱,这顿饭也太贵了点。”

李文标站起身,手里拿起了一个空酒瓶子:“贵不贵不是我说了算,我只管要钱,你们俩的帐怎么算,是你们自己的事儿。”

孙峰见他手上拿起了啤酒瓶,心里一哆嗦,知道这是软的玩完,要开始玩硬的了。

周围其他的客人见势不妙,都结账走人。

老板娘急的团团转,却又不敢说什么,生怕他们几个把店给砸了,便悄悄让服务员到后面,打电话给110报了警。

可就算报了警,警察到这儿还有一会儿,孙峰吓得腿肚子有点哆嗦,吃白食他是把好手,让他和人干架他是不行。

但你要他拿一万五千块钱出来,他也拿不出来,只好道:“李哥,你说…你说您为难我,我也没钱啊。我在家都吃了三天泡面了我,我感冒到现在没好,吃的药都是过期的。”

李文标道:“有多少给多少,现金,刷卡,电子支付都可以,再不行,手机手表。还是没有,哼,看你那对眼珠子值几个钱了。”

李文标嘴里吓唬着孙峰,手里拿起啤酒瓶砰地一声砸在了桌子上,把瓶底给敲碎。

“哎哟妈呀!”

这下把老板娘吓得够呛,喊了出来。

而酒瓶的碎玻璃花子飞溅出来,砸到了王双和几个大汉的脸上。

孙峰吓得一耸,然后就看到瓶底的一块玻璃片朝着自己飞了过来,飞得很慢,他能看到这玻璃片子的形状——是三角形的,上面还有瓶底的花纹。

玻璃片朝着他的脑袋飞来,孙峰脑袋一歪,躲过了这玻璃片。

只听“啪”的一声,玻璃片砸在了他身后厨房的门框上。

孙峰一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躲开的,而李文标朝着手下使了个颜色,两人上前就要抓孙峰的胳膊,准备制住他,带到别的地方好好处理。

孙峰眼珠子没动,仅凭余光就注意到两个人朝他伸手抓过来,他竟感觉两个人速度慢的很,扭身一躲,竟然躲开了。

抓他的人显然没想到孙峰能躲开,愣了一下,孙峰二话不说,突然一脚踹翻了桌子,然后转身拔腿就朝着后面的厨房跑去!

红宝石的厨房是半开放的,后面通着街坊,孙峰一路跑过了水池灶台,从后门出去,一个右拐弯进了一个巷子,然后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过去。

他现在没地方可去,只能回家,家里有水有泡面,能撑一段时间,如果他们堵门,他就打电话报警,把王静招过来,到时候有他们的颜色看。

孙峰跑在街上,觉得身轻如燕,他觉得自己从没跑得这么快过。

还有刚才躲开玻璃片子和两个人的手,孙峰心头不禁有一股莫大的喜悦冲上来:难道我要变异了?再过几天我是不是能飞了?

一阵飞奔,快跑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孙峰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小区的路边停着一辆车,车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身影这么的亲切。



第二十三章 无赖

王静站在车前,学校和医院的案子她已经交给黄耀兵和石元强收尾,她开车赶到了孙峰家中,发现孙峰家里没人,电话也关机。

下楼正准备发动附近派出所民警搜寻他,就发现这家伙像条狗一样从前面跑了过来。

孙峰径直朝着王静跑来,停在她面前喘着大气:“你…你,你来了,幸…幸好!”

王静有些奇怪,这家伙似乎还挺开心,但她看到紧接着又追来几个大汉,嘴里喊着“别跑”的时候,就明白孙峰在开心什么了。

王静双手抱胸看着孙峰,道:“人家叫你别跑,你就别跑了吧。”

孙峰见王静一副要事不关己的样子,忙道:“喂喂喂,你是警察啊,他们几个放高利贷的,我根本没借钱,被我朋友坑做担保人的,你要保护我…”

话还没说完,李文标的几个手下已经追了过来,看到孙峰躲在一个女的旁边,上前就要去揪孙峰。

王静当然不会随便出手,非必要时刻,她是不会轻易施展能力的,尤其对普通人。

可是,这大汉又抓了个空,孙峰像条泥鳅一样轻松躲开了,接着三个人一齐冲了上来,想要扑住孙峰。

孙峰一个闪躲,脚下一滑,身子一扭,竟然躲开了三个人的围捕,绕到了王静车的另一侧。

“嘿嘿!抓不着我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们招子放亮点,老子我现在只是躲着你们,把我惹火了,我一拳一个放倒你们!”

孙峰仗着自己身手突然变得灵敏,对着几人叫嚣,希望能吓跑他们。

这时,李文标带着王双也赶到了,李文标见孙峰还活蹦乱跳的,指着他道:“你和王双两个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你还待在柳京,这钱你们就要还!一天不还,就加一天的利息!”

孙峰知道,这下麻烦了,这些收债人的手段他知道,不怕他们来硬的,就怕他们玩阴的。

知道你家住在哪儿,往大门上泼猪血狗血,往屋子里院子里放蛇放蝎子,或者在门口、楼下拿个大喇叭堵你。

总之就是恶心你到你还钱为止。

孙峰自己就是个无赖,如今碰上了更大的无赖团伙,还有他的无赖朋友,才知道其中的无奈。

不过无赖总有无赖的办法。

孙峰见这群人不再上前抓他,他跑到路边捡起一块石头,把这几人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打人。

没想到孙峰走到王静车前,拿起石头朝着车顶砸去!

王静一直在冷眼旁观,没有任何动静,没想到这小子发神经,举着石头来砸车。

“咣”的一声,车顶被砸得瘪下去一小块,孙峰还想砸第二下,王静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孙峰以为自己很快,可自己如同慢镜回放一样的眼睛,竟也无法躲开王静的这一抓。

原本还有些得意,以为可以不用怕王静的孙峰,身上的冷汗下来了,他舔了舔嘴唇道:“对对不起啊,我脑子发热,我不小心袭警了,你抓我吧,你把我抓起来,拘留!拘留我!”

孙峰是想着,先避开这些缠人鬼再说,把自己交到魔王的手中,去警察局溜溜,后面再想办法也不迟。

最起码,先不让王双这小子好过,孙峰进了局子,要债的就会一门心思盯着他了。

王静倒没有推辞,从腰后取出一副手铐给孙峰铐上,拉开车门:“进去。”

孙峰乖乖地钻进了车里,他第一次被捕地这么心甘情愿。

李文标一众人当然不乐意了,以为王静是孙峰的同伙,两人在这儿演戏打掩护呢。

李文标拦在王静跟前:“你是不是这小子同伙?你要是他同伙,正好,帮他把钱还了,把钱还了,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

王静道:“我是警察,请你不要妨碍执法。”

李文标嗤了一声:“你说警察就警察,就你那手铐,十块钱我给你弄一副来,是不是还有警官证啊?告诉你,十五!”

王静的确想掏警官证,她时刻提醒自己,她的身份是一个警察,凡事要有理有据有节,不能随便和普通人起冲突。

可面对这种无赖,你想讲理都找不到地方,拳头打在棉花上,都见不着一个坑。

“还有,那小子那么滑溜,你怎么一抓就抓住他了?你陆小凤啊?还说你俩不是演戏,你……”

李文标话还没说完,就被王静一个擒拿术给摁到了车头上,左胳膊折在背后,右胳膊压在车上,头被摁着,想要动弹发现一点儿都动不了。

“哎呦哎呦哎呦,你干什么!警察打人了!”

李文标大喊道,这时小区附近已经有不少民众围观了过来,只是见到被摁住的是恶名昭彰的李文标,市民们都没有什么意见。

李文标几个手下不知道王静到底是不是警察,不敢轻易上,他们只是打工混口饭吃,袭警可是重罪。

李文标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而且感觉胳膊都要断了,只好讨饶:“警察同志,我错了我,您放了我,放了我吧。”

王静这才放开了他,李文标这种催债的不过是些纸老虎,欺负欺负老百姓还行,遇上头硬的或者一两个警察就没了办法。

他只好带着几个小弟,灰溜溜的离开了,而王双早已不见了踪影,这小子趁乱溜了。

王静这才坐上车,开车带着孙峰离开。

路上,孙峰贱兮兮地搭讪道:“嘿嘿,谢谢王警官搭救,您是不是又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我对您一定是知无不言!”

现在他对王静的畏惧感已经减轻了很多,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一种变化,那是长久以来他一直渴望的变化。

望着窗外,他感觉自己的视野变得更开阔了,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逃过他的眼睛。

进化。

孙峰想到了这个词,这是在课堂上导师一直强调的,难道它终于要来了吗?

孙峰兴奋地搓了搓手。

今晚,他好像特别喜欢搓手。

王静透过反光镜看到孙峰的模样,道:“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帮你吗?”

孙峰道:“哎呀,咱们是老朋友了嘛,你帮我,我肯定也帮你啊。”

王静冷笑了一声,道:“是吗?你看看你的手。”

说着,王静打开了后面的灯,孙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发现手掌心竟长出了一层细细的黑黑的绒毛!

密密麻麻,好像刷子一样。

“这…这是什么玩意?汗毛长到手掌心了,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孙峰看着这黑黑的绒毛,忍不住用手去搓。

毛很软,轻轻地搓着,孙峰竟觉得越搓越想搓。

王静关上了灯,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个什么吗?”

“什么?”

“像只苍蝇。”

“苍…苍蝇?我…我不是苍蝇,我要长翅膀,我要飞,但我不是苍蝇!”

孙峰激动地喊道,但他耳边突然响起了嗡嗡嗡的声音,那是这几天他在睡觉的时候,最常听到的声音。

这是苍蝇的叫声。

难道,他真的要变成一只苍蝇了吗?怎么会是苍蝇呢?

孙峰朝着车窗外看了一眼,突然发现车不是开往市公安局方向的,而是在朝着城南开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

“带你去一个现在的你该去的地方。”

王静本打算继续训问孙峰有关基因药片的事,现在她有了更新的发现。



第二十四章 壁虎

史鹏睁开了眼睛,橘黄色的灯光从头顶照射下来,远处是一排排的路灯,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竟站在一条马路牙子上,周围的景色看起来很陌生。

“我在哪儿?”

这是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手铐铐着,才想起来自己下午被一个警察给逮捕了,那警察让自己把偷来的内衣裤都摆在床上、地板上。

接着,他设计了一个计划,他下午有班,定了闹钟,他想趁闹钟响的时候分散警察的注意力,爬到阳台的顶上。

只要那个警察到阳台来查看究竟,他就会从天而降,用手铐把警察打晕。

至于打晕以后怎么办?他没有想那么多,估计直接跑路吧。

只是可惜了这两筐的内衣裤,和买的那些游戏,肯定没法带走了。

然后他的计划就失败了,这个警察冷静的可怕,根本不上套,而手被铐住的他根本没办法有效发挥他的能力,结果就掉了下来。

掉下来以后,他本来还有机会,但那个警察没有露任何破绽,用冷酷的枪口浇灭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接着,他就看到了那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这中年人看了自己一眼,他感觉脑子受到了一股震荡,昏睡了过去,等醒来,就站在这儿了。

这是哪儿?

史鹏晃了晃脑袋,感觉记忆出现了断片,究竟哪里断了?

“喂,清醒过来没有。”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把史鹏吓了一跳,转身一看,一个人站在路灯照射范围外的黑暗当中。

“谁?”史鹏下意识问道。

这人走入了路灯的照射范围,史鹏才看清,不是别人,正是下午把他逮捕的那个警察。

陈镜安站在史鹏背后已经有五分钟了,五分钟前,他接到了那个中年人打来电话,让他开车到新北区最南边一条很偏的路来接人。

到了以后,陈镜安就看到史鹏站在一盏路灯下,他双手还被铐着,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站着睡着了。

电话里,那个中年人告诉陈镜安不要把他叫醒,等他自然醒过来。

于是陈镜安就在黑暗中等待着——此时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听说颜柳区人民医院和柳工的案子已经告破。

官方的通报还没有出,在电话里听王静说,这案子石元强帮了不少忙,不过好像也没能救下最后一个受害者。

在抓住史鹏,问完那尖嘴猴腮的中年人四个问题后,史鹏醒过来,带下楼,又被四个面无表情的的武装人员押上一辆黑色中型车带走了。

临走前中年人告诉陈镜安,让他在华电路派出所等消息。

陈镜安在派出所吃了晚饭,休息了一会儿,一直等到八点多才接到电话。

现在,史鹏醒过来了,没有让陈镜安再等下去。

史鹏看着陈镜安,眼神有些发愣,继而眼神中露出一丝恐惧。

他想起来,陈镜安是有枪的,难道他把自己带到这荒僻的地方,是要秘密处决了他?

想到这里,史鹏扑通一下跪下了,道:“警察叔叔,求你放过我啊,你…我不过是偷个内衣而已啊,我没干过别的坏事。”

说着说着,史鹏竟然哭了起来。

陈镜安有些不解,不过他更受不了一个大男人哭,道:“快起来,起来!”

史鹏这才站了起来,陈镜安指了指不远处听着的警车,道:“跟我走。”

史鹏手被铐着,抹了抹眼泪,发现好像不是要处决他,便乖乖地朝着警车走去。

陈镜安跟在他后头,史鹏回头问道:“警…警察叔叔,这是要去哪儿啊?”

陈镜安道:“带你回警局,你偷盗她人衣物,要行政拘留。”

史鹏道:“那…那我怎么在这儿啊?”

陈镜安奇道:“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儿?”

史鹏苦笑道:“我…我哪儿知道啊,眼一睁就站在这儿了,我…我刚刚还以为您要处决我呢。”

史鹏已然没有了下午的那股嘚瑟劲,他知道斗不过陈镜安,如果只是治安拘留的话,不如乖乖服从,在局里蹲几天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陈镜安听了史鹏的话没有再吱声,他打开车门,把史鹏押了进去,然后上车发动了汽车。

从这里开回市局大约要五十分钟,一路上陈镜安都没有说话,他肚子里本有很多问题要问史鹏。

他被那些武装人员押解去了哪儿,他们的基地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其它变异人,看没看到一个叫刘有全的,他是怎么变异的,为什么这么快被送了回来。

但当他发现史鹏可能一无所知,甚至丧失掉那段记忆后,陈镜安闭上了他的嘴巴。

一个人有没有说谎,很少能逃过他的眼睛,史鹏不像在伪装。

反倒是史鹏觉得车里的沉默让人吃不消,主动搭讪:“警察叔叔,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能爬在阳台顶上啊?”

陈镜安斜眼看了史鹏一眼,摇摇头,史鹏见陈镜安有兴趣,来了精神,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这要从半年前说起,呃…我还是长话短说吧,我就和那个蜘蛛侠有点儿像!蜘蛛侠你知不知道,被蜘蛛咬了一口就能爬墙能吐丝的。但我没那么厉害,我要那么厉害也不会被抓了,我具体算什么呢,应该叫壁虎侠!”

陈镜安嗤地笑了一声,蜘蛛侠鼎鼎大名还算好听,壁虎?不四脚蛇么。

“您别笑啊,我这可厉害着呢,你知不知道壁虎为什么能爬墙,因为他手上有很多很小的绒毛,能和墙壁吸在一起!你看我的手,我的手,还有我身上,脚上,我这皮肤,我……”

史鹏拱到前面,想向陈镜安展示一下他独特的手和皮肤,结果迎接他的又是黑洞洞的枪口。

陈镜安右手开车,左手拿枪越肩指向脑后,警告史鹏不要想趁这个机会搞小动作。

史鹏吓得坐回座椅上:“嘿嘿,您别这么紧张啊,我不敢耍坏心思,您放心,我不跑,不就一拘留嘛!哎,我真的有这本事,你们公安局,或者什么局招不招特工?我绝对能胜任!您看啊。”

史鹏四下看了看,发现后座有一个餐巾纸盒,他把盒子拿过来,翻过面,这时陈镜安的车正好停下等红灯。

“您看啊,我把这盒子,能轻易地黏在我脸上,您看!”

说着,史鹏把盒子的底面往脸上贴,可是连贴了几下,盒子并没有如他所说黏在他脸上。

史鹏有些着急了:“哎,不对啊,这怎么回事,怎么黏不上去了,怎么了,心念一动啊,心念一动!”

又试了几次,史鹏发现,不仅纸盒不会黏在他脸上,他的手也失去了那种神奇的功能,变成了一双普通的手。

陈镜安透过后视镜,看着史鹏像个傻子一样,把纸巾盒子往脸上贴,往胳膊上蹭,却没有出现他所说的那种神奇的现象。

当陈镜安把车开到市公安局的时候,史鹏终于停止了尝试,他颓然地明白,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如同壁虎一般的皮肤吸附能力,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镜安停好车,回头对他道:“不用演示了,我在你家已经看到过了。”

“可是…可是怎么就消失了?”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下车吧。”

说着,陈镜安下了车,走到后座拉开门,史鹏有些沮丧地低着头从车里钻了出来。

柳京的天气还不算太冷,史鹏外面套着一件圆领棒球衫,里面还穿着t恤,露着脖子,不过夜风一吹还是让他有些缩头。

陈镜安无意扫过史鹏的后脑勺,却看到在他的颈椎骨富贵包的地方,有一个一角硬币大小的肉色的圆形轻微凸起。

如果不细看是不会察觉到的,但陈镜安是个特别细心的人,他一手拉住史鹏的胳膊,一手摁在了他的脖子后面,那个圆形凸起上。

陈镜安确定,下午在史鹏家里的时候,他脖子上还没有这个东西,因为用枪指过他的脑袋,陈镜安有看到他的后颈。

轻轻摸了摸,有些硬又不太硬,形状很规则,像是被植入进去的什么东西。

是***,还是定位仪?可是明明没有伤口啊。

“跟我走,把证件什么的都掏出来,准备签字,去拘留所待上几天吧。”

陈镜安押着史鹏进了局子,把他交给值班民警,录个口供,走几道手续,明天他就将被送往拘留所行政拘留。

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陈镜安掏出手机给王静打了个电话——这手机是最近新买的。

“喂,任务完成了,那小子押回来了。是有问题,具体当面和你说……现在他恢复正常了,跑不掉的,明天把他送去拘留所……好,那我马上过来。”

说完,陈镜安挂掉了电话,朝着大院那栋二层小楼走去,王静要兑现她的承诺。



第二十五章 蠕虫

公安局已经下班了,除了值班大厅还有灯火,其它地方和这座城市一样隐入了黑暗中。

大院后面的那栋二层小楼,二楼还亮着灯,石元强正在伏案奋笔疾书。

今天的案子算是结了,对于柳京警局的人来说是个好消息,命案在发生的当天就告破,真是再好不过。

可对石元强来说,一切还没有结束,这件案子的卷宗还是要交给他来处理。

王静定下的规矩,二十二科不能使用任何电子产品进行资料的记录、留存和传输,所以卷宗也必须用碳素笔手写。

整个案件,石元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大概理清了思路。

和塔山案的姚启智一样,案犯胡楠一定也吃过基因药片,而且竟起到了效果,她因中毒导致的瘫痪不仅痊愈,甚至拥有了非人类的力量、速度以及……

“指甲出现了白色的横纹,这本是铊中毒的中毒表征,但案犯胡楠的指甲变得极其坚硬、锐利,是杀害句廉申的凶器。”

胡楠自杀后,石元强有注意到她的指甲,锋锐无比,怪不得句廉申的脖子几乎被挖掉一个坑。

宋玉珍因为知晓自己身患绝症而自杀,胡楠这时候却恢复了“正常”,在放下上吊的宋玉珍后,出门遇见了正好开门归来的欧阳琴。

从之后的走访得知,这个欧阳琴和对门的宋玉珍家一直有矛盾,爱占小便宜,这可能在胡楠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随后,她乘着夜色从东北方向的门进了医院康复中心,学校老小区监控探头有限,没能及时获取相关录像信息,后在补充调查时,从小区一个停车场探头的视野中,发现了胡楠出小区的身影。

当然,普通警察不可能把杀人案和一个铊中毒的瘫痪患者扯上关系,直到现在,关于凶手二十二科还是对外进行保密。

所以石元强的卷宗要写两份,一份科内留存,一份要给民众、媒体交代。

之后,胡楠从后门进入了康复中心,上三楼,直接杀害了句廉申,她的行踪在监控中都暴露了,说明她并没有刻意隐匿。

关键就是她离开作案现场的方式,迷惑了所有人,她从三楼直接跃了下去,但不是落到楼下的草坪,而是“飞”出了一大段距离,落在了康复中心后面那个花园的草坪上!

她惊人的腿力,一样是她杀害欧阳琴的武器——活生生将欧阳琴撞死。

更让侦查陷入困境的是,根据王静的推测,胡楠很可能就在那个有些偏僻的小花园里,在长凳上睡了一夜,直到第二天的下午。

也就是说,杀人凶手一直就在现场附近,虽然他们想过这种可能,但没有想到会在那里。

之后醒来的胡楠应该径直回了学校,去了巫志坚家要杀他,石元强通过亲子鉴定单,日记还有那本白马酒店,推断出胡楠很有可能去了巫志坚家。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可事实也证明,这没有什么用,人还是都死了。

“胡楠在得知真相后,自杀身亡。”

石元强写下了最后一句话,想了想,在真相两个字上加上了引号,因为一切不过是他的猜测。

就算重新翻看十五年前的案卷,因为当事人全部死亡,也无法再还原当年的真相,总之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石元强深深叹了口气,他始终在想,如果真的是胡知远下毒害了自己的女儿,胡楠在自杀前该是有多么绝望?

养育他的父亲毒害自己,自己又亲手杀了亲生父亲,换谁都没法活了吧。

本来,她终于恢复了健康,是该好好活着的。

“当当当!”

有人轻轻扣了扣门,石元强回头一看,是陈镜安来了。

“来了。”石元强打了个招呼,他的语气中还是带着失落和沮丧。

陈镜安坐回自己的办公桌,问道:“王静呢?”

“还没回来呢,去找那个卖基因药片的了。”

“又去找他,这次案子还和他有关?”

石元强把写好的卷宗递给了陈镜安,陈镜安拿过来认真看了一遍,皱起了眉。

对于这个案子,石元强还有些疑问,见陈镜安的模样,便问道:“喂,你说,胡楠为什么在杀了欧阳琴后,要去杀句廉申?”

陈镜安道:“你不是在卷宗里写了,句廉申的办公室发现了大量色情制品,这个胡楠可能是受害者之一。”

石元强道:“只是可能,因为那些影像制品里并没有胡楠。”

陈镜安摇头:“我也不知道,只看案卷和照片是没法作出推测的,我又不是柯南。”

石元强挠挠头:“我也只是瞎猜而已,结果并没什么用。”

陈镜安道:“当然有用,起码你化解了她一部分的怨念,没有造成更大伤亡。你想,她如果逃走了,混到普通人当中…”

陈镜安的这个假设让人不寒而栗,不需要任何武器,这些变异者都是杀人机器,那些人流密集的公共场所,没办法进行任何预防。

在这个城市中,究竟还潜藏着多少这样的变异者,又有多少处在变异边缘的人?

仅仅依靠他们三个人,能管得过来吗?

这时,王静回来了,她推开门进了办公室,看到石元强和陈镜安都在。

关上门,关上窗户,拉上了窗帘,确保周围没有任何人。王静拉了张凳子过来,坐在了两人跟前:“把你们的手机通通关上,我有些事需要告诉你们。”

石元强看了看陈镜安,陈镜安朝他点头,石元强明白,关于他们这个科的很多秘密,王静终于决定要说出来了。

第一次塔山的案件,更像是一个突发事件,没有任何的准备,三人配合不默契,互相沟通不畅,差点出事。

这次不同,陈镜安独自一人完成了任务,石元强同样展现了他的价值,如果这算考验的话,两个人都应该合格了。

陈镜安和石元强都掏出手机关机,他们等待着真相的到来。

王静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瓶,大概医院用的药粉瓶那么大。

她将这个瓶子放到了办公桌上,石元强和陈镜安凑了上来,看到这瓶子里竟然有一只蓝色的蠕虫。



第二十六章 震荡

虫子大概两三厘米长,形状有点像纺锤,很像缩小版的水蛭,它在瓶子里颇有活力的扭动着。

“这是什么玩意儿?”石元强问道。

王静道:“看着。”

她取来了一个纸水杯,倒进去一点水,再拧开玻璃瓶,将这个小虫子倒入了纸杯中。

这个小家伙明显不会游泳,它一下沉到了杯底,原本很有活力的它,挣扎了几下,没有了动静。

陈镜安和石元强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要他们看什么,不过他们还是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大约五分钟,这个小东西又动了,他从水底慢慢地浮了上来。

“嘿,活了?”

的确活了,或者它刚才根本就没死。

又过了五分钟,它不仅没有死,竟然浮到了水面上,开始轻轻扭动起来。

“会游泳了?”

到现在为止,虽然有些奇怪,不过一个虫子而已,石元强和陈镜安都不明白王静的意图。

但再过了五分钟,两人都瞪大了眼睛,因为这个虫子身上已经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它原本尖尖的尾部,竟然长出了小小的,类似于鱼尾鳍一样的东西,帮助它在杯子的水面上,畅快地游动了起来!

石元强用力揉了揉眼睛,仔细盯着看了看,问陈镜安:“刚这虫子,尾巴不是这样的吧?”

陈镜安道:“当然不是。”

“那怎么会…”

“变异了。”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这…”

王静拿过纸杯,又将这个小虫子倒回了那个玻璃瓶中,这回玻璃瓶中没有了水,小虫子挣扎了一会儿,竟然又不动了。

“怎么,适应了水,不适应干燥了?”

的确如此,这一次,小虫没能再起死回生,竟彻底死掉了。

王静把瓶子拿起来,收入了怀中。

“十年前,有一个生物学家发现了这种虫子,当它们生存的环境发生变化时,会在短时间内发生变异,来适应周边环境。当时恰好是生物技术大发展,他的发现引起了国家的高度重视,设立专门的实验室进行研究。

研究很快有了结果,引发变异的关键在于这种蠕虫携带的一种极其古老的病毒,这种病毒可能在地球生命刚刚诞生的时候就存在,并且为生命的进化提供了重要帮助。

这种病毒被提取了出来,希望能够用于基因药物的研究,研究的确有了成果,好几种基因缺陷的疾病被攻克,科学家开始朝着更大的目标进发。”

王静用平静甚至冷淡的语调,叙说着一个巨大的秘密,陈镜安和石元强都没有想到,这一切十年前就开始了。

石元强忍不住问:“什么目标,变异人吗?”

王静道:“不应该叫变异人,应该叫…更加完美的人类,更强壮,更聪明,更健康,更美丽。不过,研究进行的很不顺利,人的构造比虫子复杂的多,大规模可控地修改人的基因,需要非常非常尖端的技术。那时候,国外有几个国家也开始进行相关研究,他们有很好的技术,所以双方进行了合作。”

陈镜安道:“你是说,太古生物?”

王静点点头:“但你也知道,这种可能涉及到种族命运和国家未来的研究,所谓合作是不可能透明友好的。军方设立了专门的组织进行控制,但最终还是有人背叛,而且是大规模的背叛。”

“叛国?”

“不完全是,总之,太古生物被炸毁,大楼被烧掉,组织被摧毁了大半。”

“那我们这个科算什么?组织的补充?来抓捕背叛者?”陈镜安问道。

“不,第二十二科就是第二十二科,你们的主要任务还是抓捕涉嫌刑事犯罪的变异者。背叛者的事,暂时不用你们操心。”王静回道。

石元强又问:“那为什么只有我们三个,不,应该说只有我和陈镜安两个。”

王静道:“第一,我们的工作需要绝对的保密,参与的人越少越好;第二,你们俩是仅有的两个通过考验的人,所以只能让你们俩来。”

“考验?什么考验?”

“这个暂时不能告诉你们。”

陈镜安问:“为什么只有柳京出现这样的情况?其他城市呢?”

王静道:“那只蠕虫,就是在柳京的地底下发现的,据说它早该灭绝,它和别的虫子不一样,它有脊柱,所以可能是我们人类最早的先祖。科学家有试过把这虫子带走,去更好的实验室,结果发现它竟然只能在柳京附近生存,一旦远离就会死掉。

不仅虫子如此,它身体里的病毒,一样只能在柳京附近范围存活。这也是为什么,其他国家不得不到柳京来和我们合作,他们就算偷走虫子和病毒,一样没有办法研究。”

石元强的想象力很是丰富,他问:“那是不是,人变异了之后,也不能离开柳京?”

王静摇摇头:“这倒没有,我也是变异者,哪儿都能去。所以那些背叛组织的人,散落在各地,隐藏的很深。”

很难相信,在这个信息时代,一个普通的人能够隐藏在社会中,不被国家挖出来。当然,按王静的描述,他们不是普通人,他们一定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们想做什么?”陈镜安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我们也想知道,现在只知道了一点点,他们大概想用整个柳京的市民来做实验。”

“难道,你们就不是这么想的?”陈镜安的问题异常尖锐。

“那就看你相不相信组织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不得不相信一些事,信任一些人。”王静的回答,和那个中年人一模一样。

陈镜安和石元强都陷入了沉默,王静道:“还有什么问题?”

石元强道:“还有太多太多问题了,我都不知道该问什么好,我…到底还有多少变异人?变异人有多少种?还有…还有我们的敌人到底是谁,他们究竟想干嘛…”

的确,王静给两人撕开了大幕的一角,而这大幕之后,却还是一片黑暗。

王静道:“我可以告诉你,前面两起案件遇到的变异者,都是之前没有遇到过的,他们的狂暴和失智,在以前没有发生过,我猜测很可能和他们吃的基因药丸有关。”

“又是基因药丸,没想到那玩意儿是真的。”

“不,不一定是真的,可能绝大多数是假的,只有很少是真的,而这些真的,引发了变异和血案。”

石元强和陈镜安对视了一样,陈镜安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

“那个中年人,叫什么名字?”

“在组织里,所有人都不用名字,不过他有代号,他叫‘震荡’。”



第二十七章 相信

陈镜安和石元强离开单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他们又问了王静好些问题。

有些她回答了,有些还是缄默不语,有些则表示她也不知道。

二楼的灯熄灭了。

石元强开着他的丰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柳京正在进入深沉的夜,路上的车子很少。

陈镜安望着窗外,不知道在这夜色下,又有多少罪恶在滋生,有多少人性在泯灭。

“目前的研究看,变异和接触到的基因群,药物,污染都有关系,不过有一点是最让人担心的,那就是一个人的性格、心态一样会引发变异,而且很可能起到关键作用。”

陈镜安打开车窗,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却没有点。

石元强问:“抽烟?我这里有点烟器。”

陈镜安道:“不抽,戒了,叼嘴里过过瘾。”

石元强道:“嘿,我说你兜里一包烟放了这么久,原来你不抽。”

陈镜安没有接他的话茬,转而问道:“石元强,王静说的那些东西,你信不信?”

石元强一愣,没想到陈镜安会问这个问题,想了想道:“我…我也不知道,按理说肯定是应该信的,但这事吧,听着和电影一样。可那虫子是真的吧,还有那两个变异的人。”

陈镜安点头,他知道王静不太可能编造一个大谎言欺骗他们,她没有必要。

不过这世界上最高明的谎言,总是九分真一分假。

一分假就足以颠倒黑白。

“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为什么要选我?”

“你似乎更关心你自己。”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哈哈哈,说的好,那我就告诉你,选择你的原因很简单,抛开能力问题,因为你足够的忠诚。你卧底的那些事,我们都清楚,了不起,这样的人我们需要。”

“我应该相信你么。”

“呵呵,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不得不相信一些事,信任一些人,这样,才能真正的称为活着。”

陈镜安想起了下午和那个中年人的对话,他打开了车窗,将叼在嘴里的烟拿下来,捏在手心揉得粉碎,捧到窗外让风将这些碎片吹走。

“人活着,最应该相信的就是自己,这样,才能真正的称为活着。”

……………………

深夜,王静并没有回她住的宿舍,而是开车到了金河区。

地铁已经停运,这里远离市中心,黑黢黢一片,车灯照在道路两旁,有飞虫掠过。

王静把车停在了地铁站附近,接着步行二十多分钟,又抵达了太古生物制药的旧址。

一路上都没有路灯,她仅仅依靠着微弱的月光和远处城市照亮天空带来的光亮,走到了这里。

这个季节,还能听到微弱的虫鸣,再过两个月,虫鸣怕也要没有了,黑夜将归于寂静。

在太古生物的大门内,有两个人影,月光下显得高低不平。

王静走上前,对高大的人影道:“来了。”

说着,从包里取出两份档案,递了过去。

高大的人影接过档案,掏出一只手电,打开,照亮了档案。

是那个方脸男子,而翻开档案,第一页赫然贴着陈镜安的照片——这是他的人事档案。

方脸男子和上次一样,机器般将所有内容扫看了一遍,然后打开第二份档案——是石元强的。

约莫过了10分钟,两份档案都看完了,交还给王静:“处理掉。”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静接过档案,掏出防风打火机,将两份档案烧成了灰烬。

“现在起,他们就正式是组织的人了,安排好一切。”方脸男子道。

王静点了点头。

“还有,以后如果实在太危险,就召唤特勤组,还是要保证他俩的安全。”

“明白。”

方脸男子说完,转身离开,隐没在了黑暗中。

还留着一个人影,原地不动站在那儿,王静上前道:“跟我走。”

这个人便跟着王静往回走,他腰杆笔直,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

又走了二十分钟,回到地铁站车子旁,借着地铁站附近的灯光能看清,这人竟是孙峰。

王静打开车门:“上车。”

孙峰动作机械地上车,王静推了一把他才坐进去。

王静开车离开了金河区,朝着颜柳区驶去,半个小时抵达了幸福园,停下了小区楼下。

已是凌晨,小区附近空无一人。

王静朝后打了个响指:“醒醒。”

孙峰一下睁开了眼睛,他左右看了看,看到了前座的王静,看到自己在车上,看到这里是幸福园。

“怎么…怎么还没走啊?”

……………………

两天后,市公安局对外进行了案情通报,宋玉珍成为了对外公布的案件凶手。

她因为发现自己身患绝症,便杀掉了和自己有仇怨的邻居,康复中心医生,以及有纠葛的老友,最后在杀死瘫痪的女儿后,选择自杀。

这件案子在柳京引发了不小的轰动,很多人感叹宋玉珍可悲可怜的人生命运,当然也有传言称宋玉珍根本不是杀人凶手。

局里所有参与调查的人员,都被要求对此案细节守口如瓶,那些参与调查的警察们自己都弄不清,案件的凶手到底是谁。

当然,时间会让人遗忘这一切,真相被隐没在了时光的灰尘中,只有少数人才知晓。

这一天的上午,石元强驱车去了柳京市的cid大楼。

这里是柳京市刑警的总部,石元强本以为自己会被调到这里上班,没想到事与愿违,他的工作地点竟然是市局的那栋破楼。

cid大楼位于市中心的钟楼区,掩映在树叶凋零的悬铃木树杈中,停好车,石元强走进了这栋浅红色外墙的大楼。

大厅里,石元强看到了值班的郑挺——他被王静当场解职后,被调到cid来做干警,这让他很是郁闷。

见到石元强,郑挺道:“怎么,你调到cid来了?”

石元强道:“没有,我是来找受害人家属签字的。”

胡楠被黑衣武装人员带走了,宋玉珍家没有近亲,她的尸体公安局帮助处理,埋到了公墓。欧阳琴的尸体,前天就被家属领走。

而巫志坚和句廉申两人的尸体还停在cid大楼的地下停尸房里,等着家属来认领,送去殡仪馆火化。

巫志坚的女儿在国外,昨天得到消息连夜飞了回来。

句廉申的家人一样不在柳京,也说今天上午会到,所以石元强约他们在上午见面,说明情况,签字确认。

“签字这种事还要你专门跑?你们科真是,不放过任何立功机会吗?”郑挺有些冷嘲热讽。

对于当场被解职这件事他耿耿于怀,不过也只能嘴巴发发牢骚,没有别的办法。

石元强不和他啰嗦,签字是要归到他的卷宗里的,必须亲自来。

他直接去了接待室,应该已经有人到了。

果然,接待室里坐着一个三十多的女子和一位老妇人。

两人脸上仿佛蒙了一层白纱,表情苍白而无力。

石元强走进来,看向那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发现她竟长得很像胡楠。

她的眉眼,鼻子,还有脸型,都很像,只是嘴巴不一样,嘴巴后身旁这位老妇人一样。

“这应该是巫志坚的女儿吧,果然,和胡楠好像,同父异母的姐妹啊。”

石元强心里猜测着,胡楠的事依旧让他心绪难平。

这女子一样看到了石元强,起身上前:“警官…”

石元强道:“哦,我是柳京公安局的石元强,你是家属吧?尸体确认过了吗?”

女子嗯了一声,石元强道:“来,看一下这个,签个字吧。”

石元强顺手把巫志坚的表格递给了女子。

女子拿过表格看了看,道:“警官,不是这张,我是句廉申的家属。”

石元强一愣;“句廉申?你是句医生的…”

女子点了点头,接道:“我是他女儿。”

石元强愣在了那里,过了两秒,才想起来把句廉申的表格资料给了这女子,然后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怨·卷完)



序章

学校里总是会有一些野猫野狗在游荡,仿佛这个城市流浪的灵魂。

有人将它们带到了这个世界,随即又将它们遗弃在了这个世界。

幸好城市为它们提供了庇护,特别是在学校,善良学生的同情心是它们生存下去的养分。

柳京市明高中学,每天中午,不少学生吃过午饭,都会带着没吃完的食物到宿舍楼下去喂一条小白狗。

这是一条不知道品种的混血狗,浑身都是白色,不过流浪的生活让它的毛色有些发黄。

它大概在三个月前来到明高中学,混迹在宿舍区,宿管阿姨见它很乖,没有赶它走,每天喂点剩菜剩饭给它吃。

渐渐地宿舍区的学生都认识了它,它乖巧可爱,不会乱吠,更不咬人。

大伙儿都叫它“小白”,吃完饭回宿舍,遇到了都会逗一逗它,喂它点食物。

小白从不挑食,它接受孩子们递来的一切能吃的,并对那些善意的抚摸报之以满足的摇尾。

这些生下来就被抛弃的小家伙,早早懂得了在人类世界生存的技巧。

慢慢的,小白成为了枯燥、紧张高中生活中不多的乐趣之一。

明高中学是全寄宿学校,除了周六晚上和周末,其它时间学生们都要住在学校宿舍,进行半封闭管理。

今天是周六,不上晚自修,下午放了学就能回家了,中午是学生们本周在食堂吃的最后一顿,食堂阿姨会加菜。

一些学生,特别是女学生,会把吃不完的鸡腿、红烧肉、牛柳带给小白,周六成了它的节日。

今天中午吃鸡腿,学生们给它带来了吃剩的鸡腿骨,骨头上还残留着不少肉渣。

连啃了好几根鸡腿骨,小白满足地舔了舔嘴,它乖巧地蹲在草坪上,轻轻摇晃着尾巴,等待着下一波投食。

几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拎着塑料袋走了过来,小白咧嘴吐出了舌头,它知道又有好吃的了。

“来小白,吃鸡腿。我的鸡腿留着没吃,都给你。”

领头的一个女生将塑料袋抖开,一个大鸡腿落在了草坪上,女孩一口都没吃,就是为了留给小白。

小白看到这满是肉,喷香的酱鸡腿,开心地直摇尾巴,低头猛吃了起来。

女孩看着小白吃得欢畅的样子,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

小白一边吃着,不时抬起头看看女孩,圆圆的眼睛里透出友好和感激。

“姐姐,我可以摸一摸它吗?”一旁另一个女生问道。

“小狗吃东西的时候别乱摸,它会咬人的。”喂食的女生回道,两人看来是姐妹。

但妹妹没打算听姐姐的劝告,还是踏上草坪,蹲在小白的身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白的狗头。

小白依旧闷着头啃鸡腿,肉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一根骨头。

“我也要摸。”又有一个女孩子说道。

她是几个女生里最漂亮的一个,梳着一个高高的马尾,长长的脖子配上小小的脸蛋,即便穿着老土的校服,也遮掩不住少女的美丽气息。

“你别摸,你小心它咬你!”正摸着小白的妹妹说道。

“凭什么,你摸它就不咬,它干嘛咬我?”漂亮女孩显然不服气,她一定要上来摸一摸。

小白耳朵耷拉着,毛茸茸的,漂亮女孩伸出葱白的手,轻轻地顺了顺它的耳毛,软软的。

“耳朵真软,你看,它没有咬我…”

漂亮女孩儿的话还没说完,一向温顺的小白却突然张嘴朝着女孩儿的手咬去!

一阵惊叫,漂亮女孩虽及时收了手,可是虎口还是被狗牙咬开了一个口子,血一下冒了出来。

几个女生乱作一团,一个留着短发的女生上前想踢小白,这狗却全然没有了之前的乖巧,又张嘴咬了过来。

短发女生缩回了脚,躲过了这一口,喊道:“这狗发疯了。”

路上的学生都围了过来,小白真的发疯了一样乱跑乱冲,吓得学生们纷纷避让。

有人跑去找来宿管阿姨,而小白一阵疯跑,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躲到哪个树丛里去了。

宿管阿姨见到漂亮女孩被咬,手上鲜血淋漓,急道:“快送去医院打狂犬疫苗!告诉你们老师啊!快去快去,我去找保安抓狗。”

狗突然发狂咬人,有可能是感染了狂犬病,这个病发作了是要命的。

这条狗是阿姨留在这儿的,真有学生被咬出了事,她就别在这儿干了。

几个女生赶快带着被咬的女孩先回教学楼找了班主任,班主任立刻让女孩去厕所用肥皂水冲洗伤口,然后开车带女孩去附近的医院打疫苗。

中午好一番闹腾,这件事很快就在校园里传开了。

在小小的校园里,狗咬人就是大新闻,更何况被咬的是高一(3)班,全校有名的漂亮女生赵晶莹。

这事还惊动了校长,学生在学校被狗咬,学校是要负责任的,如果因为狂犬病导致学生出事,校长要有大麻烦。

校长立刻责令保卫科和宿管发动力量,全校搜捕那只咬人的小白狗。

然而找了一下午,都没有找到那只狗的踪迹,当时几个学生都说,狗跑进了绿地的花木丛中,就消失了。

下午,打完针的赵晶莹回到了学校,她看上去一切正常。

手上的伤口在医院进行了消毒和简单包扎,打过了抗毒血清,打了狂犬疫苗,费用班主任徐明浩帮着垫付了。

下了课,班里的女孩子纷纷围上来,询问赵晶莹的伤势。

其实大家都知道不要紧,不过被狗咬在孩子们眼中是件可怕而奇特的事,他们怀着极大的好奇心,追问当时的“惊险”场面。

赵晶莹显得很从容,面带轻松地说道:“幸好当时我手快,只是被狗牙划破一点皮,要是被咬住不放,估计手要残废了。”

“哇,你不害怕啊?”

“还好吧,只是被狗咬了一下而已。”

“我小时候也被狗咬过,现在看到再小的狗都怕。”

“赵晶莹胆子还是挺大的,我记得你以前还摸过蛇。”

“嗯,在动物园,扛着蟒蛇拍照的。”

“哇,牛逼啊,我看到蛇都起鸡皮疙瘩。”

对赵晶莹伤势的关心,慢慢变成了对她“勇气”的夸赞。

坐在座位上的赵晶莹,白皙小巧的脸上始终留着一种淡定从容的微笑。

这种微笑在有些人看来就很不舒服。

“我早就跟你说了,不要碰它,是你非不听,被咬了吧。”

说话的是覃佳苹,那个首先摸小狗的女生,她长得不算太好看,但一对大大的眼睛很有神,小小的嘴巴显得很倔强。

和她们一起的短发女生道:“感情不是咬的你。”

她叫张彤,和赵晶莹相比,她的颜色就要逊色的多了。

方方的脸庞,黯淡的皮肤,一对小眼,一头短发,一个不起眼的高中女生。

“那她怎么就不咬我?我摸了她好一会儿呢。”

“可能就是因为你把它摸烦了,她才咬人的!”

张彤长得不好看,嘴巴却挺厉害,覃佳苹咬了咬嘴唇,气鼓鼓地没有回应。

赵晶莹说道:“好了好了,一点小事,快上课了,别吵了。”

“谁和她吵了…”覃佳苹嘟囔着。

这时,老师已经进教室了,这节是班主任徐明浩的数学课。

他走到赵晶莹桌前,关切道:“赵晶莹,手没事吧?”

赵晶莹道:“没事了,谢谢老师。”

徐明浩又道:“要不要我和你家长打个电话说明一下…”

赵晶莹忙道:“不用!没关系的老师,我会和家里人解释清楚的,您不用担心。”

“好,那就好,有什么问题和我讲。”

作为班主任的徐明浩对赵晶莹很温柔,坐在前排的覃佳苹为此翻了个白眼。

狗咬人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孩子们很快会把这件事忘掉,也把小白忘掉。

五点半,放学铃声敲响,学校教室里洋溢着活泼畅快的气息,周末放假前的一个夜晚,总是最让人感到愉快的。

男孩子会飞奔着去操场上打球,女生结伴一起坐公车、地铁回家。

不过今天,男生都没有去打篮球,很多女孩子也没有走,因为在学校的体育馆里有篮球比赛。

柳京市高中男子篮球大赛预赛,明高中学对柳京十九中。

明高中学男子篮球队在全国都很有名气,高二的天才球员陆源更是人气王。

体育馆里,比赛还没有开始,气氛已热闹非凡,观众席上坐满了人。

虽然下课小小拌了几句嘴,但覃佳苹还是和赵晶莹、张彤一起来看比赛,她们是住在一个宿舍的舍友,初中时就是好朋友。

“刘晓琳怎么没来?”赵晶莹问。

“她回家了,说要陪她爸。”张彤道。

刘晓琳也是她们宿舍的,今天她一放学就回家了。

她就是刘有全的女儿。

赵晶莹点点头,张彤好像她的应声虫,她俩总是形影不离。

美女和美女总是很难做朋友。

“你看,你姐姐!”赵晶莹指着球场,对覃佳苹道。

球场中央,在比赛开始之前,学校篮球啦啦队的女孩子在表演。

作为全国知名的篮球强校,明高中学是少数有啦啦队的球队,这让其它学校的男生很是羡慕。

不少男生过来看比赛,也是为了看学校的啦啦队。

而啦啦队中,能站在中央领舞的,肯定是学校里最好看,最受欢迎的女孩子,那就是覃佳苹的姐姐覃佳艺。

每个学校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让人觉得这世上所有的美好都加诸到了他们的身上,覃佳艺就是这样的人。

论长相她不输给赵晶莹,同时成绩很好,舞蹈,钢琴各方面都很棒,可以说是品学兼优。

覃佳苹看着姐姐在场地中央跳着舞,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抱着胸哼了一声。

她从不掩藏自己对姐姐的崇拜或者妒忌,时常直率地让人觉得无礼,却又总能用她的真诚和热情挽回印象。

她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子。

啦啦队的表演很快结束了,明高中学和十九中的球员穿着球衣走上球场,准备开始比赛。

“哇,是陆源!”

覃佳苹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白色18号球衣,校队人气最高的球员陆源。

他的确很帅气,身材修长皮肤白皙,关键他的球技还很好,好像漫画里的人物一样。

覃佳苹的惊呼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男生有点妒忌,女生则朝她翻白眼。

但其实,她们心里都在这么喊,只不过不敢像覃佳苹那样喊出来。

“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坐下坐下。”

张彤把站起身的覃佳苹给拉坐了下来,覃佳苹倒是没有和她拌嘴。

她们俩常常斗嘴,而且总是张彤占上风,但过后又会很快和好。

比赛开始了,明高中学实力上占据着优势,又是主场作战,很快半场就把对手打得溃不成军。

陆源是球队的得分后卫,他的发挥很出色,十九中没有人能够在防守端阻止他。

他甚至在快攻中奉献了精彩的扣篮,让球馆的气氛high到爆炸。

原本有些不好意思的女生,都开始大声喊着“陆源加油”,他是球场上的绝对主角。

比赛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明高中学在主场大胜对手。

陆源在比赛中拿下了30分,发挥非常出色,当之无愧的最佳球员。

球赛在热烈的氛围中结束,散场,覃佳苹却待在大门口不走。

“干嘛覃佳苹,你要等陆源啊?”张彤问道。

“什么啊,我等我姐。”覃佳苹道。

“那我和赵晶莹先走了?”张彤道。

“你先走吧,我等覃佳苹一起,你家不是远么。”赵晶莹对张彤道。

其实她和覃佳苹认识得更早,她们小学就是同学了,张彤是初中才认识的。

张彤还没回应,覃佳苹却道:“算了,我们走吧!”

说完,拉着两人的胳膊离开了体育馆大门口。

原来是覃佳艺换好衣服出来了,身边还跟着陆源,两人有说有笑,关系看起来很好。

覃佳苹和赵晶莹、张彤一起,小跑着离开了学校,赵晶莹笑话覃佳苹:“看到你姐和陆源一起不开心啊。”

覃佳苹气冲冲地道:“没有!”

但谁都能看出来她生气了,但谁又都知道,她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三人出了校门,朝附近的地铁站走去,经过学校旁的一座桥,看到那里围着好些穿校服的同学。

“什么事啊,过去看看!”

覃佳苹喜欢看热闹,二话不说朝着桥边跑去,她的气已经消了。

赵晶莹和张彤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她。

桥上的同学都趴在扶栏边,朝着桥下看,这是人工的排水渠,和学校里的人工湖连在一起。

现在是秋天,水渠里的水不多,水面上飘荡着落叶,露出渠底的杂草和石块,三人向下投去好奇的目光。

然后看到,一条白色小狗的尸体浮在渠中,卡在两块石头中间。

覃佳苹惊呼了一声:“是小白。”



第一章 四人三群

“世界上最肮脏的莫过于自尊心。”(玛格丽特·尤瑟纳尔,灯火。)

刘晓琳在她的笔记本上抄下了这句话,字迹工整,还特意用加粗的钢笔在字上描了一遍,显得更加清晰好看。

现在用纸质笔记本的人不多了,学校里的孩子都开始用pad做笔记。

不过泛着墨香的纸张对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还是有着浪漫的吸引力,她把在电影、书本中看到的喜欢句子摘抄下来,作为时光留给她的纪念。

刘晓琳和她的妈妈牛彩文不一样,她像爸爸多一些,白净,瘦弱,眉头带着少女特有的一点愁绪。

不过如今,这愁绪不再是无端端的了,而是真真切切的。

她妈妈死了。

爸爸刘有全在案件发生后两个星期才回到家,失魂落魄,对一切闭口不谈。

之后,刘有全卖掉了塔山的店面,和女儿一起搬进了在城里买的房子中。

靠着卖掉店面的钱,还有一点积蓄,刘有全在家附近租了一个铺面,开了家小面馆。

他本来想着买辆车跑出租,或者送快递什么的,留着钱好给女儿存着。

但他的想法遭到了公安局的否决,不允许他从事这类工作。

刘有全现在归第二十二科管,每周的周一,周三和周六,都要去市局报到点卯。

那个在公安局后院的二层小楼里,坐下喝杯茶,说两句话就算结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生活似乎又恢复了正常,那可怕的记忆,都埋藏在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等待着腐败发臭。

或者,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今天是周六,报到完的刘有全坐地铁回到了家,他家在钟楼区,小区环境挺不错,当初买的早,价格还算便宜。

“爸,你回来了。”

刘晓琳听到开门的声音,把笔记本合上放进抽屉,从房间里出来。

“哎,回来了,你今天挺早啊。”刘有全换上拖鞋,直接奔向厨房。

女儿一周回来一次,加上要去点卯,他早早关了店,家里买了点菜,要做饭给女儿吃。

时间已经不早,快七点了。

刘晓琳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道:“嗯,本来学校有篮球赛的,没去。”

刘有全忙活着,道:“干嘛不去,集体活动要多参加,不要不合群。”

刘晓琳道:“哎呀没有不合群,就是想早点回来,饿了。”

刘晓琳早些回来是想多陪陪爸爸,只是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他们以前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的亲密,对于父亲的职业,刘晓琳心里有些自卑。

她就读的明高中学算得上柳京最好的高中之一,很多学生家长非富即贵。

表面上大家都穿着一样的校服,住着相同的宿舍,学着一样的课程,可有些东西从最开始就不一样。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开始懂得这些道理了。

不过意外的发生,让刘晓琳一下长大了不少,之前周末她还常赖在学校不肯回塔山,现在她每周都会回家。

听女儿说饿了,刘有全加快了手上的活儿,洗菜,切菜,然后把女儿赶出厨房:“看电视去,烧好了叫你。”

刘晓琳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她不想看电视,掏出手机,看看朋友圈和群里有没有什么发生什么事。

在学校,她,赵晶莹,张彤和覃佳苹一个宿舍,刚进高中大概三个月,几个女孩相处的还不错。

但她们四个人,却有三个聊天群。

宿舍四人一起组成一个宿舍群,还加上覃佳苹的姐姐覃佳艺,一共五个人。

刘晓琳,赵晶莹和张彤一个群,她们初中是一个班的。

刘晓琳和覃佳苹,张彤又有一个群,覃佳苹倒是很直白,拉群的时候说有些话不想赵晶莹看到。

不过刘晓琳却从没看过覃佳苹在这个群说过赵晶莹的坏话,听说她俩小时候就认识。

当然,刘晓琳猜,她们或许还有群吧,一个没有她的群。

手机响了一下,有新消息。

宿舍群里有人发了一张照片,是覃佳苹发的,刘晓琳点开一看有些没明白。

照片黑黢黢的,应该是刚拍的,是学校外面的那个水渠,在路灯的映照下,能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漂在河面。

刘晓琳发信息问:这是什么?黑咕隆咚的。

覃佳苹:是小白啊,在河里淹死了。

刘晓琳吓了一跳,没想到中午咬了赵晶莹的小狗,竟然在河里淹死了。

她不敢点开图片再看,又发了条消息:怎么会在河里淹死了?

覃佳苹:不知道,已经被保安捞上来处理掉了。

赵晶莹:以后学校不会再有可爱的小狗了(哭的表情)。

覃佳苹:你是还没被咬够吧(凶的表情)。

张彤:行了,小苹你不要老针对赵晶莹,下次你再摸就是咬你了。

刘晓琳:我以后不敢再摸狗了。

这时,在刘晓琳、张彤和覃佳苹三个人组成的群里,张彤发了一条消息:赵晶莹真是,被咬了还不当回事,徐老师还给她垫了钱。

覃佳苹:这钱学校会给的吧。

张彤:不知道,要是他爸知道,又该骂人了。

覃佳苹:没事的,打了针死不了的。

接着就没动静了,刘晓琳没有说话,她不明白张彤为什么一边维护着赵晶莹,一边又会在背地里抱怨她。

而且她还提徐老师,好像在有意暗示什么,毕竟漂亮的女生总是会有一些传言。

过去刘晓琳从来不想这些问题,现在这些问题常常不自觉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七点半,刘有全做好一桌菜,父女二人吃饭。

过去刘晓琳不太爱吃刘有全做的饭菜,觉得太土,而且大多是猪肉。

现在,刘有全再不吃猪肉了,也不做猪肉菜。

“怎么样,还合口味吧?”

刘晓琳点点头,道:“爸,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刘有全道:“嗯,你说。”

“嗯…我想走读,不想住在宿舍了。”

刘有全放下了碗筷,关切道:“怎么了,宿舍住不习惯?还是在学校有人欺负你了?”

刘晓琳摇头:“没有,我就是不想住在宿舍了,想回家,咱家现在离学校又不远。”

以前在塔山,刘晓琳回家一趟很麻烦,坐地铁和轻轨要一个多小时。

现在住钟楼区,明高中学就在钟楼附近,步行回家只要二十分钟。

刘有全叹道:“爸爸一个人不要紧,我不是还开店吗?平时挺忙的……”

“爸,我想多陪陪你。”

刘晓琳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刘有全一愣,点点头:“哎,好好,吃饭,下周我抽时间去学校问问。”



第二章 澜

周六晚上,陈镜安到周澜家吃晚饭。

时间过得很快,他十月中到柳京,如今已过去一个月了。

饭桌上,陈镜安陪自己的老师喝了两杯,周澜吃得很少,对他来说吃饭更多是为了过嘴瘾。

饭后,周澜将妻子支开,两人在书房聊了一会儿。

书房里开足了空调,周澜脱掉鞋子,将脚泡在一个装满热水的浴盆里。

他的身体需要热量,但体内的温度调节系统已经衰竭,天气在慢慢转凉,这个冬天对他来说注定是漫长而难熬的。

“老师,你要不考虑去南方住,柳京的冬天还是挺冷的。”

周澜裹了裹身上的毛毯,道:“没关系,局里面给我批了假,反正我也快退休了,窝在家就窝在家吧。”

陈镜安道:“变异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对有些人,或许就是大病一场。”

周澜这种情况,除了抗饿,对生活、工作都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像他这样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按照王静的说法,如果一个秃子突然长出了头发,或者头发浓密的人突然变成秃子,也很有可能是变异者。

周澜问:“到目前为止,发现多少变异者了?”

陈镜安摇了摇头,周澜笑道:“哦,我都忘了,你们科要严格保密的。”

陈镜安点点头,第二十二科的保密制度相当严苛,整个科室都不保留任何档案。

每周王静都会带着上一周的工作材料、卷宗,消失半天,不知道去了哪儿,回来的时候,这些东西就不在了。

一切电子通讯工具都严格控制使用,没有电脑,不准用手机传输文件、图片,不许用通讯软件沟通,聊天群更是不会有。

“最近还算风平浪静,在调查以前的案子。”陈镜安还是补充道,虽然告诉周澜他们在做什么,但不透露具体事项。

在柳工大案件结束后,柳京风平静了一段时间,没有再出现恶性杀人案件。

全市紧抓治安,犯罪率下降了不少,在连查几个可疑案件,没有发现变异者后,二十二科的精力集中在了侦破太古生物爆炸案、太古大楼纵火案和基因药丸贩卖案件上。

案件已经过去了很久,在刚刚发生的时候,警方的调查才开始就被上面叫停,一直拖延到今天。

很多证据都已经找不到了。

陈镜安负责纵火案,除了那段影像外,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这段时间他正转变思路,把重点放在排查柳京市失踪人口上,希望能找到突破口。

不过这项工作工作量巨大,二十二科调动了cid的力量进行初步筛查,估计是个漫长的过程。

周澜对此自然不知道,他道:“多的东西我就不问了,涉及的机密太多,恐怕连你知道的都只是一小部分。我当时也没有想过,背后有这么大的事儿,就贸贸然把你给推荐上去了,还把你调到了柳京来。真是…”

周澜的话中露出一丝歉疚,他对陈镜安的确有愧。

十年前他把陈镜安送进了毒窝,十年后又把他带进了更大的旋涡中,他原本在白海应该有着大好的前途。

陈镜安却道:“没什么,我孑然一身,没太多牵挂,家里有我哥哥和妹妹,父母不愁人照顾。我要真有点什么,国家也不会不管。”

陈镜安倒是想得很开,他的生活比较简单,除了音乐没有别的什么爱好。

周澜嗯了一声,房间里陷入了一小段沉默。

“那个,薛教授还好吧?”

陈镜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心里终究有些事情是放不下的。

周澜叹了口气,道:“薛教授,一年前已经失踪了。”

“什么?失踪了?”陈镜安的表情异常的惊讶,比他得知变异人的秘密还要惊讶。

“对,一年前,他到首都出差,参加一个学术会议的时候失踪的。”

陈镜安不可置信地看了周澜一眼,周澜道:“我不是刻意要瞒着你,我是想你总该开始新的生活,而且我以为你和他一直有联络。”

陈镜安道:“我调动到白海后,换了联系方式,早先有联系过他,后来他说不用总打电话过来。我在白海工作很忙,后来再联系,电话就打不通了,但没想到…”

周澜道:“对,那时候他应该就失踪了。”

“为什么新闻上没有消息?”

“哎呀,现在的新闻,除了电影明星就是体育明星,科学家什么除非死了才会有条新闻,失踪不会有报道的。而且那时候,基因技术已经很敏感了。”

“那,有没有留下案卷?”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镜安,我劝你不要随便去查,好好做好目前的工作,公私分明。再说,漫真的死不是你的责任。”

陈镜安脸上的惊异已经消失了,他的表情又恢复成镜子一样平静,不再有任何波澜。

“周老师,我还有一件事和你说,你现在这种情况,也许有药物可以进行治疗。”陈镜安把话题转移到了周澜身上。

周澜一听,奇道:“哦?有药可以治?”

陈镜安道:“嗯,应该是一种抑制剂类的药物,能控制基因变异的发展,我有听王静说到过。”

周澜笑道:“如果真的有,那可就太好了…哎,我这泡脚水都凉了。”

陈镜安赶忙到外面,提来一个热水壶,给周澜的木盆里加了点水:“不过,王静说药物还在试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

知道抑制剂的事,还是在刘有全回来后,他到公安局来报到,陈镜安联想到史鹏,提起了这件事。

王静告诉他,组织上正在研制一种基因变异抑制剂,利用过去抗病毒药物的经验,结合新的技术,能阻止人体在病毒影响下的异常变异。

药物还在实验阶段,至于用谁进行实验,想也是知道。

不过看刘有全能恢复正常生活,陈镜安心中还是很欣慰,就是不晓得这种正常能持续多久。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周澜表示他有些困了,陈镜安知道该回去了。

“我就不送了,我擦擦脚就钻房里睡觉了,路上小心。记得,要保护好自己,做警察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人民?”

“嗯,知道了。”

陈镜安笑了笑,这是过去在学校的时候,周澜最常说的一句话。

关上书房的门,陈镜安和周澜的爱人道别,离开了他家。

周澜见陈镜安离开,将脚从有些凉的木桶中拿来出来,用毛巾擦擦干,把身上的毯子拿开,将暖气关掉,深深喘了口气:“有点热啊。”



第三章 线人

周末,石元强开着车来到了钟楼区的一个小区,循着王静给他的地址,到了一户人家门口。

“咚咚咚!”石元强敲了敲门。

“谁啊?”

“警察。”

石元强直截了当,门则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是史鹏。

“呦,是石警官,不是陈警官。”史鹏把门打开,让石元强进来。

“怎么,不欢迎我,想让陈警官来?”

“没有没有,欢迎欢迎,进来坐。”

和陈镜安待的时间长了,石元强说话时的气势也是足了不少。

房子不算大,两室一厅,最简单的品字形构造,两个房间的门一个开着,一个紧闭。

石元强坐在客厅的凳子上,指了指紧闭着的门:“还有人?”

史鹏道:“有个合租的,不过他今天上班,在超市。我也在超市工作。”

自从上次偷盗被抓,行政拘留一周后,他丢掉了在发电厂的工作。

石元强又问:“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史鹏给石元强倒了杯水:“前天刚搬来的,你们消息真灵通。”

石元强心说不是他消息灵通,是王静的消息灵通,这小子是陈镜安抓的一个变异者,现在进了二十二科的管辖黑名单。

当然,这个名单石元强从来没看到过。

他是收到了王静的直接指示,找到了史鹏。

“工作怎么样?”石元强关心道。

“还行吧,在仓库做清点的活。”

“有盗窃案底还能找到清点的活儿?”

“临时工嘛,人家也不查这个,混口饭吃。”

自从上次被捕,被陈镜安教训了一顿后,这个原本有些傲气的宅男,现在面对警察很是乖巧。

从拘留所出来后,他发现自己的能力还是没有恢复,工作也丢了。

于是把在新北的那套公寓租了出去,然后到城里租了个房子,在超市找份工作先干着。

他寄希望于自己能力的恢复,如果不被切片,说不定能派大用场。

宅男的热血之心熊熊燃烧,但又很快熄灭,因为他那种壁虎一般的能力,始终没有恢复的迹象。

石元强端起史鹏递来的水,想喝一口,但想起陈镜安的提醒,还是把水杯放下。

他清了清嗓子道:“咳,我到这里来有两件事想告诉你,第一…”

话没说完,石元强起身走到史鹏的房间里看了看,确定他房里没有人,又敲了敲隔壁关着的门。

“石警官,真没人。”

石元强还是不太放心,道:“这样,你跟我一起出去,我们路上边走边说。”

进二十二科工作一个月,石元强变得谨慎细心了不少。

于是,石元强和史鹏一起出了门,石元强还提醒:“把你手机掏出来,放家里。”

下了楼出了小区,两人走在大马路上,石元强才道:“两件事,第一件,关于你的特殊能力。”

一听到能力,史鹏眼前一亮,耳朵竖了起来。

“你的能力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吧?我有办法帮你恢复,不过你要答应我不用这能力做违法犯罪的事。”

史鹏连连点头:“行,保证不做违法的事。”

石元强道:“保证的太快,没有诚意啊。”

史鹏道:“那…那您说怎么办?”

石元强道:“我会盯着你的,以后每周到局里汇报,还有,你暂时是无法离开柳京的。”

史鹏知道,他的身份证已经进入了黑名单,火车票、汽车票什么都买不了。

“没问题,我本来就是一时冲动。你看我,我就小偷小摸,偷点内衣裤,没敢干别的坏事啊。”

史鹏的话也有道理,他这样的能力如果落在心性恶毒的人手中,指不定犯出什么恶性案件。

石元强接着道:“好,我相信你。第二件事,你最近在超市的工作,做的怎么样?”

史鹏道:“呃,还行吧,有点枯燥,不过挣钱嘛。”

石元强道:“我给你另找了一份工作,超市的工作你不用做了。”

史鹏道:“真的?还有这么好的事?”

石元强道:“先别高兴,我提前和你说,你要是答应了,甭管怎么样都得去。”

史鹏有些犹疑:“不会…不会让我做鸭吧?”

石元强瞪了史鹏一眼:“做鸭能找你这样的?再说怎么会让你做这种事,呐,我给你一个地址,一个电话,去找这个人。还有,拿着这个。”

说着,石元强从兜里掏出一张粉红色的纸,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黑字,标题的大字很醒目:基因药丸,改变你的人生。

史鹏一看:“这…这是传销啊!”

石元强点头:“没错,传销,去不去?”

史鹏道:“我…传销我去干嘛,上当受骗啊。”

石元强悄悄道:“做线人啊。”

史鹏眼前一亮,做线人,不就是做卧底吗?看来是让他卧底传销组织,以便捣毁他们。

但史鹏眼睛又耷拉下来:“可是做传销不挣钱的啊,我刚去,还要交钱吧?”

石元强道:“放心,你每周到局里来报到,我会给你钱,国家出钱养你。”

听石元强这么说,史鹏觉得这买卖不亏,又问了一些细节问题,决定做这个线人。

“哎,石警官,那我的能力,到底怎么恢复啊?”史鹏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这个你别急,看你表现,到时候自然会帮你恢复。好了,回去吧,明天周一,把超市的活儿辞了,去幸福园。”

“那我们怎么联系?”

“到时候我自然会有联系你的方法,别想着主动联系我们。”

石元强拍了拍史鹏的肩,又从兜里掏出点现金递给他:“拿着,定金啊。”

史鹏赶忙收好钱,说了句谢谢,兴冲冲的回了家。

看着史鹏远去的背影,石元强舒了口气,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什么帮助他恢复能力,石元强哪会这个,还有怎么保证线人的忠诚度,如何控制他们不做坏事,等等问题,石元强一概不知。

但王静告诉他没有问题,那他自然只能照做。

这一个月,石元强一直在调查基因药片的事,幸福园的传销人员、头目大大小小抓了几波,收缴了不少药品、宣传单、账单和现金。

但所有的药都是假的,用淀粉压出来的小药片,里面没有任何药剂成分,纯粹是安慰剂。

审问了好些人,他们和普通传销别无二致,纯粹是骗人,并且他们根本不知道有“狸猫”这个人。

一批人被抓了进去,没几天另一批人就在幸福园死灰复燃,重新开始他们的勾当,仿佛野草一般烧也烧不尽。

他还调取了和2232尾号联系过的所有qq聊天记录,包括宋玉珍的在内,发现竟然全都是没有留存的语音记录,加上这个号已经注销,qq号的线索也断了。

最后,才想到让史鹏混到幸福园传销组织去,看看在内部能不能挖到一点线索。

想想,以后自己就要像电影里调查局的特工,经常和线人联系,交换情报,石元强还是有点小兴奋的。

一兴奋,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他突然想起来,听刘有全说他搬到钟楼区了,还开了家面馆,正好去尝尝。



第四章 面

石元强找到了刘有全新开的那家面馆,名字还是很质朴——老刘牛肉面馆。

他现在改卖牛肉了。

馆子的铺面不大,门开着,挂着塑胶的透明门帘,石元强掀帘子进去,里面热腾腾的很是暖和。

11月,柳京的气温开始下降,过两天冷空气南下,两场冰雨一浇,冬天差不多就要来了。

这样的天气,吃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馆子里就四张桌子,中午时间都坐满了,生意还不错。

刘有全正在厨房里忙活,店里就他一人,见有人进来,端着一碗下好的面条走了出来。

“哎呦,石警官,稀客啊,您坐,您坐。”刘有全见是石元强,把面条端给客人,招呼石元强坐下。

可店里已经没地儿坐了,石元强又比较胖,不想和别人挤,道:“没事,我站会儿,来碗牛肚面。”

石元强站在厨房口,刘有全回去接着下面条,小小的面馆里都是“呲溜溜”吃面的声音。

厨房里煮了一锅滚水,面条在锅里煮一分钟,捞出来放进加好了佐料的大碗,浇上一勺汤,再加点卤子,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就做好了。

正因为工序简单,刘有全一个人才能忙得过来。

“石警官,没忌口吧?”

“没,葱香菜都要。”

“好嘞。”

说着,一碗香喷喷的面条端到了石元强跟前,可还是没地儿坐。

“没事,给我,我端着吃。”

石元强从刘有全手里接过碗,刚出锅的面条烫的很,他小心地抓着碗沿,接过筷子,吹了吹,站在厨房门口就吃了起来。

刘有全道:“不好意思,地方太小。”

石元强边呲溜溜吃着,边道:“没事,站着挺好,你这面不错,挺香。”

被客人夸奖面条好吃,刘有全也是露出笑容,此时他脸上已看不出当初变成怪人的模样,只有嘴角咧开的时候,会让人感觉有些奇怪。

那是曾经突出的獠牙留下的痕迹。

如果他把衣服脱下,就能看到在身体的关节、肚子等地方,布满了细密的,类似于生长纹的伤痕。

这些都是曾经变异留下的印记,时刻提醒着刘有全,曾经发生过的无法记起却又真实存在的可怕回忆。

吃到一半,石元强朝着厨房里挤了挤,把刘有全挤进了厨房。

刘有全知道,石元强肯定有话和自己说,果然石元强道:“最近身体怎么样?”

刘有全道:“没什么,挺正常的。”

“正常就好,有问题一定联系我。”

塔山案后,刘有全被黑盒子车带走,就这么消失了。

受害者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让柳京的警方承担了很大的压力。

警方不得不对塔山进行了大规模的搜查,但一无所获。

不过两周后,刘有全重新出现,警方宣布他是被凶手困在了塔山一个废弃的防空洞里,被路过的驴友给发现获救。

虽然有人提出质疑,但一个月过后,案子的热度褪去,再没人再关心了。

这当然都是编的,只有少数人知道真相。

石元强是知道真相的人之一,可他也不知道刘有全到底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到底能不能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王静告诉他,刘有全使用了一种抑制药物,能阻止变异,不过具体效用还需要观察。

王静还告诉他,这种抑制剂有效期限大约在一个月左右,到期需要重新注射。

所以石元强才告诉史鹏,到时候会帮助他恢复能力,因为到时间,抑制剂的作用就失效了。

但刘有全和史鹏不一样,对他的控制要严格许多,更不可能让他做线人,至于原因石元强就不知道了。

可能一个太危险,一个不太危险。

至于怎么保证安全,保证变异人不会利用能力违法犯罪,甚至伤害到普通人,石元强更加不清楚。

石元强愈发觉得,在他们这三个人组建的小科室的上面,有一个大的看不清的东西笼罩着。

他们不过是冰山露出海面的部分,或者是埋藏在沙土里的鮟鱇鱼露出的粉色诱饵。

碗里的面条很快见了底,但浑浊的汤汁还留在碗里,看不清碗底。

石元强打了个饱嗝,他吃饭一向很快,一碗面条五分钟就下了肚。

把碗放下,石元强掏出钱包:“多少钱?”

刘有全道:“算了算了,您不用,我请客。”

石元强道:“那怎么行,警察吃饭也要给钱,不然算滥用公权。”

石元强还是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一百的现金,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你付钱了没有?”

刘有全和石元强转过头,看到一个客人吃完面条没给钱就想溜,被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拦住了。

是刘晓琳。

刘有全赶忙上前,好声好气道:“哎这位客人,是不是忘了,扫个码,扫个码就行了。”

又是一个想吃白食的,不过没得逞,只好乖乖掏出手机,扫码付款,灰溜溜的离开了面馆。

刘有全拉着刘晓琳道:“哎呀,没付钱就没付吧,你拦着人家,把人弄火了,打你怎么办?”

刘晓琳道:“他敢,吃饭不给钱还有理了?”

刘有全道:“不是说这次,我是说以后…”

刘晓琳道:“别的我不管,在我家吃面就要给钱。”

石元强看到刘晓琳脸上倔强的神情,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月前,那个满脸泪痕不知所措的小丫头。

有些事,真的能让人一下子长大。

石元强上前:“你女儿说得对,吃饭哪能不给钱啊。”递给刘有全一张一百块。

刘有全抹抹手:“现金啊,我这可不一定找的开。”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用电子支付,刘有全店里都没什么零钱了。

石元强也想扫码付款,不过科里规定,能用现金尽量用现金,因为用现金不会留下痕迹。

虽然这样搞得他们好像是犯罪团伙一样。

刘有全拿着钱去找零钱,石元强的电话响了,是陈镜安打来的。

刘有全一边翻收银机,一边问刘晓琳:“你怎么过来了?还背着书包,要回学校?”

刘晓琳点头:“嗯,想早点回去,在家也没事做。”

刘有全道:“太早了吧,晚自习还早呢。”

刘晓琳道:“带了换洗衣服,还有别的东西,早点去好收拾收拾。”

“爸爸送你,帮你拎东西。”

“不了,和同学约好了,下午去图书馆。东西不重的。”

“哎,你昨天不说要走读吗?”

“嗯…我觉得住宿舍其实也挺好的,再说吧。”

刘有全摇了摇脑袋,女儿身上女人的特性越来越明显了,善变。

石元强打完了电话,刘有全道:“对不起石警官,有人换过零钱,不够找,算了,您别给了。”

石元强摇头说不行,刘有全道:“要不,我把多的钱,电子支付给您转过去?”

石元强又拒绝:“不行不行,不能有账务往来。”

第二十二科三个人,不能和这些变异者,有任何的有迹可循的个人联系,刘有全打电话也都是直接打去市局用座机打。

因为担心,有人通过他们三个找寻到这些人。

那些背叛者。

刘晓琳见状,道:“要不你送我去学校,抵饭钱。”

刘有全忙道:“哎,别胡说,石警官忙着呢。学校又不远。”

石元强却道:“你是哪个学校的?”

“明高中学的。”

石元强道:“那正好!我也要去明高中学。”



第五章 卡

石元强开车载着刘晓琳抵达了明高中学门口,只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就看到陈镜安在学校大门口站着。

车停下,刘晓琳打开车门下车,对石元强说了声谢谢,然后看到走上前的陈镜安,低着头跑开了。

刘晓琳有些怕陈镜安,他身上的冷肃让人畏惧,而且一看到他,刘晓琳就不自觉地想起在塔山的可怕回忆,她那被杀死肢解的母亲。

陈镜安瞥了眼刘晓琳,打开车门钻了进去:“怎么还送女生上学了?”

石元强道:“刘有全的女儿啊,正好在他家吃面,你不是让我来接你,我就顺道送她过来。”

陈镜安道:“今天不是周末吗。”

石元强道:“是周末,这学校寄宿的,孩子想早些回学校陪同学玩吧。诶,你来这儿干什么?”

陈镜安道:“我除了查案还能干什么。”

“学校出事了?”

“没有,还是纵火案,我在查纵火案发生时段,柳京的失踪人口,这学校正好有一个。”

“学生?”

“不,老师,一个体育老师。我今天来踩个点,下周再来调查。”

陈镜安做工作很是细致,今天学校里没有老师,不过保安什么的都在,这种人一般对学校的八卦都比较敏感。

他先找这些保安问了话,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准备周一过来找校长、老师们谈话,再去会见一下失踪者的家属。

“现在去哪儿?”石元强发动了汽车,问道。

“cid大楼。”陈镜安系好了安全带。

“要去cid啊?”

“嗯,我要用他们的档案室。”

石元强其实不太愿意去cid,目前柳京警界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权力巨大的二十二科很有意见。

前几次去cid,每次都少不得挨那些人的白眼。

可想到全市的警察,哪个部门都要听从他们指挥,拿他们没办法,石元强心里还是有些暗爽,加大油门,便朝着cid大楼驶去。

……………………

刘晓琳进了学校以后,并没有去图书馆,而是直接回了宿舍。

周末,校园里很安静,现在是秋天,没有夏天的蝉鸣和春天的鸟叫,只能听到手提箱的滚轮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路上三三两两的有其他学生,大多是高三提前回校上自习的,像刘晓琳这样高一的学生,大多还是愿意在家里享受最后一个下午。

不过也有不是高三而提前回校的,比如篮球队,刘晓琳在路上遇到了陆源。

他背着一个篮球,朝着篮球馆的方向走去,他是去训练。

两人本是擦身而过,刘晓琳拉着拉杆箱,头都没有抬,虽然她在用余光悄悄地瞥陆源。

在高中,篮球队总是最受欢迎的,更何况陆源这种球技好长得又帅的球员。

听说昨天篮球队大胜对手,陆源的表现非常出色,还扣篮了。

刘晓琳心里微微有些后悔,昨天回家太早没有留下来看比赛。

一个擦肩,刘晓琳的心里掠过一片心思,心多跳了两下,不过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喂!”

突然,陆源的声音从刘晓琳身后传来,刘晓琳回头望了一下,发现陆源看着自己。

他在和自己说话。

“你是刘晓琳吧?”陆源走近前说道。

刘晓琳身子下意识往后倒了倒,仿佛陆源身上有光芒在压迫着她:“是我,你是…”

刘晓琳假装不认识陆源,其实整个明高中学,能有谁不认识他。

“我是篮球队的陆源,高二(19)班的。”

“哦,什么事?”刘

晓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冷一些,却不敢抬眼看陆源,他个子很高的。

“你和覃佳苹是不是一个班的?”陆源又问。

“嗯,是,一个宿舍的。”

陆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到刘晓琳面前,道:“那正好,你帮我把这张公交卡还给她,她借我的,我忘了还了。”

刘晓琳看到陆源的手,修长而白皙,骨节分明,一看就很适合打篮球。

从他手里接过公交卡,指尖从他的手掌心划过,感觉有些暖,刘晓琳脸上有些发烧。

她连忙侧过身,道:“嗯,我会还给她的。”

陆源道:“好,谢谢你啊。”

说完,陆源拿着球转身离开,继续朝着篮球馆走去。

刘晓琳瞥了瞥他的背影,他个子真高,身材真好……哎,你在想什么呢。

刘晓琳对自己不禁有些气恼,拉着拉杆箱,握着公交卡进了宿舍。

宿舍在三楼,提着箱子爬上去可不容易,不过箱子里就几件换洗衣服,几本书,倒是不重。

气喘吁吁地上到三楼,303,宿舍的门果然开着,她们几个应该都回来了。

刘晓琳提前回学校当然不是为了去图书馆学习,而是宿舍几个女生说好了,今天早点过来,大伙儿一起在宿舍里看电影、聊天、吃零食。

平时周末会有值班老师查房,不过这周值班老师是老好人,物理老师高老师,她基本不怎么管。

所以这是个聚会的好机会。

刘晓琳拖着箱子进了门,却发现宿舍里空荡荡的,竟然没有人。

“咦?她们几个人呢?”刘晓琳有些奇怪,明明说好下午回宿舍的。

“哇!”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叫,把刘晓琳吓得尖叫一声,手里抓着的公交卡直接飞了出去,落到了地上。

一看,原来是覃佳苹、赵晶莹和张彤三个家伙,挤在门后面,等刘晓琳进门吓唬她的。

刘晓琳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气得把背上的小书包拿下来,朝着覃佳苹扔去。

覃佳苹接过刘晓琳的书包:“你干嘛只砸我一个?”

刘晓琳道:“肯定是你出的主意。”

覃佳苹道:“你凭什么说是我出的主意?”

一旁的张彤插嘴道:“除了你还会有谁?晓琳一猜就猜出来了。”

刘晓琳道:“哼,就知道是你。”说完追着覃佳苹就要打,覃佳苹只好举起书包抵挡。

整个宿舍,就属覃佳苹最调皮,什么鬼主意都是她出的。

这时,赵晶莹道:“晓琳,你东西掉地上了吧。”

她指那张公交卡,刘晓琳道:“那不是我的东西,掉就掉了。”

覃佳苹一瞧,卡片的面子上印着卡通图案,看着很眼熟,捡起来一看:“这不是我的公交卡么。”

刘晓琳把自己的书包夺了回来,道:“是啊,某人让我还给你的。”

一听到这个“某人”,另外两个人来了兴趣,忙问是谁,刘晓琳犹豫了一下道:“是篮球队的陆源,说借了卡忘了还了。”

赵晶莹和张彤听了,发出一阵怪叫,覃佳苹却道:“那他干嘛让你还给我,他自己不能来还?”

刘晓琳道:“我哪儿知道,可能忘了呗,或者想早点还,又碰不到你。”

覃佳苹道:“不对,昨天打完比赛,陆源可是和我姐一起回家的,他干嘛不交给我姐?”

覃佳苹这么一说,赵晶莹和张彤都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

目光立刻转向了刘晓琳,刘晓琳一下局促起来:“我…我哪儿知道,我和他又不熟,可…可能就是忘了吧…”

“咦~晓琳,没有想到啊~”

她这话,剩下三个人才不信,几个女孩子又七嘴八舌了起来。

“人都到齐了?”

这时,门口传来了一个温醇的声音,一个相貌不亚于赵晶莹,气质却更好的女生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大编织袋。

“哇!姐姐!你来了!”

是覃佳苹的姐姐,覃佳艺。



第六章 提议

王静难得享受了一个周末,虽然科里有许多事,但适当的休息也是必要的。

她住在离市局不远的职工宿舍里,赵海生给她安排了一个单间。

屋子有一个卧室,连通着一个客厅,还有卫生间和小厨房,是职工宿舍的最高标准。

只是这里没有通燃气,如果想要烧饭的话,只能用电磁炉。

王静对此倒是很满意,反而有燃气她要小心一些,因为有时候身上的电并不完全受控制。

她的衣服多是棉麻制的,不然衣服产生的静电和她自己身上的电综合起来,会惹不少的麻烦。

屋子里装饰很简单,连电视都没有,最重要的家用电器是一台大型加湿器。

吃过午饭,王静打开了加湿器,穿着健身服在客厅开始锻炼身体。

她午饭吃得很多,补充了大量的蛋白质、碳水化合物,热量摄入相当大,她必须这样,因为她的能量消耗比一般人要大。

她锻炼的项目很简单,俯卧撑,女性锻炼很少用这个项目,一般女性连一个俯卧撑都做不起来。

但王静不同,她能一口气做上百个,她锻炼的目的很简单,强壮她从胸口开始直到手掌的特殊肌肉群。

这些肌肉群是她能放电的关键,就好像电鳗、电鳐一样。

王静在身下垫了一张报纸,她一边做俯卧撑,一边任凭汗水滴到报纸上。

她做俯卧撑不计数,而是等到汗水将身下的报纸湿透,才算结束。

汗一滴一滴地落在纸上,将纸张洇透,慢慢地化开,这时门铃却响了。

报纸才湿了一半,王静不得不停下,起身,擦了擦汗,走到门前问:“谁?”

“是我。”

隔着门,王静听出是公安局局长赵海生的声音。

王静一开门,赵海生领着一袋子的东西站在门口,看到王静的模样,道:“哟,在锻炼身体?真是不好意思,没打扰到你吧?”

王静披了条毯子,道:“没事,您进来吧。”

赵海生进了房间才发现,里面不仅暖和,而且湿乎乎的,整个皮肤都感觉黏黏的。

客厅的大加湿器开着。

王静到一旁喝了一大杯葡萄糖水,补充刚刚流汗损失的电解质。

赵海生将袋子放在客厅,道:“这是一些窝头、面饼,我特地找人做的,听说你在食堂不太吃得惯米饭。”

王静是北方人,吃惯了面食,而柳京以米饭为主,她还真有些吃不惯。

王静说道:“赵局长您别这样,我可受不起您的礼。”

赵海生是柳京市公安局的局长,在柳京可谓举足轻重的人物,却拎着一袋子窝头面饼,给一个警察科长“送礼”,说出去能让人笑死。

但赵海生却知道,这个他随口命名的“第二十二科”根本就不归公安部门管,相反柳京公安局要全力配合他们的工作。

赵海生道:“我不是给你送礼,我只是关心一下同事而已,顺便有点事和你商量一下。”

王静给赵海生端了张凳子,道:“有什么事您就说吧,不用和我客气,安全局人的个性,您是知道的。”

赵海生坐下,他离开安全局那么多年,虽然很多老习惯还留着,但免不了沾了不少官场的习气。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多废话了。最近你们在柳京开展的工作,我都看到了,整体形势在好转,不过警局内部对你们科的意见还是比较大的。”

赵海生开门见山,柳京的治安状况在好转,一些积案正在慢慢清查,二十二科连破两个大案,在警局内部声名大噪。

不过他们的做事方式,在一些不明内情的警察看来,却有“抢功”的嫌疑。

加上近一个月,第二十二科几乎大小案子都要插一脚,可随后却又弃之不管,难免惹来争议。

王静道:“随他们去,爱说什么说什么,赵局长您心里应该清楚吧?”

赵海生道:“我心里当然清楚,所以我是全力支持你们科工作的,而且绝对不会动摇,不过我有一个想法。”

王静道:“您说。”

她套了一件纯棉的t恤,把扎着的头发放了下来。

王静相貌普通,但坚持锻炼让她身材和气质很好,整个人像一把冷冽的匕首。

赵海生道:“前面两个案子,两个分局大队的刑警都被调动,还有派出所的民警,技侦局的人。以后估计其他区分局,包括cid的人,都少不了要提供帮助。我想与其借助他们,还要瞒着他们,不如再单独拎一个特别小组,专门归你们指挥。”

赵海生在局里自然是说一不二,而且他知道二十二科的背景以及来柳京的目的,可作为领导他也需要考虑下属们的想法。

这个提议的确很有吸引力,专门弄出一拨人来为第二十二科工作,接受二十二科的全权指挥,做他们该做的,不知道他们不该知道的,省去了每次都要说明的麻烦。

王静想了想,道:“赵局长,您这个提议确实不错,不过最终决定权并不在我。”

赵海生道:“我知道,但我只能和你提议,你再向上申请,如果批准,我们局里就可以开始挑人了。当然,挑人的工作,肯定由你们来。”

王静点点头:“我进行工作汇报的时候,会和他们提的,请您放心,到时候我会给您答复。”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不打扰你锻炼,走了。”

说完事,赵海生也不多留,在这儿他连杯水都没喝上,却不以为意。

王静道:“慢走,不送。”

“哦,还有件事忘了和你说了,那个,被你当场撤职的颜柳区刑侦大队的郑挺郑警官,已经把他重新调回大队了。不过让他做了副队长,黄耀兵做队长,磨磨他的脾性。你没有意见吧?”

已经跨出门的赵海生回身道,处理柳工案时,郑挺被王静当场撤职,可谓杀鸡儆猴。

之后郑挺去了cid做普通刑警,算是丢了个大脸,但因为并没有真正犯错,所以被调了回去。

这事儿王静早就忘了,道:“我没意见,这事决定权在您。”

赵海生听了,满意地点点头,关门离开。

本来还想继续锻炼的王静,关掉了加湿器,决定洗澡,然后好好想想赵局长的这个提议,或许这个提议的确不错。

不过如果真的这样,科里的保密措施又要进一步加强了。

想到要成立新的小组,王静想起来,下周上面还会派新人下来,又有不少事要忙。

而太古生物制药厂爆炸的事,暂时一点进展都没有,虽然明面上的罪犯已经伏法,可她要找的是背后的人。

想到这里,她的脖子不禁有些疼起来。



第七章 火锅

陈镜安和石元强一起到了cid大楼,今天是周末,只有部分刑侦分队的刑警和值班警察在上班。

石元强跟着陈镜安一路小跑进了大厅,石元强道:“今天不上班啊,档案室能用吗?”

陈镜安道:“就是不上班才来用,不然等他们上班,又拖拖拉拉的。”

进了大楼,值班的人看到石元强和陈镜安,敬了个礼道:“石警官,陈警官,今天周末…”

陈镜安道:“就是周末才来的,要用你们的档案室。”

值班警察道:“这…今天档案室不上班,而且,要调档的话,各局的数据库都能用。”

公安系统有电子档案联网,第二十二科拥有次高权限,除了少部分绝密档案,绝大部分档案都能查询。

陈镜安道:“不行,我需要看纸质档案,你打电话请示一下。”

陈镜安也不为难值班警察,让他打电话请示。

于是这个小警察和上级打了电话,得到指示后拿着钥匙乖乖带着两人上了楼。

柳京是国内最早设立cid刑事稽查处的城市,专门处理刑事案件,从事刑事技术侦查。

这栋cid大楼建了二十多年,柳京重要的刑事档案,在这里都有纸质存档。

上到五楼,值班警察打开了档案室的门,两人进行了登记,档案查询必须双人进行。

档案室很大,整个五楼全是,一排排的档案架密密麻麻,一份份卷宗按照年份、案件种类进行了排序。

“你要看什么档案?电子案卷查不到吗?”石元强问道。

陈镜安没有说话,走到了最近一年的档案架,在侦查卷类,按照人名一份份地看过来进行搜索。

石元强在一旁到处瞎看,这些卷宗卷帙浩繁,是许多年积累下来的各种案件,每一份都是一场闹剧、悲剧或者惨剧。

陈镜安没空像石元强那样感慨,他着急地搜寻着去年10月份到12月的案卷,一本本扫过去,终于有一个档案盒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一起失踪案,盒脊上标了一个“薛”字,他抽出案卷盒,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空的!

“空的?怎么是空的。”陈镜安大失所望,将案卷盒塞了回去。

昨天他在系统中搜寻过这起案子,没有任何结果,所以他寄希望于这里的纸质档案,没想到一样不存在。

“石元强,走吧。”

陈镜安招呼还在四处乱看的石元强,石元强道:“这么快看完了?”

陈镜安道:“嗯,看完了,回去吧,下午还能休息一下,明天要干活了。”

于是,两人离开了档案处,直接回家去了。

但陈镜安的心,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

覃佳艺打开了手里提着的布带,拿掉盖在上面的书,里面竟然放着一个小酒精灯炉。

她把炉子搬出来放到桌上,袋子的下面还有几个塑料盒子,里面装着红色、白色的肉卷,一些蔬菜、瓜果。

打开书包,里面的盒子更多,还有一大瓶可乐。

这么一大堆东西,一个女孩儿背着拎到三楼,也是挺不容易。

今天她们几个要在宿舍里吃火锅,宿舍女孩子们眼中都冒出了光芒。

女孩们还没到为体重而烦恼的时候,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在周末的下午,大家一起分享美食,真是再好不过。

“你姐可真厉害,我上次书包里塞了两包薯片,都被宿管阿姨发现给没收了。”

张彤对覃佳苹说道,学校里虽然有小卖部,可不允许学生自己带零食到宿舍吃,被发现就没收。

可覃佳艺却拎着一个酒精灯炉,好多盒火锅食料进了宿舍,躲过了宿舍阿姨的火眼金睛。

覃佳苹哼了一声:“那是,谁会想到品学兼优的覃主席,会偷摸到宿舍吃火锅啊。”

覃佳艺在学校算得上风云人物,学习成绩好,长得漂亮,会跳舞,还是学生会主席。

宿管阿姨当然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好学生,竟然带着一堆违禁品进了宿舍。

听了妹妹的话,覃佳艺冷冷道:“你要是不想吃,就到门口守着放风。”

覃佳苹忙道:“我要吃我要吃,可是我提议聚餐吃火锅的,我怎么能不吃?”

“想吃就把门关上,然后帮忙。”

覃佳艺发号施令,覃佳苹将宿舍门关上,然后帮着搬桌子,摆放酒精灯炉,拆食料盒。

刘晓琳一边帮忙一边道:“不会被宿管阿姨发现吧?”

覃佳苹道:“不会的,我们这儿是三楼,宿管阿姨爬上来都够累。”

覃佳艺道:“去拿几块抹布过来,弄湿,把门底缝给堵住。”

“干嘛?”

“会有味道啊笨蛋,就算阿姨不来,被隔壁或者其他人闻到,去举报就完蛋了。”

和大大咧咧的妹妹相比,姐姐明显要细致很多,覃佳苹嘟着嘴:“谁这么无聊会举报啊……”

不过还是乖乖去阳台拿了抹布,浸了水,把大门的底缝给塞住了。

折腾了大概十五分钟,一切准备就绪,关好门,锁好窗,拉好窗帘。

把酒精灯炉点着,放上小锅,加入火锅店早就备好的底料和汤料,盖上盖子,嘟嘟嘟煮上十分钟,汤料开了就能涮肉吃了。

香味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四溢开来,女孩们都食指大动,拿起筷子做好了准备。

这时覃佳苹突然道:“等一下,先不要开始,我们不能光吃火锅,还有别的活动!”

张彤道:“你又有什么幺蛾子?”

覃佳苹起身,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个pad,架在酒精灯炉对面的书桌上,打开,道:“我们要边吃火锅便看片!”

刘晓琳道:“对哦,昨天你在群里说,要看片,看什么片?”

覃佳苹道:“嘿嘿,当然是刺激的片子。”

赵晶莹道:“什么啊,你不会要看那什么…”

覃佳苹道:“喂喂喂,你不要瞎想啊,脑袋里装的什么啊,我要看的是恐!怖!片!”

听覃佳苹这么一说,张彤和刘晓琳都不同意,表示害怕。

赵晶莹是无所谓,覃佳苹看了看姐姐,覃佳艺道:“算了算了,看什么恐怖片啊,锅开了,大家好好吃吧,别闹让人发现了。”

姐姐这么说,覃佳苹只好撅起嘴,把pad收回了抽屉。

不过喷香的火锅和鲜美的食料,很快让女孩们开动起来,不再去想什么恐怖片了。

吃到一半,赵晶莹对身边的覃佳艺道:“佳艺姐姐,昨天篮球赛结束,你是不是和陆源一起走的?”

赵晶莹的话一问,覃佳苹和刘晓琳的筷子都一顿,不约而同看向了覃佳艺。

覃佳艺嘴里还吃着一块肉,道:“怎么好好的问这个?”



第八章 真香

赵晶莹没有回答覃佳艺的问题,她看了看覃佳萍,覃佳萍道:“昨天比赛完了,我们说好一起回家的,我还在门口等你的,哼…”

覃佳艺细嚼慢咽地把嘴里的肉吃下肚子,回道:“什么时候说好一起回家了?你哪次不是自己一个人先跑了?”

覃佳萍气急,道:“我下午给你发信息的!但你没回我就是了。”

覃佳艺道:“哦,那我没看到吧,昨天下午一直在排练。”

覃佳萍无话可说,瞪了赵晶莹一眼,怪她没事干嘛要提这茬。

一旁的张彤道:“今天陆源把覃佳萍的公交卡给了刘晓琳,让刘晓琳还过来的。”

张彤把话题引到了刘晓琳的身上,刘晓琳急道:“我…我和他又不熟,就顺便帮个忙嘛。”

赵晶莹道:“你和他不熟,他干嘛找你,不直接找佳艺姐姐?她是佳萍的姐姐,还卡不是更方便。”

刘晓琳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着急还是吃火锅热的:“我都说了,他肯定是忘了嘛,你干嘛老是瞎猜。”

“我瞎猜什么了,是你在瞎想吧?”

“好了好了,昨天我和陆源就随口聊了两句,就各走各了,他就是忘了。吃吧,别瞎闹了。”

虽然只是大一岁,但高二的覃佳艺看起来比高一的四个女孩子要成熟很多。

而妹妹覃佳萍就不同了,姐姐让她们不说,她偏要说:“什么瞎想瞎猜的,我开门见山的问一问,刘晓琳,你是不是喜欢陆源?”

覃佳萍这么一问,刘晓琳的脸更红了,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她握着筷子,嚅嗫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我根本不认识他,今天遇见他我还问他是谁来着。”

覃佳萍道:“那你就是不喜欢他了?好!我再问问赵晶莹,你喜不喜欢陆源?”

赵晶莹哼了一声:“切,谁要喜欢他,篮球队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覃佳萍转向张彤,还没问,张彤就摇手道:“我没兴趣,你别问我。”

覃佳萍眯着眼盯着张彤:“是吗?我可记得你可是很喜欢篮球的哦,而且你和陆源是一个小学毕业的吧?”

张彤解释道:“我喜欢篮球归喜欢篮球,这有什么关系?再说一个小学的怎么了,我那时候不认识他。陆源又不是小学才开始打篮球的。”

“哟哟哟,知道的挺多嘛,还说你不关心他?”

覃佳萍不依不饶,覃佳艺解围道:“你再不吃可就吃光了。”

覃佳萍这才闭上嘴,五个人继续吃火锅。

这时,“咣咣咣”的敲门声突然传来,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停下筷子不敢吱声。

“咣咣咣”又是三下,不知道是不是宿管阿姨。

覃佳萍胆子最大,喊道:“谁啊?”

外面传来一个粗粗的女生声音:“是我,开门!你们是不是在吃火锅?”

“妈呀,是赵凤。”

张彤听出了这个声音,是高一(13)班的一个女生,住在312。

覃佳萍起身到门口,刚把门打开,一个庞大的身影就推门挤了进来,朝里望了一眼:“嘿,我就闻到了火锅的味道,竟然在宿舍用酒精炉,不怕被宿管阿姨发现啊?发现了你们就死定了。”

覃佳萍把这个赵凤拉进来,关上门,重新堵上门缝道:“你鼻子可真灵,狗鼻子,想吃就来吃,少废话。”

这赵凤身高有170,在高中女生里绝对是大个子了,身材胖胖的,圆圆的脸像发酵的面包。

听到覃佳萍邀请她一起吃,脸上笑开了花,小小的眼睛都眯没了。

赵凤倒是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覃佳萍原来的位置上,挤在了覃佳艺的旁边。

“喂,还有没有筷子?拿双筷子给我。”

赵凤吵着要筷子,覃佳艺从袋子里递给她一双一次性筷子,赵凤接过筷子,用力吸了一口火锅散发出来的香气,感觉食指大动。

拆开筷子动起手来,本来覃佳艺买的食材不算多,太多拿不动,五个女生也吃不了多少。

可加一个赵凤就不一样了,她食量不小,而且丝毫不介意,一筷一筷的吃起来,还专挑牛羊肉吃。

赵凤的出现让其他几个人都没了胃口,赵晶莹和刘晓琳都放下了筷子,看着赵凤一个人大快朵颐。

赵凤还问:“你们怎么不吃啊?吃饱了?那剩下的可就都归我了。”

覃佳萍坐在床上,对赵凤道:“喂,光吃火锅有什么意思,要不要看电影啊?”

赵凤嘴里嚼着肉片,道:“好啊,看电影好啊,我就喜欢看电影,什么电影?”

覃佳萍道:“恐怖片,你敢不敢看?”

赵凤嗤了一声:“恐怖片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喜欢看恐怖片,什么片子?”

覃佳萍没想到赵凤会这么说,道:“碟仙,很恐怖的哦。”

赵凤道:“碟仙啊,这个片子我看过,一点都不恐怖,有没有别的什么好看的?”

覃佳萍一下噎住了,其实她并不喜欢看恐怖片,这部碟仙她看了一点就不敢看了,才带到宿舍想和大家***,找找刺激。

赵凤这样大大咧咧的进来蹭吃蹭喝,覃佳萍想吓吓她,让她出糗,哪知道这胖子不吃这套,还反将了她一军。

这时,覃佳艺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塑料的蘸料碟子,道:“既然你看过碟仙,待会吃完我们不如来玩玩这个游戏怎么样?”

赵凤看了看覃佳艺和碟子,犹豫了一下,一旁的覃佳萍已经跳起来道:“对!我们就玩这个游戏,你不是看过电影吗,敢不敢试一下?”

赵凤道:“试就试,就怕你们到时候吓得尿裤子。”

听赵凤这么说,张彤和刘晓琳已经连连摇头:“不玩,我不玩,要玩你们玩。”

覃佳萍拍了拍赵晶莹的肩膀:“赵晶莹,你敢不敢玩?”

赵晶莹咬着嘴唇想了想:“玩就玩,有什么好怕的,就是个游戏嘛。”

于是,覃佳萍火锅都不吃了,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大白纸,一把圆规,开始照着网上的教学图片,画玩碟仙需要的碟仙纸。

刘晓琳见状,问道:“喂,不要玩这个了吧,我听说这个很邪门的。”

覃佳萍道:“怕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再说现在是下午,又不是半夜玩。喂,你来帮忙,帮忙写字。”

刘晓琳摇头:“我不写,你要玩你自己写吧。”

张彤上前:“我来帮你写,不过我可不玩。”

说着,张彤拿过一支笔,开始帮着覃佳萍画笔仙图,在上面写字。

赵晶莹、赵凤、覃佳艺三个人还在吃着火锅,火锅煮得越久,散发的香味越是浓郁,那些煮了很久的土豆、红薯更是变得软糯好吃。

“嗯,真香,真香。”



第九章 凝固

周末下午,回到家后的陈镜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听了几个小时的音乐。

这几个星期,他多年来买的各种黑胶唱片、高品质cd,还有一台储存了上万首歌的播放器,都从白海的家里邮寄了过来。

他之前有考虑要不要花钱把石元强的这个房间改造一下,装修得更适合听音乐,不过因为是租的房子,想想还是作罢。

陈镜安的音乐口味很广,睡觉的时候他喜欢听古典轻音乐,有案子压在头上就喜欢听“又臭又长”交响作品,或者巴赫的宗教音乐,办完案子会根据心情随便挑,流行,摇滚,爵士,只要顺他的耳,他都会喜欢。

很多人会从音乐中寻找激情或感伤,而陈镜安只想从音乐中获得平静。

戴着耳机,陈镜安躺在床上,电影《毕业生》的主题曲《the sound of silence》缓缓流淌入耳。

简单而优美的旋律,很容易就能让人放松和平静下来。

可是陈镜安听到一半却从床上坐了起来,拔下了耳机,显然,这首歌无法让他平静下来。

唱片,cd,播放机可以储存音乐,而音乐却可以储存记忆,当有些音乐响起,曾经的记忆就会不可遏制地冒出来。

陈镜安关掉了播放机,打开从白海寄过来的大箱子,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张cd。

这是一张高中生音乐团队rainbow计划的专辑《黄》,虽然他们现在已不是高中生了,但在唱片里还留存着他们稚嫩的声音。

打开音响,将cd放在cd机上。陈镜安坐在床前,闭上了眼睛。

听歌需要认真去领会词曲作者和歌者想要表达的东西,如果任凭音符从耳边穿过,那和猪八戒吃人参果也没有什么区别。

陈镜安在体会高中生学校生活中真实、质朴而单纯的情感,那稚嫩而纯粹的歌声,像下雨天水从屋檐滴下的声音。

但陈镜安不是为了回忆高中时的生活,而是回忆两个月前的日子,这张专辑是他两个月前从一家旧cd店买的。

因为买的cd很多,所以他会在cd封面上标上购买日期,按时间顺序一张张的听。

这张专辑的封面上就写着“9月13日,购于白海书城。”。

“9月13号,那我9月14号在干什么?”

在陈镜安的回忆里,9月14号他在处理几起严重的随机故意伤害案件,这些案件大概花了他一周的时间,最后圆满解决。

所以,14号,15号以及之后的几天,工作重点应该都是放在故意伤害案上,晚上回家听听歌放松一下,没什么问题。

记忆很连贯,几乎没有任何瑕疵,但陈镜安就是觉得有一丝丝的不对劲。

他听着音响里播放出的歌声,一听就是学生唱的,没有太多的技巧,单纯干净的好像姑娘的马尾,他买下这张碟就是被这种纯粹给吸引。

但此时,歌声带来的并不是纯粹的享受。

“不对,歌和当时的记忆对不上,9月14号,我到底在干什么?”

陈镜安抱着脑袋,陷入了沉思中。

……………………

周末晚上,明高中学的学生都回到了学校上晚自修。

说是晚自修,老师偶尔还是会借用一两节来上课,特别是数学老师,他们似乎总有上不完的课,讲不完的题。

徐明浩拿着试卷和讲义进了高一(3)班的教室,他是3班的班主任,负责教3班和4班两个高一班级的数学。

新学期刚开始没多久,高一的孩子从初中升学上来,有些不适应高中数学课程的难度,叫苦不迭。

徐明浩是年青教师,第一次做班主任,很是想带出点成绩来,自己班的数学可不能落下太多。

所以他想借用晚自修给学生们上一上课,讲一讲题。

他一进门,原本还有些闹哄哄的教室一下安静了下来。

徐明浩长着一张娃娃脸,作为班主任,为了对学生保持震慑力,他尽量不苟言笑,让自己显得凶一些。

两个多月下来,效果还不错,最起码他板着脸的时候,大多数学生不敢对他嬉皮笑脸。

当然,少部分人除外,比如那个爱调皮捣蛋的覃佳苹,她要是有她姐姐一半懂事,徐明浩会觉得这个班主任好做很多。

徐明浩很自然地扫了一眼第一组覃佳苹的座位,他把她安排在的第一排,就是为了随时能监督她。

结果,覃佳苹的位置竟然是空的,看看时间,快要七点了,怎么还没到?

再扫一眼教室,还有几个位置是空着的,坐在覃佳苹后面的张彤,第二组的刘晓琳,还有第三组后面的,那是赵晶莹的座位。

她们几个是同一个宿舍的,怎么都没来?

徐明浩把班长喊起来问道:“303宿舍的人呢?怎么都没来?”

班长回道:“我看她们下午来了的,但上课的时候没见她们出来。”

徐明浩脸色一沉,道:“打个电话给她们,她们宿舍长是谁?”

“是赵晶莹。”

徐明浩掏出手机,递给班长,让她拨赵晶莹的号码。

高中生课堂上是不允许带手机的,大伙的手机只允许放在宿舍里使用,当然还是会有人偷偷摸摸带手机到教室里。

电话刚拨出去,门口就进来几个女生,为首的一个正是覃佳苹,她喊了一声“报告”就冲了进来,一溜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另外几个女生喊了“报告”还站在门口,正是赵晶莹、张彤和刘晓琳三个人。

徐明浩瞪了一眼覃佳苹,道:“我让你进来了?”

覃佳苹坐在位置上,道:“上课铃还没敲响呢。”

话音刚落,上课铃“铃铃铃”的响了起来,覃佳苹道:“你看,刚上课。”

徐明浩的脸气得有些红,对一个班主任来说,这是学生的挑衅。

平日里这个覃佳苹就是最调皮的一个,比男生都要调皮,牙尖嘴利,喜欢和老师拌嘴较劲。

今天其他几个女生都乖乖站在门口等着,就她一个冒冒失失冲进来,还和老师顶嘴。

徐明浩觉得,这种行为不能纵容,否则在班级里,他这个班主任的威信怎么树立?

他知道覃家很有钱,可有钱也不能不把老师放在眼里,不把班级的纪律放在眼里。

于是,徐浩明走到覃佳苹的课桌前,板着脸道:“站回门口去。”

覃佳苹坐在凳子上,抬脸看着班主任,笑了笑道:“我上课之前才进来的,干嘛要站回去。”

覃佳苹脸上的笑容带着挑衅的意味,徐明浩的脸更红了,他本来就是娃娃脸,白面无须,戴个眼镜,这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

徐明浩斜了一眼教室,其他学生都在观望着,他感觉学生们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让覃佳苹这么嚣张下去。

“给我出来!”

徐明浩突然爆发了,他低吼一声,拽着覃佳苹的胳膊往外拉,要把她拖到门外去。

覃佳苹则倔强地像一头初生的牛犊,奋力地抵抗着,她的校服已经被徐明浩给扯变形了,两只脚却还死死地扒在地上。

徐明浩怒不可遏,发力一拽,覃佳苹双手拉着课桌,“哗啦”一声巨响,覃佳苹的课桌被连带着拽翻在地。

不要说整个教室,估计整栋楼都能听到这巨大的响声。

而徐明浩这位年轻的班主任老师显然失去了理智,覃佳苹的反抗彻底激怒了他,他上前对着覃佳苹就甩了一个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

覃佳苹的脸上多了一个红手印,全班的学生都惊呆了,覃佳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徐明浩。

现在学校里,老师打人,十有八九是要吃处分的,说不定还要把工作给丢了。

徐明浩打完也开始后悔起来,他太冲动了,现在的高中生,如果因为这一巴掌而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他的教师生涯就结束了。

但他又不可能立刻对覃佳苹道歉,两人就这么在讲台前对峙着,门外的三个女生都呆住了,根本不敢进来。

教室里的气氛像凝固了一般。

就在这时,窗外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凝固,接着一个影子从窗前“刷”地一下闪过,便听到“嘭”的一声巨响!

有什么东西动楼上掉了下来。

所有人都被吓得从凳子上弹了起来,那惨叫声,让人的汗毛孔直竖。

靠窗的学生朝着窗外一看:“有人跳楼自杀了…”

他的脸都扭曲了。



第十章 退群

夜晚,警灯在黑夜中旋转、闪耀,红蓝色的光无比的刺眼。

学生们都坐在教室里自习,可他们的心都不在眼前的课本上,而是被窗外的光芒吸引着。

大家都在窃窃私语,男孩子皱着眉,略带兴奋地在悄悄议论着,女孩子有的沉默不语,有的害怕的脸色发白,甚至眼睛里沁出泪花来。

老师们虽然一遍遍的提醒学生好好看书,不要吵闹,可就连他们自己都忍不住朝着窗外望去。

课是没法上了,一个女生跳楼自杀了。

为了保证秩序,所有学生都被要求待在教室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准离开。

保安和校长赶到现场的时候,女生已然没救,脑子着地,落在一楼的水泥地上,撞开了花。

半个小时后,警察和救护车来到了现场,救护车上的医生检查了一下女生的体征,摇了摇头宣判她彻底死亡。

警察来了两个,钟楼区虎山路派出所的值班民警,对情况进行了简单的讯问。

第一个被问的自然是校长,校长姓朱,有学生在学校里跳楼自杀,11月的夜晚,他的头上全是汗。

“朱校长,死者身份能确定吗?”一个警察问道。

朱校长道:“能,刚刚有老师指认了,是…是高一的学生,13班的,叫…叫叫赵凤。”

死者正是赵凤,其实辨认出她很简单,因为她的体型在高一学生里太瞩目了,一般的老师就算不知道名字,也会对她有印象。

“学校里有没有监控?”

“有监控,每一层楼都有监控。”

“知不知道从那层跳下来的?教室里?”

“不是,不是从教室里跳下来的,好像是从楼顶跳下来的。”

“好,带我们去看看监控。”

在警察来之前,校长就把楼上的几个教室都问了个遍,但学生和老师都告诉他,没有人从教室掉下去。

那就只能是从楼顶掉下来的。

赵凤正好落在了一楼高一(3)班窗外的水泥地上,如果她的落点再往外靠一些,或许能落在草坪上,就不会死得如此惨烈了。

秋天,教室的窗帘都已经卸掉了,靠窗的同学只能尽量不朝外看。

赵凤的尸体已经被拉走,但地上还残留着红白的混合物,在楼层的灯光照耀下,反射着阴惨惨的光。

有坐在靠窗位子的女孩子坐在座位上,趴着哭了起来。

一些男生也被被吓坏了,除了后排少数两个没头没脑的偷摸在那儿拍照,其他人都笼罩在一种悲伤和恐惧之中。

对于十四五岁的孩子来说,他们还没有真正开始去理解生,自然更不会懂得死。

他们无忧无虑的活着,体验着平和的悲喜,对年轻的他们来说,时间和生命像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河,传说中的死亡之海不知远在何方。

所谓的死神,只是存在于小说、漫画和电视中酷酷的黑色神祗,他可以被冠以优雅的称号,收割那些不存在的生命。

可如今他却近在咫尺,散发着冰冷和令人畏惧的气息,残酷的没有一丝温情,更无所谓优雅。

一个曾经鲜活的,有着和他们一样年龄,不一样性格和外貌的同学就这么死掉了,惨烈的死去。

那从窗外传来的凄厉尖叫,和落地后骨头碎裂的声音,必然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高一(3)班学生的噩梦。

相比较而言,覃佳萍和徐明浩发生的这点小冲突,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覃佳萍低着头坐在座位上,她薄而倔强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她手放在桌子下面,从书包里偷偷地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在5人的宿舍群里说道:一定是下午请碟仙的问题,是不是?

但没有人回应,除了她,其他几个人应该都没有带手机,只有她,总是这么我行我素,不喜欢守规矩。

这时,下课的铃声响了,这仿佛是刑满释放的宣判,整个教室一下子哄乱起来。

坐在窗户边上的学生,大多立刻离开了座位,跑到了教室外面,其他人也一样,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诉说着内心的恐惧,又以此来抚平恐惧。

只有少部分好事之徒,反而聚集在窗口朝外望去,仿佛想从那摊痕迹里找寻出什么关键线索。

整个学校都乱了套,老师们下了课也在议论纷纷,而徐明浩匆匆离开了教室,朝着办公室走去,和覃佳萍的争吵没有任何结果。

他既没有立威,也没能教训一下这个不听话的家伙,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自杀中,他感觉他作为一个班主任的尊严,也已经自杀了。

“徐老师!刚刚到底怎么回事啊?”

快到办公室门口,一个女老师迎面而来,和徐明浩搭话。

是隔壁的语文老师黄老师,徐明浩呼了口气:“楼上一个学生自杀了。”

黄老师道:“不是,之前,我听到你们班有动静。”

徐明浩道:“哦,没什么,有个学生不听话。”

黄老师道:“是覃佳萍吧?那小孩最不听话了。”

徐明浩没有回应,只是含糊地讲了两句,就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没有再理会黄老师。

这时候,在高一(3)班,覃佳萍把张彤、刘晓琳还有赵晶莹都喊到自己这边来,刘晓琳满脸的犹豫,而赵晶莹一脸的不乐意。

“快过来啊!”覃佳萍喊道。

两个人还是过来了,四个人围聚在一起,避开别的同学,覃佳萍道:“你们说这事怎么办?”

赵晶莹道:“什么怎么办?”

覃佳萍道:“碟仙啊!肯定是下午请碟仙出事了。”

赵晶莹道:“你别胡说八道,我才不信呢。”

覃佳萍道:“什么不信,下午你难道没感觉吗?那个人…”

刘晓琳忙道:“你别说了!别说了,我害怕。”

张彤道:“嗯,是你们四个玩的,我们两个可没玩。”

覃佳萍道:“没玩怎么了,我刚刚手机查了,说看的人,一样会被附身的。赵凤一定是…一定是被附身了。”

赵晶莹突然怒道:“你别胡说八道了!回去好好呆着去!”

说完,赵晶莹转身离开,剩下三个人互相看了看,上课铃敲响,只能各自回了自己的位子。

覃佳萍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有些发愣,她在桌下掏出手机看了看,发现群里还是没有人说话。

但原本五个人的群,已经变成只有四个人了,一看名单,赵晶莹不在了。

她退群了。



第十一章 狗叫

这个周末的晚自习对明高中学的人来说有些难熬。

救护车的鸣笛声已经远去,赵凤的尸体被搬运走了,现场被两名警察用警戒线封锁。

虽然通过监控初步确认是自杀,但因为没有足够的目击者,所以还是需要等待技术侦查和尸检结果。

赵凤的班主任打电话通知了赵凤的家属,这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直到赶到学校,她的父母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就这么没了。

校长和教导主任,还有班主任等人一起,陪同赵凤的父母去了医院,赵凤的尸体在那里躺着,还有很多问题等着学校去解决。

在校园里,死亡带来的沉闷、阴郁的气氛依旧笼罩在教室里,特别是在高一(3)班。

教室里安静的可怕,只能听见日光灯“滋滋”的电流声,窗外那滩血迹还是牢牢地占据在水泥地上,诉说着刚才发生的可怕的事。

一直熬到了晚自习下课,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纷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徐明浩走进了教室,对学生们说道:“明天还是照常上课,回宿舍以后和家里人打个电话,还有,不要乱散布谣言!”

学生们没有说话,他们以为明天会停课,没想到还要继续上课。

覃佳萍每次都会和三个舍友一起离开回宿舍,但这次她没有,她收拾好东西,背起书包便一个人离开了。

刘晓琳想喊住她,结果覃佳萍根本没有理会,张彤上前道:“算了,她总是这样,不知道又发什么脾气。”

刘晓琳不知道该说什么,而赵晶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也径自离开了,没有和另外两人一起走。

刘晓琳只好和张彤一起回宿舍,一路上所有人都在讨论赵凤自杀的事。

赵凤在明高中学也算个名人了,但她和陆源不一样,她成为名人不是因为她某方面多厉害,而是因为她是个奇葩。

一方面她成绩很好,不然不会考进明高中学,另一方面,她的个性却惹人讨厌,极其的自恋,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了不得的大美女。

新学期开学第一个礼拜,赵凤就因为跑去高三表白一个帅哥学长而在全校声名大噪,成为了校园舆论的焦点。

学校篮球队开始比赛后,她又义无反顾地成为了陆源的忠实拥趸,对陆源展开了各种“追求”。

包括送午饭,送花,送情书,跑去高二19班的门口徘徊等一系列活动,让陆源不堪其扰。

而不管老师怎么批评、劝诫,她都不听,并坚信自己是全校最漂亮的女生,平日里说话做事又很霸道,导致和同学关系很差。

与此同时,她的成绩还是很好,老师都拿她没办法。

现在,她的话题度更是达到了巅峰,只可惜代价是她的生命,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一些。

“晓琳,你说我们要不要把下午的事告诉老师?”张彤听着同学们的议论,对刘晓琳问道。

“怎么说?你也觉得赵凤自杀和下午玩碟仙有关?”刘晓琳回道。

“我不知道啊,可是,你不觉得很邪门吗?赵凤选中的那个字,是陆…”

“她不是很开心,说她和陆源有缘。”

“但她从楼上摔下来,这算什么,算是着陆吧?”

“你别胡说了!”

刘晓琳打断了张彤,张彤也闭上了嘴,因为说着她自己也觉得害怕起来。

两人回到了宿舍,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覃佳萍和赵晶莹两人已经待在宿舍里,房间内还残留着火锅的气味。

几个人下午吃完火锅后,将汤料、残渣处理掉,然后打开窗户通风,喷洒清香剂,再洗澡换衣服,所以晚自修才迟到。

刘晓琳看着覃佳萍和赵晶莹两个人,覃佳萍穿着衣服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莫名其妙不知道又在发什么脾气。

赵晶莹正在换衣服,拿着脸盆打水洗脸,宿舍的氛围有些压抑。

张彤没说什么,她带了作业回来,打开书桌上的台灯开始做起作业来。

宿舍的角落里,下午玩碟仙用的碟仙纸和塑料碟子还在,碟子上用油性笔画了一根箭头。

“陆…”

刘晓琳想到了下午,赵凤问完问题后箭头指向的字。

自恋的赵凤,在提问时问了“明高中学谁最喜欢我”这个肉麻恶心的问题,更奇怪的是四个人用力,碟子停下的地方,箭头竟真的指向这个陆字。

刘晓琳记得,这个“陆”字是她写在碟仙纸上的,小小的,字体有些纤瘦。

指到这个字的时候,所有人都笑了,虽然大伙都不喜欢赵凤,更不认为陆源会喜欢她,可点到这个字还是让人觉得很欢乐。

可是没有想到……

“喂,你看着那个发什么呆啊!”

传来了覃佳萍的声音,她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角落里,将碟仙纸和碟子拿了起来,卷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刘晓琳问道:“覃佳萍,你干嘛那么生气?你真的相信碟仙啊?”

覃佳萍反问:“你不信吗?”

刘晓琳摇了摇头,覃佳萍道:“我信,碟仙和我说过话。”

覃佳萍目光炯炯地看着刘晓琳,刘晓琳没由来地觉得汗毛直竖,她躲开了覃佳萍的目光:“我要做作业了。”

刘晓琳坐在了自己的书桌前,拿出数学练习册,摊开草稿纸,看着练习册上的习题,却感觉脑子根本就没法思考解题。

她在想着覃佳苹说的话,难道真的有碟仙?难道赵凤的死真的和碟仙有关系?

慢慢到了深夜,宿管阿姨开始提醒每个宿舍熄灯,赵凤的宿舍在这一层的另一头,312,这一夜对这个宿舍的女孩来说肯定不好过。

303的四个女生都洗漱好躺在了床上,阿姨开门看了一下,四个人都在,道:“都在啊,熄灯了啊,睡觉。”

说完,把灯“啪”地一下熄灭了,等她查完每个房间,就会把这一层的电闸拉掉,直到明天早晨再通电。

寝室陷入了黑暗中,隔一会儿能听到阿姨到隔壁宿舍开门、提醒、关灯的声音。

刘晓琳睡在下铺,靠门的一侧,她平躺着,紧紧闭着眼睛,让自己放松下来,想着尽快睡着。

她让自己不去想下午的事,不去想晚自习赵凤那凄厉的尖叫和落下后摔在地上的样子。

她当时站在门口,正对着教室另一侧的窗户,外面她看的清清楚楚。

她的神经已经比过去坚韧了许多,换成之前的她可能早已经吓哭了,这回她却没有。

她的眼泪不会轻易再流。

刘晓琳慢慢放松了下来,寝室里一片寂静,以前睡前她们都会聊会儿天,可今晚所有人都一言不发。

刘晓琳眼皮子越来越沉,呼吸渐渐平稳均匀,她快要睡着了。

这时,上铺传来了一阵响动,接着又是一阵响动,好像是翻身的声音,她上铺睡的是赵晶莹。

动了几下,又没了动静,刘晓琳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快要睡着了。

突然上面“吱呀”一声,把刘晓琳吓得一个激灵,睡意一下被击退,赵晶莹对面的张彤也被吵醒。

张彤看到,赵晶莹从床上坐了起来,问道:“赵晶莹,你干嘛,还不睡?”

赵晶莹坐在哪儿,说道:“你们有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

刘晓琳屏住了呼吸,可外面一片寂静:“哪有什么声音?”

“你们听!”赵晶莹又道,她的声音急促而紧张,在黑暗中让人毛孔缩紧。

张彤道:“哪有什么声音,你快睡吧,别吓人啊。”

赵晶莹道:“真的有声音,你们没听见吗?外面有狗叫,有只狗一直在叫。”



第十二章 新人

周一的早上,陈镜安又起了个大早,不过他并没有出门跑步,而是在房间里自己做早锻炼。

马上就要冬天,柳京最近的空气是越来越差,今天早上又是污染红色预警,外面灰蒙蒙的一片。

这里没办法和白海相比,白海在海边,海风一吹,什么雾霾都给吹没了。

不过陈镜安倒是挺喜欢柳京,因为楼下的早点很好吃。

不论是油条、馒头还是豆花、蒸饺,味道都很不错,以前陈镜安在白海很少吃中式早餐,他更多自己弄面包、牛奶,来了柳京就吃得停不下来了。

他在房间里安了一个挂壁式的引体向上杆,在做到背部肌肉发麻发胀,一个都拉不上去后,陈镜安长舒一口气,脱下运动服去卫生间洗澡。

洗到一半,卫生间的门“砰砰砰”被敲响,陈镜安问:“等等,马上好了!”

陈镜安想石元强这家伙肯定是想大号了,不然不会这么急,洗完一开门,石元强却拿着内裤和新衣服。

“怎么,你也要洗澡?”

“对,还有没有热水?”

“再等等吧,你怎么早上也要洗澡了?”

陈镜安有些奇怪,石元强这货别说早上了,晚上都经常不洗澡直接睡觉。

石元强道:“哎呀,要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嘛,今天有新人要来。”

陈镜安道:“什么新人。”

石元强道:“王静没告诉你?今天我们科要调新人过来啊,终于不再是三个人,听说还是个年轻的姑娘。”

陈镜安上周忙着到处跑,没什么时间呆在科里,石元强则一直在科里帮王静整理档案。

没想到真的有调新人过来,不知道是和他们俩一样的普通警员,还是和王静一样的变异者。

石元强急吼吼地进了卫生间,看了看电热水器,水还在烧,估计还有一会儿,他便先开始刷牙,接着抹上剃须膏刮胡子。

陈镜安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你干嘛,新人来你这么兴奋,要不要喷点香水?”

石元强一边刮胡子一边道:“这是礼貌!当初我去接你的时候,也很认真梳洗的。”

陈镜安却知道石元强的心思,这家伙单身三十年,常年在基层派出所,根本接触不到异性。

在社区经常接触的女性,不是大妈就是小孩,女警那是想都不用想了,人家也看不上他。

这次有新人来,还是个女的,虽不代表来她就和石元强有关系,但作为单身人士他还是要礼貌性的兴奋一下。

陈镜安还是和往常一样,不做任何的打扮,但浑身上下收拾的干干净净,去上班前他会用毛刷把外套上的毛线弄干净,鞋子每天都要擦,内衣勤换,手更是经常要洗。

等石元强洗完澡拾掇好,往陈镜安旁边一站,差距还是太明显了,整容都没有办法弥补。

“喂,你又穿那么干净干什么!”

“我每天都这么干净的,长相是爹生娘养的,没办法。”

“你今天就不能邋遢一点?我请你吃早饭。”

“不行,大不了我不和新人说话。”

“那有什么用,你往那儿一站,就对我的形象造成了伤害啊!哎,不知道这新人长什么样,如果是王静这样的,也就无所谓了。”

两人一边下楼一边胡扯蛋,到楼下一起吃了早饭,开车去局里。

两人到的都挺早,不过王静总是更早,她住得离公安局很近,一看两人来了,道:“正好,帮忙,去搬桌子。”

石元强一听:“好!是不是给新人用的?桌子放哪儿?”

王静道:“是,估计十点左右来报到,桌子凳子都在一楼,搬到隔壁房间。”

公安局院子里的这一栋楼现在全都交给了二十二科使用,不过目前只有一个房间被用作办公室,一楼几个房间都是杂物间,二楼隔壁的房间则空着。

“不和我们一个办公室啊?”

石元强看起来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乖乖去一楼,和陈镜安一道把桌椅弄了上来。

出于保密的原则,普通的警察都不允许随便进入这栋楼,更别说保洁工人了,所以很多杂事都要他们三个自己来。

隔壁的房间很久没用,里面一股霉味,到处都布满了灰尘,三个人稍微清理了一下,大概有了个样子。

“这也太简陋了,这姑娘一个人在这边,怎么工作?”石元强看着有些空荡的房间说道。

王静道:“会有人来装修,这里以后要做医务室。”

“医务室?”

石元强很快明白过来,根据他们的工作计划,如果以后再发现变异人,是要给他们打抑制剂的。

目前他和陈镜安都不知道,这抑制剂的第一针是在什么地方打的,不过以后可能就要到这里来打针了。

“医务室,难道是个女医生,或者小护士?”石元强发挥着他的想象力。

陈镜安则道:“要是不开会,我就去明高中学了,还有案子在查。”

王静点头:“今天不开会,有线索或者异常,要及时汇报。”

对于陈镜安的办事能力,王静还是相当信任的。

陈镜安拿了车钥匙,去警务处取了自己的枪和持枪证,开警车去了明高中学。

这次陈镜安要调查的人叫秦刚,明高中学的一名体育老师,他于去年12月份失踪,失踪的时间和太古生物大楼着火在同一时间段。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纵火的嫌疑人,不过根据那段模糊的录像回放,纵火者是一个身材高大体型较为健硕的人。

录像中的身影被录进了天网系统中,搜寻了快一年,但因为太模糊,导致总是抓错人。

这个秦刚从照片看,倒是和录像中的人有几分相似。

前段时间,陈镜安有拜访过秦刚的家人,得知秦刚和家人的关系很差,父母和他互不来往已经好几年了,提供的线索也是寥寥。

秦刚更多的关系和活动,还是在明高中学,所以他一定要来这里调查一番。

等他开车到了明高中学,已经差不多九点半了,发现学校的停车点竟有两辆警车,其中一辆还是中型车,是cid技侦局的人。

陈镜安有些奇怪:“怎么回事,技侦局的人怎么也来了?”



第十三章 万能钥匙

陈镜安把车停好,朝着行政楼方向走去,却看到教学楼那里拉了警戒线,知道学校里肯定出事了。

他走到警戒线附近,便看到技侦局的吴柳正戴着白手套在里面一块水泥地上做勘察,水泥地上有血迹。

他还看到了迟亮,他拿着自己的笔记本,在和一个老师模样的人谈话,还有两个警察守在警戒线附近。

陈镜安走上前,迟亮注意到了陈镜安,他忙转过身来,朝着陈镜安敬礼:“陈队长,你怎么来了?”

陈镜安问道:“这里什么事?”

迟亮没想到陈镜安会这么问,他以为新部门听到消息,又要接管这里的案子。

迟亮回道:“昨天晚上有个女学生跳楼自杀了,我们过来做侦查取样。”

原来是有人自杀了,没想到自己来明高中学调查失踪,竟碰到了这档子事。

这可是糟糕的消息,学校有学生自杀,校长、老师们肯定焦头烂额,他再调查失踪的事就没那么方便了。

“大概什么情况?”陈镜安又问道。

“应该是自杀,刑事犯罪的可能性很小。”迟亮如实回道。

如今在柳京,二十二科基本是锦衣卫一样的存在,不管什么案子他们随时都能插一手。

陈镜安想了想,或许这件案子他应该插一脚,查一查女生自杀的原因,顺便能把秦刚的事一同办了。

这么想着,陈镜安又问:“这里谁负责?”

迟亮指了指不远处两个警察,道:“虎山路派出所的曹副所长,他是这片辖区的。”

陈镜安拍了拍迟亮的肩,朝着那个曹所长走去,曹所长正在草坪旁抽烟,看到陈镜安,眯着眼瞅了一下,好像认出来了,忙把烟头掐了,上前和陈镜安握手。

“你好,是陈队长吧?”

“对,曹所长?”

这个曹所长手掌有些粗糙,身上烟味很重,从样貌上看有些老气,典型的基层干警模样,看样子没少加班干活。

曹所长和华电路派出所的周锐不太一样,话不多,两人简单聊了几句,给人一种很老实的感觉。

不过他不大的眼睛里,透着一股镇定自若的光芒,这是多年老警察才有的神采,不管什么事发生都能吃得住。

陈镜安向曹所长表达了自己想要接管这个案子的意思。

“陈队长既然这么说,那这事儿就归您了。呃,如果有需要,随时找我,所里一定配合。”

曹副所长得知陈镜安的意图,很爽快的把事情的处理权交给了陈镜安。

吴柳这时候发现了陈镜安的存在,她戴着手套跑过来,乐呵呵地喊道:“陈队长,你怎么又来了,又来抢功了?”

警察内部其他人对陈镜安多多少少有些畏惧,只有吴柳敢没大没小,见到陈镜安总爱开两句玩笑。

陈镜安笑了笑道:“没错,抢功来了,这里我接管了,现场有什么发现?”

吴柳道:“有正常的脚印,还有死者的血,脑浆子。根据血浆溅射的距离看,跳楼高度在15米左右。还有在草丛里发现了一把奇怪的钥匙。”

说着,吴柳提起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放着一把形制奇怪的钥匙。

陈镜安接过钥匙看了看,道:“这是万能钥匙啊。”

陈镜安一眼就看出,这是万能钥匙中较为简单的一种,一些普通的弹簧锁一捅就能捅开。

“15米左右,那就是顶楼了。”

陈镜安把钥匙还给吴柳,抬头看了看教学楼,学生们正在上课,有好些靠窗的孩子不时朝外面张望。

一个生命就这么消失了,真是令人惋惜。

“去顶楼看看吧,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尸检报告什么时候出来?”陈镜安一边问,一边在学校保安的带领下,和吴柳、迟亮一起上楼。

吴柳回道:“昨天晚上尸体刚送去医院,解剖的话要等家属同意,快的话下午可以出报告。不过我觉得是自杀,估计用不着尸检了。”

如果没有他杀,或者刑事犯罪痕迹的话,一般就不对自杀者进行尸检,家里人只能为她办后事了。

“刚刚你在和谁问话?”陈镜安又问迟亮。

“哦,是自杀女生的班主任,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

“他们校长呢?”

“校长还有教导主任还在医院里,陪着家属呢,估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三个人上到了五楼,已经是顶层,从五楼到天台还有一段楼梯,一个铁门紧锁着。

陈镜安问保安:“这门昨天晚上出事的时候,锁着吗?”

保安道:“没锁,出事后我就把这门锁上了,怕有孩子再跑上去。”

“平时都锁吗?”

“平时一直锁着,只有放假天台整修的时候,会把门打开。”

“钥匙都在谁手上?”

“保卫科。”

“吴柳,取指纹。”

吴柳点点头,戴上手套,用指纹卡将锁上的指纹采集了一遍,接着把保安的指纹也采集了一下。

接着,陈镜安让吴柳把那把万能钥匙取出来,去开这个门上的锁,稍微一捅一转果然打开了。

看样子,死者就是用这把钥匙打开了通往天台的门,也打开了自己的死亡之门。

陈镜安上到了天台,灰蒙蒙的天空压在楼顶之上,有冷风吹来,昨晚这里一定很冷。

天台铺设了黑色的防水层,按照教室的布局,被隔断分成了五个大方块,从第一个隔断开始从西往东,分别对应着一楼的(1)班到(5)班。

死者的尸体是在(3)班前落下的,所以赵凤如果从天台跳楼的话,应该是从正中间跳下去的。

“监控看过了没有?”陈镜安问。

“昨天派出所的值班民警调看过了,死者有上到五楼,然后一个人上了天台,没有其他人。跳楼后,也没有人从天台下来。”

学校里的监控设施比较完备,在通往天台的楼梯附近正好有摄像头正对着,所以很清楚地拍了下来。

如果是这样,没有其他人在场,自杀的可能性就极大了。

只是不知道她这万能钥匙是从哪儿来的。

陈镜安走到了可能是死者跳下去的地方,细心查看了一下,在天台的边沿,果然看到了较为新鲜的脚印,死者应该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陈镜安让吴柳把脚印取样下来,到时候去和死者的鞋子进行比对。

因为楼顶的防水层是黑色,所以灰白色的脚印会比较明显,陈镜安发现在死者跳楼点附近,有一连串的脚印,呈现环形分布,散乱,不规则。

陈镜安趴下来仔细的比对,判断应该是一个人的脚印,这可能是死者临死前在犹豫,徘徊。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吴柳,去查看一下死者的遗物,看看她的手机,或者笔记什么的,有没有留下线索。”

“是。”

如果是自杀,陈镜安想知道动机到底是什么。



第十四章 高手

对明高中学的朱校长了来说,这两天是及其糟糕的。

周六有学生被学校里的野狗咬伤,全校搜捕咬人的小狗没有结果,却在学校附近的排水渠发现了小白狗的尸体。

紧接着周末就有女学生跳楼自杀,两件事虽然并无关联,可学校这种地方,常是各种流言产生和集散的地方。

周末的晚上,他和教导主任,以及赵凤的班主任在医院待了一个通宵。

赵凤的家长自然是悲痛欲绝,和赵凤奇怪的性格不同,她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在柳京汽配厂工作。

赵凤个性虽然有些问题,可人却很聪明,一路考上明高中学,没有让家里操过心,是全家的希望。

希望没了,一个家庭也就塌了。

朱校长在医院进行着无意义的劝慰,并协商赔偿事宜,他只是希望赵凤的家长不要来学校闹事。

一直折腾到第二天早上,初步达成了协议,后续还要看警方的报告,如果不是自杀,那就更加麻烦了。

上午,朱校长顶着黑眼圈回到学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打了个盹,睡到中午起来,有老师过来告诉他,警察找他。

朱校长这才起身,过了一会儿,陈镜安来到了校长办公室。

陈镜安穿着一件棕黄色的皮夹克,下身穿干净的深蓝牛仔裤,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这让朱校长有些犹疑,这人是不是警察。

直到陈镜安掏出警官证,朱校长才上前和握手,陈镜安自我介绍了一下,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

校长要给陈镜安倒水,陈镜安却拒绝了,他反倒掏出一根烟递给校长。

朱校长没有拒绝,熬了一晚上,他需要一根烟来提提神。

陈镜安又端了张凳子坐在校长办公桌旁,道:“朱校长,从目前调查的状况看,赵凤同学自杀的可能性比较高。”

听到陈镜安这么说,朱校长松了口气,如果是他杀,学校可就更加麻烦了,死了一个不说,还出一个杀人犯。

但朱校长注意到陈镜安的措辞,是比较高,忙问道:“您是说比较高,那有不是自杀的可能性吗?”

陈镜安想了想,上午进行了一番调查,吴柳去赵凤的宿舍找到了她的手机,因为有密码锁无法打开,不过根据同班舍友的回忆,自杀前赵凤没有用手机和谁进行过联系,起码没有打过电话。

楼顶的痕迹,监控的拍摄等,都证明赵凤在自杀前后始终是一个人,没有第二人施加毒手的痕迹。

现在唯一还不确定的,就是赵凤的这把万能钥匙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可如果她是自杀,这就不重要了。

总不能把她的死怪罪到给她钥匙的人头上。

不过,陈镜安还是有一个很大的疑惑,那就是死者在自杀前,没有任何想要自杀的征兆。

根据迟亮对学生、老师的询问,这个赵凤性格虽然古怪,但并不孤僻,相反很是高调,而且脾气不小,爱和人吵架斗嘴。

这样的人一般是不会自杀的,因为没有什么事会郁结在他们心里,有的话早就通过争吵发泄出去了。

“具体的死因需要对死者进行解剖才能得知,就是不知道死者家长愿不愿意。”

“如果基本确定是自杀的话,就不用解剖了吧,孩子已经死得挺惨的了。”

赵凤因为头面着地,不仅面目全非,脑子破开一个大洞,还摔断了脖子,整个脑袋扭曲了过来,异常恐怖。

朱校长的说法可以理解,但陈镜安并不认同,因为他担心会有变异人作祟,这样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朱校长又问:“这孩子自杀的原因,能查到吗?”

陈镜安道:“正在查,我也是为了这事来的,这两天可能要在学校打扰了。”

朱校长道:“没关系没关系,能查出原因来最好,起码能给家长一个交代。”

陈镜安又问了些和赵凤有关的问题,基本和迟亮、吴柳两人收集来的信息差不多,一个成绩出色但脾性古怪的女生,几乎没有任何自杀的理由。

关于这件事,陈镜安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他决定抽时间和死者的家属见见面,最好能让他们同意尸检。

接下来,他还有其他重要的事,陈镜安话锋一转,问道:“朱校长,我到学校来,还有一件事要处理,关于你们学校一个失踪的老师。”

朱校长本以为赵凤的事谈的差不多了,准备送客,没想到后面还有事,而且又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朱校长舔了舔嘴唇,道:“我知道,您是说秦刚秦老师吧?他确实失踪了,去年十二月份他就一直没来学校报到,然后电话什么的都打不通。我去过他家里,他和父母早就没联系了,报了警,警察来调查过,发了寻人启事,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朱校长的叙述和民警那里的说法差不多,但陈镜安想知道更多,便问:“秦刚老师这个人怎么样?您作为校长怎么评价他?”

这个问题让朱校长犹疑了一下,他肯定在脑子里回忆秦刚老师,毕竟他失踪快一年了。

朱校长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书柜旁,打开橱窗,从里面拿出一个镜框,递到陈镜安跟前。

陈镜安接过镜框,里面镶嵌着一张照片,是一张篮球队的合照。

身着明高中学篮球队球服的学生站成一排,中间站着一个穿运动服的老师,从模样上看应该就是秦刚了。

他手里还捧着一个奖杯,不知道明高中学拿了什么篮球比赛的冠军。

朱校长道:“秦老师失踪前是学校篮球队的教练,去年秋天带着球队拿了全市篮球大赛的冠军,他是个能力很不错的体育老师。不过,搞体育的,你应该知道,个性会比较偏执,倔脾气。”

“哦,他就是球队拿了冠军后失踪的。”校长补充道。

陈镜安看着照片,篮球队一共十几个人,其中有两个站在秦刚身边,如果不出意外,这两个人应该是篮球队的主力球员。

陈镜安指着这两人道:“这两个学生,和秦老师关系怎么样?”

朱校长看了看,道:“左边这个高个子是张帆,他去年高三,已经毕业了;右边这个叫陆源,去年高一,今年高二,他应该是篮球队最好的球员了,好像是去年什么最佳球员吧。关系嘛……”

朱校长停顿了一下,陈镜安道:“教练和最好球员的关系不好吗?”

朱校长道:“不,其实他们的关系很好,秦老师很喜欢这个陆源,他说陆源是个天才,要把他培养成职业球员。只不过,秦老师失踪前,两人的关系好像出现了点问题,然后秦老师就失踪了。”

陈镜安道:“您认为秦老师的失踪和这个有关系吗?”

朱校长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源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啊,而且…而且…”

朱校长突然发现,自己说着说着,好像把自己的学生推到了一个危险的境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警察问话真是相当厉害,从他进入办公室后开始,一举一动都把控着谈话节奏。

他不让校长倒水给自己喝,却反客为主给朱校长递烟,他坐的位置也很讲究,没有坐在会客沙发上,而是端了把凳子坐在办公桌旁边,这让他不会像是一个客人。

谈话时,他从不反驳朱校长,也不轻易下结论,而是借着校长的话进行引申,最后让校长自己来解释。

他的声音、语调,都异常的平稳,不带任何情绪,让人无法拒绝他的问题。

毫无疑问,陈镜安是一个审讯高手,让人精的朱校长满头大汗。

不过朱校长并不是犯人,从他这里陈镜安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他没有继续追问:“谢谢您的配合,以后可能还有需要您帮助的地方,要麻烦您了。”

朱校长忙道:“不会不会,有什么您尽管说,那个赵凤的事…”他现在最关心的不是秦刚,而是赵凤自杀到底怎么处理。

陈镜安道:“这件事我会同时处理,给学校还有家长一个答复,请您放心。”

说完,两人又简单寒暄了几句,陈镜安道别离开了校长办公室,朱校长则一下躺倒在了靠背椅上,长舒了一口气。



第十五章 飞甲

陈镜安离开局里后,就只剩下石元强和王静,王静上午并不准备出去,今天会有新人来报到。

石元强在隔壁房间继续忙活,擦了擦玻璃,往地上洒了点水,还从后勤科借来大鸡毛掸子,把角落里的蛛网、灰尘都给清扫了一下。

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弄完,房间更加干净了,石元强却是灰头土脸,还搞了一身汗。

王静见石元强这副模样,问道:“你这么积极干什么?”

石元强道:“哎呀,一个月了,有一个新同事来报到,我当然要帮帮忙,打扫打扫。你想啊,我们科的工作比较繁重,又比较危险,我作为老同志,如果不做点表示,人家新人哪有工作热情嘛。”

石元强嘴上一套一套的,王静冷冷地斜了他一眼:“上周我和你提这事,我告诉你来的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你才这么积极的吧。”

石元强诶了一声:“怎么会,不管来的是什么人,我都会表现出我的热情,我们基层民警就是这样的。当然了,要是来个漂亮小姑娘,肯定更好了。你是不知道,根据公安部人力资源专家研究,在基层安排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能有效提升民警工作积极性,减轻工作倦怠度。”

石元强嘴里的专家研究不知道是哪门子的研究。

王静哼了一声,没有再理会他,这家伙今天特别兴奋,话特别多,她不想打击他。

石元强忙完,赶忙去洗手间好好洗了把脸,拿毛巾擦了擦汗,再把发型重新理一理。

到了十点钟,一辆卡车抵达了公安局门口,按了下喇叭。

公安局的门禁打开了,早上王静和这里打过招呼,会有一辆卡车在十点左右抵达。

车径直开进了公安局大院,绕过喷泉和停车棚,停在了二层小楼的楼下。

石元强听到动静,赶忙跑到阳台上朝下看,发现是一辆中型集装箱卡车。

王静招呼石元强一同下楼,到了楼下,卡车副驾驶的门打开了,一个扎着马尾,穿着黑色皮夹克的女子从车上跳了下来。

她眼睛很大很亮,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像刀削一样的面孔立体而英武。

她的皮肤是健康的麦色,肤质均匀细致,在阳光下竟隐隐地闪着一层光。

见到王静,她走上前朝她敬了一个军礼,王静回了一礼,女子紧接着露齿一笑,她的牙齿很白,竟也泛着一层光。

石元强站在一旁,看着这个英挺的女子,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让自己看上去挺拔一些。

不过没有用,他还是比这个女子要矮上一小截。

王静介绍道:“这是我们科的同事,石元强。”

女子朝石元强敬了个礼:“你好,我是特勤三组的‘飞甲’,很高兴见到你。”

石元强回力:“你好,我是石元强,你叫什么?费佳?”

女子笑道:“不是费佳,是飞甲,飞行的飞,装甲的甲,这不是我的名字,是我的代号。”

石元强想起来,王静说过除了他们三个,组织里的其他人都是使用代号的。

不知道王静的代号是什么,难道是南孚?

这么想着,这个代号飞甲的女子走到车子的驾驶员门前,朝着里面打了个响指:“干活。”

一个穿着卡其布工装的男子下了车,他一言不发,走到车后打开了集装箱的大门,从里面又下来三个穿同样衣服的人。

石元强有些惊讶,坐在集装箱里不感觉闷吗?

四个人开始从集装箱往外搬东西,这些东西有的装在木箱里,有的撞在纸板盒里,有的用金属大铁盒装着,一件一件地搬进了二楼办公室。

石元强想上前帮忙,王静拦住他:“不用,让他们做,你去大门口等着,待会儿会有人过来,让门卫放她进来。”

石元强奇道:“谁啊?”

王静道:“你的新同事。”

“啊?”石元强有些惊讶,他看了看飞甲,以为这女子就是新同事,虽然长得和预想的不太一样,可也是个美女,没想到新人还没到。

王静白了石元强一眼:“她刚刚都说了,她是特勤三组的人。而且如果到我们科,怎么可能用代号。”

石元强想也是,问:“那新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王静道:“你在门口看到就知道了。”

“卧槽!”石元强在心中暗骂一声,心说这是什么臭毛病,和当初去接陈镜安一模一样,什么都不讲,说看到就知道,妈的人脸上都贴二维码了,他扫一眼就知道?

心里这么想,嘴上不敢多说,石元强乖乖去公安局大门口等,他相信以他的眼力,肯定能找出谁是新来的同事。

在基层派出所呆了这么些年,这点眼力见石元强是有的。

在二十二科专属办公楼的下面,四个工装男子已经把东西运完了,他们每人提了一个工具箱上了楼,接着就能听到乒铃乓啷的声音。

他们不仅是来搬东西的,还要来搞装修。

王静和飞甲待在楼下,王静问道:“小蒙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飞甲道:“人、物分运是基本的原则,你这都忘记了。”

王静道:“这个我当然知道,只是小蒙一向迷迷糊糊的,我以为你应该和她一起,车子自己进来就行了。”

飞甲道:“相比小蒙,他们几个可能更容易出问题,震荡还是让我跟着比较放心。小蒙毕竟不是孩子了,不用担心。”

王静没有再说什么,飞甲又道:“不过,刚刚那个石元强真的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吗?感觉…很普通啊,倒是那个陈,他不在吧?”

王静道:“陈有事出去了。这人确实挺普通,但组织肯定有组织的想法,普通有时候未尝不是优点。”

飞甲道:“嗯,说的也对,像你长得就很普通,不过是个厉害角色。但小蒙你知道的,她一向比较…”

“无所谓,打击一下那个白痴也好,我看他兴奋的很呐……”

……………………

此时,石元强在公安局大门口等了有十几分钟了,他坐在保安处,给自己泡了杯枸杞茶,翘着二郎腿看门口人来人往。

公安局虽然是暴力机关,但它其实也是服务机构,很多民政相关事宜都要在公安局处理。

每天各色人进进出出,想从中找出一个新同事,真就考验石元强的眼力了。

又过了约莫五分钟,石元强注意到,在公安局大门外靠近马路牙子的地方,有一个穿着牛仔裤,套一件白色高领毛衣的姑娘站在那儿。

她背上背着一个双肩包,脚边摆着一个拉杆箱,看起来不像是来公安局办事的。

她在抬头看门口上的字,似乎在确认这里是不是柳京市公安局。

石元强走出保安室,决定去探探情况,直觉告诉他,这很可能就是新同事。



第十六章 风眼

石元强出了门,快要走到这姑娘跟前,不禁眼前一亮。

这姑娘鹅蛋脸,梳着一个团子头,戴着一副大框眼镜,皮肤白白的,看上去很乖巧的模样。

她个子不算高,但细瘦的身材看起来很匀称,脚上穿着一双小巧的白色短靴,和身上的白色毛衣很配。

她的靴子很干净,白色的靴面竟然没有沾上太多的污渍,要知道柳京可不是什么干净的城市。

石元强想起了第一次见陈镜安时的场景,就是他那特别干净的衣着让石元强觉得,他等的人到了。

石元强不笨,刚刚那个叫飞甲的,一样是纤尘不染的样子,王静也是如此。

他知道,凡是和军队扯上关系的人,衣着形容上都有相似的特点,他们总是特别的干净整洁。

那辆集装箱卡车的车牌,可是白底红字的。

石元强走到姑娘跟前,二话不说,朝这姑娘敬了个礼。

路人看到一定会觉得奇怪,这黑胖子在公安局门口朝着一个小姑娘敬军礼,怕不是个神经病。

但小姑娘看到石元强敬礼,马上挺直腰杆,朝着石元强回了一个军礼。

没错了,肯定是新人,石元强心里乐开了花,道:“你好,我是石元强,柳京市公安局第二十二科的…的…科员。”

到现在为止石元强都不清楚,他们科到底是什么级别,他又是个什么职务。

小姑娘给了石元强一个微笑,回道:“你好,我叫蒙浅浅,军总后勤部特勤管理局医务科…嗯…科员。”

又来一个科员,不过小姑娘报的这个部门名称,石元强是从来都没听说过。

军总后勤部他是知道,但这个特勤管理局是个什么东西?又哪里来的医务科?

他只听说后勤部有专门的卫生部,而且为什么会调后勤部的人过来?

出于谨慎,石元强还是检查了一下蒙浅浅的证件,还真是军总后勤部的。

石元强帮蒙浅浅提起箱子,带她进了局里,路上蒙浅浅问道:“你在组织里有代号吗?”

石元强想,应该是“震荡”、“飞甲”这种类似绰号的代号吧,这玩意儿他还真没有,他又不是变异人,要这个能干嘛。

见石元强摇头,蒙浅浅道:“啊,没有代号,那说明你的能力不太行啊。”

石元强看了眼蒙浅浅,发现她一脸认真,马上却又笑了出来,她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这个,我以前就是个普通的警察,进科里才一个月,所以没有什么代号。你难道有代号?”

蒙浅浅点头:“嗯,我代号是‘风眼’,只是上面和我说以后到公安机关工作,不能用代号,只能用真名。”

石元强在想,她也是变异人吧,风眼是什么意思?

这么想着,两人已经来到了二层小楼下,卡车还在,看起来活儿已经做完了。

几个工人都回了车上,驾驶员端坐在驾驶座,双手放在方向盘上,两眼看着前方,默默的一言不发。

蒙浅浅显然认识王静和“飞甲”,上前向两人敬礼,王静道:“欢迎来新部门,路上辛苦了。”

蒙浅浅摇头:“不辛苦的,就是这地方不显眼,有点破,我还以为是敬老院呢。”

柳京市公安局所在地是几十年前的老院楼,和一些地方局的新办公大楼比起来,确实老旧许多。

对于蒙浅浅的直接,王静看上去习以为常,道:“这是以后你的同事,石元强,互相认识过了吧。”

石元强点头,蒙浅浅又道:“嗯认识了,感觉人不错,就是长得磕碜了一点,还有点矮。”

一旁的飞甲噗嗤一声笑了,道:“好了,我走了,房间已经装修好了,药在柜子里,一定看护好。小蒙,以后别乱说话,要尊重别人。”

蒙浅浅朝着飞甲吐了吐舌头,她看起来真像个小孩子。

说着,飞甲上了车,集装箱卡车开动,一溜烟离开了公安局。

蒙浅浅嘟囔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嘛。”

石元强在旁边一脸的尴尬,这姑娘说话太直了,真是把他打击得体无完肤。

“小蒙,你先上楼把衣服换换,二楼左转第一个房间。”

王静让蒙浅浅先上了楼,转而对石元强道:“你别介意,小蒙…她其实在社交上有障碍,并没有恶意。如果是一般人,小蒙话都不会和他说一句的。”

石元强叹了口气,他倒是希望自己是个一般人。

两人一齐上了楼,进了办公室隔壁清出来的那个房间,发现这里竟已装饰一新。

有金属床,桌椅,保险柜,大冷柜,幕帘,还有在医院常能见到的一些仪器,这里被改造成了一个医务室。

“这…这里弄成医务室了啊。”

“没错,以后这里就是二十二科专用的医务室。”

“保险柜里放的,是那个抑制剂吗?”

石元强发现,医务室里最大的玩意,就是一个不锈钢的大保险柜,柜子还接通了电源。

王静走到柜子前,说道:“这是保险冰柜,里面放的的确是抑制剂。打开这个柜子需要科里任意一人的指纹或者面部扫描。过来录指纹。”

于是,石元强到保险柜跟前进行指纹和面部信息的采集。

石元强问道:“只要一个人的指纹就够了吗?不需要双人操作?”

王静道:“不需要,这是抑制剂,控制变异的药物,没有危害性。如果急用,把你的手指剁下来一样能开锁。”

石元强听了手一缩,好像真的要剁他的手指。

这时,放在房间正中间的隔帘被拉开了,蒙浅浅穿着一套蓝黑色的警服走了出来。

警服是最小号的,穿在纤瘦的蒙浅浅身上,倒是显得有些可爱。

“原来她刚刚就在这里换衣服啊……”石元强想到这里,脸有点发烧。

蒙浅浅似乎看穿了石元强的想法,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我刚刚就在这里换衣服啊?你可以好好调动一下你的想象力哦。”

她这么一说,石元强更不好意思了,王静道:“好了别闹了,小蒙你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晚上就跟我住。变异者的信息我会告诉你,所有东西都要记在脑子里,可不准做笔记。”

蒙浅浅道:“知道,我做事你应该放心的,微尘。”

她这话说出口的时候,脸上变得异常严肃,石元强看着她,感觉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第十七章 好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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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针样收缩

陈镜安下午到了停放赵凤尸体的医院,见到了赵凤的父母,两个可怜的普通人。

女儿的死让他们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两人在见到陈镜安后都落下了眼泪。

陈镜安向他们说明了情况,他们犹豫了许久后,觉得不应放过给女儿讨回公道的任何一丝机会,同意了解剖赵凤的尸体,确认死因。

于是压力一下子来到了陈镜安的肩膀上,他打电话给cid检验中心,让他们派法医过来进行尸检。

不管是否和变异人有关,不管是否能清楚明白地向赵凤父母交代,陈镜安想,至少要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在医院等了有半个小时,大概下午三点多,cid派的法医到了,他叫陈钊,和陈镜安一个姓,是个戴着眼镜,头发有些稀疏的青年法医。

在获得了死者家属的签字后,陈镜安和陈钊一起在医院地下太平间的验尸房里,对尸体进行了解剖检查。

陈镜安见到了死去的赵凤,一个胖胖的女孩,身材高大,身上堆着厚厚的脂肪。

这些脂肪在坠楼时没能保护住她,因为她是头部着地,脑子摔出了一个大洞。

伤口的血已凝结,透过空洞能看到白花花的脑子。

死亡的另一个原因是脖子摔得拧了过来,所以脖子的肌肉皮肤有翻转过的痕迹,就好像绞过的衣服。

陈钊戴上口罩、手套,从带来的工具箱里取出工具,问道:“陈警官,你要在旁边看吗?”

陈镜安道:“没问题的,你做事吧。”

不是所有的警察都有勇气面对尸体解剖,即便见多了死尸,解剖又是另一回事了。

陈钊是个经验丰富的法医,他动作很利索,开胸,检查脏器,切开胃部,检验胃部食物残留,再对其他脏器进行初步检查。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概二十分钟,陈镜安在一旁看着,他虽不是法医出身,但这些步骤也都熟悉,目前为止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在检查完赵凤的脖子后,陈钊脱下口罩对陈镜安道:“陈警官,初步检查了一下,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天晚上7点到8点,死亡原因一个是颅脑损伤,一个是颈椎断裂,脾脏有破裂,肋骨断了4根,总之,神仙难救。其他的,没有什么。”

正如陈镜安看到的,死亡原因就是跳楼,不存在先死后跳的情况,同样根据录像亦不存在有人把她推下去的可能。

这样说来,是自杀无疑了,那自杀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陈钊见陈镜安皱着眉,道:“还要细查的话,就要把内脏取下来保存,等硬化后切片检验了。有这个必要吗?”

目前看来,的确没有这个必要,但陈镜安并不想放弃,他围着这具尸体转了一圈,注意到,赵凤的眼睛闭合着。

他戴上手套,将赵凤的眼睑扒开,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赵凤的瞳孔竟然是收缩的。

“陈法医,你看一下她的瞳孔。”

陈钊听到上前,拿出小手电照了一下,奇道:“这是针样收缩啊,怎么会这样?”

要知道,人在死亡后因为肌肉的松弛,瞳孔会散大,只有很少的情况下会出现瞳孔缩小的情况。

像这种瞳孔缩小呈现针样,有可能是死前服用迷幻剂、兴奋剂等违禁药品引起的。

“毒品。”

陈镜安说出了陈钊想说的话,可一个高中女生,难道是在学校里吸食毒品导致的神智错乱,然后从楼上跳下去的?

从之前的调查来看,赵凤虽然性格有些古怪,但并没有这样的记录。

一般来说,如果一个女生在寄宿高中做这种事,是很难瞒住其他人的。

而且一旦沾染这种东西,学校不可能留下她。

难道她这是第一次?那她的违禁品从哪儿来呢?

“陈法医,把她的脏器取下来留存,准备做切片检验。还有,这个情况请你不要和任何人透露,包括死者的父母,还有上级。”

陈钊道:“呵呵,陈警官你放心,上次你们王科长已经给我提过醒了,你们科比较特殊嘛,我会保密的。”

陈镜安点点头,看看时间,下午四点多了,他决定先回单位,明天去明高中学继续调查。

从地下室出来,在一楼的卫生间洗过手,陈镜安脱下外套甩了甩,他感觉上面还留有尸体的味道。

“又要换衣服了。”

陈镜安这么想着,突然听到在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惊叫,紧接着是一阵哄乱,有好几个人神色慌张地朝这边跑。

“什么事?”陈镜安拉住一个人问道。

“打人了!有人打医生!”

陈镜安一听,从腰后拔出手枪,朝着惊叫的方向跑去,只见好多人围在一个办公室的门口,里面有乒铃乓啷的声音。

“警察!让一让!”

陈镜安大吼一声,人群立刻分散了开来,他冲进了办公室,看到里面是一片狼藉。

办公室连通着治疗室,在治疗室里,一个理着寸头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把u型锁,在追打一个医生。

这医生躲在理疗床的后面,躲避着中年男子的追打,陈镜安见状喊道:“把锁放下!”

男子回过头,看到陈镜安手上拿着枪,竟丝毫没有退却,举着u型锁朝陈镜安打来!

陈镜安没有开枪,他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科里规定,对于非变异者不得随意开枪,打死了普通人肯定会惹麻烦。

而且这人为什么拿个u型锁?

他闪身躲过了u型锁,接着以擒拿术固定住了男子的胳膊,跟着一个膝顶,顶在男子的肋下,将他顶翻在地,然后夺下了他的“凶器”。

这时,医院的安保人员赶到,陈镜安道:“把他带走,记得报警。”

两个保安过来拿住了这个平头男,陈镜安转身想去看看那个被追打的医生,地上有点点的血迹。

可两个保安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没有经验,这平头男子突然发狂竟挣脱了两人的束缚,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朝着陈镜安刺去!

“小心!”

不知道谁提醒了一声,陈镜安转身下意识用胳膊一挡,因为脱掉了外套,所以小臂被刺了一个大口子!

陈镜安被激怒了,他忍痛双手擒住了平头男子的胳膊,这一次没有留情,猛的一个膝顶再度顶在了男子的肋下!

一声闷响,这一下够狠,估计把肋骨给顶裂了,平头男子是再也站不起来了,痛苦地蜷在了地上。

这次保安还有围观的群众一拥而上,把平头男子压在了地上,然后保安找来绳子将他捆住,一群人一起将他扭送走了。

而陈镜安的胳膊已经血流如注,染红了他的衣袖。

“流血了!我给你清创包扎!”

是刚才喊“小心”的声音,陈镜安一看,是个小护士。

小护士上前用手握住了陈镜安的伤口帮助止血,接着拉着陈镜安道:“跟我走,去外科。”

陈镜安没有拒绝,乖乖地被牵着走了。



第十九章 平静

陈镜安的衬衣袖口被剪开,血已经染红了半个衣袖,小护士小心翼翼将剪开的袖子卷上去。

她发现陈镜安的大臂上,好像有一圈纹身,不知道纹的是什么。

她拿过碘酒和棉团,道:“有点疼,忍着啊。”

陈镜安嗯了一声,小护士用沾满碘酒的棉球小心地帮陈镜安清洗伤口。

一边清洗,她一边偷偷瞄了眼陈镜安,发现他竟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不疼吗?”小护士轻声问道。

“疼。”陈镜安道。

“疼你怎么眉头都不皱?”

“皱了也会疼。”

小护士笑了笑,她利索地清理干净了伤口,拿出了缝合的针线。

“伤口比较大,要进行缝合,还是会有点疼。”

陈镜安还是嗯了一声,她开始小心地帮他缝合口子,口子不大,十几针便缝合上了。

“这个线会吸收,注意不要碰水啊,你可以去药店买点抗生素的药抹一下,我不能开药。”

陈镜安道:“这些我都知道,谢谢你。”

小护士道:“我要谢谢你才对,还有季医生,不知道他伤得怎么样。”

“他没事,受了点小伤,他很灵敏。”陈镜安道,他小心翼翼地穿上了外套。

正说着,外科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警服的警察探头进来,是虎山路派出所的民警,上午在明高中学陈镜安见过他。

“您在这儿啊陈警官,没事吧?”小警察问道。

小护士脸上有些讶异,原来这人是警察,怪不得那么厉害,可警察怎么会有纹身呢?

“没事,人控制住了吧?”陈镜安道。

“控制住了,正好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顺道吃个晚饭?”

“晚饭不用了,我去做个笔录吧。”

陈镜安和小警察一起出了外科室,获救的那个季医生见到陈镜安,对他千恩万谢,弄得陈镜安有些不好意思。

对于他人的善意和感谢,陈镜安总是会感到不知所措,他匆匆离开了医院。

到了虎山路派出所,陈镜安做了笔录,了解到那个砍人的平头男子是个瘾君子,在车里吸粉吸出了幻觉,结果拿着方向盘锁跑到医院里打人。

幸好那医生平日里注意锻炼身体,身手敏捷,没有受伤。

反倒是陈镜安,因为保安控制不力受了点小伤,也幸好他没有开枪,如果他在医院当众开枪打死人,开枪报告估计要写一本字典了。

处理完这件事后,陈镜安拒绝了曹所长的晚饭邀请,也拒绝了闻讯赶来的记者采访,开车回了市局。

回到市局的时候,大多数同事已经下班回家了,陈镜安把枪交回给了警务处,看到二十二科的二层小楼还有灯亮着,决定去看看。

如果石元强还在加班,就正好和他一同回去,路上顺便把晚饭给解决了。

上了楼陈镜安发现,灯光是办公室隔壁房间的,这才想起今天有新人来。

隔壁房间的窗帘拉着,陈镜安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清脆的女声:“是谁?”

陈镜安道:“我是陈镜安,白天不在,刚回来。”

过了一小会儿,门吱呀一下开了,一个梳着团子头,皮肤白皙,面目身材小巧的姑娘站在门口,她穿着一身警服。

是蒙浅浅。

陈镜安想向他敬礼,手一抬扯动了伤口,疼痛感袭来,不禁一顿。

“手受伤了?”蒙浅浅注意到了陈镜安的动作。

陈镜安道:“下午在医院遇到一个打人的,受伤了。”

蒙浅浅让了一步让陈镜安进来:“我帮你处理一下。”

陈镜安道:“我在医院都处理过了,王静和石元强下班了吗?”

蒙浅浅没有回答他,道:“我帮你处理一下,医院的处理是不行的。你右手要用枪的吧,伤口不处理好,你后面怎么执行任务。”

于是,陈镜安走进了这个房间,发现这里被改造成了医务室,里面有很浓的消毒水味。

“坐下。”

蒙浅浅走到一个不锈钢柜子前,摁了一下指纹,打开了柜门,一股白气冒出。

她从里面拿出了一只干粉药瓶,到:“下午王静和那个黑胖子出去办事了,我一直在科里。”

蒙浅浅直接称呼石元强为黑胖子,让陈镜安觉得有些好笑,他问:“你怎么确定我就是陈镜安。”

“我又不傻,他们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你怎么知道我是新人?”

“警服穿在你身上不太合适,而且这里不是随便谁都能进的,你的指纹管用。”

自从成为二十二科的办公地点,这栋小楼就成了整个公安局安保密级别最高的地方,一般人连靠近都很困难。

蒙浅浅将生理盐水注射进了干粉药剂瓶里,晃了晃,然后吸入了针筒中,道:“把衣服脱掉。”

陈镜安道:“我在医院真的处理过了,你要给我打什么针,难道能让伤口马上愈合么?”

陈镜安本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蒙浅浅道:“怎么,你不信吗?我以为你见识过变异虫,应该什么都信了的。”

蒙浅浅说话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陈镜安脱掉外套,把伤口露了出来,刀口清晰可见,而缝针工整细密。

“这针线活不错啊。”

蒙浅浅看着陈镜安的伤口,推了一下针筒,药水从针孔兹了出来,将里面的空气挤出来。

陈镜安突然觉得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相信一个陌生人,哪怕她是新同事,然后还同意她帮自己打针,他都不知道这针管里到底是什么。

他又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类似消毒水的味道,其中还混合着一些香气,整个人更加放松了。

蒙浅浅用酒精棉球在伤口附近擦了擦,接着就把针戳进了陈镜安的皮肤里。

陈镜安看着针头进入肉里,他觉得不应该就这么随便让人给他打针,可他竟无法拒绝,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药水被推进了自己的皮下。

针头被拔了出来,陈镜安感觉伤口有些痒,忍不住想要去抓。

蒙浅浅一把握住他的胳膊不让他抓:“不要抓,忍一忍,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等你回到家,睡一觉,醒过来,你的伤口就好了,一切就像没发生一样。你怎么受的伤,怎么治疗的伤,都忘记了,都忘记了……”

陈镜安不再去抓很痒的伤口,他看着蒙浅浅的眼睛,觉得自己的心灵很平静,非常的平静。

哪怕周遭狂风肆虐,在暴风的中心眼,一切都平静如常。



第二十章 失踪

颜柳区幸福园小区,夜幕降临,流动摊贩推着自制的小车出现在街头巷尾,开始他们一天的工作。

炒饭,炸串,臭豆腐,煎饼,卤菜,手抓饼,各式各样的街头小吃,在一片杂乱和吆喝声中,构成了夜晚城市街头的一部分。

石元强有段时间没到这种地方来吃东西了,他记得以前在柳京工业学院读书的时候,每天晚上都要到街头小摊上来解馋。

幸福园离柳京工业学院不远,快十年过去了,这里还是没什么变化,不知是好还是坏。

石元强来到一个卖臭豆腐的摊子前,要了一盒油炸臭豆腐,他很久没吃臭豆腐了。

工作以后,学生时代乱七八糟的小吃便离他远去,陪伴他更多的是香烟和酒精。

臭豆腐炸得有点老,甜面酱有些咸,不过石元强并不介意,他到这儿来不是为了吃臭豆腐的。

“老板,给我来两盒臭豆腐!”

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来到摊前,也要了两盒。

年轻人站在石元强身旁,假装挠了挠头,用只有靠得很近才能听见的声音向一旁说道:“成功加入组织了,今晚住这儿,明天过来上课。”

他这话是说给石元强听的。

这人正是史鹏,在接到石元强的“任务”后,一早他辞掉了超市的工作,按照石元强的指示找到了孙峰。

孙峰正愁拉不到人头,痛快地答应史鹏做了他的入会介绍人。

于是,史鹏交了一笔钱给孙峰,孙峰让史鹏在自己的出租屋住一晚,明天早起上大课。

晚上,石元强联系史鹏,史鹏约他在楼下的臭豆腐摊会面,因为他要下楼给孙峰买臭豆腐。

孙峰最近特别喜欢吃臭豆腐,一天要吃好几回,今天史鹏已是第四次下楼给孙峰买臭豆腐了。

石元强用牙签戳了一块臭豆腐放到嘴里,头也不转地道:“以后我们就在这里约见面,以臭豆腐摊为标的。”

史鹏回道:“那卖臭豆腐的不来怎么办?”

“不来就换煎饼摊。”

“他不喜欢吃煎饼。”

“那你不能买来自己吃啊!”

出于保密的原则,石元强尽量让他们的会面进行的秘密,他都是用加密电话联系的史鹏。

而史鹏显然对这种上演无间道的感觉很是入迷,其实他还没真正加入传销组织,就算入了,柳京的传销都不限制人身自由,更不会控制通讯。

他们的谨慎看起来没什么必要。

不过,石元强知道,他们真正防范的并不是传销组织,而是另有其人。

虽然石元强并不知道,到底是些什么人,总之王静说了小心为上。

两个人装模作样地算是进行了一次接头,石元强吃完了纸盒里的臭豆腐,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放在废弃的纸盒里。

他仍目不斜视,对史鹏道:“药在这里,吃了,后天晚上八点,你的能力就会恢复。”

说完,石元强擦了擦嘴,把纸盒随手扔到了地上,便转身离开了。

史鹏见状,赶忙站到这个纸盒前,见没人注意,蹲下身将纸盒里的塑料袋捡起来,偷偷放进了口袋里。

这时,他要的臭豆腐已经做好了。

……………………

周一的晚自习,所有人都上的提心吊胆,昨日发生的惨剧还历历在目。

在高一(3)班窗外的那片水泥地上,赵凤的血迹和脑浆已被冲洗干净,但由此带来的恐惧并未被冲刷掉。

保安加强了在楼层内的巡逻,各个班班主任被要求找班里的学生谈话,学校准备开设一门心理课帮助学生疏导心理问题。

虽然赵凤自杀的原因还未查明,但在学校看来,青少年自杀肯定是心理出现了问题。

赵凤的父母接受了学校提出的赔偿条件,这场风波看起来将告一段落,成为所有人心中的一段故事。

今天晚自修不是徐明浩的班,但作为班主任徐明浩还是到班级门口转了一圈,看看学生们有没有在认真上自习。

他有意朝赵晶莹的座位上看了一下,发现空着,她没有来上晚自修。

徐明浩进到教室里,把刘晓琳叫过来问道:“赵晶莹怎么回事?要不要紧?”

刘晓琳道:“她身体不太舒服在宿舍里睡觉,给她送过晚饭了,她还在睡。”

“你给她送的饭?”

“嗯,我和张彤一起送的。”

徐明浩又走到张彤座位前,张彤在埋头做作业,见徐明浩过来抬头望了他一眼。

“你晚饭给赵晶莹送饭了?”徐明浩问道。

“嗯。”张彤就这么嗯了一声。

“她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徐明浩又问。

“一直在睡觉,饭她也不知道吃没吃,放她床头了。”张彤回道。

徐明浩心想,可能是狂犬疫苗带来的反应,周六下午打疫苗的时候,医生说可能会有轻微的发热。

可都过去两天了,难道症状还没有消退?

徐明浩想了想,决定去宿舍看看,现在是敏感时期,学生要是出点什么事情,班主任吃不了兜着走。

但徐明浩是男教师,去女生宿舍不太方便,今天班上值班的是语文老师黄老师,徐明浩就约黄老师一起,到赵晶莹的宿舍去看一看。

黄老师答应了,徐明浩让班长管好班级的纪律,两人一起去了女生宿舍。

黄老师叫黄秋燕,一路上她都想和徐明浩搭茬聊天,但徐明浩心里担心赵晶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

到了宿舍门禁前,徐明浩和宿管阿姨说明了情况,宿管阿姨却说赵晶莹已经上课去了。

“什么时候上课去的?”徐明浩问。

“十几分钟前吧,反正出去了。”宿管阿姨回道。

整栋宿舍楼的学生宿管阿姨基本都认识,像赵晶莹这样的漂亮姑娘更不用说。

难道两人出来的时候,赵晶莹正好回教室上课了?

于是,两人又回了教室,却发现赵晶莹的座位还是空着,她根本没有回来上课。

徐明浩连忙给赵晶莹打电话——手机关机,然后打到了赵晶莹家里,家里人说赵晶莹没有回来,也没说要回来。

这下徐明浩急了,一边满学校的找人,一边打电话通知了朱校长。

朱校长问清情况,连忙发动老师和安保人员,打着电筒在学校里找。

因为明高中学是半封闭的高中,学生非假期间出校门都是要登记的,门口的保安表示并没有见到赵晶莹出去,那就说明赵晶莹应该还在学校里。

晚上学校能呆的地方并不多,食堂、图书馆、电教室都锁门了,教学楼、办公楼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天台的锁白天全都换成了防撬的a级锁,万能钥匙都捅不开。

这样算来,唯一能去的地方就只有学校礼堂后面的花园了。

花园位于学校的东北角落,有一个人工湖,是学生、老师空闲时散步、小憩的地方。

校长带着一队人到花园里,把角角落落都找了一遍,依旧没有赵晶莹的身影。

只剩下这个人工湖了,夜晚湖水看上去幽深黑暗,在晚风中荡漾着层层波纹。

校长亲自绕着人工湖转了一圈,拿着手电筒往湖里照。

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如果再出人命,他真的想直接跳进这个湖里一了百了。

幸好,并没有在湖里发现人的踪影,湖面上只有一些水草,还漂着一个白色的饭盒。

或许赵晶莹刚刚只是出来走了一走,现在又回宿舍了?

这时,天上突然开始下起了雨,天气预报说最近会有雨,柳京的气温要开始下降了。

“再去宿舍和教室找找,看监控找,再找不到,只好报警了。”

雨水落在朱校长的身上,他感觉凉凉的。



第二十一章 鸡腿

高一(3)班的晚自修,徐老师和黄老师一直没有出现。

学生们一开始还能遵守纪律,等下了课再上课,老师一直不来,班里就闹腾开了。

始终没有老师来管纪律,外面开始下起雨来,有人收到消息,班里的赵晶莹同学失踪了,校长、老师们正在全校搜寻。

直到放学,徐明浩才回到教室,他身上都淋湿了,急匆匆地宣布下课,然后把刘晓琳、覃佳苹和张彤三个人叫过来,问了几句话,就让她们早些回宿舍休息,又匆匆离开了教室。

班级又笼罩在了一种莫名的恐慌中,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已经有学生拿出偷偷带来的手机给父母打电话。

可以想见,如果赵晶莹再出事,肯定会有一批学生将选择走读。

回到303宿舍,三个人都没怎么说话,洗漱完爬上了床,宿管阿姨照常检查,熄灯。

夜慢慢的深了,冰冷的雨水敲打着宿舍的窗户,这场雨一下,冬天距离柳京的脚步就更近了一些。

刘晓琳躺在床上无法入睡,不仅仅因为外面滴滴答答的雨。

看起来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只是赵晶莹的床空着。

想起昨天晚上,赵晶莹在上铺辗转反侧,然后问有没有听见狗叫。

她为什么会听见狗叫?

刘晓琳记得赵晶莹该是害怕狗的,还在小学的时候她曾被狗咬过。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去摸小白呢,如果不摸肯定不会被咬吧。

她有时就是太爱逞能了,表面看起来友善,但什么事都要和人争一争。

漂亮的人总是比较好强吧,刘晓琳忍不住地想,睡不着的她睁开眼盯着上铺的床板。

突然她听到吱呀一声,上面好像有人翻了个身。

可赵晶莹明明不在的。

刘晓琳脖子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敢动,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

耳边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覃佳苹和张彤均匀的呼吸声。

她想问张彤赵晶莹的床上有没有人,可她根本不敢问出声。

刘晓琳把眼睛闭了起来,慢慢将脑袋蒙进被子里,这样能减轻一下她的恐惧。

雨下大了起来,在均匀的雨点声中,一阵尖利的警笛声刺入了耳中,刘晓琳把头从被窝里露出来。

这次她没有听错,真的有警笛声,上铺的张彤被这声音吵得爬起身来,看样子她也睡不着。

“张彤,是警笛吗?”刘晓琳轻声问道。

“嗯,会不会是赵晶莹…”张彤没有说下去。

覃佳苹也醒了,刘晓琳的胆子大了很多,她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去阳台上看一看,那里能看到学校的小花园和那个人工湖。

刘晓琳顺道瞥了眼上铺赵晶莹的床,是空的,被子还掀开着,和晚上她们回宿舍时看到的一样。

刘晓琳走到阳台上,窗外的雨幕遮蔽了视线,远远的能望见在人工湖的那边,警车的红蓝色灯在旋转闪耀。

肯定出事了。

……………………

“把警笛关了,打120,让他们派车过来吧。”

大雨中,在明高中学的人工湖旁,虎山路派出所的副所长曹金珏让手下把警车的警笛给关掉,他怕吵到学校的高中生休息。

他有一个女儿也在上高中,一样是寄宿。

今天他正好值班,晚上九点多接到了110指挥中心的转介电话,说明高中学的一个女生失踪了。

明高中学昨天刚发生了女生自杀的事件,今天又有人失踪,真不知道这所学校怎么了。

曹金珏派了个民警过去了解情况,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一个小时以后,他接到回电,说在学校人工湖外的排水渠里,发现了一句尸体,可能是失踪女生的,他立刻开车赶到。

雨是越下越大,抵达明高中学的人工湖时,他看到一圈人撑着伞站在湖边。

明高中学的朱校长站在雨中,伞没有挡住全部的雨水,他的头发都湿透了,雾气蒙住了他的眼镜,看不清他的眼神。

但曹金珏知道肯定是绝望的。

而真正绝望的,还在后头。

“我们把整个学校都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人,后来下雨了呀,一个老师说到湖边再看看,就听到扑通一声,然后么…就在外面的水渠里看到了。”朱校长向曹金珏叙说着。

明高中学的人工湖连通着校外的排水渠,下雨时湖里的水位抬高,水会通到排水渠里。

而赵晶莹的尸体,原本被卡在人工湖和排水渠的通道里,正好晚上下雨,上涨的湖水将赵晶莹的尸体冲了下去,声音正好被过来的徐明浩听见了。

徐明浩身上一样湿透了,他的娃娃脸上写满了沮丧,原本有些红扑的脸颊,被雨水浸地惨白。

曹金珏走上人工湖的堤坝,来到水道前,隔着护栏朝校外的那条排水渠看去,一个穿着校服的身影趴在水渠的杂草和乱石中。

“确认这就是那个失踪的女孩吗?”曹金珏问道,或许这会是别人,只是不管是谁,学校都麻烦了。

徐明浩道:“不知道,但看身材,发型,都很像,应该…”

曹金珏有些奇怪,怎么老师对学生的身材都很了解吗?

除了昨天自杀的那种体型特殊的女生,一般高中女孩子穿着校服都是差不多的。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在曹金珏的脑子里一闪而过,这是他作为警察的思维习惯。

曹金珏穿上雨衣,从警车里拿过一根尼龙绳,把绳子绑在腰间,准备下去将女孩扛上来。

因为雨大,水渠通道又比较高,在发现了尸体后没有人敢下去,只能等警察过来处理。

“说不定还有救。”

曹金珏往最好的方面想,只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在几个人拉绳的帮助下,曹金珏慢慢下到了女孩的身旁。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将她翻过来,脸精致小巧,但已经无比的苍白。

曹金珏探了探鼻息,没气了,皮肤冰凉,脉搏早已消失。

她死了。

曹金珏朝上面摇了摇手,示意人已经死了,接着把尸体扛了起来,背到了背上。

这不是曹金珏背过最重的尸体,但他的心情却是最沉重的,他想到了他的女儿。

一个花季的女孩儿,在秋天的雨季里失去了生命。

女孩的手无力地耷拉下来,曹金珏注意到,她的右手紧紧地握着一根鸡腿。

一根被水泡的有些发白的酱鸡腿。



第二十二章 遗忘

周二早上,五点,陈镜安准时从睡梦中醒来。

打开窗户,空气很不错,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到早上才停,可以出门跑步了。

陈镜安从箱子里拿了一件跑步穿的运动衫,洗漱完在脖子上绑了一根毛巾就下了楼。

夏天的雨带来的是清凉,而晚秋的雨水带来的是寒冷,外面的气温明显下降了不少。

陈镜安和往常一样,绕着小区跑了几圈。

11月的五点,天还没有亮,不过已经有很多人起床开始一天的工作。

他和石元强住的这个小区都是拆迁户,附近还是老城区,大街小巷,做早点的,开小饭馆的,菜市场卖菜的,搞物流运输的,这个点他们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跑了半个多小时,天蒙蒙亮起来,路上有了中学生的身影,该是去上学的时候了。

陈镜安想到今天还要去一趟明高中学,查探一下情况。

做警察的多多少少有一点直觉,陈镜安觉得,这个秦刚很可能有问题。

跑完步到楼下买了油条豆浆和薏米粥,上楼洗了把澡,吃早饭,石元强才刚起床。

受陈镜安的影响,石元强现在每天也起的挺早,六点半起床吃早饭,再晚一点就要豆浆就凉了。

石元强洗漱完,陈镜安已经吃完了,他穿着新换的长袖衫,要回房换衣服准备上班。

石元强却叫住陈镜安,道:“听说你昨天被人砍了?”

陈镜安表情有些疑惑,道:“没有啊。”

石元强道:“诶,我听人说你在医院遇到个神经病,他把你砍了,你把他制服了。”

陈镜安道:“我昨天是在医院遇到个打人的,说是吸毒,不过他没伤到我,你看我哪像受伤了。”

说着,陈镜安动了动胳膊让石元强看,没有任何问题,他早上还出去跑步,洗澡,身上完全不像有伤的样子。

石元强奇道:“可是新闻上都报了,说某警察在医院制服行凶歹徒,光荣负伤,你看。”

石元强掏出手机给陈镜安看一条新闻,陈镜安一看还真是,不过报道中并没有提及陈镜安的名字,连姓都隐去了。

因为第二十二科的人在媒体上是严禁曝光的,这种程度的报道已经是极限了。

陈镜安摇摇头:“可能是媒体为了夸张吧,我衣服上是沾了点血,不过是那个受伤的医生的。”

陈镜安还记得,昨天晚上回到家洗衣服,外套上沾了血,衬衫……衬衫,他昨天穿衬衫了吗?

石元强见陈镜安愣在了那里,道:“喂,别想了,没受伤是好事。你昨天见到新同事了吗?”

陈镜安道:“没有,新同事怎么样?”

石元强道:“一个姑娘,个子小小的,长得不错,就是…就是性子比较直。”

陈镜安道:“是么,说你又黑又矮了吧。”

“你…你怎么知道…”

“刚接触就说她性子直,肯定是戳到你心窝了。抓紧吃,我上午还忙呢。”

“哦。”

石元强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陈镜安识破了。

吃过早饭,石元强又开着他的破丰田,带着陈镜安一起去上班。

到了单位,陈镜安看到办公室隔壁的房门上贴了一块牌子,写着“医务室”。

“新来的同事是医生?”陈镜安问道。

“算是,应该说是护士,打针的,昨天下午刘有全来打了一针。”石元强回道。

“什么针,抑制剂?”

“对,抑制剂,说是一个月一针。”

“难道要这么一直打下去么?”

“不知道,说还不清楚这个药效到底怎么样,要是失效了…”

石元强不无担心地说道,而陈镜安则感觉,他们一定还有控制变异者的其他方法。

两人在办公室待了几分钟,王静和蒙浅浅一起到了,蒙浅浅现在和王静住在一起。

蒙浅浅见到陈镜安,主动上前打招呼:“你好,我是新来的蒙浅浅,以后医务室归我负责。”

陈镜安朝着蒙浅浅敬了个礼:“你好,我是陈镜安。”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问候,陈镜安没有再说别的,王静对陈镜安说道:“今天还要去明高?”

陈镜安点头:“是,去查两个案子,秦刚的事,还有学校女生自杀的事。”

王静道:“那你抓紧去吧,听说明高昨天晚上又死了一个。”

“什么?又死了一个?”陈镜安惊道。

“这起案子你也接手吧,很可能有问题。”

王静和陈镜安想到了一块,陈镜安不再多留,准备动身去明高。

王静补充道:“如果遇到麻烦,及时请求支援,不要一个人单干。”

陈镜安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去警务室取枪拿车,朝着明高中学而去。

陈镜安来去匆匆,王静问石元强:“昨天的事办的怎么样?联系上了吗?”

石元强道:“联系上了,药给他了,就是不知道时间准不准。”

一旁的蒙浅浅哼了一声道:“你放心吧,药剂都是我调的,说到时间就到时间,别瞎担心。”

说完,蒙浅浅离开办公室,去了自己的医务室里。

王静道:“别管她,待会儿跟我去一趟看守所,有事要办。”

石元强应了一声,说道:“对了,昨天陈镜安在医院,制服歹徒受伤的事你听说了吗?”

王静点头:“听说了,局长给我打过电话,我说不用通报表扬,我们科还是要低调。”

石元强道:“可是早上我看了,陈镜安没受伤啊。”

王静道:“是吗?我听赵局长说,他的胳膊被刺伤了。”

“没有,胳膊好好的,还早起跑步呢,一点伤口没有。”

王静皱起眉,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离开办公室走到医务室门口敲了敲门。

门开了,蒙浅浅站在门口,她在外面披了一件白大褂,看上去更像个医生了。

王静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说道:“把你的能力收了,我有话要问你。”



第二十三章 消毒水

陈镜安开车赶到明高中学的时候,校门口已围聚了不少人,他把车停在了路边。

一个身材高胖的中年男子,身上披了一件白色的大褂,上面用红色的墨水密密麻麻写了好多字。

他头上扎着一块白色的长麻巾,手里举着一块用硬纸板做成的牌子,上面用黑墨水写了斗大的四个字“还我女儿”。

学校的保安、教导主任还有校长都在大门口,和这个高胖的中年男子交流着,还有警察在一旁。

陈镜安看到了虎山路派出所的曹副所长,他上前招呼了一下,把曹金珏拉到一旁问:“怎么回事?”

曹金珏道:“陈警官,又死人了。”

陈镜安道:“我知道,这是家长?”

曹金珏道:“对,那女孩的父亲,从昨晚闹到现在,据说家里亲戚还在赶过来。”

“其他人呢?”

“有些是看热闹的,有些是学校的家长,说要接孩子回去。”

学校连着两天出事,让家长对孩子的安全产生了忧虑。

虽然死因尚不得知,可连续两天有人死亡,由不得人不害怕。

这还是周二的早上,等到了中午休息,晚上下班,校门口估计会更热闹。

面对这种情况,陈镜安也是无能为力,他能尽力给受害者家属真相,却无法将死者的生命还给他们。

更何况,他感觉到或许连真相都无法交给他们了。

曹金珏打了个哈欠,昨天晚上折腾了一宿没合眼。

赵晶莹的父亲在收到消息后连夜赶了过来,在校长办公室大吵大闹,要学校赔一千万。

闹到现在就成了这番样子,可他连放在医院的女儿尸体都没去看过一眼。

陈镜安问道:“尸检了没有?”

曹金珏道:“没有,早上刚通知cid,cid说在等你们科的指令。”

cid知道这件事二十二科可能插手,所以没什么积极性,就等着听指挥了。

陈镜安点头:“这件事我们科接手了,你们做好家属的安抚工作,调查工作我来做。”

陈镜安看着曹金珏的黑眼圈,道:“你去休息休息吧,把情况和上面报备一下,多派点民警过来,防止群体事件。”

安排完了校门口的事,陈镜安决定先去一趟医院,了解一下死者的情况。

等学校这边安稳下来,他再来进行详细的调查。

陈镜安电话通知了技侦局,便前往钟楼区医院。

今天他换了一件外套,加上医院里人来人往,已经没人认得出这是昨天在医院制住歹徒的警察了。

毕竟这件事只是在媒体上一笔带过,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宣传,陈镜安连个姓都没出现在报纸上。

他倒是习惯了,以前做缉毒警的时候,从来都是隐姓埋名的。

“警官?你怎么又来了?”

陈镜安在准备下楼去地下室的时候,却听到有人喊他,转头一看是个穿着浅蓝色制服的护士。

“你认识我吗?”陈镜安奇道。

他并没有穿警服,这个护士怎么知道自己是警察?

护士近前,她盯着陈镜安的脸看了看:“没认错啊…你是不是警察?”

陈镜安道:“是警察,怎么了。”

护士又道:“昨天你见过我,你忘了?”

陈镜安微微摇了摇头:“不记得,我昨天是来过医院,但不记得见过你。”

这小护士撅起了嘴,脸色一沉,道:“忘恩负义!”

陈镜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转身就要走,这小护士急道:“哎,你别走啊!你的伤口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些?没有发炎吧?”

陈镜安道:“什么伤口?”

小护士脸上显出愠色:“喂,就算是警察工作忙记性不好,你也不用这样吧,我还没收你的材料费呢!”

陈镜安突然想起,今天早上石元强问自己是不是被刺伤了,便道:“我昨天来过医院,制服了一个歹徒,救了一个医生,但我没有受伤。”

“果然是你。”小护士嘀咕一句,“什么没受伤啊,你的伤口还是我给你处理的,手臂上,被匕首划了一个大口子的,缝了好几针呢!”

陈镜安问:“哪只手?”

“右手,小臂!”

于是,陈镜安把袖管捋了上去给小护士看,胳膊上只有几道小的疤痕,是以前执行任务时受的伤,都是老伤了。

除此之外并没有新鲜的伤口,更没有缝针的痕迹。

这护士瞪大了眼睛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忙问:“另一只胳膊呢?给我看看另一只胳膊。”

陈镜安不是一个磨蹭的人,换成以前他理都不理直接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小护士,他感觉没办法拒绝。

看她的样貌,白白圆圆的脸蛋,左边嘴角有一个小小的梨涡,说话的时候会皱出来,显得很可爱。

陈镜安叹了口气,把左边的袖子也捋了起来,和右边一样,没有伤口。

“看过了吧?没问题了?我要去忙了。”陈镜安说着把袖子放了下来,准备去地下室。

小护士又叫住了他,道:“喂,我…我昨天真的给你缝过针,你叫什么名字?”

陈镜安道:“我叫陈…”话到嘴边,陈镜安把话咽了回去,道:“对不起,我不方便告诉你。”

小护士道:“那你记得我的名字,我叫顾怜,我觉得你肯定在骗我,你以后觉得愧疚了可以来找我,骗人是不对!”

陈镜安摇摇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骗你做什么。

管不了这些,他不再多言,直接下地下室到停尸房去了。

而顾怜还是觉得很奇怪:“怎么回事啊,他的刀伤呢?”

……………………

王静在医务室里打开了放药品的保险冷柜,清点了一下,问道:“速生剂怎么少了一瓶?”

蒙浅浅道:“用掉了呗,昨天的新闻你也看了,陈镜安被刺伤了。”

王静怒道:“谁让你随便给他用药的!”

蒙浅浅道:“也没说不能给他用药啊,他的胳膊受伤了,我们科就这么几个人,一个人当十个人用,我不帮他快点恢复,他怎么做事。”

王静道:“那他见识了速生剂是什么反应?”

蒙浅浅道:“没什么反应,他都不记得了。”

王静道:“你对他用能力了。”

“那当然,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蒙浅浅说话时的语气,和她的神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她形貌乖巧,带着一些沉郁的气质,可说话的感觉却恣意轻狂。

王静捏紧了拳头,道:“上头派你来,是为了帮助科里办事的,不是添麻烦的。”

蒙浅浅能感觉到,自己的汗毛、头发全都竖了起来。

“我的确是来帮忙的,我不是治好了他的伤吗?而且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静没有再说什么,深深看了蒙浅浅一眼,离开了医务室,砰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医务室里,又开始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



第二十四章 看守所

医院地下的太平间里,寂静而阴冷,一丁点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放大。

陈镜安一个人走在通往停尸房的走廊上,哒哒哒的脚步声令人心悸。

守在停尸房的民警见到陈镜安,检查了一下证件,敬了个礼,放他进去。

苍白的停尸间里又多了一具女学生的尸体。

和上一具相比,这具体型要苗条了很多,赵晶莹生前是个漂亮女孩子。

只是一死,一切便都成了空,高矮胖瘦,美好丑陋,再没了意义。

她将会变质腐化,最终成为一堆灰烬,永远不再重现于这个世界上。

想到这里,陈镜安捏紧了拳头,他走上前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塑料布。

赵晶莹静静地躺在那里,她死的不如赵凤那般惨烈。

因为是在水中发现,所以尸体被泡的发白。

陈镜安把女孩的眼皮掀开看了一下,果然,针状瞳孔,死前有瞳孔缩小的迹象。

陈镜安知道,这下子是碰上麻烦事了,如果是变异者的问题,那全校几千名师生,每个人都可能暴露在了变异者的威胁之下。

可他又不能大张旗鼓的展开排查,到目前为止,他完全不清楚这个异能者拥有的到底是什么能力。

一种能让人自杀的能力?

难道是控制心智?

陈镜安想起,王静曾经提到过,变异者中的确有能影响他人大脑的能力,只是这种变异极其罕见。

难道在这里碰见了?

把塑料布重新盖上,陈镜安吩咐两个民警看守好,接着打了个电话给陈钊,让他赶来医院,等家长同意以后,就可以进行尸检了。

做完这些,陈镜安立刻赶回了明高中学。

学校门口聚集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好多家长闻讯赶来,表示学校不能再上课了,要求让孩子们放学。

明高中学的朱校长被围在很多人中间,想苦心解释都没人听得见,同时钟楼区公安局派了治安警来维持秩序。

场面可以说是一片混乱,陈镜安见曹金珏也在那里维持秩序,把他拉了出来,道:“别再维持秩序了,让学校直接放假吧,让孩子们回家。”

曹金珏道:“这样行吗?”

陈镜安道:“不行也要行,学校总不想再出事吧。”

曹金珏道:“难道…不是自杀?”

“不管是不是自杀,学校都不能再继续上课了,让他们放假,我们也好进行调查。”

陈镜安下达了命令,曹金珏点头同意,于是他挤回了校长身边,和他提出了停课的要求。

朱校长陷入了两难,他其实也想停课,可这不是校长能决定的,要到上级部门报备申请,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停。

而且,不管上级部门同意不同意,连出两条人命,他这个校长差不多做到头了。

“我…我要请示一下啊…”

“不要请示了,立即停,马上放孩子们回家,如果不想再出人命的话。”

曹金珏并不清楚到底会有什么情况发生,但他知道,被公安局那个新科室盯上,案子绝对不会小,不是分尸灭口就是死全家。

所以陈镜安让学校立即停课肯定有他的道理,这么多学生聚在一起,太危险了。

曹金珏又想到了自己的女儿,莫名的为这些孩子担心。

校长知道没办法了,只得向在场的家长们承诺立刻放学,不过为了保证学生们的安全和秩序,必须有家长来接才能让学生走。

于是,学校的大门打开了,堵在门口的家长们一个个冲进学校和教室,准备带自己的孩子离开。

这时,赵晶莹的父亲还举着他的纸牌子,冲校长吼道:“你赔我女儿!你赔我女儿啊!”

他的表情看起来愤怒多于伤心,本来是他把事情闹起来的,折腾了半天结果不过是学校提前放学。

别的家长可以接孩子回家,他可没有孩子可以接了。

陈镜安走到了他跟前,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让他平静了一些。

陈镜安道:“去医院看看你女儿吧,算是最后一眼。”

原本气愤难平的中年人,听了陈镜安的话,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就这么一个女儿…”

陈镜安朝一旁使了个眼色,让两个民警扶赵晶莹的爸爸上了警车,还有校长一起赶往医院。

朱校长深深叹了口气,他估计这两件事一完,他就不用回学校了,直接在医院住下就行了。

陈镜安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点。

……………………

上午十一点多,石元强和王静一起抵达了位于金河区的柳京市看守所。

这里关押着许多尚未定罪判刑的犯罪嫌疑人,如果案情重大,有些嫌疑人可能要在看守所待上一年多。

看守所位于金河偏僻的郊外,过去这里是劳改农场,后被改造成了看守所。

从柳京市区开车到这里要一个半小时,这里是柳京的南界,再往南就是紫龙山。

通到这里的路只有一条,离开的路也只有一条,其它的路都是死路,想要走,请自寻。

曾经的劳改农场,大概建设于六十多年前,原先建筑的墙体、窗户、顶棚都经过翻新和改造,但还是透着一股老旧沉重之气。

从有些破旧的大铁门进去,有一条长长的甬道,两边载着的不是常见的悬铃木,而是一排排的槐树。

据说这些槐树并不是栽的,而是因为劳改农场曾承担枪决地的功能,杀了许多重犯,便长出许多槐树来。

石元强听过这个说法,他看着这一排排的槐树,在深秋已落尽了叶子,枝杈张牙舞爪地伸向天空。

这些树排列的并不整齐,怪不得会有传言它们不是人工栽种的。

车停在了主楼楼下的花坛旁,花坛贴着马赛克瓷砖,还是几十年前的款式。

两人下车进了主楼,向看守人员出示了证件和提审材料。

在一个守卫的带领下,穿过一个封闭的走廊,从主楼进到另一栋建筑。

再穿过双闸铁门,进入了提审室。

提审室很大,天花板很高,一台悬挂式电扇吊在上面,让房间显得很空旷。

里面摆着一张红漆木桌,不知道用了多少年,重漆了多少次。

两人坐在木桌前等待着,他们要提审太古生物厂房爆炸案的犯罪嫌疑人,而这件案子过去已经快一年了。

犯罪嫌疑人迟迟没有定罪判刑,因为到目前为止,始终查不出幕后的指使到底是谁。

因为嫌犯只是一个卡车的司机,负责处理制药厂的废料。

可他却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在制药厂各个关键地方埋设了烈性这药,将整个制药厂夷为平地。

造成了上百人死亡,几乎无人生还。

这一切只靠他一个人完全是不可能做成的。

可审来审去,却好像真的只有他一个人。



第二十五章 一个人的杀戮

医院地下的太平间里,寂静而阴冷,一丁点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放大。

陈镜安一个人走在通往停尸房的走廊上,哒哒哒的脚步声令人心悸。

守在停尸房的民警见到陈镜安,检查了一下证件,敬了个礼,放他进去。

苍白的停尸间里又多了一具女学生的尸体。

和上一具相比,这具体型要苗条了很多,赵晶莹生前是个漂亮女孩子。

只是一死,一切便都成了空,高矮胖瘦,美好丑陋,再没了意义。

她将会变质腐化,最终成为一堆灰烬,永远不再重现于这个世界上。

想到这里,陈镜安捏紧了拳头,他走上前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塑料布。

赵晶莹静静地躺在那里,她死的不如赵凤那般惨烈。

因为是在水中发现,所以尸体被泡的发白。

陈镜安把女孩的眼皮掀开看了一下,果然,针状瞳孔,死前有瞳孔缩小的迹象。

陈镜安知道,这下子是碰上麻烦事了,如果是变异者的问题,那全校几千名师生,每个人都可能暴露在了变异者的威胁之下。

可他又不能大张旗鼓的展开排查,到目前为止,他完全不清楚这个异能者拥有的到底是什么能力。

一种能让人自杀的能力?

难道是控制心智?

陈镜安想起,王静曾经提到过,变异者中的确有能影响他人大脑的能力,只是这种变异极其罕见。

难道在这里碰见了?

把塑料布重新盖上,陈镜安吩咐两个民警看守好,接着打了个电话给陈钊,让他赶来医院,等家长同意以后,就可以进行尸检了。

做完这些,陈镜安立刻赶回了明高中学。

学校门口聚集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好多家长闻讯赶来,表示学校不能再上课了,要求让孩子们放学。

明高中学的朱校长被围在很多人中间,想苦心解释都没人听得见,同时钟楼区公安局派了治安警来维持秩序。

场面可以说是一片混乱,陈镜安见曹金珏也在那里维持秩序,把他拉了出来,道:“别再维持秩序了,让学校直接放假吧,让孩子们回家。”

曹金珏道:“这样行吗?”

陈镜安道:“不行也要行,学校总不想再出事吧。”

曹金珏道:“难道…不是自杀?”

“不管是不是自杀,学校都不能再继续上课了,让他们放假,我们也好进行调查。”

陈镜安下达了命令,曹金珏点头同意,于是他挤回了校长身边,和他提出了停课的要求。

朱校长陷入了两难,他其实也想停课,可这不是校长能决定的,要到上级部门报备申请,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停。

而且,不管上级部门同意不同意,连出两条人命,他这个校长差不多做到头了。

“我…我要请示一下啊…”

“不要请示了,立即停,马上放孩子们回家,如果不想再出人命的话。”

曹金珏并不清楚到底会有什么情况发生,但他知道,被公安局那个新科室盯上,案子绝对不会小,不是分尸灭口就是死全家。

所以陈镜安让学校立即停课肯定有他的道理,这么多学生聚在一起,太危险了。

曹金珏又想到了自己的女儿,莫名的为这些孩子担心。

校长知道没办法了,只得向在场的家长们承诺立刻放学,不过为了保证学生们的安全和秩序,必须有家长来接才能让学生走。

于是,学校的大门打开了,堵在门口的家长们一个个冲进学校和教室,准备带自己的孩子离开。

这时,赵晶莹的父亲还举着他的纸牌子,冲校长吼道:“你赔我女儿!你赔我女儿啊!”

他的表情看起来愤怒多于伤心,本来是他把事情闹起来的,折腾了半天结果不过是学校提前放学。

别的家长可以接孩子回家,他可没有孩子可以接了。

陈镜安走到了他跟前,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让他平静了一些。

陈镜安道:“去医院看看你女儿吧,算是最后一眼。”

原本气愤难平的中年人,听了陈镜安的话,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就这么一个女儿…”

陈镜安朝一旁使了个眼色,让两个民警扶赵晶莹的爸爸上了警车,还有校长一起赶往医院。

朱校长深深叹了口气,他估计这两件事一完,他就不用回学校了,直接在医院住下就行了。

陈镜安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点。

……………………

上午十一点多,石元强和王静一起抵达了位于金河区的柳京市看守所。

这里关押着许多尚未定罪判刑的犯罪嫌疑人,如果案情重大,有些嫌疑人可能要在看守所待上一年多。

看守所位于金河偏僻的郊外,过去这里是劳改农场,后被改造成了看守所。

从柳京市区开车到这里要一个半小时,这里是柳京的南界,再往南就是紫龙山。

通到这里的路只有一条,离开的路也只有一条,其它的路都是死路,想要走,请自寻。

曾经的劳改农场,大概建设于六十多年前,原先建筑的墙体、窗户、顶棚都经过翻新和改造,但还是透着一股老旧沉重之气。

从有些破旧的大铁门进去,有一条长长的甬道,两边载着的不是常见的悬铃木,而是一排排的槐树。

据说这些槐树并不是栽的,而是因为劳改农场曾承担枪决地的功能,杀了许多重犯,便长出许多槐树来。

石元强听过这个说法,他看着这一排排的槐树,在深秋已落尽了叶子,枝杈张牙舞爪地伸向天空。

这些树排列的并不整齐,怪不得会有传言它们不是人工栽种的。

车停在了主楼楼下的花坛旁,花坛贴着马赛克瓷砖,还是几十年前的款式。

两人下车进了主楼,向看守人员出示了证件和提审材料。

在一个守卫的带领下,穿过一个封闭的走廊,从主楼进到另一栋建筑。

再穿过双闸铁门,进入了提审室。

提审室很大,天花板很高,一台悬挂式电扇吊在上面,让房间显得很空旷。

里面摆着一张红漆木桌,不知道用了多少年,重漆了多少次。

两人坐在木桌前等待着,他们要提审太古生物厂房爆炸案的犯罪嫌疑人,而这件案子过去已经快一年了。

犯罪嫌疑人迟迟没有定罪判刑,因为到目前为止,始终查不出幕后的指使到底是谁。

因为嫌犯只是一个卡车的司机,负责处理制药厂的废料。

可他却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在制药厂各个关键地方埋设了烈性这药,将整个制药厂夷为平地。

造成了上百人死亡,几乎无人生还。

这一切只靠他一个人完全是不可能做成的。

可审来审去,却好像真的只有他一个人。



第二十六章 姐妹

差不多到中午十二点多,明高中学的学生都被下班赶来的家长给接走了。

连续两个女生在校园中死亡,一个跳楼一个溺亡,带来的影响自然是极坏的。

不消说,整个柳京的聊天群各种消息肯定又传遍了,对于柳京的市民来说,各种稀奇古怪的事他们快要习以为常了。

陈镜安站在人工湖旁一边探查,一边在脑子里联想。

虽然还没有证据表明这两起死亡事件和变异人有关,可他不能不往变异人身上想。

学校里昨晚的监控检查过,赵晶莹是在晚上八点四十五分离开的宿舍,然后就径直走到了花园里。

花园里没有监控,不过旁边的礼堂有一个监控正对着这边,只不过镜头被树丛给遮蔽了。

从这个监控镜头来看,当天晚上7点到学校开始搜寻赵晶莹,除赵晶莹外没有任何人来过公园。

除非有人从校外翻进来,而从学校东北角墙外的探头看,这个时间段除了一只野猫,并没有其他身影出现。

昨晚的一场大雨让现场的很多痕迹都被破坏了,陈镜安绕着人工湖转了一圈,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发现。

脚印,物品,血迹,唾液或者烟头,这些过去在案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证物都没有出现。

医院那边解剖结果也出来了,初步认定死亡时间在昨晚的9点到10点,死亡原因是溺水。

一切迹象都表明,这又是一起自杀。

和赵凤的死一样,赵晶莹的自杀动机并不明确。

根据调查了解,赵晶莹是学校有名的美女,追求她的男生不少。

她个性开朗,讨人喜欢,和班级同学、老师的关系都不错,看不出任何自杀的兆头。

据曹金珏说,找到赵晶莹的尸体时,她的手里抓着一个鸡腿。

是她晚饭吃剩下的。

陈镜安望着平静的湖面,深深叹了口气,真相好像这一汪深潭,只见其表,不见其底。

如果以自杀结案,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如果是变异人呢?

陈镜安不想两人冤死,更不想有更多人受害。

“陈警官,去吃午饭吧,都十二点多了。”背后传来了曹金珏的声音。

对于陈镜安接手明高的案件,曹金珏这个副所长倒是看得很开,既不像钱礼平那样给下马威,也不像郑挺那样直言不讳,他很配合。

陈镜安问道:“学生们都被接走了吗?”

曹金珏道:“接走了,这一停课,舆论战线的同志们可要忙活了。哦,还有一个姑娘没走,他爸一直没接电话。”

“谁?”

“一个叫刘晓琳的女生。”

…………………………

车上很沉默。

覃佳苹和覃佳艺坐在宽大的轿车后座上,两人都默不作声,车子在路上行驶,外面嘈杂的声音却一点传不进来。

这是辆迈巴赫,这种型号已经停产了,是一种绝版的豪车。

覃佳苹斜坐在右面,脑袋靠在茶色的车窗上,抬眼看着外面,一排排光秃的悬铃木闪过,落叶撒了满地,被昨夜的雨水浸润过,一张张紧贴在地上,又被一对对的车轮碾过。

覃佳苹的眼角有泪珠滑落下来,沿着她的脸颊,顺落到脖子,消失在锁骨那里。

平日里她总是调皮捣蛋的样子,其实她安静下来,样貌也是不差的,毕竟她的妈妈可是个大美女。

在另一边,她的姐姐覃佳艺并拢着腿端坐在皮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静静地看着。

是简-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高中的女生总是爱读这些贴着“名著”标签的书,等她们长大后才会知道,看这些书为时过早。

不过覃佳艺看这样的书让人觉得很自然,她还是穿着有些土气的校服,但乌黑浓密的长发披洒下来,遮住了她的耳朵,露出了洁白的脸颊。

头发的黑和脸颊的白形成了惊人的对比,好像一幅工笔水墨画。

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抖动着,每隔一段时间,她会轻轻翻动书页,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看上去安静而柔弱,可在学校的运动场上,她又是能跑善跳的健儿,是运动会的跳远冠军。

这是一个接近完美的女孩子,各方面都没有能挑剔和指摘的地方,除了偶尔会显得有些清冷。

可这样的女生,清冷也让人觉得是应该的。

两姐妹的父亲是柳京有名的企业家,主要的产业是机械和船舶制造,出口到非洲、东南亚等国家,在海外还有矿产,所以他常年在国外出差。

她们的母亲是一个曾小有名气的演员,长得很漂亮,只不过娱乐圈从来都不缺漂亮的人。

在稍稍露了露脸后,她就迅速找了有钱人嫁了,过上了阔太太的生活,并在公众视野中销声匿迹。

她为丈夫生了两个女儿,却没有儿子,并且不愿意再生第三胎,夫妻两人因此而离婚,女儿跟着爸爸过。

丈夫再婚,又娶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演员明星,她很快就给丈夫添了男丁,成了大宅中的金丝雀。

两姐妹的母亲离婚后拿着分到的财产移居海外,她们两人就只能在柳京和后妈还有弟弟住在一起。

后妈对两人还算不错,但终归是比不上亲妈,更何况还有个弟弟。

所以,两姐妹都考上了明高中学,因为明高是柳京少数提供全住宿的名校,能离开那个大宅子住在学校里,她俩和后妈都求之不得。

司机的电话响了,他穿着黑色的西装,耳朵上戴着蓝牙,接通了电话。

“喂,董事长夫人,人接到了,在路上呢……啊,没有,两人都挺好的,嗯,路上有点堵,好,好,我会尽快…会注意安全,谢谢董事长夫人。”

司机挂掉了电话,他看上去很年轻,有些黑的皮肤,理着一头短发,看上去很精神又很可靠。

平日里姐妹俩回家都是坐地铁,今天出事,他专程开车过来接她们。

覃佳苹脸上的眼泪干了,留下一道浅不可见的印痕,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她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覃佳艺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妹妹发来的:你觉不觉得,后妈和我们的这个司机有一腿?

覃佳艺瞟了一眼覃佳苹,她脸上泪痕犹在,显然在为朋友的死去而伤心,但她的心思马上又转到了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覃佳艺没有回复,她把手机收了起来,继续看书。

过了一小会儿,覃佳艺的手机又响了,还是覃佳苹发来的消息:你说会不会和碟仙有关。

覃佳艺知道,妹妹说的是周末下午的那次碟仙游戏,覃佳艺有些记不清当时发生什么了。

她回道:不会的,一切会好起来的。

覃佳苹看到了这条简单的回复,低下了眉眼,突然把头埋进膝盖里,不知怎么又哭了起来。

覃佳艺合上书,挪到覃佳苹身旁,轻轻抱住了她。

司机回头望了一眼,把前后座的隔板升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冰柜

陈镜安开车带着刘晓琳到老刘面馆门口的时候,刘有全刚好把店铺的卷帘门拉上,准备去学校接刘晓琳。

中午生意实在太忙,刘有全没顾得上看手机,等闲下来才发现女儿给自己打了好几个电话,还发了消息过来,说学校停课了。

等店里的客人都走了,刘有全赶忙打烊动身,没想到陈镜安把女儿给送回来了。

刘有全见到刘晓琳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摸了摸她的脸蛋,问道:“怎么了,学校怎么停课了?”

刘晓琳没有答话,陈镜安上前道:“明高死了两个学生。”

刘有全听得一悚,刘晓琳这时道:“赵晶莹昨晚淹死了。”

刘有全知道这个赵晶莹,她和刘晓琳初中就是同学,两人关系还不错,高中分到一个宿舍,关系自然更好了。

他用力抱了抱刘晓琳,拍了拍她的脑袋,对于刘有全来说,这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陈镜安把刘晓琳送了回来,准备离开,刘晓琳对刘有全道:“陈警官还没吃饭。”

刘有全忙拉住陈镜安,要他来店里吃碗面条再走,陈镜安拗不过,想吃碗面也方便,便留了下来。

他肚子的确有些饿了。

刘有全打开了卷帘门上的小门,让陈镜安和女儿进来,下午他决定不开门做生意了,要在家陪陪女儿。

刘晓琳也没吃午饭,肚子饿着,她喜欢吃素鸡面,陈镜安则要了一碗干切牛肉面。

刘有全打开厨房灯开始忙活起来,灶子还热着,就是牛肉没了,刘有全道:“晓琳,你到楼上的冰柜里看看,拿块牛肉下来。”

下面店铺太小放不下冰柜,一些食材都是放在楼上的冰柜里。

那冰柜还是从塔山带过来的。

刘晓琳应了一声,匆匆跑出店门上楼去了,和陈镜安待在一起她有些不自在,总感觉自己的心事要被他看穿。

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总是有很多不想让人知道的事。

刘晓琳上了楼,刘有全出来道:“不好意思啊陈警官,稍微等一会儿。”

陈镜安道:“没事,你现在好多了吧?”

刘有全道:“哦,没什么问题,挺好的。”

“打针了吗?”

“打针?打什么针?”

“没什么。”

陈镜安没有再问,他记得石元强说过,周一刘有全去科里点卯打了抑制剂,怎么他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吗?

还是科里要求在外面他一个字都不准说?

陈镜安不知道,他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等了约莫五分钟,却还是不见刘晓琳下来,锅里的水早就开了,面条都已经下好了。

刘有全把面端了上来,加了点牛肚,道:“不好意思啊,牛肚面,这小孩拿个牛肉都半天,唉呀,真是……”

陈镜安道:“没事,牛肚一样的。”

刘有全突然道:“哎呀,她钥匙没拿啊!这孩子…”

原来刘晓琳的书包和钥匙扔在了桌上,可没带钥匙,为什么这么久还不下来?

陈镜安感觉有些不对,他放下筷子,对刘有全道:“走,跟我上去看看!”

刘有全一听陈镜安这么说,门都来不及锁,和陈镜安一起跑了出去。

……………………

刘晓琳家住在五楼,没有电梯,每次爬楼她都觉得费劲。

这一次更是如此,她感觉不管自己怎么爬都爬不到五楼,她觉得自己走了快有十层楼。

终于到了,502,她重重地喘了口气,仿佛要把肺都喘出来。

大概是饿的,又爬了这么高的楼,她感觉有些头晕。

摸出钥匙,打开了门,结果里面竟然还有一扇门。

这是怎么回事?

刘晓琳有些懵,但仔细一看,这是塔山家里的门,一扇有些老的木门。

门没有锁,虚掩着,刘晓琳轻轻推开了门。

果然是塔山的家,还和以前一样,装修有些破旧,有些土气,但从小在这里长大,一切都显得很亲切。

客厅的小八仙桌,窗户边有些年岁的五斗橱,头顶因为雨水渗漏而斑驳的天花板,都散发着童年的气息。

那尚未远去的岁月,看起来却那么的遥远。

刘晓琳站在客厅,突然想起来,爸爸是让自己来拿牛肉的。

牛肉在冰柜里,可冰柜并不在二楼,而是在一楼的店里。

刘晓琳回身出了门,朝下走了一层,就来到了猪头肉店里。

这里也和以前一样,只是店里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人的时候,店里看上去还挺干净的。

墙面上挂着那张猪的解剖图,泡沫的板面上油滋滋的,从记事起这图就挂在这里。

现在看,竟不觉得那么讨厌了。

她以前很讨厌自家的猪头肉店,大概是从初中开始,每当有人问她父母是做什么的,她都会闭口不谈。

她觉得很丢人,她不想说“我爸妈是开饭馆卖猪头肉的”,实在被问多了,就说“是做生意的。”

“做生意”听上去就顺耳了很多,在海外开矿、建厂是做生意,在镇上卖猪头肉也是做生意。

都是做生意,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刘晓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那么多,她不过是来拿牛肉的,陈警官还在下面等着呢。

想到陈镜安,刘晓琳心里又是一个激灵,她走到了冰柜前,准备打开冰柜。

却突然听到厨房里有一阵响动,是锅碗碰到一起的“哐啷”声。

接着,燃气灶被点燃了,放油热锅,洗菜切菜,还有脚步在厨房里来回走动的声音。

“妈妈。”

刘晓琳记得,这是妈妈牛彩文在厨房里烧菜的声音,她手脚麻利速度快,每次烧饭厨房间声音都会很响。

过去她很讨厌在楼下等吃饭,就是因为牛彩文做菜太吵闹。

刘晓琳转身走到厨房的玻璃门前,带着期望的眼神朝里望去,结果厨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锅碗瓢盆都干净整齐的摆放在那里,没有一点生火做饭的痕迹,牛彩文没有在。

刘晓琳心里觉得空空的,过去她会埋怨自己的母亲,别人的妈妈都美丽、高雅,为什么自己的母亲是个整日烟熏火燎的厨子。

可妈妈就是妈妈,世上妈妈只有一个,无论她是谁,没了就没了,再也不会有了。

刘晓琳的眼睛有些湿润,可这时身后又传来一阵响动,刘晓琳吓得一回头,发现好像是从冰柜里发出的声音。

刘晓琳慢慢地走近冰柜,把手放在冰柜盖子上,轻轻掀起一条缝。

血突然从掀开的缝隙里涌了出来!

刘晓琳吓得把手从盖上挪开,但盖子没有合上,反而自己弹了开来!

一个人躺在冰柜里,只有身子没有四肢。

是满脸血污的牛彩文。



第二十八章 醒

石元强和王静在看守所吃了顿午饭,上午的审问没有任何结果。

王静问梁康认不认识一个叫“狸猫”的,梁康说他认识,可随后他就一言不发,任凭王静怎么问他都不回答了。

审问的时间到了,梁康也要吃饭,两人留在这里,决定下午接着审。

拘留所伙食倒是不错,但石元强和王静都没什么胃口,石元强是觉得这案子根本看不到头,王静则是在想怎么能让这个梁康开口。

“你有没有什么主意?”王静问道。

她很少问石元强意见,如果问,说明她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石元强道:“电啊,你不是会电么,电一电就好了。”

王静瞥了眼石元强:“你以为没电过,他受的苦可比电多多了,这么大的案子,除了死他不会有第二个结果的。”

石元强扒了口饭:“他家人呢,父母,爱人,朋友?”

王静道:“没用,所有能和他扯上关系的人,他的父母,以前的领导,战友,老师,全都来过,都没用。”

石元强道:“不会吧,那…那他还是人吗?”

王静道:“怀疑过,给他做过基因检测,是普通人。还给他做过精神测试,精神正常。”

石元强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魂被人夺了?”

王静道:“别胡说,不过也怀疑过,他可能被人深度洗脑。”

石元强来了兴趣:“深度洗脑,那也太深了吧,变异人里有没有人有这样的能力?”

王静摇摇头:“从目前的研究数据看,大脑变异的本来就极少,拥有精神能力的更是凤毛麟角。”

石元强听陈镜安说过,那次在塔山见到的猥琐中年人,似乎就有精神方面的异能,一眼扫过去就能把人扫晕。

这样的一定是变异人中的精英吧,不知道那些背叛者中,会有什么样可怕的角色。

想到这里,石元强觉得自己一定要好好练一练枪法了,不然以后有什么紧急任务,枪法不好害死自己不说,还会把同事给害死了。

石元强在发散着自己的思维,王静打断了他:“问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石元强回过神:“电啊。”

“说了电没用。”

“催眠?”

“早就试过了,催眠后他一直在说自己赌博的经历,没说过和案情有关的事。”

“赌博?他真的赌博吗?”

“你自己看看卷宗,里面有记叙,不知道是真是假。”

石元强决定去翻一翻那堆成山的卷宗,运用他丰富的联想能力,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

中午,高庆轻轨站台附近的“钟氏铁板饭”开门了。

对于老板钟大伟来说,一天的工作又要开始了。

现在是中午,还不是忙的时候。

到晚上六七点,家住高庆在柳京工作的人下了班,这里就会忙得鸡飞狗跳。

昨天晚上,在店里做了两个月的勤杂工辞职了,一早给他结过账就卷铺盖走人了。

钟大伟从收银台的抽屉里拿出胶带和一张打印纸,上面写着“招勤杂工一名,薪酬面议”,把纸贴在了玻璃门上。

这张纸已经油腻腻的,边角都破了,它在这个玻璃门上已经张贴了很多次。

勤杂工就是这样,很不稳定,年轻人做上两三个月就会换。

钟老板对此习以为常,只是每次走了勤杂工,在下一个人来之前,他就要承担起洗碗刷盘的重担。

勤杂工倒还好,他最担心的还是没有厨师,虽然做铁板饭不需要什么厨艺,可如果没了厨师,生意就没法做起来了。

他不能既在前台收银,又在后厨做铁板饭,还要干杂务,店里的人流量他撑不住的。

以前他会雇两个厨子,一来为了速度,二来就是如果一个辞职了,另一个能撑一段时间。

可现在他的馆子里只有一个厨子,就是林男。

他在这里工作快一年了,过去从没有哪个厨子做超过半年,不仅如此他一人能干两个人的活。

工资要求不高,包吃包住就行,没有不良嗜好,还从不要求加薪。

昨天他被烫伤了,结果用冷水一冲毛巾一裹,又回到了炉灶旁,称得上爱岗敬业。

像这样的好员工,钟大伟觉得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想到这里,钟大伟从兜里掏出根烟,叼在嘴里点燃,在店门口深深吸了一口。

昨晚下过雨,今天的空气不错。

钟大伟从兜里掏出手机,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看看小视频,刷刷最新的新闻。

这是他白天最为清闲的时刻,他会等到第一个客人上门,再结束这份清闲。

楼上传来了下楼的脚步声,是林男下来了,他已经穿上了厨师服,洗漱的很干净,一下楼就开始打扫卫生。

钟大伟见状道:“哎,阿男啊,你不用的扫的啊,不用扫,到时候我来扫吧。”

林男边扫地边道:“没事,起来了正好动一动。”

店里晚上还要做烧烤生意,所以会忙到很晚,林男上午总会睡个懒觉。

钟大伟嘴上这么说,人根本就没动。

他在刷着今天的头条,虽然他只是个开饭店的,但他觉得开饭店的也要关心这个社会,关注这个社会的重大新闻。

不过他对那些国家大事都不感兴趣,他喜欢看那些社会上发生的奇闻异事。

很快一个标题吸引了他,点进去后,看到这个新闻他眉头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悲痛的神情。

“唉~”钟大伟叹了口气,用力嘬了口烟。

林男还是埋头扫地,钟大伟道:“喂,你听听这个新闻啊,真是,现在的社会怎么了?”

林男还是没有抬头,继续在扫地,钟大伟道:“柳京高中名校明高中学,连续两名女生自杀身亡,一个跳楼,一个溺水。目前具体原因警方还在调查中。哎你说说,现在的高中生,好好的怎么就要自杀呢?这个社会现在有吃有喝,我们每天忙得半死,不一样活的好好的?这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嘛!花一样的年纪,自杀干什么事啊。”

钟大伟说着,林男却抬起了头,望向钟大伟,道:“你说是哪个学校?”

钟大伟道:“明高中学,柳京市钟楼区的明高中学。”钟大伟还特别强调。

“有人死了?”

“是啊,有学生自杀了。”

只听啪嗒一声,林男手里的扫走掉了下来,钟大伟见状:“你不用这么吃惊吧?”

林男没有理会钟大伟,他走到了店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就朝着轻轨站方向走去。

钟大伟跳起来,跟在后面喊道:“喂喂喂,你去哪儿啊?要上班了?”

林男没有理睬他,而是继续往前走,钟大伟道:“你…你不是不想干了吧?我给你加工资啊。”

“加一千行不行?你不要不说话啊,一千五!”

“不能再加了啊,喂,喂!你走了拉倒!正好我今天连厨子杂役一起招了!”

“你东西还在楼上呢!东西不要了!”

林男却根本不听钟大伟的话,一直朝前走着,走着,越走越远。



第二十九章 后妈

石元强和王静在看守所吃了顿午饭,上午的审问没有任何结果。

王静问梁康认不认识一个叫“狸猫”的,梁康说他认识,可随后他就一言不发,任凭王静怎么问他都不回答了。

审问的时间到了,梁康也要吃饭,两人留在这里,决定下午接着审。

拘留所伙食倒是不错,但石元强和王静都没什么胃口,石元强是觉得这案子根本看不到头,王静则是在想怎么能让这个梁康开口。

“你有没有什么主意?”王静问道。

她很少问石元强意见,如果问,说明她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石元强道:“电啊,你不是会电么,电一电就好了。”

王静瞥了眼石元强:“你以为没电过,他受的苦可比电多多了,这么大的案子,除了死他不会有第二个结果的。”

石元强扒了口饭:“他家人呢,父母,爱人,朋友?”

王静道:“没用,所有能和他扯上关系的人,他的父母,以前的领导,战友,老师,全都来过,都没用。”

石元强道:“不会吧,那…那他还是人吗?”

王静道:“怀疑过,给他做过基因检测,是普通人。还给他做过精神测试,精神正常。”

石元强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魂被人夺了?”

王静道:“别胡说,不过也怀疑过,他可能被人深度洗脑。”

石元强来了兴趣:“深度洗脑,那也太深了吧,变异人里有没有人有这样的能力?”

王静摇摇头:“从目前的研究数据看,大脑变异的本来就极少,拥有精神能力的更是凤毛麟角。”

石元强听陈镜安说过,那次在塔山见到的猥琐中年人,似乎就有精神方面的异能,一眼扫过去就能把人扫晕。

这样的一定是变异人中的精英吧,不知道那些背叛者中,会有什么样可怕的角色。

想到这里,石元强觉得自己一定要好好练一练枪法了,不然以后有什么紧急任务,枪法不好害死自己不说,还会把同事给害死了。

石元强在发散着自己的思维,王静打断了他:“问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石元强回过神:“电啊。”

“说了电没用。”

“催眠?”

“早就试过了,催眠后他一直在说自己赌博的经历,没说过和案情有关的事。”

“赌博?他真的赌博吗?”

“你自己看看卷宗,里面有记叙,不知道是真是假。”

石元强决定去翻一翻那堆成山的卷宗,运用他丰富的联想能力,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

中午,高庆轻轨站台附近的“钟氏铁板饭”开门了。

对于老板钟大伟来说,一天的工作又要开始了。

现在是中午,还不是忙的时候。

到晚上六七点,家住高庆在柳京工作的人下了班,这里就会忙得鸡飞狗跳。

昨天晚上,在店里做了两个月的勤杂工辞职了,一早给他结过账就卷铺盖走人了。

钟大伟从收银台的抽屉里拿出胶带和一张打印纸,上面写着“招勤杂工一名,薪酬面议”,把纸贴在了玻璃门上。

这张纸已经油腻腻的,边角都破了,它在这个玻璃门上已经张贴了很多次。

勤杂工就是这样,很不稳定,年轻人做上两三个月就会换。

钟老板对此习以为常,只是每次走了勤杂工,在下一个人来之前,他就要承担起洗碗刷盘的重担。

勤杂工倒还好,他最担心的还是没有厨师,虽然做铁板饭不需要什么厨艺,可如果没了厨师,生意就没法做起来了。

他不能既在前台收银,又在后厨做铁板饭,还要干杂务,店里的人流量他撑不住的。

以前他会雇两个厨子,一来为了速度,二来就是如果一个辞职了,另一个能撑一段时间。

可现在他的馆子里只有一个厨子,就是林男。

他在这里工作快一年了,过去从没有哪个厨子做超过半年,不仅如此他一人能干两个人的活。

工资要求不高,包吃包住就行,没有不良嗜好,还从不要求加薪。

昨天他被烫伤了,结果用冷水一冲毛巾一裹,又回到了炉灶旁,称得上爱岗敬业。

像这样的好员工,钟大伟觉得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想到这里,钟大伟从兜里掏出根烟,叼在嘴里点燃,在店门口深深吸了一口。

昨晚下过雨,今天的空气不错。

钟大伟从兜里掏出手机,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看看小视频,刷刷最新的新闻。

这是他白天最为清闲的时刻,他会等到第一个客人上门,再结束这份清闲。

楼上传来了下楼的脚步声,是林男下来了,他已经穿上了厨师服,洗漱的很干净,一下楼就开始打扫卫生。

钟大伟见状道:“哎,阿男啊,你不用的扫的啊,不用扫,到时候我来扫吧。”

林男边扫地边道:“没事,起来了正好动一动。”

店里晚上还要做烧烤生意,所以会忙到很晚,林男上午总会睡个懒觉。

钟大伟嘴上这么说,人根本就没动。

他在刷着今天的头条,虽然他只是个开饭店的,但他觉得开饭店的也要关心这个社会,关注这个社会的重大新闻。

不过他对那些国家大事都不感兴趣,他喜欢看那些社会上发生的奇闻异事。

很快一个标题吸引了他,点进去后,看到这个新闻他眉头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悲痛的神情。

“唉~”钟大伟叹了口气,用力嘬了口烟。

林男还是埋头扫地,钟大伟道:“喂,你听听这个新闻啊,真是,现在的社会怎么了?”

林男还是没有抬头,继续在扫地,钟大伟道:“柳京高中名校明高中学,连续两名女生自杀身亡,一个跳楼,一个溺水。目前具体原因警方还在调查中。哎你说说,现在的高中生,好好的怎么就要自杀呢?这个社会现在有吃有喝,我们每天忙得半死,不一样活的好好的?这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嘛!花一样的年纪,自杀干什么事啊。”

钟大伟说着,林男却抬起了头,望向钟大伟,道:“你说是哪个学校?”

钟大伟道:“明高中学,柳京市钟楼区的明高中学。”钟大伟还特别强调。

“有人死了?”

“是啊,有学生自杀了。”

只听啪嗒一声,林男手里的扫走掉了下来,钟大伟见状:“你不用这么吃惊吧?”

林男没有理会钟大伟,他走到了店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就朝着轻轨站方向走去。

钟大伟跳起来,跟在后面喊道:“喂喂喂,你去哪儿啊?要上班了?”

林男没有理睬他,而是继续往前走,钟大伟道:“你…你不是不想干了吧?我给你加工资啊。”

“加一千行不行?你不要不说话啊,一千五!”

“不能再加了啊,喂,喂!你走了拉倒!正好我今天连厨子杂役一起招了!”

“你东西还在楼上呢!东西不要了!”

林男却根本不听钟大伟的话,一直朝前走着,走着,越走越远。



第三十章 问询

刘晓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病房里,四周都是白色的,她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父亲刘有全坐在床边,正撑着头打瞌睡,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

“醒了。”

一旁传来了陈镜安的声音,刘晓琳扭过头,看到陈镜安站在窗边。

窗外,天色已经昏暗,能看到天边的红霞像升腾弥漫的焰火,烧得白云都变了颜色。

该是放学的时候了,吃过晚饭还要上晚自习。

刘晓琳还想着要上晚自习,随即又想起今天学校停课了,不用上晚自习了。

老师说了,停课三天,直到星期六回学校正常上课,而代价是赵凤和赵晶莹的死。

这样的假期,一点都不能让人快乐。

陈镜安看着醒过来的刘晓琳,她的脸上布满了这个年纪的女孩不该有的忧色。

他和刘有全上楼以后发现刘晓琳躺倒在四楼和五楼之间的楼梯口上。

她双目紧闭,全身抽搐,有惊厥的迹象,陈镜安拨开她的眼皮看了一下,发现她的瞳孔倒是正常,没有出现针样收缩迹象。

陈镜安立刻抬起刘晓琳下楼,开车送她到了钟楼区医院,经过紧急救护,她身体恢复了正常,然后就昏睡了过去。

陈镜安见刘晓琳没事,便回了明高中学继续进行调查,刘晓琳的突然晕倒让陈镜安意识到,学校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在主导这一系列事故的发生。

但在校内对所有录像、目击者、现场进行侦查后,得到的结果只有一个——赵凤和赵晶莹都是自杀,自杀原因不明。

兜了一大圈,还是回到了原点,今天早上的报纸、新媒体都已经这样报道了,陈镜安没有办法和那些记者说事情可能还有疑点,甚至没办法和那些警察说。

他只能自己默默的调查,而刘晓琳活了下来,所以他要回到医院来。

既然在死者身上找不到更多的线索,那么活着的人一定有更多可以说的。

陈镜安走到刘晓琳的病床前,拍了拍刘有全的肩膀,刘有全醒过来看到女儿睁开了眼,彻底松了口气。

刘有全在确定女儿没事后,陈镜安对他说道:“方便的话你出去一下,我有些话要和你女儿谈。”

刘有全点点头:“好,我出去给你们买晚饭。”

说着他离开了病房,关上了门。

这是一个单间病房,陈镜安送刘晓琳来医院后特别要求的,他要在这里审问刘晓琳。

两人上一次交谈还是在塔山案的时候,当时陈镜安没有问出什么东西,因为小姑娘面对他实在是太害怕了。

所以这一次,陈镜安端了一张凳子坐在了墙角,在刘晓琳病床的侧后方。

这个位置刘晓琳不扭头的话是看不到陈镜安的,这样能减小她的心理压力。

陈镜安让刘晓琳半躺在病床上,闭上眼睛,让自己放松下来。

接着,陈镜安关掉了病房里的灯,开始了他的问话,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轻柔一些:“今天上楼看到了什么,能和我说一说吗?”

刘晓琳嗯了一声,道:“我上楼,开门发现回到了塔山的家里……”

刘晓琳把自己遇到的如同梦幻一般的事讲给了陈镜安听,虽然在梦里她吓得晕了过去,但醒来后再想,虽然觉得可怕却没有那么吓人了,好像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这的确是一场噩梦,陈镜安意识到,刘晓琳应该是陷入了幻觉中。

从刘晓琳的昏迷,还有身体颤抖,惊厥的情况看,非常像是迷幻剂过量中毒的症状。

这些症状,陈镜安再熟悉不过,他奇怪这些高中生难道有吸食违禁药品?

从刘晓琳的体征、样貌来看,不像有吸食违禁药品的经历。

“你们学校有没有人吸毒?”陈镜安问道。

“没有,从来没听说过,怎么会吸毒呢。”

“那有没有人给你递过什么零食,抽过别人的烟吗?”

一些初高中生就是因为误食别人的东西,或者抽了一口别人递来的烟而染上毒瘾,毁掉了一生。

刘晓琳很坚定地回道:“没有,我不会抽烟的,零食嘛…”

“零食怎么了?”

“嗯,火锅算零食吗?”

“有人请你吃过火锅?”

“周末的时候几个舍友一起在宿舍吃火锅的。”

“是么,除了你还有谁?”

“还有宿舍里的女生,张彤,覃佳苹,覃佳苹的姐姐覃佳艺,还有,还有…还有赵晶莹和赵凤。”

听到最后两个名字,陈镜安心里一沉,刘晓琳说的六个人里,已经有三个出现了意外,事情不会这么巧的。

陈镜安接着问:“除了吃火锅你们还做什么了?没有吃别的?”

面对这个问题,刘晓琳陷入了沉默,她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如果是犯人,陈镜安这个时候要开始施压了,但刘晓琳不是犯人,也不是嫌疑人。

他耐着性子道:“放松,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

陈镜安还把凳子朝着病床方向挪了挪,让刘晓琳觉得离自己更近。

这时,陈镜安听到了刘晓琳轻微的啜泣声,她竟然哭了。

陈镜安意识到,那天他们在宿舍里除了吃火锅,一定还做了些什么。

“告诉我,你们还做了什么?吃了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急迫。

刘晓琳抽了抽鼻子,道:“我们还…还玩了一个游戏。”

“游戏,什么游戏?”

“碟仙。”

“碟仙?”

陈镜安听说过这种所谓的通灵游戏,类似的还有笔仙,筷仙等一系列附着在锅碗瓢盆上的仙灵游戏。

这种游戏,在无聊的想寻求刺激的青年男女,尤其是学生中很是流行。

虽然现在的孩子越来越怕死,但聚在一起的时候,为了逞能一上头,总会做出危险的举动。

陈镜安自然是不信什么碟仙、笔仙的,可他信有人会用碟仙、笔仙为幌子来作祟。

“能不能和我说说,当时你们玩碟仙,怎么玩的?有什么结果吗?”

虽然因为坐在角落里看不到刘晓琳的脸,但陈镜安能看到自己问出这个问题时,刘晓琳原本摆在床单上的手紧握了起来。

病房里又陷入沉默和寂静,这一次陈镜安没有再追问,而是等着刘晓琳自己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刘晓琳才道:“他们请到碟仙了…是个…好像是个男生…”



第三十一章 麒麟

陈镜安离开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天气越来越冷,走出医院的大门,一阵冷风就灌了过来。

他拉起外套的拉链,竖起了领子,柳京的冬天就快要到了。

刘晓琳已经没事了,不过医生让她在医院再观察一下,她的体质有些弱。

陈镜安打电话给曹金珏,让他帮忙去学校查到了张彤和覃家的电话,陈镜安给两家各打了一个电话,确认另外三个女孩没事,才放下心来。

就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出问题,陈镜安很想今晚就把另外几个女生控制起来,以防再有意外发生。

可是他找不到充分的理由,难道说因为碟仙?

之前有好几次疑似异能者的案子,为此大动干戈,结果都是虚惊一场。

导致现在即便二十二科拥有绝对的权威,陈镜安也不敢随随便便提前行动。

如果能快速分辨出谁是变异人就好了。

“陈警官!”

陈镜安想去停车场取车,却听到有人喊他,一看是上午那个护士。

陈镜安记得她叫顾怜,顾影自怜,不过她看上去倒是很欢快。

换掉了护士服,她穿着一件米色粉边的高领毛衣,下身一条浅色的牛仔裤,一双小牛皮靴。

她的帽子很显眼,一顶有两个熊耳朵的浅棕色针织帽,四条扎着毛球的线带垂到肩膀,她的手还抓在毛球上轻轻地捏着。

陈镜安看着她的手,道:“你怎么知道我姓陈?”

顾怜道:“你上午说漏嘴了呀,还不肯告诉我你名字,切~”

两个人只上午见过一面,不知道为什么陈镜安觉得两人好像之前就认识,说起话来倒是很随便。

“有什么事吗,顾…顾女士?”

“什么顾女士啊!我才22岁,哪有那么老叫女士,你可以叫我小顾。”

“算了,我还是叫你的名字吧,顾怜。有什么事吗?”

“嗯…天这么冷,你要不要送我回家?”

两人走在医院里,冷风呼呼地吹过来,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陈镜安摇头:“不行,我开的公车不能私用,而且我和你也不熟。”

顾怜撒开了手上的毛球,道:“喂,你真的不记得昨天的事了?”

陈镜安道:“你是说我胳膊被刺伤的事?这根本是没有的事啊,你看我的胳膊不是好好的。”

陈镜安对这个小护士倒挺有耐心,换别人他理都不会理。

顾怜气鼓鼓地道:“谁知道你回去用了什么药,现在有些很神奇的药,能快速恢复伤口的。”

“是吗?你们医院有吗?”

“我们医院没有,听说这种药很贵,有钱人才用得起。”

“你看我像有钱人吗?”

“不像…有钱人不会做警察的。”

“那不就结了,昨天我的手没被刺伤。”

两人已经走到了停车场,陈镜安准备和这小护士道别,他要开车回局里交枪。

顾怜却拉住他,目光灼灼地道:“那我问你,你明明是警察,为什么胳膊上有纹身?”

陈镜安听了一震,看着顾怜道:“我哪里有纹身?”

顾怜道:“就是右手大臂上啊。”

陈镜安的右臂的确有纹身,这是他当初为了混进贩毒集团而纹的,现在恢复警察身份,到了夏天他都不能穿短袖。

他曾经想过把这纹身洗掉,不过这片纹身记录了他太多的往事,加上局里不追究便算了。

他一直很谨慎,哪怕是多年一起工作的同事都不知道他有纹身,顾怜怎么会知道的?

陈镜安又问:“那我纹的是什么你知道么。”

顾怜摇头:“我不知道,昨天给你缝伤口的时候我就看到一点点。”

陈镜安道:“我昨天胳膊真的被刺破了?”

顾怜道:“是真的!你不信去…你去看笔录啊,笔录里肯定有的!”

陈镜安想起来昨天事情结束后他的确有去做过笔录,就是笔录内容记不太清了。

“好,我会去看的,谢谢你。”

“不用谢!难道你是失忆了吗?真是…喂你走慢点,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胳膊上的纹身是什么?”

陈镜安犹豫了一下,道:“是麒麟。”

……………………

回到单位的时候已是晚上七点多,陈镜安把枪上交给警务处,然后去了趟档案管理处。

在档案管理处待了十分钟,去食堂里吃了点剩菜剩饭,来到小楼,发现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石元强和王静还在办公室里,桌上放着一堆堆的牛皮纸档案盒,是从cid调过来的太古生物爆炸案的卷宗。

见到陈镜安进来,石元强抬头问道:“这么晚才回来,吃晚饭了吗?”

陈镜安点点头:“吃了,遇到点麻烦。”

石元强道:“我也遇到点麻烦,头疼啊。”

陈镜安问道:“今天你们干嘛去了?”

石元强道:“去了趟看守所,调查太古生物爆炸的事,一头雾水。你呢?”

陈镜安道:“明高中学两个女生自杀了,我怀疑和变异人有关,但线索太少。下午还听了个故事,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石元强道:“我也听了个故事,但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是怎么回事。”

陈镜安道:“我问你,你玩没玩过碟仙?”

石元强道:“碟仙?听说过,这不是小孩子自己吓唬自己的玩意儿吗?电影我倒是看过,就是什么鬼上身。”

陈镜安道:“要不我们几个来玩一次?”

石元强吓一跳:“什么啊,干嘛玩这个,你可是警察,封建迷信不能信的。”

陈镜安道:“但我觉得这件事和两个女孩儿的自杀有关,但我找不到头绪,我们几个可以模拟一下。”

一直埋头在桌上的王静抬起头道:“你觉得有用吗?”

陈镜安道:“有用没用都要试试,说不定能有些灵感。”

说着,陈镜安把石元强的保温杯拿过来,把盖子拧下来放在办公桌上当碟子用。

他把靠墙的办公桌拖出来放到办公室中间,又端来几把椅子放在四围,拉着石元强坐在了北面的位置,道:“这是赵凤坐的地方。”

陈镜安掏出笔记,下午在医院的时候他问得很详细,把几个人玩碟仙时坐的方位都记录了下来,画在了笔记本上。

又让王静过来,坐在了西北面的位置,道:“这是赵晶莹坐的地方。”

他自己坐在了南面,石元强对过,这是覃佳苹坐的位置。

“一共几个人?”王静问道。

“六个,四个玩了这个游戏,还有两个在一旁看着。”

“有两个自杀了?”

“对,就是你们两个。”

王静和石元强面面相觑。

陈镜安接着道:“两个一旁看的女孩儿,有一个是刘晓琳,刘有全的女儿,今天下午她也昏倒在楼梯上,有中毒的迹象。”

“中毒?”

“嗯,具体说,像是吸毒过量。但我判断,她是不可能吸毒的。”

三个人坐定,东面还有一个座位,是覃佳艺的,空着。

陈镜安问:“隔壁还有没有人?”

王静道:“蒙浅浅还没走。”

陈镜安起身出门走到隔壁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过了会儿蒙浅浅开门,看见陈镜安,笑盈盈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陈镜安没有闻到消毒水的味道,道:“想请你过来玩个游戏。”



第三十二章 跨江

蒙浅浅坐在了覃佳艺的位子上,这样四个玩碟仙游戏的人已经凑齐了。

刘晓琳说,她和张彤一直在旁边看,看着她们四个把手放在碟子上开始这个可怕的游戏。

“把手指放在盖子上,闭上眼睛。”陈镜安道。

其他三个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虽然这样看起来有些蠢,但为了破案值得一试。

陈镜安也闭上了眼睛,小声念道:“碟仙碟仙,请您出来,碟仙碟仙请您出来……”

就这样连着念了三遍,办公室里沉默了几秒,四个人都没有动静。

陈镜安的手指放在盖子上,他放松自己的肌肉,接着就感觉到,手指好像在盖子上慢慢的悬空了起来。

指肚子好像不再贴在盖子上了,慢慢地手引导着盖子慢慢地在桌面上移动了起来。

盖子下面铺了一张白色的a3纸,上面什么都没画,陈镜安能感觉到盖子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陈镜安道:“现在,赵凤先问问题。”

石元强意识到自己就是赵凤,清了清嗓子道:“呃…我要问什么问题来着?”

“学校里最喜欢我的男生是谁。”

“咳!嗯,那个,碟仙啊,学校里最喜欢我的男生是谁?”

保温杯盖子在纸上又转动了几圈,最后停了下来,陈镜安睁开眼,道:“碟子上的箭头,指向了‘陆’字,据刘晓琳说,明高有个叫陆源的男生很受欢迎,篮球队的。当时指到了这个陆字,赵凤很开心,说最喜欢她的人是陆源。”

“结果她却摔死在了地上,刘晓琳说,这才是陆的真正含义。”陈镜安叹了口气,“继续,闭眼。”

四个人又闭上了眼睛,继续放松,盖子竟又开始移动了起来。

“赵晶莹,轮到你了。”

王静是赵晶莹,她道:“碟仙碟仙,我以后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的人?哎,这些小孩子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盖子转几圈停了下来,陈镜安道:“碟子上的箭头,指向一个‘犬’字,她们当时的说法是,她以后的另一半会是个忠诚的‘犬系男子’。但刘晓琳讲那天晚上赵晶莹说她听到了狗叫,其他人都没有听到。”

“学校里有狗吗?”石元强问。

“有,以前有只小白狗,但周六那天咬了赵晶莹一口,然后落水死掉了。”

“这么巧?都是落水。”

陈镜安道:“是的,而且昨天晚上发现赵晶莹尸体的时候,她手里握着一根鸡腿。刘晓琳说,周六那天,她们就是喂了那只小狗一只鸡腿。”

“难道她是去喂狗?”

石元强这么一说,几个人都觉得这事很邪乎。

陈镜安道:“继续,接下来轮到覃佳艺。”

蒙浅浅道:“这女孩问了什么问题?”

“她问,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天长地久的友谊。”

蒙浅浅点点头,道:“碟仙碟仙,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天长地久的友谊?”

盖子又转了几圈停了下来,陈镜安道:“这次箭头指的,是一个火字。”

“火字?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当时她们也不明白,不过刘晓琳说,这个时候就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陈镜安把手从盖子上挪开,他抽了抽鼻子,感觉自己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他接着道:“这时候,覃佳苹说,自己在耳边听到有人在说话,说‘这世界上没有天长地久的友谊’。”

石元强道:“真的吗?”

陈镜安道:“刘晓琳是这么说的,她应该不会骗我。”

蒙浅浅道:“这有什么意义?”

陈镜安道:“有意义,这个时候碟仙可能出现了,接着就要轮到覃佳苹问问题了。”

“几个女生都吓坏了,然后覃佳苹说她要问碟仙问题,碟仙会给她解答。”

陈镜安把手放回了盖子上,闭上眼睛,重重呼了一口气,“碟仙碟仙,我想问问你,我昨天的记忆,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听到这个问题,蒙浅浅一下睁开了眼睛,便碰到了陈镜安的目光——冷峻的像一匹狼。

……………………

夜晚,江风从江岸的东南边吹来,深秋了,夜晚已经很少人在江边活动,偶尔有几个垂钓发烧友,会在江边下杆。

涛涛的江水冲刷着堤岸,伴随着风的节奏发出“唰唰”的声音。

在高庆市的一江之隔,能看到柳京夜晚还算辉煌的灯火,比之过去已有不如,但依旧映亮了夜空。

在江面上,黑黢黢的船只闪着防撞灯,随着江流朝着口岸行去。

跨江的大桥上,能看到一闪闪的灯飞驰而过,那是夜行的车辆,在两岸之间连起了一条光线。

一个人走到了江边,他穿着一件厨师的白色外套,下身牛仔裤,脚上一双运动鞋。

这是一片浅滩,这人的脸上目无表情,风吹得他有些眯眼,他走到浅滩上,朝着江中走去。

他踩过了石滩,蹚到了水中,江水冲刷着他的脚踝,将他的鞋和裤脚浸湿,而他看起来毫无所觉,仍步调齐整地朝着水中走去。

水浸没了他的膝盖,接着是腰身,他的手也浸入了水中。

这时,在堤岸上钓鱼的人看到了穿白色衣服的他,几个好心的人见状从堤坝上下来,朝着浅滩冲过来。

“喂!回来啊!不要想不开!快回来!”

这些好心人大喊,他们能看到水已经淹没了他的脖子,白色的衣服消失在水中,人已经要看不见了。

一个水性好的钓友脱掉了衣服和裤子,冲入了江水中,朝着那人的方向游去。

可是夜晚江面上实在是太黑了,除了人没入水中留下的一些涟漪,一切都隐入了黑暗之中。

这位好心的钓友知道江中有暗流,不敢再往深处游,只好上了岸,让其他人打电话报警。

半个小时后,一艘水警快艇抵达了这里,但江面上已经完全没有了那人的身影,连漂浮起来的尸体都没有。

搜索了将近一个小时,警察解散了这些好心的钓友们,他们准备白天再处理,争取找到这人的尸体。

对于这种事,他们已经习惯了,每年都有人在这条江中结束自己的生命,让灵魂被吞噬在这滚滚的波涛中。

江上又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两个小时后,江对岸,柳京的沿江公园,一处连着江水的小水泊,里面长满了人工种植的芦苇,秋天已经全部枯萎变成了枯灰色。

一对情侣正在这片芦苇水泊旁,一棵柳树下卿卿我我,享受着江柳明月的浪漫。

突然,芦苇丛中传来了一阵沙沙的响动,把两个人给吓了一跳。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不知道,会不会是蛇?”

男孩还不忘开玩笑吓唬一下女孩,这对他来说或许是个好机会。

但沙沙的响动声越来越大,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江中来到了这片水泊里,接着一个黑影出现在了芦苇丛中。

男孩的脸吓得都白了,转头就想跑,却忘记了拉女孩儿。

女跺了跺脚:“你就自己跑了!”

男孩这才回过身拉住女孩:“别管了,先走吧,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女孩儿回头望了一眼,那个黑影拨开芦苇丛要上岸来,吓得她赶忙和男孩跑离了这里。

黑影上来了,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厨师服,脚上的鞋子已经不见了,赤着脚。

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星星,那颗最亮的北极星,然后朝着东面走去。

一边走,身上的水一边往下滴着,但慢慢地身体开始有白气冒出来,蒸腾的白气。

而滴下来的水,越来越少。



第三十三章 能力

四个人都睁开了眼睛,蒙浅浅和陈镜安对视着,石元强和王静面面相觑。

王静抽动了一下鼻子,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对蒙浅浅喝道:“浅浅,把你的能力收了!”

蒙浅浅斜了一眼王静,又望向陈镜安,突然噗嗤一下笑了,道:“你这人真有意思,怪不得‘震荡’那么看重你,你是有两下子。”

陈镜安道:“今年9月14号,你有没有见过我?”

蒙浅浅道:“对不起,我暂时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陈镜安又道:“那昨天我有没有见过你?”

蒙浅浅道:“见过,昨天晚上你回局里的时候,来医务室找过我。”

“是吗?”

“怎么,你又不相信我了?呵,你沾血的衬衣我还放在医务室里呢,在垃圾桶里,你还要不要?不要我就把它处理掉了。”

陈镜安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昨天晚上回到家以后,他里面就穿了一件背心,的确没有衬衣。

很奇怪,他当时竟没有注意到。

陈镜安伸出自己的右手,捋起袖子露出胳膊,问道:“我的胳膊昨天是不是受过伤?”

“没有啊,你明明好好的。”

“别骗我了,我刚刚在系统里查过档案,昨天我做过笔录,笔录里我自己都说被歹徒刺伤。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了。”

回单位后,陈镜安在档案处调取了昨天的笔录记录,确定自己真的是被刺伤,顾怜并没有骗他。

蒙浅浅这才说道:“没错,你是被刺伤了,不过我帮你治好啦。”

“为什么,怎么治的?”

“你手上被刺出了一个大口子,缝了针,估计两三个礼拜不能碰枪吧。科里的很多任务会很危险,不能用枪怎么能行?所以我给你用了点药。”

“那你为什么要抹掉我的这段记忆。”

“职业习惯。”

蒙浅浅轻飘飘地回道,她说话时的语气,依旧和她的脸蛋严重违和,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石元强在一旁听得一脸懵逼,他看看王静,又看看陈镜安,再看看蒙浅浅,道:“喂,我们不是在模拟碟仙,帮助破案嘛,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

陈镜安道:“我们这位蒙浅浅同志,有把人的记忆抹除的能力,而她恰好用在了我的身上。所以我昨天是有被刺伤的,只是我忘了。”

石元强惊道:“原来那个新闻是真的,你真的被刺伤了。可是,可是你的伤口呢?”

“我也不知道,要问她了。”

这时王静开口了,道:“是速生剂,她昨天给陈镜安注射了速生剂。”

石元强道:“这是什么东西?”

王静道:“一种基因药物,可以让肌体快速生长康复,伤口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愈合。”

陈镜安心想,原来真的有这种药,顾怜并没有胡说。

但看起来这种神奇的药物,价格应该非常的昂贵。

王静似乎看出了陈镜安的心思,道:“这种药相当贵重,这次带过来的一共也就十支,这个药的生产很困难。”

蒙浅浅的脸上还是那种让人看不透的奇怪表情,陈镜安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给自己用这个药。

蒙浅浅道:“我给你用这个药只有一个原因,你应该能猜到。”

陈镜安道:“我猜不到。”

“因为我喜欢你啊。”

蒙浅浅的回答轻佻得让人感觉她肯定在说谎,可这次她的语气和表情搭配的很好,让人觉得很真诚。

陈镜安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道:“可我不喜欢你。”

蒙浅浅脸色微变,转而轻笑了一下,嘴里呢喃道:“是吗,原来不喜欢我,你还真是直白呢。”

她低下了头,陈镜安感觉到,在蒙浅浅的身体周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集聚,一股奇怪的味道在弥散开来。

王静猛喝一声:“停下!不准你再对自己的同事使用能力!”

王静身体周围一样卷起了一股异样,陈镜安感觉到自己的毛发全都竖了起来。

这时,蒙浅浅抬起头,朝着王静微笑了一下,那种味道便消失了。

王静道:“浅浅,不要再胡闹了,我知道…反正你要控制自己,不然我会让飞甲送你回去的。”

蒙浅浅哼了一声:“这里离不开我的。”

她又变了一副脸色,之前的那种阴沉感一扫而空。

王静道:“好了,只要你别胡闹就行,陈镜安,咱们这个游戏结束了吗?”

陈镜安道:“快了,我想知道,蒙浅浅身上到底是什么能力,能让我失去记忆。”

蒙浅浅朝陈镜安吐了吐舌头:“略,才不告诉你。”

陈镜安道:“请你告诉我,因为我怀疑,在那几个宿舍女生里,有一个人可能有和你类似能力的人。”

王静道:“为什么?”

陈镜安道:“我查看了两个女生的尸体,从尸检的死亡结果还有监控情况看,的确是自杀。但一直找不到自杀动机,然后我发现,她们的瞳孔都有针样收缩,这是不合常理的。一般人死亡后,肌肉松弛瞳孔会放大,只有死于神经毒素或吸毒过量的人,死前出现幻觉,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石元强问:“他们有吸毒吗?”

陈镜安道:“脏器的检查还要等,但刘晓琳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就是有强烈的幻觉,她也差点出事。据我观察,刘晓琳还有其他几个女生接触到违禁药品的可能性非常低,所以我猜测,或许她们遭到了某种变异者能力的侵袭。”

说完,陈镜安望向了蒙浅浅,蒙浅浅转了转眼珠子,道:“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吧,说不定你的猜想是正确的。不过我可不会让人产生幻觉,我只会让人镇定。”

“镇定?”

王静道:“浅浅的身体能分泌一种神经毒素,这种毒素可以在空气中快速传播,在被人体吸入后,会麻痹人的多巴胺、荷尔蒙等物质的分泌神经,导致人陷入镇定甚至抑郁的状态。”

陈镜安道:“是不是消毒水的味道?”

蒙浅浅道:“你的鼻子倒是挺灵。我呢,不过是用这种能力,减轻一下我病人的痛苦,让他们安静下来,然后再施加一点小手段,就能让他们把不开心的事给忘掉。”

陈镜安道:“有些事,还是记在脑子里比较好,不管开心不开心。”

蒙浅浅从座位上站起来,道:“好了,你已经知道我的能力了,剩下的你好好去查办吧?这个游戏我没兴趣玩了,我走了!明天见!”

她的脾气说来就来,说完就直接离开了办公室,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陈镜安看着蒙浅浅离开的背影,心想,这科里还真是来了个麻烦的家伙,不知道刘有全、史鹏他们是不是被她抹掉了部分记忆。

王静对陈镜安道:“当初说要调她过来的时候,我也很犹豫,这家伙的确是个小麻烦精,但组织确实很需要她。”

陈镜安道:“她一直都是这样吗?”

王静道:“不,以前不是,得了抑郁症以后,就变成这样了。”

陈镜安道:“不管是什么症,我希望我的同事不会对我做不利的事。还有,你们很不诚实。”

王静道:“知道的太多不一定是好事。”

“但知道的太少一定是个坏事!”

陈镜安突然怒道,然后起身走向大门,回身道:“案子我会继续查下去,这是我的职责,但我要知道更多,这是我的权力。案子结束后,我要知道我想知道的,否则我不会再干下去。”

说完,他打开门,直接摔门而去。

石元强看了眼王静,道:“如果她能让人失忆,那梁康?”

王静摇头:“梁康根本不是这种情况,她没那么厉害。”

石元强道:“还有,我觉得陈镜安说的没错。”

说完,他跟着陈镜安出门离开了办公室,只留下王静一人,和桌上的茶杯盖子。



第三十四章 问路

柳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华灯初上,城市里的人依旧在灯火酒绿中迎接又一个黑夜。

回家的路上,石元强和陈镜安都在车中沉默不语,石元强看得出,陈镜安很生气。

两人接触的时间不长,石元强却知道陈镜安的脾气其实很好,虽然人比较冷,但很少见他发脾气。

做警察的脾气好的可没几个,就算石元强自己有时办案上了火也会变得暴躁。

陈镜安的火气不是无缘无故的,可是石元强并不明白刚刚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似乎和记忆有关?

石元强是个记忆力一般的人,时间一长,很多事他都会忘记。

这是他的缺点,但在这个充满着烦恼的世界上,也是一个优点。

“妈的,怎么堵车了。”石元强骂了一句。

前面隧道口附近,车辆排起了长龙,这个点按理说不应该堵车的。

看看陈镜安,他依旧沉着脸,虽然平时他也是这个样子,但石元强能感觉到他的阴沉。

“喂,到底怎么回事?这蒙浅浅除了把你昨天的记忆给抹了,还有别的时候?”石元强问道。

陈镜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今年9月14号你在干什么?”

“9月14号?不记得了,这我哪儿记得,当时还在派出所呢,每天日子过的都一样,上班呗。”

“你最好去派出所查一下你的出警记录,或者问一问你的同事,看看那天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

陈镜安道:“我昨天打电话回白海,让同事给我调取了9月14号那天的工作记录,那天所有的记录里都没有我。”

石元强道:“那不是很正常么,说明局里没什么事。”

陈镜安没有理会,道:“后来我又问了几个同事,其中有一个记得,9月14号那天我去参加局里组织的一个会议了,但什么会他不知道。”

“你是领导,开会也很正常。”

如果不是特别提醒,石元强都快忘了,陈镜安在职务上比他高两级。

陈镜安摇头:“不对,我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9月份我是开过几次会,但绝对不是9月14号那天。”

“那,难道是蒙浅浅……”石元强想起王静说的,蒙浅浅那神奇的能力,现在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陈镜安没有再说话,车子在路上缓慢地通行着,石元强的车是手动档的,堵车开起来真的是要命。

往前一点才发现,原来在隧道口有交警在抓酒驾,把车子一辆辆拦下来,吹了检测器才放行。

“这些交警真是贼啊,在这里拦着查酒驾,想调头都没法调。”

只能耐心的等待,过了约莫十分钟,终于轮到他们,石元强摇下车窗(他这个车还是手摇的),交警上前向他敬了葛礼。

“呀,是石警官啊。”

这个交警认识石元强,是他以前的同事小邱。

石元强把车靠边停下,下车和这个小邱寒暄了两句。

石元强比小邱早进警队几年,小邱刚当警察的时候被分到石元强所在的派出所,石元强算他的前辈。

作为前辈,石元强给了小邱不少帮助,今年两个人都被调走了,一个当了刑警,一个做了交警,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过了约莫五分钟,石元强回到了车上,关上车门,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用点烟器点上,然后发动汽车,开进了隧道中。

石元强嘬了一口烟,道:“真巧,小邱10月份刚调到交警队,9月份我俩还在一个所里上班。”

陈镜安斜了眼石元强,知道他肯定问出了点什么。

石元强接着道:“所以我就问他,记不记得9月14号那天,我干什么去了。他说他记得,那天正好辖区出了事,所里忙得要命,他说我不在所里,到市局开会去了。”

陈镜安笑了笑:“看来你也做了回领导。”

石元强狠狠抽了一口,道:“可我***根本不记得那天我有开过会,我记得那天我是在所里上班的,那天辖区混混砍人,所有人都被调去维持秩序了,还有武警过来,我记得很清楚啊!”

“确定?”

“我…”

石元强不说话了,他刚刚和小邱聊了几句,小邱非常确信,石元强9月14号那天开会去了。

他说如果是别的时间他肯定不会记得,但是那天执行任务,他被一个小混混误伤,胳膊被砍了一刀。

就是因为这件事,家里人才活动关系,让小邱离开了基层派出所,调去交警队做交警。

所以,那天的事情他记得特别清楚。

“不会啦,你那天肯定没有去执行任务啊,我都被人砍了,不然也不会调来交警队。”

石元强吐了个烟圈,他第一次产生了和陈镜安一样的疑惑,自己到底是怎么进到这个科里来的?

……………………

柳京市的东南角,距离将军山不远的地方,是柳京的一片老城区。

这里曾是古柳京城驻军兵营马房所在的地方,所以叫兵马圈。

在这里,能看到将军山上别墅里的点点灯火,却完全是两个世界。

兵马圈还保留着很多上个世纪的风貌,矮小破旧的平房歪歪斜斜地矗立着,天空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电线,瘦弱的电线杆被拉扯着好像随时就要倒下。

政府一直说要进行拆迁重建,却因为太古生物事件耽搁了脚步,一些刚刚进行的工程全部停下,让这里变得更加残破。

昨晚突如其来的雨水,让老区一些被开掘的地面变得泥泞,一个个的水坑遍布路面,车辆驶过会溅起一片肮脏的水花,行人避之不及。

只有一个人,他不疾不徐地走在路上,任凭泥水溅到衣服上,既不避让也不咒骂。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厨师服,脚上竟没有穿鞋。

时间已经不早了,这个点还走在路上的,要么是酒鬼、混混,要么就是疯子。

两个喝醉酒的酒鬼从路的另一侧走来,他们手里拎着啤酒瓶,勾肩搭背,嘴里还唱着不知什么调子的歌曲。

一辆黄色的出租车突然驶过,轧过一个水坑,一片泥水飞溅到了路边,溅了两个酒鬼一身。

出租车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嗖地一下就开远了。

“我日你…日你大爷!”

手里拎着酒瓶子的酒鬼大骂道,然后把酒瓶子朝着出租车扔去。

可他喝醉了酒,手上早已没了准头,酒瓶被他扔到了路对面,竟不偏不倚地砸在了穿厨师服的人头上。

瓶子被砸破了,另一个醉鬼见状,道:“哎呀,你砸错了,错了!你砸,砸砸到人了你。”

扔酒瓶的酒鬼道:“错了,我错了?我怎么会错,我不会错,我没错!”

另一个人喝得没那么醉,又或许他喝得更醉,道:“错了,你把人砸了,我们不能走,要去看看,看看!”

说着,他摇摇摆摆地横穿马路,朝着那个穿厨师服的人追上前:“你,你别、别走,砸着你了,砸着你了!出、出血了,出血了你。”

他看到,原本穿着白色厨师服的人,头上有血流下来,染红了白色的衣领。

穿厨师服的人停了下来,他用手摸了摸脑袋,确实出血了。

他回头对这个酒鬼道:“谢谢,我没事。”

酒鬼道:“哎,怎么没事,有事,去医院!送你去医院!”

说着,他上手就去拉这个人,结果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这人反而扶了他一把:“我真的没事,我能不能问你个地方?”

酒鬼道:“呃,问,你问,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这人道:“我问你,鲍家街33号怎么走?”



第三十五章 螳螂网吧

夜深了,陈镜安躺在床上,耳边回荡着大海冲刷海滩的声音,那是音响里播放的自然之声。

柳京最不好的地方就是没有海,海的声音能让他平静。

这两天他的精力都被自杀案给缠住了,原本调查秦刚的脚步停了下来,还有薛教授的事,还有9月14号,蒙浅浅的能力,太多太多的东西,让他的脑子快要爆炸。

这些事看起来毫无关联,但陈镜安又感觉这些看似独立的事件之间,有一根细不可见的线将它们串在一起。

他想要把这根线找出来,或许它就藏在王静的背后,可她似乎碍于一些问题无法吐露秘密。

所以今天陈镜安发了一通火,一来他真的生气,二来他是在给王静施加压力。

按理说,在警务系统内工作,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力知道一切或者大部分的信息。

大多数人都只能得到信息的一角,然后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完成自己的工作。

但陈镜安隐隐感觉到,自己身上或许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既是这个组织挑选他的理由,也是这个组织向他保守秘密的原因。

所以他想知道的更多,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警察,但这不意味着他愿意当一个一无所知的棋子。

当棋子的日子并不好过,这个味道他品尝过,也尝够了。

陈镜安起身打开了台灯,将音响关掉,他睡不着,从包里拿出了笔记本。

他把刘晓琳那天在医院向他描述的场景又看了一遍。

“覃佳苹是最后一个问问题的,不过到她的时候,房间里的感觉就有些不对劲了,觉得特别特别的压抑。那天是下午,窗帘拉着,外面还是挺亮的,可屋子里就觉得暗下来了。覃佳苹问,‘人死了以后会去什么地方’。

她问这个的时候,我们都吓坏了,我反正吓坏了,她总是这样,喜欢吓唬人。然后,那个碟子就在纸上动,就指向了一个‘天’字。她就很开心,说原来人死了以后真的可以上天。但是,她马上脸色就变了,她说‘人死了是没法上天的’。

她那时候声音变得很奇怪,就好像…好像是个,是个男孩子一样,声音又低,粗粗的。反正,后来覃佳苹和我说,她说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我听了特别害怕,没敢问谁在她耳边说话的。

再后来,再后来我们觉得有些害怕,就不玩了,在宿舍里收拾东西,弄了挺久的,火锅的味道很重。我们几个急急忙忙去了教室,差点迟到。”

陈镜安回想着刘晓琳的叙述,覃佳苹在四个玩游戏的人里面,应该是表现最不正常的一个。

而且根据迟亮查访搜集到的一些信息,这个覃佳苹在学校里是个捣蛋大王,是个与众不同,个性很独特的女生。

现在学校停课放假,学生们都回了家,陈镜安决定明天上午去见张彤和覃家姐妹,进一步了解情况,防止有意外发生。

科里的人还是太少了,石元强今天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他肯定也忙的焦头烂额吧,太古生物厂爆炸的案子,比纵火案更加难查。

这么大的事,一年的时间,竟已偃旗息鼓,只能暗中调查,床下不知藏着什么怪物。

陈镜安不知道的是,隔壁的石元强一样没睡着,梁康的案子让他夜不能寐。

晚上他本想和陈镜安交流一下,听听他的想法,可陈镜安看起来一样心事满满,石元强便决定还是以后再问他。

反正梁康被关在看守所里,这件事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慢的查,光是翻卷宗估计能把手翻秃噜皮。

还有史鹏和孙峰,这两个家伙明天就能恢复能力,呵,一个苍蝇一个壁虎,希望他俩不要打起来。

可如果这两个家伙“叛变”该怎么办呢?石元强不知道。

很多事都不知道,他终于有些能体会陈镜安的愤怒。

同时他也产生了同样的疑问,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选他?

一个籍籍无名,从没有做过刑事侦查的小民警。

还有,9月14号那天,他为什么会去开会呢?

……………………

深夜,许多人进入了睡梦中,但也有许多人还清醒着。

网吧,最廉价的娱乐场所,在中国各个城市的居民区、学校、厂区附近,都能看到它们的身影。

它们有些进化成了“网咖”,能提供不错的环境和高配置的机器,收费也更高一些。

有些则还停留在乌烟瘴气之中,狭小而不通风的环境,昏暗的灯光,破旧的主机还有按不动键的键盘。

但不论是网咖还是网吧,它所提供的娱乐内容都是一样的,网上那些虚拟的东西,游戏,交友,影视。

人的欲望在一块发着光的屏幕前得到了满足,因为它连通了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把每个人都卷入进来。

一包烟,二十块钱,就能度过一个难熬的漫漫长夜。

在兵马圈,这里没有夜总会,没有ktv,没有温泉会所,就只有网吧,还有一些洗头房,能慰藉一下人们白日里疲惫的身心。

在兵马圈的中心地带,有一个老印刷厂,厂子已经停产多年,原本说要拆迁,也因为太古生物的事耽搁了下来。

印刷厂虽然关停,不过这里并非没有价值。

有人花钱把厂子的连排仓库和地下室租了下来,改造成了网吧,供附近的年轻人过来消费。

于是,在印刷厂废弃的大门口,摆着一个半旧的灯箱,上面印着“螳螂网吧。”

不知道这里的老板,为什么要取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

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人站在了印刷厂门口,他看了看灯箱,又看了看门内。

印刷厂门内黑黢黢的,连一盏照路的灯都没有,只能隐约看到深处有光透出来,那是仓库网吧的光亮。

穿白色厨师服的人脚上多了一双皮鞋,看起来有些不合脚,他抬腿朝着这家“螳螂网吧”走去。

他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他好像来过这个地方,那时候这个地方还叫鲍家街33号。



第三十六章 野火

穿白色厨师服的人走进了印刷厂的大门,穿过黑暗的甬道,来到网吧门前。

门口挂着塑胶的门帘,朝里望去,能看到一排排的电脑屏幕在昏暗的仓内发着五颜六色的光。

屏幕前坐着的都是年轻人,有附近职业高中的学生,有工厂的小工,也有无业青年。

这里过去是一个原料仓库,天花板很高,吊着几盏日光灯,从低下升腾起的蓝色烟雾,在日光灯的照耀下慢慢隐入上方的黑暗中,仿佛人间供奉天上的香火,竟有种虚幻感。

穿白色厨师服的人掀开门帘走了进去,浓重的烟味和噼噼啪啪的键盘鼠标敲击声将那种虚幻感冲得一干二净。

坐在门口吧台的网管抬眼看了看他,随即又低下了脑袋,他在玩手机。

穿厨师服的人走到吧台,轻轻敲了敲台面,网管伸出一只手在台面上,意思是要拿身份证。

穿厨师服的人却说:“我找你们老板。”

网管又抬起了头,不耐道:“老板不在,什么事?”

穿厨师服的人没有回答,转身离开吧台进了网吧里面,网管嘟囔了一句“又是来讨债的吧,厨师的钱也借”,便低头继续玩手机了。

网吧很大,有十几排机子,位子坐的很满,每个人都专注于眼前的屏幕,沉浸在自己的虚拟小世界里,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这人走到了一台电脑前,坐在跟前的人正在打游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他戴着耳机,非常专注,鼠标和键盘点的飞快,嘴里还叼着一根烟,脏话不停地往外冒。

“**特妈的,你会不会先手啊!你大招呢?我都上了你蹲在后面吃翔呢!”

“现在好了,**尼玛的,下路不要去啊,特么图上都没人了,你去送死啊!”

“哎呦我去,能不能别送了?”

不知道他是玩的开心还是不开心。

穿厨师服的人站在他身后大约十分钟,一局游戏结束了,他才发现后面站着个人并一直盯着自己。

少年回过头,看到这人身上的白色厨师服,上下打量了两眼:“看什么看啊,自己不会去玩啊。”

“你是学生吗?”穿厨师服的人问道。

“关你屁事!”少年一下就恼了,突然大声道。

年轻人的脾气总是说来就来,更何况上一局游戏他打得不是很顺利,输了。

“你不应该在这里打游戏的。”穿厨师服的人又说道。

下一轮游戏又开始了,少年没有理会他,把他当成神经病,戴上耳机,点了根烟继续开始游戏。

但这个奇怪的人并没有放过他。

“你还在上学吧?”

“今天可不是周末。”

“你在哪里读书?”

少年终于忍不住了,把耳机从脑袋上一把扯下来,回声骂道:“滚你mb的!老子在这儿玩游戏关你屁事啊!你特妈是谁啊你!”

他的骂声引来了整个网吧人的瞩目,网管也听到了动静,起身远远地喊道:“喂喂喂,玩归玩,不要吵架闹事啊。”

“你特妈给我滚远点,小心老子揍你!”

少年手指头夹着烟,指向这个怪人,烟还在燃烧着,发出微弱的红光,恰似少年的怒火。

穿厨师服的人突然伸手,一把从少年的手指间把香烟抢了过来,他的速度很快,快到少年没有反应过来。

他看着少年,少年看着他,他把还燃着红光的烟头,摁在了自己的手掌心里。

少年听到了“兹拉”的声音,朝这里看的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家长过来抓上网的孩子,或者老师抓翻出校门的学生。

穿厨师服的人把烟头扔进了远处的一个垃圾桶,一道弧线,他扔得很准,姿势好像一个篮球手。

“你不应该抽烟的。”他对少年说道。

“关你什么事…你是什么人。”少年弱弱地回道,他再没有了刚刚的嚣张,用手掌灭烟头的那一下震慑到了他弱小的心灵。

“你说我?我…我应该是一个老师。”

这人穿着厨师的衣服,却说自己应该是个老师。

少年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坐下继续打游戏,还是应该离开。

耳机里还传来队友的骂声,“你特马挂机了!你mb啊!”

这时,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走了过来,朝这边喊道:“喂,不要妨碍做生意啊!有事过来和我谈!”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外套,眼镜是圆框的,他的脸有些消瘦,圆寸发型让他看起来既精神又有点颓。

穿厨师服的人放过了少年,走到这个眼镜跟前,眼镜男道:“你好,我是这儿老板,刚说你找我?”

穿厨师服的人道:“是的,我问你,你这里是哪里?”

平头男笑道:“我这里是网吧啊,螳螂网吧。”

“我知道,我是问你,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

“以前?以前印刷厂仓库,你问这干嘛,你什么人?”

原本还有些客气的眼镜男脸色不善,他以为这人是附近的地痞流氓,想过来谈保护费问题。

在这种地方开网吧,少不得要和各种地头蛇打交道。

穿厨师服的人说道:“你这里以前,不是鲍家街33号?”

眼镜男脸上原本不善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不见了,他镜片后的眼睛似乎都开始闪着寒芒,他低声道:“谁和你说过这个地方?”

穿厨师服的的人说道:“我以前来过这个地方,这里就叫鲍家街33号。”

眼镜男道:“你叫什么名字?”

穿厨师服的的人道:“我?我…我好像叫林男。”

眼镜男道:“把你的手伸出来,左手。”

穿厨师服的的人伸出了他的左手,他的左手掌心有一个黑点,是烟灰。

眼镜男把这烟灰给抹掉,发现他的手掌心连一个红点都没有,好像那燃着的烟头没有对他造成一点伤害。

眼镜男笑了笑道:“你不是林男,你是野火,你终于醒了。”

“野火?我是野火?”

穿厨师服的人原本有些呆滞淡漠的眼神,一下子恢复了神采,他望了望四周,又看了看这眼镜男,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的指路者,叫我大刀。”



第三十七章 仙人掌

午夜,张彤从睡梦中醒来。

她睁开了眼睛,光亮从窗口映了进来。

火车的“呜呜”声传入了耳中,“哐啷哐啷”的噪音震得床在微微的颤动。

她家住在弘安区的西侧,靠江,有一条通往江对面钢铁厂的铁路从家附近穿过,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有火车经过。

从小她就已经习惯了火车的声音。

小时候她觉得有火车经过很骄傲,她还会带别的小朋友到家里来听火车,大家都很喜欢火车。

长大一些后,她因为家附近有火车而羞耻,因为只有穷人家才会住在火车道旁边,每天忍受火车声的骚扰。

窗户紧闭着,却无法阻挡火车声钻入房中,这样的声音大约要持续五分钟才会消失。

她从床上起来,“啪”的一声打开灯,她住在一个大约只有4平米的房间里。

一张钢丝床,一个书柜式书桌,便什么都没有了。

哦,在窗台上还放着一盆仙人掌,一盆从来没有开过花的仙人掌。

现在看,这仙人掌的头上竟长出一颗花苞来,它要开花了吗?

张彤轻轻摸了摸这花苞,小小的,很柔弱,和那坚硬的仙人掌刺完全不一样。

可是,又有谁能看到这朵花的开放呢?

张彤摇了摇头,她穿好衣服,穿上了鞋子,打开了房门。

它们家一共也就三十多平米,一家四口挤在这个小房子里,厨房、卫生间都是公用的。

冬天的时候,半夜被尿憋醒,必须穿上衣服到门外,走上个十几米到公共厕所去。

公共厕所透风,冬天冷风吹着光溜溜的屁股,直要把人给冻僵掉。

不过张彤并不是出来上厕所的,她在门口换了鞋子,径直下了楼。

这里是一栋老式的筒子楼,是过去柳京汽轮机厂建的家属小区,汽轮机厂倒闭后,她父母都下了岗。

他老爹当年在汽轮机厂工作受过工伤,下岗后只能找个保安工作,领点微薄的薪水。

母亲体弱,不过在汽轮机厂好歹是个会计,所以找了个小公司谋职,收入还算稳定。

张彤还有个哥哥,一直没结婚,也没工作,整日里在家打打游戏上上网,一家四口人就这么挤在三十平的小房子里艰难度日。

到了楼下,昏黄的路灯照亮了不平的路,小区里的道路已经很久没有整修了。

每个城市总有一些被遗忘的地方,在柳京,在中心的边缘,在江边,在山下,许许多多人就生活在艰难的环境中。

他们白天可以见到这个城市光辉繁荣的一面,而到了夜晚又不得不回到狭窄憋屈的小窝里,听着不远处的火车和江上的汽轮声入睡。

张彤走在路上,她左手捏着手机,右手则提着一把伞,天并没有下雨。

其实小时候在这里她还是挺快乐的,因为有许多孩子一起长大。

他们无忧无虑的一起玩耍,直到有一天长大了,进了初中,进了高中,张彤慢慢发现原来这个世界是有等级的。

在这个小区的外面,有一个更加繁华的世界,却很可能不属于她。

那些同学,那些朋友,每个人都有着过人之处,或者样貌出众,或者成绩优秀,或者能歌善舞。

而她呢,相貌普通,成绩勉勉强强达标踩着线进了明高,特长是打篮球。

可一个女生,谁要看你打篮球?

她继续走着,走出了小区,走在狭窄黑暗的街道中,走过常常走过的坡道,走过常常走过的小桥。

路上没有其他人,只有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她的内心才能平静下来。

她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来到一条小河边,她能听到虫鸣的声音从河边的草丛里传来。

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召唤。

沿着河岸一直走,来到一栏铁丝网前,而在铁丝网的里面正是铁轨。

她掏出手机,打开通讯软件,勾选了所有人,想了想还是去掉了一个,然后给他们发了一张照片和一条信息。

她穿过铁丝网上的一个被剪开的洞——这是拾荒者破开的洞。

她深呼了一口气,慢慢地躺在了铁轨上,秋天,铁轨有些冰,她能看到黑黑的天空上,闪烁着一点一点的星星。

“呜!呜!呜!”

远方传来了火车的汽笛声,大地开始震动。

张彤突然想起了一首诗。

“在这个世界上秋天深了,该得到的尚未得到,该丧失的早已丧失。”

火车轰鸣而过,手中的伞飞了出去。

……………………

地下室,两个人,一盏灯。

“你还有没有没做完的事?”

“有。”

“什么事?”

“拿回我的东西,杀掉一个人。”

“做完以后呢?”

“做完以后,我就不再是原来的我,而是一个全新的我。”

“很好,那你好好睡一觉,明天去把事做掉。”

“好。”

灯灭,一片黑暗。

……………………

周三一早,陈镜安和石元强就到了市局,四个人开了一个工作会,根据陈镜安得到的情报消息,王静决定先把精力放在明高中学的案件上。

陈镜安提出,科里面干事的人太少,四个人还是忙不过来。

王静把赵局长的提议告诉了陈镜安,表示请示过上级后,可以考虑从全市抽调人手成立特别行动小组,专门听命于二十二科行动。

陈镜安表示同意,接着四人兵分两路,陈镜安和蒙浅浅前往另外三个女生张彤和覃佳苹家中了解情况,王静和石元强则去信息中心调取查看这几个学生近来的聊天记录,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这起案件的侦破已经超出了普通刑事犯罪的侦破范围,痕迹学,尸检,排查,口供完全没有用。

陈镜安的想法是,把剩下的四个女孩子控制起来,一来是保护她们,二来如果变异者在她们当中,可以通过蛛丝马迹把人揪出来。

现在刘晓琳还住在医院里,张彤和覃家姐妹在家中,把她们都接到局里,届时由王静和蒙浅浅一起对她们进行问询。

蒙浅浅说,如果对方拥有和她类似能力的话,她应该能判断出来,如果对方施展能力的话,她一样可以遏制住她。

从朱校长那里电话得到了张彤家的地址,陈镜安开着车带着蒙浅浅前往汽轮七村。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昨天晚上蒙浅浅还对着陈镜安说“我喜欢你”,今天就一副冷若冰霜爱理不理的样子。

听石元强说,这个姑娘说话很耿直,个性还挺可爱;但王静则说,蒙浅浅得过严重的抑郁症,性情比较孤僻。

而根据他自己的观察,这家伙好像会变脸一样,一会儿笑盈盈的,一会儿又阴沉沉的,古怪的很。

石元强还告诉他,那天来了个“特勤队”的叫什么飞甲,也是个怪怪的女人。

看样子以后经常要接触共事的,没几个是正常人,不对,是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大约开了四十分钟,两人抵达了汽轮七村附近,在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车子堵在那儿不动了。

陈镜安把头伸出窗外往前看了看,发现这是市里的一个铁路道口,马上有火车要经过,所以路口被封锁住了。

等了大约十分钟,一辆火车呼啸而过,是开往江对岸钢铁厂的运煤车。

在“叮咚叮咚”声中,拦阻杆慢慢地移开,车流又移动了起来。

当陈镜安开车越过铁轨时,蒙浅浅指向窗外道:“你看那边。”

陈镜安朝外看去,看到有警车停在离铁轨不远的地方,他心里一个突突。

“妈的,还是出事了?”



第三十八章 照片

“什么时候发现的尸体?”

“早上铁道管理工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在树上发现了一只胳膊,然后报了警。后来沿铁道搜索,发现的尸体。”

“能确定身份吗?”

“脑袋已经找到了,去附近小区做了排查,有家的女孩早上好像不见了,叫张彤。”

陈镜安听到张彤这个名字,心一下凉了半截,他立刻掏出手机给石元强打了个电话。

“喂,又死了一个女生,对,就是她们宿舍的,你现在立刻去覃家,马上,确保另外两个女生的安全!地址在将军山别墅区15座。”

陈镜安又吩咐了几句,挂掉电话后他深深叹了口气,从警十年,他经历过许多凶案要案,这回,他却第一次产生一种无力感。

因为他发现,自己面对的不知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他们究竟如何戕害着他人的性命,他又应该怎样保护那些处在危险中的人?

他感到后悔,昨天晚上从医院出来,应该把玩碟仙的几个女孩儿全部控制起来,就算是判断失误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被人抱怨几句而已。

现在,又多了一具残破的尸体,和一对伤心欲绝的父母。

处理现场的是宏安区公安局的刑侦队队长钱礼平,上次在塔山受了不少闷气,这次再遇见陈镜安,他倒是不敢再造次。

陈镜安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从初步勘察结果来看,又是一次自杀行为。

死亡时间应该在午夜,张彤从家中离开后,一路走到铁轨旁卧轨,在拦阻的铁丝网上有一个破洞,她可能就是从这里钻进来的。

因为这里走的主要是运煤和铁矿石的火车,所以司机完全没注意到铁轨上的人以及死亡后被碾碎的尸首。

火车一个小时经过一班,从时间上算,大概有六七辆火车碾过。

刑警在铁轨附近搜寻了大约半个小时,才把张彤尸体的碎片找齐,有些部位已经找不到了。

零碎拼凑的尸身放在担架上,陈镜安上前掀开白布,其状惨不忍睹。

但陈镜安还是要看看张彤的眼睛,她的眼球已经挤凸了出来,陈镜安瞄了一眼,发现张彤的瞳孔呈散大状,并没有出现针样收缩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

陈镜安很疑惑,为什么赵凤和赵晶莹瞳孔收缩,而刘晓琳和张彤却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他把白布重新蒙上,蒙浅浅上前问:“第几个了?”

陈镜安道:“第三个了,不,按理说应该是第四个了。还有两个姑娘,我让石元强过去了,希望她们不要出事。”

蒙浅浅道:“你正义感倒是挺强的。”

陈镜安斜了一眼蒙浅浅,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很后悔,后悔昨天晚上没有把这几个女生控制起来,导致其中一个又出事了。其实,这不怪你的。”

陈镜安没有说话,他不知道为什么蒙浅浅能猜透他的心思,这难道也是她的能力?

蒙浅浅笑道:“我猜不透你的心思,但我知道你肯定是这么想的,对不对陈警官。”

陈镜安没有搭茬,而是道:“跟我去张彤家里看看吧。”

蒙浅浅点头,今天她穿着警服,看起来有几分警察的样子。

钱礼平这时上前道:“陈警官,还发现了一把破伞,上面有张彤的指纹。”

他手中拿着一柄黑色的,已经被压断了杆的折叠伞,这把伞看起来不像是女孩子用的伞。

陈镜安接过伞,觉得这伞有些沉。

……………………

覃佳苹昨天晚上睡得很不好,中间醒过来好几次,半睡半醒之间,总觉得有人在附近走来走去。

好像是赵晶莹,又好像是赵凤,还有可能是刘晓琳?

在不远又不近的地方,好像在自己的头顶上,又好像在自己的脚下面。

难道是小偷,覃佳苹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着,她脑袋很重,怎么都起不来。

家里其实也没什么可偷的吧,就随他去偷吧,便又睡了过去。

“呯呯呯!呯呯呯!”

直到上午,她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床头的脑中,十点了。

覃佳苹一下子惊醒,忙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急急忙忙地穿衣服。

上学要迟到了。

穿到一半她才想起来,今天周三,学校停课,她在家里而不是学校的宿舍里。

“呯呯呯!”

门还在敲,覃佳苹道:“干嘛!我起来了,别敲了!”

套上外套,覃佳苹打开了房门锁,站在门口的是姐姐覃佳艺。

覃佳苹有些奇怪,他本以为在外面敲门的会是覃佳荀那个臭小子。

“你干嘛?今天又不上学。”覃佳苹问道。

覃佳艺手里拿着手机,道:“看看你手机,有没有收到张彤的信息。”

覃佳艺看起来也是刚起床的模样,头发没梳有些散乱地披在肩头,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覃佳苹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为什么是亲姐妹,却这么不公平?

或许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的吧。

“发什么呆,问你话呢。”

“什么啊,什么信息啊!”

覃佳苹嘴里抱怨着,走到床头拿起手机,发现的确有消息提醒。

点开一看,是张彤发来的,是一张照片和一段话。

看到这张照片,覃佳苹惊呆了,她不敢置信捂着嘴道:“这…她从哪儿拍来的照片?她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覃佳艺道:“我刚刚给张彤打电话,她关机了,不知道还有谁收到这照片了。”

覃佳苹道:“她在班群里发了,这下要完蛋了。她疯了吗,赵晶莹都死了。”

覃佳艺望着覃佳苹,道:“那你说张彤还活着吗?”

覃佳苹看着姐姐投过来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有些发毛。

覃佳艺收起手机,把头发用皮筋扎了起来,道:“别想了,起床吧,今天中午吃火锅。”

“又吃火锅,你还没吃够?”

“不是我想吃,是姜雯想吃,她说做完脸就回来。”

“切,又去做脸,这么大年纪的人了。”

“人家可是靠脸吃饭的,去洗洗脸吧。”

不知道为什么,覃佳苹觉得今天姐姐对自己好像特别关心。

还有张彤发那张照片到底什么意思,她到底怎么了?还有赵晶莹,她怎么就死了呢。

想到赵晶莹,覃佳苹的眼眶又湿润了,她擦了擦眼睛,转身去了卫生间。

“叮咚!”

这时,家中的门铃响了。



第三十九章 蹭饭

石元强喘着大气站在将军山别墅区15座的门口摁着门铃。

他接到陈镜安的电话后,立刻驱车赶到了这里,下车沿着石阶一路跑,生怕耽误一点时间。

“哎呀,有钱人家的房子就是大,门口的台阶都这么高。”

这还是石元强第一次到将军山别墅区这种地方来,上学的时候他曾经梦想以后在这里买套房子,现在他已经把这个目标放到下辈子了。

等了一小会儿,门开了,是个穿着围裙的老妇,打量了一下石元强,问:“你找谁?”

石元强从兜里拿出警官证:“我是警察,这里是不是覃家?”

老妇脸上神色不变,并没有普通人见到警察时的拘谨,道:“是覃家,什么事?”

石元强道:“我找覃佳苹和覃佳艺两姐妹,她们在不在?”

老妇道:“在,你找她们什么事?”

石元强不觉有些恼火,他是担心两姐妹的安危才快马加鞭赶过来的,怎么这个老妇人拦在门口非要问东问西的?

这时覃佳艺走到了玄关前,问道:“吴妈,什么人啊?”

这个吴妈转头道:“说是个警察。”

石元强道:“什么叫说是个警察,我就是警察。”

吴妈冷冷地看着石元强,嘟囔道:“你这哪像个警察。”

果然,在中老年妇女的眼中,石元强的形象和警察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真的是警察啊阿姨,明高中学的学生出事了,所以我要过来看看情况,你家两个小孩是不是在明高中学读书?”

吴妈点点头,眼神中的疑虑少了一些,而覃佳艺听到石元强的话,上前道:“吴妈你先进去吧,学校又出什么事了吗?”

石元强看了看这女生,十五六岁,不施粉黛,清丽可人,说话的声音像鸟鸣一样动听。

他不自觉地挺了挺身板,清了清嗓门道:“我是柳京市公安局的石元强,你是覃佳苹还是覃佳艺?”

覃佳艺道:“我是覃佳艺,覃佳苹是我妹妹。”

“哦,张彤你认识吗,是不是覃佳苹的舍友?”

“嗯,张彤怎么了?”

“呃…能不能让我先进来?”

“您请进。”

说着,覃佳艺给石元强递了一双拖鞋,石元强脱下鞋子,心想幸好自己昨天洗澡换衣袜了,不然可要把人给熏坏了。

跟着覃佳艺走进她家的客厅,过了玄关,石元强就看到了客厅里的那个天井。

阳光从天井里照下来,洒遍了客厅的每一个角落,天井内陶罐里的姜花盛开了,在萧瑟的秋季显得特别秀丽。

在陶罐的旁边,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草、野花,甚至还有一些蘑菇,它们和客厅中的一切既格格不入又融为一体。

连石元强这种不懂什么审美的人,都能感觉到这个设计的巧妙,不亏是将军山上的别墅,每一栋都匠心别具。

石元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吴妈给石元强倒了杯茶:“夫人上午出去了,过会儿就会回来。”

石元强点点头,过了一小会儿,覃佳艺换了套衣服出来,她穿着一件浅绿色的套头衫,头发梳过以后随意地扎在后面,显得很自然。

跟在她后面的是覃佳苹,她穿了件棒球夹克,整个人冷着脸,见到石元强皱了皱眉:“胖子,你是警察啊?”

石元强就这么成了覃佳苹口中的胖子,道:“呃,叫我石警官就行了,你是覃佳苹吧?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们,你舍友张彤,凌晨卧轨自杀了。”

刚刚还冷着脸的覃佳苹,听到石元强的话,眼眶一下红了起来。

她早上刚为赵晶莹哭过,没想到张彤也出事了。覃佳苹无力地望向姐姐覃佳艺,覃佳艺看起来还算冷静。

石元强接着道:“我同事担心你们的安全让我赶过来,幸好你们俩都没事。”

覃佳苹道:“我是不可能自杀的,你放心好了!”

覃佳艺道:“别胡说。”

“什么胡说,赵晶莹和张彤一定是被那个男生害死的,她们一定是被附体了,那个男生要带她们下去。”

覃佳苹越说越激动,覃佳艺打断道:“行了!不要说了,警察在这儿,让警察去处理。”

覃佳苹满脸的泪痕,站在客厅中显得孤立无援,覃佳艺上前抱了抱她。

石元强本想询问一些信息,见两个女孩都很悲痛便没有开口。

覃佳艺想带着覃佳苹回房间,石元强道:“你们俩还是呆在客厅,在我能见到的地方吧,我要确保你们的安全。”

覃佳艺道:“难不成还会有什么人来害我们?”

覃佳苹抢道:“是那个男孩!”

石元强有些奇怪,覃佳苹嘴里说的那个男孩到底是什么人?难道那天晚上她真的被附身了吗?

于是他问道:“你坐下和我说说,那个男孩到底是什么人?”

覃佳苹道:“他…他是以前学校篮球队的。”

“篮球队的?”

“你之前怎么没有和我说过?”一旁的覃佳艺道。

“我有,我说过,那天我在玩碟仙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我感觉有个人一直在我耳边说话。你知不知道,以前我们宿舍那儿出过事的……”

“什么事?”石元强问。

“有一个篮球队的男生自杀的事。”

“你怎么知道的?”

“是…是有人告诉我的。”

看样子这涉及到什么神神鬼鬼的事,石元强是不信这些的,问话一时间无法继续下去。

就在这时,玄关外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姜雯回来了。

早上她送儿子去学钢琴,又去了趟美容院做了个美容,她的头发是刚做好的,成熟迷人的大波浪,身上穿着崭新的套裙和高跟鞋,俨然一副贵妇的模样。

见到石元强,她挑了挑眉,石元强主动做了自我介绍,姜雯听说是警察,让吴妈又给石元强倒了杯茶。

姜雯换了拖鞋,在石元强身旁的沙发坐下,一阵幽香飘入了石元强的鼻子里,这让他有些局促。

石元强告诉了她张彤自杀的事,姜雯露出吃惊的表情,道:“昨天晚上有个老师打电话过来,说要注意孩子的行为举止,这又有小孩自杀了?到底怎么回事?中邪了吗?”

石元强知道,昨天晚上打电话过来的并不是什么老师,而是陈镜安。

可惜他的提醒没有起到作用,张彤还是死了,而这个妈妈看起来也没把话放在心上,早上出去现在才回来。

如果覃家姐妹出点什么事,恐怕也来不及了。

聊了两句,姜雯去换衣服,覃佳荀走到石元强跟前,盯着石元强看了看,他直勾勾地眼神看得石元强很不自在。

“小朋友…”

石元强想说点什么,覃佳荀却道:“胖子,你真是警察吗?”

石元强又成了胖子,他尴尬地点点头:“我真的是警察。”

覃佳荀上下打量了石元强,道:“你是来蹭饭的吧?”

说完,不等石元强回应,留下一个鄙视的眼神走开了。

时间已临近中午,石元强想走却也没法走,他要等陈镜安过来。

覃家的餐厅里,吴妈和做饭保姆正在忙活着,两个火锅汤锅和新鲜的食材都摆放在了桌上。

姜雯见石元强“赖着”不走,道:“石警官,不如留下来吃顿午饭吧?有警察在,我们吃饭也能安心一些。这一个个的,弄得人心惶惶。”

石元强只好在覃佳荀蔑视的眼神下,勉为其难留下了。

姜雯又道:“吴妈,把小周也叫上来一起吧。”

吴妈道:“用得着请他来吗?”

姜雯道:“去吧去吧,吃火锅人多才热闹。”

吴妈嘟囔了几句,出门去喊周晨了。

吴妈一走,覃佳艺到餐厅里帮忙,保姆道:“大小姐你不用的,我来就行了。”

覃佳艺道:“没事,我来吧。还有,我说了不要叫我大小姐。”

“是,大小姐。”



第四十章 显眼

大约在上午十点多,宏安区刑侦队确认了在铁轨上发现的尸体身份,的确是明高中学的学生张彤。

陈镜安和蒙浅浅去到了汽轮七村张彤的家里,两人本是来找张彤了解情况的,没想到她成为了又一个牺牲者。

更没想到的是,张彤的父母在得知女儿死亡后,情绪竟然很是稳定。

陈镜安本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张彤家那只有三十多平米的小房子里,竟没一个角落有悲伤的影子。

张彤的父亲从单位赶回来,坐在凳子上抽烟,一言不发,紧锁的眉头就是他对女儿死亡唯一的表示。

张彤的母亲倒是碎碎念个不停,可她不是在悼念自己的女儿,而是想知道张彤这一死铁路上能赔多少钱。

一个沉默的父亲和一个聒噪的母亲,是一个家庭噩梦般的组合。

张彤还有一个哥哥,无业游民,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上网玩游戏,对妹妹的死讯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家里只是死掉了一只苍蝇。

张彤的哥哥在听到妹妹死时,脸上露出的那一丝嫌恶,就是看到苍蝇被拍死的表情。

陈镜安记得昨天晚上从医院出来,他给张彤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人就是张彤的哥哥。

在电话里陈镜安嘱咐他,让他注意张彤的一举一动,一旦有异常行为,及时电话联系。

现在看来,这个哥哥完全没把陈镜安的话放在心上,妹妹的死活根本不是他关心的。

陈镜安走到张彤哥哥的房间,见他还在玩游戏,问道:“昨天你妹妹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张彤哥哥头都没转,道:“她每天都有异常举动,她就是个异常的人。”

陈镜安捏紧了拳头,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哥哥会如此的冷漠,妹妹的惨死竟让他这样无动于衷。

陈镜安看到插着电脑插头的接线板裸露在外面,便走上前用脚踩了一下按钮,把接线板给关掉了。

电脑一下子黑屏,张彤的哥哥在游戏世界里激战正酣,突然断了电源,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窜了起来。

他指着陈镜安想骂,可一看到陈镜安冷峻的脸孔,只能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不好意思,不小心踩到了。”陈镜安轻描淡写道。

张彤的哥哥气鼓鼓地坐回椅子上,道:“她不是卧轨吗,自杀,有什么好查的?该赔钱赔钱就行了,你们警察过来干什么?”

陈镜安很想给他一个耳刮子,忍住问道:“你妹妹自杀了,你就不难过吗?”

张彤的哥哥道:“我难过个屁,她又不是我亲妹妹。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这么多年糟了那么多钱,死了算便宜他了。”

陈镜安终于没忍住,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把他从凳子上提了起来!

“喂你干什么,松手你,警察打人!警察打人!”

张彤的哥哥喊着,可外面根本没人搭理他。

外面宏安区的刑警自不必说,钱礼平下了命令,哪怕陈镜安把人家房子烧了都不要管。

张彤的母亲和父亲则呆坐在客厅里一动不动,张彤的母亲已经停止了絮叨,张彤的父亲还在抽着烟,对儿子的呼喊无动于衷。

陈镜安闻到了消毒水的气味。

蒙浅浅站在窗边朝外望去,火车“呜呜”的鸣笛声再度传来,仿佛在为死去的人呜咽。

张彤的哥哥没了声息,陈镜安松开手,问道:“你妹妹到底是什么情况?”

张彤的哥哥整了整衣领,道:“她是我爸领养的,是我爸工友的女儿,她爸工伤死了,她妈改嫁了。”

“她昨天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我不是说了嘛…”张彤的哥哥知道没法糊弄,只能道:“昨天她提早回来,说学校出事放假了,我也不知道什么事。后来一个老师打电话过来,说学校有女生自杀,让家里注意…”

张彤的哥哥突然意识到,昨天那个打电话的老师,声音和陈镜安特别的像。

他抬眼望了望陈镜安,遇到了一对冷厉的双目,心头不禁一寒,整个人都往后缩了缩。

“接着说,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没什么了,就吃饭,洗碗。哦,半夜我听到有人起床出门的,但我家没有厕所,每天晚上起夜都要去外面的,我哪儿知道她…她是去…”

张彤的哥哥也说不下去了,如果他听陈镜安的话,注意张彤的一举一动,是能阻止这场悲剧的。

陈镜安对他无话可说,他离开了张彤哥哥的房间回到狭小的客厅,消毒水的味道又灌入了鼻子中。

“收了。”陈镜安道。

蒙浅浅停止了神经毒素的释放,慢慢的张彤父母的眼睛又恢复了正常。

她的母亲又开始念叨:“我养了她不容易啊,这么多年供她吃饭穿衣,上学读书,没给家里贡献一分钱呢,人就没了!你们政府不给点赔偿啊,你们铁路上那么有钱,不要给我死去的女儿补偿补偿啊!”

陈镜安看出来了,在张彤母亲的眼中,这收养的女儿不过是一个劳动力而已。

把她养大,供她读书,等到她读完大学开始工作,怕就要开始供养她的养父母还有这个宝贝哥哥了吧。

这样的人生,或许真的不太值得留恋。

陈镜安进了张彤的房间,张彤的房间简单的有些简陋,不太像女孩子的房间。

唯一显眼的是窗台上的一盆仙人掌,仙人掌的顶上开着一朵嫩黄色的小花。

陈镜安戴上手套,对房间进行了简单的搜查,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状况。

他打开张彤的书桌抽屉,里面有一些教辅材料,小说,还有几张相片。

现在的孩子已经很少有实物相片了,她们的照片都存在手机、平板和电脑里。

张彤抽屉里的是两张合照,一张是柳京市第一中学的毕业集体照。

照片下方有学生的名字,在第一张毕业照里,陈镜安看到了赵晶莹的名字,原来她和张彤初中就认识。

初中时的赵晶莹就出落的很漂亮,在照片中很是显眼。

张彤就站在赵晶莹身旁,原本普通的她显得更加普通了。

另外一张是柳京市铁路三小的篮球队冠军合照,照片上写着“庆贺柳京市铁路三小获得20xx年全市小学生篮球赛男女组双料冠军。”

男女组双料冠军,看样子这个铁路三小的篮球队很是厉害。

张彤正是在女篮阵中,小学时的她黑黑瘦瘦,看不出竟还会打篮球。

陈镜安的眼睛扫到另一侧的男子组,看到有个男生长得挺眼熟,好像在哪张照片上见到过。

这时,陈镜安的手机震动了,是王静打来的电话。

“喂…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照片能发过来吗…不行,好,我等会儿就过去。那就麻烦你去一趟学校了,好,好。哦对了,你去找他们学校篮球队一个叫陆源的男生谈一谈吧,他可能知道点什么,对…是这样的…”

陈镜安看着张彤小学时的照片,想起照片上那个眼熟的男生,正是明高中学篮球队的陆源。

上次也是在校长室篮球队集体照上看到过他,那小子确实长得挺显眼。

显眼的男生和显眼的女生一样,容易惹祸。



第四十一章 秦老师

王静离开了cid大楼,来到停车场钻进自己的警车,关上门,深深舒了口气。

她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上午她在cid信息监控中心查看了赵凤、赵晶莹、刘晓琳等六个女生的微信、qq聊天记录,并将一些内容打印整理了出来。

王静没有想到,几个女生之间的关系会那么复杂,聊天记录显示,除了赵凤,其余五个女孩一共组成了六个聊天群。

她们在不同的群说着不同的话,在同样的人面前展现着不同样的面孔,让王静感到心惊。

王静也是从小女生时代过来的,她知道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心思有多么的敏感和脆弱。

可这并不是她们失去性命的理由。

上午在得知张彤卧轨自杀后,王静率先查看了张彤的微信记录,发现在午夜给她通讯录里所有人发送了一张照片和一段话。

这一张照片和一段话,外加张彤的死,恐怕要在明高中学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了。

现在六个女生里,只剩下覃家姐妹还有刘晓琳了,刘晓琳现在家中,刘有全关了店看护着她。

石元强已经到了覃家,陈镜安说他马上会去将军山,有他和蒙浅浅在,就算覃家姐妹里有变异者,也不会是问题。

王静决定驱车去一趟明高中学,对于张彤凌晨发的图片和信息,她认为有必要去了解一下情况。

还有那个陆源,就算陈镜安不说,王静也会去找他。

因为在几个女生的聊天记录里,这个名字出现的次数可不低。

cid大楼离明高中学不远,二十分钟后王静就到了校长办公室,学校停课,但朱校长可不敢在家歇着。

张彤卧轨自杀的消息他已经得知,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接二连三的坏消息让他麻木。

见到王静掏出的警官证,朱校长木然地点了点头,这两天他见的警察比过去几十年都要多。

王静告诉朱校长,说她想见一个叫陆源的学生,朱校长说,陆源今天就在学校,学校虽然停课,但篮球队还在训练。

王静又道:“朱校长,你们学校的张彤同学凌晨自杀的时候,给很多人发了一张照片,你知道吗?”

朱校长“啊”了一声,抬起头,看起来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王静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了照片的打印版,递到朱校长跟前,朱校长拿起一看,扶了扶额头。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朱校长感觉脑仁有点疼。

王静问:“这里面这个男的是谁?”

朱校长道:“是高一(3)班的班主任,徐明浩。”

王静道:“女生没看错的话,应该是跳湖自杀的学生,赵晶莹吧?”

朱校长无奈地点了点头,照片里徐明浩牵着一个女生的手,走在学校的小花园里,两人的动作很是亲昵,这个女生正是赵晶莹。

师生之间传出绯闻,女生自杀,还有比这个更糟糕的情形吗?

无论真相是什么,谣言和丑闻将永远跟随这所学校,还有徐明浩,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希望你联系一下徐明浩老师,让他到学校里来,我有话要问他。”

朱校长除了点头,已做不出其他回应了。

说完,王静离开了校长办公室,去了学校的篮球馆,她要去见一见那个陆源。

……………………

徐明浩早上是被同事的敲门声给吵醒的。

他住在离学校不远的钟楼区青年教师公寓里,公寓两人一间,只不过最近这段时间他都是一个人住。

敲门的是住在对楼的语文老师黄秋燕,徐明浩透过猫眼看到她时是不想开门的,他有点烦她。

可黄秋燕却一直在拍门,嘴里还说着“徐老师你开门,出事了。”

一听到“出事了”,徐明浩就寒毛直竖,赵晶莹死的那个晚上,他一夜没睡。

徐明浩只好打开了门,看到黄秋燕手上拿着手机,见到他就道:“徐老师,你快看看手机!”

徐明浩不知道黄秋燕什么意思,但他还是回房间拿了在充电的手机,然后发现手机上竟有好多未读信息。

徐明浩一看心想完蛋,这又发生什么事了?

等他打开微信才发现,好些同事、学生给他发来消息,他来不及一一细看,问黄秋燕:“黄老师,到底怎么回事啊?”

黄秋燕道:“你看看张彤有没有发照片给你。”

“张彤?照片?”

徐明浩连忙在通讯录里找到张彤,她在凌晨时分给自己发了条信息,点开一看是一张照片和一段话。

一看到那张照片,徐明浩就感觉自己的头皮全炸开发麻了,冷汗涔涔地往外冒。

他记得那是几个星期前,一次晚自习他和赵晶莹在学校的花园里…

徐明浩又看了眼那段话,长长的一段:要是真的自杀,死了倒也就完了,生命却是比死更可怕的,生命可以无限制的发展下去,变得更坏,更坏,比当初想象中最不堪的境界还要不堪。喜欢一个人,就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黄秋燕道:“这两段话是张爱玲说的。”

徐明浩道:“我知道!不用你说,我…我…”

我了半天徐明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脑子很乱,自从赵晶莹突然自杀后,他就觉得很多事不太对劲。

赵晶莹,张彤,这到底是怎么了?

还有他的前途,学生自杀,还有这张照片,他在明高中学无论如何都做不下去了,甚至他的教师生涯都有可能完结了。

他一屁股坐在了客厅的凳子上,他想揪自己的头发,又想拍自己的脑袋,但他没有,因为他知道这都没有用。

有些事是万万不能做的,一旦做了,后果不是谁都能承担的起。

起码他徐明浩就承担不起,他无法想象,这件事就这么发酵下去,他究竟要面对什么。

徐明浩的脑子里甚至闪过了自杀的念头,原来有些情况下,人真的会丧失活下去的勇气。

黄秋燕站在徐明浩身旁,她相貌平平,徐明浩知道她对自己有意思,却从没正眼看过她。

看着徐明浩痛苦无措的样子,黄秋燕咬了咬嘴唇,她鼓起勇气,想上前抱一抱徐明浩,给他一点鼓励。

“笃笃。”

传来敲门的声音,黄秋燕一下子缩了回来。

刚刚她进来门并没有关,有人在门上扣了两下,黄秋燕回头一看,一个人站在门口望着两人。

是一个熟悉的面孔。

“秦老师?”



第四十二章 辣酱

中午,石元强坐在覃家别墅巨大的餐厅桌前,准备蹭一顿午饭。

姜雯换掉外出穿着的套装,换上了居家的米色真丝袍,在头上套了一个白色的头罩。

她怕自己刚做的发型被熏上火锅的气味。

坐在石元强旁边的是司机周晨,他穿着稍微有些大的黑色西装,挺直腰杆坐在凳子上,显得比石元强还要拘谨。

姜雯就坐在他的对面。

姜雯不是那种艳丽外放的女人,她含蓄却又不保守,明明是富商的金丝雀,却又看上去精明能干。

第一次见到她的人很难准确地描述她,而正是这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吸引了覃培东,那她自然也会吸引其他男人。

石元强倒是没有被吸引,他饿了,吸引他的是桌上的火锅食材。

澳洲的雪花牛肉,新捞的海胆,红白相间的小羊羔肉,空运来的毛肚、白喉,将军山农场送来的新鲜蔬菜和鱼肉。

覃家的家庭火锅宴比一般的高级火锅餐厅都要丰盛,而这只需要一个上午的准备,会有人将一切都弄好送上门来。

美食的力量,往往也是金钱的力量。

“石警官你不用客气,学校的事我听说了,真是骇人听闻,有个还是和小苹、小艺一个宿舍的,我正为她俩担心呢。有警察在,我也能放心一些。”

姜雯说着客套话,她的语气平和中又带着一丝起伏,既不失仪态又让石元强感觉受到了重视。

不愧是演员出身,待人接物是很有一套。

但石元强毕竟当了十年警察,什么人他没有见过,他心道如果真的担心两个女儿,上午就不该跑出去弄头发,而是应该在家陪着她们。

当然,石元强嘴上不能说,他拿起长筷,道:“真是谢谢招待,给你家添麻烦,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桌上的两个大汤锅已经开了,浓浓的香味飘散在餐厅里。

覃佳苹和覃佳艺穿上白色的围裙,家里的做饭保姆和吴妈也一同上桌落座。

覃家虽是豪宅,但并不是什么豪门,没有那么多规矩,也没什么佣人。

作为女主人的姜雯动了第一筷,她夹了一片冰块上的雪花牛肉放入了锅中,涮了十几秒,小心地送入口中。

其他人这才动起筷子来,覃佳荀个子小,他站起身用手拈了一个海胆到跟前,用手挖出橙黄色的海胆膏就要吃。

姜雯道:“用勺子,谁让你用手了,没规矩。”

说着,姜雯递了一柄银勺给儿子,其他人可以没有规矩,她的儿子却不行。

因为覃培东是个讲规矩的人。

他让保姆、司机叫姜雯董事长夫人,叫两姐妹为小姐,叫覃佳荀为少爷,仿佛这么一称呼他们一家人的身份就高贵起来了。

覃佳艺吃了两块羊羔,放下筷子道:“忘拿酱了,我去拿。”

保姆起身道:“大小姐,我来吧。”

“我自己去,不要叫我大小姐。”

覃佳艺去了厨房,过了一小会儿端来几碟麻油拌酱,她给自己留了一碟,给了妹妹一碟,给了姜雯一碟。

姜雯道:“酱早该弄好的,怎么还让大小姐去拿?”

做饭的小保姆低头道:“本来是我…是大小姐…”

覃佳艺道:“好了,吃吧。阿姨,我给你配的辣酱,你不是喜欢吃辣么。”

姜雯是西南人,口味偏辣,从小就是吃火锅长大的。

姜雯说了声谢谢,却把碟子推给了坐在对面的周晨,道:“在柳京不适合吃辣,脸上会长包。你看,我都没点辣锅,是菌菇锅和番茄锅。”

确实,桌上的两口沸腾的火锅并没有红油翻滚,对西南吃辣的人来说,如果要吃辣整个锅都会是辣的,而不会去沾辣酱。

周晨接过了姜雯递来的碟子,他这才拿起筷子开始吃,他还是比较拘谨。

覃培东在的时候,他是没有机会和他们一起吃饭的。

覃培东是个有尊卑意识的人,对他而言司机就是司机,永远不能坐到家里的饭桌上。

姜雯就豁达很多,除了儿子,其他人怎么样她并不在乎。

周晨夹了一块番茄放进了锅中,他都没敢去夹牛肉,听做饭的保姆说,一盘牛肉要三百多块。

他数了数,盘子里的肉不过十片左右。

一片肉能顶他一顿午饭。

石元强倒是不客气,连吃了好几块雪花牛肉,这牛肉入口即化,口感极佳。

餐桌上有些沉默,只能听到汤“咕嘟咕嘟”的翻腾声和动筷子的声音,石元强想找机会和覃佳苹聊一聊那天玩碟仙的事,却找不着开口的机会。

他想,还是等这顿饭吃完再说吧。

姜雯见周晨只是吃一些蔬菜,从架子上端了一份肉推到他跟前:“吃点肉吧,大男人,光吃素的哪行。”

周晨忙道:“谢谢董事长夫人。”

周晨终于夹了一块牛小排放到锅里涮了涮,然后沾了点辣酱将肉送入嘴里。

肉的确很好吃,配上吴妈自制的辣酱,鲜嫩可口,吃到嘴里的那一刻,周晨觉得自己的心情都好了许多,仿佛不再那么拘束了。

他笑了笑,放开胃口吃了起来。

一切都很好,就是吴妈做的辣酱,微微有点苦味,不知是不是放的时间有点长了?

又吃了一会儿,火锅煮沸的热气越来越浓,餐厅的玻璃门和玻璃窗上起了一层雾花。

“周晨,把窗户开开,让热气稍微散散。”姜雯对周晨道,周晨坐在靠窗的地方。

周晨点了点头,从凳子上站起身去开窗。

他感觉姜雯说话的声音特别的好听,温柔细致,像什么呢?

对了,像一个贤惠的妻子。

可她又是谁的妻子?

周晨来到窗前,窗户上雾气朦胧,他用手在上面抹了一下,抹出一块透亮的玻璃。

玻璃上印出了他的影子,周晨歪着脑袋看了看,他觉得自己影子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把窗户打开呀,看什么呢?”

身后又传来了姜雯的声音,似乎越发的温柔了,甚至还带着一丝娇嗔的感觉。

周晨觉得头有点晕,他又定睛看了一眼玻璃,雾气重新聚集在玻璃上。

但这回他看清了,他看清这个影子是谁了。

是他的老板,覃培东。



第四十三章 娇弱

陈镜安和蒙浅浅两个人离开了张彤家,驱车前往将军山别墅区。

临近中午,两人都饿着肚子,陈镜安拿出两个馒头递给蒙浅浅,这是他早上买多的。

蒙浅浅接过馒头,说了声谢谢,就着矿泉水啃起馒头来。

她把馒头撕成一条一条的,有条不紊的送进嘴里,吃几口就喝一口水。

看得出来,她对食物的要求不高,换成一般女孩子哪里吃得下这干巴巴的馒头,肯定要吵着下车找馆子吃饭了。

“你要是很饿,找地方吃一顿?”陈镜安看蒙浅浅吃得很香,想她大概很饿了。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主动和蒙浅浅搭话说和工作无关的事。

蒙浅浅摇摇头,道:“抓紧过去吧,说不定覃家姐妹也受到威胁了,或者她们俩有一个是变异者。”

陈镜安问道:“你能直接分辨变异者和普通人吗?”

蒙浅浅道:“看变异程度了,有些一眼就能看出来,有些就算施展能力了也看不出来。”

“比如你?”

“对,比如我。我的分泌器官和普通人的不一样,脑垂体也有变化,我是个病人,一个无药可救的病人。”

蒙浅浅轻声说道,说完她撕下一片馒头送进嘴里,细细地咀嚼,她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低着头显得尤其的娇弱。

陈镜安瞄了她一眼,揉了揉鼻子,然后打开了四面车窗。

他猛踩油门,风从车窗里“呼噜噜”地灌进来,把两人的头发吹得飘了起来。

蒙浅浅手里抓着的装馒头的塑料袋都被风给吹走了,柳京的气温已经挺冷的了,这风一吹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你干什么!把窗户关上!”蒙浅浅朝着陈镜安喊道,刚刚那股娇弱的样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先把你的消毒水味道给收起来,我再把窗户关上,不然呛得我受不了!”陈镜安大声回道。

这个蒙浅浅真是不安分,他闻到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再看她那副样子,就知道她要耍花招了。

“好了好了,不对你用能力了!开个玩笑嘛!”蒙浅浅无奈道。

陈镜安这才把窗户给关上,车里恢复了平静。

“你会催眠?”陈镜安问道,对于刚刚蒙浅浅的行为,他没太生气。

“会一点,不过没什么大用。”蒙浅浅回道。

“要搭配你的能力一起使用吗?”

“差不多吧,怎么,你要学吗?”

陈镜安没有说话,他大概知道蒙浅浅被派遣到二十二科的原因了。

她的能力的确好用的很,对于二十二科这种需要保密的部门,保密的最好方法就是让知道秘密的人忘掉。

杀死一个人未免太麻烦也太过分,而让一个人主动去遗忘又不可能,那只好让蒙浅浅来帮帮忙了。

史鹏,刘有全,肯定都是蒙浅浅的杰作吧,还要加上那个孙峰。

他们被抓后,都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一醒来就回到了市里。

他们看到的听到的,都被遗忘在了脑海的角落里,以至于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在他们的头上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那9月14号他和石元强的记忆是不是也被她抹杀了?

恐怕是的吧。

想清楚这点,陈镜安就知道蒙浅浅无论如何都会待在二十二科里,他和石元强都是可以被替换的,蒙浅浅不可以。

谁又知道,9月14号那天,到底有多少人失去了他们的记忆?

所以对于蒙浅浅的无礼和任性,王静才显得没什么办法。

或许,应该用点什么方法,让她把实话说出来。

蒙浅浅见陈镜安皱着眉头不说话,道:“又在心里算计了吧?你这个人就是太聪明,但又不够聪明,所以活的很难受。”

陈镜安笑了笑:“那你活的很开心?”

“我当然开心啊,我可比你聪明。”

“你这么聪明,那和我说说,接连三个女生自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什么看法?”

蒙浅浅哼道:“这我怎么知道,查案不是我的职责,是你的工作。我的责任是保护你。”

陈镜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保护我?”

“是啊,你以为变异者都像那个猪头人那样,那么容易被枪打死吗?”

陈镜安不说话了,到目前为止他遇到的最危险的变异人就是老姚,变异后的他力大无穷,却也抵挡不过子弹。

听石元强说,柳京工学院的那个胡楠比老姚还要可怕,速度奇快,还有坚硬似铁的指甲。

以后呢,以后还会遇到什么样的变异人?

陈镜安不知道,或许就连王静还有组织上的人都不知道吧。

蒙浅浅突然咯咯笑了起来,道:“不过你也不用太害怕,其实在那个猪头人之前,我们还真没见过那种狂暴危险的家伙,大多数变异人都挺正常的。”

“不过只要有我在,我会让他们全部都乖乖的。”蒙浅浅的声音,又冷了下来。

……………………

周三中午刘晓琳从钟楼区医院出院了,她的身体已没有大碍。

回到家中,刘有全给她做了一碗皮蛋瘦肉粥,煎了两个鸡蛋,热了一杯牛奶。

吃饱喝足的刘晓琳来到自己房间,给手机插上充电器,昨天下午被送到医院,手机到现在已经没电了。

手机重启,一下收到了好多消息提醒,打开一看都是宿舍群和班级群里的。

“张彤发这个照片什么意思啊?”

“完蛋了,徐老师要完蛋了。”

“赵晶莹都死了啊,她干嘛呀,疯了吗?”

“联系上张彤了吗?”

“没有,发什么她都不回,电话也打不通。”

“她都发给谁了,我看班级群里好多人在讨论。”

“估计群发吧,张彤认识的人还蛮多的。”

“她真是疯了。”

刘晓琳看着这一条条信息,都是和张彤有关,她立刻找到张彤,发现她给自己发来了两条消息。

一张图片和一长段话。

“要是真的自杀,死了倒也就完了,生命却是比死更可怕的,生命可以无限制的发展下去,变得更坏,更坏,比当初想象中最不堪的境界还要不堪。喜欢一个人,就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刘晓琳看着这段话,有些出神,不禁念出声来。

回过神后,她出了房间,对刘有全道:“爸,你有没有零钱,给我两块钱。”

刘有全从兜里掏出两个钢镚给女儿,见刘晓琳在穿鞋,问:“你干嘛,要出去啊?”

刘晓琳拿过钢镚,道:“对,我出去一趟,我要找人。”

刘有全拦在了刘晓琳面前,道:“不行,陈警官说了,不能让你乱跑,给我在家呆着。”

“爸!我有事!”

“有事也不行,你知不知道,你们学校又死人了,那个张什么的,昨晚卧轨了!”

张彤卧轨自杀的消息已经出现在了柳京当地的自媒体上。

刘晓琳瞪大了眼睛,张彤竟然也死了?

“那我更要去了。”刘晓琳一脸茫然失措道。



第四十四章 错误的判断

午饭时间,明高中学篮球队结束了训练,球员们离开训练馆去食堂吃饭。

虽然学校出了大事正停课,但篮球队的训练没有停,因为市大赛近在眼前,作为去年的冠军,今年他们要力争卫冕。

球员们都在更衣室里换衣服,只有陆源还留在球场上加练,他在进行枯燥的投篮练习。

作为校队的明星,陆源训练却是最刻苦的一个,在球场上挥洒自如的表演都来源于日常一点一滴的汗水累积。

“陆源!”

有队友大声喊他,陆源以为是叫他吃饭,回道:“等一会儿!再投五十个!”

说着,又一个跳投出手,球空心入网。

他的投篮姿势非常标准,简洁而优美,难怪总是球场上的焦点。

“陆源,有人找你!”

队友又喊道,陆源回头望去,看到球馆门口站着一个穿黑色风衣的女人,她肩上斜跨着一个包。

陆源不认识她,问道:“您哪位?找我有事?”

这人正是从校长办公室过来的王静。

王静走进球馆,上下打量了一下陆源,的确是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难怪那些女生围着他团团转。

而且从他说话的语气看,谦和有礼,不是那种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高中体育生,这点很讨人喜欢。

王静掏出警官证,道:“我是警察,有事想和你谈谈。”

陆源放下球,擦了擦汗道:“那我进去换下衣服,你等我一会儿。”

学校出事后,已经有好几个警察找过陆源,他都习惯了。

王静点头,陆源回更衣室,几分钟后换好衣服出来,王静带他走上看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饿了吗?”王静开口道。

陆源没想到王静第一个问题是这个,回道:“还…还好,不是很饿。”

王静从包里掏出苏打饼干递给陆源,道:“如果饿了就吃点,不好意思影响你吃饭了。”

“哦,没事的,本来我就准备加练的,您有什么问题就问吧。”陆源倒是挺自然,回道。

王静便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提问道:“赵凤你认识吗?”

陆源心想,果然还是问这个问题,之前警察局和cid的人都来问过他,他都如实回答。

现在他只好把回答再重复一遍:“认识,她…她总是骚扰我,反正我都会拒绝她。然后,周末晚上她给我发了条信息,说要见我,我没有理她,去球馆训练了。然后就听说她自杀了。”

王静点点头,接着问:“赵晶莹你认识吗?”

这个问题在赵晶莹落水死亡后,警察同样来问过陆源,因为有传闻说两人可能在谈恋爱。

在高中校园里,漂亮女生和引人关注的男生难免有这样的流言,哪怕两人可能根本就不认识。

陆源道:“算是认识吧,知道她,不过不熟。而且,我没和她谈恋爱,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

王静又点点头,这两个问题她都没有细细的盘问,因为第三个问题才是她真正要问的。

王静问道:“张彤你认不认识?”

陆源道:“张彤我认识,我们…”

陆源话还没说完,王静打断了他,道:“你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告诉你一件事。”

“好。”

“张彤在今天早上给很多人发了一张照片和一段话,你收到了吗?”

陆源摇摇头,王静接着道:“今天凌晨,张彤卧轨自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陆源脸上的表情好像凝固了一般。

“你…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没有骗你。”

陆源紧紧地抿住了嘴唇,眼眶里沁出泪花来。

王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张彤自杀前给所有认识的人发去了一张照片和一段话,我看她的通讯录里有你,却唯独没有给你发。”

陆源道:“她发了什么?”

王静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你和张彤认不认识?”

陆源道:“当然认识,我小学的时候就认识她了,我们都是柳京铁路三小的。那时候我是学校篮球男队的,他是篮球女队的,她比我小一级,我们会在一起训练。我们家都是住在汽轮村的,小时候大伙儿还经常一起玩,后来上学遇到就少了。

后来上初中,我先进的一中篮球队,她后来进的。听说打到一半她退了,说要好好考高中。我是特招进的明高,她是考进来的,我俩偶尔会有联系,她其实…其实,人挺好的,怎么会…”

断断续续说了几句,陆源的眼泪就掉了下来,看得出来他是个挺重感情的孩子,死亡对他这个年龄的人来说,太过于沉重。

王静则是面无表情,对她来说死亡是再常见不过的了。

等陆源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王静道:“我现在再问你,你和赵晶莹认不认识?”

陆源道:“我刚说了,我和她不熟,我认识她就是因为张彤,她们俩关系好像挺不错的。”

“是么?”

陆源的答案似乎并不让王静满意,她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到陆源跟前道:“那张彤为什么群发了这张照片,却唯独不发给你?”

陆源盯着照片仔细看了几眼,道:“这…这是谁啊,是赵晶莹吗?”

王静点点头,道:“旁边那个是她的班主任,徐明浩。”

说完,王静紧紧盯着陆源的面孔,却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异动,除了微微的惊讶再没有其他的迹象。

陆源对赵晶莹和徐明浩的亲昵关系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我猜错了?”王静怀疑,自己可能做了一个错误的判断。

她以为陆源会和赵晶莹扯上关系,从而导致张彤的自杀,但现在看起来,事情可能更加复杂。

除非陆源这个15岁的高中生,心理素质好到能在微表情上骗过她。

陆源嘀咕道:“师生恋啊,这个…这个也算正常吧,我听人说,高中里男老师就容易和女学生这样,特别是体育老师。”

“是谁告诉你的?”王静觉得陆源说着话很奇怪。

“哦,是我们篮球队以前的教练,秦老师。”



第四十五章 陪伴

“秦老师!”

黄秋燕认出了站在门口的人,正是已经失踪了将近一年的体育老师秦刚。

这段时间学校接连发生许多可怕的事,人们已经快将失踪的秦刚遗忘。

毕竟连他的父母都不在乎他的死活,其他还能有谁在乎呢?

徐明浩见到秦刚也是吃了一惊,两人同住一个屋子,秦刚失踪后,这间宿舍就只有徐明浩一个人住了。

他打量了一下秦刚,他竟像个厨师的模样,上身一件白色的厨师服,下身一条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不合脚的皮鞋。

一身奇怪的穿搭,这不像秦刚的风格,过去他总是穿得干净整洁,脑袋上还会抹发胶,总是显得很精神。

今天怎么这么邋里邋遢地回来了?这一年时间他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回来?

徐明浩是满肚子的疑问,把他的烦恼都暂时冲走了。

秦刚走进屋子,顺手把门给带上。

徐明浩咽了口口水,道:“秦刚,你这一年去哪儿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秦刚没有回答,而是进了自己的房间,他离开的时候门都没有锁。

里面的一切和刚离开时一样,只是地板上、桌面上已经落了一层细灰。

床上罩着罩子,是徐明浩给他铺上的。

“房间里的东西都没动,你要不要换套衣服?”徐明浩站在房门口道。

秦刚点了点头,他打开衣橱和柜子,从里面拿出几件衣服、裤子扔到了床上,找出一个皮箱,开始往里装东西。

“秦刚,你要走吗?”徐明浩又道,看秦刚的样子好像要收拾东西离开。

秦刚还是没有回应,他收拾好箱子,拿起一套内衣裤和外套,走到卫生间里,关上门,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澡。

门外,黄秋燕和徐明浩面面相觑。秦刚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为什么又一言不发,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明浩决定给校长打个电话,告诉他秦刚的事,可拿起电话他犹豫了。

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和校长解释照片的事。

正犹豫着,手机却响了,是朱校长打过来的。

徐明浩接通了电话,传来了朱校长急促的声音:“徐明浩,你在哪儿呢?到学校里来,有警察要问你话!”

朱校长显然很烦躁,他很少对老师直呼其名。

徐明浩应道:“好好,我马上就过来。哎校长您别挂,我有个事要和您说一下。”

“有什么快说。”

“那个,秦老师今天回来了,秦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钟,徐明浩不知道朱校长现在是什么心情,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反正你先过来吧,到我办公室来!”

说完,朱校长挂掉了电话,徐明浩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心情愈加复杂和烦躁。

他掏出一根烟,点着丑了起来。

黄秋燕还站在徐明浩跟前,她一言不发,她的样貌还是那么普通,穿着和打扮都很土气,就和她的名字一样。

过去徐明浩很厌烦她,他知道黄秋燕对自己有好感,可越是这样,他越想远离她的纠缠。

可这个时候,黄秋燕静静地站在那儿,她镇定的神态仿佛给了徐明浩力量。

一根烟抽完,徐明浩烦乱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黄秋燕道:“没什么过不去的,犯了点错没关系,你又没犯法,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黄秋燕是语文老师,她的声音一向稳重平和,徐明浩听了点点头。

这时,卫生间里的水声停了,秦刚洗完澡换了身衣服走了出来。

徐明浩看着他,发现他的头发竟然都是干的,身上好像没有沾过水一样。

“秦刚,刚朱校长打电话过来了,让我们去学校一趟,说有警察找。你这段时间跑哪儿去了?”徐明浩问道。

秦刚终于开口了,但他没回答徐明浩的问题,而是道:“今天篮球队训练吗?”

徐明浩道:“篮球队,我不知道,你还记得篮球队啊。”

秦刚道:“市大赛要开始了吧,篮球队肯定在训练吧。”

徐明浩道:“学校里出事了你知不知道,死了两个学生了,学校都停课了。”

秦刚道:“停课了,篮球队还是要训练的。”

说完,秦刚回到自己的房间,拎起已经收拾好的箱子,换了双干净的鞋便出门了。

“诶,你等等我啊,一起,你到底去哪儿了……”

徐明浩跟在秦刚后面,两个人一起朝着学校走去。

……………………

陈镜安和蒙浅浅开车抵达了将军山别墅区15座。

陈镜安下车,望着这建在石坡上,和坡上的怪石、松柏融为一体的大房子,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他小时候就住在这样建造精良的大房子里,可他一点都不喜欢那里。

“别愣着,上去吧。”一旁的蒙浅浅道。

“我给石元强打个电话。”

陈镜安掏出手机,给石元强拨了个电话,结果嘟嘟声响了好一会儿都没人接。

自从有了塔山的教训,现在他们的手机都改成了震动。

陈镜安以为石元强是没听到,又打了一个,结果还是没有接通。

陈镜安意识到,覃家的别墅里可能出事了。

他朝蒙浅浅使了个眼色,覃家别墅是什么构造他不太清楚,但一般来说别墅都是一个正门同时会有个后门。

从停车场有一个高高的台阶通到别墅正门,而在另一个方向,则有一条盘绕的鹅卵石缓坡一直通到石坡顶。

陈镜安指了指这条缓坡,道:“你从那儿过去,我从正门看看什么情况。”

蒙浅浅点点头,拿起对讲机朝着缓坡走去。

陈镜安则三步并两步爬上石阶,来到正门口,门紧闭着。

陈镜安四下观察了一下,看到门旁有一棵高大茂密的松树,枝杈直伸到二楼。

他便脱掉外套,解下裤子上的皮带,把皮带绕在树干上,双手抓住皮带两端开始往上爬。

没一会儿他就爬了上去,通过松树的枝干他可以登上二层的一个平台,平台正对着二楼的一个窗户。

陈镜安小心翼翼地攀着松树的枝干,利用自己强健的胳膊和腰腹力量,荡到了二层的那个平台上。

陈镜安揉了揉自己的右臂,幸亏蒙浅浅给自己打了速生剂,否则胳膊受了伤还真没法爬上来。

耳机里正好传来了蒙浅浅的声音:“后面是院子,进来了。”

陈镜安轻声道:“我在二楼,小心,随时汇报情况。”

说着,陈镜安拉了拉二楼的窗户,打不开,他只能踩着窗台接着往上爬。

爬到了二楼的房顶,他发现在别墅的中央竟然有一个天井。

这时,他听到了别墅里传来一阵吼声:“别动,都别动,乱动我就捅死她!”



第四十六章 发狂

别墅的房顶铺盖大片的石瓦,瓦片排列致密有序,陈镜安小心地踏着瓦向天井靠近。

他看到在天井四周的瓦片上,竟然有脚印。

陈镜安蹲下用手指轻轻抹了抹印子,还比较清晰。

周一晚上下过雨,那这个脚印可能是昨天留下的。

不知道是谁?

不过他此时没功夫去管这是谁的脚印,他趴到天井旁,发现天井和屋内用玻璃隔绝开来。

从天井的一角朝下望去,能看到别墅客厅里的景象。

客厅连通着餐厅,一个人倒在餐厅里,地上有一滩血迹。

因为离得有些远,看不清倒在地上的是谁。

耳机里传来了蒙浅浅的声音:“我进后院了,门锁着,餐厅里有人劫持行凶。”

蒙浅浅从后院翻墙进去,别墅果然有个后门,只是紧锁着。

透过落地窗能看到餐厅和开放式厨房,蒙浅浅躲在一个拐角处里朝里望去,看到在餐厅有个穿黑色西装的男子,持刀劫持了一个穿真丝睡袍的女人。

石元强正站在不远处和这个男子说着什么,

陈镜安透过天井,的确看到一个男子挟持一人的身影,不过被客厅和餐厅之间的物品架给挡住了,看不真切。

他在找寻石元强,连打两个电话,他应该意识到自己过来了。

“那个子不高的影子是石元强吧?背对着我啊……”

陈镜安分辨出石元强的位置,可他没办法让石元强注意到自己。

他思考了一下,在对讲机里对蒙浅浅道:“你到前门来,敲门进去,稳住那个持刀的人,能做到吧?”

“能,没问题。”

……………………

别墅的餐厅内,一片狼藉。

食材被打翻散落了一地,锅中的汤料洒满了饭桌,还在向外冒着腾腾的热气。

吴妈倒在厨房门口的血泊中,她的肩膀和大腿上有血不停的流出,脸因为疼痛而扭曲。

石元强就在吴妈身旁,他和站在餐厅角落里的周晨对峙着。

石元强知道陈镜安已经赶过来了,可他没法分心,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周晨身上,因为周晨手上还挟持着一个人。

周晨右手持刀,刀尖抵住了姜雯的脖子。

锋利的刀尖已经在姜雯雪白的脖子上扎出了血点,那里是动脉的位置,一旦刺破血就会像喷泉一样涌出。

姜雯本就雪白的脸变得更白了,纸一样的苍白。

就在十分钟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所有人在一起吃着火锅,热气蒸得人血脉通畅。

姜雯让周晨去开窗,周晨在窗前呆立了几秒,他没有开窗,却转身去了厨房。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周晨的手里就多了一把刀。

他先是刺伤了坐在长桌近端的吴妈,在她的胳膊、大腿上划了两刀。

接着他跳上桌子,踢翻了一个火锅,沸腾的汤汁都泼了出来。

随后他把目标指向姜雯,他跳下桌勒住姜雯的脖子,把她拖到了餐厅角落里。

石元强手上被溅出的汤汁烫出一个血泡,但他还是先用围裙给倒地的吴妈止血。

“别动,都别动,乱动我捅死她!”周晨叫嚣着,刀尖在脖子上危险地划动着。

石元强伸出双手,道:“我没动,你先冷静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周晨却一言不发,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姜雯,好像一匹饿狼。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刚刚石元强还在埋头吃着,转眼一个人发狂了,一个人倒下了,一个人被挟持了。

更糟糕的是,今天他本来是和王静去网控中心的,没有带枪。

覃佳艺和覃佳苹两姐妹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覃佳苹望着到底的吴妈,哭出声来:“吴妈还在流血,还在流血。”

石元强看了眼吴妈,肩膀和大腿还是有血泌出,看样子光靠围裙是压不住伤口了。

如果继续失血的话,吴妈可能要死在这里,必须进行处理才行。

石元强道:“你冷静一下!吴妈失血太多了,我再给她处理一下。”

听到石元强的话,周晨将目光从姜雯身上收回,吼道:“不行!不准给她处理,让她死好了,让她死!她不是看不起我嘛,不是觉得我是个破司机嘛!她不过就是个佣人,她怎么就比我高一等了?你说,她怎么比我高一等了!”

吴妈是覃家宅子里待了好多年的保姆,在覃培东还小的时候,就做过他的姆妈。

覃培东发迹后,就一直让吴妈在宅子里做事,其他的佣人、工人、司机来来回回不知换了多少,只有吴妈一直屹立不倒。

因为姜雯不喜欢家里有太多人,所以辞了不少佣人,只有吴妈留了下来,把别墅打理的井井有条。

而这个吴妈,自然是看不上周晨这种司机的,虽然他们本质其实是一样的。

周晨不知因为什么突然就爆发了,他第一个报复对象就是吴妈。

“吴妈没有高你一等,她不过是个保姆,是个普通人。你就忍心看她这么死掉?”

石元强在尽力劝服着,他是在拖延时间。

刚刚手机响了两次,肯定是陈镜安到了,他要拖住周晨。

可是石元强并不知道,周晨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变成这样?

预谋已久?可劫持了姜雯,伤害了吴妈他能得到什么?

如果为了钱,他不如劫持覃家姐妹,让姜雯给钱。

如果为了报复,他现在就有机会杀掉姜雯。

况且无论为了什么,他都不应该在有警察在的时候做这些事。

听到石元强的话,周晨脸上出现了奇怪的神色,他的眼神变幻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就那么呆立着,石元强朝另一个小保姆使了使眼色,示意她帮吴妈摁住伤口。

可这个小保姆已经吓坏了,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

倒是覃佳苹胆子很大,她冲到吴妈身前,用手摁在了吴妈大腿的伤口上,让出血慢了下来。

周晨突然瞪住了石元强,恶狠狠地道:“你是覃培东,你这个…你这个吸血鬼,你凭什么有这么大的房子,凭什么有这么好看的老婆。我哪点不如你,你告诉我,我哪点不如你!”

说着,周晨举刀指向了石元强,石元强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瞳孔在缩小。

“叮咚!”

门铃突然响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周晨又把刀指向了姜雯,大声道:“开门!覃培东你去给我开门!让你也给我开次门!开门!”

石元强只好乖乖地去开门。

第四十七章 摇摆不定

石元强打开门,站在门口的不是陈镜安,而是蒙浅浅。

石元强有些惊讶,道:“怎么是你?”

蒙浅浅白了石元强一眼,道:“当然是来救你。”

说完,蒙浅浅举起双手,径直走进了客厅,走到餐厅前,看到周晨依旧挟持着姜雯,姜雯的脸上布满泪痕,周晨还拿手帮她擦掉眼泪。

见到蒙浅浅,周晨大声道:“你是什么人!”

蒙浅浅道:“我是一个医生,听说这里有人受伤了。”

“什么医生,谁受伤了?没有人受伤。”

“是吗?没有人受伤,那这地上怎么有血?”

“有血?哪儿有血,血…哎,你,你…你头上长了个什么东西?”

周晨望着蒙浅浅的脑袋直发愣。

蒙浅浅走近周晨,道:“您看我头上长了什么东西?”

周晨道:“蘑菇,你头上怎么长了个,蘑菇?”

石元强朝蒙浅浅的脑袋瞥了一眼,上面根本没有什么蘑菇,周晨难道出现幻觉了?

蒙浅浅又朝着周晨走近一步,道:“那你过来看看,我头上长的是什么蘑菇?”

蒙浅浅这么说,周晨竟真的挟持着姜雯走出餐厅,来到客厅里,他眯着眼朝蒙浅浅的脑袋望去:“红色的,不对,绿色的,不对,蓝色的……不对不对,是彩色的蘑菇,蘑菇…”

“是吗,彩色的蘑菇,我还从来都没见过呢。你过来点儿,那里光线不好,你看看清楚,到底是什么颜色?”

周晨好像很听蒙浅浅的话,他又朝着客厅走了几步,来到了天井附近。

此时,周晨离蒙浅浅大约只有三四米的距离,这时一股强烈的消毒水味开始在客厅里弥散开来。

原本情绪激动的周晨一点点平静下来,他的眼神里少了一些狂热,原本一直抵在姜雯脖子上的刀也放开了。

蒙浅浅接着道:“你看,我是不是一个彩色的蘑菇,五光十色的,很好看?”

“蘑菇…五光十色的,好看,好看…”

周晨喃喃自语,终于,他握刀的手垂了下来,另一只也慢慢松开了姜雯。

姜雯雪白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勒痕。

就在这一瞬间,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客厅里天井的一块玻璃被子弹洞穿了!

子弹穿过玻璃射中了周晨的右肩,周晨闷哼一声倒地,刀当啷一下落到了地上。

石元强赶快上前把姜雯拉到自己身后,然后一脚把刀踢远,而周晨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切都在瞬间完成,这时从天井里跳下一个人来,一脚把玻璃踹碎,踩着玻璃渣走进了别墅的客厅。

正是陈镜安。

他判断周晨很可能陷入了迷幻癫狂症,就像那天在医院遇到的歹徒一样,便决定利用蒙浅浅的能力。

蒙浅浅进门后,用催眠技巧将周晨引到客厅天井旁,再靠近释放神经毒素,让他镇定下来。

陈镜安则趴在房顶上,从一个很小的角度开枪射中了周晨,将姜雯救了下来。

因为现在是中午,太阳光从南边照射过来,陈镜安背光对着客厅,加上神经毒素的作用,周晨根本没注意到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陈镜安上前检查了一下周晨的伤势,子弹射中了他的肩胛骨,出血量还好,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陈镜安打了120,让派两辆救护车过来。

翻了一下周晨的眼睑,他也有瞳孔收缩的迹象,不过没有赵凤和赵晶莹那么明显。

陈镜安没有收起他的枪,他走到餐厅前,举起枪对准了一个人。

大家都惊呆了,不知道陈镜安这是要干什么。

陈镜安却道:“是不是你?”

“是我。”

覃佳艺说道。

……………………

王静本以为张彤是喜欢陆源的。

在查看了几个女生互相之间的聊天记录后,她就发现这个张彤有些问题。

简单来说,她是个两面派。

在小群体里总有那么些人,在a面前说b的坏话,在b面前说c的坏话,到了c面前又说a的坏话。

张彤就是这样的人,在那几个女孩儿组成的各个群里面,她总有意无意地挑起对不在群里女孩的议论。

背后的议论很少会有好话,尤其在女生群体里。

尤其对赵晶莹,张彤时常借机拿话贬损她,加上她们总是提到的陆源,王静以为张彤和赵晶莹之间因为陆源存在矛盾。

凌晨那张群发的照片就是矛盾的体现,一个女生和自己的老师发生亲密关系,不禁老师名誉受损,学生的名声一样不会好到哪儿去。

这样的事,王静高中的时候也见识过。

可赵晶莹已经死了,张彤为什么还要把照片发出来?

更奇怪的是,随后张彤竟然也自杀身亡,王静想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彤一死,嫌疑就落到了覃佳苹和覃佳艺身上,陈镜安和石元强应该赶去覃家了吧。

有蒙浅浅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论能力,蒙浅浅比王静只强不弱。

“覃佳苹和覃佳艺你认识吧?”

王静和陆源还坐在体育馆的看台上,王静把话题转到了覃家姐妹身上。

果然,听到两人的名字,陆源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他抓抓脑袋,道:“认识,覃佳艺是拉拉队的,覃佳苹是她妹妹。”

王静看着陆源,道:“这两个人,你喜欢哪一个?”

陆源听了一窘,又抓了抓脑袋,道:“我…没有,没有喜欢哪个,就是同学么。”

陆源的口气和之前谈到赵晶莹时完全不同,王静能看出他在说谎,虽然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好意思。

王静道:“姐姐比较漂亮,妹妹比较活泼,两个你都很中意吧?”

王静听陈镜安描述过,姐姐覃佳艺才貌双全,是明高中学有名的美女;而妹妹覃佳苹古灵精怪,是个出了名的捣蛋鬼。

陆源这才道:“不是的,我真的…嗯,我,我对…”

陆源支支吾吾的话还没说完整,只听体育馆的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陆源!”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声音在体育馆里回荡了几下,王静和陆源朝着门口望去。

秦刚穿着红色的运动服站在那儿,就好像一尊雕塑。

第四十八章 毒

蒙浅浅坐在一片狼藉的餐桌前,她对面坐着覃佳艺。

神经毒剂弥散在餐厅中,覃佳艺双目无神,仿佛被掏空了灵魂。

陈镜安从车上拿来医疗箱,给周晨和吴妈进行了简单的止血包扎,处理了一下石元强的烫伤。

姜雯裹着一条毯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凌乱的头发和苍白的脸色都说明她被吓坏了。

覃佳苹双手沾满了鲜血,她坐在地上看着姐姐不知所措。

她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姐姐引起的,是姐姐让这一切发生了。

陈镜安递给姜雯一根烟,姜雯接过烟,点燃嘬了一口,有些颤抖的身体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已经好久没抽烟了。

儿子覃佳荀上前,姜雯抱住了他,幸好儿子没有受伤。

安顿好受害者,陈镜安走到了餐厅,端了张凳子坐在了离覃佳艺不远的地方。

“收了吧,受不了。”陈镜安对蒙浅浅道。

消毒水的味道很快消散,覃佳艺的眼神中多了一点神采。

陈镜安手里拿着枪,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覃佳艺抬脸看了看陈镜安,她的脸蛋小巧可爱,光洁而不施粉黛的皮肤上能看到一层细密的绒毛。

她长得很好看,浓密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精致的像一个洋娃娃。

“你怎么知道是我。”

她开口道,她的嘴巴红润小巧,没有涂口红却一样鲜明艳丽。

“猜的。”陈镜安道。

六个女生,有三个都死了,刘晓琳差点出事,只剩下覃佳苹和覃佳艺。

刚刚进来的一瞬间,陈镜安看了眼姐妹俩,覃佳苹蹲在地板上,满手鲜血地按压住吴妈的伤口。

她的脸上布满了惶恐和哀痛,接二连三的死亡和暴力,让她的神经遭受了巨大的冲击。

而覃佳艺则一脸漠然地站在餐桌旁,倾倒出来的汤汁和食材没有沾到她干净的衣服上,她站在纷乱的餐厅里,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陈镜安是个爱干净的人,他知道太干净的东西多少都会有些问题。

既然不是覃佳苹就是覃佳艺,陈镜安就猜是覃佳艺有问题,才把枪指向了她。

没想到覃佳艺就这么承认了,为以防万一,蒙浅浅控用神经毒素控制住了她。

听到陈镜安的答案,覃佳艺笑了笑,看起来并不是很在乎。

她用葱白的手轻轻捋了捋头发,看着蒙浅浅道:“这位姐姐真的好奇怪呢,感觉她坐在我面前,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了。”

她又叹了口气:“是我下的毒。”

“下毒?”

陈镜安以为覃佳艺会像史鹏一样,说明自己的特殊能力,可她交待的却是下毒。

覃佳艺道:“对啊,不然周晨怎么会疯呢?”

“你怎么下的毒。”

“在调料里面咯,就在你面前。”

覃佳艺指了指陈镜安面前的火锅调料,他坐的地方就是刚刚周晨坐的位子。

这时,坐在地上的覃佳苹站起来,道:“这调料本来是给…给姜阿姨的。”

“姜阿姨?她不是你妈妈吗?”

“不是,她是我后妈。”

覃佳苹一直没有改口,始终叫姜雯姜阿姨,姜雯倒也不在意。

姜雯听到覃佳苹和覃佳艺的话,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指着覃佳艺,颤声道:“佳艺,你为什么这么做!”

覃佳艺冷冷地看着姜雯:“不为什么,今天你运气好,不然发疯的就是你。我怕你会把你儿子杀掉吧。”

“你…”姜雯听了覃佳艺的话怒极,想冲上前被石元强拦了下来。

陈镜安接着问道:“你下的什么毒?”

覃佳艺伸手指了一下客厅中的天井:“在里面。”

陈镜安走到天井里,草坪上布满了碎玻璃渣,坛坛罐罐里长满了花草。

他注意到,在天井的角落里,一个陶罐旁,长了一丛鲜艳的蘑菇。

这些蘑菇红盖白杆,伞盖上还有点点白色的斑纹,这是毒蘑菇。

陈镜安采下一朵,回到客厅,对覃佳艺道:“是这个?”

覃佳艺点头,这种蘑菇陈镜安认识,是迷幻蘑菇,从中可以提取出一种叫裸盖菇素的物质,具有很强的致幻作用。

这种蘑菇分布很广泛,将军山除了别墅区外都是山林,天井里长出这样的蘑菇并不算奇怪。

奇怪的是,覃佳艺怎么从中提取的裸盖菇素,又是怎么给这多人下的毒?

陈镜安问:“你不会是直接把蘑菇给人吃的吧?”

覃佳艺道:“不会,我化学很好,是用学校实验室里的设备萃取的有效成分。”

“然后下到了火锅调料里?”

“对,火锅调料和火锅的口味都比较重,可以掩盖毒素的苦味。”

姜雯听了又怒骂:“你就想害我吗?怪不得说今天中午想吃火锅!”

一旁的覃佳苹这才知道,中午吃火锅根本不是姜雯提出来的,而是覃佳艺提出来的。

她摇着头不敢置信,道:“姐姐,那天在宿舍吃火锅,你在调料里下了毒?”

覃佳艺道:“是啊,除了你我的调料外,其他人的我都给她们加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因为…”覃佳艺低下了头,她的拳头紧紧握着,抿着嘴,仿佛花了很大的气力,道:“全都是因为你啊,你这个讨人厌的东西。”

覃佳苹道:“什么因为我,和我有什么关系?”

蒙浅浅道:“你是妒忌你妹妹吧?”

覃佳艺抬头怒视了眼蒙浅浅,仿佛心思被人看穿了。

覃佳苹苦笑道:“妒忌我?我姐姐怎么可能妒忌我,我有什么好妒忌的。她什么都比我强,比我好看,成绩比我好,会唱歌会跳舞,受人欢迎,还是学生会的主席。我…我不过是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平日里覃佳苹总是一副叛逆的样子,因为她打心眼里觉得自卑,在光彩照人的姐姐面前,她就好像白天鹅跟前的灰鸭子。

只有和姐姐对着干,她才能感觉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覃佳艺斜了一眼覃佳苹,哼了声道:“是么,普通的女孩子,那你为什么不干脆一直普通下去呢。”

“姐姐…”

听着覃佳苹和覃佳艺的对话,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的陈镜安却愈发的不安起来,因为事情看起来并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

第四十九章 林男

徐明浩坐在校长办公室的沙发上,朱校长坐在他的靠背椅上抽着烟,袅袅的蓝烟带不走他满面的愁容。

他吐出一道烟圈,对徐明浩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徐明浩知道校长的意思,让他说和赵晶莹之间的事,可徐明浩真不知该怎么开口。

见徐明浩不说话,朱校长道:“要不我问你说,你俩到什么地步了?”

徐明浩急道:“就是照片上那样,没…没做更多的事了。”

朱校长瞪了眼徐明浩:“就照片这样还不够?你知不知道马上这照片被发到网上,别说你了,我这个校长都要做不下去啊!”

徐明浩低着头不说话,朱校长嘟囔道:“哎,已经就要做不下去了,你知不知道啊,张彤凌晨自杀了。”

徐明浩还不知道张彤自杀的事,听到这个消息他惊地下巴要掉下来,问道:“张彤怎么会…这一个个,到底都怎么了?怎么了!”

“你这班主任肯定是做不下去了,能不能做老师还两说呢。我估计你到时候,只能去乡下教书了。”

校长的话徐明浩一句都没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想着,张彤为什么要自杀。

朱校长见徐明浩魂不守舍,大声道:“好了别想了!你先说说和赵晶莹的事!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的!”

徐明浩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就…就是,就是国庆节的时候,我…我和赵晶莹,还有张彤,还有班里其他几个学生一起到江边玩,后来就…”

徐明浩离开校园做老师也不过几年时间,没有成家没有女朋友,还是个玩心很重的年轻人。

第一次当班主任,和班里个性活泼的学生关系处得不错,国庆节相约到江边钓鱼、烧烤,玩得很是痛快。

没想到一个没留神,和相貌出众,又比较早熟的赵晶莹发生了暧昧的情感,徐明浩知道这么做不对,却还是没能克制住犯了错误。

朱校长又问:“赵晶莹自杀和你有没有关系?”

徐明浩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关系的,我和她没吵过架,她的要求我满足她…我们,我们一起的时间很短啊校长!”

赵晶莹和徐明浩之间有暧昧,作为有经济实力的一方,徐明浩难免要在赵晶莹身上破费。

不过赵晶莹倒还低调,穿着打扮上没有什么要求,只是偶尔出去吃喝玩乐。

直到赵晶莹自杀前,她和徐明浩之间都没有产生什么矛盾。

“倒是赵晶莹的父亲,听赵晶莹说对她一向不好,她的学费、生活费都是奶奶给的,她父亲不仅不给钱,有时候还要找女儿要钱花。我就给过她几次钱,她说她父亲管她要钱。”

徐明浩补充道,赵晶莹的这些话并不是说谎,作为班主任徐明浩见过她父亲,一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整日混在麻将馆里靠赌博过日子。

因为女儿长得漂亮,他一心想着女儿长大后做明星赚大钱好养活他,所以女儿一死就到学校来大闹,要学校赔一千万。

现在如果知道了女儿和徐明浩的关系,恐怕要闹得更厉害吧。

想到这里,徐明浩冷汗都下来了。

“那张彤呢,张彤是怎么回事?她也是你班里的学生啊!”

朱校长又问到了张彤,徐明浩反倒是沉默了,他深深叹了口气,道:“张彤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她是被领养的,上面有个哥哥,在家里的日子也不好受啊。”

朱校长一拍桌子:“怎么柳京可怜的孩子都到明高中学来读书了?都进了你高一(3)班徐明浩的班里了!”

徐明浩道:“校长,这谁家还能没点事儿啊,只不过…只不过这都不至于啊,不至于非要死啊。你看那个赵凤,我看她欢实着呢,怎么说跳楼就跳楼了?”

“你别管赵凤,她不是你们班的,你把张彤的事给我说清楚!”

“我和她没什么事。张彤考进来的时候,成绩一般,第一次月考拖了班级后腿。她数学不太好,我就找时间给她讲讲题,后来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平时对她也比较关照。其他就没什么了,就是正常的师生关系。”

“那照片她是从哪儿弄来的?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和赵晶莹关系不错,两人一宿舍的,可能是跟在后面偷拍的吧。”

朱校长站起身,灭掉了手中的烟头,指着徐明浩道:“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事要是传出去,社会上的人会怎么编排你?你在学校里,在柳京教育系统里你还抬得起头吗?”

徐明浩懂朱校长的意思,道:“可事情都发生了,我…我也没办法呀,大不了不做老师,我去干别的好了。”

朱校长道:“干别的?你一教书匠你还能干什么?细皮嫩肉的,你还能上工地搬砖去?”

见徐明浩不说话,朱校长缓和了语气,道:“小徐,不管怎么样,做人还是要有担当。学生出了事,老师肯定有责任,该负责就要负责,是你的责任你躲不过,不是你的责任学校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背。”

徐明浩看着朱校长,他的面目好像变得光辉神圣起来,徐明浩过去也是在明高中学读书,那时候朱校长还是朱老师。

校长接着道:“我以前当老师的时候,你应该在明高读书吧?你不是我班上的,你记不记得有个叫林男的学生?”

“林男?”

听到这个名字,徐明浩觉得有点熟悉,他仔细想了一会儿,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那个林男,篮球队的,他当时…好像也是…自杀。”

朱校长点点头:“对,他是我班上的学生,篮球队的队长。他篮球打得很好,人长得也帅,最后却自杀了。”

“是因为什么自杀的?我记得当时这事闹的挺大的。”

“因为有人举报他打假球,后来教委、体委来查,发现他参与了地下赌球,给他禁赛了。他受不了打击,在宿舍上了吊。”

朱校长这么一说,徐明浩有了印象,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我当时因为林男的事,受到了学校的处罚,当时也觉得委屈啊。可看到林男家属悲痛欲绝,我就什么委屈都没有了,乖乖接受。林男还有个妹妹,后来上大学学费都是我给她交的,每年我也去他们家里看看。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的学生,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听了朱校长的话,徐明浩的杂乱的心情平复了很多,他道:“校长,那个秦老师他直接去体育馆了。”

朱校长道:“是吗?去就去吧,警察正找他呢。你就在我这儿等吧,警察也会来找你的。”

第五十章 妒忌

覃佳艺是个很骄傲的人,从小就是家长嘴中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她长得漂亮,性格乖巧,读书聪明,才艺出众,从幼儿园到高中,每一任老师没有不夸她好的。

覃培东一样很喜爱这个大女儿,如果她不是个女孩的话,继承覃家家业的一定会是她。

和姐姐相比,妹妹覃佳苹就要差劲很多,长得没有姐姐好看,从小就不听话,是个惹事精。

她叛逆的本色在小学就显露了出来。

当时她才小学四年级,就跑去剪了个光头轰动全校,班主任立刻找她的父母,却得知那天覃佳苹的父母离婚了。

自那以后,覃佳苹时常有一些惊世骇俗的行为,而且在校成绩一直很差,和她完美的姐姐形成鲜明对照。

“你看看你姐姐,和你姐姐比一比!”

这是学生时代,老师对覃佳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初三中考前,覃佳苹不知为何突然开了窍,开始认真学习。

她仅仅用了半个学期的时间,就把成绩拔到了中上游,并在中考时发挥出色,考上了明高中学,和姐姐成了校友。

在高中,覃佳苹还是和以前一样有些“胡作非为”,只是相比过去好了很多。

她慢慢地长大了,长开了,长得越来越像她的姐姐,变得愈发美丽。

在覃佳苹心里,她最羡慕的就是姐姐,她那么好看,那么出色,所有人见到姐妹俩的时候,第一个夸的肯定是姐姐,顺带再提一提自己。

小时候她不服气,处处和姐姐作对,做姐姐不会做的事来引起别人的注意。

现在长大了,她希望向姐姐学,她想做个好学生了。

所以她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下毒害自己的同学?

“姐姐,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覃佳苹流下了泪来,过去她不乖,姐姐并不讨厌她;现在她越来越好了,怎么反而出问题了。

覃佳艺咬住了嘴唇,道:“我说了,你为什么不做个普通的女孩子。每天上课睡睡觉,和以前一样做点坏事,和同学出去玩,去网吧,去游戏厅,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不好吗?

你非要考进明高吗?非要有那么多朋友吗?还要把我拉进你们群里,为了什么,为了给我看你现在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优秀?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你是吗?看你越来越好看,越来越受欢迎了是吗?

你非要变成我吗,做你自己,做个普通的富二代女生不好吗?不好吗!”

说到最后,覃佳艺扭曲着面孔把内心最深处的话给说了出来。

蒙浅浅说的没错,她是在妒忌,一种对妹妹难以言明的妒忌,从妹妹考上明高中学的那一刻起,妒忌就在她的心底发了芽。

一直以来都不好好念书的妹妹,用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用功学习,就考上了全市最好的明高中学。

覃佳艺初三时可是每天做作业到十一点,周末看书、做习题,才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明高,离开了这个空荡荡的大宅子。

她以为妹妹会上一个普通高中,或者花钱进明高做个特长生什么的,没想到她硬生生考进来了。

进了高中她发现,妹妹身上开始展现越来越多的优点,她变得越发好看了,她张扬的性格反而让她更引人瞩目。

过去人们都称覃佳苹是“覃佳艺的妹妹”,现在已经有人称呼覃佳艺是“覃佳苹的姐姐”了。

覃佳艺看着覃佳苹越来越像自己,但好像比自己还要出色还要有个性,妒忌的毒芽在心头疯长,就好像天井里长出的毒蘑菇,迷幻着她的心智。

蒙浅浅看着覃佳艺那扭曲的小脸,问道:“你妒忌你妹妹,又那你为什么要给她的朋友下毒呢?”

覃佳艺冷冷看了眼蒙浅浅,道:“因为她的朋友都是蠢货,整天围在我妹妹身旁勾心斗角,我看她们还乐在其中。”

“那你怎么不给你妹妹下毒?”蒙浅浅问道。

“她毕竟是我妹妹,我怎么也不能害她,我想肯定是她的那群朋友把她带坏了,她只要恢复普通,变成和以前一样,就还是我的好妹妹。”

覃佳艺说着,她的眼神已经变得有些诡异,这种奇怪的想法不知是怎么形成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毒蘑菇能害死人?”蒙浅浅又问。

“我一开始是不知道的,所以我先用一只小狗做了实验,结果小狗落到水里淹死了。”

覃佳苹惊道:“小白!小白是被你给毒死的!”

周六那天,给小白喂鸡腿的人正是覃佳艺,而那个鸡腿里就藏了覃佳艺提取的迷幻蘑菇毒素。

结果小狗中毒发狂,咬伤了赵晶莹,最后落水而亡。

覃佳艺道:“是啊,我只是给它下了点药,没想到它就落水死了。然后,赵凤也死了,赵晶莹也死了,还真是神奇的蘑菇呢。”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陈镜安开口了,他对覃佳艺道:“你有没有给过赵凤万能钥匙?”

覃佳艺回道:“万能钥匙?那是什么东西,这些奇怪的东西,只有覃佳苹才会有吧。”

陈镜安转向覃佳苹,覃佳苹道:“什么万能钥匙,我没有。”

“而且我家也不用钥匙开门。”覃佳苹又补充了一句。

覃家别墅所有门用的都是指纹和密码,家里根本用不着钥匙。

“不用钥匙开门…不用钥匙开门…”

覃佳苹的这句话触动了陈镜安,他闭上眼睛回忆这两天的事,总觉得有个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只是当时他错过了。

这个钥匙的问题从一开始赵凤自杀时就是个谜团,赵凤的同学、父母从没见过赵凤有过这种东西。

陈镜安想了许久,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起身对覃佳苹道:“覃佳苹,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覃佳苹点点头,陈镜安道:“那天你们几个在宿舍里玩碟仙游戏,轮到你的时候,你问了什么问题?”

覃佳苹道:“我?我…我没有问什么问题,当时玩到一半,大家都挺害怕的,就不玩了。当时我听到,有个男孩子在我耳边说话,我都快吓死了…反正…嗯,我好像记不太清楚了,真是奇怪,当时明明很害怕的,为什么好像记不清了?”

陈镜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又问:“真的没有问吗?你是不是问了‘人死了以后会去哪里’,然后碟子指向了‘天’字?”

覃佳苹摇头:“没有吧,而且碟仙纸上没有天字。”

“没有天字?”

“对,我把碟仙纸带回来了,不信我去拿给你看看?”



第五十一章 欺骗

“陆…”

陈镜安在那张被折地有些烂的碟仙纸上看到了这个字,娟秀纤细,一看就是女孩子写的。

那天玩过碟仙游戏后,碟仙纸被扔到了垃圾桶里,但覃佳苹最后把它拿出来带回了家。

可是,除了这个“陆”字外,没有“犬”字,没有“火”字,也没有“天”字!

陈镜安这时候才意识到,刘晓琳欺骗了他,那天在医院她描述的玩碟仙的过程可能全都是假的!

她为什么要欺骗自己?陈镜安又想到了钥匙,想到昨天刘晓琳上楼拿牛肉,人却倒在楼梯间里。

她明明没有带钥匙,可刘晓琳家的门却是开着的,她拿什么打开的门?

要么她手里还有一把房门钥匙,要么就是,她掏出了自己身上的万能钥匙!

想到这里,陈镜安立刻起身,道:“蒙浅浅你跟我走,石元强你留在这儿等救护车,打电话让cid的人过来。”

说完不等石元强问话,陈镜安和蒙浅浅两人便出门离开了别墅。

石元强的手上还绑着绷带,是蒙浅浅给她缠的。

吴妈虚弱地躺在地上,血已经止住了;周晨一脸呆滞地被绑在了客厅里,迷幻蘑菇的劲好像还没过去。

姜雯回到了沙发上,抱着儿子又点起了一根烟。

覃佳艺依旧坐在那里,安静而宁和,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覃佳苹的双手还是沾满了血迹,她尚来不及洗干净,她满脸泪痕地望着姐姐,刚刚覃佳艺的一番话让她难以置信。

原来在姐姐的心里,她不应该朝着姐姐的方向去追赶,而应该朝着相反的道路走下去,那样覃佳艺的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覃佳苹走到覃佳艺跟前,覃佳艺望了妹妹一样,道:“怎么?”

覃佳苹道:“你是不是喜欢陆源?所以才这样?”

覃佳艺吃吃一笑,道:“我的傻妹妹,我不会因为一个男生妒忌你的,怎么,你喜欢他?”

覃佳苹摇摇头:“不,没有。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覃佳艺深吸了一口气,道:“是真的,你是我最亲的妹妹,但你不是我。”

“我也没有想成为你!我就是我,我是覃佳苹!”

说完,覃佳苹转身离开,她走到了天井旁,站在那面被枪打碎的玻璃前,抬头看了看天空。

没有玻璃的隔绝,她能闻到泥土、花草和阳光的味道。

“啪”地一声,一个东西被扔到了覃佳苹脚下。

她低头一看,是一张卡片,竟是一张公交卡。

是覃佳艺扔过来的,她道:“那天陆源让我还给你的。”

覃佳苹俯身捡起卡片,奇道:“我的公交卡…刘晓琳不是给我了吗?”

覃佳艺道:“不知道,周六走在一起陆源给我的,那天刘晓琳说陆源给了她公交卡,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我没说什么。”

一旁的石元强听到姐妹俩的对话,插嘴道:“喂,我问一句,那天下午你们在宿舍玩的什么碟仙游戏,到底是怎么回事?”

覃佳艺道:“不知道,我已经记不太清了,感觉像做了场梦一样。”

覃佳苹点头:“嗯,我也记不太清,好像…好像…反正很奇怪,很奇怪。”

……………………

陈镜安和蒙浅浅一同上了车,朝着市区飞速驶去。

路上陈镜安一言不发,他打开了警笛,车速直往上飙。

蒙浅浅见陈镜安一脸的凝重,还是忍不住问道:“嫌疑人不是覃佳艺吗?”

陈镜安道:“不是。”

蒙浅浅皱起眉,道:“不是覃佳艺,不是覃佳苹,难道…是那个姓刘的小姑娘?”

陈镜安道:“不知道。”

陈镜安并不能确定刘晓琳是真正的嫌疑人,但他知道刘晓琳对他说谎。

陈镜安对各种违禁药品很精通,他知道覃佳艺下的那点毒根本没办法让赵凤、赵晶莹和张彤自杀。

赵凤的死或许和覃佳艺下的迷幻剂有关,可赵晶莹死已经是周一晚上,距离那顿火锅过去超过24小时了。

一般迷幻蘑菇中的致幻剂,致幻效果最多维持十二个小时,一般三四个小时就会消退。

致幻能力最强的lsd,都无法将效果维持24小时以上,这是人体代谢规律决定的。

所以当陈镜安发现覃佳艺不是变异人,只是单纯给周围人下毒的时候,就感到不对劲。

陈镜安很快就开进了市区,平时他开车都很平稳,而一旦飚起车来可谓风驰电掣。

一连闯了好几个红灯,陈镜安终于把车开到了钟楼区,刘有全家小区楼下。

刘有全的老刘面馆,卷帘门关着,没有开张。

今天是星期三,他应该去公安局点卯的。

下车,陈镜安立刻拔出了手枪,跟蒙浅浅一同上了楼。

一口气爬到五楼,刘有全家的门锁着,陈镜安先给刘有全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他提着枪,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回应。

“怎么办?破门?”蒙浅浅问道。

陈镜安不知道刘晓琳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按理说她今天上午出院了,刘有全要去公安局报道,两人应该不会出门。

再说为什么不接电话?

陈镜安看了看刘有全家的门,是一款比较老式的铁门,门上有一个猫眼,看起来有些松动。

于是,陈镜安用手抠了抠这个猫眼,逆时针方向转了几圈,竟然把猫眼给转了下来。

这招陈镜安是跟石元强学的,这家伙开门开锁也算半个专家了。

把猫眼转下来之后,铁门上就有了一个空洞,陈镜安朝里望了一眼,大吃一惊。

在刘有全家的客厅里,有个人躺倒在地上,身旁有一滩血迹。

看衣着身形,好像是刘有全!

顾不上那么多了,陈镜安掏出手枪,让蒙浅浅站开一些,对着门锁开了一枪。

火光四溅,子弹击穿了锁芯,门被打开了。

陈镜安冲了进去,蹲下一看,倒在地上的人正是刘有全,他的嘴角竟有两颗牙长了出来。

是獠牙。

血是从脖子那儿流出来的,陈镜安翻扭了一下刘有全的脖子,看到在颈椎骨的部位破开了一个大洞,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炸开了。

神经中枢被炸开,人自然死得透透的。

刘有全就这么死了。



第五十二章 磷

王静看到站在门口的秦刚,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站起身,把陆源挡在身后,手伸进了挎包中——里面装着她的伸缩钢棍。

陆源听到有人喊他,一看认出了秦刚,道:“秦老师!你回来了!”

秦刚望着陆源,脸上露出了笑容,道:“是啊,我回来了,来看看你。”

陆源对王静道:“他就是秦老师,失踪快一年了,今天怎么回来了。”

说着,陆源想要下去问个究竟,王静却拦住了他,道:“站在这儿别动。”

陆源停住脚步,他看着王静的表情,突然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陈镜安和王静说过,最近他在调查明高中学一个失踪的体育老师,他可能和太古生物制药大楼纵火案有关。

调查刚刚开始,陈镜安就被卷入了中学女生自杀案中,关于秦刚的调查陷入了停滞。

没想到秦刚突然出现在学校的体育馆里,他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王静能察觉出来,他的眼神就不像一个普通的体育老师。

王静的手已经抓在了她的伸缩钢棍上,在她的包里还有一个定位呼叫器,只要她摁下按钮,特勤组的人就会根据定位赶过来。

前些天飞甲跟着蒙浅浅一起到了柳京,现在飞甲就住在红云饭店,离学校一公里左右,呼叫她五分钟内就能赶到。

不过王静还在犹豫,如果她自己能搞定的话,是不想呼叫特勤组的。

特勤组一旦出动,往往会很麻烦。

这时,秦刚走到看台台阶处,道:“陆源你下来,老师有话要和你说。”

他完全无视王静的存在,只是和陆源在说话。

王静还是拦着陆源,她从包里拿出了钢棍,接着把定位呼叫器塞进了陆源手上,道:“待会儿如果出了什么事,按这个红色的按钮。”

陆源不知发生了什么,道:“什么叫出了什么事?我…按这个有什么用?”

“出事,就是指我可能要死…”

王静的话还没说完,突然看到站在看台下的秦刚做出一个下蹲前倾的姿势,仅仅0。1秒后他就猛地朝着上面冲了过来!

他的速度极快,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王静一把将陆源推开,手里的钢棍开始闪出火花,眼看着秦刚冲到了跟前,蕴含着巨大电压的钢棍朝着秦刚刺去!

钢棍点在了秦刚的胸口,强力的电压击穿了秦刚的外套,秦刚整个人朝后倒了下去,一路滚到了看台下。

秦刚的胸口一片焦黑,运动服被电流烧出了一个黑洞,开始燃烧冒烟。

王静没想到秦刚这么轻易就被击倒了,她回头看了看陆源,他已经吓得目瞪口呆。

因为秦刚不是冲着王静来的,而是冲着陆源去的,在王静的钢棍击中秦刚的那一刹那,陆源已经能能感受到秦刚拳头上的热气。

没错,是热气,陆源摸了摸自己额前的刘海,发现头发竟被烧掉了一段。

王静对陆源道:“赶快离开这儿!”

“小心啊!”陆源突然喊道。

王静忙转回去,发现秦刚竟然重新站了起来,这一回他不再冲着陆源了,而是直接朝王静冲来。

“这个电量他还能冲起来?”王静心中惊讶,刚刚那个电量都把他的衣服给击穿烧着了,按理说心脏和肌肉应该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作为变异人,能站起来很正常,可他竟然还能以很快的速度朝王静冲过来!

甚至比刚才更快了。

这次王静没有再主动迎击,而是闪身躲开了秦刚的拳头,一把拉起陆源朝着另一个方向跑。

秦刚的拳头击中了看台上木质座椅的靠背,竟一拳将靠背打穿,接着木板竟燃烧了起来。

把陆源推远后,王静回过身来,看到被打穿燃烧的木板,在空气中她闻到了一股火柴的味道。

“没错,火柴的味道,在大楼燃烧的现场,都说有一股刺鼻的火柴味。”

王静想起了太古大楼纵火案的卷宗里提到,幸存者和救火队员在现场都闻到了刺鼻的味道,那是擦燃火柴时的气味。

火柴味,那就是磷的气味。

王静双手紧握着钢棍,她的头发都已经竖了起来,静电在她的体表环绕。

现在是秋天,空气干燥,加上这一个月锻炼加营养补充,是她能量最充沛的时候。

秦刚看着王静,道:“你也是变异人,为什么要做普通人的走狗呢?”

王静没有回应,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秦刚的身上,他速度很快,一定要小心。

秦刚的运动衣胸口处被电出了一个洞,可里面的肌肤竟然完好,此时,他的一对拳头上有白烟开始冒出来。

王静过去从未见过有这样的变异人,他在燃烧自己吗?

两人在看台对峙了三秒钟,陆源已经从看台的另一头跑了下去,来到了篮球场上。

秦刚看到他,突然从看台上一跃而下,直接落到地上,又朝着陆源冲去!

王静同时从看台跳下,手中的钢棍朝着秦刚劈去,一道耀眼的电弧在空中闪现,然而电弧并没有击中秦刚,而是连接在了钢棍和附近的篮筐上。

“啪啦”一声,篮筐上的篮网被烧着了。

“糟糕!”王静暗道不妙,电弧的走向她是无法控制的,它们会自动通向更优良的导体。

秦刚窜过了篮架朝着陆源奔去,陆源已经跑到了篮球馆紧锁的后门口,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开门,后面追上的秦刚一拳打在了陆源的右肩上。

“咔啦”一声,陆源的右肩骨被打断了,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便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倒地一瞬间,他摁下了定位呼叫器上的红色按钮。

而这时,体育馆的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人站在了门口。

是个瘦弱的女孩子。

是刘晓琳。

她正好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陆源,她一下僵在了那里,抬眼瞪住了秦刚。

秦刚不知道怎么突然会有个女孩过来,她怎么会有体育馆后门的钥匙。

两人眼神对视,秦刚竟看到了一片血红,一股赤色的潮水朝他涌了过来!

……………………

一公里外,钟楼区最高建筑物红云饭店,35层的客房里,飞甲正躺在床上无聊地看着电视。

这时,她胸口佩戴着的一个呼叫器响了,她忙起身把呼叫器拿起看了一眼。

呼叫来自于不远处明高中学的体育馆,飞甲立刻穿上鞋出门,来到电梯口。

进了电梯,她摁下了98楼的按钮。

98楼是红云饭店的顶楼。



第五十三章 大刀

眼前的红色如潮水般袭来,又像潮水一般退去。

秦刚依旧站在篮球场上,刘晓琳和陆源不见了,耳边一下子变得嘈杂起来。

“加油!加油!加油!”

是加油声,满场的加油声,这是在哪儿?

是在比赛吗?

秦刚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他听到了尖锐的哨声,一个声音近前道:“准备好没有,两次罚球。”

秦刚睁开眼,面前和他说话的人穿着灰色的衣服,胸前吊着一个黑色的哨子,手里拿着一个篮球。

这人是裁判?

裁判把球抛给了秦刚,秦刚下意识伸手接住了球,他抬头一望,眼前不再是体育馆的后门,而是篮筐的正前方。

他站在罚球线上。

左右看看,两排穿着篮球服的球员,白色球衣是明高中学,黄色球衣是第九中学。

“九中,我在比赛,什么比赛…什么比赛…”

四周的声音愈发的嘈杂,秦刚模模糊糊地看到观众席上都是人影,却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哔!”裁判的哨子又响了,这是要罚球了。

秦刚转头看了一下场边的记分牌,68:69,明高中学落后九中1分,距离比赛结束还剩下3秒钟了。

这是他们反超比分的好机会,只要两罚全中,明高中学就能赢下比赛了!

秦刚想起来了,这是市大赛的决赛,比赛的最后关头。

秦刚的手心有些出汗,他用力捏了捏手中的皮球,原本轻巧的篮球突然沉重了起来。

裁判已经响哨了,必须出手罚球,不然会超时的。

罚球线上已经经过了无数次的练习,不会有问题的。

不会有问题。

出手!

糟糕,力道好像不够。

球在空中有气无力地飞了一段距离,弧度太平了,直接磕在了篮筐前沿。

不中。

全场一下安静了很多,原本的加油声变少了,有嘘声传来。

本来两罚全中是必胜的局,结果一罚不中,必胜局可能就要变成平局了。

这时有人喊:“放松啊,加油,罚进去。”

秦刚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是谁?

放松,放松,秦刚想让自己放松下来,可他的肌肉却像僵死了一般,根本放松不下来。

但他必须要出手了,时间快要到了,第二个罚球。

球飞在半空,一定要进啊,一定……

结果球还是没有进,一出手就歪了,砸在了篮圈上。

完蛋了!两罚都不中,扳平都没能做到。

这场比赛他们要输了,秦刚就是最大的罪人。

他本来有机会成为英雄的,但他没有把握住机会,成为了输球的罪魁。

可比赛并没有结束,秦刚看到一个穿白色球衣的人高高跃起,在一群穿黄色球衣的人中间把篮板球给抢了下来!

他落地后运球出三秒区,躲开了对手的包夹,然后转身直接跳投出手。

一个高难度的后仰跳投。

球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仿佛是胜利的微笑。

秦刚等这条弧线等了很久,等到了,却不是他自己的。

球进了!

一声清脆地哨响和进球的刷筐声同时响起。

裁判吹响了比赛结束的哨音,比赛结束了,整个体育馆都沸腾了。

70:69,明高中学最后一刻反超了比分,他们反败为胜!

赢了,秦刚没想到竟然赢了,他呆立在罚球线一动不动。

明明赢了,为什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他们是冠军了,他应该无比的开心的,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冠军。

他应该去和队友们一起庆祝的,你看他们已经在一起庆祝了,围在一起,把一个人举起来抛向空中。

那个人是谁?是刚刚和自己说话的那个人吗?

秦刚看着他,想起来了,那个人是林男,是他的队友,也是他的同班同学,他的舍友。

所以他又一次成为了英雄吗?

从小学开始,到初中,林男的篮球队就一直赢球,秦刚所在的球队总是会输给他。

到了高中他们成为队友,还成了好朋友,可就算这样,他还是要踩着自己成为英雄吗?

是不是秦刚永远都要被林男踩在脚下,永远,永远,永远!

“呵,林男我知道,你家里不是穷吗,你给企业打过比赛收过钱吧,你还打过假球吧?就是那次友谊赛输给体大附属,一个球员就算球技再好,如果球品人品不行的话,也是没有用的吧!”

秦刚知道林男的很多秘密,因为他们俩是好朋友。

他想着心里的计划,只要他把林男的这个行为举报上去,他就会被开除出篮球队,到时候他秦刚就是篮球队的头号球员了。

明年高三还有一年,他要凭自己的实力带着学校拿一个冠军,不需要林男再来碍事。

一股火焰在秦刚的内心熊熊燃起,那是妒忌的魔火。

他感觉到自己在由内而外地被燃烧,那种痛楚,仿佛妒忌的毒蛇在撕咬他的心肺。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电流贯穿了他全身,秦刚感觉到心中的火好像熄灭了,一股麻痹的感觉传遍全身。

球场,观众,对手,林男通通消散而去。

秦刚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他的意识模糊了起来,全身都动弹不得

但有一件事他想起来了,那两个罚球,已经过去快要十年了。

王静看着倒在地上的秦刚,在她追上去的一瞬间,秦刚身上的衣服竟燃烧了起来。

在用电流将他击倒后,火焰才一下子消失。

从秦刚打倒陆源,再到王静击倒秦刚,不过短短的三四秒时间。

王静看秦刚一直愣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后门口的这个女孩儿又是谁?她跪倒在地上,搂着陆源,陆源已经疼晕了过去。

王静问:“你是什么人?”

女孩道:“你救救他,他是不是要死了?”

王静来到陆源跟前摸了摸陆源的脉搏,跳动正常。

又轻轻摸了摸他的右肩,软踏踏的,看样子断地很厉害。

王静道:“他不会死,疼晕过去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这时,只听“砰”地一声巨响,体育馆看台上方的玻璃碎开了,一个男人出现在了看台上,接着一个跳跃落到篮球场的地板上。

他穿着棕色的宽大袍子,戴着一副圆框眼镜,他抖了抖身上的玻璃渣,看了眼王静和倒在地上的秦刚。

“哎呀,我幸好跟过来了,外强中干的家伙嘛。”

王静看着这个男人,瞪大了眼睛,怒道:“是你,大刀!”

这个叫“大刀”的男人挥了挥手道:“别这么生气嘛,你们女人就是喜欢生气,好久不见了,微尘,还在给组织卖命啊?”

“你这个叛徒,飞甲说的没错,你果然还在柳京。”

“哟,她也在柳京了?我正要去找她呢。”

正说着,体育馆的顶棚“嘭”地一下破开了一个大洞,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朝着“大刀”砸去!

这身影正是飞甲!

她的背上有一对长长的透明的翼膜,她的胳膊下方有一对刀一般的片甲长了出来,朝着“大刀”砍去。

“大刀”并没与躲开,他瞬间掀开袍子,在小臂下方竟也有这样刀一般的片甲,而且比飞甲胳膊下的要大得多。

他用他的大刀挡住了飞甲的劈砍,巨大的力道通过他的脚传递到了篮球场的地板上,地板一下子凹陷了下去。

飞甲一击不成,利用反冲力一个背身鱼跃跳开,她背上的翼膜在慢慢萎缩消失。

她看着大刀,怒道:“你还有脸出现。”

大刀摊了摊手,道:“没办法,我实在是有点想你啊,老婆。”



第五十四章 消失

陈镜安和蒙浅浅抵达了明高中学门口,来之前他和“震荡”通了电话,告诉他刘有全死亡。

震荡在电话里显得很平淡,好像对刘有全的死毫不意外。

他告知陈镜安让他立刻赶往明高中学体育馆去支援王静,那里有变异人出现。

陈镜安只能丢下刘有全的尸首,把门掩好再离开。

因为是下午,枪声虽然惊动了一些人,但大多数居民都去上班了,没有人出来。

到了中学门口,大门关着,保安室的门倒是开着,两人走进保安室,却发现保安坐在凳子上,正用一根笤帚敲自己的脑袋。

他的脑门被敲出了血,顺着眉心往下淌,陈镜安上前一把夺过了他的笤帚,他竟还起身撕抢。

蒙浅浅大喝一声:“住手!”将手掌心摁在了保安的脸上,神经毒素被保安快速吸入口鼻中,一下安静了下来。

保安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双目无神,陈镜安拍了拍他的脸想问他话,他却一言不发。

蒙浅浅道:“迷糊着呢。”

陈镜安想学校里肯定出事了,果然在行政楼楼下,朱校长和徐明浩两人正站在空地上朝着体育馆方向眺望。

朱校长见到陈镜安,忙上前道:“警察同志,警察同志,体育馆里好好好像出事了。我刚刚听到‘嘭’的一声响…”

话刚说完,陈镜安就看到一个人形的黑点从天而降,又是“嘭”的一声,黑点直接戳破了体育馆的顶棚落入了馆中。

朱校长道:“你听,又是一声,体育馆到底怎么了?”

不光是朱校长,在食堂吃完饭正休息的篮球队也听到声音跑了过来,大伙儿正准备去看看,陈镜安连忙阻止了他们。

“所有人都去食堂,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准出来。朱校长,管好你的学生,要是再出事,我怕你担待不住。”

听了陈镜安的话,朱校长连忙称是,准备带着篮球队的人一起回食堂。

篮球队的教练道:“陆源还在里面呢,他没出来。”

“陆源是谁?”陈镜安问道。

“是篮球队的,高二的学生。哦对了陈警官,那个,你要找的秦刚秦老师回来了。”

“秦刚回来了?”

陈镜安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他突然回来,莫非和学校近期的案子有关?

这时,体育馆里传来了一声枪响,陈镜安和蒙浅浅连忙朝着体育馆奔去。

……………………

王静和飞甲两人在球场边和大刀对峙着,这是一个危险的人物,是他们曾经的同事。

王静一手拿着钢棍,一手从背后掏出手枪指向大刀。

大刀笑道:“你知道枪对我没有用的,还不如你的电疗来的舒服。”

王静没有多言,只是用枪指向大刀的脑袋,她知道子弹打不穿大刀的身体的,可脑袋是他的弱点。

大刀亮了亮他胳膊下那锋锐的刀甲,瞥了眼倒在地上的秦刚,他微微下蹲,原本还算细瘦的大腿突然围堵暴涨,将裤腿一下子撑开。

他是来救秦刚的,一瞬间他的腿向后蹬开,人像个弹簧一样朝着秦刚弹去。

飞甲见他冲着秦刚,立刻蹬腿跃向大刀,她的速度比大刀更快。

王静紧随其后,钢棍上闪耀着电火花朝着大刀刺去,两人一前一后夹攻大刀。

大刀不慌不忙,右手刀格挡住了飞甲,左手刀朝着王静的钢棍一划拉,直接将钢棍给削断了!

但电流还是通遍了大刀的全身,可飞甲和大刀触碰在一起,结果王静强大的静电把两人都给电翻了。

大刀向后滚了两圈,他全身都麻痹了,肌肉在颤抖,不过他没有晕过去。

飞甲好不到哪儿去,两人相触的刀甲上爆出了火花,飞甲整个人被击飞了出去。

王静一把将她拉住,飞甲深深吸了几口气,道:“你看着点,别把我也给电了!”

王静扔掉了手中的钢棍,直接拿枪指向大刀,果断开枪!

“呯呯呯!”

王静连开了好多枪,一直到把弹夹中的子弹打完,而大刀用双臂护住脑袋,蹲在那儿像靶子一样任凭王静射击。

但大刀的身上并没有出现伤口和血点,相反子弹射中他以后只是起了一阵白色的烟尘。

射完一轮,大刀张开胳膊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烟尘,还从肩膀上抠下一颗子弹扔到了地板上。

他笑道:“我说了子弹对我没用。”

但他突然发现,刚刚还在王静身旁的飞甲已经不见了,他心道不妙,整个人马上蜷缩成一团,把后背向了上方。

隔着衣服,能看到他背上长出了一块块像方盒子一般的甲片。

而在他的上方,飞甲再一次从天而降,一手刀砍在了大刀的背上,将他的背部砍出了一道血痕,将甲片给割裂了开来!

大刀一声惨呼,不过看起来他伤得并不重,直起身挥出右臂巨大的手刀砍向飞甲,嘴里吼道:“有本事就来杀了我吧,你应该杀了我的!”

飞甲似乎非常忌惮他的大刀,往后一跃躲开了这一刀,而王静已经空手冲了上来,她伸出一根手指,直接点在了大刀的眉心上!

又是一次强烈的电击,大刀一阵抽搐,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这一次放电完,王静汗如雨下,短短几秒钟,连续高强度的放电让她体力透支,可是若能逮捕大刀,一切就是值得的。

可她心里还是有些奇怪,大刀隐藏了这么久,怎么会一个人突然露面呢?难道就是为了那个秦刚?

想到这儿,王静猛然发现,刚刚还倒在地上的秦刚竟不见了!

不仅秦刚不见了,连一旁的陆源和那个女孩儿也不见了!

这时,陈镜安和蒙浅浅从体育馆正门冲了进来,见到馆内一片狼藉,顶棚破了个洞,玻璃碎了,满地的碎屑,木地板上破了几个洞,篮筐上的篮网被烧着了。

“有没有看到人出去!”王静见到陈镜安大声问道。

陈镜安摇摇头,王静立刻跑出体育馆的后门,却已经见不到任何踪影。



第五十五章 尾声

二十分钟后,黑色的盒子车抵达了明高中学体育馆,“震荡”再次出现,他总是姗姗来迟。

他直接弄晕了大刀,让武装人员将大刀押上车,接着便离开了学校。

陈镜安、王静和蒙浅浅三个人留在学校收拾残局,他们在学校的后花园找到了陆源,他面色苍白地躺在地上,肩头碎裂的痛苦让他昏迷了很久。

还好他没有生命危险,陈镜安叫来了救护车,将他送往了钟楼区医院。

随后,陈镜安想起刘有全的尸体,赶往刘有全家中,发现刘有全家空空如也,没有人也没有尸体,连地上血迹都不见了。

蒙浅浅道:“肯定是‘震荡’把它弄走了,变异人的尸体不能随便处理的。”

陈镜安道:“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刘晓琳呢?刘晓琳到底去哪儿了?”

王静道:“刚刚在体育馆突然出现一个小女孩…”

王静向陈镜安描述了女孩的模样和穿着,陈镜安意识到,那肯定是刘晓琳。

王静道:“她被那个秦刚给掳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接下来要全力找到他们。”

陈镜安望着蒙浅浅和王静,道:“我问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和石元强?”

王静道:“有些事的确没办法和你们说,需要保密,有些事,连我都不知道。”

陈镜安道:“那今天在体育馆被带走的人是谁?”

王静道:“他代号‘大刀’,是我们以前的同事。”

“你说的叛变的人?”

“没错,他是叛变者之一。”

“他被送到哪儿去了?”

“基地,不过我不能告诉你基地在哪里。”

陈镜安没有追问,虽然王静不说,他却能猜到这个所谓的基地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问了一个他更加关心并一直困扰他的问题:“那我问你,9月14号那天,我究竟在做什么?”

王静和蒙浅浅互相看了看对方,蒙浅浅道:“别瞒着了,这有什么好瞒的,我来告诉你,这事儿我知道。”

蒙浅浅对陈镜安道:“其实那天的事很简单,我们从警察队伍里抽调了一批人进行了测试,测试他们是否能胜任这份工作。出于保密的原则,必须让你们把这件事忘掉,所以,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陈镜安道:“是你洗掉了我们的记忆。”

蒙浅浅点头:“没错,虽然会有瑕疵,但一般人很难注意到这点,过去就过去了。没想到你会察觉到,而且一直在追查这件事。”

陈镜安道:“我只是想知道我该知道的事。还有,告诉我测试的结果,为什么会选我?”

蒙浅浅道:“我记得没错的话,震荡应该回答过你这个问题吧,他和我说过这件事。”

陈镜安道:“他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听陈镜安这么说,蒙浅浅笑出声来,好像他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笑完蒙浅浅又看了看王静,道:“那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了,我看如果他不知道,怕以后不会好好干活吧。”

王静道:“这件事是你从头到尾负责的,我管不着,只要震荡没意见,你可以说。”

“放心,他不会有意见的。”蒙浅浅转而对陈镜安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那天的测试有好几道,在最后一道测试前,一共有二十八个人通过。但最后一道测试,只有你和石元强两个人通过。”

“最后一道是什么测试?”

“是最简单的测试,但只有你们两个符合条件,因为理论上来说,你们两个永远都不会成为变异人。”

……………………

夜晚,陈镜安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案件已暂告一段落。

对刘晓琳和秦刚的搜寻进行了一整个下午,直到晚上还在进行,可除了花园中的部分脚印和监控中的身影,便再没有两人的踪迹。

将军山覃家别墅,吴妈和周晨都被送去了医院,覃佳艺遭到了逮捕。

明高中学体育馆被封锁,周三当天学校里的监控录像全部被调出进行销毁,学校的物品损失由上面进行赔付。

赵凤、赵晶莹还有张彤的自杀被归结于药物滥用,覃佳艺将遭到刑事、民事诉讼,覃培东肯定要出一大笔钱了。

不过陈镜安知道,覃佳艺可能也是受害者,那天在宿舍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除非把刘晓琳找回来,怕是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根据王静后来提取的聊天记录、一些文字材料,以及尸检报告显示,张彤的死可能和赵凤、赵晶莹不一样,她说不定没有受到外力影响,而是真的自杀。

还有刘有全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刘晓琳害死了刘有全?难道她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这种地步?

这一个个的问题,随着刘晓琳的失踪,统统没有了答案。

而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刘晓琳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要说谎,还有秦刚又为什么要带走刘晓琳?

按理说两人应该是不认识的,在刘晓琳来到明高中学之前,秦刚已经失踪一个学期了。

陈镜安叹了口气,他从包里拿出了一本笔记本,这是他从刘有全家搜来的,是刘晓琳的。

这上面写的都是一些电影、小说里的对白、句子,还有一些小的片段,不知道算是日记还是散文。

“那天我在校园里遇到了他,他叫住了我,我问他是谁,他告诉了我他的名字。他掏给我一张公交卡,让我还给苹,他的手真好看,洁白,修长,骨节分明。我想问他为什么不自己还,但我没有问出口,我怕他真的自己去还了。就让我帮他还,因为我知道,他其实是想和我说话的,而不是真的要还那张卡。”

“我想他如果快要死了,我希望他能躺在我的怀里,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那时我一定把所有的话全都告诉他。”

陈镜安一页一页的翻着,不知道刘晓琳这里说的“他”到底是谁?是那个陆源吗?

她记下的这些,究竟是真实发生的事,还是她自己脑海中的想象呢?

一直翻到了最后有字的一页,陈镜安看到了一段话,用钢笔重重地加粗描摹过:“世界上最肮脏的莫过于自尊心。(玛格丽特·尤瑟纳尔,灯火。)”

……………………

幸福园,晚上八点多,史鹏在自己的房间里焦急的等待着,刚刚孙峰让他下去买臭豆腐他都没肯去,说自己肚子不太舒服。

进传销组织已经三天了,他的卧底工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刺激。

上大课,发传单,拉人头,这个组织和其它的传销组织没什么本质区别。

他们还不限制人身自由,你爱来就来,爱走就走,谁都不拦着。

所以才两三天的时间他就觉得腻了,还没有当初在热电厂,白天上班挣钱,晚上回家游戏,半夜出去偷内裤来得刺激。

对于一个偷盗惯犯来说,想要戒掉那种瘾,不比戒掉毒瘾简单多少。

所以,在前天吃下了石元强送来的药片后,他就在等待着,等待自己的能力重新恢复。

那神奇的,可以飞檐走壁,一直是史鹏梦寐以求的。

他不希望自己一拳打破天,也不希望能喷火吐水,他就希望能来去自如,想去哪个澡堂就去哪个澡堂,想看哪个厕所就看哪个厕所。

当然,都是女子的。

他这辈子没什么理想,太过于伤天害理的事他也不敢做,不过就是想多偷几条内裤。

眼睁睁盯着手机,石元强说到八点能力准时恢复。

现在到八点了,他从床上起身,朝着对面的墙上一跃,“咣”地一下撞在了墙上,反弹坐到地上,屁股摔成了八瓣。

“你干什么呢!”

隔壁传来孙峰的声音,史鹏回道:“没干嘛!不小心绊了一下!”

史鹏发现自己的能力好像并没有恢复,他又拿起手机看看,已经过八点了,气得他把手机摔了出去。

但手用力一甩,手机并没有飞出去,竟黏在了手上。

史鹏惊喜地又甩了甩手,手机仿佛长在了自己的手上,怎么甩都甩不掉。

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恢复了!他又可以飞檐走壁贴墙走了!

他高兴地从地上蹦了起来,立刻出门给孙峰带了两盒臭豆腐上来,还没管孙峰要钱。

孙峰奇怪,还以为他拉到人头了,史鹏却不说话,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又开始了等待,等待夜深人静,等待人们纷纷入睡,那将是他大展身手的时候。

他已经侦查过了,他们住在三楼,五楼就住着一个相貌姣好的少妇,他决定今晚去她家阳台看看能有什么收获,也好过过瘾。

都憋了快一个月了,他都难受死了。

史鹏已经想好了,就偷附近的,今天晚上偷了用完洗洗就送回去,这样不会被发现,而且想想送回去人家会接着穿,好像更刺激了!

想到这里,史鹏兴奋地在床上直打滚。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的了,或许和他过去失败的表白经历有关。

总之他满脑子想着爬上五楼去偷盗,他早已规划好了攀爬路线,就在排水管附近,那里靠近窗户,而且绝对不会有监控拍到。

就这样等到了凌晨两点,幸福园小区附近的小吃摊差不多都收摊了。

史鹏开始行动。

他的房间正好通着阳台,他悄悄地脱掉了袜子,站在冰冷的地砖上。

手和脚的吸附能力是最强的,其它部位相对要次一些,他曾经试验过,仅仅依靠双手的吸附力,他就能能挂在墙壁上,只不过动不了而已。

一同回来的还有身体里那股莫名的力量,史鹏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感觉兴奋极了。

他打开了窗户,爬到了窗台上,伸出手牢牢地吸在了外墙上。

接着腿再伸出去,用五个脚趾抵住墙面,真的像一个壁虎般。

史鹏一步一步地向上爬,很快到了五楼,这家阳台上侧面的窗户没有锁,虽然有防盗栅栏,可这难不倒史鹏。

她家挂内衣裤的架子靠窗边很近,手一伸就能捞到——史鹏早就跑到对面楼的楼道口用望远镜仔细观察过。

他抓住了防盗栅栏,悄悄地把窗户移开,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正准备伸手去摘挂着的内裤。

耳边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把你的能力收回去。”

这一声差点没把史鹏给吓死,他汗毛都竖了起来,道:“谁?”

耳边的声音又道:“你还有三十秒的时间,把你的能力收回,否则后果自负。”

史鹏感觉这个声音不像是耳边有人和他说话,而是脑子里传出来的。

这时,脑中开始响起“滴~滴~滴”的声音,每一秒就滴一声,这是在计时。

史鹏不敢耽搁,赶忙离开窗台,刺溜溜地往下爬,在滴滴声响到30下之前回到了自家阳台上,并立刻收起了他的能力。

滴滴声果然消失了,那个声音又道:“谨慎使用你的能力,否则等待你的会是死亡。”

说完,再没了声息。

而史鹏在阳台上喘着粗气,冷汗直往外冒,一下瘫倒在地上。

……………………

周六,明高中学又恢复了正常教学秩序。

受到事件的影响,整个高一(3)班被全部打散,学生们被分到了其他班级,这个班就这么不存在了。

朱校长被解职,下派到乡下的一个学校去做教务主任。

徐明浩被记过,同样被下派到郊县的一个学校去,不再担任中学老师,改任小学老师。

陆源肩胛骨被打裂,在医院接受治疗,他还年轻,恢复好的话还能继续从事篮球运动。

覃培东从国外赶回来,出了一大笔钱和各家达成了和解,二十二科也给检查机关出了意见书,覃佳艺将得到适当的刑罚。

当然,事件的影响远没有结束,只不过生活还在继续着。

中午,徐明浩在宿舍里收拾他的东西,前几天秦刚回来收拾了一趟,没想到现在轮到他了。

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徐明浩是弄不明白了。

他只知道,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可怕的事,联想到近一年来的各种流言,他觉得离开柳京说不定是件好事。

收拾到一半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黄秋燕老师。

自从上次的事情后,徐明浩和黄老师之间的关系亲密了许多,特别是徐明浩被解职要去郊县后。

黄秋燕一直在他的身旁劝慰他,两人的心走的更近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黄秋燕过来,执意要送送徐明浩,徐明浩没有拒绝。

出了门发现外面下起了小雨,这段时间雨水断断续续下个不停,徐明浩想回去拿伞,突然想起自己的伞已经不在了。

有一次周六放学下雨,他把伞给了张彤了,到现在也没还回来。

她肯定没法还了。

这时,黄秋燕从包里拿出一把雨伞,打开撑在了徐明浩的头上。

“走吧,徐老师。”

徐明浩叫了辆网约车,准备下午直接去新学校报道。

两人在雨中等着,都沉默着,车子已经到了。

即将上车的时候,徐明浩突然放下行李,拥抱了黄秋燕一下,道:“你…你愿不愿意等我?我有天说不定能回来。”

黄秋燕的眼神放出了光彩,她用力点了点头,道:“我愿意,而且其实离得不远,你随时可以回来。”

徐明浩点点头,犹疑了一下,轻轻在黄秋燕的嘴上啄了一下,然后转身上了车。

出租车一溜烟的开走了,留下黄秋燕在路旁愣了一小会儿,随即她用力地朝着出租车离开的方向挥了挥手,一脸的迷醉和不舍。

车子走远了,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把一张照片给彻底删除掉了。

是徐明浩和赵晶莹在公园亲昵的那张照片。

删完照片,她松了口气,哼着小调回宿舍去了。

(妒·卷完)



第一章 特别行动组

“世路无如人欲险,几人到此误平生……石警官,这诗什么意思?”

“没文化,这都看不懂?说人啊,别老想着冒险,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得了,想着冒险的人,没安生日子过。”

“那…那石警官,你说我该加入你们这个特别行动小组吗?”

“当然应该了,来都来了。”

说话的是cid的刑警迟亮和石元强,除了两人外,还有cid的吴柳,钟楼区公安局的曹金珏,二十二科其他三个人,他们都聚集在市公安局会议室里。

这个会议室平时都是市局领导用的,除了王静以外,其他人都没进来过。

迟亮这个小年轻更不用说了,进来以后就对墙上挂着的名人名言表现出了兴趣,别的人他都不敢问,就只好问最和蔼的石元强了。

石元强人是和蔼,古典文学水平也就小学二年级鹅鹅鹅的档次,闭着眼睛乱解释一通,让一旁的王静直翻白眼。

两个人正在胡咧咧,会议室的门开了,局长赵海生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赵海生招呼大家坐下,关好门,道:“人都到齐了吧?”

“这样啊,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来,是为了宣布一下,关于设立第二十二科特别行动小组的事。”

一个多月前,赵海生向王静提议设立一个二十二科特别行动小组,来增加二十二科的人力,减轻二十二科工作对其他部门工作的影响。

王静向上进行了汇报,后收到答复,同意了这个提议,不过要求行动组的人数控制在三个人,王静、石元强、陈镜安每人负责一个,并且保密措施要绝对到位。

这么做的风险当然是有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件事多一个人知道,泄露出去的风险就大大增加。

不过考虑到二十二科本身没有掌握太多机密,上头便批准了,只有四个人干活,的确忙不太过来。

赵海生看了看吴柳、迟亮和曹金珏三个人,他们三个是特别挑选出来了。

在过去的两三个月时间里,不少公安干警都卷入二十二科的几个案子中,和陈镜安、王静还有石元强都有过合作。

在经过政治审查,笔试考核,技能考核,面试考核,以及综合王静、陈镜安和石元强的意见后,他们选中了最合适的三个人。

吴柳和迟亮都比较年轻,还没有家室,工作中的牵挂会比较少,而且背景干净,工作能力强,在cid冒头很快。

曹金珏是陈镜安提出要的,明高一案两人有过合作,陈镜安觉得他处事不惊,对自己的职责范围非常明确,该做的努力去做,不该做的绝不逞强,这点相当可贵。

而吸引三个人进特别行动小组的理由也很简单,对吴柳和迟亮来说,这是一个立功攒资历的好机会。

对曹金珏来说就更简单了,因为赵海生说了,在特别行动小组工资是在所里的三倍。

警察也是要吃饭的,曹金珏女儿上高中,马上要上大学,正是要用钱的时候。

“关于这个特别行动组的工作内容呢,过一会儿王科长会向你们做介绍。在这里我只提一个要求,最近一年来柳京发生了不少大事,各方面形势严峻,案件接连发生。我希望同志们能够全力以赴,把本职工作做好,做好一个警察分内的工作。服从上级命令,为人民服务。其他的事,不要多问,不要多说,不要多想。”

赵海生语气严肃,会议室的气氛一时间很凝重。

吴柳、迟亮和曹金珏听这话里的意思,这个二十二科和特别行动组,看起来不是抓罪犯那么简单。

说完这些话,赵海生脸色一变,和声和气道:“好了,你们的工作我就不多参和,交给王科长了。好好干啊,同志们。”

接着,赵海生和王静悄悄耳语了两句,便离开了会议室。

赵海生一走,吴柳和迟亮交头接耳起来,吴柳直接开口问道:“王科长,你们科…不对,我们科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啊,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是不是重案组?”

王静没有回答吴柳这个问题,道:“刚刚赵局长已经说了,不要多问,不要多说,不要多想。我想再加两句,不要多看,也不要多听。”

吴柳和迟亮立刻闭上了嘴,王静接着道:“在我介绍工作内容之前,你们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如果不想加入特别行动组,现在就可以离开这个会议室,没有人会责怪你们。”

吴柳和迟亮都一动不动,两人都还年轻,满脑子想着做大事,现在这架势,赶他们走都不走。

曹金珏目光有些犹豫,他年过四十,上有老下有小,正是一个人一辈子最谨小慎微的时候。

但他挣扎了一会儿,考虑到自家的情况,还是坚定地坐在了椅子上没动弹。

王静等了一小会儿,见三人没有动作,道:“那好,从现在起,你们就是第二十二科特别行动组的人了,我给你们简单介绍一下工作内容。其实你们的工作内容和过去并没有太大差别,就是刑事侦查。不过,你们的行动完全由我们科进行指挥,并且不从事罪犯的抓捕、审讯,以及受害者的营救工作。”

听王静这么一说,三人都面面相觑,这工作怎么听起来好像比在cid和刑侦队还要简单?

只进行侦查不参与高危行动,还有比这更舒服的差事吗?听到这里,曹金珏大大松了口气。

王静接着道:“但有一个特殊要求,你们工作的内容不能对外有任何泄露,并且在工作期间,所有的网络通讯工具都不能使用。最好不要上网,短信少发,只能用电话进行沟通。”

这下轮到吴柳和迟亮难过了,对他们年轻人来说网络简直就是生活中的水和空气,没了网络简直要窒息。

可是已经下了那么大的决心,总不能因为这点事放弃吧?两人很快点头答应了。

王静道:“我可不是和你们开玩笑,你们的通讯工具都会受到监控,一经发现随意使用,就等着上军事法庭。”

三人这才意识到,他们的工作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这时,王静的电话响了,她接通听了一会儿,道:“蒲柳街地铁站出事了,石元强,你带人过去。”

“是!”

石元强立刻叫上迟亮,两人一同离开了会议室,朝着蒲柳街地铁站而去。

王静看着剩下的人,道:“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第二章 毒气

迟亮先和石元强去了一趟警务处,在警务处领了枪,然后再去停车场开车离开。

现在每次出警,石元强一定会带上枪,经过日常苦练,他的枪法有了不小的进步,子弹能上靶了。

一般警察出警,极少带枪,迟亮在cid一年多,连枪壳子都没摸过。

“石警官,发生什么大案了吗?要带枪?”车上迟亮不无担心地问道,石元强有枪他可没枪。

“没有,只是我们科里的惯例而已,什么事就不用管了,到了就知道了。”

刚刚出来的太急,石元强想起来忘问王静到底什么事了,他也不好意思和迟亮说,只能讲到地方再看。

蒲柳街是柳京的中心地段,那里要出事,说不定是什么大事。

石元强加快速度,十五分钟就到了蒲柳街的地铁口,看到附近已经停了好几辆警车,还有几辆救护车。

石元强心道不妙,还真出大事了,两人下了车,前几天柳京刚刚下了场雪,地上湿滑湿滑的。

地铁口已经围起了警戒线,几个警察戴着口罩正在驱散人群,石元强想,看这架势是什么东西泄露了?

看到民警过来,石元强出示了警官证,道:“把你们负责人叫过来。”

民警一看是二十二科的人,赶忙去喊来了领导,这次出警的是大市区公安局刑侦队的队长柳呈龙,他算是老资格的警察了,各种风浪都见过。

可这回他却脸色发白,一看到石元强就迎上来道:“小石啊,这里有情况啊。”

石元强道:“柳队长,这怎么回事?”

柳呈龙道:“地铁站内有人释放毒气,有好些乘客都晕倒了,已经找了消防队过来,但目前没有发现嫌疑人。”

石元强一听竟是毒气,难道是恐怖袭击?这玩意儿可比一般刑事犯罪严重多了,可没有发现嫌疑人又是什么情况?

石元强问道:“受伤乘客救出来了吗?”

柳呈龙道:“都救出来了,伤的不重,地铁已经停运了。”

正说着,一辆红色的救火车抵达了蒲柳街,消防队员提着水带下车,连上消防栓,开始朝着地铁内喷水。

“知不知道是什么毒气?”

“从乘客中毒情况看,不像是军用毒气,有臭味,怕是煤气。”

柳呈龙将目前了解的情况一一告知了石元强,和郑挺不同,柳呈龙不怕被抢功,但是怕背锅。

辖区内出现毒气袭击,这个锅他可背不起。

可如果二十二科宣布接手,那性质就不一样了,功不会是你的,过也不会让你背。

石元强则想,如果这是恐怖袭击,那天大的事也不归他们科管,而如果是变异人,就算秃子长毛这种小事,他们也要掺和。

“确定没有嫌疑人吗?”石元强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

“没有发现嫌疑人,大家都不知道这毒气从哪儿来的,就在地铁站,突然有好些人晕倒,还有怪味。然后工作人员就启动了应急备案,报警,疏散旅客。”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工作人员还在吗?他有没有受伤,我想见见他。”

“在,没有受伤,人在救护车那里,我把他叫过来。”

“不用,我过去。”

石元强和迟亮一起朝着救护车走去,在经过地铁口的时候,石元强隐隐能闻到一股臭味,他捂住了鼻子。

在救护车旁石元强见到了那个工作人员,竟是个女孩,也就二十多岁,石元强上前道:“你好,我是公安局的,你是第一个发现情况的?”

女孩点点头,石元强道:“我想和你谈谈。”

于是,两人来到路边的柳树下,石元强让迟亮在一旁做记录。

女孩儿在地铁站负责调度,上午出事时她在调度室内,所以没有受到毒气的伤害。

“我本来在调度室坐着的,嗯,然后我去倒水喝,那个调度室不是有玻璃窗能看到外面嘛,我就看到有人倒了。我当时以为是谁心脏病什么的犯了,结果一个到了,接着第二个又倒了,一下子倒了好几个。

当时刚好有一趟车到站,下来一波人,车子还没走呢,好多人都倒下了。然后我就知道可能出事了,之前做过应急培训,我看着情况像是毒气,我就先报了警。那个办公室有一个防毒面具,我就戴上,上去通知其他乘客离开,后面就是等着警察和救护车来了。

可疑的人?我真的没注意,当时一下子很多人都倒了,然后有些没倒的人就冲出去了。没有看到毒气怎么出现的,好像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奇怪的很。”

这女孩儿很勇敢,可作为第一目击者都没弄清这个毒气谁放的,从哪儿来的,就很奇怪了。

石元强决定,待会儿要把监控录像看一遍,让迟亮去询问其他受伤乘客情况,等下面毒气消散了,他还要亲自下去看一看。

经过一段时间的锤炼,石元强办事能力强了很多,已然能够独当一面了。

他立刻又给王静去了一个电话,说明了现场情况,王静下达了命令,这个案子他接管了。

……………………

在市公安局,会议室里的会刚刚结束,只留下王静和陈镜安两个人。

明高中学的案子过去一个多月了,陈镜安这一个多月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追查刘晓琳和秦刚的下落上。

根据王静的描述,还有对体育馆木椅上被烧出的洞进行痕迹学检验,基本可以确定,太古生物大楼纵火案的凶手,极有可能是秦刚。

他的身体似乎能分泌出白磷或者红磷,让物体快速燃烧,包括他的身体。

至于他的身体如何能够承受这种高温,就不得而知了,只要抓到秦刚,那两个案子就都破了。

但连日的追查却一无所获,各种方法都用上了,两个人仿佛从柳京蒸发了一般。

因为抓获了大刀,他们还查抄了位于兵马圈的一个网吧,同样一无所获,既没有两人的身影,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资料。

大刀似乎预感到自己会被抓,在离开之前将所有东西通通销毁,连手机都被砸地粉碎。

随着时间推移,抓获两人的几率就会越来越低,到最后只能靠运气。

一个如此危险的人物就这么待在社会上,让人寝食难安。

不过这一个多月来,各地都没有发生什么和火灾有关的恶性案件,秦刚很可能潜伏在某个地方。

王静留下陈镜安,就是想和他商讨这件事,可是讨论了半天,两人也没讨论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陈镜安从兜里掏出烟,叼在嘴里,问道:“刘有全的案子到底怎么办?一个人这么没了,不给个说法?”

刘有全的姐姐几次来公安局找过他们,弟弟死了,侄女失踪,一家人都没了,总要有个说法吧。

王静道:“从某种意义上,他不算是个普通人了,他的事,上面会处理的。哦,还有件事告诉你,那个叫陆源的男生,他已经康复出院了,秦刚的事你可以去找找他,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听王静这么说,陈镜安扔掉了嘴里的烟,出门叫上曹金珏,一起去拜访一下陆源。

他心想,刘有全的案子,他一定要查个明白。



第三章 对不起

蒲柳街地铁站里空荡荡的,地上墙上都是水,经过消防队的喷水处理,外加防化队的检查,空气中已经闻不到异味了。

出于安全考虑,石元强还是戴上了防化口罩,他一个人站在地铁站台前,这里空旷安静的让人觉得有些害怕。

石元强沿着站台从一侧走到另一侧,潮湿的地面上散落着很多垃圾,有小孩儿的鞋子,有皮包,有纸巾,还有一个被踩坏的手机。

刚刚石元强已经把监控看了很多遍,场面一片混乱,的确找不到毒气的来源。

所有人都惊慌失措,蜂拥向前,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就容易失去判断力。

毒气倒是没有造成什么伤害,真正伤重的几个人都是被踩踏挤压的,有一个小孩还在重症监护室里。

石元强仔细检查着站台上的各种痕迹,这两个月来他跟着陈镜安学了不少刑侦学的知识,知道现场痕迹的重要性。

很快,地上的一顶蓝色鸭舌帽引起了石元强的注意,上面有好些脚印,肯定是往外跑的时候被挤掉下来的。

帽子本来没什么,就和地上散落的其它东西一样,但石元强拿起这顶帽子看了看,觉得有些奇怪。

看这帽子,前一半是布的,后一半是网状的,后面的搭扣是塑料的,上面还印着“xx旅行社”,这明明是夏天的旅行帽。

柳京现在是冬天,前几天还下雪,怎么还有人戴这种帽子。

石元强知道,的确有人不论冬夏,出门都喜欢戴鸭舌帽,不一定用来遮阳,只是一种习惯。

可这种劣质的旅行社鸭舌帽,很少有人把它当成常用的帽子戴,除非是临时拿来用一下,或者想要掩饰什么。

想到这里,石元强决定再去看一看录像,找到这个帽子的主人,看他是否有异常行为。

楼梯上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石元强记得他和柳呈龙说了,他一个人在下面勘察,其他人不用下来。

没一会儿,一队全副武装的武警下到了站台,领头的还是个女的,她踩着皮靴,一身劲装,径直朝石元强走过来。

她走到石元强跟前,竟比石元强高小半个头,石元强还要仰视她。

这是个英气十足的女子,眼睛炯炯有神,眉毛不像一般女孩子修剪过,还是浓浓粗粗的。

她鼻子很挺拔,配上薄薄的嘴唇显得很坚毅,她双眼瞪着石元强,石元强黄鼠狼一样的小眼睛也瞪着她。

她开口道:“你什么人?”

石元强一听气乐了,现在整个柳京警察系统里还有不认识二十二科和他石元强的?

不过看她的这身装束,不像是警察,应该是武警。

石元强回道:“你什么人?”

她脸色一沉,道:“不管你是什么人,请你立刻离开这里,不要妨碍我们工作。”

石元强一听来气了,他挺了挺腰杆,让自己显得高一点,虽然这么做只是挺起了他的肚子。

他大声道:“这里是我负责的,什么妨碍你们工作,是你们在妨碍我工作。”

女子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这笑容让石元强很不爽,她道:“就你一个人能干什么?”

石元强之所以一个人,主要还是保密的原因,目前尚不确定这件事和变异人有没有关系。

当然,石元强不能直说,他反驳道:“你们人多就有用?嫌疑人早就跑了,现在才拿着枪跑到这里来,有什么用?”

女子怒视了石元强一眼,这时柳呈龙从上面下来了,跑到两人跟前,道:“哎哎,不要吵,不要吵,是自家人。”

女子道:“谁和他自家人,这到底什么人?一个人钻到这里,形迹可疑的。”

柳呈龙道:“不是,误会误会,我介绍一下,这是市局第二十二科的警察,石元强同志。”

女子斜眼打量了一下石元强,她没想到这家伙就是近来在内部传得很厉害的神秘部门二十二科的成员,看起来真是其貌不扬。

柳呈龙又道:“小石,这个是柳京驻防武警大队反恐支队的队长,金炜同志。他们反恐支队接到消息,立刻就赶过来了,我刚不在,有点误会。”

石元强一听这女的姓金,眉头一皱,上小学的时候,他班里就有个姓金的女生,和他同桌。

女孩成绩好,长得也不错,石元强成绩差,长得普普通通,老师就时常拿两人的姓开玩笑。

说石元强就是块烂石头,而同桌那女孩就是块金子,把石头放在金子旁边,也不会变成金子。

长大后石元强因此对姓金的总有一些莫名的偏见,看这女的趾高气昂的样子,他心里更是不爽。

金炜见石元强两只老鼠一样的眼睛滴溜溜的转,柳呈龙介绍完了他也不客气客气,心想这二十二科肯定不是什么有能力的部门,这样的人都收。

她对石元强也是不理不睬,用鼻孔看人。

柳呈龙夹在中间很尴尬,最后还是石元强伸出手,道:“你好,你们来的很及时啊,不过我想说,这里我已经接管了。”

金炜看了看石元强黑黑的手,好像一个酱猪蹄子,压根没想和他握手,道:“对不起,这次事件可能与恐怖袭击有关,我们反恐支队一定要介入调查,防止新的袭击事件发生。”

石元强手悬在空中半天没人搭理,只好收回来在衣服上擦了擦,道:“对不起,凡是我们二十二科接手的案子,其余部门除非接到我们的命令,否则一律不得插手。”

金炜道:“对不起,那是在你们警察系统内部,我们隶属于武警部队,不是一个系统。”

石元强道:“对不起,我们科不算警察系统,我们科…我们科属于什么系统我也不能告诉你,反正治得住你们。”

金炜道:“对不起,我看你是治不住我。”

“对不起……”

两人左一个对不起,右一个对不起,这对不起三个字是一点对不起的意思都没有,柳呈龙在一旁听着感觉这仨字就是在骂人。

他连忙道:“哎呀,你们别再客气了,有什么好好说,先把嫌疑人找到吧。”

柳呈龙这么一说,石元强道:“对啊,你派这么多人来,有什么用,你能确定嫌疑人吗?”

金炜哼了一声:“难不成你找到嫌疑人了?”

石元强拿出那个蓝色的鸭舌帽,在金炜面前晃了晃:“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是吗?我看你的确是个小钻头。”

“你说什么呢,谁小钻头?”

“除了你还有谁,小钻头。”

“好了好了,别吵了,抓紧时间吧!”



第四章 分别

陈镜安和曹金珏一起上了警车,前往汽轮五村,陆源的家就在那里。

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陈镜安和曹金珏都是话不多的人。

曹金珏一边开车一边抽烟,陈镜安则扶着脑子在想事情。

四十分钟后到了楼下,两人一起上楼,敲了敲门,过了一小会儿一个女人在里面问:“谁呀?”

“警察,开门。”

陈镜安朝着猫眼晃了一下自己的警官证,门吱呀一下开了,一个四十左右的女人看着陈镜安:“是谁?”

“是警察,是不是陆源家?”

“是啊,您有什么事吗?我家陆源犯错了?”

“没有,之前学校里有些事我要了解一下,方便让我进去吗?”

陈镜安这么说,女人拉开门让陈镜安和曹金珏进来。

陆源家里的情形比张彤家好一些,明显宽敞很多,打扫的也很干净明亮。

陈镜安注意到,在门口的鞋柜旁,放着一双女鞋,像是年轻女孩儿穿的。

“还有别的客人?”陈镜安问。

“有个同学来看他,要不要叫他出来?”

“您是?”

“我是陆源的妈妈。”

这女人是陆源的母亲,看上去很精神,穿着朴素但很得体。

她敲了敲陆源的房门,道:“陆源,开一下门,有警察找你。”

门开了,开门的人却不是陆源,竟是覃佳苹。

覃佳苹看到陈镜安也是很惊讶,不过她没说什么,低下头想走。

陈镜安拦住了她,道:“你是住将军山的那个女孩儿?”

“是啊,干嘛,我来看看陆源,我要走了。”

“等会儿,进去,有话问你。”

不知为什么,平日里一向无法无天的覃佳苹有些畏惧陈镜安,她乖乖退回了陆源的房里。

陈镜安关上门,让曹金珏在外面等一会儿。

陆源的房间装饰简单,墙壁上贴满了球星的海报,他人坐在床上,肩膀用石膏固定着。

秦刚的那一拳不仅打断了骨头,还造成了皮肤灼伤,导致陆源在医院躺了一个月。

就算出了院,还是要在家歇着,要休学一学期了。

陆源不认识陈镜安,起身问道:“您找我什么事?”

陈镜安让他坐下,也让覃佳苹坐下,他关心了一下陆源的伤势,然后说明来意,表示只是了解一下情况。

他先问起了覃佳苹:“你姐姐怎么样了?”

覃佳苹道:“挺好,我和她准备转学,离开柳京,所以来和朋友道别的。”

覃佳艺被捕后,覃培东花钱请律师将她保释了出来,因为真正造成赵凤等人死亡的,并不是覃佳艺,所以她没有受到太严重的处罚。

当然,真正的凶手第二十二科方面无法公布,在积极协商赔偿后,覃佳艺被判了个缓刑。

覃佳苹的回答陈镜安早料到了,对姐妹俩来说,换一个环境的确是更好的选择。

陈镜安道:“告诉你姐姐,以后不要瞎胡闹了,不是什么事都能用钱摆平的。”

覃佳苹点点头,她终究还是谅解了姐姐,就是不知道时间能不能抹平两人心中的隔阂。

陈镜安又转向陆源,道:“我问你,你和你们秦老师有什么矛盾?”

陆源摇摇头:“没什么矛盾,就是去年冬天,差不多秦教练消失之前那段时间,我感觉秦老师对我有些怪怪的。”

陈镜安道:“怎么怪怪的?”

陆源道:“表面上还是和以前一样,但他好像有点针对我,然后吵过一次假,还被朱校长看到了。”

“因为什么吵架的?”

“训练里的事儿,他让我多练练力量,但我觉得力量多练了影响我投篮,没按他的做。”

“为什么不按教练说的做?”

“我以前挺听教练话的,就那段时间我照着他的方法练,怎么练都不对劲,出了问题他也不像以前那样指导我,他总说自己忙。”

陈镜安看着陆源,觉得他不像在说谎。他眼睛扫到了床头柜上的一框相片,和校长室一样,是他们拿市冠军的合照。

“你们教练是在市大赛结束以后多久失踪的?”

“一个月的样子吧,反正拿了冠军那天感觉他就怪怪的,本来应该很开心的,那场比赛我还绝杀了。”

又问了一些其它的问题,陈镜安觉得没什么可问的,起身准备离开。

覃佳苹这时道:“警官,我还有问题想问你呢。”

“你说。”

“刘晓琳到底去哪儿了?”

刘晓琳被秦刚掳走后,至今没有任何音讯,对外也是无法做出解释,只能保密。

陈镜安思考了一下,只好回道:“她去了她不该去的地方,我们正在找她。”

覃佳苹不太明白陈镜安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她又问陆源:“陆源,我问你有次你借我的公交卡,后来是怎么还给我的?”

陆源道:“我记得我给你姐了吧,你姐没给你?”

“不是,她还给我了。”

再没有什么可说的,陈镜安和覃佳苹向陆源道别,和曹金珏一起出门下了楼。

楼道里,陈镜安问覃佳苹:“你说的公交卡是怎么回事?”

覃佳苹道:“没什么,就是有次我把公交卡借给陆源了,后来他给了我姐,让我姐还给我的。但那天刘晓琳也给了我张公交卡,说是陆源给她,让她帮忙还给我的。”

“那刘晓琳给你的公交卡是你的么?”

“不是,是她自己的,我们俩公交卡一起买的,长得一样。不知道她干嘛骗我。”

陈镜安想起刘晓琳的笔记本上写的那段话,心说那不过是刘晓琳的想象,她身上一定出现了什么问题。

到了楼下,陈镜安说送送覃佳苹,覃佳苹拒绝了,说她坐地铁就行。

曹金珏道:“不行,地铁已经停了,还是送送你吧。”

“怎么回事?地铁停了?”

“是啊,说是地铁里有人放毒气,搞不好是恐怖袭击。”

“那还是我们送送你吧,离开了柳京也好,最近事情太多了……”

“为什么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孩子别问…”

此时,在楼上,陆源正趴在窗台朝下望着,看着覃佳苹钻进车里,消失在了路口。

今天她说要来的时候,心里还挺开心的,他拿不熟练的左手给自己好好刷了遍牙。

没想到她是来道别的,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吧。

想到这里,陆源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少了一块,不知什么时候能长起来。



第五章 嫌疑人

石元强和金炜一起来到了地铁站监控室,重新观看事件发生时的监控录像。

画面中能看到,当有人倒下后,大批人挤着楼梯往上涌,场面一片混乱。

“把画面调到有人倒地的时候,放慢。”

监控画面石元强之前已经看了两遍,几个人先后倒地,且没有任何征兆。

这回,石元强把注意力放在了戴蓝色旅行帽的人身上,看看这人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听部分逃出来的乘客说,当时他们闻到了一股刺激性的臭味,接着便觉得喉咙疼,呼吸困难。

目前伤者还在医院接受救治,中毒原因暂不明确。

在一众人中,石元强很快锁定了那个戴蓝色鸭舌帽的人,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滑雪衫,不仅戴了帽子,还戴了一个黑色的口罩。

从监控上看,这人有点胖,倒地的几个人在他附近,当有人倒地后他和旁人一样显得很慌乱,匆忙地朝楼梯口挤去,结果把鸭舌帽给挤掉了。

把录像倒回去重看,这人没有任何可疑举动,甚至连个包都没背,怎么看都不像是释放毒气的人。

一旁的金炜盯着监控瞅了瞅,道:“你说戴帽子这男的,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他把毒气放哪儿啊?放自己肚子里?你不能因为他戴个帽子就怀疑他吧,有的人就是喜欢戴帽子。”

石元强没有理会,对值班员道:“把带子倒回去,放慢了再看一遍,放到最慢。”

金炜说完,没想到石元强不为所动,反而像发现了什么,认真地盯着屏幕。

金炜心中不觉也奇怪,这胖子发现什么了。

石元强的确发现那个戴蓝色帽子的人有些不对劲,监控录像调回有人倒下的那一刻,速度被放到最慢。

金炜跟着***,的确没什么异常,有人倒了,戴帽子的胖子跟着人群一起跑,帽子掉了。

“倒回去,再放一次。”石元强又道。

金炜不禁嘀咕道:“故弄玄虚,看不出来就看不出来,再放十次也看不出问题。”

石元强当然不会看不出来,相反他已经看出了问题,再放一次不过是为了确认而已。

石元强道:“金队长,如果你在地铁站遇到犯罪分子放毒气,你会怎么做?”

金炜道:“将犯罪分子制服,或者击毙。”

“哎呀,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个普通乘客。”

“当然是迅速逃离。”

“迅速逃离,多迅速?”

“当然是一发现不对,立刻就跑。”

“那你需要多久才能发现不对劲?”

金炜皱眉道:“石警官,你有什么发现就赶快说,不要那么多问题。”

石元强叹了口气道:“是个人都应该看出来了,就你金队长看不出来!”

“你…”金炜被石元强气得说不出话来,而石元强接着道:“你看这个男子,慢动作,看,身边两个人刚刚倒下,他的眼睛都没有朝这边望一眼,立刻就跑了。这比奥运会百米赛跑反应速度都快啊。

你看看其他人,正常人遇到有人倒下,第一反应要么是上去帮忙,要么站在原地看看怎么回事。发现事情不对,才会开跑。你看这个人,头都不回立马就跑,难道他未卜先知,知道会有毒气袭击,一有人倒立刻就跑?

你再看他的头发,你看,帽子掉了以后,还是个长发,头发浓密,这帽子戴在他头上就不合适。大冷天的,头上也没什么要遮掩的,戴这顶帽子为的什么?如果他日常就习惯戴帽子,首先帽子不会这么容易掉下俩,其次掉下来,不会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所以,这个男子肯定有问题!”

石元强用一系列的细节证明了自己感觉的正确性,这个戴黑色口罩、蓝色帽子的人有嫌疑。

金炜对此无话可说,她心里对石元强的评价不仅稍稍有所改观。

确定可疑人员后,石元强下令:“柳队长,金队长,立刻对这名男子的行踪进行追查。有了消息以后,立刻汇报,不准擅自行动。”

柳呈龙知道二十二科的惯例,其他人只能配合调查,不参与具体的行动。

过去警队内认为二十二科是想抢功,后来才了解到,似乎是因为过于危险,所以再没有人抢着上了。

可金炜不是警察系统的,她听到石元强下命令,道:“喂,你这什么意思,要向你汇报?我们侦查有了结果,肯定是直接抓捕的,用得着向你汇报?这可是恐怖袭击,哪有时间。再说了,这人看来也就是个知情人,不像嫌疑人,他根本没有储放毒气的设备。”

石元强叉着腰,回道:“对不起,这个案件由二十二科接手,其他部门只能配合,没有知情权。当然,你不参与行动我也不怪你。”

金炜怒道:“我是反恐支队的队长,恐怖袭击这种大事,就该交给我们这种专业武警处理!”

说着,金炜就要去安排自己的人展开调查,这时她的电话响了,金炜接通了电话,听了几句,就道:“什么?为什么?我…不行,这种事本来就是我们负责的…可是…”

她语气听起来很急躁,但最后还是软了下来:“好,好,我知道了。”

说完,她挂掉了电话,深呼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姿态,走到石元强跟前,一字一句顿道:“石警官,我们反恐支队服从你的安排,请你下令吧,我们会尽力追查到犯罪者。”

石元强看着金炜一脸不情愿的样子直想偷笑,用咳嗽掩饰了一下,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

刚刚他打过电话给王静了,有王静在,这种问题都不是问题,反正到目前为止,没见过哪个单位不给二十二科让道的。

“咳咳!既然听从安排,那好,嗯,你们反恐支队就跟着我吧,保护我的安全。”石元强道。

金炜没想到石元强这家伙竟下这样的命令,脸色一变:“石警官,我们是来阻止恐怖分子袭击的,及早抓捕恐怖分子是对人民负责!你把我们安排跟着你,你用得着这么多人保护吗?”

石元强道:“哎呀,我说金炜同志,你们反恐支队算不算军人啊?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这你都做不到怎么保护人民?再说了,我作为这里的最高指挥,一来保护我也是很重要的,二来我的安排一定有我的道理。你不服从安排,到时候出了纰漏,你能负责吗?”

石元强嘴巴本来就能讲,现在他占了理,说起来那更是一套一套的,让金炜金队长无话可说。

心里偷笑完,石元强知道事情才刚刚开始,时间是很宝贵的,如果这人真是变异人,那他随时可以在人群密集处发动袭击。

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石元强决定,利用110指挥中心,发动全城的交民警追查这蓝帽胖子的踪迹,一有消息立刻前往抓捕。

他摸了摸别在腰间的枪,如果发现是变异人,一旦有异动,他会直接将此人击毙。

“金队长,你开车过来没有?”

“开了。”

“那就要借你们的车一用了。”



第六章 指挥官

石元强上了反恐支队的指挥车,车上有无线网络通讯设备,能和全市各级警察机关联络。

现在,柳京全市交警、民警都接到指令,密切注意一个身穿灰色滑雪衫,戴黑色口罩,体型较胖人的行踪。

110指挥中心将此人的照片通过警务通系统传给了每一个警察,一经发现,立刻上报给指挥中心。

指挥中心会将信息传达给石元强,由石元强亲自前往执行抓捕。

石元强想想还是挺紧张的,一来自己第一次搞这么大阵仗抓人,这要是弄错了丢人可丢大发了。

二来,如果对方是变异人,只靠他自己能搞定吗?

按照原先计划,他在了解这边情况后,应通知王静,让王静或陈镜安来进行后续行动。

但突然冒出来一个金炜和她的反恐支队,让石元强上了头,硬着头皮决定要亲自处理这件事。

现在坐在车上等待各方面传来的消息,石元强心中不禁惴惴不安,面上却一点都不显露出来。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转椅上,双手抱胸,将耳机套在脑袋上,一脸严肃,有种稳坐钓鱼台的感觉。

金炜在一旁看着石元强,心中有些摸不清这胖子到底什么来头。

刚才在地铁站,上级领导直接打电话过来,让她不要干涉二十二科办案。

金炜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一个女人能做到反恐支队队长,定然很有两下子。

在几次武警大比武中,她都取得了优异成绩,可谓巾帼不让须眉。

成为反恐支队队长前,她多次参与处理突发事件,都有立功表现。

后被提拔为反恐支队队长,做了不到半年,到目前为止尚未执行任何行动。

两个多月前塔山事件的时候,反恐支队就收到消息可能要行动,结果案子很快告破,据说发生了枪战。破案的部门就是这个神秘兮兮的二十二科。

这回她接到报告,柳京市地铁站发生毒气袭击事件,她主动请缨立刻出马,潜伏的爪牙早就难以忍受。

没想到碰到一个黑胖子,又是这个二十二科的,说要接管,她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最后还不得不屈服于领导的威压,金炜是敢和领导拍桌子的人,但这回听口气,如果不服从命令,这身军装都别穿了。

这点轻重金炜还是能码准的,知道这回踢到铁板,就是不知道这个二十二科到底什么来头?

石元强还是一脸的沉静,虽然心里没底,脑子可没停止工作。

他基本可以确定,那个戴蓝帽子的人和这次毒气袭击有关系,不仅要找到他,还要防止他发动新的攻击。

“指挥中心注意,请立刻联络市公交公司,大市广场临近三个街区站台的所有公交车立刻停止运行,所有乘客下车。其它站点的公交车,只下不上。还有,大市公安局下辖所有派出所民警全部出动,在蒲柳街,武昌路,华夏路,中央路巡逻,寻找目标嫌疑人。大市广场增派人手,只出不进,逐步疏散人群,不要引起恐慌。”

石元强在柳京当了快十年社区警,对大市广场市中心这一块非常熟悉,他判断,这种雪后天气,嫌疑人离开地铁站后很难打到出租车。

所以他只能步行或者坐公交,而乘客密集空间封闭的公交车很容易成为袭击目标,所以公交车必须停运。

大市广场道路四通八达,但大路多小路少,他调动了临近所有派出所民警进行道路巡查,从时间上来看,靠步行嫌疑人走不了多远。

反恐支队的巡逻车就在大市广场附近环绕游荡,一旦接到消息,会立刻前往嫌疑人出现的地方。

金炜见石元强镇定自若地指挥,心中对他的印象又转变了几分,看样子这黑胖子有点经验的。

她问道:“石警官,发现嫌疑人踪迹不应该直接抓捕么,你再赶过去,人可就跑了。”

石元强道:“我要顾虑人民警察的安全。”

“你这是什么话,警察见到犯罪嫌疑人当然要及时抓捕,怎么能贪生怕死?”

金炜话是没错,可石元强不能告诉她变异人的事,遇上厉害的变异人,没有枪的民警过去就是送死。

他只好道:“哎呀你不懂,别瞎问了。”

刚对石元强有了点好印象,这下金炜又被气得血直往上涌,就算是顶头上司也从来没这么和她说过话,这个胖子真是……

这时,石元强的耳机里传来指挥中心的反馈:“在中央路45号的m记餐饮店,发现可疑男子,中央路45号m记餐厅点,发现可疑男子,身穿灰色滑雪衫,体征和嫌疑人十分相似……”

石元强立刻对驾驶员道:“去中央路45号!”

……………………

“人类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最终又将到哪里去呢?我们不知道,我们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将要去往何方。一代又一代的人,糊里糊涂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

为什么?因为生命实在是太短暂了,人类是在是太脆弱了!生老病死,人类都没法躲过。特别是病,一场大病不仅会要了一个人的命,还会要了一个家庭的命!最最可怕的,就是癌症啊!

但我要告诉你们,其实,国家早就已经研制出攻克癌症的药物了,那就是我们的逆转录病毒基因丸!可是为什么还没有普及呢,为什么那多人还要去医院接受手术,接受痛苦的放化疗呢?很简单,因为那些药厂要遏制这些廉价新药……”

在幸福园小区一间住宅的客厅里,窗帘紧闭,十几个人坐在地上,正听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子,慷慨激昂地进行演讲。

客厅里,大多数人都用一种灼热而真挚的目光看着这个中年男子,仿佛生怕错过了一句话。

“为了挽救病人的生命,我们这个秘密的组织,就是要让这种药能继续存在下去!让更多的人获救!”

金丝边眼镜把声量提到最高,做了一个激昂的结尾,得到一片热烈的掌声。

他喘了口气,喝口水道:“咱们这里的,不是新会员了,都是c级培训员级别的了,精神一定要传达下去,让更多的人知道组织的宗旨。来,各位来谈一谈你们的感想,这个,孙峰朋友,由你先来。”

金丝边眼镜指向坐在角落里的一个人,他正在那儿轻轻的搓手。



第七章 五级三阶段

孙峰从角落里站了起来,他穿着一身油滋滋的夹克,和秋天时相比,人胖了一些,脸圆乎了。

搓手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性动作,他尽量克制,走到众人跟前,开始现身说法。

这是他过去常做的工作,在他还没有发生变异前,还是一个d级推广员的时候。

那时候组织的宣传还不是“抗癌”,而是“进化”,借助当时神秘事件的声势,让好多人深信不疑。

孙峰就是其中之一,他坚信自己有一天可以进化,就像他最喜欢的电影、漫画中的超级英雄。

他渴望有一天像超级英雄那样拥有特殊能力,能够飞天遁地,甚至拯救世界。

没想到经历了一些变故后,他竟真成为了一个变异人。

可他没有成为一个超级英雄,也没有长出梦想中的翅膀。

“你现在是个苍蝇。”

那天晚上,在王静的车上睁开眼后,王静这么对他说道。

他真的成了个苍蝇,手掌上长出了细密的绒毛,他的眼睛时常出现多重影像,王静说这是昆虫的复眼。

他的反射神经因此比普通人敏捷了许多,他还有非常灵敏的嗅觉和超人的触觉。

可他既不会飞,也不会吐丝在大楼间荡来荡去,更没有超人的力量和速度。

就算有他又能怎么样?去行侠仗义,去击败城市中的恶势力?

然后获得民众的一个美称——苍蝇侠?

不想,孙峰一点都不想,他甚至开始怀疑组织发放的那些基因丸根本就是假的,全是骗人的。

王静告诉他,那些基因药丸不过是淀粉压成的毫无有效成分的药片。

孙峰发现,自己的脑子好像比以前清楚了。

他的眼睛能看得更多,心也比过去更加明亮,那些曾经深信不疑的话,如今听来简直可笑。

比如这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所谓的“谢教授”,孙峰知道他的底细,以前不过是路边摆摊修鞋修伞的退休工人。

如今把他那副宽边黑框镜换成金丝边的,就摇身一变成了生物学、医学教授,太古生物爆炸案中的幸存者,为了躲避利益集团的追杀而隐匿在民间。

像这样的故事,孙峰还听过很过个,各有不同,但实质都是一样——让人相信那些他们本不该相信的事。

有些事本没有人信,信的人多了,它就成了真的。

这个谢教授已经做到了组织“五级三阶段”中的b级代理员,上一次警察清扫,把这一片区的代理员抓走后,谢教授便完成了三阶段中的二阶段,成功晋升。

有些被抓走的小喽喽,在拘留所待了一段时间,没什么证据又被放了出来,他们很快又回来重操旧业。

成为了代理员的“谢教授”手下重新聚拢起一批c级培训员,继续以幸福园为基地,招收各地的e级会员,短短一个月,这里又“繁荣昌盛”起来。

孙峰和这个谢教授挺熟,加上一连拉了好几个人头,从推广员晋升为c级培训员。

在五级三阶段的传销组织中,变成c级培训员就意味着度过了第一阶段,从被“吸血”的阶层,跃升到了有能力“吸血”的阶层。

当然,本质上来说他们依旧是被“吸血”的,只有到了b级代理员的级别,完成第二阶段的跃升,才算真正跨入食利阶层。

能到达这一阶层的人,无一不是早已识破了传销的骗局,却依旧踩着下面人的尸骨往上爬,躺在他人的血肉上,敲骨吸髓,用糊弄人的理念蛊惑他人养肥自己。

这样的事不仅在传销团体里发生,这个社会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发生。

谢教授就是从一开始的狂热信奉,到后面识破迷局,最后毅然走出那一步,成为蛊惑者的人。

孙峰被谢教授叫到众人跟前,他看着下面那一双双真挚的眼睛,不知道其中隐藏的究竟是愚蠢还是狡诈。

他搓了搓手,舔了舔嘴唇,开始声情并茂地讲述他癌症如何治愈的故事,这是谢教授给他编的。

这个过去在鞋摊修鞋的老头一肚子的故事,他没有把故事用到正道上,却用在了骗人上。

孙峰算是个演技派,说得绘声绘色,听得下面的人连连点头。

他们作为c级培训员,任务就是给下面的d级推广员,e级会员洗脑上大课,让他们领会上面的“精神”,乖乖把钱交出来去买那些毫无用处的基因丸。

有些人还会长期服用基因丸,早先给出的说法是服用基因丸可以让人的基因不断优化,底子好的可能会进化,底子普通的也能百病不侵。

所以很多e级会员都是一边买来自己吃,一边推荐给身边的亲戚朋友。

孙峰在柳京没有亲戚,他认识各种狐朋狗友把他们拉进来,卖给他们药,自己也吃药。

史鹏是他拉进来的最后一个人,他因此而晋级,现在史鹏正在柳京火车站贴传单写广告呢。

说到传单,这或许是组织最奇怪的地方。

这些印制粗劣的传单每隔一段时间会被送来,上面印着标语和qq号。

没有人知道这qq号到底是谁的,这个号码常换,孙峰在组织里一年多,换了有十几次,几乎每隔一个月就要换一次。

孙峰曾经试着加过其中一个qq,发现对面既没有名字也没有信息,好友通过后留言也没有任何回应。

还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就是组织的这个五级三阶段制度,这是很多传销组织都会运用的制度。

这种制度本身是一种管理学中的奖励分配方式,却被传销组织拿来进行拉人头搞击鼓传花的游戏。

所谓五级就是abcde五个等级,a级最高,所谓的a级代理商,一般是组织里拿钱最多的老总级别的人。

这些人要么是组织的创建者,要么是最先加入组织的“聪明”人,他们是这个吸血金字塔中的最高层。

但是,孙峰没有见到过任何一个a级代理商,他只在qq群中看到过所谓a级代理商的发言。

他曾以为见不到a级代理商的原因是组织太过于庞大,像他这种小虾米肯定见不到高层。

而在王静那儿他才了解到,这不过是个组织松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传销集团。

正因为如此,这a级代理商竟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来都寻觅不到他们的踪迹。

孙峰答应王静继续在组织里待下去,一个重要的工作就是找出组织的a级代理商。

孙峰做完了他的发言,台下一片热烈的掌声,在掌声里,孙峰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现在特别的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吃那顿霸王餐。

但不吃那顿霸王餐,他或许就和下面的那些人一样,永远被困在迷雾里。



第八章 抓人

柳京市中心的公交都停了,反恐支队的指挥车十分钟内就狂奔到了中央路45号的m记餐厅。

在餐厅门口,石元强见到了向指挥中心汇报情况的巡警,他在餐厅外透过落地玻璃看到了嫌疑人。

这个巡警很细心,在外面用警务通拍摄了嫌疑人照片,上传到指挥中心。

指挥中心在进行图片比对后确认m记餐厅中出现的男子,正是地铁站那名戴蓝帽子的嫌疑人。

石元强问:“这人还在里面吗?”

巡警回道:“在,不过他不在座位上了,去二楼了。”

石元强点点头,他决定独自一人进入m记餐厅对嫌疑人进行逮捕。

如果抓错了还好商量,如果这人的确是毒气事件的制造者,石元强一个人很可能有危险。

如果是变异人,那危险就更大了。

金炜道:“如果确定是他的话,我的人可以上去逮捕他。”

石元强拒绝:“不行,我必须一个人去。”

“石警官,这种时候不能意气用事,我们之前是有一些误会,但现在确定此人有很大嫌疑,那就要通力合作把他拿下。”

石元强摆摆手:“你不懂,在车上待着,等会我带着人下来,你们的人再上。”

金炜快要气炸了,可她心里又很好奇,这个石元强到底什么来头,对自己的能力这么自信?

其实石元强心里一点都不自信,但所有的行动都是他指挥,大家都在配合他。

他不上也得硬着头皮上,哪怕会被毒死。

说完,石元强从腰后掏出手枪,把枪藏在袖管里,推门进了m记餐厅。

中央路靠近市中心,m记餐厅的人一直比较多,石元强扫视了一眼一楼,的确没有嫌疑人的身影。

他上到二楼,在二楼转了一圈,发现还是不见人。

巡警一直守在门口,这个m记没有后门,他不可能离开餐厅。

剩下没找的只有一个地方了,就是洗手间。

作为全国最大的公共洗手间连锁,m记和k记这种快餐厅的确给很多人提供了方便。

石元强走到男厕所门口,闻到了一丝臭臭的味道,继而感觉到鼻腔有些不适。

联想到地铁上中毒乘客的症状,石元强心道不妙,他立刻拉过来一个m记的工作人员,道:“我是警察,你们这厕所里可能有危险的罪犯,立刻把二楼的客人疏散掉,立刻!”

吩咐完,石元强又用步话机联系了迟亮,让迟亮带人把一楼的人也都疏散。

m记餐厅中是一片慌乱,不过在警员们维持秩序下,很快所有人都撤了出来。

这时,金炜一个人冲了上去,石元强见了怒道:“你来干什么,下去!”

金炜手里拿着个防毒面具,递给石元强道:“这你总要戴着吧?”

石元强接过面具,道:“谢谢,不过请你下去,这是命令。”

石元强神情严肃,说完就套上了厚重的防毒面具,金炜没有多言,转身下了楼。

她回头看了一眼石元强,突然觉得这个男人还是挺高大的。

石元强不知道金炜的想法,戴上面具犹豫了一会儿,推门进入了男厕所中。

即使是戴着防毒面具,石元强都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轻微的臭味还是进入了鼻中,皮肤有微微的刺痛感。

“操他大爷的,这是什么生化武器啊,在厕所里用上了?”

厕所只有两个坑,一个门开着没人,另一个紧锁。

石元强举枪对着紧闭着的门,他内心在犹豫,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

如果是陈镜安,估计他会直接啪啪啪三枪打过去,把里面的人打死,打死就没有威胁了。

要是王静的话,那肯定掏出钢棍电一电,什么东西一电就好了。

蒙浅浅更不必说,神经毒素一释放,甭管什么人都会懵圈。

可他是石元强,他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他没有异能,也不想马上开枪。

他喊话:“里面的人出来,停止释放毒气,否则我就要开枪了!”

里面没有任何的反应。

石元强侧身靠近隔门,厚重的防毒面具闷得很,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想起陈镜安和他讲过:喊话只进行一次,一旦对方没有回应立刻进行攻击,不要给对方拖延时间的机会。面对变异人,拖的时间越长越不利。

石元强不再等待,他猛地转身面向隔门,一脚踹了上去!

这隔门只是用个塑料扣子扣起来,根本经不住踹,一下子就被踹开了。

门好像打在了一个什么软软的东西上弹了回来,石元强透过面具一看蹲坑前一个穿灰色滑雪衫的胖子倒在那儿。

他姿势可谓相当诡异,脸部朝地,屁股撅上了天,面前就是蹲坑。

更恶心的是,这人没穿裤子,光着屁股蛋子,人已经晕了过去。

踹开门的一瞬间,石元强感觉他好像又放了个屁,臭味更浓了。

石元强掏出警务通确认了一下,的确是监控中那个戴蓝帽子的家伙,黑色的口罩还挂在脖子前。

“卧槽你大爷的,这毒气不会就是这小子放的屁吧?把自己给毒晕了?”

石元强只好收起枪,忍着恶心上前想把这胖子扶起来。

可是蹲坑内空间狭小,石元强自己也比较胖,想把人扶起来还真的不容易。

“***,裤子还拉不上。”

石元强想先把这人的裤子拉上去,可是他跪晕在那儿,膝盖顶着,只有内裤能拉上去。

石元强可不想碰别人的内裤,想想还是先把人扶起来再说。

他挤到这胖子屁股后面,正对胖子撅着的屁股,然后俯身下来用胳膊环保住这人的前胸。

两个胖子贴在了一起,石元强的髋部不得不顶住这胖子的屁股,他忍着恶心正准备发力把人抬起来。

却只听“嘭”地一声,洗手间的门被撞开了!

两个人戴着防毒面具冲了进来,看身形是两个女人——是王静和蒙浅浅。

她们收到消息赶了过来,听闻只有石元强一个人在上面,立刻戴上防毒面具冲了上来。

结果一进厕所看到了一番场景。

“石元强,你在干嘛?”

“我…我…我抓人啊…”



第九章 英雄

孙峰给这些c级培训员讲完课后,离开回了自己的出租屋,他有点想吃臭豆腐了。

变异给孙峰带来的更多还是苦恼,他的饮食口味发生了很大变化,即便在能力消失的那段时间,他喜欢吃的东西还是变得和以前大不同。

他变得喜欢吃臭的和甜的东西,臭豆腐配甜面酱成了他的最爱,最疯狂的时候他一天吃了二十多盒臭豆腐。

虽然口味变了,但他的消化系统并没有变,吃了二十多盒臭豆腐的下场就是拉了三天肚子。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有一次上完大号,看着马桶里的那一坨,他竟有些舍不得冲掉。

为此他不得不主动去找王静,让她想想办法,他不想变成一个苍蝇。

王静告诉他,每个月到局里来一次,找医务室的蒙警官,她有办法帮助他。

后来孙峰去了一次,在医务室里坐了一会儿,回去后就发现手掌心的绒毛消失了。

他记不清在医务室做了什么,甚至连那个蒙警官男的女的,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能恢复正常就好,他可不想让家里的厕所变成厨房。

今天他感觉身体又有些不对劲了,算算时间,到一个月,该去一趟公安局了。

可在去之前,他想吃一盒臭豆腐,因为真的太想吃了。

“史鹏,史鹏!”孙峰打开门朝着隔壁房间喊道。

过了一会儿,隔壁的门开了,史鹏睡眼惺松地走出来,道:“干嘛啊孙哥,又要我去买臭豆腐啊?”

孙峰道:“不是,借十块钱给我,我身上没现金了。”

史鹏从身上掏出十块钱递给了孙峰,道:“喂孙哥,你都升到c级培训员了,怎么还没钱啊?”

孙峰道:“我这不是刚升级没多久嘛,五级三阶段制度你又不是不知道,资本的积累是需要时间的。”

史鹏道:“哎,那什么时候能到a级啊?”

孙峰道:“a级?只要努力干,总有一天能达到!不过我现在,连a级人的面儿都没见过。”

史鹏道:“是啊,来个a级的现身说法也行啊…”

孙峰拿了史鹏的十块钱,穿鞋下楼,他又道:“史鹏,听说你最近上课不是很积极啊。”

史鹏道:“谁又胡说八道呢,我很积极的,就是最近感觉这课上的没啥意思。”

“怎么没意思?”

“我记得我在那组,以前有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女的经常来,最近她不来了,我就不太想去。”

“卧槽,还惦记上美色了,你加把劲啊,争取拉几个人来,升个级,你会有机会碰到更多女人的。”

“知道了知道了,您快吃臭豆腐去吧。”

两人开了几句玩笑,孙峰下了楼,史鹏回了自己的房间。

史鹏和孙峰两人各自和王静、石元强联络,但两人都不知道对方的真正身份。

他们都是变异者,不过一个希望保留自己的异能,一个却希望遏制自己的异能。

相较而言,史鹏的日子过得挺好,他每天在组织里听听课不用干活做事,石元强会给他送钱,而且数额还不小。

他在热电厂那边的房子也租出去了,每个月有一笔租金收入,住在孙峰这儿还不用花钱。

唯一比较忙碌的工作就是给孙峰买臭豆腐,还有听那些无聊的洗脑课。

史鹏相信有基因变异的存在,他自己就是个例子,可他不相信那些什么狗屁基因丸,他始终保持着一种局外人的优越感,看着其他人上当受骗,置身事外。

但史鹏亦有他的烦恼,那就是拥有异能后,他却不能去做自己最爱做的事了。

那天晚上突然传来的声音把他吓得够呛,连着几天没敢用能力,到今天都不敢再去偷内衣裤。

他没有把这件事和任何人说起,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他不敢冒险去挑战,他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在监视之下,一种令人绝望的无处不在的监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就敢这样恢复他的能力,为什么轻易就放了他让他做线人。

原来自己根本就没有获得自由。

……………………

中央路m记餐厅的门口,不少记者、群众都围在了大门口,反恐支队和民警在现场拉起了警戒线。

很多群众都听说,在蒲柳街地铁站释放毒气的人,就在这个餐厅里。

客人都被疏散了出来,有警察正在里面抓捕毒气犯。

虽然警察提醒大家远离,但柳京的群众还是热情高涨,不肯散去。

没一会儿,一个头上套着头套,身穿灰色滑雪衫的胖子,戴着手铐被押了出来。

押他出来的人是石元强,他脱掉了头上的防毒面罩,满头大汗,像是经历了身死搏斗。

在他走出m记餐厅的瞬间,四周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围观群众的叫好声。

“干得好!”

“警察好样的!”

“人民英雄!”

有热情的群众不断高喊,这让石元强很不好意思。

他把嫌疑人押上王静的车,王静和蒙浅浅跟在后头,石元强道:“我…我去和反恐支队的人说一身。”

他走到金炜跟前,道:“感谢您今天的配合,人我们就带走了,希望…嗯,希望你工作顺利!”

金炜看着石元强,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石元强见她不说话,敬了个礼转身要离开。

金炜忙叫住他,道:“石警官,你是好样的。”

石元强有些羞涩地笑了笑,点点头上了王静的车,在群众的一片掌声中,开车离开了现场。

车上,蒙浅浅回过头用异样的眼神看着石元强:“哟,那女的谁啊,还要专门去打个招呼。”

石元强道:“反恐支队的队长,合…合作的。”

蒙浅浅道:“怎么,对她有意思?”

“没…没意思,没什么意思。”

“也对,你对女的确实没什么意思,你旁边的这个才有意思。”

蒙浅浅的话让石元强闹了个大红脸,忙解释道:“我我…我,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

“嘻嘻,我们想的什么样啊?”蒙浅浅有些不依不饶,也难怪,厕所里的那个画面太让人震惊了。

王静道:“好了别闹了,嫌疑人还在车上呢,保持警惕。”

蒙浅浅道:“放心吧,我已经让他睡着了。”



第十章 海星将军

“姓名。”

“程浩南。”

“我去,名字挺威风啊,知道自己犯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我知道,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

“少废话,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我说出来您可能不信。”

“放心吧,这世上没什么我不信的,你就告诉我你妈是王母娘娘我都信。”

在市公安局二十二科的办公室里,石元强正拉着那个戴蓝帽子的胖子进行审讯,这胖子名字还挺拉风,叫程浩南。

可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并没有一点浩南哥的风采,说话还有点结巴。

石元强不知道他到底是装的还是真就这副怂样。

程浩南听石元强说相信他,便一五一十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石元强。

“我是两个星期前发…发现自己的屁…屁有问题。有有…一次我我上厕所,就就感觉不对劲,放了个屁真的要…要把自己给臭死了。再后来,我感觉自己的屁越来越…越多,越来越多,一个屁能…能放好多。

有一次我…我在家放了一个屁,把…把家里的蚊子苍蝇什么的都…都给熏死了。我以为是我的肠…肠胃出了问题,今天我…我本来是为了到医院来看看的,你…你知道的嘛,蒲柳街那里都是医院的呀。

结果我…我下了地铁,我就感…感觉肚子有点不对劲的,好像要有一个很大的屁。我一…一放完就感觉糟了,我赶快就跑!然后我没吃午饭嘛,就…就去了m记,想吃点东西。吃到一半肚子疼,就去了厕所,哪知道一个屁…屁放完,我…我就晕了。醒过来,就被你们抓了。”

程浩南说话结结巴巴,说了半天终于把事情有头有尾的讲了出来。

石元强悄悄问一旁的王静:“这个屁也会变异吗?”

王静道:“肯定不是屁的问题,是他肠道的问题。”

“那他这个怎么办?”

“我已经通知了震荡,他晚上会来接人,你就不用管了。”

“好好,那我就留档了。”

石元强对程浩南道:“你这种情况我们见过,不用担心,我们会帮助你的。当然,你在地铁站造成的损伤,是要负责的。”

程浩南连连点头,问道:“警…警官,我这…到底是…是什么情况啊?”

“你这个嘛…以后会告诉你的,待会儿在这儿签字啊。”石元强写着笔录,将相关情况简单汇总一下。

虽然抓捕的最后一下有些尴尬,但石元强还是挺得意的,在人民群众面前露了把脸。

特别想到那个金炜,刚见面时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现在该是对自己很佩服了吧。

想到这里,石元强直想捂着嘴偷笑,这时候陈镜安和曹金珏回来了。

如今二十二科把一楼的办公室也用了起来,迟亮、吴柳、曹金珏三个人就在一楼的办公室随时待命。

陈镜安见到石元强,道:“今天不错啊,做了回英雄人物?什么情况?”

石元强道:“没啥,抓了个人,屁有毒。你怎么知道?”

“都上广播新闻了,回来的路上收音机一直在播,警局英雄,勇破毒气案。”

说着,陈镜安看了一眼坐在石元强对面,戴着手铐的程浩南,程浩南也抬头望了一眼陈镜安。

两人眼神接触了一下,程浩南立刻低下了头。

陈镜安的眼睛像狼一样锐利,只是一个瞬间,他就感觉这个程浩南有些不对劲。

石元强已经把卷宗写完了,准备让程浩南签个字,陈镜安道:“先让我看看。”

陈镜安拿过石元强写的卷宗,内容倒是简单。

看完他把石元强叫到一边,轻声问道:“你开始怎么在监控里确定嫌疑人的?”

石元强道:“开始因为他的帽子啊…他的帽子,蓝色的旅行帽,我觉得冬天戴着帽子不正常。”

陈镜安道:“是吗,你知道不正常,那他为什么会戴着这种帽子去医院看病?”

陈镜安这么一说,石元强才想起来,对啊,当时锁定程浩南就是因为他的装扮有问题。

现在他说自己是去看病,如果是看病为什么要打扮成这副样子?

石元强道:“难道,他在说谎…”

石元强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大意了,觉得抓到了人有些得意,被胜利冲昏了头。

同时也被这个程浩南畏缩的形象和口吃给麻痹,并没有认真审核程浩南话里的问题。

陈镜安道:“十有八九,我感觉这人很狡猾,待会儿让我来审他。”

说完,陈镜安拿着卷宗走到程浩南跟前,“啪”地一声把卷宗摔在了桌子上,然后从腰间掏出了手枪,摆在桌上。

程浩南眉眼一跳,抬起眼偷摸摸地看了陈镜安一眼,给人胆小怕事的感觉。

陈镜安不吃他这套,道:“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请你认真回答。”

……………………

“吃饭了,大刀。”

一间密闭的牢房内,大刀坐在不锈钢床铺上,一大份盒饭通过门上一个特殊的回转装置被递送了进来。

方形的房间,六个面都是极其坚固的合金钢,大刀的胳膊上的刀甲也无法将其破开。

这是一个无法逾越的监牢,为大刀这样的变异人特制的。

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了,每天不见日月,大刀判断时间的唯一方法就是看什么时候吃饭。

这是今天的第二顿饭,量很大,看样子是到中午了。

大刀起身拿过饭盒,饭菜很丰盛,人在变异之后,能量消耗会大增,饭量普遍变大。

他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他的心倒是很宽,吃喝拉撒睡,每天过得很规律。

吃完将饭盒放回到回转装置上,会有人收走,他往不锈钢床上一趟休息一下。

算算时间,再过大约一个小时,就会有人来和他谈话,每天都是如此。

人在吃过午饭后,到下午的这段时间里,脑袋昏昏沉沉是最容易被说服的。

他眯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头顶传来“滴”的一声。

大刀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天花板上落下一个显示屏来。

大刀看着显示屏亮起,一个人影出现在屏幕上,不禁咧嘴笑了笑:“今天竟然是您啊,海星将军。”



第十一章 条件

屏幕上的是个脸方方的中年人,他有着宽大的下巴,高挺的鼻梁,厚厚的嘴唇,眼睛细长,眉骨突出,眉毛仿佛两柄利剑。

他的眼神安宁平和,既不深邃,也不灵动,仿佛没有灵魂,又仿佛住满了魂灵。

这样的眼睛透过屏幕盯着人,都会让人觉得浑身发毛。

连大刀这样意志坚韧的人都不例外,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忍受住了一切刑罚,什么都没有说。

在这个钢铁牢房里,他忍耐住了死一般的孤寂,孤独是对人意志最强的考验。

就是这样,望着屏幕上的那对眼睛,大刀都觉得难以抵挡,忍不住低下头去,不敢看屏幕。

他低声道:“将军,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因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知道。”

这个声音浑厚地如同大雄宝殿里的鼓,在大刀的耳旁回荡。

“那您想我怎么样?反正我被抓了,我是个叛徒,您该处决我就处决我吧,我没话说。”

大刀显得很是洒脱,如同一个无畏无惧的理想主义者。

屏幕中海星将军看着大刀,道:“死是不必急于求成的,你应该知道你的宿命,你一定会死的。”

大刀的眼中突然流露出激动的神情,道:“您知道这个?您知道我是必须去死的?”

海星将军道:“我知道,所以你才如此的无畏。死,或者活,对你而言都有意义,又都没有意义。”

大刀从不锈钢床上站起身上,他对着屏幕道:“您说的没错将军!但相较于活,我更希望死。那样死去,我才能无限的活下去。”

屏幕中的海星将军道:“好,我会成全你的,我马上就召飞甲回来。”

大刀道:“多谢您将军,虽然我还是什么都不能说,但我真诚的感谢你。”

海星将军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屏幕变黑,重新收了回去。

牢房中又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而大刀脸上带着祥和的表情,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了。

……………………

“你今年几岁了?”

“二…二十六岁。”

“是柳京人吗?”

“不是的,来…来这儿上大学,毕业就…就留下了。”

“在哪儿工作?”

“打…打打零工,就…就勉强挣点生活费。”

“具体一点。”

“在…在快餐店工作,还…还有送送快递,呃…还…还有呃在工地做点…做点零活儿。”

在二十二科的办公室里,陈镜安继续着对程浩南的审问,问的都是一些零散的问题。

他一边做着记录,一边继续:“在工地上做过什么零活,哪片工地还记得吗?”

“呃就是,搬…搬砖头啊,推车啊什么的。工地嘛,我…我具体记不…记不太清了。”

“是么,把你的手掌伸出来。”

“啊?”

“伸出手掌!”

程浩南伸出了自己的手掌,一双白白胖胖的手,虽然是个男人,皮肤却细腻白皙。

这根本不是一双在工地干过活的手,相反在虎口处有一层薄薄的茧,说明他应该经常用鼠标。

陈镜安没有戳破,而是接着问道:“你在快餐店一般做什么工作?”

“我…我就做前台,就在m记那种…”

“m记的工作套餐一共几种?每种多少钱,加多少钱能换饮料,加多少钱能换薯条,鸡翅能不能换鸡块?不要多思考回答我。”

“啊…这个…我…我…”

“你说话这么结巴,是怎么在前台做工作的,面试是怎么通过的,店长选你的理由是什么?”

“我…我其实是在后面做汉堡的。”

“做一个双层巨无霸汉堡一共分几步?一块肉饼要烤多久,烤成什么样才能吃?”

陈镜安的一连串问题,问得程浩南哑口无言,这些东西如果不是非常熟悉快餐店的工作流程,短时间内很难回答出来。

所以,程浩南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在说谎。

程浩南不再言语,他望向陈镜安,却发现陈镜安竟拿枪对着他。

程浩南惊道:“你这是干什么,我说谎不至于要打死我吧?”

陈镜安道:“我告诉你,只要你敢在这里动小心思,想放毒气,在我被毒倒之前,一定开枪打死你。”

说着,陈镜安打开了手枪的保险,子弹已经上膛。

对待变异人,陈镜安从来都不会客气。

程浩南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警…警官…我…”

“好好说话!不要装结巴!”陈镜安怒吼一声,他早就听出来了,这个程浩南的结巴根本就是装的。

程浩南吓得一愣,接着哭丧着脸开始干嚎:“警察同志,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啊。我也不想这样的,我是没办法了,我绝望了啊!”

陈镜安没有理会他,等他嚎得差不多了,才道:“先交代清楚,我再决定要不要帮你。我告诉你,你的问题,只有我们这里能解决,其它你去了哪儿都没用。”

程浩南停止了没有眼泪的干嚎,现在他才意识到,在这个警察面前说谎做戏是不会有任何机会的。

陈镜安道:“还有,我现在是在给你机会自己坦白,其实我们有的是手段让你把实话说出来。不信,你可以试试。”

陈镜安并不是危言耸听,事实上如果让王静来逼供,程浩南恐怕会像孙峰那样生不如死。或者让蒙浅浅对他进行催眠,让他说出实话,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不过这样比较麻烦,他如果愿意实话实话,陈镜安倒是不想让他吃苦头。

程浩南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他再抬头望向陈镜安的时候,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好,我说,我什么都说。但我说之前,想请你们答应我一件事。”程浩南道。

一直在一旁听着的石元强火了,道:“哟呵,你还有要求了?你骗我骗到现在,现在还提条件?”

陈镜安向石元强摆了摆手,对程浩南道:“如果是合理的请求,我会答应你,如果不合理,那就不要怪我们了。”

程浩南道:“合理,合理的,我想让你们帮我找一个人。”



第十二章 小黄桃

“什么人?”

“一个朋友,不对,不是朋友,就是一个…哎呀,我把事情说完,你们就知道了。”

坐在办公桌前,程浩南用力抓了抓头发,开始说真话。

程浩南和石元强的话并不完全是撒谎,的确,他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的屁有毒。

但在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上,程浩南说了谎,他并没有因此惊慌失措,相反他很兴奋,虽然这种能力有些恶心,。

他很快就开始想办法要控制这种能力,到目前为止,程浩南基本可以控制释放的时机,只在需要的时候才放。

至于什么时候是需要的时候,就由他自己决定了。

但有一点到目前为止他还是无法控制,那就是他自己一样会被这个毒气侵害,所以在地铁站他必须快跑。

“那你平时在家想放屁怎么办?”陈镜安问了个问题。

“其实很简单,憋到洗澡的时候就行了。”程浩南回道。

原来程浩南的屁虽然有毒,但毒性不强,只要用水淋就能化解。

所以当他要放屁的时候,进洗浴间打开淋浴就可以。

“如果是在外面呢,怎么办?”石元强问。

“我不怎么到外面去的,我这个人本来就很宅。而且,我的屁不多的。”程浩南道。

程浩南是个宅男,父母不怎么管他,大学毕业后说要考研究生,就在柳京租了房子假装学习。

每个月的钱都是父母打过来,吃饭点外卖,平时打打游戏,日子过得没心没肺。

平淡无味的生活总需要一点作料,程浩南今年20多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可是以他的个人条件和生活方式,又是不可能找到女朋友的,每天只能靠电脑中的成人影片压抑一次又一次的冲动。

直到有一天,他通过某软件结识了一个女孩子,两人竟聊得颇为投机,慢慢地程浩南就喜欢上了这个女生。

“你知道她是男的还是女的?网络上,对面坐的就算是条狗你都不知道。”石元强听到他这个故事,质问道。

“不会的,我们俩视频过的!她在网上有直播间的,我确定她是个女的。”

“长什么样?”陈镜安问道。

“还可以…”

“做什么的?”

“就…就随便做点什么。”

“随便做点什么是什么?你想让我们找的人是不是她,是的话就说清楚!”

陈镜安一番话把程浩南点醒,他连声称是,并告诉两人这个女孩的工作是在线提供一些色情服务。

而且不仅是线上,线下一样有。

“那你这次出来,是为了找她的吗?”陈镜安又问。

“是,因为我已经好几天没联系上她了。可我又不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她说过一次,说她住在蒲柳街,我就找过来了。”

“那你为什么要在地铁站释放毒气!”陈镜安喝问。

“我在她身上可是投了好些钱的,我爸妈让我报名考试培训班的钱,还有我的生活费,好多都花出去了。可突然找不到她,我觉得自己不行了,觉得这个世界都对我不友好,不想活了我……”

“你放…”石元强想骂他放屁,想起不能让他放屁,只好改口:“你胡说八道,你自己不想活,为什么要去地铁站祸害普通人!”

“我…我被冲昏头了,我在蒲柳街地铁站那边来来回回好几次了,我也问过一些人,根本没人搭理我。我实在气不过,就戴了帽子和口罩出来,我…我就…我就…”

说到这里,程浩南捂着脸哭了起来,陈镜安和石元强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在演戏。

不过陈镜安他说的应该是实话,因为从程浩南后续的行动来看,他跑到麦当劳厕所十有八九是畏罪自杀。

如果他蓄谋已久要进行恐怖活动的话,不应该只在蒲柳街一处释放毒屁。

所以他很可能是激情犯罪,之后意识到事情闹大,又决定自杀,这也说明了他情绪处在极不稳定的状态。

等程浩南哭完,陈镜安道:“她说她住在蒲柳街,没有告诉你具体的地址吗?”

程浩南抹了抹眼泪,道:“没有,我是想去找她的,但她不愿意,说什么…什么‘相见不如怀念’…”

石元强哼了一声,他过去做社区警类似的事见过好多次,那些隐藏在民居里的楼凤,一边做皮肉生意,一边在网上弄直播求打赏。

好些打赏了不少钱的观众,连主播真人的面都见不着,因为她们怕线下见了面,失去了神秘感和ps的加持,观众就不愿意再看直播打赏了。

不过石元强没有说破,道:“据我所知,蒲柳街这边都是医院,而且这里靠近市中心,房租可不便宜啊。”

这的确显得有些奇怪,蒲柳街和市中心就一站的距离,是柳京大医院的聚集地。

正因为如此,这次地铁毒气事件,受伤的人很快都被转移到医院,没有造成人员死亡。

而蒲柳街附近社区的房子,不论是房价还是房租,算得上是柳京最高的地块之一。

哪怕这一年多来城市萧条,房价横盘,蒲柳街的房子还是处在高位。

这样的地方,极少有暗娼存在,不仅因为房租贵,而且租住在附近的很多都是外地过来看病的短租客,根本没有客源。

程浩南没有石元强这方面的经验,听他这么一说,呆愣愣地直摇头。

陈镜安见状,问道:“你把她的联系方式交出来,还有你知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有她的qq号,哦,电话我也有,但打过两次都没有打通,说关机了。她的qq名叫‘小黄桃’。”

依靠qq号和电话在网络控制中心很快能检索到所有人的信息,陈镜安将号码记下,道:“好了,我记下了,会帮你联系的。来,在笔录上签字。”

程浩南一边签字,一边请求陈镜安一定要帮他找一找这个小黄桃,哪怕知道她是故意不回复的也行。

石元强一直在一边皱眉思考着,突然他想起了什么,道:“她住的地方应该不是蒲柳街吧?是不是该是蒲柳巷?在幸福园那里。”



第十三章 色迷心窍

史鹏躺在床上觉得很无聊,下午本来该有一堂大课,但他没有去。

前几天他还挺积极,有个挺好看的姑娘被拉进了组织里,史鹏尝试着和她接近,两人聊得不错,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在这个组织里,史鹏心中还是透亮的,他有点想帮助这个姑娘,让她不要在这里继续呆下去,继续呆下去只能上当受骗。

男人就是这样,自己明明还陷在泥潭里难以自拔,却还想着去帮助别人脱身,而原因只有一个——一个色字。

结果还没等史鹏提醒那个姑娘,人家自己就不来了。

柳京的传销属于南派传销,不限制人身自由,但洗脑能力也更强,危害更大。

史鹏在qq上和姑娘联系,结果人家根本不理,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今天又给人发了条消息,他实在是穷极无聊,又不敢去偷内裤,把念想都放在了这个姑娘身上。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隔一会儿就把手摁到手机上,轻轻一吸,把手机吸在手掌心,拿过来看一看有没有新消息。

其实如果有新消息,是会有提醒的。

史鹏迷迷糊糊地都快睡着了,突然听到“叮咚”一声,有消息过来了。

他立马从床上翻起身,打开手机一看,是那个女孩儿发过来的!

史鹏一下子睡意全无,精神头上来了,点开消息:加我微信号-98xxxxxxxx。

史鹏觉得奇怪,用qq聊不行吗,为什么还要加别的通讯号。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立刻发送了好友申请,然后捧着手机等了起来。

这次没多等,十几秒后验证通过,姑娘的微信名叫“悠然甜心”,史鹏记得她的名字,她说她叫莫甜,一个很美的姓,一个很可爱的名。

加了好友,史鹏点开了莫甜的朋友圈,却大吃一惊。

在莫甜的朋友圈里,都是她的各种照片,但不是普通的照片,而是一些穿着暴露,动作诱人的“艺术照”。

点开照片,还能看到配图的文字,文风充满了诱惑性,和照片上的莫甜一样,仿佛在引诱人做点什么。

史鹏的脑子一下子炸开了,看到这些照片他才明白,原来莫甜是那种人。

那估计莫甜也不是她的本名吧,而是拿来做伪装的。

史鹏觉得自己收到了欺骗,心想:“妈的,她怎么不早和我说?这不是耽误事嘛。”

他马上打开消息栏,想编一条消息发过去,可打了删删了打,不知道发什么合适。

幸好莫甜主动发消息过来了:你好啊,是不是史鹏?

史鹏内心有些激动,原来她记得自己,还知道自己的名字。就算她是做那个的又怎么样呢?

史鹏忙回复:是我,你好啊。

然后他就不知道该发什么了,他从来都没有和女孩子交往的经验,理论知识学了不少,实践经验一点没有。

莫甜倒是很主动,很快回了一条:今天晚上有空吗,可以约哦。

史鹏脑子一热,没想到这么快就进入正题了,但想想她朋友圈里的照片,他肯定不是唯一一个。

说不定还是排了好久的队才排到的。

不过史鹏并不在乎,这段时间把他憋坏了,能有一个好看的姑娘约自己,高兴都来不及。

当然,他脑子热归热,知道姑娘不可能是因为看上自己,肯定是为了他兜里的钱。

可这两天史鹏已经没钱了,最后一张十块还给了孙峰,他要等石元强过来送钱了。

两人没有约定固定的送钱时间,不过大概月底的时候石元强会主动联系,差不多就这两天。

于是史鹏回道:今天晚上不太方便,要不要明后两天,等我拿到工资再去约你。

史鹏怕今天不约人家就不理会了,特意说等拿了工资再约。

果然,莫甜回道:好的,那我就等你哦,记得联系我。

后面还跟着发了一张照片,又是那种非常暴露诱惑的图片,看得史鹏胸口一热,恨不得马上找石元强,让他送钱过来。

可惜他没有石元强的联系方式,他打过来的电话号码都是经过加密处理的。

史鹏还想再聊两句,发现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对着屏幕发了会儿呆,把手机扔到一旁,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

“蒲柳巷是什么地方?”陈镜安对柳京不是很熟,听石元强说的这个地方,和蒲柳街只差了一个字。

“是幸福园的一条巷子,那附近…你懂的。”

石元强过去在柳京工程学院读书,离幸福园很近,对那里的种种都有所耳闻。

陈镜安斜了石元强一眼,还没说话,石元强忙摇手道:“我可没去过啊!我同学以前去过,他们拉我去我没去!”

陈镜安道:“我没说你去过,我想说这件事你去调查一下,明儿去网监处问问,好给人一个交待。”

石元强不觉有些尴尬,他挠了挠头,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石元强接起电话,听了一下道:“孙峰过来了,今天是那个日子。”

蒙浅浅揶揄地看了石元强一眼,道:“石警官,我相信你是不会去那种地方的,因为你…另有所好。”

“你…你别胡说啊!那是误会。”

蒙浅浅没再理会,对程浩南道:“你跟着我走!”

说着,把程浩南带去了隔壁,给他注射抑制剂。

王静则下楼去接孙峰。

在公安局门口,王静见到了孙峰,相比一个月前,孙峰人倒是精神了很多。

看到王静,孙峰很礼貌地颔首,道:“王警官,你好。”

王静点点头,把孙峰带进局里,边走边说:“最近做的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有?”

孙峰道:“谢教授已经答应我,再做一段时间就会推荐我做b级代理员了,到那时候不知能不能见到a级代理商。”

“好,做到b级代理员需要什么,你尽管和我说,我会满足你的要求。当然,任务一定要给我完成。”

“没问题王警官…王警官,我还有个事想问问您。”

“你说。”

“你看,我每个月要过来一次才能扼制那种趋势,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能永远做个普通人?”

孙峰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来一趟警局就能恢复正常,他隐约记得做了什么治疗。他只希望自己能变成普通人,他不想做个苍蝇。

王静知道孙峰的想法,她叹了口气道:“如果有那种办法,请你也告诉我。”



第十四章 琥珀

地铁站毒气案成功告破,虽然二十二科要求低调宣传,不过石元强着实露了把脸。

第二天一早上班的时候,从门卫到局长赵海生,见到石元强都主动和他打招呼,弄得石胖子怪不好意思。

但他并没有因此懈怠,心里还挂记着程浩南找人的事,就亲自去了趟cid的网监处,根据qq号和电话查到了这个小黄桃的信息。

信息显示,这个网名小黄桃的人真名叫黄真真,外地人,今年3月份到的柳京。

因为石元强下午要跟着王静去看守所,所以把调查黄真真的事交给了迟亮,让迟亮负责联系上她,算给程浩南一个交代。

昨天半夜,程浩南已经被人给带走,不知又送到什么地方去了,是蒙浅浅亲自押送。

直到今天上午,蒙浅浅还没有回来。

陈镜安一边继续追查刘晓琳和秦刚的事,一边暗中追查刘有全的死。

中午,陈镜安又去了一趟周澜家,陪老师吃顿午饭。

随着冬天的到来,柳京的气温不断下降,一场雪后气温已降到了冰点。

周澜已经不去局里上班,彻底窝在了家里,陈镜安时常抽空到他家中去看望。

当年在警校,周澜和陈镜安的关系就很好,周澜很看重陈镜安,对他可谓倾囊相授,是他警察道路上的引路人。

陈镜安也是把周澜当成自己的人生导师,每每有什么问题和困惑,都会去请教周澜。

今天中午,是周澜亲自下的厨,陈镜安有些奇怪,问起师母怎么不在家。

周澜告诉陈镜安,说他爱人已经申请内退,这段时间回南方老家去了,说柳京的冬天实在是太冷,受不了。

周澜眼睛上还戴着一副深茶色的眼镜,陈镜安问他怎么戴这个东西,周澜说最近自己的眼睛畏光,戴墨镜会比较舒服一些。

“老师,你的变异是不是加重了?”

吃饭的时候,陈镜安关切地问道。

在二十二科呆了两个多月,陈镜安知道了很多和变异人相关的东西。

变异是个极其复杂的过程,它可能是渐变的,也可能是突变的。

10月份在塔山,老姚和刘有全都属于突变,这在过去是没有过的,像王静、蒙浅浅这样的都是渐变。

周澜亦不例外,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异程度会越来越高,有可能在某一节点陷入停滞,也有可能一直变异下去。

“还行吧,就是吃的越来越少了,人也不想动。”

周澜今天做的菜很少,差不多就够陈镜安一个人吃,周澜只喝了点汤,吃了两个鸡蛋,就说他饱了。

他的动作愈发的迟缓,不知是因为老了,还是因为变异的原因。

陈镜安道:“王静告诉我,抑制剂还在试验中,以后会开发出片剂,到时候服用就能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了。”

并不是所有的变异人都能享受变异带来的好处,这一个月中,二十二科又发现了几个变异人的例子,没有一个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有一个女孩,腿毛变得像仙人掌的刺一样坚硬,不得不每天用刮刀刮掉。

石元强一个同事发现当趣闻告诉了他,石元强立刻报告科里,找到那个女孩,提取了部分组织和毛发送去检验,发现她的发质基因出现了突变。

蒙浅浅给了她安慰剂药片,接着注射抑制剂,毛发很快恢复了正常。

不过到底能持续多久,以后的效果怎么样还不清楚。周澜这种因为年纪偏大,蒙浅浅不建议他注射抑制剂。

“年纪大的人新陈代谢慢,抑制剂可能会起到反作用,让人直接衰竭而死。”

没人敢冒险,所以暂时只能用比较年轻的人做试验品,直到研制出片剂,周澜才能重归正常人的生活。

周澜倒是无所谓:“没关系,我这样挺好,给家里节约粮食。你不用老是记挂我,多想想你自己。”

陈镜安点点头,扒了口饭,道:“老师,我之前去查过薛教授失踪的档案,盒子是空的。”

周澜放下脸,道:“你怎么能私自去查,被发现了可是要出问题,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陈镜安道:“没事,我查的很小心,而且薛教授又不是什么坏人,我只是替他担心,这案子是谁负责?”

周澜道:“从理论上来说,这件案子应该你们科负责,但上面并没有把案子派给你们,自然会有别人去负责。”

陈镜安沉默了,这件事他一直没有问王静,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薛教授的失踪背后,藏着一件很大的事。

周澜见陈镜安又陷入沉思,道:“好了,别想了,吃饭吧。下午还有没有事?有了特别行动队,你们的工作量会小一些吧。”

陈镜安道:“还好,一些前期和外围的调查工作可以交给他们,省了不少事。而且,也不用总是我们三个凑来凑去了。”

“嗯,王静和石元强还比较好相处吧?他们下午要是空,可以一起叫到我这里来,大家聊一聊嘛,我一个人也挺孤单的。”

周澜的话显得有些悲凉,他现在是个冷血动物了,可心还是热乎的,离开工作岗位独居在家,难免会觉得孤单。

在陈镜安的印象中,过去的周澜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他真的变了很多。

陈镜安叹了口气,道:“他们下午也挺忙的,要去看守所查爆炸案,这案子…”

陈镜安没有接着说下去,案子的情况是高度机密,就算是周澜也不能告诉。

周澜摆摆手,道:“好了,我不想听你们的案情,我的脑子转不动了,没法帮你们分析,老了,老了。”

周澜靠在椅背上,他戴着茶色的眼镜,脸上布满了疲态。

陈镜安吃完了饭菜,帮周澜收拾洗好碗筷,又给他打了盆热水,才穿好衣服和周澜道别。

“老师,我下午还有事,您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问题一定和我说。”

周澜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陈镜安知道,周澜是睡着了,人年纪一大随时都能睡着。

他轻轻打开门,门缝尽量开得小一点,人挤了出去,不让风漏进来,从外面带上了门。

这时,原本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周澜伸手摘下茶色眼镜,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泛出一道青光。



第十五章 寻人

下午,吴柳和迟亮两个人开车前往颜柳区幸福园,准备找一下那个叫黄真真的女孩。

在当初二十二科的选拔会上,两人自告奋勇志愿加入,目的都很简单,就是希望能参与大案的调查和侦破。

但真的加入以后他们发现,二十二科自己就扑朔迷离,这个科到底是做什么的他们都不知道。

“哎,以前我挺好奇的,这二十二科到底是干嘛的。我以为进了这个特别行动队就能知道,哪知道还是一无所知。”车上,吴柳和迟亮聊道。

“上面说了需要保密,反正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呗。”

迟亮没有吴柳那么多花花肠子,他只是觉得二十二科连破大案,肯定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所以才加入进来。

吴柳哼了一声:“你倒是想得开,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去做啊。”

迟亮道:“那怎么办,你还想打探点什么?我劝你还是算了吧,王科长说了,打探科里的秘密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吴柳道:“我就是随便说说,你这么当真干嘛,好好开车你!”

在特别行动队选拔、成立期间,王静提到最多的就是“保密”两个字,不该知道的不能知道,该知道的知道了不能说出去。

整个科室竟然一份文字档案资料都没有,纸质的电子的全都没有。

同事之间还不能使用通讯软件,偷听或者套话什么的更不用想了,那属于找死。

所以吴柳也只是嘴巴上嘀咕几句,真让她去打听科里的秘密,给她十个胆子她也是不敢的。

很快,两人到了幸福园,这里曾是古柳京城的居民聚居区。

如今成了老破小社区,人口稠密,鱼龙混杂,外来人口众多,是治安案件高发的区域。

去年柳京出事后,人口减了不少,但到今年年底又开始回流,重新变得杂乱起来。

两人先去了一趟幸福园辖区派出所,想看看派出所这边有没有这个黄真真的档案。

像黄真真这样从事过色情服务工作的人,在辖区派出所一般会留案底。

所以如果能从派出所那儿查到黄真真的案底,就能了解她更详细的信息。

目前无论是qq还是手机,都没有办法联系上她,这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在网监中心迟亮还发现了黄真真的直播间,发现她已经好多天没有直播了。

从之前的历史记录来看,她每周至少直播三次,直播之间的间隔一般不会超过两天。

连着好多天没有直播,且没有任何动态,迟亮隐隐觉得可能有事。

当然,也可能什么都没发生,像这些来柳京的流动人口,联系方式和居住地址说换就换。

说不定人家不干这行,回老家打工或者结婚去了,完全有这个可能。

结果到了幸福园派出所一查,并没有这个黄真真的案底。

派出所的警察解释说,从去年年底开始,派出所的工作重点放在了预防暴力治安犯罪上,对黄赌毒等轻型犯罪抓的不算太严。

今年整个扫黄打非行动就没进行几次,至于那些在幸福园租房子住,进行私下交易的暗娼,更是没办法进行查控。

“之前备案的工作者的资料都在这里,剩下的内网上都有。在我们这儿登记的,都是平时接举报抓的,证据不足但有嫌疑的,我们做了记录。其他就没了。”

幸福园派出所的所长将所有的纸质、电子资料都拿出来给迟亮和吴柳查阅。

吴柳和迟亮两个人一起核对,把和黄真真特征相近的也都查阅了一遍,发现没有疑似的人。

“会不会已经离开柳京,不干这行了?”吴柳道。

迟亮摇摇头:“有可能,可我到交通网里查过,没有她的出行信息。”

迟亮脑子不算特别聪明,但思考问题很细致,就算自己想不明白,把细节观察到了,对其他人也是有帮助的。

在进行选拔考核的时候,石元强点名要了迟亮作为他的副手。

吴柳听了迟亮的分析,道:“既然派出所这边查不到什么,就到社区里面去走访一下,问问居委会什么的。”

说完,吴柳就带着迟亮和派出所的民警道别,直接到幸福园社区的街道办去查问。

相比迟亮的善于沉思,吴柳个性泼辣,思维活跃,行动能力很强,而且有一手过硬的刑事侦查技术。

王静当时要吴柳,就是觉得她办事能力强,来科里可以解决许多事务方面的问题。

本来联系黄真真是件小事,只不过是程浩南提出来,警方该要信守承诺。

没想到查来查去,却发现这个黄真真不是故意不理程浩南,而是真的联系不上。

迟亮和吴柳都知道,像黄真真这种从事色情行业的女性,一直是暴力犯罪的高危受害者。

在国内外许多恶性杀人事件中,这些缺乏保护的可怜女子,经常成为被害人。

迟亮和吴柳两人赶到了幸福园社区蒲柳巷居委会,向那里的负责人咨询相关情况。

居委会的负责人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妇女,对蒲柳巷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

她告诉迟亮和吴柳,蒲柳巷的人员居住情况比较复杂,流动性很大,这里的房子经常会转租,有二租甚至三租。

很多租客住的时间很短,最短的可能就一天,长的可能也就一两个月,一些长租的人反而不怎么露面。

迟亮向她询问关于黄真真的信息,负责人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摇摇头表示没见过这个人。

迟亮和吴柳面面相觑,难道这个黄真真给的消息是错误的,她不住在幸福园蒲柳巷?如果是这样,想要找到她可就难了。

迟亮想了想,突然想到一点,他掏出手机,打开相册。

相册里有他拍下的黄真真直播时的录像,录像中的她化着浓妆,加上视频的ps,根本辨认不出真人的模样。

吴柳道:“照片看不出来,视频更加看不出了,这妆化的……”

迟亮道:“不是看人,你看后面,看后面!”



第十六章 排查

迟亮将黄真真的直播画面截图下来,然后放大,吴柳注意到黄真真的直播背景是一块幕布,不过幕布的边沿没有拉严实,露出一道缝隙。

透过缝隙正好是一扇窗户,窗户开着,透过窗户能隐约看到一栋高大的建筑。

“这是什么楼?”吴柳问道。

“应该是金普饭店。”迟亮回道。

“你怎么发现的?看的挺仔细啊。”吴柳道。

“没有,因为刚开始直播的时候,她自己发现帘子没有拉好,去拉帘子的,所以我才注意到。”

迟亮心很细,他看到这里,就把这段录像截了下来,并仔细观察。

开始他没看出来那栋楼到底是什么建筑,到了蒲柳巷在空地上抬头望见了金普饭店,迟亮才想起来视频窗外的正是它。

金普饭店位于颜柳区和宣北区的交界处,幸福园靠北的一些房子多能看到这栋楼。

而蒲柳巷就是在幸福园的北面,有了这个信息两人就缩小了黄真真住所的大致范围。

看样子,她的确是住在蒲柳巷或者附近的小区里。

负责人道:“能看到金普饭店?我想想啊,应该是56栋,58栋,那一排往北的几栋都能看到。楼层?五楼往上,四楼肯定看不到的,我家就住在四楼的。”

56、58往北大约还有十几栋房子,还需要进一步缩小范围,迟亮又问:“这些房子的构造怎么样?一样吗?”

负责人道:“哦,最近有几家在做房屋改造,我这里有平面图,你看看。这里房子的构造都差不多的。”

负责人拿出房屋平面图来,迟亮和吴柳看了一下,发现这里的房子每层有三户,东西各两户,朝南有一户。

朝南的那一户是没有靠北的窗户的,所以肯定不会是朝南的屋子。

东西两户布局对称,互为镜像,都是一室一厅一储物间的小户型。

其中卧室连通着阳台,阳台朝南,也不朝北开窗,肯定不是卧室。

小储物间七八平米,有一个狭长型的窗户开在北墙,东面的屋子窗户靠东,西面的屋子窗户靠西。

根据这一细节,迟亮推断:“从直播截图看,窗户在西侧,所以这个黄真真的屋子应该是西屋,我们查西屋就可以了。”

这样,范围就进一步缩小了,56、58往北的几栋楼,五楼、六楼,西边的屋子。

算算有大约四十多户,查起来还是麻烦,两人想着还能不能把范围缩得更小一点。

吴柳道:“我们不如用一下排除法,问问楼里的住户,这栋楼有没有单身的年轻女孩儿租住,如果有,可以试着查一下。如果没有,就能直接跳过去。”

迟亮问街道负责人:“楼里住了哪些人,有人能知道吗?”

负责人道:“应该能,有一些老人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平时又没事干,肯定熟。”

于是在负责人的带领下,他们开始对56、58栋往北的楼进行排查。

迟亮问吴柳:“喂,要是查到最后发现这女孩就是换地方换号码了,那怎么办。”

吴柳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没事不是更好,你还希望有事啊?”

迟亮摇头:“没有,没事当然最好了。”

迟亮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却隐约感觉到,黄真真很有可能出事了。

他从警时间不长,从派出所民警开始做起,后来志愿加入刑警队伍,考进cid。

他对于刑事案件有很高的敏感度,这也是他为什么自愿做刑警的原因。

这个黄真真不仅是高危受害人群,而且迟亮认真看了她的直播录像,发现她直播很卖力。

她长相在主播里算不上漂亮,从她的身份证照片来看,直播中的她也要靠化妆和修图。

可她很能聊,很会聊,或者说很会和男人聊,比一般的姑娘要放得开。

所以虽然直播的时间不长,却也聚集了一小群粉丝,从他们之间的交流来看,黄真真近期并没有离开柳京或者换居所的计划。

而且在她最后一次直播时,和粉丝的交流还挺愉快,并告知他们自己下一次直播的时间,说不见不散。

结果她就这么消失了,到现在音讯全无,这很难让人往好处去想。

当然,抱着心中的一点希望,迟亮和吴柳开始了排查。

他们在街道负责人的帮助下,他们一栋楼一栋楼的拜访楼里的老人,询问这栋楼有没有符合黄真真特征的女青年租住。

只用了二十多分钟,便确定下来,应该是在58栋,60栋,64栋这三栋中,住户反映楼里有年轻的单身女租户。

这样的话,户数就缩减到了12家,终于可以开始一家一家进行确定了。

十二家中,有五家没有出租用于自住,直接从中排除,剩下的七家,有三家进行过登记,负责人表示认识这三家,不会是黄真真。

那就只剩下四家,其中两家在58栋,两家在64栋,两人分头行动,上这四家去敲门。

结果,吴柳找的两家都有人在家中,迟亮找的有一家有人,是个男的,有一家没人。

他找到负责人,查到了这家人家的户主,然后和这个户主通了电话,户主在电话里表示,自己的房子租给了两个在柳京打工的外地人,并没有租给姓黄的女孩子。

这下可就奇怪了,按照他们的排查方式,排查到最后竟没有符合的。

吴柳问道:“这个户主可靠吗?他会不会说谎?”

负责人道:“哎呀不会的,他好好的干嘛说谎啊,你要不信再等等,这户人下班回家了你不就知道了。”

迟亮则道:“那,会不会有人转租出去?”

“那更不会了呀,两个过来打工的外地人,房子转租出去自己住哪里啊。”

两个年轻人思绪明显有些乱了,脑子转的都不如这个街道阿姨来的灵光,毕竟废了好大劲最后却什么都没查到。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可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呢?

“难道功夫都白费了?”迟亮不禁有些沮丧道。

这时,吴柳突然道:“没有白费!我知道了,有个地方咱们弄错了!”



第十七章 赌博

说着,吴柳从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一个摄像软件,把镜头调到自拍模式,给自己拍了张照片。

迟亮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自拍呢。”

吴柳道:“什么自拍,你自己来看看这个照片,你看。”

吴柳把刚拍的照片递给迟亮看,迟亮不用看,他的脑子里已经反应过来了,自拍的情况下,拍出的照片就像照镜子一样,和正常情况下是相反的!

直播时用的前置摄像头大多是镜像模式,那么她背后的窗户就不是在西边,而是在东边。

想到这里,迟亮立刻打开手机,重新看了一下黄真真的直播录像,将直播中的她和身份证照片上的她进行了对比。

人脸并不完全对称,左侧和右侧有细微的差别。

比对后迟亮确认,直播中的黄真真用的正是自拍镜像镜头,所以她住的并不是西边的屋子,而是东边的那一间。

这样,两人重新开始对三栋楼的东侧12户进行排查,很快就查到,在60栋二单元的502室内,住着一个符合黄真真形貌特征的女人。

街道负责人查到了这间房的主人,打电话过去询问,主人表示这间房子大约半年多前租给了一个姓黄的女孩。

女孩交了一年的房租,水电费都是自付,住进去半年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房东又不怎么管事,所以不知道这个女孩的行踪。

楼道里的大妈说,看这个女孩的打扮很普通,平时不怎么出来,不知道她是干什么。

吴柳道:“看样子这个黄真真还挺谨慎的,没有让其他住户注意到她。”

迟亮道:“可这样,她人失踪了都没人发现,我们上去看看吧。”

两人上到了五楼,敲了敲502的门,好半天都没有人开门。

这里的楼都是老楼,楼里的装饰还是上个世纪的样式,在每家门前用瓷砖砌了一块踏板,可以放鞋子用。

吴柳看了看对门有人住的501,他们家门口的瓷砖踏板很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是有人打扫过。

而502门口的踏板已经有了一层浮灰,吴柳问负责人:“你们这里的楼道有人打扫吗?”

负责人道:“有,但每个礼拜才扫一次,就是把灰扫一扫。”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我想想啊,60栋,好像是五天前?还是六天的,反正这两天他们就有人来扫了。”

老社区外租人口多,没有人交卫生费,一个星期来人打扫一次算不错了。

吴柳想,如果黄真真最近五天有回来的话,那门口的踏板上可能会有她的脚印。

吴柳蹲下来,从包里掏出放大镜进行仔细的观察,发现门口的踏板上还算干净,不过有了一层浮灰。

而在那层浮灰上,有一个不太明显,很浅的脚印子,吴柳仔细看了一会儿,判断这印子应该是男鞋的脚印。

石元强告诉吴柳和迟亮,程浩南和黄真真上一次联系上是在大约五天前,也就说黄真真应该是在这五天的时间里失去联络的。

黄真真家门口的浮灰也证明,这四五天黄真真应该没有回过家,或者没有出过家门,否则门口的踏板应该不止一个脚印,还是男鞋的印子。

至于这个脚印是什么人的,吴柳还不确定,可能是邻居的,可能是快递员的,也有可能是环卫工或者楼道里其他什么人的。

但不管是什么人,吴柳认为,在这几天里来找黄真真的,有可能知道点什么。

吴柳让迟亮打开手机上的闪光灯,从某个角度照在这个灰脚印上,然后吴柳取出随身带着的卡片相机,对这个脚印进行了拍照。

拍好照后,吴柳问:“那个房东什么时候能过来?”

负责人道:“他现在住到江北去了,他说晚上应该能赶过来的,你们…”

吴柳道:“没事,我们能等。”

到了二十二科有个好处,一旦出去办一件事,就不用再为局里的其他事操心,更不会被拉去做苦力,干和查案无关紧要的杂事。

“打个电话和王科报备一下吧?”迟亮对吴柳道。

“不行,走的时候王科说了,下午不要给她打电话,她有重要的事要忙。”

……………………

下午王静和石元强又一起去了一趟金河看守所,去见一见关在那儿的梁康,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自从一个多月前梁康说他认识“狸猫”后,就再也没有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无论王静怎么问,梁康都没有任何反应。

之后,王静和石元强每周都会去看守所提审梁康,而梁康的嘴巴就好像上了锁,不管两人问什么问题,他都一言不发。

看守所找了精神科的医生给梁康看过,医生表示梁康好像处在了一种自我封闭的状态,对外界的刺激极度不敏感。

还对他进行了脑部检查,暂时没有发现生理病理上的缺陷,不过医生表示他现在的情况和自闭症患者很像。

虽然如此,王静还是要抓住一切机会,期望能从梁康那里获取一些蛛丝马迹。

昨天下午王静见过了孙峰,再次问到他关于“狸猫”的事,孙峰的回答还是和以前一样,他记得有这么个人,但这人是谁,从哪儿来,甚至谁告诉他的,孙峰都一概不知。

以王静对孙峰的了解,和孙峰对王静的畏惧,他能说的肯定都说了,没说的那是真的说不出来。

到了看守所后,两人来到提审室,梁康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王静摊开笔记本,准备继续问关于“狸猫”的问题,听看守所的人说,梁康已经一个月没说话了。

这时,石元强道:“王科,不如让我来试试吧?”

石元强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花了很多时间去研究太古生物爆炸案的卷宗,他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王静点头:“好,换你来问。”

于是,石元强看着梁康,他双目无神,歪斜着脑袋,再没有了第一次见他时的那种精气神,好像被人抽干了灵魂。

石元强问道:“你喜不喜欢赌博?”



第十八章 新的思路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除了跟着陈镜安学习一些刑侦方面的知识,处理日常事务,整理档案外,剩下的时间石元强都用在了研究太古生物制药厂爆炸案的卷宗上。

这份卷宗卷帙浩繁,不少刑侦专家都对其进行过研究和探讨,只不过因为案件的保密性,案件负责方不停变化,导致调查总是半途中断,缺乏连续性。

即便如此,一些刑侦专家在不知道变异人的情况下,依旧凭借他们丰富的经验,发现了不少有价值的线索。

因为案卷移交过好几次,所以一些东西就好像课堂笔记一样记载在了原始案卷的空白处。

甚至,前面的调查者遗留记录下的问题,后面的调查者在进行思考后,在空白的地方用不同颜色的笔进行了解答。

所以在一份案卷上,可能有三四种颜色的笔写下的不同的心得和记录,根据笔墨的深浅、新旧还能分辨出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好像一个论坛。

这样的案卷在刑事调查中可以说是独一份的,因为不允许电子化,这批档案辗转来到石元强手中的时候,已经被翻得有些破旧了。

它们全都被保存在医务室的一个大保险柜里,是目前第二十二科中,保管时间最长的一批档案,其它的写完就被王静带走了。

石元强面对这些档案,就好像翻看学长、学姐们用过的教科书一样,上面不仅有教学内容,还有学习心得,而学习的最终目的,就是破解太古生物制药爆炸案这一终极谜题。

一开始石元强完全没有这个自信,那么多刑侦专家都解不开的题,他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开?

所以他去找陈镜安帮忙,结果陈镜安却说,他擅长侦查和行动,对着卷宗研究案子进行解谜并不是他的特长。

当然,陈镜安还是给了石元强不少帮助,他看过卷宗后表示,这些刑侦专家的侦查方向都是正确的,方法也没有错。

可能错就错在,他们面对的并不是普通的犯罪者,他们学习和实践过的犯罪学常理,在这个案件中可能都不适用。

像石元强这样,说不定思路更加开阔,可以从中发现一些别人意想不到的东西来。

只是这个过程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石元强并不比那些刑侦专家们更聪明,他能想到的,他们大多也能想到。

而且,因为梁康始终不再开口,所以就算有了什么想法,在梁康那里也得不到证实。

但最近,石元强从一份口供的空白页上,发现了一些和之前不太一样的思路。

过去所有的调查都建立在两个前提上,一个是梁康肯定说谎了,因为他的说法过于荒谬,而且按照他的说法,所有事都是他一个人完成的,而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基于这个前提,调查者最开始将方向定在了攻破梁康的心理防线上,他们动用了各种方法,甚至一些非法手段,却还是没办法从梁康口中得到答案。

所有的回答都是相同的,就和石元强第一次见梁康时他说的一样。

第二个前提就是梁康一定是在其他人的帮助下完成了这个惊天大案,所以只要找到梁康之外的案件参与者,就能得到新的线索。

紫龙山矿山的老板、工人,卖给梁康油桶的赛车俱乐部老板、骑手,卖给梁康化肥的种子站主任,以及和梁康产生过交易的所有人都被抓了起来,一一进行审讯。

但审讯的结果却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参与到这起案件中,他们的罪行充其量是买卖危险品或者渎职,而不是爆炸案的从犯。

并且,所有人都表示,和他们进行联系、买卖的都只有梁康一个人,没有出现第二个人。

调查因此陷入死局,所有人的调查都从这两个前提入手,不断探寻各种细节,有所发现,最后又回到原点。

梁康不改口,没有第二人出现。

石元强一开始的想法和前面的调查者是一样的,他顺着他们的思路想继续往前走,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结果自然是陷入死胡同,尤其是第一次提审后梁康陷入了自闭状态,一言不发,第一条路完全被堵死。

第二条路随着时间的推移,线索也是越来越少,爆炸快要过去一年,最佳的调查取证时间早已过去。

就在这时,石元强看到了那份口供,是一次提审记录,在这份记录的最后一页纸的空白处,某个调查员写下了一段话,给了石元强很大启发。

那段话说:“如果我们沿着一条自认为正确的路一直走,却一直走不通,那是不是说明这条路其实是不正确的?我们是否要推翻一些前提和假设,来走出一条新的调查道路来。”

石元强相信,如果不知道变异人存在的话,那么两个前提无论如何是无法推翻的,但在知晓变异人带来各种可能后,石元强认为这个人说的话或许有意义。

在下面他接着写道:“梁康在受审时反复说的有两点,一个是说他的作案动机是报复社会,第二个是说他报复社会的起因是赌博,这两点明显和事实不符。梁康从没有赌博的记录,我们调查了柳京周边大小赌场,亦没有过梁康的身影。

而且,因为赌博输钱,所以报复社会要做如此大的案子,也完全不和情理,这两点怎么看都是胡说八道。

但在此,我不妨假定梁康说的都是实话,他真的因为赌博输钱而产生了报复社会的念头,接着在这个念头的趋势下做了一系列的工作和准备,制造了爆炸案。

那么我们就顺着这个思路往前走,一个从来不赌博的人突然开始赌博,最后输光了家财,不得不走上犯罪的道路。

假定他喜欢赌博,那说明这是他咎由自取,但问题是梁康不喜欢赌博,那么他开始赌博并最后输钱输到一无所有要犯罪,是谁一开始把他带上赌博这条路的呢?他引诱梁康赌博的目的,就是是要报复梁康,还是要利用梁康来报复社会?

不过这里又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梁康真的没有去赌博,最起码我们没有查到,除非他不是在赌场里赌,而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但问题是,如果是这样,他赌了什么?又输掉了什么?”

写到这里,一页纸的空白都被写满,后面就没有后续了。

这个人的问题并没有能得到解答,但石元强认为这段话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所以他尝试性地问了梁康那句话:“你喜不喜欢赌博?”

一直双目涣散不说话的梁康听了这个问题,竟抬眼看向了石元强,半晌,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不喜欢。”



第十九章 是非题

梁康终于开口说话了,一个月的时间,他没有和周围的人说过一句话,王静来不知问了多少次,梁康都一言不发,现在他竟对石元强的问题有反应了。

石元强也感到很惊讶,他看了看王静,王静示意他接着问,:“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赌博?”

梁康又陷入了沉默,石元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问法有问题,他想了想,换了种说法:“你是怎么开始赌博的?”

结果,梁康还是没有反应,这可急坏了石元强,王静轻声道:“你换个更简单的问题。”

“什么简单的问题?”

“就是,用是或者不是就能回答的。”

王静这么一说,石元强心里有了数,道:“你不喜欢赌博,那是不是有人带你一起赌博的?”

梁康的眼珠子动了动,点点头,道:“是的。”

果然有效,石元强想看看除了问题形式,问题内容是不是也有影响,就问道:“那爆炸案是不是你一个人做的?”

梁康没了反应,看样子只能问他赌博的问题,其他问题他一概不理。

“那个带你赌博的人,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

“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

“他是不是男的?”

“是。”

“呃…你们是不是赌钱了?”

“没有。”

“你们是不是赌谁输了就要帮谁做一件事?”

“不是。”

……石元强就这么一句一句的问,就好像在和梁康玩是非题,要从他的答案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形象来。

所以石元强不得不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试,他想知道假如梁康真的赌博了,到底是什么人和他赌博的,他输掉了什么,以至于他要炸掉太古生物。

提问持续了一整个下午,直到晚饭时间,因为梁康只回答“是”或者“不是”,有些问题还不回答,所以进展的很慢。

不过提问还是有成果的,石元强将问题和答案记在了笔记本上,大致勾勒出了一个梁康嘴里和他赌博的人的形象。

这是一个年纪在50左右的中年男子,梁康见过他三次,每次都带他去一个地方赌博,具体是什么地方,梁康没有透露。

赌场里只有这个中年男子一个人,只有他和梁康在赌。

一共赌了三次,梁康输了三次。

赌的东西既不是钱,也不是物,赌的方式既不是扑克牌九,也不是***麻将牌。

石元强不知道他们赌的到底是什么,赌的方式又是什么,因为石元强把所有能想到的都说了一遍,梁康的回答都是“不是。”

但有一点石元强知道,梁康不喜欢赌博,可他却愿意去赌。

“如果再给你一次去赌的机会,你是不是还会去赌?”

“是!”

梁康的这个回答毫不犹豫,和他开始时表示的“不喜欢赌博”大相径庭。

不过迷上赌博的人,又有多少是真的喜欢赌博?他们不过是陷入了欲望之中无法自拔而已。

审问快要结束的时候,石元强问了梁康最后一个问题:“那个陪你赌博的人是不是狸猫?”

梁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眨巴眨巴没有任何反应,让石元强摸不清他到底什么情况。

等了约莫五分钟,梁康还是一言不发,石元强和王静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

这次提审可以说大有收获,石元强决定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最好能找到那个在空白处写下那些猜测的人,和他一起讨论。

只不过现在这些档案都被列入绝密,很可能除了他们二十二科和上面的组织,其他人都无法再接触了。

两人结束了提审,叫来看守官,将梁康送回了牢房。

出了看守所,外面天已经黑了,现在天黑得特别的早。

两人走到停车场,这里的停车场一如既往的空旷,只有他们一辆车停在这里。

一起上了车,王静突然皱起了眉,她嗅了嗅,道:“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石元强道:“我…我放了个屁…我的屁没有毒的!”

王静道:“不是屁臭,是腥味,有没有闻到腥味?”

石元强也皱着鼻子用力吸了吸,天冷他的鼻子有些堵,什么都闻不到。

王静从车上下来,绕着车子走了一圈,打开后备箱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发现。

“喂,到底怎么了?”石元强问道。

王静又用力嗅了嗅,夜晚的冷风嗖嗖地吹着,她的鼻子也有些堵上了。

刚刚进车时闻到的那丝若有若无的腥味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王静回到驾驶室,关上车门,发动汽车,希望自己只是神经过敏。

热好车,两人离开了看守所,看守所的大铁门缓缓关上,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迟亮和吴柳两个人一直等到饭点,才等来了502的房东,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大爷。

老大爷人倒是挺好,新家在江北,听说警察来查他的房客,等子女下了班有人照看小孙子,自己一个人坐地铁转公交到了这里。

“要来的要来的,哎呀,最怕房客出事情啊,出了事情房子就不好租了呀。”

原来老大爷更关心的还是自己的房子好不好租出去。

“我看这个小姑娘人蛮好的嘛,看上去本本分分的,老老实实的,打扮也规规矩矩的嘛,怎么会是不正经的人呢?哎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老大爷嘴还挺碎,去房子的路上一直都在唠叨,等爬到5楼,他把钥匙给了两人,道:“你们进去看看吧,我年纪大了胆子小,要是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我心脏病一犯我看就要双重麻烦了。”

吴柳接过老大爷递过来的钥匙,她倒是不怕,钥匙捅进锁孔里,一拧,门吱呀一下打开。

屋子里很安静,一厅一房一储物间,走了一圈下来,柜子里、床底下都看过,什么都没有发现。

“吱吱~”突然传来了一阵叫声。

“老鼠!”吴柳吓得尖叫了起来,在厨房里有一只大老鼠。

女警察不怕死人,却怕老鼠。



第二十章 顾怜的拜托

对502房间的一番检查一无所获,问题更加麻烦了,黄真真失踪了。

吴柳和迟亮回去,向科里汇报了黄真真失踪的事,石元强和王静还在从看守所赶回的路上,陈镜安知晓了情况。

从理论上来说,如果没有人报案,黄真真的失踪就没有人会关心。

可能再等几个月,房东需要收租的时候,发现人不见了东西还在,才会向警察报告。

在这些女孩的通讯录里有很多和她们发生过亲密关系的人,但真正亲密的可能一个都没有。

陈镜安将情况记下了,准备明天亲自到幸福园去走访查探一下。

从进入二十二科起他就一直在追查失踪人口,现在一有人失踪他就开始担心。

王静和石元强依旧没回来,这时陈镜安的手机响了,号码没有显示,是一个加密电话。

陈镜安让迟亮和吴柳出去,接通了电话。

“金河区大营路,接人。”

就这么一句话,说完电话就挂掉了,听声音陈镜安知道,是震荡打来到。

陈镜安算算时间,昨天晚上被接走的程浩南,今天是该被送回来了。

只是蒙浅浅跟着他一起去的,不知为什么还要陈镜安去接人。

他离开办公室,到警务处取了车钥匙和枪,准备开车前往金河区接人。

从警务处出来,一个值班民警上前对他道:“陈警官,有人找你。”

“有人找我?谁啊。”陈镜安有些奇怪,这个点怎么会有人找他。

陈镜安到大厅接待处一看,是一个女孩在等他,竟是钟楼医院的护士顾怜。

见到陈镜安出来,顾怜跑上前,道:“陈警官…”

顾怜一对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陈镜安,明高中学的案件结束以后,两人就没了联系。

顾怜找陈镜安要过联系方式,陈镜安当然没给,这下人直接找上门来了。

陈镜安问道:“找我什么事顾小姐?”

顾怜道:“叫我名字,不要叫我什么小姐。”

陈镜安只好道:“好,顾怜,请问找我什么事。”

顾怜道:“我想请你住到我家去。”

陈镜安以为她来是要帮什么忙,两人虽不过点头之交,但陈镜安对她还挺有好感。

没想到她张口就要陈镜安住到她家里去。

顾怜忙补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两天我家进小偷了,室友又不在,我一个人在家,害怕。”

陈镜安道:“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了,但没有用,警察又不管。再说你不就是警察。”

“回去把门窗锁好,实在害怕去宾馆开个房住一晚。”

“不行,宾馆更不安全!我门窗都锁好了的,还是让人进来了。我在柳京没有什么朋友,没办法才来找你帮忙的。”

这让陈镜安很是为难,顾怜则伸出手轻轻拉了拉陈镜安的袖口,道:“你就帮帮我吧,要是我一不小心被坏人弄死了,你到时可就要后悔了!”

顾怜本只是情急之下开个玩笑,没想到这句话却刺中了陈镜安,他叹了口气,道:“好,你留个地址给我,我现在有点事,忙完就去找你。”

顾怜没想到陈镜安真的答应了,要了张便签把自己的住址写给了陈镜安,道:“那我先回去了,真是不好意思要麻烦你了,我真的太害怕了,谢谢你!”

刚刚还厚着脸皮的顾怜,真等陈镜安答应下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说完朝着陈镜安轻轻鞠了一躬,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大厅,回家去了。

陈镜安捏着顾怜递给自己的纸条,把它塞进兜里,心想晚上要和石元强解释一下了。

耽误了五分钟,陈镜安开着车出发赶往金河区大营路,这里是柳京的郊区。

和那次接史鹏一样,陈镜安在路灯下见到了程浩南的身影,他呆呆地立在那里。

陈镜安走到他跟前,对着他打了一个响指,程浩南一下惊醒过来。

“我…我…我不想放屁啊,不想啊!”

程浩南说出了他的心声,随后他慢慢清醒,看到站在面前的陈镜安,问道:“这是哪儿?”

陈镜安道:“这是地球,欢迎回家。”

说着给程浩南戴上手铐,将他押上了警车。

“我怎么到这儿了?”程浩南记得昨天深夜,自己在睡梦中被叫醒,接着被押上一辆黑色的车,之后的事他就完全记不清了。

一醒来就看到了陈镜安,中间的记忆仿佛被抽走了一样。

陈镜安发动了汽车,程浩南突然道:“警官,警官,你把窗户打开一下,我…我肚子有点难受,可能要放屁了!”

陈镜安却道:“没事,你放吧。”

“有事的啊警察同志,我…我的屁有毒的啊,我不是说了嘛,差点把我自己毒死,会被毒死的。”

陈镜安不再啰嗦,开车回局里,程浩南在后面憋得满脸通红。

最后他实在是憋不住了,一个响屁放了出来,程浩南吓得赶忙卧倒在座位上,把脸闷在了靠垫上。

陈镜安闻到一股臭味,把窗户打开通了通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程浩南在靠垫上闷了一会儿,发现陈镜安竟然没事,自己也没有出现皮肤灼痛感,不觉有些奇怪。

“难道我好了,我好了!”程浩南惊喜地喊道。

“你好了,但也没好,以后每个月到局里来进行治疗,你就能正常放屁。当然,介于你在地铁站危害公共安全的行为,是要判刑的。”

“没事没事,只要能让我的屁正常了,就算坐牢也值了!”

陈镜安道:“我问你,你认识的那个小黄桃,有没有给你提过她的家人,朋友什么的?”

提到小黄桃,程浩南忙道:“警官,你们找到她没有?有没有联系上?”

陈镜安道:“对不起,没有,她失踪了。”

“失踪了?真的失踪了,那…那她去哪儿了?”

“都告诉你失踪了,怎么还会知道她去哪儿了。”

“那…那能不能找到她,警官,求求你们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啊。”

“我知道,所以我才问你她有没有提到过她的家人,朋友在柳京的。”

程浩南摇了摇头,他和小黄桃之间的关系不过泛泛,程浩南迷恋于小黄桃的样貌和身材,其他几乎一无所知。

都说女人的情感捉摸不透,其实男人的冲动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



第二十一章 宿命

“我已经让陈镜安去接人了,看时间,差不多接到了,今晚你就留下来吧,帮忙把事情弄完,明天再走。”

说话的是个背脊佝偻,形貌猥琐的中年人,他两只手交叠在腰后,背拱着,好似一个老农。

站在他旁边的是个扎着丸子头的少女,她脸色沉郁,原本富含着光彩的眼睛也变得暗淡。

她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真的要这么做吗?”

中年人重重叹了口气,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也是他的宿命,不管他是否叛变,他所做的一切,为的就是这一刻。”

少女脸上的神情更加的抑郁了:“那我们的宿命又是什么呢?”

中年人道:“我们不相信宿命…好了,你在这儿等着吧,再过一会儿,飞甲应该会出来了,到时候记得处理好。”

说完,中年人离开了,少女一个人站在了那里。

她站在一扇如同金库保险柜一般的圆形金属门前,门紧闭着。

她在这个门前,已经站了有两个小时。

在门的里面,是一间合金钢打造的牢房,这里关着的正是大刀。

今晚除了大刀外,还有一个人在里面,是大刀的妻子,飞甲。

一个月前在明高中学的体育馆里,两人还势同水火,仿佛是仇敌一般。

如今,飞甲陪伴着大刀,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牢狱中,两人赤身坐在床沿,一言不发。

一盏小灯和牢房中的黑暗做着抵抗,地上散落着两人的衣物,空气中弥散着汗味。

“战斗”已经结束了,却不知他们在等待着什么,是在回味,还是在思索。

飞甲的脸还是那样英气十足,将头发散落放下来的她多了几分妩媚,原本硬朗的面孔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她的脸色微微红润,看起来刚刚的“战斗”很是激烈,也很让她满足,但她眼睛却低垂着,其中藏着抹不掉的愁绪。

一旁的大刀靠近她,轻抚着她的肩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道:“飞甲,听我的,就这么做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飞甲转头用柔情的眼神看了大刀一眼,道:“不行,我不能这么做,你为什么就不能回来呢?我会原谅你,组织也会原谅你,我们可以从头开始…”

大刀摇了摇头:“不,我不会回来,也不能回来。我已经回不去了。但你知道,我们有我们的宿命,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什么信仰,新人类,新世界,全都不重要,不是吗?”

“可是…”

听着大刀的话,飞甲的眼中闪出了泪花,她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能一把抱住大刀,伏在他的肩头哭了起来。

他们原本是夫妻,一夜之间就成为了敌人。

成为了敌人,又因为共同的宿命重新结合在一起。

人的命运就是这样的可悲和可笑。

大刀也紧紧抱住飞甲,在她耳边道:“来吧,不要犹豫了,有风眼在,一切痛苦都会忘掉的,一定会的。”

眼泪不停地从飞甲的眼中流出来,不知流了多久,直到把泪流干。

飞甲擦了擦眼角,注视着大刀,轻轻抚摸着他已经长满胡须的脸庞。

她把他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取了下来,那是有一年七夕节,自己送给他的礼物。

他并不近视,但他说戴上眼镜会好看一些。

其实,他把眼镜拿下来也挺好看的,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那双真挚、明亮的眼睛。

现在,他的眼睛还是和过去一样。

以后再也看不到这双眼睛了,她要多看一会儿。

“别看了,动手吧。”大刀说道,他闭上了双眼,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一切。

飞甲紧紧地握起了拳头,刀甲在她的胳膊下长了出来,这刀甲由身体里的硼和钙合成,比钢铁还要坚韧和锋利。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飞甲连说了三声对不起,她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大刀的脸庞,另一只手臂上的刀朝着大刀挥去,一下就将他的脑袋砍了下来!

血一下喷溅开来,大刀的血竟是黑红色的,他的脑袋滚落到了一旁,脸上的神情很是安详。

他的身躯则扑通一声倒在了黑红的血泊中。

飞甲沐浴在黑红色的血液里,她一刀打碎了那盏微亮的小灯,接着朝大刀的尸体弯腰俯身下去。

……………………

扎丸子头的少女还在门口等着,门关得很死,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但少女知道里面在发生着什么,她掐着自己的胳膊,直把指甲卡进肉里。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少女就这么一直站在门口等待着,等待着一切的结束。

到第四个小时的时候,圆形铁门上的传声器响了,里面传来飞甲的声音:“开门。”

这声音平淡而冷漠,和少女印象里的飞甲大不一样。

少女赶忙上前,她的双腿站的都有些麻了,她用指纹和虹膜解锁打开了这扇铁门。

门缓缓地张开,里面一片黑暗,但少女能闻到血腥气冲散开来。

一个女人身上披了件大衣跨了出来,是飞甲。

她浑身都浴满了鲜血,那黑红色的血,头发上,脸上,还有腿上。

原本清亮的眼睛变得浑浊,少女看着她,觉得她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飞甲姐姐…”

飞甲看了看少女,整个人突然一软,直接倒了下来。

少女连忙上前把她扶住,然后打开对讲机:“来人,快来人!”

没一会儿,一群穿着黑色外套的人来到了这里,把晕倒的飞甲抬了起来。

少女道:“送她去3号病房。”

这些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听到少女的命令后,就好像机器人一样抬着飞甲离开了这里。

少女没有马上离开,她钻进了黑黢黢的不锈钢牢房中,喊了一句:“开灯。”

声纹灯一下子打开了,整个牢房亮了起来。

黑红色的血渍布满了床、地板和墙壁,在莹白的灯光下,散发着一丝丝黑亮的光芒。

地上还有沾着血迹的衣物,是男人和女人的衣服,少女知道,这里面本来是有两个人的,但最后只出来一个,另一个却消失不见了。

少女想起了飞甲嘴巴上的血,忍不住扶着门,吐了出来。



第二十二章 孤男寡女

陈镜安把程浩南送回了局里,办完拘留手续,将他交给值班同事,再去警务处交了枪,今天的工作算是完成了。

回办公室看了看,灯灭了,大伙儿都下班回家了。

身后传来了汽车喇叭声,回头一看是石元强的破丰田,他从看守所赶回来,正好准备回家。

“上车吧!跑哪儿去了。”石元强招呼道。

陈镜安上了车,突然想起来顾怜的事,从兜里掏出那张纸条,上面有她的家庭住址。

陈镜安想了想,和石元强道:“送我去钟楼区,我有点事。”

石元强道:“怎么,还有任务?”

“没有,去见一个朋友,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了。”

“哟哟哟,什么朋友,女的吧?”

“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哎呀,到柳京俩多月了,是该有个伴了。”

“你到柳京十多年了吧,怎么还没伴。”

这话一说,石元强急了:“打人不打脸啊!再说了作为同事兼朋友,我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不会让人知道。”

“我又没结婚又没女朋友的,要保守什么秘密。”

“那蒙浅浅不是喜欢你么,小心她把你给洗了……对了,蒙浅浅今天照例应该回来的啊,怎么不见她人?”

陈镜安把自己去接程浩南,还有吴柳、迟亮调查黄真真的事告诉了石元强,石元强道:“这事不然就交给我去查吧?我明天正好要去一趟幸福园,给史鹏那小子送钱。”

陈镜安道:“明天一起去,你那边怎么样了?”

石元强道:“今天有收获啊,那家伙终于张嘴了,但只能回答‘是’和‘不是’,差点没把我累死。”

石元强又和陈镜安大致讲了一下那个思路,还提到口供空白页上的字,问能不能找到那个调查人。

陈镜安在警察系统里的官阶比石元强高很多,他或许可以查到当时的调查者,便答应了下来。

很快,石元强把车开到了指定的地址,就在离钟楼区医院不远处的一个居民区里。

石元强把陈镜安送到巷子口,下车时还提醒:“哎,注意安全啊,作为警察要多为人民服务!”

陈镜安没有搭理他,摇摇头下了车,等陈镜安离开,石元强重重叹了口气,开车离开了。

……………………

顾怜住在巷子内一栋居民楼里,楼比较老,安全防范设施做的不是很好,楼下都没有门禁。

陈镜安又看了下地址,和居民楼的门牌号确认了一下,没走错,顾怜说她住在六楼601。

楼道里黑黢黢的,灯是老式的触感灯,二楼的还是坏的。

陈镜安观察了一下每户的门,除了少数换装了防盗门,大多数还是用老式的外面一层铁栏门,里面一扇木门。

这样的门在有心的小偷面前行动虚设,万能钥匙,起子都能几分钟内把门弄开。

只不过现在各家各户家里的现金、贵重物品少了,所以入室盗窃的案子相对少了一些,但在一些老旧小区发生频率还是较高。

到了六楼,顾怜家的门果然也是老式的铁门加木门,陈镜安轻轻叩了叩铁门上的门环,门内传来了顾怜的声音:“谁啊?”

“是我,陈警官。”

里面的木门打开了,顾怜穿着棕色的毛绒睡衣,透过门缝悄悄往外看了一眼,确定是陈镜安,立刻打开了铁门。

可是等铁门一开,看到陈镜安站在门前,顾怜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迟迟不让陈镜安进去。

陈镜安见状道:“怎么,不好意思?那我可以回去。”

“哎,别走别走,等你等到现在了,澡都不敢洗。”

说着顾怜把陈镜安拉进了屋里,把门给关上。

进了屋陈镜安才发现,这栋屋子的室内结构比较奇特,进门后是一条横着的大走廊,走廊一边是厨房,一边是不大的客厅。

走廊两头连着两个房间,顾怜说左边的房间是室友的,她到外地学习去了。

右边稍微大一点的房间是她的,房间通着阳台,通风透气更好一些,租金也要高一些。

在狭长的客厅里,摆放着一张老式布沙发,陈镜安道:“我今晚就睡这儿了。”

顾怜道:“嗯,不然你还想睡哪儿?”

陈镜安没好气道:“我想睡我自己家。”

顾怜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道:“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嗯,晚上我会把门开着的…”

可这话一说,又觉得味道不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孤男寡女相处一室,不管怎么样味道都不会对的。

幸好陈镜安没有在意,他道:“洗漱一下准备睡吧,明天我还要早起去上班。”

顾怜点点头,给陈镜安抱来一床被子放在沙发上,问:“明天你几点起来,要不要给你买早饭?”

“不用,我起很早,会自己解决。”

“好吧。嗯,卫生间有新的牙刷和毛巾,你待会儿可以用。我先去洗澡了啊。”

顾怜还特地强调了下,偷偷看了眼陈镜安,发现他已经躺倒在了沙发上,没有任何表示。

心里不觉有些失望,她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去找陈镜安的,昨晚她真的被吓坏了。

凌晨睡梦中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睁开眼借着阳台窗外的亮光看到屋内竟有一个黑影。

顾怜吓得身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一动都不敢动。

幸好那个黑影在抽屉、柜子里翻了翻,并没有对顾怜起歹念,在摸走一台手机、几百块钱现金后离开了。

之后顾怜就没合上眼,白天上班困的不行,室友又外出学习,她不敢一个人待在家里过夜。

可她在柳京没有什么朋友,最后想到了陈镜安。

这个看上去酷酷的家伙,顾怜对他很有好感,况且他还是个警察。

其实顾怜对陈镜安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家室,下了班就一股脑冲到了公安局,说要找陈镜安陈警官。

没想到真的见到了,他还没有下班,而且他竟然答应了。

在卫生间,顾怜用热水冲刷着身体,她感觉自己心跳有些快。

外面有个男人躺在沙发上,而她在这里洗澡,真的是奇怪的感觉。

顾怜很想问一问陈镜安,他为什么会答应过来陪她呢,出于好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女孩子洗澡总是很麻烦,不过顾怜今天很快就洗好了,她认真地把衣服穿好。

她本来有一套比较成熟妩媚的高级真丝睡衣,网站做活动时买的,从来没穿过,想今天穿上。

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换了那套棕色的有点幼稚的毛绒睡衣套装。

她轻轻拉开卫生间的门朝客厅看了看,发现陈镜安躺在沙发上,好像已经睡着了。



第二十三章 恋人

陈镜安又梦到了薛漫真,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梦见她了,来到柳京后,繁忙的工作让他没有太多时间去想她。

今天陈镜安躺在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他梦到了和薛漫真的最后一次电话。

陈镜安很少做梦,他的梦总是很现实,他不是一个天马行空的人,不会做那些奇奇怪怪的,光怪陆离的梦。

他的梦里只有自己的过去和现在,连幻想的将来都没有。

“你什么时候方便出来,我想见见你。”

“见我?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在宏利。”

“谁让你过来的!你爸知不知道你过来?”

“不知道,我就是想见你。”

“不行,我的处境不方便见你,你赶快回去,这边很危险。”

“你什么时候才能见我?我想你。”

“任务完成我就回去,你放心吧,快了。”

“都三年了…”

“我知道,不说了,我挂了啊……”

“嘟嘟~嘟嘟~嘟嘟~”

一连串的嘟嘟声在陈镜安的脑海中回荡,直到把他从梦中吵醒,他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闹钟响了。

把闹钟摁掉,才五点半,陈镜安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

脑子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是在顾怜家中。

昨晚并没有小偷出现,陈镜安晚上睡觉很机警,如果有人他肯定会醒。

他掀掉身上的被子起身,发现顾怜的房门开着,他走到门前,看到顾怜紧紧地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她睡得很香。

陈镜安不想打扰她,关上门,他到厨房看了看,冰箱里有鸡蛋,两个番茄和一把挂面。

简单做了碗鸡蛋番茄面填饱肚子,陈镜安又做了两个水煮蛋,下楼买了个包子放在碗里架在了锅上。

做好这一切,才六点钟,顾怜还睡着没有醒。

陈镜安本来应该出门去跑步的,因为没有带换洗衣服,所以只能作罢。

这个点上班太早,可他不想在顾怜家中多待,待会儿她醒了还是挺尴尬的。

陈镜安掏出笔记本,撕了张纸,写了个字条放在顾怜的床头柜上,便出门离开了。

一边下楼,陈镜安脑子里一边想着最近要处理的各种事,他准备在街头走一走,理理思路。

目前头等重要的工作是抓捕秦刚和刘晓琳,但根据现在的进展,两人很可能已经通过不知名的方式离开了柳京。

王静说,特勤组的人正在暗中对两人进行追查,陈镜安只能一边寻找线索,一边碰运气等着。

第二就是刘有全的意外死亡,到现在组织还没有给任何说法,政府已经对刘有全的姐姐开出了赔偿,算是有个初步的交代。

因为见不到尸体,陈镜安无法判断刘有全的死因,但根据当时看到的景象,刘有全是后劲部破裂开来,死法非常奇怪。

这件事陈镜安一直记在心头,他觉得还是要给受害者一个说法。

第三个,就是薛教授,也就是薛漫真的父亲失踪一事,他一直在秘密地调查,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薛漫真是陈镜安曾经的恋人,也是他唯一爱的人,在六年前去宏利县找他的时候,被毒贩杀害。

那时陈镜安在贩毒集团做卧底,和家人、朋友、同事都断了联系。

薛漫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找到了陈镜安的踪迹,跑去宏利县找陈镜安。

那时陈镜安在贩毒集团里正被怀疑,电话暴露了薛漫真,也暴露了陈镜安。

这给薛漫真招致杀身之祸,陈镜安也差点死掉,幸好那时警察已经开始对这个贩毒集团进行收网。

陈镜安死里逃生,提供了重要情报,将集团一网打尽。

可他已经失去了最心爱的人,也是他觉得最对不起的人。

从那天起,陈镜安的良心没有一天是安宁的,他找到了薛漫真的父亲,一位知名的生物学教授。

薛教授倒是没有迁怒于陈镜安,两人反而因为薛漫真建立了不错的关系,陈镜安像对待父亲一样对待薛教授。

不过两年前,薛教授告知陈镜安,希望他不要再多和自己联系,两人都该开始新的生活。

陈镜安尊重薛教授的选择,他去了白海,有了更好的工作条件,偶尔和薛教授联络一下,只是始终没有找寻另一半的打算。

没想到来了柳京,从周澜那里得知了薛教授失踪的事,竟是在柳京失踪的,相关档案还都消失了。

从时间上看,薛教授的失踪和柳京去年几件大事发生的时间点很接近,陈镜安怀疑这两者存在关系。

不过他查看了制药厂爆炸案的人员死亡名单,里面没有薛教授的名字。

那就说明薛教授可能还活着,至于在不在柳京,过去陈镜安认为是在的,可经历了刘晓琳和秦刚的事,他已经无法确定。

第四件事,就是传销组织的事,变异药片的源头始终无法查到,局里抓了一批人,一个个的审,什么都没有审出来,所以不得不依靠卧底去查探。

孙峰和史鹏两个人到底靠不靠谱还不知道,反正这事交给石元强去管,陈镜安操不了那么多心。

第五件事,关于黄真真的失踪,目前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待会儿去了单位,陈镜安要和石元强一起去一趟幸福园,根据吴柳和迟亮调查得出的信息,进行进一步的勘察。

其实普通的失踪案,陈镜安是不会去管也管不过来,不过这起案件有不少违背常理的地方,加上和一个变异人扯上了关系,所以还是要多加关注。

不过仔细想想,这变异还真是千奇百怪,竟然还会有人放屁有毒,听王静说可能是肠道菌群的突变,真是恶心……

陈镜安脑子转得飞快,想完这些刚刚走到楼道口,早晨柳京的空气清新而冰冷,风打到脸上有些疼,今天好像又降温了。

地上的雪被这冷风一吹都冻了起来,路上打滑的厉害。

陈镜安正要出楼道口,却隐隐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尖叫,好像是顾怜的声音。

陈镜安赶忙回头,朝着楼上奔去。



第二十四章 传言

一口气跑回六楼,陈镜安急忙敲门,过了一小会儿门唰的一下开了,顾怜看到陈镜安猛地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他。

陈镜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任由顾怜抱着,安慰道:“没事,发生什么了?”

顾怜抱了一会儿,才感觉有些不对,忙松开手,脸红红的,道:“老鼠,家里有老鼠!”

陈镜安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原来是有老鼠,道:“这种老楼有老鼠是难免的,把早饭吃了吧,鸡蛋和包子闷在锅上。”

顾怜刚刚醒过来,看到了床头柜上陈镜安留下的纸条,正发呆,就发现床边竟有一只肥硕的大老鼠。

顾怜盯着它,它竟全然不惧地也盯着顾怜,把顾怜吓得大叫了起来,正好被楼下的陈镜安听到了。

看到陈镜安,惊恐的心一下平静了下来,她心有余悸地道:“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老鼠,可大了,以前没有过的。”

昨天进小偷,今天进老鼠,顾怜感觉这个地方快要住不下去了。

“它现在说不定还在房里,在我的床上蹦跶呢。”顾怜可怜巴巴地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

果然,不论什么样的女人,只要看到老鼠都会花容失色。

陈镜安拍了拍顾怜,从厨房拿了根笤帚,走到房门口,轻轻推开了门往里瞅了一眼。

果然,一只肥硕的老鼠正蹲在顾怜的床上啃被子,把被子啃出一个破洞来,这老鼠胆子可不小。

陈镜安握紧手中的笤帚,开门一个跨步上前,一棍朝着大老鼠挥了过去。

这老鼠吱吱一声惨叫,从床上滚落了下来,这一棍正好敲在了老鼠的脑袋上,它四肢抽搐挣扎了几下就不动弹了。

陈镜安上前用笤帚棍拨弄了一下这只老鼠,它比一般的下水道水老鼠大了整整一倍,而且爪子很长,牙齿凸出,不知道吃了多少油水长这么大。

这让陈镜安想起了过去在南方国境线时的日子,那边丛林里来的水老鼠,个顶个都是这么大。

顾怜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躲在陈镜安身后瞄了一眼,吓得立刻躲回去闭上了眼睛,道:“死了吗?怎么办?”

“我把它带下去。”

老鼠这种东西,对陈镜安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他拿来簸箕把死老鼠给扫了进去,顾怜还是看都不敢看。

到楼下把老鼠的尸体扔进了垃圾箱里,然后上楼放回簸箕,陈镜安认真洗把手准备离开。

顾怜道:“你等一会儿吧,等我吃完早饭去上班,我们一起走。”

顾怜可怜巴巴地望着陈镜安,没办法了,看时间还早得很,陈镜安便点头答应了。

其实留下也没什么可做的,只不过是坐在桌前看着顾怜把鸡蛋和包子一小口一小口吃掉。

她吃得很慢很精细,吃煮鸡蛋拿了一个碗来,放一点盐沾着吃。

陈镜安又想起了薛漫真,她吃饭的时候就是这样,和在警校时狼吞虎咽惯了的他一点都不一样。

顾怜感觉陈镜安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吃过了吗?”

“哦,我吃过了,煮了碗面。”

“你平时都是自己煮饭吃吗?”

“早上在小摊吃,午饭晚饭在食堂。”

说了两句又没话了,顾怜只好低头慢慢地把鸡蛋和包子都吃掉,喝了杯热水,饱了。

看看时间,还是太早了,顾怜把碗和锅洗了,鼓起勇气对陈镜安道:“我刚刚吃饭,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陈镜安有些诧异,道:“不好意思,刚看你吃东西这么细致,想到以前一个朋友。”

顾怜想问是不是女朋友,话道嘴边又收了回去,心想他要说是,那该怎么办?

还是不问比较好,他不说,就当他没有。

于是顾怜道:“我吃东西是很细致啊,吃太快了对牙齿和胃都不好的,我可是学医的。”

陈镜安表示同意,道:“对了,刚刚老鼠爬到你床上去了,在被子上咬了个洞,记得换掉。”

顾怜一听惊叫一声,跑回房间一看,果然被子上有被老鼠咬的痕迹,气得她把床单、被套全给拆了下来,都要换掉。

“这些该死的老鼠,都冬天了,还跑出来!”

顾怜对着已经死了的老鼠发了一通脾气,陈镜安提醒她把家里的下水道口子,水管口子都用筛子堵住,这样老鼠才不会钻进来。

顾怜道:“陈警官,你以前一直在柳京工作吗?”

“不是,我刚调到柳京来,快三个月吧。”

“那你知不知道,柳京之前流传着鼠人的事?”

“鼠人?好像有听说过一两次。”

在太古生物爆炸案发生后那段时间,鼠人是传播的比较广泛的民间流言。

据说有人曾经看到过巨大的人形老鼠,就生活在柳京的下水道里。

它有着锋利凸出的牙齿,尖锐的爪子,一双眼睛通红,动作非常迅捷,而且可以像人一样站起来。

“如果真的有鼠人,你们警察会查吗?”

“会的吧,不过抓到以后应该送去动物园供大家参观。”

陈镜安嘴上开玩笑,心里却知道,如果有鼠人那说明这不是老鼠而是个人,一个变异人。

“我也不知道这鼠人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那段时间刚流传出来的时候,我都不敢一个人回家的。你知道我要上夜班,还是挺害怕的。而且你知道吗,我感觉自从有了那个什么鼠人的传言,柳京城里的老鼠就变多了,有时候在大街上都能看到。嗯,你今天晚上还能过来吗?我室友还有几天才能回来。”

顾怜说了一大通,最后一句才是她最想说的,知道家里会有老鼠她更害怕了。

陈镜安犹豫了一番,还是点头同意了。

在顾怜的身上他看到了一丝薛漫真的影子,虽然从样貌到性格,两个人一点都不像。

等顾怜把床单、被套都扔到洗衣机里,换上新的,已经要七点了,两人一起出门。

到了楼下,经过那个丢老鼠尸体的垃圾桶,陈镜安随意地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个肥大老鼠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第二十五章 蛋糕

没有陈镜安在的早晨,石元强还真有些不适应。

他已经习惯早上醒来以后,在客厅的餐桌上看到陈镜安跑步回来买的早饭。

等他吃过早饭,陈镜安总是冲完澡,两人一起下楼开车去上班。

石元强和陈镜安那儿学到的不仅是刑侦技术,还有更加自律健康的生活习惯。

这段日子虽然工作更忙了,但石元强却觉得精力充沛,整个人的气质都提升了一截,颜值从1分变成了2分。

翻了一番。

到了办公室,石元强看到陈镜安脱了外套正在室内做俯卧撑。

“喂喂,你干嘛,昨天晚上俯卧撑还没做够啊,到了单位还要做?”

石元强和陈镜安开玩笑,陈镜安是因为早上没有跑步,所以做几个俯卧撑舒展舒展筋骨。

他没有理会石元强,知道解释只会越抹越黑,还是谈正事,道:“上午一起去趟幸福园,带上老曹和小迟。”

石元强点头,他的包里放着已经用信封装好的现金,这是给史鹏的“活动经费”,到目前为止史鹏还没有提供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信息。

石元强决定去敲打他一番,好让史鹏上点心,一个传销组织到现在都搞不定,还变异人呢。

四人整点一番开车出发,到了幸福园社区,石元强下车找了一个ic卡电话亭给史鹏打了个电话,让他到小区楼下的一个馄饨摊见面。

其他三人则在迟亮的带领下,去了蒲柳巷,调查黄真真失踪的事。

石元强坐在馄饨摊上,点了一碗辣油小馄饨,他出来的时候没吃早饭。

等老板把馄饨端上来,史鹏正好一屁股坐在了石元强身旁,道:“老板,来一碗混沌,少放辣油啊。”

“辣油在桌上,自己加。”

“好好好。”

史鹏和老板说话,假装不认识石元强,手却在桌子下面拍了拍石元强的大腿,意思是要钱。

石元强喝了口馄饨汤,瞪了史鹏一眼,龇牙道:“消息呢?”

史鹏道:“我这不是等级还没升上去嘛,知道的太少了。”

石元强道:“那特么养着你吃白食啊,都一个月了。”

“我不是告诉你了,见不到a级的人啊,哎,和我一起那个孙峰,他都c级了还是见不到。”

“那你几级?”

“e级…”

“你特么!”

要不是为了保持假装不认识的状态,石元强就一巴掌上去了。

这小子进了组织后,不求上进骗吃骗喝,到现在还是个e级会员。

当然,史鹏并非一点贡献都没有,最起码科里现在对整个传销组织的结构、主要人员、运作模式一清二楚。

如果想捣毁这个组织,可以说轻而易举,问题就在于,那些a级的代理商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些人到底是谁,甚至他们到底存不存在,都要打个问号。

石元强又吃了几个馄饨,悄声道:“我警告你啊,不要拿钱不干事,我们会一直盯着你的。”

石元强说这话不过是随口威胁而已,却让史鹏想到那天晚上脑海里可怕的声音,他脸色苍白的连连点头,以至于馄饨上来了他都忘记吃了。

见史鹏一脸心惊的模样,石元强把最后几个馄饨吃完,道:“老板,付钱!”

一边付钱,一边从包里掏出装现金的信封,悄悄从桌底下塞给了史鹏。

史鹏接过钱,捏了捏,厚厚的一打,脸上露出了笑容,把信封放进了内袋。

“保持电话畅通,随时找你。”

石元强擦了擦嘴,丢下这句话离开了。

史鹏心里却想着,今天终于可以去找那个姑娘了。

他急不可耐地拿出了手机,找到那个姑娘,发了条信息过去:“发工资了,请你喝咖啡?”

……………………

陈镜安三个人到了蒲柳巷街道,迟亮又见到了那个女负责人,向她说明情况,要继续进行调查。

昨天确认黄真真不在家中后,房东留了一把钥匙给了街道负责人。

拿过钥匙,三个人来到60栋二单元502,在门口,陈镜安看到了那个脚印。

虽然又过去了一天,不过灰色的印记在强光的照射下仍然依稀可见。

陈镜安让迟亮把这个鞋印采集下来,并说道:“以后遇到这些痕迹要及时采集,光拍照是不够的。”

接着,陈镜安进到屋里,屋子的确不大,陈镜安又对地板、地砖、墙面一些容易留下痕迹的地方进行了细致的勘察,没有发现血迹。

不过很快,陈镜安有了一个小发现,就是在卧室床边,一个垃圾桶旁,地板上有一块小小的污渍,这块污渍上有一个老鼠的脚印子。

像这样比较老的楼房里有老鼠再正常不过了,加上地板没好好打扫,老鼠进来踩到一块污渍留下个脚印也很正常。

但让陈镜安觉得不太正常的是床边的那个垃圾桶,垃圾桶里有用过的废纸,香烟头,还有一块吃了一半,长出一些霉斑的蛋糕。

陈镜安把这块长了霉斑的蛋糕取了出来,观察了一下,上面没有被老鼠啃咬的痕迹。

这让陈镜安觉得很奇怪,如果老鼠来到这个垃圾桶周围,为的不是这块蛋糕,那它跑来是为了什么呢?

陈镜安把这块蛋糕放进了塑料袋,交给曹金珏:“把这块蛋糕带到局里,根据霉斑确定一下变质时间。”

曹金珏拿过蛋糕看了看,他走到垃圾桶旁,在垃圾桶里翻找了一下,找到了一张塑料纸。

把塑料纸展开,上面印着一个日期,曹金珏道:“你看,有生产日期,这种蛋糕一般保质期很短,生产日期和食用日期很近。我估计,应该就是那时候吃的。”

曹金珏这么一说还真的很有道理,陈镜安想果然人多力量大,柳京现在天气寒冷,要根据霉菌判断时间还真不太好判断,而且麻烦。

从生产日期看,是六天前的,可能买来的第二天才吃,第六天发的霉。再综合黄真真qq最后的聊天记录时间,最后一次直播的时间,以及门口的打扫时间,说明黄真真很有可能是五天前离开,之后一直没有回来。

而且从家中的衣物,电器等情况来看,黄真真并不是有计划的出行,属于计划外的消失。

“小区有没有探头,调一下五天前的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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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抬头

石元强一路小跑赶到蒲柳巷街道办事处的时候,陈镜安已经带着迟亮和曹金珏在看监控了。

“怎么样,人找到没有?”石元强倒是着急的很。

迟亮道:“没有,陈警官怀疑她可能在五天前失踪,在看监控。”

因为小区比较老,所以探头不是很多。在小区的主路上有两个探头,在小区的出口处有一个探头,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黄真真名叫“小黄桃”的qq号,最后一次聊天记录是在五天前晚上11点45分,后面还有人找过他,但她都没有了回应。

从最后一个人和她聊天的内容看,只是互相聊骚而已,并没有约黄真真。

当然,黄真真也有可能是通过电话和对方联系,或者在前几天就已经约好。

陈镜安查看主路上的探头,把录像时间调到11点30分开始,很快就有了发现,大约在11点43分左右,一个穿着深色连帽衫的男子出现在画面中。

20分钟后,也就是凌晨12点03分,这个男子和一个形貌很像黄真真的女人出现在录像中。

当时已经下起了雪,加上天黑,小区里路灯坏的坏暗的暗,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

但在反复观看后,陈镜安还是认定,这个女子很可能是黄真真。

接着看了小区门口的录像后,陈镜安更加确定这女人就是黄真真。

画面中的女子见到雪显得很兴奋,根据黄真真的个人资料,她来自于南方,来柳京之前应该没有见过雪。

这是柳京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只有小孩和没见过雪的人,才会显得这么兴奋。

确定了行踪后,陈镜安将时间点记下,道:“现在开始,沿着街道两侧排查有监控探头的店铺,查看四天前凌晨12点后的录像,目标就是这个穿连帽衫的男子。还有,把11点30分之前的也调出来,看看他从哪儿来的。”

布置完任务后,四人就开始分头行动,因为不知道两人在离开小区后是朝着哪个方向走,所以四人分为两个方向,每人负责一边的街道,挨个查访。

有了迟亮和曹金珏两人的帮助,行动的确加快了很多,很快,曹金珏在出蒲柳巷往南方向,靠东侧的一家小饭馆门口的私人监控中有了发现。

监控显示,在凌晨12点06分,有两人从镜头下走过,因为凌晨路上没有其他行人,所以可以确定这两人就是从蒲柳巷出来的黄真真和穿套头衫的男子。

陈镜安在街角的羊肉汤店有了更大的收获,凌晨12点10分,两人出现在店内,12点26分两人离开。

因为摄像头清晰度不够,且套头衫男子背对着摄像头,所以无法识别他的面部信息。

不过还是能观察到,该男子身高170左右,不高,体型比较瘦,手习惯插在口袋里。

坐在他对面的,能被镜头拍到脸的人正是黄真真,从画面上看,两人一直在聊天说话,说明比较熟悉。

陈镜安判断,该男子很有可能是黄真真的客人。

之后,四人又对附近其他店面的监控进行排查,奇怪的是,两人在离开羊肉汤店后,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任何录像中都找不到两人的身影。

“这里的监控还是太少了,要不要问一问有没有目击者?”曹金珏提议道。

幸福园这边,街道杂乱,摄像头多是私人架设,一些巷子、街道都没有监控,所以两人很有可能避开了监控,消失在某个巷子里。

陈镜安同意了这个建议,并且扩大监控排查范围,让幸福园几个派出所的民警加入到线索调查中。

可是,四个人忙活了一上午,线索到这家羊肉汤店就这么断掉了,后面不论是监控查询还是

排查,都没有办法找到两个人的身影。

难道两个人就这么消失了?

……………………

史鹏从石元强那里拿到了钱,吃了碗馄饨,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今天上午本是要上大课的,孙峰给人上课去了,而史鹏压根不想去,反正组织也不限制人身自由。

醒了后,他把拿来的钱数了数,分成几份,一份用于交组织的“运营费”,一份是这个月的生活费,一份决定拿来充值买游戏,最后一份……

史鹏捏着最后一份钱,想起了那个叫“莫甜”的女孩子。

之前在馄饨摊上给她发过信息,两个多小时过去还没有回,史鹏想,估计还没起来吧。

忍不住了,史鹏又发了条更直白的信息:下午约吗?

发完之后他心里怦怦直跳,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太露骨了,转念一想人家就是做这个的,有什么露骨不露骨的。

过了一小会儿,莫甜回消息过来了:可以啊,下午两点,晨空咖啡馆见?

史鹏一看,还真要去咖啡馆,他早上不过是装逼随口一说,可既然她这么说了,去就去吧,见一见也好。

于是,史鹏到楼下吃了午饭,上来洗了个澡,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还给自己弄了个发型。

史鹏虽然阅片无数,内衣裤偷了不少,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雏,连女孩的手都没牵过,约会这种事更是没有过。

虽然这莫甜明显不是正经女孩儿,可史鹏想,我也不是正经男人啊!

能约到就不错了,更何况真人是见过的,不怕化妆和ps这两大邪术的蛊惑。

两人又是约在咖啡馆这样的公共场所见,如果感觉不妙,他还能离开,总之史鹏觉得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接着他就躺在床上等啊等,时间走得特别的慢,好容易熬到一点半,他从床上蹦了起来,出门前往晨空咖啡馆。

咖啡馆位于幸福园水杉巷,说是咖啡馆,其实就是个奶茶店,顺带卖卖咖啡,算是幸福园社区里,稍微上点档次的店。

附近的小年轻如果谈恋爱,一般都会选择到这里来。

史鹏到了以后,要了杯拿铁,其实他也不知道什么叫拿铁,听起来挺高端的,点了一杯找个空位坐下来等。

轻轻抿了一口,史鹏差点没吐出来,这拿铁怎么那么苦?

这时,门口一阵叮铃铃的响声,是开门的转铃被撞响,又有人来了。

是一个看上去纤瘦漂亮的女孩,是莫甜,史鹏的头抬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捆绑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陈镜安等人快要把幸福园一半的监控查遍了,还是没能找到四天前凌晨黄真真和那个套头衫男子的踪迹。

他们从羊肉汤店离开后,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了无痕迹。

陈镜安还想知道门口的脚印是什么人的,他什么时候到的黄真真家门口,为什么而来。

从脚印的宽度、长度来看,这人的身高在170左右,和监控中套头衫男子的身高相符。

迟亮和曹金珏两人回到蒲柳巷街道,把门口的监控调出来一点点的回看,希望能找到那个身高170左右,身穿深色套头衫的男子。

这样的排查很耗费时间,两个人看得眼睛都花了,一无所获,这个套头衫男子竟像一个幽灵般,再也见不到他的踪影。

“果然很棘手啊。”

一直到了下午,天慢慢黑了,陈镜安叹了口气,他之前的感觉没错,是一件棘手的案子。

如果这件案子通过监控可以查出蛛丝马迹,找寻到那个套头衫男子和黄真真的踪迹,陈镜安就会把案件移交给当地派出所去查办,毕竟这种案子不归第二十二科管,他还有其他重要工作要做。

但现在来看,黄真真的失踪没那么简单,除非他们在侦查中有什么巨大的漏洞被忽略了,比如失踪时间或者别的什么。

陈镜安静下心来认真捋了一遍,并没有什么问题,两个人就是凭空消失了。

之后他找到羊肉汤店老板,询问了该男子的诸项特征,老板表示这人只说了几句话,声音比较低沉,样貌看上去好像挺清秀的。但具体长什么样,记不太清楚了。

陈镜安决定找cid犯罪鉴定科的人来给这男子做个画像,框定侦查范围,不过这要等到明天了。

时间已经不早,四个人不得不先收队,把相关影像资料拷贝下来,带着所有材料开车回了科里。

明天再继续侦查,石元强问陈镜安:“喂,今天晚上回不回家?”

陈镜安想到答应顾怜要陪她三天,直到她舍友回来,只好道:“不行,过两天。”

“哼,没想到啊,陈警官你也是见色忘友的人啊!”

陈镜安摇了摇头,他懒得理会石胖子,正准备离开,在楼下碰到了吴柳。

陈镜安叫住她,问道:“吴柳,今天蒙警官来了没有?”

吴柳见到陈镜安还有些局促,支吾了一下道:“没…没,今天一天都没见到蒙警官。”

陈镜安是想问问蒙浅浅,关于变异人能力相关的事,他想秦刚和刘晓琳的失踪,会不会和黄真真的失踪有联系。

秦刚和刘晓琳失踪的那天,明高中学周围的监控也是被查遍了,两人的踪迹消失在护城河附近,之后怎么找都找不到。

二十二科还调动了水警进行搜寻,依旧一无所获。

这次的情况好像有些类似,但是蒙浅浅自从前天送程浩南离开警局后,便一直没有回来。

见蒙浅浅不在,陈镜安和吴柳说了声再会便离开了。

吴柳还想和陈镜安多说两句,只是陈警官一如既往的冷淡,她只好叹了口气。

“好了,不要再看了,人家去约会了!”

石元强跟在陈镜安后面,见吴柳眼巴巴地望着陈镜安离开的背影,上前“好心”提醒道。

吴柳瞪了石元强一样:“关你什么事!”

虽然现在石元强是吴柳名义上的上司,可她是一点都不怕石元强,和他说话依旧冲得很。

石元强语重心长道:“吴柳同志,陈警官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同志了,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应该和单位里的同龄人多接触接触。比如说我们的迟亮同志,人长得精神,又有上进心,还在同一个办公室,你说多好。”

吴柳上下打量了一下石元强,道:“石警官,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饿汉子还关心起饱汉子的伙食来了。再见!”

石元强本只想开开玩笑,没想到被反伤,抓了抓脑袋自讨没趣。

吴柳在警局里还是挺受欢迎的,人机灵活泼,长得也好看,但不知为什么好像对身边的男同事都没兴趣。

在警局几年,一丁点八卦都没有,而且她工作结束后从来不和异性约会,甚至同性约会都很少。

只要不加班,她总是匆匆离去,不知道去了哪里。

石元强对吴柳倒是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这女孩儿有些奇怪,当时她的政审是王静做的,具体情况石元强也不知道。

科里的人都走光了,石元强只好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去停车场取车,自己一个人回家了。

……………………

史鹏眼睛睁开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动弹不得,他被紧紧地捆了起来,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四周一片黑暗。

“唔!唔!唔!”

史鹏努力地想发出声音,发现自己的嘴巴也被堵住了。

他试着挣扎了一下,不行,胳膊被紧紧地捆在了背后,而且两个手交叉扣着,根本没有活动的余地。

脚、小腿、大腿、大臂也是一样,被捆扎得很结实,但又勒得不是很紧,不至于让人窒息。

“这是很高的捆绑技巧,起码是大师级的……哎哟我去,我现在脑子里怎么还在想这些…尼玛,到底怎么回事!”

史鹏回想起下午的经历,感觉好是在做梦一样。

他在晨空咖啡馆见到了莫甜,她很好看,化了妆,感觉比之前见到的时候更好看了。

他当然很鸡动,喝到嘴里的拿铁都不苦了,两人简单聊了一会儿,史鹏就跟着莫甜去了她的出租屋。

之后的事他就记得不太清楚了,他记得自己在她家里洗了澡,迷迷糊糊的,接着就晕了过去。

史鹏上次晕还是在见到那个猥琐中年人的时候,那个中年人看了他一眼他就晕了。

但两种晕的感觉不同,上一次像是脑子被打了一锤,震晕的;这一次更像是睡着了,所以有些事他还能想起来。

他好像喝了莫甜递过来的什么东西……

“完了,完了,拐卖人口!贩卖器官!完了完了完了,尼玛传销组织会有人被拉去贩卖器官的,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我去啊!”

史鹏回想起自己曾看到新闻,有人在传销组织被迷倒,醒来肾没了。

不过史鹏感觉自己的肾应该还在,只是被五花大绑,要么是去割肾,要么是要被卖掉了。

史鹏想要挣脱,变异之后他胳膊上的力气比以前大了不少,可是身上的绳子却越挣扎越紧,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停止了挣扎,喘了口气,想着要保留一点体力,好想想办法。

安静下来后,在这密闭的黑暗中,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好像还有…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第二十八章 晚饭

顾怜五点准时下班,在回家路上买了点菜,便急匆匆地赶回到家中,她想做一顿晚饭。

以前和舍友住在一起,她总是点外卖吃,虽然房子里有灶台冰箱,可做饭还是太麻烦了。

护士的工作很辛苦,回到家里只想躺着,哪里还会想做饭。

但今晚不同,陈镜安答应她在室友回来之前都会陪着她,早上陈镜安还给她做了顿早饭,让顾怜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所以顾怜想做一桌晚餐,她买了肉,买了鱼,还有一些蔬菜,想展示一下她的厨艺。

“先做什么呢…先做鱼吧,先做鱼…”

顾怜跟着妈妈学做菜,在厨房里打打下手,帮着洗菜、切菜,也炒过一些小菜。

但真正一个人面对这些食材,没有任何人指导和帮助的时候,她才发现不知从何下手。

想着要先做鱼汤,鱼买来是活的,妈妈说鱼一定是活的新鲜的做汤才好喝。

可是那就要杀鱼啊,顾怜手里拿过菜刀,看着塑料袋里还活蹦乱跳的鲫鱼不知所措。

“完蛋了,这怎么杀,破肚子?还是把它拍死啊?还是砍头?”

顾怜倒不怕血,她是个护士,在学校里杀的小白鼠不知道有多少了,可鱼还是第一次杀。

她左手把鱼抓起来,这鱼精力还很充沛,扭曲着身体奋力挣扎着,顾怜紧握住它的尾巴,勉强摁到砧板上,水花溅了她一脸。

顾怜生气了,右手举起菜刀,对着鱼头拍了一下,结果力道不够没拍死,鱼还在扭动着。

又拍了一下,没拍准,反而一不小心把一根汤勺打落,碎了一地。

“哎呀,糟糕…”

这时敲门声又响起了,顾怜一回身,鱼刺溜一下脱离控制,落到了地上,继续蹦跶着。

顾怜一个措手不及,还把垃圾桶给踢翻了。

又是敲门的声音,顾怜没办法,只好提着菜刀去开门,透过猫眼看到竟是陈镜安,没想到他今天下班这么早。

还说做饭给他吃,连条鱼都没杀死,顾怜只好打开门,探出脑袋道:“进门前有件事和你说明下,厨房里有些情况,待会儿我要处理一下。”

陈镜安点点头,进了门发现厨房里一片狼藉,一条鱼在地上挣扎着,地面都是水,还有碎瓷片和垃圾,顾怜系着围裙,手里拿着把菜刀。

“怎么,要做晚饭?”陈镜安问道。

“是啊,不是吃了你做的早饭嘛,再说让你来帮忙,总要做顿饭犒劳一下吧。”

“做的怎么样了?”

“刚开始…杀鱼,没想到你下班这么早。”

“警察也要吃饭睡觉的…要不要我来帮忙?”

陈镜安看这架势,怕不是要等到电视台播天气预报才能吃上饭,说着进到厨房,从地上把鱼抓了起来。

陈镜安的手很有力,鱼根本无法挣扎,他又从顾怜手中接过菜刀,在水池旁三下五除二把鱼开膛破肚,掏空去鳞。

“你想做什么菜?”陈镜安问道。

“嗯,我想做鱼汤,还有咕咾肉,还有西红柿炒蛋……都是简单的菜,我也只会做这些。”这些菜都是顾怜妈妈常做的,她有样学样觉得自己也能做,没想到连条鱼都对付不了。

“你把肉切了,煮锅热水,把肉在水里潲一下,把糖、生粉准备好,淘点米,饭还没煮上吗?”陈镜安脱掉外套,挽了挽袖子,支应顾怜打下手。

顾怜知道自己搞不定,没有异议开始处理买来的肉,两个人在厨房里就乒乒乓乓做起菜来。

陈镜安手脚很快,他做菜就像他办案一样,有条有理,一环套着一环,咕咾肉出锅,再迅速炒了两个素菜,接着鱼汤熬好了,米饭也煮熟了。

前后一共就花了半个小时,三菜一汤就上了桌,陈镜安洗了把手,和顾怜坐在了饭桌上。

顾怜看着这四道菜三道是陈镜安做的,她就做了一个西红柿炒蛋,还把蛋炒焦了一块。

“真是不好意思,还说做晚饭给你吃……”

“没事,你不是买菜了么。”

这么一说顾怜更不好意思了,她提起筷子先把西红柿炒蛋里那块有些焦的蛋夹到自己碗里,生怕陈镜安吃到。

两人闷头吃饭,顾怜发现陈镜安做的咕咾肉竟挺好吃,比她妈妈的做好还要好吃一些。

他这么一个看起来酷酷的警察,做饭做得这么好,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你做菜都是和谁学的啊?”顾怜夹了一块咕咾肉到陈镜安碗里,她发现陈镜安吃得不多。

陈镜安扒了口饭,道:“我女朋友教我的。”

顾怜一听,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原本吃得津津有味的她,突然感觉一口都吃不下了。

她直怪自己多嘴,干嘛要问这个问题。

沉默了一会儿,顾怜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又问:“那…那她一定很贤惠。”

陈镜安嗯了一声,喝了口鱼汤。

顾怜咬了咬嘴唇,问道:“那她怎么不来陪你,你到这儿来她知道吗?会生气的吧。”

陈镜安道:“她是会生气的,她还挺小气的。”

“那你今晚不用陪我了,小偷应该不会再来了。”

“没事,她现在不管我了。”

“为什么,你们分手了吗?”

“不,她死了。”

“她死了”,三个字从陈镜安嘴里轻飘飘的说了出来,却又好像千斤般的重。

顾怜听了,心中不知道是喜还是悲,她看着陈镜安低下头默默吃饭,心中一阵揪痛。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顾怜轻声道,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陈镜安没有说话,他快速地把碗里的饭吃完,喝了一碗鱼汤,才道:“快些吃吧,不是说你还要上夜班吗,吃完休息一会儿。”

顾怜点点头,把碗里的饭扒拉完,也喝了一碗鱼汤,这鱼汤真是鲜美。

两人吃完,一起把碗筷收了洗了,陈镜安坚持自己吃的碗筷自己洗,顾怜也没有办法。

收拾干净,顾怜躺回卧室休息,陈镜安则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以前上夜班前,顾怜会抓紧时间稍微小睡一会儿,后半夜的夜班从凌晨开始,到早上五点,是很熬人的。

可今天她怎么都睡不着,心里回想着饭桌上和陈镜安的对话,她特别想知道那个女孩儿是谁,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又会死了。

其中一定有很多很多故事,讲一天一夜都讲不完吧。

这些故事都藏在陈镜安的肚子里,却一丝一毫都没有遗漏出来。



第二十九章 洗头房

陈镜安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有动静,立刻警醒了过来,原来是顾怜在门口穿鞋。

“要去上班了吗?”陈镜安起身问道。

“是啊,快凌晨了,要去换班。”顾怜本没想吵醒陈镜安,轻手轻脚的,没想到他还是醒了。

“一个人有些危险,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不用麻烦你,来回跑影响你休息。”

“没关系,我正好要出去一趟。”

陈镜安掀掉了盖在身上的毛毯,他记得吃完饭躺在这里的时候,身上什么都没盖。

到卫生间认真洗了把手,陈镜安换上鞋子和顾怜一起出门,顾怜问他这么晚还要去什么地方,陈镜安说要去查案子。

顾怜没有再多问,下了楼,外面依旧有前些天留下的积雪,积雪反射着路灯的光,把外面映照地特别亮。

路上已经空荡荡的了,路面的雪被铲到两旁,两人走在安静的小巷子里,顾怜心里觉得特别的踏实。

果然,有个警察护送自己上夜班,感觉就是不一样。

“经常上夜班吗?”陈镜安问。

“是啊,当护士哪有不上夜班的。”

“一个人去?”

“我舍友也是护士,一般我们俩会一起上夜班。不过偶尔会错开,就只能一个人去了。”

“害怕吗?”

“还行吧,以前不害怕,不过最近这一年真的有点害怕。”

最近这一年柳京发生了很多事,过去凌晨都可以放心大胆地在外面走,之后因为各种事件,导致治安恶化,现在又慢慢好转起来。

“因为那个鼠人吗?”陈镜安想起顾怜早上提起的那个“鼠人”,还有那只消失在垃圾桶里的“死老鼠”。

陈镜安心想自己出手那一下挺重的,肯定把它给打死了,怎么会消失了呢?

顾怜点点头:“听人说,它会把人抓走,拖到下水道里去。”

“怎么会有这种传言,有人失踪了警察不管吗?”

“听说失踪的都是流浪汉啊,外地过来打工的什么的,警察找过,没有结果。”

“是么…”顾怜这么一说,陈镜安想起了黄真真,她也是外地过来的,孤身一人做着非法的买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在这样一个偌大的城市消失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他准备送完顾怜就去一趟蒲柳巷,他知道,夜晚的蒲柳巷和白天肯定是不一样的,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走了大约十分钟,顾怜就到了钟楼区医院,正因为距离这么近,顾怜才敢一个人走路上夜班。

陈镜安把顾怜送到医院大门口,便打了辆出租车,告诉司机说去幸福园蒲柳巷。

司机的脸上露出了暧昧的笑容,道:“哎呀,蒲柳巷那边档次不行的啊,哎,我介绍你个地方,带你过去,包你满意怎么样?”

陈镜安斜了一眼司机,开夜车的司机和一些浴场、夜店都有合作,带客人去他们那里能拿提成。

陈镜安作为老警察对这个当然清楚,不过他也没有说破自己的身份,而是问:“我到柳京时间不长,朋友介绍我蒲柳巷,说那里不错的。”

司机放慢车速,道:“蒲柳巷蒲柳巷,听名字你就知道啦,都是一些蒲柳之姿的女人,哪里会有什么好货色啊。没钱的打工仔,还有幸福园的那些搞传销的人过去玩玩的,你从外地来,跑那么远,干嘛还去那种地方啊。”

陈镜安道:“我听说那边的楼凤不错,想去看看。”

“楼凤啊?哎呀,肯定是你朋友骗你的,楼凤这个你现在过去去哪里找啊,一家家敲门呐?这些楼凤只接熟客,或者你要去论坛上面找啊,和她们约啊聊啊,熟悉了人家才做的。”

看得出来,今天晚上司机师傅聊兴不错,不过看到陈镜安并没有要改变主意去其他地方的意思,司机师傅话就少了。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蒲柳巷的一个路口,陈镜安下车,白天嘈杂忙碌的街巷已经沉寂。

但这不意味着这条街都陷入了沉睡,相反在那一个个闪亮的粉红色灯盏后面,还有许多人在为了生计而工作,在为了欲望而消耗。

陈镜安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在寒夜里抽一支烟能暖暖肺,不过陈镜安早就答应薛漫真要戒烟的,所以他不会点燃,只是做做样子。

看看时间,差不多就是黄真真四天前凌晨和那个男子一同出来的时间点,陈镜安走到蒲柳巷小区的门口,沿着那条路线往羊肉汤店走。

过了羊汤店,往东走,就是一条花柳巷子。

路两旁的一些白天都紧闭的门店,现在都打开着,玻璃移门上贴着“洗头、按摩”的胶皮字。

陈镜安挑了一家进去,一个披着黑色皮草衣,下面却光腿穿皮靴的女子见到陈镜安,赶忙倚上前:“先生,要洗头吗?”

陈镜安拿出警官证,道:“不洗,问你几个问题。”

一看到陈镜安是警察,女子的脸色马上变了,那些坐在那里翘着大腿的女子也都站了起来,把超短的裙子往下拉了拉,好像能遮掩点什么。

陈镜安道:“不用怕,我就是来问点问题。”

穿黑色皮草的女子转了转眼珠,笑道:“没事,您问,您问,警察哥哥你挺帅的啊。”

“和你没关系,坐下。”

这女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三十不到,却已经一脸的风尘相,看样子讨生活比较久了。

这样的人眼睛尖,但嘴巴也滑,问对了还好,问不好说不定要被带偏。

陈镜安是个经验老到的刑警,问话自然很有一套,不会被人带进坑里。

他详细询问了四天前这个时间点,在这条路上有没有看到过一个穿套头衫的男子,和一个穿米白色大衣的女子出现。

洗头店里多半是不会装监控的,但她们没事的时候都坐在玻璃门前等生意,能看到街上的行人来往。

“让我想想…四天…几号…那天啊,嗯,这我还真记不太清楚,我问问别人啊………啊,我想起来了,那天是吧,那天晚上下雪的,我想起来了。是是是,那天店里人不多,下雪天嘛。我是看到两个人的,一个穿套头衫,一米七吧,挺瘦的……长相啊,他戴着帽子看不太清楚,天又黑。反正很瘦的…嗯,好像戴了眼镜吧?记不太清楚了。”



第三十章 小米

陈镜安又连着去了好几家这要的小店,收获不是很大,大多数小姐每天只是麻木地盯着黢黑的街道,等候客人过来,或者低着头玩手机,不会注意到行人。

少数看到了,描述和第一个女子也差不多,一个170左右的男子和一个穿大衣的女孩子,在店门口掠过,至于去了哪里,又有谁会关心呢?

这条街附近有很多巷子,有许多这样的小店,陈镜安没有放弃,他想确定最后一个看到两人的店在什么地方。

从方向上来讲,陈镜安确定,两个人之后是往南走了,因为北面的几家店都表示没有看到两个人,南面有一家店的小姐表示,有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经过。

但再往南走一走,出了蒲柳巷就没了信息,再没有哪家店的小姐说四天前凌晨见过两人。

这一通走下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多,疲倦涌了上来,陈镜安想了想,决定还是打车回钟楼区睡在顾怜家,这样早上上班比较方便。

正准备叫车,一个裹着黑色皮草,穿着长筒靴的女子朝陈镜安跑过来,嘴里还喊着:“警察同志,警察同志,你还没走啊!”

幸好现在是凌晨,街上没人,不然这么一喊,陈镜安这个警察跳进黄河洗不清。

是刚刚陈镜安进的第一家店问话的那个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她追到这里来了。

她气喘吁吁地停在陈镜安跟前,半天说不出话,陈镜安问道:“有什么情况要和我说?”

陈镜安想,她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等女子的气喘匀了,她才道:“是啊,是有情况,我一个姐妹说,她好像接待过那个客人。”

“哪个客人?”

“就是那个个子不高,瘦瘦的客人。”

“刚刚怎么不说?”

“刚刚有客人,在忙啊!”

陈镜安一眼就看出这女子在说谎,不过既然愿意提供线索,他还是要回去一趟,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跟着她一起回到那家洗头店,店门前坐着一个穿蓝色大衣,光着腿的姑娘,看上去不过二十左右。

因为年纪小,她脸上的妆不算浓,略施粉黛就显得颇为动人,这样的姑娘大概最能让客人动心。

见到陈镜安,姑娘脸色有些局促,毕竟是警察,而且陈镜安的眼神和那些要么色眯眯要么空洞的客人不同,他的眼睛像一把刀。

“是你有情况要汇报?”陈镜安问道。

“是…是啊,我接待过你要找的那个人。”女孩儿怯生生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他?”陈镜安问道。

这个问题让姑娘有些措手不及,她道:“你刚刚不是来问那个人的嘛,170的,穿套头衫的。”

“我只是问你们那天有没有看到他,没有说一定要找他。”陈镜安说着盯紧了这个姑娘,她低着头被问得不知所措,只好支支吾吾道:“我…那、那我可能是弄错了。”

“弄错了?戏弄警察可不是随便就能算了的。”陈镜安加重了语气。

终于,蓝衣姑娘支撑不住,对一旁的黑色皮草女求救:“丁姐~”

穿黑皮草的女人叫丁姐,见状上前道:“对不起啊警察同志,可能是她弄错了,对不起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

陈镜安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道:“有什么事你们就和我说吧,不用耍花样,还找个理由把我诓回来。”

丁姐看了看那个蓝衣姑娘,又看了看陈镜安,犹豫了一会儿道:“是这样的警察同志,我们是有件事想请您帮忙。之前您来我没好意思讲,觉得不能麻烦您,后来想想不对劲,就…就想个办法把您请回来了,您不要见怪。”

陈镜安叹了口气:“有什么就说吧,能帮我会帮,毕竟你们也提供了线索,算帮了我一点小忙。”

丁姐连连点头,道:“那我就讲了啊,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店里有个姑娘失踪了,都失踪大半年了,一直没找到。我想问问,警察同志还能帮忙把人找回来吗?”

听丁姐这么说,陈镜安倒是吃了一惊:“失踪?为什么不报警?”

丁姐道:“报警了,早就报了,可是没用,警察过来查过,一点线索都没有。好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一旁的蓝衣姑娘道:“她是我的好姐妹,是…是她带我到这儿来的。”

陈镜安心想,能把你带到这里来的还能是好姐妹?不过他还是道:“具体什么情况说仔细一些。”

于是,这个蓝衣姑娘把事情详细说了一下。

失踪的女孩也是洗头房的一个小姐,她们叫她小米,20岁,从北方来,和蓝衣姑娘是老乡。

据蓝衣姑娘说她家庭很早破裂,父母都不管她,早早地出来混社会,在好几个城市讨过生活。

去年到的柳京,后来蓝衣姑娘过来投奔她,一起在这个洗头房工作。

据蓝衣姑娘说,小米在柳京玩的很开,一边工作一边交了好几个男朋友,可能还玩毒品。

有一次和她几个男朋友出去玩以后,就再没有回来。

这种事在过去也发生过,丁姐和蓝衣姑娘以为她又跑出去玩了,结果一个多礼拜过去了还没有回来。

丁姐后来遇到那天和她一起玩的一个男朋友,问他小米去哪儿了,他却说小米那天喝完酒就一个人回去了,后来想联系她联系不到,还想来问丁姐。

丁姐意识到事情不对,只好报警,警察将那天晚上和小米一起出去玩的人都找过来审问,结果他们都说小米那天喝完酒就一个人回去了。

根据ktv酒保的供述,和现场监控录像的查看,证明小米那天的确是一个人回去的。

可她并没有回到工作的洗头房,而是在回家路上消失了。

“为什么隔一个多礼拜才报案?”陈镜安问道,对于这种案件,每往后拖一天都会增大侦破难度。

“小米一向独来独往啊,经常招呼不打跑出去玩,以为那次也是。”丁姐无奈道。

“警察后来怎么说?”

“后来,后来弄不清啊,因为我们不是直系亲属,这种失踪案警察说不好查,说会帮我们留意。”

陈镜安明白,这种流动人口的失踪是最难查的,如果有尸体证明是杀人案,那一定会不惜一切侦破。

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监控再查不到,加上没有人证,时间一长,真的无从查起。

陈镜安道:“我也是警察,别的警察查不到,我也不一定查得到,再说都过去一年了。”

穿蓝色大衣的女孩道:“不是啊,因为,你说的那个个子不高,穿套头衫的男的,我有印象的,他过去是小米的常客。”



第三十一章 误会

“常客?”

原来这个戴套头衫的男的并不是蓝衣姑娘的客人,而是那个小米的客人。

“嗯,也不算常客吧,但每次来对他印象比较深,他总是戴帽子,夏天就戴鸭舌帽,所以记得他。”蓝衣姑娘这样描述。

“长什么样记得吗?”陈镜安问道。

“不记得,没太注意,反正就瘦瘦的吧,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蓝衣姑娘语气有些犹疑。

身高170,体型瘦瘦的,这种特征实在是太宽泛了。

不过戴鸭舌帽,穿连帽衫的确是个明显的标志,虽然这也代表不了什么,因为来这里消费的人,一般不想被人认出来。

洗头房里的光线很暗,粉红色的灯打在人的脸上,让人的面孔有些失真。

陈镜安确信,就算有个客人和她们交易过,她们都不一定记得这些客人的面孔。

“那除了小米,还有没有别的人接待过那个人?”

“没有,小米失踪以后,那个客人再也没有来过。”丁姐回道。

陈镜安陷入了沉思,假如这个喜欢戴帽子、穿套头上客人,就是约黄真真出来并一齐消失的男子,那他究竟把两个女孩弄到哪去了呢?

为什么监控画面上,一点线索都没有?会不会在某一栋楼的某个房间里?

陈镜安大致考察过附近的地理情况,应该说相当复杂,的确有可能这人所住的地方正好能避开监控,他将两个女孩带回自己家中,实施了犯罪行为。

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在没有更多线索和证据前,陈镜安不喜欢用猜测来引导侦破的方向。

见陈镜安不说话,蓝衣姑娘泪眼婆娑,道:“警官,你救救小米吧,我就她这么一个朋友…”

这个穿蓝衣的女孩做这行时间不长,还透露出一些单纯,她似乎一点都不恨小米这个把自己带进风月场的朋友,相反还很怀念她。

或许她实在是太孤独了吧,不管什么样的人都是需要朋友的,哪怕是个坏朋友。

陈镜安道:“我问你,小米失踪了这么久,为什么仅凭一个套头衫的描述,你就想起小米的那个客人?你不是说,没太注意他吗?”

蓝衣姑娘道:“哦,我是没太注意,但他这个人…他这个人挺奇怪的,他每次过来时间都挺短的。”

说着,蓝衣姑娘自己偷笑了起来,连带着其他人也都笑了。

一个男人如果时间短,免不了要被嘲笑,甚至被小姐笑,虽然她们巴不得你越短越好。

陈镜安道:“那他为什么还会来?”

蓝衣姑娘道:“我问过小米,小米说她也不知道,她说这人话不多,来了就做,好像…好像那活儿也不行,反正一会儿就完了,然后就给钱,就走了呗。”

说着,几个女孩又笑了起来,陈镜安听她的描述,怀疑这人是不是一个功能不全从而导致心理变态的杀人狂。

但不管怎么想,都让人觉得这两个姑娘凶多吉少,不知道除了她们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受害人。

像这种失踪案,很多都挂在局里没有进展。之前陈镜安在查秦刚案的时候,就翻出来不少失踪案没有下文,而且还只翻了男性,女性的估计更多。

陈镜安决定明天去局里查一查这个叫小米的女孩儿的卷宗,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时间已经不早了,就连这些做夜晚生意的店铺都要关门了,原本围在四周有些好奇的姑娘们,一个个都打起了哈欠,要回去睡觉了。

毕竟小米已经失踪了很久,店里的有些姑娘甚至没有见过她,充其量只是当个故事来听而已。

只有丁姐和蓝衣姑娘对小米还比较上心,不过丁姐说小米还欠她一笔钱没有还,找回小米是想要回那笔钱。

至于她的那些男朋友,蓝衣姑娘说,他们不过是和小米玩玩,小米失踪了,他们自然去找别的女孩儿玩了。

陈镜安这时候想起一句话,当一个人被所有人遗忘的时候,就是他真正死去的时候。

对于小米来说,不管她现在境况如何,或许凶多吉少,她终究没有被人遗忘,那她就还没有真正的死去。

陈镜安临走前对蓝衣姑娘道:“这事我会跟着的,有什么情况会和你联系。”

接着,他离开了幸福园,叫了辆出租车回了钟楼区,等车子快到的时候,陈镜安才发现一个问题:他没有顾怜家的钥匙。

顾怜没有想过陈镜安晚上会出去,所以没有留钥匙给陈镜安,而陈镜安一旦沉浸在案子里,很多小事就会忽略掉。

他不得不让司机掉头去了钟楼区医院,去找顾怜拿钥匙。

天气很冷,陈镜安闷头跑进医院,顾怜在急诊值夜班,大厅里有几个病人家属坐在那里,脸上写满了不安和疲惫。

落地窗外,陈镜安看到有警车灯在闪耀,心想医院里出什么事了?

往里走,听到里面一阵骚乱声,接着有“乒乒乓乓”的声音,陈镜安寻声跑去,才看到在急救室这边,竟有一个人在发酒疯。

这个醉汉在急诊室里一边挣脱两名交警的束缚,把床、凳子、桌子踢得东倒西歪,一边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这醉汉身材魁梧,喝了酒以后力气更是惊人,两个交警都制服不了他。

陈镜安看到顾怜穿着护士服站在一旁,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往后缩着躲开,不被这个醉汉伤到。

“撒开!给我撒开!我没醉!”

这醉汉怒吼一声,把两名交警给甩开了,然后朝着急诊室的大门冲了过去。

陈镜安就站在门口,见这醉汉冲过来,猛地扑上去,一个擒拿将他放倒在地,接着将他死死地摁在地上。

这醉汉叫的像杀猪一样,可是他的关节被制住了,任凭他蛮力再大,也没办法起身。

陈镜安牢牢地压着他,道:“醉没醉?要不要打个点滴清醒一下?”

这醉汉本就是借酒撒酒疯,现在像个粽子一样被压得动弹不得,胳膊上一阵剧痛传来,酒就醒了一小半,忙道:“醉了,我错了,错了,放开我,放开我。”

陈镜安还是没有放开他,过了一小会儿,等这人已经精疲力竭发不了力,才起身把他拉起来,交给两名交警,送他去醒酒。

顾怜早就发现站在门口的是陈镜安,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陈镜安到医院来,总会发生点事故。

但现在的医院本来就不太平,都说医生要学防身术才能上岗,如果有个会擒拿的警察男朋友,怕也是不错吧。

心里这么想着,顾怜忙上前道:“你怎么来了?”

陈镜安道:“哦,我忘带钥匙了,找你拿钥匙。”

话一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对,顾怜的护士同事几个都在,被她们给听到了,顾怜的脸一下子红了。

不过她还是从兜里掏出钥匙,递过去道:“拿着,你…你回去…路上,小心点啊。”



第三十二章 残肢

陈镜安回到顾怜的家中已经是凌晨三点,躺在沙发上闭眼眯了一会儿,稍微恢复一下体力,接着还是五点准时醒来。

身上稍微有些难受,两天没洗澡,来的时候他忘记带换洗衣服了。

顾怜还没有回来,陈镜安决定在卫生间冲一把,衣服就让石元强给自己带一套。

脱掉衣服,打开莲蓬头,温热的水冲过陈镜安的头皮和身体,一阵舒适的感觉。

过去陈镜安并不喜欢洗澡,在宏利当卧底的时候,他曾经有过一个月没洗澡,稍微出点汗用手一搓身上能下来一层黑泥。

只是薛漫真死了以后,陈镜安都会很认真的去洗澡,因为她很爱干净。

陈镜安把身上都认真洗了一遍,他胳膊上的麒麟纹身依旧鲜明,越洗越是明显。

这个纹身就是他身上的一个印记,象征他曾经的一段黑暗而混乱的岁月,如同薛漫真的死一样无法抹去。

卧底生涯给他带来了荣誉和身为一个警察的骄傲,但他也因此失去了太多太多。

陈镜安看着这只张牙舞爪的黑色麒麟,它全没有传说中祥瑞之兽的感觉,而是充满了暴虐,仿佛要冲出人的肌体,择人而噬。

当初陈镜安纹这个纹身的时候,纹身师就说,如此凶暴的麒麟怕是背不动。

陈镜安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他纹这麒麟不过是因为他们的老大信这个,手下最信任的人都要纹一个传说中的猛兽。

所以他还是纹了,如今他依旧不相信所谓背不动的说法,只是看到了这纹身,想起很多事,心里依旧会疼。

比纹身的时候,还要疼。

洗完了澡,换上衣服,顾怜下班回来了,陈镜安给顾怜开了门,她看到陈镜安头发上湿漉漉的,刚洗完澡的样子,不觉有些心跳加速。

“我…我给你带了早饭。”

顾怜买了豆浆包子上来,两人一起吃过早饭,陈镜安决定再躺一会儿就去上班。

没想到,这一躺就睡过了头。

等陈镜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快到中午了,这一觉陈镜安睡得特别沉,既没有做梦,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动静。

陈镜安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掀掉身上盖着的被子,发现顾怜的房门开着,她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糟糕,怎么会睡过了…完蛋。”

陈镜安极少会睡过头,他脑子里有个生物钟,定好了几点醒,那个点肯定会醒。

昨晚虽然调查到很晚,可熬夜调查对陈镜安来说从来都是小菜一碟,今天不知怎么睡过了。

陈镜安赶忙穿好鞋子下了楼,一路奔去了公安局,到了科里,发现一楼吴柳几个人都不在,二楼只有蒙浅浅在。

陈镜安进了医务室问道:“他们人呢?”

蒙浅浅看了陈镜安一眼,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他。

陈镜安不知道蒙浅浅又发什么神经,只好拿出手机,却发现手机关机了。

凌晨回去后实在有些困,忘记充电,结果到现在电就耗尽了。

蒙浅浅见状,有些酸溜溜地道:“手机都忘充电了,快活过头了吧?”

陈镜安没有理会,要回办公室拿充电器,蒙浅浅叫住他,道:“好了!告诉你,他们去幸福园了,那儿出事了。”

“什么事?”

“说是发现了尸体残肢,今天早上被发现的,他们就立刻赶过去了。打你电话又打不通。”

“是什么人?”

“这我哪儿知道,说不定就是那个失踪的女生哦。”

陈镜安立刻去了警务处,取了枪和车钥匙,开车赶往幸福园。

……………………

“电话打通了吗?”

“没有,还是关机,这小子陷在温柔乡里,怕是乐不思蜀咯。”

在颜柳区幸福园白毛巷街道的一个巷子里,四周拉起了警戒线,王静、石元强还有吴柳、迟亮等人都在。

今天上午8点左右,王静接到了局长的电话,说在幸福园的一个下水道里发现了人体残肢。

因为最近二十二科在调查黄真真的失踪案,所以王静派石元强和迟亮两个人去了一趟幸福园。

结果石元强在被找到的残肢上发现了一样东西,立刻打电话给了王静,王静收到消息马上领着吴柳、曹金珏到了现场,并屏退了其他警察,只由二十二科的人开展调查。

除了蒙浅浅留守,现在就差个陈镜安了,这家伙一向守时,今天不知怎么迟到那么久,电话也不接。

石元强说陈镜安和女人约会去了,已经两天没回家,肯定是乐不思蜀,连工作都忘了。

这件事对石元强的刺激很大,因为他年龄和陈镜安差不多,在柳京这些年,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

陈镜安来柳京工作不到两个月,就能去别的女人家里过夜了,这让他很不服气。

王静没有搭腔,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是她从办公室带来的,而在这瓶子里,一只蓝色的小虫子在扭动着。

这是从被发现的断手上找到的,一般人可能会把它当成一只生在腐肉上的蛆虫,或者别的什么虫子。

可石元强看到这只虫子,很快就分辨出这不是蛆,而是携带着逆转率病毒的蠕虫,因为它的身上散发着荧荧的蓝光。

石元强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那天在办公室里,王静向他和陈镜安展示的那种神奇的虫子。

“发现其它断肢没有?”王静问石元强。

“暂时没有,迟亮和老曹下去找了,我太胖,下不去。”

残肢是今天早上,一个清理队在进行下水管道清理的时候发现的,是一只断手和断脚。

现在,迟亮和曹金珏两个人系上了安全绳,下到发现了残肢的下水道里,捏着鼻子打着灯,看看有没有其它部分。

目前还不知道这断肢是来自于一名死者,还是说是有活人的手脚被砍下来扔进了下水道。

这时,陈镜安终于开着警车抵达了幸福园,他远远地就望见不少人聚集在一个巷子口,把车停好一路跑了过去。

石元强看到陈镜安,上前道:“哎呦,终于来了,喂,腰没事吧?”

陈镜安懒得理他,找到王静:“什么情况?”

王静道:“下水道发现残肢,去吴柳那儿看看。”



第三十三章 有人说谎

陈镜安和王静一同来到吴柳那里,在巷子口的一块空地上,民警搭起了一个小帐篷,里面铺了塑料布,上面就放着在下水道里找到的断手和断脚。

吴柳拿着相机给断手断脚拍完了照,半蹲在地上,正戴着手套在拿着这断肢进行观察。

见陈镜安和王静过来,她连忙起身,摘下口罩道:“陈警官,王科。”

陈镜安问道:“看出点什么没有?”

说着也拿来一副橡胶手套戴上,拿起那根断脚观察起来,这断脚已经严重腐坏,但从形状、大小来看,不像是个女人的脚。

如果不是女人的脚,那说明就不是黄真真和小米的了,难道又是新的案件?可那蓝色的蠕虫又是哪儿来的?

断脚上强烈的臭味刺激着人的鼻腔,陈镜安看起来若无其事,吴柳在一旁道:“从**的状况初步判断,手脚离开身体的时间在三个月以上。因为柳京现在是冬天,所以时间可能更长。”

陈镜安道:“不一定,下水道里细菌繁殖快,温度较高,具体时间还是要根据生化检查,有可能在三个月以内。继续说。”

吴柳接着道:“手脚的截断处有动物啃咬的痕迹,初步判断应该是老鼠。但是不知道这手脚是被老鼠啃了下来,还是被折断后,在下水道里被老鼠啃过。”

因为**外加截断面的不整齐,所以在法医进行细致检查前,的确比较难进行判断。

“通知陈法医了吗,让他准备一下。”陈镜安问道。

“通知了,如果再找到点什么,就一齐送过去。”

陈镜安放下断脚,从吴柳手中拿过断手进行观察,因为腐坏,所以陈镜安暂时不能判断这手脚是否来自同一个人。

吴柳则道:“不过我认为,应该是人为截断后,再被老鼠啃咬成这样的,因为以老鼠的咬合能力,很难把人的骨头彻底咬断。而且,这断手断脚都是在关节连接处断掉,老鼠会咬那么准吗?”

吴柳总是有自己的判断,虽然她的判断并不总是准确,却也有她的道理。

就算时常被陈镜安反驳,她还是会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这点很受王静的看中。

在工作中没有人是全知全能的,如果一个人因为害怕犯错而一言不发,那她就失去了很多吸取教训取得进步的机会。

陈镜安把断手的截面放到眼前进行仔细的观察,道:“几个血管、神经的连接处,没有齐整的刀口,就算后面遭到啃咬,总会留下刀砍的痕迹的。”

“可也不一定是刀砍啊,还有可能是锯子什么的。”

“不会是锯子的,锯子的切口不是这样的,但到底是鼠咬还是人为切割,还是等法医看过再说吧。喂,石元强,下面没有新的发现吗?”

陈镜安朝着石元强喊道,石元强正蹲在下水道井口进行“监工”,这家伙因为太胖下不去,所以这脏活儿不得不由小迟和老曹来做。

柳京的下水管道差不多只能容一人平躺着通过,而且里面空气质量极差,臭味、沼气充斥,可以说相当危险。

迟亮和曹金珏两人是戴着防毒面具下去的,拿着高光手电筒照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发现。

两人出来后,穿着的皮套衣上都是一股臭味,幸好现在是冬天,气味不容易散发。

石元强回道:“没有发现啊,什么都没有,没有尸体,也没有别的断肢。”

这就奇怪了,单单在这里发现一个断手一个断脚,却没有别的发现,这调查起来可就麻烦了。

“要不要扩大搜查范围?”陈镜安道。

“怕人手不够。”王静回道。

“先送去法医那儿检查吧,看看有没有线索。”

王静点头,目前如果进行排查的话,工作量实在太大,下水道可是太复杂了。

于是,王静和吴柳两人带着残肢去cid进行解剖学检查,石元强、陈镜安、迟亮还有曹金珏则留在幸福园,进行走访调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陈镜安讯问了发现残肢的几名管道工人,他们还心有余悸,挖出断手的那个工人道:“早上嘛,就是搞清扫,清淤的,不是下雪么,雪水化了,有些会再冻起来,影响排水。然后么,挖了一下,就挖出一个手,吓死了。那个手,反正一开始没看出来是手,以为是肉骨头什么的东西,上面好多虫子,仔细一看真个吓死了。就跳出来了,人跳出来了,报警了,后来警察又找到一个断脚。”

这工人的叙述还算清楚,并且他还记得发现手的时候,那只手就是半蜷曲着的,上面爬满了虫子。

除此之外,这些工人没有再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之后,几人又走访了一下附近的居民和商铺,一是问最近知不知道有人残疾,二是问见没见过有人向下水道倾倒过可疑垃圾。

陈镜安曾经接手过一件案子,凶手在家中杀人后,便将尸体剁成碎块,通过下水道冲下去。

结果断肢在下水道被人发现,之后有对面楼层的住户表示,曾看到过凶手往自家阳台的排水管倾倒东西,案件因此告破。

可这起案子和之前的显然不太一样,四个人问了一圈,什么东西都没问到。

那断手和断脚,好像就是突然出现在了下水道里,然后突然被人发现,和周围的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更不用说,上面还出现了蓝色的蠕虫。

王静说,这种蠕虫在柳京亦很少见,为什么它们会出现在这断肢上?

四个人没了方向,决定先找地方吃个午饭,等下午检验结果出来,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附近随便找了一家小饭馆,点了几个菜,因为案情一点头绪都没有,所以四个人都不说话。

菜很快上齐,几个人默默吃着饭菜,倒是隔壁的声音有些吵,几个人讲话很大声。

陈镜安突然感觉,隔壁包间的声音好像有点耳熟,便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哎呀,老齐你请客啊,你请客!今天肯定你请客!你分的多,你请!”

“什么我分的多,我找到的,我本来就应该多一点…好好好,我请我请!下次你请啊!”

陈镜安听出来了,是上午发现断肢的那几个工人的声音,他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第三十四章 老下水道

陈镜安放下手中的筷子,对曹金珏使了个眼色,曹金珏跟着陈镜安一同起身,然后陈镜安对着迟亮和石元强指了指饭店的前后门,两人也心领神会,一人一边把前后门给堵住了。

陈镜安和曹金珏走到包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打断了里面说话的声音,然后推门而入。

果然,包间里坐着的是早上在下水井道里发现断手断脚的三个工人,他们点了一桌子的好菜和两瓶好酒,喝得是酒酣耳热。

再次见到陈镜安,三个人都是一愣,那个挖到断肢的齐姓工人嗖地站起身,随即又坐下,笑了笑道:“警官,啥事啊,要不要喝一杯?”

陈镜安道:“不喝,正好还有点事要问你,方不方便?”

齐姓工人连忙点头:“方便,方便,您有啥就问。”

陈镜安就堵在门口,问道:“上午发现断手的时候,有没有在断手上找到什么东西?”

齐姓工人神情一滞,干笑几下,道:“没有,那个,我看到那个手我都吓死了,还什么东西啊,能有什么东西啊。”

说着,他还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另外两个工人则低着头不说话。

陈镜安当然能看出这工人有问题,他对曹金珏道:“堵在门口,我去搜搜他。”

接着,陈镜安喊道:“你们几个,都把手举起来,站到墙边,手扶墙,我来检查。”

这么一说,另外两个工人面面相觑,但还是乖乖起身站到了墙边,只有那个齐姓工人满脸的不乐意,他道:“这…这警官,有必要嘛,我…我是公民,有那个什么权力。”

“你现在的权力就是保持沉默,等我搜完你的身,再决定你有没有其他权力。”陈镜安不和他啰嗦,人已经跨步上前。

这时,齐姓工人突然起身,猛地朝窗户跑去,哗地一下把窗户拉开就要跳窗!

没想到窗外站着石元强,他早就在大门外守着,听到包厢有动静,就站在了窗户边。

看到这人想跑,石元强一个恶狗扑食冲上前,将这工人给拦住。

而陈镜安在后面一把将他揪住摁倒在地,同时他看到,有一样东西从齐姓工人的口袋里掉出来,落到了地上。

是一枚银色的戒指,陈镜安从兜里掏出纸巾把这戒指拈了起来,问道:“这是什么?”

齐姓工人道:“戒…戒指,我的戒指。”

“你的戒指,把你的手伸出来,戴在哪个手指上的?”

陈镜安抓住了齐姓工人的手,他的手因为常年挥锹,骨节粗大,皮肤粗糙,根本不可能戴上这枚戒指。

工人忙改口道:“不是,我给我媳妇买的。”

“有发票吗?”

“没…就是找个朋友,买的二手的…”

“还要狡辩!拿死人的东西,你良心过的去吗!”

陈镜安一声怒吼,终于把他的那点侥幸心理给吓没了,只好承认这戒指的确是从那只断手上扒下来的。

当时另外两个人也看到这枚戒指,于是他把戒指取下来,说卖了钱以后三个人分账。

接着他们又继续挖了一会儿,看有没有别的,最后除了一个断脚一无所获,这才报的警。

为了吞没这枚戒指,三人撒了谎,以为骗过了警察,便兴冲冲跑到这家小饭店点了酒菜想“挥霍”一下这笔飞来横财,没想到被陈镜安给撞上抓了个正着。

陈镜安上午观察那个断手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因为手的无名指和另外四根手指的蜷曲角度不太一样。

接着在齐姓工人的供述中,他自己明确提到断手被发现时手指是蜷曲着的。

而一个人在看到人体残肢,极度害怕的情况下,根本不会去注意手指是否蜷曲这种细节。

所以陈镜安判断这人不仅没有特别害怕,相反还仔细观察过这断手,说不定在手上发现过什么东西,因此才注意到手指蜷曲。

而无名指像是被掰过,无名指一般是人们戴戒指的手指,陈镜安以此判断,三个人有可能拿了断手主人的东西,应该是一枚戒指。

有了这枚戒指后,关于这个断手的主人又收获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陈镜安吩咐迟亮把这个偷戒指的工人送到附近的派出所做笔录,让曹金珏拿着这枚戒指到cid去做痕迹处理。

剩下他和石元强两个人,陈镜安道:“带我去一趟颜柳区的城建局。”

“城建局?去城建局干嘛?”

“去看看幸福园的下水道状况。”

“你的意思…人是从下水道失踪的?”

“有这个可能性,所以要去城建局看看。”

凌晨在各个发廊排查的时候,陈镜安已经注意到,在每个小巷子里都有下水道的井盖,有一个井盖丢了,他还差点掉进去。

白天从下水道里发现断手断脚,让他想起去年在白海办过的一个案子。

有一个女孩下午在两个监控之间失踪,当时警察的想法是女孩会不会掉进了下水道里。

后来陈镜安反复查看录像,认定是有车辆在两个监控之间停下,掳走了这个女孩,后实施暴行,最后通过车辆确定,抓获了凶手。

虽然这件案子证明和下水道无关,却启发了陈镜安。

国内的下水道都是管道式设计,只能容纳一人匍匐通过,并且缺少氧气,污水恶臭,所以不会有普通人用下水道犯罪。

可如果是变异人呢?或许这会是一个未曾被注意到的盲区。

监控始终无法查到失踪人的身影,因为探头只能监控地面,而无法监控到地下。

两人一起到了颜柳区城建局,亮明身份后,在主任办公室的资料库里查看了颜柳区的下水道管网建设图。

陈镜安对照着蒲柳巷的地图,把查访过的监控录像点标出来,再画出监控大致能覆盖的范围,差不多就把盲区给找了出来。

幸福园社区里道路复杂,监控探头很少,所以盲区还是相当多。

陈镜安考量着图上的盲区点,突然注意到,在幸福园管网建设图的西面,有一块红色的阴影区域。

他好奇地问道:“这块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标了红色?”

资料管理员道:“哦,这里啊,这里是以前的老下水道区域,几十年前的了,那时候柳京还有租界,外国人给建的,早就废弃了。”



第三十五章 痕迹

陈镜安看着这片红色的区域,原来在柳京城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在白海的时候陈镜安倒是知道,白海市有一些老城区过去是租界,地底的下水道是当年外国人修建的。

和国内的管道式下水道不同,这些与其说是下水道,不如说是低下暗河,不仅排水,还能通人。

只不过这些下水道分布的范围比较小,现如今早已停用,只能起到一些辅助排水作用。

“这些老下水道,平时会有人去检修吗?”陈镜安问道。

“不会,几个入口都被封死了,就是怕人进去,所以地图上都标红了。”资料管理员回道。

“那现在幸福园的排水管道,有没有通到这个老下水道的?”

“这个嘛…我想想啊,我印象里应该没有,现在的管网都是独立的了,不和这个老下水道连通,但是幸福园……我要问一问。”

城建局的这个资料管理员年纪尚轻,对地区的管网历史不算特别了解,他找了个资历比较老的员工过来。

老员工听了陈镜安的问题,回道:“这个嘛,老的下水道后面还是用过很多年的,一直到十多年前才停用。后面新的管网建立起来,就不需要他了。幸福园这边,大多数管道和老下水道是不通的,但我记得,有几条还是通着的,但流量很小,就是辅助用的。”

“这些管道大概有多粗?”

“大概…直径大概一米不到吧,还是挺粗的。”

“这些管道在什么地方,还能不能查出来?”

“我大概知道…我来看看地图。”

这个老员工在城建局工作几十年,对于幸福园地区的下水管道是了若指掌。

很快,他就在地图上标出了几个管道的位置,陈镜安一看,其中蒲柳巷附近就有一个。

这个管道的位置,正处在监控的盲区中,陈镜安计算了一下,这个位置点距离羊肉汤店、蒲柳巷的发廊,都相当近,就在一个小巷子里面。

而且,它位于蒲柳巷的南边,和凌晨进行查访时,有见到套头衫男子的发廊方位一致。

确定了管道位置,陈镜安立刻带着石元强出发,前往这个地方。

路上,石元强问道:“喂,真的可能和下水道有关吗?”

陈镜安道:“不知道,你不是想象力丰富吗,你想象一下。”

石元强道:“这…你不觉得有个问题嘛?”

“什么问题?”

“下水道里发现的断手断脚,是个男人的啊,难道…难道凶手男女通吃?”

石元强好像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惊讶得合不拢嘴。

陈镜安道:“不管通吃不通吃,先去那里看看,如果真的和老下水道有关,肯定会留下痕迹。”

两人很快到了管道井口所在的位置,位于蒲柳巷一个小巷子里,是两栋老楼之间的一个甬道。

这个甬道很狭窄,地上污水横流,布满了垃圾。

甬道的一头通着蒲柳巷,一头通到另外一个街道。

因为路窄,只有行人能通过,又因为比较脏,所以很少有人从这里通过。

井口就靠在一个大垃圾箱的旁边,难为那个老员工还记得这个位置,口子是方形的,上面铺设着金属栅格盖板。

因为柳京前几日下雪,这里又没有人清扫,所以栅格上覆盖着冻起来的积雪。

这对陈镜安来说是件好事,他让石元强把这个大垃圾箱移开,接着将这些积雪一块块掰下来查看。

事发那天晚上在下雪,虽然雪会隐去一些痕迹,但一样会保留一些痕迹。

很快,陈镜安就有了发现,他在一个掰下来的雪块里,发现了几根女人的头发!

他将这些头发收集起来放进证据袋里,接着把井盖搬开,亲自下到下面,打开手电查看里面的情况。

下水道内传出阵阵臭味,看了一会儿,里面并没有掉落什么鞋子、碎衣角等物件。

陈镜安推测,如果真的有变异人依靠下水道作案,那这些明显的证物肯定会被拾走。

但一些微证据是不会轻易消失的。

陈镜安注意到,在下水道口旁边,因为水流长期的冲刷,已经布满了绿色的苔藓。

陈镜安靠近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些苔藓上有明显的刮擦痕迹,这里已经久没有人维护,一般的蛇鼠虫蚁,是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的。

“吱吱~”

前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叫声,陈镜安吓了一跳,抬起手电筒一看,发现在下水道的深处,一双眼睛亮油油地正盯着他。

是老鼠,下水道里有老鼠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陈镜安望着这只老鼠,却觉得有点眼熟。

这是一只很肥大的老鼠,它望着陈镜安,又“吱吱”叫了两声,接着便转头跑掉了。

“喂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啊?”上面的石元强问道,在垃圾桶和下水道的双重夹击下,他都快被臭死了。

他是真的佩服陈镜安,能这么气定神闲地在下面做勘查。

“暂时没有什么了,拉我上去吧。”

石元强伸出手要拉陈镜安上来,这时陈镜安想到了什么,抓了一把管道口的苔藓放进证据袋里。

拉上来后,石元强看着陈镜安满身的污渍,道:“陈镜安,你平时那么爱干净,怎么能忍受的了的?”

陈镜安道:“我也不想,你不是太胖下不去么。”

“我…”

石元强无话可说,不过对陈镜安来说,这样脏兮兮的他真的有些受不了。

陈镜安把证据袋交给了石元强,走出小巷,来到丁姐的那家发廊门口,下午这个点,她们刚刚开门。

陈镜安径直走进去,见到丁姐,道:“借你们的洗手间用一下。”

丁姐见是那个陈警官,点头同意,尔后又看到石元强站在门口,好像在等陈镜安,便道:“哥哥,进来坐坐吧?里面暖和的。”

石元强不知道陈镜安为什么跑去洗头房洗手,而且被一个小姐叫“哥哥”,让他有些脸红。

过去做社区治安警的时候,石元强最激动的任务环节就是去扫黄,除了出任务他从来都不会去那种地方。

现在已经不做治安警了,看到这样的地方还有些怀念。

他摇摇手道:“谢谢,不用了,不用了。”

丁姐看他憨厚的样子,有意调笑他,道:“来嘛,做一做吗,洗个头呗?”

石元强突然脸色一沉,道:“你不要搞错了,我可是警察。”

丁姐被吓了一跳,乖乖退回门里,再不敢开石元强的玩笑了。



第三十六章 明朗

陈镜安在洗手池边洗了把手,把外套脱下来稍微擦了擦,稍微干净了些,不过鞋子上的臭泥巴还是很多。

这时,穿蓝衣服的姑娘拿着块抹布过来,递给陈镜安道:“给你,擦擦。”

陈镜安接过抹布,说了声谢谢,蹲下把鞋子上的泥巴抹掉,道:“地上给我踩得有点脏,抱歉了。”

蓝衣姑娘道:“没关系…那个我想问问你,她们说小米的手在下水道里被发现了,是不是真的?”

看样子,下水道里挖出断手断脚的事已经传开了,只是传言和事实总是不相符的。

陈镜安道:“没有,挖到的手脚是男人的。”

“这样,那就好。”穿蓝衣的姑娘松了口气。

“小米的事我会记得的,你不用担心。”陈镜安她,还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我叫小玉。”

“小玉?呵,和小米一起,就是玉米了。”

“嗯,我老家那边,地里有很多玉米。”

陈镜安把鞋子擦完,将抹布洗了洗还给小玉,出了发廊店,他把那个银色戒指的照片拿来给小玉、丁姐她们看了看,但她们都表示,没有遇到过戴这种戒指的客人。

于是,陈镜安和石元强一起开车回去,路上石元强问陈镜安怎么和这些姑娘挺熟的样子。

陈镜安告诉了他凌晨过来走访调查,以及小米失踪的事情。

“小米…诶,这案子我好像有印象啊,听人提起过。”

“这案子你经手了?”

“我当然没有经手,我那时候不是刑警,但这案子当时局里花了不少功夫去查的,应该是去年冬天了吧?但是怎么查都没有线索,因为找不到人,监控里也看不到。后来,我记得是今年6月份,也有一次失踪,好像是个老头,一样查不到。差不多就那个时候,幸福园这边就有流言出来,说什么老鼠人。”

“你是说鼠人?”陈镜安想起顾怜和他讲的“鼠人”的事。

“对对对,就是鼠人,但就是坊间乱传的,也没个影像。以前我是不信的,但是现在……”

现在,由不得他们不信,特别是陈镜安,他又想起了在下水道里看到的,那只眼睛亮油油的肥大老鼠。

……………………

三十分钟后,陈镜安和石元强到了钟楼区的cid大楼,王静在这里借了个会议室,要开一个资料汇总的会议。

会议室里只有王静、石元强和陈镜安三个人,其他特别行动组的人都被要求离开。

因为蓝色蠕虫的出现,这不再是一起简单的失踪案,王静道:“现在这到底是一起什么案件,还不得而知,黄真真的失踪和这个被发现的断手断脚有没有关系,尚没有结论。不过所有的资料,都汇总在这里了,你们两个看一下。”

说着,王静打开了幻灯片,一共有三项内容:关于下水道发现的断手断脚的初步鉴定,套头衫男子的模拟画像,以及那枚银色戒指的微量物质检测报告。

“法医经过初步鉴定,发现的断手断脚来自同一男子,从腐败时间来看,在三个月左右。断口处不齐整,非利器切割,应为动物撕咬,可能是老鼠。手指已经腐烂,只有右手拇指有一块皮肤尚且完好,如果采集到指纹的话,或许可以进行比对。dna信息还需要一定时间。”

陈镜安的判断没有错,这断手断脚的确不是用利器砍割下来,而是被动物咬下来的。

可老鼠想啃咬下人的手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戒指的材质是铜制镀银,价值不高,不过看上去比较新,银又比较耐腐蚀,买来佩戴的时间应该不长。在戒指的内侧发现了微量的苔藓。”

在幻灯片上,那枚戒指被放大,一旁是被法医小心剔出来的绿色苔藓。

石元强看到这个,忙从兜里拿出证物袋,道:“你看,这是陈镜安在一个下水道发现的,这是不是一样的?”

王静接过证物袋看了一下,陈镜安把他去城建局,发现幸福园有老式下水道,并在一个管道口发现头发、苔藓的事告诉了王静。

王静皱起眉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个老式的下水道里,说不定藏着什么东西。”

石元强道:“那…那戒指泡在下水道那么久,会不会自己长苔藓?”

王静道:“不一样,戒指是套在手上的,就算长苔藓也不会长在内侧。内侧的苔藓,很可能是剐蹭下来的。”

陈镜安道:“有人杀死或者弄晕了这个男子,从老式下水道的一个管道把他拖了进去,戒指擦在管道口,所以留下了微量的苔藓。然后,他的手脚被啃咬下来,被老鼠拖进了别的下水道管网中,意外被发现。”

陈镜安的叙说让人毛骨悚然,石元强问道:“那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王静道:“不知道,但不管为了什么,他给我们带来了这个。”

说着她拿出了装有蓝色蠕虫的罐子,那只虫子在罐子里扭动着,让人觉得有些恶心。

“这种虫子,到底是在哪里发现的?”陈镜安问道。

“是在柳京的紫龙山,但这种虫子很少见,现在大多都在组织的实验室里。”王静回道。

“它们的生命力很强吧,按理说虫子应该很容易到处繁殖的。”石元强又道。

“没错,但我说过,这种虫子很特殊…既然和下水道有关,那我们今天要去一趟那里,去一探究竟。”

这个蓝色的虫子无疑引起了王静极大的警惕,从原本的不闻不问,到现在要立刻去下水道进行勘察。

石元强则道:“还有一个呢,还有那个穿套头衫男子的画像呢?”

下午,cid的犯罪心理科根据羊汤店老板和服务员的叙述,结合监控录像中的画面,对那名套头衫男子进行了脸部素描。

王静把幻灯片切到了这人的素描相上,石元强一看,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怎么看这个人的面相,都觉得有点奇怪。

这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第三十七章 六月家园

王静、陈镜安和石元强三个人又在会议室里开了一个小时的会。

在陈镜安的建议下,查探老下水道的工作被安排到了明天白天,因为晚上去实在太危险,而且他们也需要准备一下。

三个人从会议室出来,王静安排石元强和迟亮再去一趟城建局,把那个老下水道的图纸给拿过来。

王静自己回了总局,她准备向上申请使用一批武器设备,并且要向“震荡”汇报情况,让组织从特勤组抽调一个人过来。

陈镜安把从下水道口发现的头发交给了cid的法医陈钊,并让吴柳去一趟黄真真家中,从床上或者地上搜集一些头发过来进行比对。

如果比对一致,说明黄真真十有八九已遇害,并被拖入了下水道里。

之后,陈镜安和曹金珏去了档案室,他要去调取一下小米失踪案的卷宗,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曹金珏跟着陈镜安,老曹是个话不多的人,他做事很少有问题。

不过这回他都忍不住问道:“陈警官,这次到底算什么案子,失踪?谋杀?”

陈镜安摇摇头道:“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也不能告诉你,但我能告诉你,这次我真的不知道。”

早先几起案件虽然扑朔迷离,但终归有个方向,能给案件定性。

现在,这些线索是否为同一案件都无法定论,只是做警察的直觉告诉陈镜安,等待着他的一定是一起大案。

两人到了档案室后,陈镜安先把小米失踪案的卷宗拿出来查看,同时让曹金珏将最近一年的女性失踪案件的卷宗调取出来备查。

小米的真名叫李可欣,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失踪时间是去年的十二月份,距现在已经一年了。

陈镜安仔细翻看着当时警察做的调查笔录,总体上和丁姐还有小玉的叙述一致,刑警们做了录像调取和访问排查,可是都没有结果。

像这样的失踪人口,警方只能在网上挂一个寻人启事,没办法投入大量精力去查。

有许多失踪者就是自己跑了,还有的死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可能要十几年后才能重见天日,甚至永远都不会被人知道。

所以,一年的时间并不算太长,既然有人记得小米,那她就还没有完全死掉。

案卷并不复杂,把调查的证言都看了一遍,陈镜安发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

在小米的那些男朋友中,有好几个都提到,他们是通过一个叫“六月家园”的网站认识小米,然后到小米工作的店里做她的生意,慢慢熟悉后玩在一起的。

他问曹金珏:“老曹,六月家园这个网站你知道吗?”

曹金珏道:“知道,柳京的一个论坛,比较杂,发广告、求职、交友,什么都有。你看到这个网站了?”

陈镜安奇道:“怎么,你也看到了?”

“是啊,我刚翻了一本案卷,你看这个……”

说着,曹金珏把案卷递过来,陈镜安一看,也是一个失踪案,失踪者是一个来柳京打工的女性。

她居住的地方不是幸福园,而是幸福园西边的一个小区,离幸福园不远。

她是在失踪一个月后,被房东发现失联才报的警,房东在口供中提到,这个女的喜欢在六月家园等网站上交友,曾在出租屋约见网友被房东撞见。

不过警察在查过她的网友名录后,没有找到可疑对象,在没有新的发现后,又成了一宗没头没尾的悬案。

看时间,这个打工女性是今年5月份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多,依旧音讯全无。

“六月家园…把这个网站的管理员给我找出来,传唤。还有,打个电话去看守所,我要和程浩南通个电话。”

……………………

史鹏已经一天没有回家了,孙峰想吃臭豆腐只能自己下楼去买了。

这段时间孙峰都在跟着谢教授到处去给人讲课,经历过上一波的清洗,谢教授已经成为了这个传销组织事实上的领头人,而孙峰则向着骨干的方向发展。

孙峰尽心尽力地做着骗人的工作,为的是能够早日接触到a级代理商,好报告王静这个组织的头目究竟是什么人。

相比过去,孙峰的脑子清醒了很多,他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从来都不知道那些a级代理商是什么人?

孙峰和谢教授交流过,谢教授总是笑而不语,说“等你做到b级代理员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组织里目前只剩下谢教授一个b级代理员,之前被抓进去了那些b级代理员,在警局并没有供出什么东西来。

不过既然谢教授这么说,孙峰只能尽量努力了,他不停地讲课,做笔记,发展下线,收钱,再讲课,做笔记,发展下线。

他现在已经不用去车站、医院、快餐店这种地方发放传单,去厕所里写小广告了,他成为了组织里很多人都认识的孙老师。

就连当初害他差点被高利贷坑害的朋友王双,都舔着脸回来叫他一声“孙老师”,希望能帮衬一把。

孙峰过去是个爱贪小便宜,睚眦必报的无赖,但现在他不愿意和王双这种小人计较,竟真的帮了他一把,借了点钱给他。

倒不是孙峰的觉悟高了,而是他觉得自己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去做,钱或者其它的东西都不用太在意。

至于那个重要的事是什么,孙峰有点说不清楚,他只是隐约觉得自己要积极起来,要去做一点事情。

不过回到家以后,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吃一盒沾满了甜面酱的臭豆腐,可是史鹏不在,他只能自己去买。

下楼的时候,他碰到了谢教授,谢教授是来找他的,道:“哎呀孙峰啊,正好正好,我还来找你呢,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啊。”

孙峰满脑子想着吃臭豆腐,道:“什么事,您说。”

谢教授道:“是这样的,这段时间你的表现很不错啊,上面找我要下一批b级代理员的名单,我觉得你很不错,就把你推荐上去了!”

听谢教授这么一说,孙峰心中吃臭豆腐的欲念被压制下去了一些,搓了搓手道:“真的?那什么时候能晋升啊?还挺快的。”

谢教授道:“是啊,是挺快的,毕竟现在组织需要人才嘛。我觉得你是一个可塑之才啊,到时候会有人来通知你的,你记得要保持讯息通畅啊。”

孙峰道:“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我还有事要忙,我走了谢教授。”

说完,孙峰急匆匆地下了楼,跑去楼下的小摊买臭豆腐去了。

买了五块钱的臭豆腐,吃到了嘴里,孙峰那躁动的心总算平静下来了。

这时他才想起来一件事,他好像没告诉过谢教授自己家住哪儿啊?他是问了别人才知道的吗?他怎么不电话联系我?谢教授,有没有我的电话?



第三十八章 异虫

晚上,陈镜安、王静和石元强三个人在办公室开了个碰头会,蒙浅浅没有过来,她早早的下班了。

这两天她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除了和陈镜安会开开玩笑,白天都闷在自己的医务室里不出来。

陈镜安下午在调查过小米失踪案的卷宗后,又和曹金珏去了网控中心,传唤了“六月家园”论坛的管理员,请他到cid喝了杯茶。

从这个管理员那里,陈镜安获得了后台查看注册会员信息的权限,查到了网名叫“黄小桃”的id,其注册账号正是黄真真的qq号。

陈镜安搜集了黄真真在论坛上的发帖、发言,将资料整理了下来。

因为晚上陈钊对头发的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陈镜安在下水道的雪块中发现的头发,和在黄真真出租屋内采集的毛发样本,dna检验一致,肯定来自于同一人。

这样,黄真真遇害的可能性就变得相当之高,陈镜安想通过“六月家园”这个论坛来排查和黄真真有过接触的人。

下午他还和程浩南通过电话,程浩南表示,自己是通过社交软件认识的黄真真,但在聊天的过程中,黄真真的确给他发过一个“六月家园”的帖子链接,让他去帮忙顶贴。

发帖人的名字就叫做“黄小桃”,和她的qq名“小黄桃”只是文字顺序上有差别。

陈镜安认定,黄真真有通过“六月家园”这个论坛进行网上交友,甚至从事违法色情活动的可能。

而那个在监控中出现的身高170的套头衫男子,很有可能是黄真真通过论坛认识的,甚至有可能他们只通过论坛回帖或者站内信进行交流。

否则,黄真真的qq和其他通讯软件上,不会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但在网监中心查询了两个小时,陈镜安还是没有能够锁定可疑人员,和黄真真联系的人的确很多,他只能将资料打包印出来,带到科里进行讨论。

石元强则是从城建局拿到了幸福园西区老下水道的构造图,这图纸还是四十多年前进行整修时手工绘制的,石元强要了一个影印版。

石元强现在很担心,明天如果跟着一起下去,会不会在某些地方被卡住出不来。

王静回来的最晚,天黑才回到科里,那个装着蓝色蠕虫的玻璃瓶已经不见了。

陈镜安知道,她从局里申请了装备后,肯定回组织里报告情况了,不知道她又得到了什么指示。

陈镜安把黄真真、六月论坛、小米、外来失踪的打工者等情况做了一个简单的汇报。

“目前基本可以确定,这些人的失踪都和西区的老式下水道有关,只是还不知道发现的断手断脚和失踪案有没有关系。”

下水道里发现的残肢有一点很奇怪,这手脚是男人的,而目前在幸福园附近失踪的都是女人。

一般而言,女性和儿童是遭到连环杀手侵害的高危群体,男性受害者相对较少。

某些连环杀手更是主要针对具有同一特征的群体,所以陈镜安怀疑会不会是另案?

但在找到更为有力的证据和线索之前,他还是将其作为同案进行调查,总之,明天探查下水道是势在必行,很可能会有重大的发现。

石元强摊开了图纸,道:“这个老式的下水道我看了一下,早已经废弃了,为了防止人随便进去,几个进入的道口都已经焊死。城建局的人说,除了那几个保留的管道口连通以外,还有两个地方是可以进出的。一个是总出入口,在颜柳区的一个水务站里面。还有一个就是江边了,在一个老码头那里,有一个大管道通到江里。那里的出口是被焊死了,不过还是保留了两个检修井道。”

王静道:“水务站有人看管,应该不会有人从那边随意进出,明天先去江边的老码头看看。”

两人表示明白,又商量了一番后,一同离开了办公室。

回去路上,石元强问陈镜安:“你什么时候回去住啊,乐不思蜀了吧你?”

陈镜安道:“我去人姑娘家,只是因为她家里进贼了,室友又不在。她室友明天回来,我就不去了。”

石元强道:“哎~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轮不到我呢?”

陈镜安道:“你去人家宁愿进贼。”

“我…我好歹也是个警察啊!我堂堂一个男子汉,我…我…我说陈镜安,那个套头衫男的画像,你看了觉不觉得有点奇怪?”石元强转移了话题,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陈镜安道:“嫌疑人画像是根据目击者描述绘制的,晚上光线不好,目击者没在意或者语言表述能力不行,画出来有点奇怪很正常。而且我们现在也不能张贴排查,只能抽个时间去附近问了。”

石元强道:“不是不是,这些我都知道,我的意思是,你看这个人,你看他的那个脸,那个眉眼,觉不觉得…他不像个男的?”

“不像个男的?”

“对啊,就是隐隐约约感觉有点女性的特征在里面。”

“石元强,你单身多久了?”

“三十年啊…干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真觉得挺奇怪的。”

“好了,奇怪不奇怪,明天到下水道去看看吧。”

“可是…哎,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啊…你说,我会不会卡在下水道里面出不来啊?要是臭死在里面怎么办?这要牺牲了怎么算…臭死的,这怎么宣传啊?”

……………………

在一个漆黑一片的房间里,一个玻璃瓶被放在有微光环绕的桌面上。

这微弱的亮白色的光照耀着玻璃瓶,里面有一条蠕虫,反射出蓝色的荧光。

在桌前一个身形佝偻的黑影望着这个蠕虫,它扭曲着身体,在玻璃瓶中翻滚着,显得异常丑陋。

黑影打开了玻璃瓶的盖子,扔了一块肉进去。

蠕虫立刻爬到了肉上,它的一端竟张开了一个小小的米粒般的口子,这口子里有着极其细密的尖牙,它将这口子附着在了肉上,开始撕咬起来。

它在吃肉。

佝偻的黑影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用嘶哑的声音道:“貔貅,记下,三相虫,异化口器,吞噬腐肉,对体内病毒是否产生影响,待查。”

站在他一旁的,是那个高大的,总是漠然不动的方脸男子。

此时,他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听到那句话没有。



第三十九章 误会

石元强开车把陈镜安送到了顾怜家楼下,又酸溜溜的吐槽了两句,独自一人回去了。

陈镜安上了楼,楼道里黑漆漆的,传来了“吱吱”的叫声。

是老鼠。

陈镜安想起了那天在顾怜家看到的肥大的老鼠,还有在下水道里看到的,眼睛亮油油的老鼠。

他突然明白看到下水道老鼠时,那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了,难道下水道里那只肥大的老鼠,和在顾怜家被他“打死”的是同一只?

“顾怜?”

想到这里,陈镜安心里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猛地冲上了六楼,急忙敲门,可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开门。

“糟糕,顾怜!”陈镜安朝里面喊了一声,用力砸了几下门,还是没反应。

早上顾怜上的大夜班,今天白天一天应该都在家里休息,不会没人在家的。

又猛敲了几下,把隔壁的邻居惊动了,开门出来问怎么回事。

陈镜安道:“我是顾怜的朋友,她今天有没有出去?”

邻居是个老太太,回道:“没有,是个护士吧?没看到她出来。你是她什么朋友啊?”

老太太似乎对陈镜安的身份更加关心,陈镜安没有理会,他觉得脑子有些疼。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薛漫真,因他而死的爱人。

平日里陈镜安总有很多办法,可现在他慌了手脚,报警?他自己就是警察。

找开锁的?现在还来得及吗?附近有开锁的吗?开锁的电话呢?

对了,找石元强,石元强认识很多开锁的。

陈镜安赶忙拿出电话,拨通了石元强的手机,石元强还没到家,接到电话就问:“干嘛?想跟我回家了?”

“不是,问你,这附近有没有开锁的,有没有电话?”

“开锁的?你遇到什么事了?”

“有事,快想想有没有。”

“好,我想想啊……”

石元强正想着呢,顾怜家的门却吱呀一下开了,顾怜身上裹着浴巾,探头探脑地出来,看到陈镜安,又看到了对面的老太太隔着门正一脸狐疑地朝这边看。

她连忙对陈镜安招招手:“你快进来吧!”说着,打开了铁门,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把陈镜安拉了进去,立刻关上了门。

隔壁的老太太又看了几眼,点了点头把门给关上,明天广场舞上又有话题可以聊了。

而电话里石元强终于想起来在公安局附近有个开锁的瞎子,道:“我想起来了,徐瞎子有个锁匠铺!”

陈镜安知道虚惊一场,是自己多虑了,道:“知道了,但用不着了,你回去吧。”

“啊?又用不着了?”

没有多解释,陈镜安把电话给挂了,一切只是误会。

顾怜刚刚正好在浴室里洗澡,水开得很大,没有听到敲门声。

后来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知道是陈镜安来了,就裹着浴巾跑出来开门了。

“我还没洗完,我进去…”

顾怜红着脸道,身上虽然裹着浴巾,但洁白圆润的肩膀,和纤瘦匀称的小腿还是露了出来。

皮肤被热水冲得白里透红,她急匆匆地回了浴室,觉得心跳有些加速。

今天是陈镜安住在这儿的最后一天了,明天室友就要回来了,她想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可是该做些什么呢?

顾怜大学四年本科读得护理专业,长相和个性都很可爱,不乏男生追求,但她总觉得学校的男孩太幼稚,不想恋爱。

所以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任何恋爱的经历。

工作以后父母就开始催促,只是他们在老家,大多数时候也管不到女儿。

在医院里自然有男医生对她有好感,可顾怜就是觉得遇不到心动的人。

直到她遇见了陈镜安,那个一出手就制住了暴徒,处理伤口眉头都不皱一下的警察。

虽然两人仅有一点点交集,但顾怜思前想后,还是为自己争取到了和他独处的大好机会。

几天的相处发现,他真的是一个很可靠的人,而且身上似乎有很多很多故事。

这些都让顾怜这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着迷,着迷到她在想,待会儿洗完澡出去,干脆不要穿衣服了吧。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顾怜自己都为自己害臊,她关掉水龙头,擦干身子,在镜子前照了照。

窈窕、匀称的身躯,像一朵在水中绽放的青莲,正常的男人都会为她着迷吧。

可这个家伙好像不太正常呢,顾怜这么想着,皱了皱鼻子,还是穿上了内衣裤和睡衣。

出来以后,看到陈镜安正坐在沙发上发呆,顾怜道:“你怎么了,刚刚你好像很着急。”

陈镜安道:“没什么,误会,以为你不在家。”

顾怜道:“那你可以打我电话啊,对了,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呢。”

顾怜想和陈镜安交换通讯方式,可陈镜安却拒绝了:“我明天就走了,不用留电话,如果需要帮忙,打110,或者来警察局找我。”

陈镜安这么说,顾怜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原来连一个联系方式都拿不到吗?

陈镜安却在想,当初薛漫真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宏利的电话号码?如果她不知道,就不会打电话给自己。她不打电话过来,自己就不会暴露,她也不会死了。

这么多年,这个问题他都没有查明白。

所以,自己的电话号码,还是不要随便告诉别人吧。

顾怜站在走道里迟疑了一会儿,她鼓起勇气走到陈镜安跟前,道:“我…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陈镜安看着顾怜,她低着眼帘,手背在身后轻轻地搓着。

虽然她还没有开口,可她的问题已经写在了脸上,陈镜安是懂的。

他道:“明天我还要办案,要早点休息,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吧。”

一句话堵住了顾怜的嘴,她心想,早知道直接开口问了。

可是直接开口,她又该说什么呢?真是该死,一点经验都没有。

想想以前拒绝过的男生,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好好想想。

不行啊,那些表白都太挫了,不然怎么会被自己拒绝。

如果被拒绝,实在是太惨了,怕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吧。

肯定会被拒绝的吧,还是算了,不如什么都不说,起码以后还能去找他。

女孩的心里已经百转千回,而陈镜安起身去了洗手间,关上门打开了莲蓬头,准备洗澡。

他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他在想,那个下水道里到底有什么呢?

第四十章 下井

第二天上午,cid检验中心又出了一份报告,根据在下水道发现的断手断脚的骨骼发育程度,初步判定此男子年龄在55岁左右。

根据脚掌的大小,身高判定在1米65上下。

拇指的指纹采集到部分,目前检验中心正在依靠这部分指纹,在数据库中进行比对,综合受害人的其他信息,看能否筛选出受害对象。

不过,二十二科已经没有时间等检验中心出结果了,王静迫不及待领着石元强、陈镜安前往颜柳区的西城老码头,到那里一探究竟。

西城区码头位于江边,是过去外国人在柳京设立的一个商埠,曾经非常的繁华。

随着时间的推移,江岸的泥沙淤积,加上柳京慢慢转型,河运行业衰败,新码头开立,这个老码头就被废弃了。

后来这里做过艺术街区、旅游景点,但不知是风水还是交通问题,一直没有发展起来。

还有商人租下这里的地皮,建了一个游乐场,后经营不善也倒闭了。

据说这两年有开放商想把这里买下来,全部推倒做房地产,搞成高端江景房,也因为太古生物的事耽搁了。

随着柳京人口减少经济下行,来这边的人越发的少,甚至成为了一些不法分子进行非法交易的场所。

警车来到码头附近,远远地能望见停止不动,已经有些生锈的摩天轮,在摩天轮下,却是一座座石棉瓦顶的库房,还有一些墙面斑驳的建筑,散落在周边。

积雪正在消融,水滴从屋顶、墙面、管道上滑落下来,今天的气温比昨天更低了。

王静把车停在了曾经街区的广场上,三个人从车上下来,冷水吹得人脖子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石元强搓了搓手,道:“就咱们三个人?怎么下去啊?这天,真是冻死人。”

王静道:“等一会儿,还会有人来。”

石元强缩了缩脖子,一想到要进下水道,昨天晚上他觉都没睡好。

他不是怕死,也不是因为长得胖,而是因为他有个藏在心里不愿说的毛病。

想到要在暗无天日,憋仄的下水道里穿行,石元强觉得头有些晕,心跳都快了几分。

等了约莫五分钟,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声音,这里平日里是不会有人来的。

一会儿,一辆武装吉普停在了广场上,一个穿着大衣的女人从车上下来。

石元强一看,竟然认识,反恐支队的队长金炜!

刚才还缩着脖子,满脸犹疑的石元强立马直起腰杆,挺了挺胸,对走上前的金炜敬了个礼。

金炜朝三人都敬了个礼,特意多看了石元强一眼,再和王静道:“王科长,你们要的装备给你们送来了,都在车上。”

说着,领着三人来到车前,打开后备箱,石元强探头一看,原来王静早就安排好了。

车里装着特种防毒口罩,夜视仪,安全绳,手提氙气探照灯,小型氧气瓶,甚至还有小型的遥控机器人。

这些都是反恐支队用的反恐装备,平日很少派上用场,这回王静全借用了过来。

石元强看着这些齐全的装备,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想着要是有这些东西,盗墓都不成问题,就差俩黑驴蹄子了。

王静清点了一下装备,金炜道:“枪支使用需要更高等级的批准,短时间内没办法带过来。”

王静道:“没关系,不需要枪,我们自己有,这次多谢你了。”

金炜道:“不需要其它协助吗?”

王静摇了摇头,金炜又看了眼石元强,石元强双手背在身后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高大一些。

陈镜安捅了捅他:“喂,摆什么pose,拿东西啊。”

石元强忙把后备箱的装备都拿下来,金炜上了车,道:“我就把车停在前面,等你们出来。”

王静还没说话,石元强抢道:“没问题!我们一定能出来!”

金炜点点头,把车开走。

三人将装备带好,一齐朝着江边的下水道排水口走去。

这排水口位于江边的一个石台上,直径足有两米,足够一个成年人同行,不过排水口已经被铁栏焊死。

陈镜安跳到江滩上检查了一下,铁栏完好,没有任何被破坏的迹象。

排水口已经没有大量污水排出,只有少量流入老下水道的雨水和融化的雪水会从这里进入江河。

陈镜安打开探照灯朝里看了看,雪亮的灯光驱散了黑暗,一阵吱吱的声音,灯光惊扰到了里面的老鼠,它们四散而逃。

陈镜安循着灯光朝里望了望,在灯光所能达到的尽头,依旧是一片黑暗。

他关掉灯,爬回石台,道:“管道没有问题,去检修口看看。”

在距离管道口大约三十多米的地方,有两个检修口,上面盖着沉重的金属窨井盖,要用撬棍才能将其撬开。

石元强和陈镜安合力将其中一个打开,陈镜安蹲下摸了一下窨井盖的边缘,道:“如果长期没有人移动的话,边缘应该锈死,这个井盖……最近有被移动过的痕迹。”

石元强咽了口口水,道:“有人从这里…下去过?”

“不知道是不是人,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就我们三个?”

“特勤组的人会来,不过不会和我们一起行动,我们先下去。”

王静已经向组织申请了特勤组的援助,只是他们不在柳京,赶过来需要时间。

三人穿戴好装备,陈镜安把那个小型遥控机器人背着,从这个检修口,沿着铁环梯慢慢爬了下去。

打开探照灯,这老式下水道和现代的下水管道的确不一样,更像是一处低下暗河。

弧形的圆顶约莫有1米6高,一个成年人弯腰能够通过,脚下是方形的水渠,两侧的渠壁上有孔道,将各处井道的雨水收集到主水渠来。

只是这些孔道大多数都被废弃了,而脚下的水渠里也只有少量的水,应该是融化的雪水通过尚在使用的管道流过来的。

陈镜安检查了一下附近几个渠壁上的孔道,里面除了爬满了老鼠,堆积了一些垃圾外,什么都没有。

石元强夹在王静和陈镜安之间,小心地问道:“喂,用一用那个机器人啊,让机器人去探路,这里好…好黑啊。”

王静道:“怎么,你还怕黑?”

“不…我…还好,还好。”石元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大喘气,王静以为他是戴着防毒口罩不舒服。

陈镜安道:“这里的几个孔道都废弃了,很久没有水流下来,我们往里走,找那几个还在使用的。特别是通到蒲柳巷的那个。”

“好,往里走。”王静道。

于是,三个人离开了检修口附近,弯着腰,继续朝里面前进。

探照灯发出的灯光慢慢消失在下水道的深处,三人越走越深,而在进入的检修口处,那沉重的窨井盖慢慢地被移到了井口,“啪”的一下合上了。

“吱吱吱~”



第四十一章 幽闭恐惧

三个人排成一列,朝着下水道管网的深处走去。

下水道里阴暗、潮湿、沉闷,常年没有人清理整修,地面已经长满了青苔,甚是湿滑。

这里还保持着部分排泄雨水的功能,因为雪的融化,可以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

往前走了大约一百米,前面又是一个检修口,能看到墙壁上的铁环阶梯,不过上面的井盖已经被焊死,没有办法进出了。

这里是一个l形岔道,一条继续往前,一条往右,走在最前面的陈镜安问道:“石元强,怎么走?”

地图在石元强的手里,他拿出图,用灯照着看了一会儿,道:“呃…呃…右边,走右边。”

陈镜安道:“右边是往南,幸福园可是在东边。”

“啊,对,对直走,继续往前!”石元强的声音有些模糊,戴着防毒口罩的他,呼吸很是急促。

后面的王静问道:“你没事吧?”

石元强道:“没事没事,接着走,接着走。”

陈镜安继续往前,前面有一个台阶向上,阶梯的扶栏早已锈蚀,下水道到这里抬高了一层,渠壁就更加的狭矮了,三人必须把腰弯得更低一点。

前面又有几个排水的孔洞,陈镜安拿着探照灯检查了一下,依旧没有收获,看样子还要往里走才行。

下水道内的环境愈发的憋仄,只有1米4左右的高度,从地图上看,大约要走五百多米,才能到一个比较开阔的中枢点。

陈镜安背上还背着那个小机器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水渠中不时有“吱吱”的声音传出,看样子这里的老鼠真不少。

可是一路上,地上有垃圾,有青苔,却没有多少老鼠屎。

陈镜安今天特地让石元强给他带了双旧鞋,就是怕踩一脚的老鼠屎,到时候鞋子直接扔掉省得再洗。

“真是奇怪,这里还挺干净。”陈镜安自语道。

“什么?我看看,直走,直走。”身后石元强听到陈镜安说话,掏出地图看了看说道,他以为陈镜安在问路。

后面的王静感觉有些不对,在下水道里,陈镜安虽然低声自语,还是能够听清他在说什么的。

石元强就在陈镜安的身后,怎么会听错,而且他说话的声音虚弱而急促,藏着一丝慌乱。

“停下,先别走了。”王静发话。

“怎么了?”陈镜安以为有情况。

王静拍了拍石元强的背,道:“喂,你怎么回事?”

石元强吓了一跳,道:“谁?什么人?什么…什么人…”

“是王静啊,这里没有别的人,石元强,你什么情况?”陈镜安也发现石元强有些不对劲。

“我…我没事啊,我没事…”石元强嘴上说没事,声音却抖得更加厉害。

陈镜安伸出手抓住了石元强的胳膊,捏了捏他的脉搏,发现他心跳加速,脉搏有些紊乱。

“你生病了?”

“没有,没生病,就是…有些气短。”

“把防毒口罩拿下来…”陈镜安让石元强摘下防毒口罩,这主要是为了防范下水道里可能产生的沼气,或者其它有毒气体。

接着陈镜安从背包里拿出便携式氧气罐,套在了石元强的口鼻上,让他吸了几口氧。

这下,石元强稍微缓过来了些,陈镜安摸了摸他的额头,上面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你有幽闭恐惧症?”

看石元强的症状,陈镜安想到了这个词,这是广场恐惧症的亚种,一种因害怕封闭空间而产生严重恐惧感的神经症,这种恐惧感不仅仅是心理上的,还可能产生生理反应。

从昨天在白毛巷下水道发现断手断脚开始,石元强就对“下井”耿耿于怀,昨天在决定进入老式下水道后,他更是多次表现出忧虑。

陈镜安以为他只是有些紧张,没想到他可能真的有心理问题。

石元强听说过这个词,道:“我…我也不知道,就是,我一直挺害怕电梯什么的,会心慌。”

“你怎么不早说?”王静道,如果石元强出问题,反而是个累赘,不如让陈镜安和王静两个人下来。

“我也不知道会这么严重啊,现在应…应该没事了。”石元强拿掉了嘴上的吸氧罩,蹲在地上调整了一下呼吸。

下水道里依旧幽深黑暗,望不到前面的尽头,也看不到来时的路。

石元强尽量让自己镇静下来,他戴上防毒口罩,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心跳慢慢平缓。

他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来,那种因为身处密闭空间而产生的恐惧感一下子减轻了很多,呼吸慢慢均匀了起来。

耳边依旧会传来老鼠的“吱吱”声,不知道这里藏着多少耗子。

这时,石元强突然听到,在什么地方传来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他凝神细听,好像就是从前面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吱呀”声,好像生锈的老旧门窗在风中转动。

可这里哪有什么门窗,更加不会有风。

王静见他好了一些,问道:“怎么样,能继续走吗?不行回头送你上去。”

石元强道:“不用,我能继续,咱们往前,我听到前面好像有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

“吱呀吱呀的声音,好像门窗,或者什么转轴?”石元强脑子里想到的只有这些。

“过去看看。”

于是,三人继续朝前走,又走了大约两百多米,终于从低矮的渠管中走了出来,头顶是一个高约三米的圆形穹顶,是方砖砌成。

陈镜安用探照灯往上照射,可以看到顶上紧闭的阀门和延伸下来的一架铁梯,这里是下水道的一个十字路口,从地图上看,此处的地势高了起来,上面就是幸福园的某个街道了。

不过这个入口也已被焊死,延伸下来的铁梯早已锈迹斑斑,悬在空中,摇摇摆摆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原来声音是它发出来的。

探照灯的灯光从上往下,沿着悬梯直到它悬空的末端,光圈照亮了那里,三个人才明白为什么这个悬梯会在左右摇摆。

因为它的下面,吊着一具尸体,像大钟的钟摆一样,在那里摇晃着。



第四十二章 陷阱

陈镜安早已久经历练,无论多么可怖的尸体他都能承受,只是在这黑暗的下水道里,突然照射到一具被吊起来的死尸,还是让他一下心跳加速。

缓了口气,陈镜安掏出手枪,跳入水渠中走上前,悬梯还在摇晃,在没有风的情况下,说明这个尸体可能是刚绑上去的。

用探照灯看不清周围的全貌,陈镜安打开夜视仪,对身后的两人道:“我要关灯了,你们注意。”

陈镜安关掉了探照灯,因为下水道中没有任何的光线,所以他把夜视仪切换到红外模式,探测附近是否有生命体。

夜视仪上呈现了下水道中的红外图像,在尸体的位置上几乎没有红外信号,说明人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不再散发热量。

而在尸体的周围,在水渠里,还有墙壁上的孔洞里,一个个的小红外放射源在移动着。

都是一些老鼠,这个老式的下水道已经成为了它们的王国。

在水渠附近,能看到一些红外痕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身后,石元强问道:“有没有发现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关掉探照灯后,下水道陷入了绝对的黑暗,这让石元强又紧张了起来。

“没有。”

在确定周围没有大型生物后,陈镜安摘下夜视仪,打开了探照灯,走到这具尸体近前。

这是一具女尸,从身材和皮肤上看,应该是个年轻女子。

她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被捆绑起来,悬挂在了铁梯上。

她的手和脚被绑在一起,但不是在体前,而是在体后,整个身体向后弯折。

她胳膊和小腿弯曲的程度,已经超过了普通人的极限,所以她看起来好像一张弓。

陈镜安伸手捏了捏她的胯部、大臂、大腿和小腿,均有骨折的迹象,说明她的身体是被强行扭曲到了这个程度,然后倒吊在了上面。

手段极其的酷烈和残忍,不知道这可怜的女人是谁。

她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脸庞,陈镜安把灯光对准了她的脑袋,轻轻撩起了她的头发。

是黄真真!

陈镜安一眼就认出了她,在照片和录像里已经看过她很多次,就是黄真真。

此时她早已死去,五官已经失去了生命,只是机械地分布在脸上,再没有一丝丝神采。

王静也跳下水渠,走上前道:“是那个黄真真?”

陈镜安道:“是,可能死于窒息…”陈镜安检查了一下黄真真身体的各个部位,没有发现伤口,但在她的脖子上勒了几圈绳子。

不过如果黄真真被人勒死的话,她的面部不应该如此的平静,眼珠、舌头、口鼻都很正常。

“也许是在昏迷状态下,被快速勒住,折断颈椎而死。”王静看出了不妥,猜想道。

“哎呀,这凶手很擅长捆绑啊~”石元强最后上前,用探照灯照着黄真真身上的绳结,竟惊叹于凶手的捆绑。

这点陈镜安也发现了,凶手不是简单的将黄真真绑吊起来,而是用了一种高明的手法,不仅捆扎的结实,重心还控制的很好,让尸体以一个诡异而平衡的姿势挂在了悬梯上。

这画面,竟透露出一丝残酷的美感,虽然陈镜安完全不想去承认这一点。

他检查了一下尸体上的绳子,捆得很整齐细密,绳子就是普通的麻绳,不过明显经过处理,表面没有毛刺,摸上去有一定光泽度。

这是专门用于人体捆绑的绳子,如果在过去,陈镜安会通过绳子来源摸排嫌疑人。

但现在,凶手可能在他们进入下水道前一刻,刚刚把尸体吊在了这个地方,说明凶手很有可能知道有人要来。

想到这里,陈镜安心中一紧,他打开了手枪上的保险,对王静道:“里面的人应该知道我们来了,小心点。”

王静点点头,石元强则道:“要不要把人放下来啊?”

“不行,这里有不少老鼠,吊在这里反而不容易被老鼠啃咬。后面再来处理,看地图,怎么走?”

石元强拿出地图看了一下,这回他们要右拐往南走了,陈镜安对这具尸体进行了拍照。

想了下,陈镜安觉得还是不能随便就把尸体扔在这里,他从背包里拿出了那个小型机器人,将它放在一个凸起的砖台上,打开照灯,将摄像头对准悬吊在半空的黄真真,再拿出一根牢固的安全绳,把小机器人固定住。

“你这是干嘛?”石元强问道。

“有人想和我们玩花样,还是小心点好。”陈镜安回道,接着他掏出移动监视屏,确定能监控到尸体,三人才继续前进。

石元强开始习惯下水道内的低矮和黑暗,他的心跳正常了,呼吸不再那么紊乱,他感觉自己应该适应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在于陈镜安在他的前面,王静在他后面,被这两个人前后夹着他感觉很安全。

既不必担心前面的未知,也不必担心背后的危险。

又走到一个岔路口,有一个左拐向东的水道,石元强看了看地图,朝这边走一百多米,就能到水务站,也就是那个尚在使用中的进出口了。

一路上,那些渠壁上的孔道,都被陈镜安检查过,依旧什么发现都没有。

左拐朝前,走在前面的陈镜安突然感觉到有微微的风吹到脸上。

他问:“石元强,这附近有通风口吗?”

石元强看了下图,道:“哦,前面水务站的进出口,是有通风设备的。”

陈镜安把脸上的防毒口罩拿了下来,轻轻嗅了嗅,顺着风,一股混杂着各种臭味的难闻味道扑面而来。

他皱起了眉,在这令人恶心的味道里,他好像闻到了一丝腐烂味。

“没错,往前。”

陈镜安重新戴上口罩,突然听到“啪嗒”的一声,好像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

他低头望了望,并没有掉东西,想起手中的移动监视屏,忙拿过来一看,发现原本亮着的屏幕已经黑了。

“什么情况?”王静问道。

“屏幕黑了,看不到尸体。”陈镜安回道。

“回去。”王静当机立断,三人转身,王静变成了排头。

她打开了手中的探照灯,光圈冲破了黑暗,而这一瞬间,她看到了一个黑影从刚刚的岔路口掠过!

下水道里果然还有人!

王静立刻抽出了钢棍,对两人道:“我去追,你们回去尸体那里!”

说完,王静跃入了水渠中,向风一样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奔去。

她的速度远超常人,陈镜安和石元强又背着装备,肯定追不上她。

陈镜安只好道:“走吧,她能搞定,我们去尸体那地方看看。”

石元强咽了口口水,现在轮到他在前面带路了。



第四十三章 8号

两人原路返回,很快就回到了那个悬着铁梯的岔路口,尸体果然不见了。

悬梯上没有,下面的水渠里没有,陈镜安四处寻找了一下,没有尸体的踪迹。

一具尸体,刚刚明明挂在悬梯上,怎么就不见了?

下水道里太过黑暗,仅仅依靠探照灯的光线,很难找寻到什么痕迹。

陈镜安检查了一下绑在石台上的小机器人,摄像头前的探照灯被黑乎乎的东西给抹上了,所以什么都没有记录下来。

陈镜安把这黑乎乎的东西抠下来,感觉像是老鼠屎。

“石元强,把我扛起来。”陈镜安道。

“啊?怎么扛?”

“蹲下。”

陈镜安让石元强蹲下,然后坐到了石元强的肩膀上,让他起身,然后站到悬梯下,查看绳子的情况。

石元强身体还是很强壮,而且个子矮,重心低,相当敦实。

“哎呦,你多少斤啊?还挺沉。”石元强扛着陈镜安,一个大汉背肩上,不吃力是不可能的。

“150斤,坚持一下。”

陈镜安说着,用探照灯照射上方,刚才吊着尸体的绳子已经断掉,只留下一截。

陈镜安拉过绳子查看了一下断截面,切口并不齐整,不像被利器割断,更像是被动物咬断的。

陈镜安想起了下水道里发现的断手断脚,一样像是被咬断,难道真的是老鼠?

可如果是老鼠的话,尸体又去哪儿了,从发现机器人探头出问题,到两人赶回这里,不过三四分钟的时间,谁能把尸体这么快处理掉?

难道在这下水道里,不止有一个人在?如果是这样,三个人可就麻烦了。

现在王静去追那个黑影,这家伙真是太冲动了,仗着自己是变异人独自行动,说不定就中了对方的圈套。

陈镜安越来越感觉到,在这个下水道当中,有一个陷阱在等着他们。

“喂,你好了没有啊!”

石元强在下面,因为水渠里很湿滑,他为了保持平衡,把手撑在水渠两旁,显得很吃力。

“好了,放我下来。”

石元强正想下蹲,突然感觉到手上有什么东西爬上来了,毛茸茸的,还有“吱吱”声,他吓得一缩手。

这下脚下一滑,石元强一个重心不稳就要滑到,陈镜安反应迅速,一手拽住上面的绳子,同时用腿把石元强给稳住。

接着,他用力往上一拽,从石元强肩上下来,然后松手从空中跳了下来。

“你没事吧?”陈镜安问道。

“我…我没事,但我觉得,我们有事。”石元强声音有些颤抖,陈镜安环顾四周,才发现黑暗中,密密麻麻全都是绿油油的光点,还有“吱吱吱”的声音。

周围全都是老鼠。

……………………

王静跟着黑影的方向,朝着南边的下水道冲去。

钢棍的顶端闪耀出蓝白色的火花,照亮了前方的路。

前面的黑影速度极快,不似一个人类,而是像一个野兽般用四肢在奔跑。

王静隐约可以看见它的影子,却始终看不清楚,但她可以肯定,这一定是一个变异者。

又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不过这里没有穹顶和悬梯。

黑影消失了,王静停下来,三个路口,一个右拐朝西,这个应该是通到江边的一个小出水口,那是死路。

一个直行朝南,一个左拐朝东,王静从背包里取出了红外夜视仪。

通过夜视仪,能看到生物运动时留下的痕迹,在下水道里四处都是老鼠爬行留下的热量线,但有一条特别的粗大和明显。

它朝着东边的下水道口去了,王静立刻跟着这道印痕追踪而去。

往东的话,就越来越靠近幸福园蒲柳街,在经过一个被封闭的孔道时,王静还能听到从上面传来的汽车声。

沿着热痕迹,王静一路追出了水道,来到了一个中枢点,痕迹突然消失了。

这里是下水道的中心地带,头顶就是柳京市护城河水务站,中心点连通着整个下水道每一个角落。

可是热痕迹就这么不见了,只有星星点点的红色,那是老鼠留下的。

王静关掉红外热像仪,从背包里拿出探照灯,朝着上方照去。

高大的圆弧形穹顶,在上方有四架悬梯悬挂下来,水滴从上方滴落,发出“哒哒”的声音,在这空旷的下水道里回响。

王静跳入水渠中,手里的钢棍闪耀出火花,在下水道的潮湿环境中,静电的威力会被削弱。

她不得不万分小心。

王静闭上了眼睛,因为眼睛这时候是没有用的。

她能肯定,那个变异者在附近,就在什么地方躲着。

王静的身上的毛发都开始竖了起来,静电在她周身不断地产生,一个看不见的磁场在慢慢形成。

周围一阵“吱吱吱”的声音,那些遍地都是的老鼠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四散逃离。

一个黑影终于按捺不住了,从天而降,朝着王静扑来!

王静感知到了它的出现!手中的钢棍闪耀着火花朝着那个方向刺去!

“啪”的一声,电火花瞬间点亮了下水道,而王静感觉被一根鞭子抽了一下,整个人飞了出去。

而那个黑影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出,一下子摔在了水渠中。

王静的黑呢子上衣被抽出了一个破口,脖子上出现了一道血痕,她还是没有完全躲开,胸口火辣辣的疼。

不过她知道,刚刚那一下她击中的黑影,对方一定也受伤了。

四周依旧一片黑暗,王静的周身又形成了磁场,如果不是在下水道,她能把磁场的范围扩大到方圆十米。

她听到了对面粗重的呼吸,和尖利的“吱吱”声,那些小老鼠都被吓走了,就只剩下这只大老鼠了。

但对方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而是突然说话:“微尘,你还要继续做他们的傀儡吗?”

尖利的声音在下水道里回荡,仿佛从地狱飘来。

王静心中一动,这人是谁,为什么知道自己在组织里的代号?难道和大刀一样,是组织里的背叛者?

王静没有说话,她怕这是对方的缓兵之计,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把电力继续往右手集中。

“呵呵,看来你已经彻底成了他们的傀儡,是不是啊,8号。”

听到“8号”,王静彻底愣住了,而这时,呼呼的风声朝着她脸上刮来。



第四十四章 瞎子

金炜一个人坐在吉普车里,百无聊赖。

作为反恐支队的队长,像这种运送装备的小事,本不该她来做,只要派个司机就行了。

但听说是给二十二科提供装备,金炜还是主动请缨,一大早就开车来了西城老码头。

只是因为石元强。

自从蒲柳街地铁站毒气事件后,石元强这个名字就印在了金炜的心里,这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矮丑的胖警察,在事件中表现出的经验、调度力以及惊人的勇气,都让金炜印象深刻。

金炜出身于一个军人大家庭,从小就立志参军,所以她和普通女孩子不同,好胜心极强,处处都要和人争。

从上学开始,学校里一般的男生都不是她的对手,参了军,包括后面被选调进反恐支队,她亦巾帼不让须眉,处处争先。

她能做到这个队长,靠的不是脸和关系,而是实打实通过比武和加军功章把自己推上去的。

金炜知道这世上能人众多,她不是最优秀的那个,在学校在军中她也遇到过比自己更优秀的人。

只是她始终觉得,他们的优秀和自己无关,她会去立志超越他们,而不是去崇拜或者喜欢他们。

石元强却不一样,她不觉得这是一个可以超越的人,单论身高,金炜就高石元强小半个头。

可他又和那些优秀人的不一样,他第一次给人的印象真的是糟糕,如果不是武警有服从地方的要求,加上后面领导打电话关照,金炜真想给这个胖子一拳。

到了后面,他一个人“专断独行”地完成了任务,并在非常危险的情况下,独自一人戴着防毒面具闯入卫生间抓捕了犯罪嫌疑人。

虽然没有见到过程如何,想必一定惊险万分吧。

石元强在m记餐厅的二楼,戴上防毒面具的那一瞬,金炜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所以,听说石元强又要下井,金炜要亲自来给他送装备,想见一见他。

当然,见到以后,石元强还是那个挫样,并没有什么改观,并且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不会有改观了。

但他精气神十足的样子,还是让金炜觉得,他是个了不起的警察。

人一旦带上了情感的色彩,再精明强干的女子,眼神都会变得不好。

金炜看了看手表,才过去半个小时,不知道在下面,他们发现了什么?

西城老码头这里人本来就不多,上午人就更少了,整个园区空空荡荡,高大却无人的摩天轮让这里看上去更加的孤寂。

金炜在这里除了等候三人,也可以防止闲杂人等靠近,虽然她不知道这个科室做事为什么这样神神秘秘的。

在她的印象里,警察行动总是一大堆人,最常见的战术动作是一拥而上,孤胆英雄永远只存在于电影电视中。

只有他们不一样,总是三两个人在行动,对保密的要求比效率要高。

当然,金炜军队出身,知道有些事可以知道,有些事不能知道,不能知道的事,就绝对不要去知道。

又等了约莫五分钟,金炜发现远处道路尽头,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这人走路慢吞吞的,个子不高,待到近了一点,能看到他拄着一根拐杖。

是个老人,或者是个残疾人?

但金炜没有放松警惕,因为这人穿着一件褐色的风衣,脑袋上戴着黑色宽毡帽,帽子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面容,不知是不是伪装的。

这人慢慢走近了吉普车,他个子很矮,金炜感觉他比石元强还要矮一些。

等再近一些,金炜才发现,他的拐杖在地上探来探去的,竟是个瞎子。

金炜还是不太放心,她觉得奇怪,一个瞎子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瞎子经过了吉普车,朝着码头下水道口的方向走去,金炜见状下了车,招呼一声,问道:“这位同志,您到这里来做什么?”

瞎子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道:“我过来有事。”

金炜道:“对不起,前面警察在执行任务,请您不要过去,离开这里吧。”

瞎子却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要过去。”

金炜眉头一皱,道:“你知道什么,你是什么人?”

瞎子道:“你是什么人?你是二十二科的吗?”

这瞎子竟然知道二十二科,难道他也是二十二科的人?

金炜道:“我不是二十二科的,但二十二科的人在执行任务。”

瞎子道:“既然这样,应该离开的人是你啊,快走吧,不要看不该看的东西。”

“不该看的东西…”

“是啊,我反正是个瞎子,不该看的东西,我总是看不到的。”

说完,这个瞎子朝着码头继续走去,金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总觉得不该让人随便这么进入。

于是她想上前拦住这个瞎子,而瞎子突然停下,转身用手上的铁杖往上一挥。

金炜以为他要动手打人,心中一怒,可是这一挥并没有打到金炜,挥完之后瞎子回身继续往前走。

金炜却感觉腹内一阵恶心的感觉传来,竟再也走不动,一下趴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等她感觉舒服了一些,抬起头再看,发现瞎子已经脱离了她的视线,消失不见了。

……………………

陈镜安和石元强都不害怕老鼠,可那是一只或者几只老鼠,如果是几百甚至上千只,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石元强和陈镜安两人背靠背站在悬梯下面,用探照灯扫过去,四面全都是老鼠。

它们密密麻麻地站在石台上、水渠里,瞪着亮油油的眼睛看着两人,胆子小的人如果看到这副场景,怕已经晕过去了。

胆子大的人,见到这么多老鼠,一样会头皮发麻。

“怎…怎么这么多老鼠…”石元强问了一句废话。

陈镜安不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老鼠,他想知道两个人该怎么脱身。

这些老鼠将他们团团包围,不过看起来没有想冲上来的意思,而是要把两人困在这里。

陈镜安道:“王静肯定有麻烦了。”

三个人分散开,这些老鼠把石元强和陈镜安困在这里,王静追着那个黑影,肯定遇到了麻烦。

“这个死女人,让她擅自行动”

陈镜安在心中暗骂,王静手脚太快,都来不及阻止,她就窜出去了。

现在两拨人被分开,陈镜安和石元强陷入了两难,走怕是走不掉,不走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王静孤身犯险。

人和鼠就这么对峙着,两人必须做出决断。

现在,手里的枪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这么多老鼠,就是拿机枪扫都扫不完,别说小手枪了。

陈镜安感觉到,围过来的老鼠越来越多,地上挤得密密麻麻,快没有地方下脚。

“这柳京城的老鼠是不是都聚过来了?不行,不能让老鼠把我们淹了,准备冲过去。”

第四十五章 分散

陈镜安决定直接莽出去,他从背包里拿出了备用的小折叠铲,折叠铲的一侧是锋锐的锯齿。

“喂,要打过去啊?”石元强看到折叠铲,惊讶道。

“只能打过去,王静肯定遇到麻烦了,你怕?”陈镜安道。

“怕个鸟,我现在什么都不怕!”石元强一下子勇气百倍,也从背包里拿出了折叠铲,接着一摸发现这包里还有一个炮仗一样的东西。

“这什么玩意?”石元强递到陈镜安跟前问道。

陈镜安一看,这竟是一根催泪瓦斯,看样子这反恐工具包里东西的确齐全,他心中一动,有了这个,就能对付这些老鼠了。

陈镜安也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根催泪瓦斯,道:“这是催泪瓦斯,待会儿拔开,捏在手上往前冲。记住,认准方向,闭上眼睛。”

因为两人只戴了防毒口罩,所以眼睛是暴露在外面的,不过在这黑暗的下水道中,眼睛的作用本来就不大。

“朝前冲,不要犹豫!”

陈镜安眼看着这老鼠是越来越多,那些绿豆般的眼睛快要把这块地方给淹没了,他知道不能再等。

两人立刻拉开了催泪瓦斯的保险栓,一股浓烈的气体从瓦斯棒里“滋滋”地往外冒,陈镜安一手挥舞着瓦斯棒,让瓦斯气体在周身环绕,另一只手朝着地面挥动折叠铲,给自己开一条路出来。

这些老鼠被催泪瓦斯刺激,纷纷避开,但也有一些仿佛敢死队一般,竟朝着陈镜安扑了上来。

它们跳到陈镜安的脚背上,腿上,甚至胳膊上,想要阻止陈镜安继续往前。

老鼠的力量自然是弱小的,可是鼠多咬死象,这些胆大的老鼠开始撕咬陈镜安。

幸亏现在是冬天,陈镜安穿得多,这些老鼠一时半会儿咬不着陈镜安。

陈镜安低着头没办法睁眼,即使闭着眼睛,催泪瓦斯一样让薄薄的眼睑针扎一样疼和难受。

他以极大的毅力忍耐住,朝着南边王静去的方向冲去,边冲边喊:“石元强!跟着!石元强!”

“我跟着呢!跟着呢!”石元强大声回应。

陈镜安继续朝前,他又喊了两声,却突然没有了回应。

这时陈镜安撞到了墙壁上,他伸手摸了一下,已经到道口了,连忙弯腰摸进了渠洞,同时把催泪瓦斯棒扔在了洞口。

一进洞,身上的老鼠仿佛得到命令一般,纷纷从陈镜安身上跳了下来,消失在了下水道中。

陈镜安又往前跑了几步,跑出催泪瓦斯的范围,用力揉了揉眼睛,强忍着酸胀感睁开眼,打开探照灯往回看。

岔道口中已经一片烟雾茫茫,石元强竟没有跟过来,陈镜安又喊了几声,同样没有反应。

“这个死胖子,让他跟着我的…”

情势一下变得更糟糕了,本来是三个人被分成两拨,这下可好,三人都分散开了。

岔路口现在全是催泪瓦斯,估计要等半个小时左右才能消散,这时候再冲进去,别说找人,可能自己都出不来。

陈镜安想起里面还有一个机器人,幸好刚才他把镜头前的老鼠屎给弄下来了。

连忙打开移动监视器,把时间往前调,就是两人拉开催泪瓦斯的时候,画面中隐约可以看到,石元强拉开催泪瓦斯后,就就跟着自己往前走。

然后这家伙疯狂挥舞着折叠铲和瓦斯棒,想把老鼠赶开,但问题是…他走偏了。

两人是该朝南直走,他却走了一个弧线,拐向了西边,走向了他们来时的那个水道里!

“这个笨蛋,他妈的…早知道该拿个绳子牵着他!”

陈镜安在心里暗骂,两个同事一个一意孤行,一个容易犯傻,现在三个人分开,危险度直线上升。

可他没有看清,石元强并不是自己走的弧线,而是生生被一群扑上来的老鼠给推过去的。

不过陈镜安想,石元强原路返回也好,他可以上去寻求金炜的帮助,而且他有幽闭恐惧症,再在下面待着说不定会是个累赘。

于是,陈镜安提起折叠铲,继续朝南,去往王静的方向。

……………………

当石元强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心中就暗道不妙,刚刚才有的那股豪气,一下子泄掉了一多半。

一种恐惧和颤栗感再度袭来,周围的黑暗和密密麻麻的老鼠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虽然老鼠们并没有冲上来。

陈镜安拉开催泪瓦斯后,他也只能拉开,想着闷头向前冲即可。

石元强鼓起全身的勇气和力气,挥舞着手中的两样东西朝前走,可他已经没有了方向感。

如果不是戴着防毒口罩,他真想大吼大叫,来发泄内心突如其来的恐惧。

他并没有真正克服自己的幽闭恐惧,肾上腺素和多巴胺一旦消退,恐惧感直要他趴倒在地上。

他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搡着,好像在黑暗的大海中失却了方向。

但是,石元强还是撑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冲了多久,踩死了多少老鼠,他终于撞到了墙边,然后摸到了道口。

他立刻朝着洞里跑去,一口气钻进去几十米,发现身上的老鼠好像都不见了,连忙将手里的催泪瓦斯扔掉,喊着“陈镜安”,却发现没有人答应。

等他把探照灯打开,才发现不太对,陈镜安并不在隧洞里。

“糟了,陈镜安呢,陈镜安人呢?”

再仔细一看,石元强看出这里好像不是朝南的下水道隧洞,而是他们进来的那条路!

“完了,完了完了,跑错了,怎么办……”

石元强慌了手脚,看着前面岔路口已经被催泪瓦斯给覆盖,闷头闯过去吗?

不知道里面还有多少老鼠在等着他,石元强的折叠铲上沾着老鼠的血和毛,靴子上也有踩碎的老鼠血沫,让人看了一阵犯恶心。

石元强拿出手机,可下水道里完全没有信号,想给陈镜安打电话都不行。

“别怕,别抖,别他妈抖了!你怕个毛线你怕!”

石元强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独自一人在憋仄狭小的下水道里,黑暗和恐惧包围着他,他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让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王静肯定遇到危险了,陈镜安去找他,他没问题的,我跟着反而拖后腿…对,我要去找援助!”

石元强做出了判断,这时候如果他继续深入,不仅不能帮上陈镜安的忙,反而有可能拖后腿。

金炜还在外面,可以找她来帮忙,这种情况,保密不保密的已经不重要了。

于是,石元强连滚带爬原路返回,一路跑到了进入的检修口那里。

石元强却见到,窨井盖不知什么时候被合上了。

第四十六章 支援

检修口的窨井盖是特制的,过去没有制作防盗井盖的特殊材料,用的是最好最厚的钢材,所以非常沉重,需要两人用撬棍才能打开。

“我靠,这个井盖怎么盖上了,我…我怎么打开啊…”

石元强见窨井盖被盖上,攀着铁环梯爬上去,想用手把这井盖给推开,发现完全不行。

如果脚踩着地面,用大腿发力,说不定能把这盖子顶开。

可是爬在铁梯上,一只手抓着梯子,单纯靠胳膊的力量,想要推开沉重的盖子就不可能了。

“他妈的,这可怎么办,谁把井盖给盖上了?”

喘着粗气,石元强的心跳越发的快了,因为他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困死在了这里,这样的幽闭感让他心慌。

“别慌别慌,石元强你很牛逼的,你是警察,你现在是二十二科的刑警!你是…你是人民英雄!”

他不停的给自己鼓劲,甚至自己给自己吹牛皮说是人民英雄,然后深呼吸几口,把背包放下来,翻翻看里面有没有能用得上的工具。

翻了一会儿,只有那个折叠铲或许还能派上用场,能把这窨井盖给撬开。

对了,还有安全绳,石元强拿起一根安全绳,爬上铁梯后,用绳子把自己捆在上面,这样两只手就能解放出来撬井盖了。

把自己固定好以后,石元强正准备撬井盖,却停到井盖上传来“当当当”的敲击声。

石元强心想,难道是金炜?

刚想喊一声,又觉得不对,金炜没有理由过来的。

会不会是那个把井盖盖上的人过来了?

想到这里,石元强慌了神,他现在像头猪一样被困在铁梯上,而且还是他自己捆的,如果上面是敌人,掀开盖子看到他,石元强想反抗都不行。

他一边着急想把绳子解开,一边又想掏枪,结果绳子没能解开,枪也没掏出来,就听头顶“哗啦”一声,井盖竟然被移开了。

石元强只能举着折叠铲,看情况不对,就朝着来人头上拍下去!

刺眼的光线随着盖子移开而透入了下水道中,终于见到阳光了,石元强的手一下子没那么抖了,就是眼睛有些疼。

不仅是光线刺眼,刚刚催泪瓦斯弄得他涕泪直流。

不过他还是瞪大眼睛朝上看去,看到一个戴着墨镜,穿着褐色风衣的老头子。

他还戴着一顶黑色的宽毡帽,花白的头发从帽檐边露出来,嘴角长着两撇胡子,看上去乱糟糟的,没有打理。

石元强眨巴眨巴小眼睛看着他,心想,这人莫不是个瞎子?可如果是个瞎子,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石元强没有出声,怕他真是个瞎子而惊扰到,只是双手紧握住折叠铲,如果这人有什么动作,他就一铲子拍上去。

这个瞎子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拐杖,刚刚应该就是用着拐杖敲了窨井盖,发出的当当声。

瞎子的墨镜朝下盯着石元强,石元强想:“我靠,这家伙不会没瞎吧?枪,我枪呢。”

石元强把手伸到腰后开始摸枪,这瞎子开口了:“喂,你是什么人啊?趴在井口不出来,你想干什么?”

石元强想,这人果然不是瞎子,但一想又不对,他如果不是瞎子,难道看不见自己被绳子绑在铁梯上吗?

他还是把枪掏了出来,道:“我是警察,你是什么人?这里在执行任务,闲杂人等快走开!”

这不知是不是瞎子的老头蹲下来,“看着”井里的石元强,摘掉脸上的墨镜,石元强才看到,他的脸上竟有一条长长的疤痕,横贯过眼眶和山根。

而他的眼眶里,竟然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他的确是个瞎子,一个瞎的不能再瞎的瞎子。

“喂,胖子,你趴在井口到底在干什么啊?”这瞎子又问道。

他明明没有眼睛,为什么知道石元强是个胖子?

石元强没去深究,只好道:“我说了我是警察,我在办案!”

瞎子道:“你是不是二十二科的?”

这瞎子竟知道二十二科,石元强忽然想起,来的时候王静说过,上面的组织会派特勤组的人过来帮忙,只是他们不和二十二科一起行动。

难道这个瞎子是特勤组的?

石元强心想不会吧,这人看起来又瞎又老,他能做什么呢?难道说真人不露相?

“额,您老是不是特勤组的?”石元强小心翼翼问道。

瞎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虽然他头发乱糟糟的,脸上的疤痕和没有眼珠的眼眶更是狰狞可怖,但他的牙齿很白。

石元强注意到,他的衣衫很干净,黑色的宽毡帽上,同样一尘不染。

没错,石元强想起来,组织里的人都是这样,特别的干净整洁。

瞎子道:“是,我是特勤组的,所以我问你,你趴在这儿干什么?”

“我…我不是趴在这儿,我是被绑在这儿了。”

“哦?是谁把你绑在这儿的?”

“额…是我自己…”

如果这老头不是瞎子,他有眼珠的话,石元强毫不怀疑他会给自己来一个白眼。

瞎老头叹了口气,道:“组织果然快要无可救药了…这种人…告诉我,下面是什么情况。”

于是,石元强把下面的发生的事简略告诉了这个瞎老头,同时也把自己松了绑,从铁梯上放了下来。

瞎老头准备进入下水道,石元强道:“我们进来的时候,井盖是开着的,我跑到这儿来,它就关上了,要不要我在这儿守着?”

石元强心里还是有些害怕重新进入那幽深黑暗的下水道中,而且这里的确该有一个人守着。

瞎老头却道:“既然有人想把井盖盖上,那把井盖扔掉不就可以了。”

说着,这瞎老头竟将圆形的井盖竖了起来,像个轮子一样立在地上。

接着,把井盖对准码头的方向,右手像鹰爪一般抓住了井盖的边缘,然后猛地一推,这井盖竟像保龄球一样飞滚了出去!

从这里到码头的石台大约有百米的距离,井盖就这么一路滚向了石台,最后“扑通”一声,落入了江中。

“好了,这下子就不会有人偷偷把井口盖住了,跟我下去吧,小伙子。”

石元强咽了口口水,跟着瞎子一起,重新回到了下水道中。

第四十七章 黑杖

催泪瓦斯的效力在慢慢消退,陈镜安擦干眼泪和流出来的鼻涕,弯着腰朝前。

一路上,陈镜安都用折叠铲,在渠壁比较显眼的地方,刻上了标志,方便后面来人找到他。

到了刚刚那个岔路口,陈镜安打开夜视仪,地上还留有比较明显的热痕迹。

循着热痕迹,陈镜安又往前跑了一段,拐进了通往水务站的孔道中。

陈镜安发现,这些热痕迹不仅仅出现在地面、水渠上,在渠壁上也有依稀的印记。

这痕迹肯定不是王静留下的,说明前面那个黑影,绝不是仅仅是在地面上奔跑而已。

陈镜安加快了速度,他担心王静会有什么危险,从前面几次行动来看,王静虽然拥有超乎常人的能力,可出现的对手一个比一个厉害。

一直到了水务站底下的中心枢纽,陈镜安喘着气,他摘掉了防毒面罩,发现这里空荡荡的,只能听到水滴下来的声音。

他用探照灯四下照了一下,什么都没有。

不过他发现,在高处有一圈孔道,是雨水收集渠,直径约莫在半米多,可以容一个人爬进去。

它们高度都在两米以上,陈镜安伸手将将能够到,一些孔道还在外流着污水。

他又用红外夜视仪查看了一下,发现每个孔道前都没有热痕迹,再看看头顶的井口,一片冰冷。

王静和那个黑影的踪迹到这里就消失了,再找不到踪影,陈镜安陷入了迷惘中。

陈镜安的鞋子和裤管早已被污水浸透,如果在这里再泡上个半天,脚丫子又要烂了。

他想起当年在宏利县,两国边境的热带丛林里,鞋子永远都是潮湿的。

为了完成一次交易,他有时要徒步穿越这蛇虫遍地,潮湿毒瘴的丛林,浑身湿漉漉的前进。

他必须非常的小心,因为丛林中看似坚实的铺满枯枝败叶的地面,可能就隐藏着一个被雨水冲刷出的大坑。

陈镜安曾经掉进过这种深坑里,在水里泡了十几分钟,才费尽周折想办法爬了出来,差点死在里面。

“坑…坑…这里有坑吗?”想到坑,陈镜安发现,自己只检查了头顶,却没有检查地面。

他立刻把探照灯对准地下,发现地面的水在朝着几个方向流淌,除了流向四个方向的水渠外,还在往下渗!

“果然,下面还有一层。”

发现这点的陈镜安很快找到了几个栅格井盖,由于夏季柳京雨水充沛,为了防止中枢承受不住大水量,所以这里造了两层,可以进一步分流雨水和污水。

因为部分水道都被封闭,加上冬天融雪,所以这里的积水有点多,在流动的水里,热量很快会被带走。

陈镜安发现,有一个栅格井盖被打开了,大小足够两个成年人通过。

王静和这个黑影会不会就是从这里消失的?

“赌一赌了,不能不管。”

陈镜安决定下去看一看,虽然王静和他不对付,而且仗着自己是变异人就擅自行动,但毕竟是同僚,他不会放任她身处险境不管的。

下去之前,陈镜安用折叠铲在自己的裤脚上开了个口子,用力撕开,扯下一块布条来,系在了栅格井盖上。

如果石元强待会儿带人过来,就会知道自己从这里下去了。

系好以后,陈镜安取下防毒口罩,咬着探照灯,手脚并用攀着湿滑的井壁,向着下水道的最下层滑了下去。

……………………

石元强跟着瞎老头重新进入了下水道中,他走在前面,小心翼翼,问道:“喂,我…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有屁快放。”瞎子很不客气。

“呃…您是不是个瞎子?”石元强问出了这个困扰他的问题。

“我问你你是不是瞎子?”瞎子反问。

“我当然不是瞎子了。”

“你如果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出我是不是瞎子呢!刚刚我没有把墨镜摘下来吗?”瞎子朝他吼道。

石元强抓了抓脑袋:“可是,可是我怎么觉得你能看见啊?”这瞎子刚还叫他胖子,如果看不见,又怎么知道他是个胖子?

瞎子哼了一声:“看,不一定要用眼睛的。”

石元强心想,这难道是个武林高手,眼盲心不盲?或者会听声辩位?可是听声音也听不出自己是个胖子啊。

不过石元强没有再多问,两人着急往里赶,到了那个出现尸体的岔路口。

催泪瓦斯依旧弥散在这里,因为不通风,就形成了一道下水道内的屏障。

“谁特么让你们在这里放催泪瓦斯的!这地方不通风,你们想呛死在里面!”瞎子远远就闻到了刺鼻的味道,骂道。

“我们也不想啊,我们被好多老鼠给包围了,只能用催泪瓦斯驱赶它们。”

“好多老鼠?”

“是啊,密密麻麻的,好多,感觉有人在指挥它们一样。”

瞎子伸出他的黑色拐棍,道:“抓着它,跟着我走,把眼睛闭上,脸捂好了。”

石元强伸手抓住了这根拐棍,发现这棍子并不是冰凉的,不像是金属,也不像塑料,不知是什么材质。

他闭上眼睛,道:“您不用防毒口罩吗?”

“不用,闭气就可以了,很快的,而且我没有眼睛,不会流眼泪。”

这瞎子不仅瞎,连眼珠子都没有,催泪瓦斯自然没法催他的泪。

石元强告知瞎子他们之前的行进路线,瞎子就引导着石元强,进入了岔路口的瓦斯雾中。

气味依旧很呛人,石元强紧闭着眼睛,捂着脸跟着拐棍往前走。

两人顺利的穿过了瓦斯雾,进入了朝南的下水道中,这时石元强又听到耳边传来了“吱吱吱”的声音。

他睁开眼一看,前面又拦住了一群老鼠,他们瞪着油亮亮的眼睛看着他们。

“你看!就是这些老鼠,它们又聚集过来了。”石元强都忘了,瞎子是不能看的。

这回石元强的包里已经没有催泪瓦斯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些老鼠,折叠铲已经握在了手里,大不了再一路踩杀过去。

瞎子却没有说话,他只是抬起了手中乌黑的拐杖,突然用力朝着这群老鼠挥去!

第四十八章 洞

石元强以为这瞎子想用拐杖打老鼠,心说就是八臂罗汉一手一根拐杖估计都打不完,你一瞎子能打跑这些老鼠?能不能打到都是问题。

瞎老头果然没有打到,他的拐杖在老鼠们的脑袋上方挥过,没有扫中一只老鼠。

但石元强却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好像震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扩散了开来。

可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时,原本拦在面前的鼠群忽然有些躁动,它们“吱吱吱”的叫个不停,接着竟互相撕咬起来。

鼠群爆发了混乱,从前面往后蔓延,原本只是前排的老鼠互咬,接着后面的老鼠也开始斗了起来。

石元强看得目瞪口呆,这瞎老头到底有什么魔法,为什么一挥手里的拐杖,能让老鼠爆发内乱?

“您…您这是什么玩意儿,什么拐杖啊,高科技捕鼠设备?还是打鼠棒啊?”石元强忍不住问道。

“不要胡说八道,就是一根普通的空心棍子,好了,走吧。”

瞎老头说完,那些老鼠撕咬一番后,一下恢复了正常状态,然后纷纷退散,转眼间消失在了下水道中。

石元强摇着头,觉得这太神奇了,问道:“瞎…那个,大爷,您在特勤组的代号是什么啊?”

瞎老头走在前面,速度相当快,还没用拐杖,听到石元强的问题,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石元强知道,组织里一个人的代号往往和他的能力有关。

“王静说特勤组的各个身怀绝技,果然如此啊,以他的能力,代号难道是‘盲叟’?”

石元强又想起了飞甲,她和蒙浅浅的关系很好,据蒙浅浅说她是能“飞”的,至于怎么飞石元强就不知道了,因为最近蒙浅浅很少再提起她。

王静则告诉石元强,特勤组都是变异人组成的,他们分散在全世界各地,从事各种重要任务。

这次为了帮助第二十二科,也是抽调了部分人回来。

有特勤组的人在前面带路,石元强心里踏实了很多,那种恐惧感慢慢消退,脑子能空出来胡思乱想。

虽然带路的人,其实是个瞎子。

“接着他们往哪儿走了?”到了岔路口,瞎子问道。

石元强道:“呃,王静朝南追一个黑影去了,不知道最后去了哪儿。”

“你们最后是要去哪里?”

“我们想去蒲柳巷的管道那里,应该往东走的。”

“看夜视仪。”

“呃…就两台夜视仪,我这里没有,在他们那儿。”

“要你有什么用!”

瞎子骂了一句,石元强还想说什么,瞎子突然伸手让他噤声。

接着,瞎子将拐杖贴在地上,然后用力敲击了几下,发出“咄咄”的声音。

石元强不敢去打扰,心说这个瞎子又在发什么功呢。

以前他是一个绝对的科学主义者,不相信气功什么东西,现在石元强已经有点信了。

过了大约两三秒,瞎子问道:“有没有下水道的地图,这下水道下面还有没有一层?”

“有,我看看。”石元强说着拿出了地图。

来之前,他们对地图进行过研究,只不过这种工程图看起来很是吃力。

石元强看了一会儿,愣是没看出这下水道还有没有下面一层。

“你这对眼睛真是白长了!”这瞎子的脾气看起来不是太好。

石元强是急的直冒汗,这时他想起,如果陈镜安去找王静的话,路上他说不定会留下什么标记。

陈镜安的性格石元强了解,是个非常细致的人,绝对可以信任。

于是,石元强不再看地图,而是在四周的渠壁上照来照去,寻找标记。

果然,在一处拐角,石元强看到了箭头标记,明显是新划上去的。

“有标记!跟着标记走!”石元强像找到了救命稻草,带着瞎子朝着标记的方向跑去。

“哼,看样子你还是有点用的。”瞎子嘴里嘟囔道,他可是看不到墙上的标记。

……………………

陈镜安滑到了下水道的下面一层,黑暗笼罩了这里。

打开探照灯,能看到这里好像一个地下的溶洞,虽然层高只有一米多两米不到,陈镜安勉强能够站直。

支撑着这一层的,是一条条混凝土支撑柱,仿佛溶洞中的石柱。

来之前陈镜安查过这个下水道的一些资料,柳京地下砂土层比较多,靠近江边,有不少地下的暗河水道。

这个下水道下面多出的这一层,除了起到支撑作用外,还能让暴雨时期来不及排出的雨水,通过这一层渗到地下暗河中去,自然流入江河湖泊中。

这可谓是很巧妙的设计,只是如今城市规模急剧扩大,这种设计精巧的下水道也无法发挥作用了。

地下的这一层不像上面的水道那么复杂,陈镜安用探照灯四向扫了一下,发现这一层并不大,方圆不过两百米,王静和那个黑影会在这个地方吗?

这时,陈镜安听到了“吱吱”的声音,用灯一照,看见一只老鼠在不远处,竟在水面上游泳,划过了一层水波。

陈镜安以为又会有大量的老鼠出现,结果就只有这一只,这只老鼠被光照到,还停了下来,回过头看了陈镜安一眼。

它长得很是肥硕,一对眼睛亮油油的,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的光。

陈镜安看着它,它也盯着陈镜安,然后它又继续朝前面游去。

“是那个被打死的老鼠?”

陈镜安想起了那只在顾怜家被打“打死”,最后又消失的肥硕老鼠,后来他在蒲柳巷的下水管里又见到了它,难道这也是它?

陈镜安疑惑了,或许并不是同一只,可那肥硕的身躯和亮油油的眼睛如出一辙。

“不管了,跟上去。”

陈镜安决定跟着它,而这个老鼠似乎也有意在引导陈镜安,它放慢了速度,等陈镜安靠近后,又加快速度,朝着一个角落游去。

在水里蹚了大约半分钟,陈镜安就来到了这一层的边缘,探照灯的光圈打过去,他看到了一个黑黢黢的口子。

这里竟然会有一个洞。

第四十九章 巢

那只肥硕的老鼠从水里出来,爬进了那个洞中,回头对陈镜安“吱吱”叫了两声。

接着,老鼠就钻入了洞里,陈镜安上前看着洞口,发现这洞边沿破碎,洞的形状亦不是很规整,没有铺设石板或者水泥。

洞口直径大约一米左右,陈镜安爬了进去,向上爬了约莫三四米,然后就出现了一个拐点,整个洞朝下延伸。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防水结构,可以防止外面水位高涨的时候,水灌进洞口。

陈镜安感到很奇怪,为什么在下水道里会出现这样结构的洞?

下水道内管道的要求就是要让水最终能排入江河湖泊,而这样的防水结构,水根本就没法流进来。

而在这个拐点处,陈镜安看见了一样东西——一只鞋子。

一只黑色的皮靴,陈镜安认得这只皮靴,是王静的!

如果她的皮靴在这里,说明人极有可能就在洞里,难道她被什么东西给拖入洞中了?

陈镜安的头皮有些发炸,但他还是决定继续往下。

他在拐点处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双脚朝下,这样如果一路滑下去的话,就不会头着地伤到脑袋了。

陈镜安一点点往下蹭,这洞壁相当干燥,所以他并没有直接滑下去,还是需要手脚并用朝里钻。

在下水道这样的地方,洞壁能保持干燥,说明这里的通风和防水都做的很好。

可是从洞壁的光滑度、洞的形状来看,并不像是人工挖掘的,难道这也是老鼠的杰作?这洞底是个老鼠窝?

如果是老鼠窝,那这个洞也太大了些。

陈镜安一边想着,一边往下,他发现这个洞越来越陡,越发接近垂直,到后面已经不再需要他用手往下撑了。

“哗啦”一下,陈镜安突然滑了下去。

“糟糕!”他心中暗道不妙,这样直接滑下去落地的话,如果有人在下面,他将会毫无反抗之力。

陈镜安右手还抓着折叠铲,他用力把折叠铲插入了洞壁中,让自己停了下来。

接着,他蹬了蹬双脚,找到两个着力点,再依靠折叠铲,一点一点往下爬。

低下头,他看到了地面,要到底了,陈镜安一手拿着探照灯,一手拿着折叠铲,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松脚,一跃而下!

落地之后,陈镜安顺势一个低头翻滚,起身后用探照灯一照,眼前的一切让他惊呆了。

这里是一个被挖空的地下空洞,洞壁上布满了直径半米多的圆形洞口,密密麻麻约有几十个,如同蜂巢一般。

探照灯扫过这些洞口,能看到里面有一团黑黑的毛发一般的东西。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好像是人的头发,这里面都塞着一个个人。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储尸间?

为什么这里会储存着这么多的尸体?这些尸体到底是谁的?王静到哪儿去了?

陈镜安觉得心跳加速,这时他注意到,对面的地上有一只鞋子。

陈镜安走到近前,发现这是王静的另一只鞋,而在鞋的上方,一个洞穴中,躺着一个人,看着她的头发,和王静很像。

陈镜安心中一紧,他用灯往里照去,想看看这是不是王静。

脖子突然被什么东西给勒住了!陈镜安感觉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缠住了他!

没办法呼吸了。

……………………

石元强根据陈镜安留下的标记一路朝里走,来到了水务站下面那个中枢点。

他用探照灯四下照了照,却没有找到陈镜安留下的标记。

“消失了…这是去哪儿了?”

“怎么,没有标记了?”瞎子问道。

“是啊,没有标记了,几个岔路口都没有。”

“看看地上,地上。”

“地上,地上都是水啊…”石元强把探照灯在地面扫了扫,是一层浅浅的积水。

但他很快就看到,有一个地方水里好像飘荡着什么东西。

他跑到那里蹲下一看,发现是一根系在金属栅格板上的布条,拿起布条,这材质像是裤子上的,好像和陈镜安的裤子颜色一样。

瞎子上前问道:“什么东西?”

石元强道:“好像是我同事裤子上的布条,他…”

石元强四下一看,发现了那个通往地下第二层的井口,道:“他会不会到下面去了,下面还有一层?”

瞎子道:“下面的确还有一层,走,跟我下去。”

“还…还要下去啊?”石元强又紧张了起来,在这个下水道里已经够封闭的了,再往下竟然还有一层?

这仿佛夹心饼干一般,想到这里,石元强感觉胃里一阵翻腾,竟紧张的想吐。

“喂,小子,你害怕吗?”瞎子注意到了石元强的情绪,问道。

“我…我有幽闭恐惧症。”石元强回道。

“这样啊,我以前也有,后来我瞎了,就没有了。”

“啊?那我还是有恐惧症吧,没事的,我能挺住。”

说着,石元强主动朝着井口走去,用探照灯往下照了照,发现不算特别深,便慢慢探身下去,抱着井沿往下,最后一松手,一屁股坐到了下面一层,溅起一阵水花。

“哎哟,疼死了…喂,那个老先生,您能下来吧?要不要我帮你,我能接着你。”

石元强话还没说完,这瞎子已经从井口直直地跳了下来,然后稳稳的站在了地上,甚至都没有溅起多少水花。

“哎呀,水花压的不错,压的不错…”石元强讪笑道,人家除了瞎,其他样样都很强。

石元强用灯照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好像一个低矮的地下停车场,而且是没有进出口的停车场。

瞎老头原地转了转脑袋,道:“跟着我走。”

石元强跟着瞎老头朝着一个角落走去,当走近的时候,石元强看到了那个洞口。

“这里有个洞!”石元强道。

“废话,没洞我会带你来吗?”瞎子骂道。

“那…又要钻洞?”

“钻!”

石元强抓了抓脑袋,他忽然感觉自己不紧张,心不跳了,可能是麻木了,亦或者勇气战胜了恐惧,什么幽闭恐惧症,见鬼去吧。

第五十章 燕别故

陈镜安的脖子被紧紧的勒住,力道是如此之大,但奇怪的是,陈镜安并没有感觉到窒息。

他一手抓着脖子前那毛茸茸的,粗大的绳状物,另一只手握着折叠铲朝着脑袋上方挥舞。

折叠铲切到了什么东西,但并没有将其切断,折叠铲还是不够锋利,而那个东西似乎相当的坚韧。

缠住脖子的东西在慢慢收紧,陈镜安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仿佛是一条大蛇在勒死它的猎物。

陈镜安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想起了黄真真,她好像是被勒死的,可死之前的表情却很平静,难道她就是这样慢慢窒息,慢慢失去意识的?

终于,陈镜安彻底失去了意识,不过他并没有死去,而是因为脑部缺氧而休克。

直到失去意识,陈镜安都没有看清,勒住他的到底是什么。

探照灯掉在了地上,一个细瘦而高大的黑影从上方落了下来,他身材不高,大约170左右。

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竟长着一张毛茸茸的老鼠脸,鼻子向前凸出,有胡须和两颗长长的门牙。

他很健硕,胳膊上也长了灰色的鼠毛,穿着一条浅蓝色的中裤,赤着脚。

他的脚既像人又像老鼠,长长的指甲又黑又锋利,可以轻易划开一个人的肚皮。

他隐藏在黑暗中的手,恐怕也是一样的。

但最可怕的,是他的尾巴,那长长的粗壮尾巴,如同一条鞭子,正是这条可怕鞭子的尾部,勒住了陈镜安的脖颈。

这尾巴极其的强壮,又非常灵活,如同第三只手——不,比手更加的厉害。

他走到陈镜安跟前,蹲下,探了探陈镜安的鼻息,确认他还活着,又翻开了他的眼皮,的确休克了。

这怪人的尾巴慢慢的松开,陈镜安的脖子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印痕,可他既然没有死,说明这个怪人并不想伤害陈镜安。

松开的尾巴慢慢收回,盘了起来,接着他抓住了陈镜安的衣领,将他扛到了背上。

陈镜安怎么说也是个160斤左右的强壮男子,这个怪人身形还不如陈镜安,扛着他却很轻松。

接着,他那根巨大而灵活的尾巴又缠到了陈镜安的身上,一圈又一圈,将陈镜安紧紧的裹住。

陈镜安好像一个粽子一样,被绑在了这怪人的背上,从空洞的顶上,有一根绳子落下来,这怪人就是攀着这根绳子下来,偷袭了陈镜安。

现在他要带着陈镜安离开这里,就在这时,洞口传来一阵响动,一阵“刺啦”声,接着是“嘭”的一声,什么东西从洞口掉了下来,摔到了地上。

“哎呦~我的屁股,摔到屁股了。”

是石元强。

他从那个洞一路下来,随着隧道变陡,一个没把握住,刺溜一下滑到了底,差点把屁股摔成八瓣。

下来后石元强看到下面竟有一道光亮,可接着“咔嚓”一声,一个黑影将这光源给弄灭了。

“什么人!”石元强急急忙忙打开探照灯向前照射过去,只看到空洞里密密麻麻的洞,和地上一个被踩碎的探照灯。

还有一个黑影在往上爬!

石元强把灯朝上照去,就看到一个老鼠一样的怪物,在攀爬着一根绳子,而他的背上绑着一个人——是陈镜安!

石元强看到陈镜安被抓了,心中大急,他大吼一声:“把人放下!”说着,就要挥着折叠铲冲上去。

但他被拉住了,紧跟着他下来的瞎子摁住了他的肩膀,语气急促地道:“把灯关上!快!”

石元强知道,探照灯对瞎子来说毫无用处,黑暗才是他最好的武器。

石元强立刻关掉了探照灯,黑暗中他听到瞎子挥舞着拐杖朝着那个怪物的方向冲去。

眼前一片黑暗,石元强只能听到“呼呼”的声音,那是瞎子在舞动他的拐杖。

他的拐杖不知道有什么魔力,一旦挥舞起来,似乎总会产生什么神奇的效果。

石元强感觉,自己的耳朵、脖子、胸口直到胃部一下都颤抖了起来,接着胃里传来一阵恶心感,他一下跪在地上,呕吐了起来。

“我靠,怎么回事,怎么吐了……”

刚刚下洞的时候,石元强感觉挺好,他已经克服了幽闭恐惧带来的紧张感,也不再觉得恶心。

可为什么在这里,又呕吐了起来?

石元强想要站起身,可是恶心的感觉并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强烈。

他脑子有些晕眩,躺坐在地上,听见有人说话:“燕别故,你这个帮凶,你会不得好死!”

这声音尖利、刺耳,应该是那个怪物发出来的。

“哼,鼠辈!”这声音明显是瞎老头的,原来他叫燕别故。

接着,石元强就听瞎子道:“把灯打开吧!”

石元强忙打开探照灯,看到瞎老头站在那里,而陈镜安则躺倒在地上,他昏迷了过去。

胃里的恶心感消失了,石元强爬起来,来到陈镜安身旁,用力掐了一下他的人中。

“陈镜安,陈镜安,醒醒啊!”

陈镜安慢慢转醒过来,他睁开眼睛,觉得喉头火烧一般的疼,肺好像被挤干了,脖子更是酸痛。

他看到了打着探照灯的石元强,脸像个鬼一样,整个人一下精神了不少。

他又看到站在石元强身边的瞎老头,道:“你来了,这人是谁?”

石元强道:“我照着你的标记找到你的,这个人是特勤组的,叫什么什么菇的。”

“是燕别故!”瞎子怒道,他本来不准备暴露自己的代号,但石元强真的让他无法忍耐了。

陈镜安点点头,特勤组的人,他立马想到了王静,立马爬起身,抢过石元强的探照灯,跑到刚刚那个摆着靴子的洞口一照。

是一具女尸,已然面目全非,但并没有腐败,而是全身干瘪,成了一尊木乃伊。

这显然不是王静,陈镜安略微松了口气,石元强则问道:“这里面都是什么啊?”

陈镜安道:“应该都是尸体,而且是干尸。”

听陈镜安这么说,石元强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原来这蜂巢一般的空洞里,竟然装着一具具的干尸。

“那…那些失踪的人…会不会在这里…”

石元强说了一句废话,陈镜安可以肯定,柳京这一年,一多半的失踪者可能都在这里。

有些是留下案底的,有些可能是路边的流浪汉、乞丐,或者像黄真真那样独自工作,没有亲友的人。

但陈镜安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要把这些人制作成干尸,藏在如此隐秘的地方?

如果不是石元强来救他,自己是不是也就成为一具干尸了?

想到这里,陈镜安有些后怕,他道:“我们要去找王静,还有凶手呢?你有没有看到凶手?”

石元强道:“刚刚老头把它打跑了,他像…像是个老鼠,有一根很粗很长的尾巴。”

“老鼠?”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瞎子道:“不要再讨论了,这个老鼠已经跑了,去追,也许还来得及。”

第五十一章 潮

瞎老头刚刚不是不想追那只老鼠,而是他一个人追不上。

在这个空洞的上方,约莫三米多高的地方,有一个井道。

那个怪物正是从这个井道,攀着一根绳子下来的。

现在绳子已经被抽走,瞎老头虽然能打败那个怪人,可他没办法追上他。

他可不会飞,弹跳也是一般,没办法直接冲上去。

更主要的是,瞎老头受了伤,他的腿上出现了一条血口,是被那个怪人的尾巴给扫破的。

洞里一片漆黑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还是陈镜安看到地上好像有一块血斑,才发现瞎老头腿上受了伤。

陈镜安忙道:“您没事吧?腿上的伤…”

瞎老头道:“怎么可能没事,疼的很!但受了伤,人还是要追的。上面的井口太高了。”

这老头脾气古怪,陈镜安却不以为意。

他检查了一下其他尸体,确定王静不在这里,抬头望了望上面那个洞口,对石元强道:“石元强,蹲下。”

石元强道:“又要我蹲下?”

陈镜安道:“他腿伤了,我比你高,力量没你好,你打底比较合适。”

石元强这种短胳膊短腿,就适合做垫脚石,他只能站在井口下,扎了个马步。

又要由他来组成腿部了。

陈镜安踩着石元强的大腿和双手上了肩,这些都是当初在警校学习翻越高墙障碍时的动作,没想到在下水道里能派上用场。

站上石元强的肩膀,陈镜安稳了稳,对瞎老头道:“燕先生,您踩着石元强的手,我把您拉上来?”

瞎老头自己处理好了腿上的伤口,只是伤到了皮肉,所以没有大碍。

他点点头,心想终于遇到一个比较靠谱的,用没有受伤的脚踩着石元强两手攥成的托子,一跃而上,陈镜安抓住他的腋下,用力往上一托!

瞎老头虽腿力不行,可身轻如燕,陈镜安很容易就把他托到了洞口,一把抓住了洞口的铁环梯。

而他胳膊上的力气更是大的惊人,不仅依靠双手攀了上去,还回过身放下安全绳,把陈镜安给拉了上来。

陈镜安没想到,这身体干瘦轻盈的瞎老头子,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接着,他又把石元强给拽了上来,石元强见识过这老头,单手把一个井盖直接抡进海里,所以毫不惊讶他能轻松把自己给拉上去。

三个人朝上爬了大约十多米,终于到了头,上面的窨井盖开着,那个老鼠已经从这里逃跑了。

从井口出来,陈镜安发现他们回到了下水道里,就是不知道上面是什么地方。

在这里,看地图是没有用的,根本不知道在什么方位。

瞎老头转动了一下脑袋,指着一个方向道:“那里有人,过去看看。”

石元强把探照灯朝着那个方向照去,狭窄幽黑的下水道里,光没有走多远就被黑暗吞噬,不知道前面是什么。

三人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没走一会儿,就看到前方影影绰绰的确有一个黑影,好像是一个人。

石元强和陈镜安连忙跑过去,发现一个人被绳子悬吊在了下水道中,正是王静!

陈镜安连忙上前,把王静从绳子上解下来,探了探鼻息,还有气,没死。

用力掐她的人中,用下水道里的冷水拍了拍脸,王静慢慢转醒过来,看到陈镜安和石元强,声音嘶哑地问道:“17号呢?”

“17号?谁是17号?”石元强奇道。

王静陷入了失神的状态中,她的脑袋有点懵,扶住额头捏了捏,方才回过神来。

这时,他看到了瞎老头,艰难起身,朝他敬了个礼,道:“您过来了,燕别故上校。”

石元强和陈镜安望向这个瞎老头,这人竟是个上校。

瞎老头道:“你还好吧?我们在追‘长尾’,你怎么在这里?”

王静道:“是我失职,没能抓住‘长尾’,还被他弄晕,给绑了。”

瞎老头道:“你刚刚说17号,是什么意思?”

王静忙道:“17号?什么17号,我…我刚刚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是嘛。”瞎老头“看”向王静,虽然他没有眼睛,可墨镜背后仿佛有一对能看穿一切的双眼。

王静没有言语,她低下了头,一旁陈镜安则道:“还追不追?”

瞎老头道:“追…但只怕暂时追不了了。”

瞎老头刚说完,陈镜安和石元强就听到“吱吱吱”的声音轰鸣而来。

接着,从下水道的两侧,一对对亮油油的眼睛出现,又是大群的老鼠!

它们把下水道口堵得满满当当,排山倒海一般的涌过来。

王静见状,让石元强和陈镜安闪开,胳膊上电火花闪耀,她五指张开,仿佛抓着一张电网,朝着一侧的鼠群击去。

肉眼不可见的电流,将冲在前面的老鼠电翻,可剩下的依旧前仆后继。

瞎老头吼道:“把耳朵捂上,张嘴大喊!”

石元强知道这老头又要挥舞他的拐杖,在地下他吃过这个拐杖的苦,立马捂上耳朵张嘴大喊起来。

陈镜安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知道不是多问的时候,照瞎老头说的去做。

瞎老头屏气凝神,将拐杖用力往地面一戳!

拐杖打到地面,发出“当”的一声。

地面微微震颤,无形的波纹传导开来,近处的老鼠纷纷翻白眼死了过去,远一些的开始撕咬、发狂起来。

可是,鼠群并没有退散,后面的老鼠踩着前面老鼠的尸体继续朝前涌来,它们仿佛悍不畏死的士兵,就算王静和瞎老头不断用能力杀伤着它们,它们依旧誓死不退。

下水道内的空间本就狭小,老鼠源源不断的冲上来,整个柳京城的老鼠,似乎全都聚集了过来,哪是两个人能够杀得完的。

终于,四个人被老鼠给淹没了,原本还在大喊的石元强立刻闭上了嘴巴,他可不想老鼠钻进嘴巴里。

石元强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折叠铲,把爬到他身上的老鼠给赶下来,他心想,这下要被老鼠咬死在这下水道里,不知道死了能不能被人发现,追加个烈士也行。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哨响,这些老鼠好像收到了命令,潮水一般的来,又潮水一般的退去了。

它们从几人的身下爬了下来,“吱吱吱”的叫着,又消失在了下水道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了一地的鼠尸。

石元强打开灯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咬破了,但奇迹般的没有受伤,更不会死了。

“哈哈,没事,没事了!”

石元强兴奋道,他的灯四下一照,看到王静和瞎老头一样破衣烂衫的,衣服被咬的满是口子,却同样没有受伤。

王静、瞎老头,还有…陈镜安呢?陈镜安怎么不见了?

石元强竟见不到陈镜安的踪影。

“陈镜安!陈镜安!”

第五十二章 支援

回到地面的时候,时间才到中午,冬日的阳光温暖地照射下来,驱走了黑暗和潮湿,还有幽闭的恐惧。

原来才过了三个多小时,石元强却恍若隔世,他坐倒在码头的检修口旁,大口呼吸着外面冷冽而新鲜的空气。

在下水道里,他的鼻腔和肺部快被肮脏污浊的空气充满,就要爆炸了。

只享受了几秒的阳光和空气,石元强立马从地上爬起身来,对一旁的王静道:“我们什么时候去救陈镜安?”

陈镜安消失后,瞎老头决定先从下水道中出来,请求组织的支援,对这里进行全面的清查,争取把陈镜安救出来。

很显然,王静、石元强和陈镜安三人的行动早被人看穿,在进入下水道的那一刻,他们就掉入了陷阱中。

王静道:“放心,上面已经派人过来营救了,你修整一下吧。”

石元强点点头,虽然他内心忧心忡忡,可他知道,以他的能力,根本帮不上太多的忙。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他…他不会有事吧?”

王静道:“我不知道。”

王静一如既往的冷漠,这让石元强愤怒了:“什么叫你不知道!明明是因为你擅自行动,我们才被迫分开的!他是为了去找你,才掉进了陷阱,最后还是把你找到了!怎么到他失踪,就变成不知道了!”

面对石元强突如其来的怒火,王静深吸一口气,道:“对不起,是我的错。不过我的确不知道陈镜安会怎么样,但我会尽力救他。”

在石元强的印象里,这是王静第一次说“对不起”三个字,她的表情还是冷冷的,因为不管发生什么,她总是这副样子。

石元强的怒气消去了一些,王静又说道:“你去金炜那里等着,特别行动组的马上会过来,到时候还有任务交给你们。”

石元强道:“早就应该让他们过来!就算不下去,再外面支援也行!保密保密,命都保没了。”

撒完火,石元强还是听从王静的安排,去了金炜那里等候,因为看起来瞎老头和王静还有话要说。

石元强走开后,瞎老头道:“我已经电话通知过震荡了,他会亲自过来处理这件事。”

王静道:“也是没想到,不是普通的变异人。”

瞎老头道:“你应该想到的,听说大刀已经出现被逮捕了。”

王静道:“是我的问题,太大意了。”

“你以前不是这么大意的人,在新机构里有什么问题吗?那个胖子看起来,不是很机灵。”

“还好,组织上选人总有组织的道理。”

“哼!能有什么道理,你知道,我当时是反对成立新机构的,有特勤组就够了,要你们这小猫三两个有什么意义。”

“我知道,但海星将军……”

“好了,你不用拿海星将军压我,他的命令执行就是了,我也是得到他的指令才来帮你们的,没想到竟然是‘长尾’。”

“我没有那个意思,多谢上校帮忙。”

“不用谢…哼,王静,我听说,你有一个弟弟?”

瞎老头话锋一转,突然提到了王静的家事。

王静的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语气平静道:“是的,不过一年多前已经失踪了。”

“失踪?一年多前么,一年多前失踪的人还真是多啊。”

王静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的谈话到此为止,看起来并不是很愉快。

而石元强此时来到了金炜的车上,金炜在被瞎老头一棍子“催吐”后,就头晕眼花回到车上睡着了。

醒来后就看到,石元强、王静还有那个瞎老头在一起,只是陈镜安不见了。

见石元强过来,金炜问道:“你还有一个同事呢?”

石元强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道:“出了点事,马上要想办法去救他。”

金炜道:“就只有你们几个人去救吗?”

“不是,上面还会派人下来。”

“那为什么不早点多派些人过来,这么复杂的下水道系统,没有支援怎么行。”

石元强叹了口气,他突然感觉很无力,在真正强大的变异人面前,原来普通人如此的脆弱。

就算是陈镜安这种身手一流,枪法神准的警察,都毫无反抗之力。

刘有全、胡楠这些,也不过是普通的变异者而已。

金炜见石元强不说话,脸色很是气馁,便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干什么垂头丧气的,既然同事失踪了,那就要一定要把他救出来。这样唉声叹气的,有什么用!”

金炜常年练习散打,手劲极大,一巴掌拍在石元强的肩上,差点把他拍趴下。

石元强龇了龇牙,道:“我知道,我知道,等援助来了就行了。”

说到援助,金炜问道:“喂,那个老头,是你们科里的人?”

石元强知道她说的是燕别故,道:“呃,不是,他算是…嗯,和我们级别平行的部门的呃…负责人。”

石元强并不知道组织的架构,反正听王静喊他上校,那大小是个领导。

金炜又问:“那他,是个瞎子吗?”

石元强道:“嗯,是瞎子,但又不像瞎子。”

“我也觉得他不像瞎子,他好像能看到,又好像看不到。”

“你刚刚见过他?”石元强问。

金炜把之前在车上见到瞎老头,两人交谈,最后他朝自己挥了一棍,自己就趴倒在地上呕吐,然后还晕晕欲睡的事告诉了石元强。

石元强想,这反应和自己在空洞里是一模一样的,到现在他还觉得胃里有些恶心。

石元强明白,他一定和王静一样,是个拥有特殊能力的变异人,就是不知道他的能力是什么。

这些变异者,一般不会轻易透露自己拥有的异能,石元强只好解释道:“呃,你看那个老头手里拿的拐杖,黑色的那个,是我们科里最新研发的反恐武器,能够让人恶心、头晕。至于工作原理,我就不知道了。”

金炜从没听过这么神奇的武器,半信半疑看了眼石元强,道:“这老头叫什么名字?”

“哦,他说他叫燕别故。”

“燕别故?燕别故,那不就是蝙蝠么。”



第五十三章 小人国

石元强在金炜的车上等了一个小时,吴柳、迟亮和曹金珏三个人来到了西城区老码头。

石元强和他们大致说明了一下情况,要他们在这里待命。

又过了约莫十多分钟,三辆黑色的中型武装车抵达,石元强认得,那是每次收场才出现的车子,套着白底红字的车牌。

以前都只来一辆,这回却来了三辆,从第一辆车上走下来一个驼背的中年瘦子,正是“震荡”。

石元强记得,陈镜安说这家伙看人一眼就能让人晕过去,要是有他在,肯定能对付那个老鼠怪人。

金炜见到震荡,悄声问道:“他是你们科的人吗?”

石元强道:“算是吧,是我们的……”

话没说完,石元强觉得有些不对,科里对这些都是要求保密的。

刚刚那个瞎老头他压根不知道什么来历,所以可以瞎编,但震荡不同,他是二十二科真正的顶头上司。

金炜见石元强不说话,白了他一眼,道:“保密是吧?”

石元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是,要保密!”

金炜哼了一声:“你们组织的人,一个个歪瓜裂枣的,胖子,瞎子,这又来了个驼子。”

虽然才第二次见面,但两人的关系竟不觉密切的很多,石元强发现金炜脾气直爽,说话大方而直接,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凶蛮霸道,反倒显得很有趣。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还挺不错。

另一边,除了震荡之外,从三辆车上陆续下来了十多个全副武装的人,他们和过去出现时一样,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睛都不怎么眨。

石元强见过他们两次,这些人从不说话,动作中没有任何交流和情感,他怀疑,这些人是不是披着人皮的机器人。

这时,王静朝着石元强招了招手,石元强跑过去,王静对他道:“石元强,带着行动组的人,召附近局里的同事过来,把周围一公里范围内所有重要道口都封锁,不准任何人进入。”

石元强点头,又问道:“可这下水道四通八达,直到幸福园,那里怎么办?”

石元强担心,封锁住了西城码头,但那怪人会从幸福园的管道中逃离。

王静道:“我知道,所以就要靠你了。待会儿你和蒙浅浅一道,去幸福园那几个下水口守着,一旦发现嫌疑人,立刻击毙。”

石元强咽了下口水,摸了摸背后的枪,他对自己的枪法可没什么自信。

“要是那怪人在幸福园出现,被人看到恐怕……”

“看到就看到吧,柳京关于鼠人的流言已经不少,不过是再多一些流言罢了。而且有蒙浅浅在。”

王静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为了“保密”两个字,他们总是身处险境。

石元强见王静这么说,不再多言,敬了个礼,跑去执行命令了。

两人不远处,震荡和燕别故走到一起,燕别故拄着拐杖,道:“你们成立这个科,到底有什么意义?现在事情变成这样,还是收归特勤组管理吧。”

震荡笑了笑道:“特勤组管的莫不是太多了,而且特勤组有更重要的事……”

“你少放屁!”燕别故突然骂道:“你是不信任特勤组,才让王静,搭配上两个阿猫阿狗,说来处理什么刑事类案件,查出柳京的真相…柳京的真相是什么,你心里没数吗?还不是你们因为你们灵组的疯子……”

震荡对燕别故的脾气似乎早已习惯,只是笑了笑:“可是叛变的人里,你们兽组的可不少啊。”

燕别故哼了一声,道:“如果不是那场意外,我想他们不会叛变的。”

“好了,不要再想这件事了,现在形势很严峻,人手越发不够了,在地下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看到了,很多干尸。”

“这很可能和皮克蠕虫有关,我们做了实验,这些虫子在食用人的尸体后,身体发生了变异,少部分虫体内的病毒变得更加顽强,并且易于在人类中传播。”

“你的意思是,柳京的病毒,是从这里传播出来的?”

“很有可能。所以准备下去吧,把下面挖个底朝天。”

“可是,你们还有一个人在长尾的手里呢,不要先去救他吗?”

燕别故想到陈镜安,震荡却道:“他不过是从众多警察中筛选出来的一个而已,没有他,还可以用别人。”

燕别故道:“哼,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下属的?”

“组织的利益,高于一切!任何人都能为之牺牲!”一直驼着背,说话慢悠悠的震荡,突然转过脑袋看了燕别故一眼,燕别故觉得一阵眩晕,用拐杖撑住才没有摔倒。

“下井吧,你带路,老蝙蝠。”

……………………

陈镜安的意识慢慢恢复了过来。

他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皮子直打架,胃里一阵恶心的感觉,差点呕吐出来。

他还记得那汹涌的鼠潮,老鼠们纷纷跳上他的身体,其中一只好像咬了他一口,他的意识就模糊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被好多好多小人给抬着,好像格列夫游记中主角来到小人国,被小人们绑着拉进了城中。

陈镜安试着想动一下自己的手脚,发现已经被牢牢地绑住,完全无法动弹。

果然被拉进小人国了吗?不对,应该是老鼠国,陈镜安现在明白黄真真的尸体是怎么消失的了,就是被这些老鼠给抬走的。

眼睛终于睁开了,头顶竟然有一盏灯,这里是什么地方?

陈镜安动了动脖子,昂起头想要看看这里到底是哪儿,可脖子也被绑住了,无法动弹。

意识在进一步的恢复,从脑袋到脖子,再到身体,胳膊,腿、脚,幸好他们都还在。

这时,他听到有人走近他的脚步声,是谁?是那个勒晕自己的怪物吗?

那人越来越近了,陈镜安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依旧没有醒的样子。

耳边,有人和他说话:“陈警官,陈警官!你醒醒!”

陈镜安听出来,这个声音竟然有点熟悉。

第五十四章 脱身

“陈警官!”

陈镜安又张开了眼睛,头顶上的灯光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刺眼,冷色的荧光灯一闪一闪,让人有些目眩。

一个人的影子出现在陈镜安的眼帘中,因为背着光,所以黑黢黢的,看不清他的模样。

“陈警官!”

这人又喊了一声,还伸手在陈镜安的脸上轻轻拍了拍,陈镜安的眼睛慢慢对焦,适应了光线,这张脸慢慢清晰了起来。

一张文绉绉的圆脸,小小的眼睛,白白胖胖的脸庞,竟然是史鹏。

“史…史鹏?”陈镜安张嘴道,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嘶哑,喉咙非常非常干。

他想知道,自己被抓来以后,已经过了多久了,为什么嘴巴会这么干?

“陈警官,你醒了?你没事吧?”史鹏关切地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儿?这是哪儿?”陈镜安反问,史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我是被骗来的,您是怎么来的?您也是被骗来的?”史鹏道。

“被骗来的?谁骗你来的?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史鹏的话让陈镜安有些摸不着头脑。

史鹏则道:“哎,说来话长了,其实我也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但应该是在地下。我是被人抓来的,但那人也没拿我怎么样。后来,我又困又饿,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发现身上的绳子没了,然后看到有个人躺在这床上……就是陈警官您了。”

听史鹏说完,陈镜安又问:“你什么时候被抓进来的?进来多久了?”

史鹏道:“这个…我是昨天下午两点以后,被骗,然后晕倒被抓进来的,多久我也不知道。我好饿,就只喝了点水。”

“帮我解开。”

陈镜安说道,史鹏赶忙帮陈镜安把身上的绳索解开,陈镜安从这张床上爬起身来。

他发现自己的外套已经不见了,枪倒是还在,身上穿着衬衣,右手胳膊的袖管被卷了起来。

麒麟纹身露在外面,史鹏看到后,轻声道:“警察还能纹身啊?”

陈镜安没有多解释,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发现没有什么异样,没有针眼,也没有伤口。

那自己的袖管为什么会被卷上去?难道是为了看看大臂上的纹身?

陈镜安把袖子捋下来,从床上下来,他发现身下的是一张绿色的折叠行军床,而头顶上的不是普通的灯,是用电池的应急照明灯。

借着应急灯的灯光,他环顾四周,发现他们身处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四面是水泥,地上铺着红砖。

这里竟没有门,一角有一张很大的木头桌子,桌子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另一边则有一个不锈钢架,有点像超市的货架,但同样空空如也。

“出口在哪里?”陈镜安问道。

史鹏指了指上方一个角落,道:“看,在那里。”

陈镜安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上面的墙角边有一个圆形的口子,走到近前,看到有铁环梯一路延伸上去。

“你上去过?”陈镜安问道,他想既然史鹏还在这里没走,说明他肯定上去过,并发现走不掉。

史鹏点头:“上去过,上面被封住了,顶不开。”

“是被封死了,还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这个…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上面有个盖子,我一个人挪不开。”

“我上去看看。”

陈镜安攀着铁环梯一路向上,爬了约莫三四米,感觉到了头,上面的确被封住了。

陈镜安单手推了推,发现上面的盖子能轻微的动弹,就是没办法移开,很重,看样子的确有东西压在上面。

陈镜安重新回到下面的房间里,对史鹏道:“上面的确有东西压着,你难道不能顶开吗?你的力气应该很大吧。”

史鹏道:“没有没有,陈警官,我只是能爬墙而已,力气不大的。”

陈镜安又四下看了看,他想起那个放满了干尸的空间,也是这样,只不过多了一个甬道,不知道这样的设计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如果那个空洞里有两个通道的话,那这个空洞说不定也有?

于是,陈镜安四下检查起来,他掀开折叠床,和史鹏一起搬开木桌,最后把那个架子移开,结果没有什么发现。

不过史鹏看了看地面,道:“陈警官,你看那里,好像…是不是…”

这里的地面和之前那个干尸房不同,铺了一层砖块,史鹏看到,有一片地方的砖铺的不是很紧密。

陈镜安走上前,抠了抠其中的一块砖,果然给抠了下来,接着旁边几块也都抠下来,最后发现是一个井盖口。

“来,帮个忙。”陈镜安让史鹏过来,两人一起将这个井盖掀开。

井盖下一片黑暗,不知道又通到哪里。

陈镜安难以想象,在这个曾经的下水道里,还有多少这样的通道和空间,它们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陈镜安猜测,这些应该是将原来的一些下水井道往下打通,在岩土层里挖出空洞,然后再打出通道,和其它层面或者空间相连。

这可是一个浩大的工程,而且在地下秘密进行,进行的悄无声息,没有任何人察觉到。

想想都让人觉得可怕。

“陈警官,要不要下去看看?”史鹏问道。

“下去,如果上面走不通,只能下去了。”

说着,陈镜安站在木桌上,把顶上的应急灯给拆了下来。

从木桌上下来,光照在木桌上,陈镜安看到桌上有一层细灰,用强光照射的话,能看到上面有一个个规整的圆环。

陈镜安推测,上面应该放过一些瓶瓶罐罐,后来都被拿走了,所以留下这些痕迹。

“陈警官,里面好像有风吹过来诶。”史鹏头伸在那个洞口,对陈镜安道。

“有风是好事,说明会通到外面。”

陈镜安看了看应急灯的电量,发现已不多了,突然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史鹏道:“呃…大概…大概十几分钟前吧?”

“那时候灯亮着吗?”

“亮着,亮着的,怎么了陈警官?”

“没什么,走,跟我下去。”

第五十五章 发现

燕别故、震荡和王静三个人先后从检修口下来,检修口的窨井盖早就被燕别故给扔江里去了。

那些表情木然的武装人员紧随其后,一众人浩浩荡荡进入了下水道。

第二次进入,燕别故和震荡在前面带头,王静心里本该很踏实,特勤组四巨头来了两个,而另外两个已经叛变,现在这两人就是特勤组的最强组合。

但王静的手心却往外冒着汗,她捏紧了拳头,跟在燕别故和震荡的后面,眼神里有些无措。

震荡似乎察觉到了王静的异样,回身问道:“你怎么了?”

王静没有说话,燕别故道:“她被抓了一次,一个人行动,让长尾给跑掉了。”

震荡停下脚步,道:“你被抓了?谁把你救出来的?”

王静道:“我大意了,被偷袭打晕,醒来的时候,科里两个同事和燕别故上校都在,后来有鼠潮来袭,陈镜安就被抓走了。”

“鼠潮?长尾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知道啊,按理说,应该没有这么快的。不过他确实比以前厉害了,还把我打伤跑掉了。”

燕别故继续在前面带路,一众人已经走进了第一个岔路口,也就是发现黄真真尸体的地方。

“就是在这里发现的黄真真尸体,那个失踪的女人,因为尸体不好处理,所以我们先继续往里。”王静指着那悬挂下来的铁梯道。

“听石元强说,后来他们俩回到这里的时候,尸体就消失了。”

王静看到,在不远处的一个石台上,那台反恐小机器人还被绑在那里,镜头对准着尸体悬挂的方位。

只是镜头和探照灯上被抹了黑色的东西,怕是什么都没有拍到了。

“如果长尾能指挥老鼠的话,那老鼠自然能把尸体给搬运走。”震荡简单观察了一下,后面跟着的武装人员,带来了大型的射灯,他们把灯打开,将整个岔道口照得雪亮。

灯光引发了一阵“吱吱”的鼠叫,那些隐匿在黑暗中的啮齿动物,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弄得心慌意乱,纷纷朝着下水道的更深处跑去。

一只老鼠从震荡的身前跑过,震荡一脚踩住了它的尾巴,将它拎起来,这老鼠“吱吱吱”的挣扎着,在空中张牙舞爪。

不过,当震荡提着它的尾巴,将它慢慢转过来,老鼠的小眼睛对上震荡的小眼睛时,原本吱吱喳喳的老鼠安静了下来。

“喝!”

震荡双目一瞪,老鼠一阵抽搐,一松手,老鼠落到了地上,在地上滚了几圈。

过了一会儿,它吱吱吱地叫了几声,重新跑入了黑暗中。

“怎么样?是精神控制吗?”燕别故问道。

“不是,看样子,长尾真的进化到那种地步了…都在加快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刀不是也被你们抓住了吗?他有什么变化吗?”

“大刀已经死了,不过他是自杀。”

“死了?还是自杀?”

“对,死得其所。变化么,还在研究中。”

在这幽暗隐秘的下水道里,两人若无其事的交谈着,没有丝毫的紧张感。

在燕别故的带领下,一众人很快就抵达了水务站下面的中枢点,从井口下去到地下第二层,然后去往那个塞满了干尸的巢穴。

王静跟在两人后面,默默的一言不发,不知道是在为陈镜安担心,还是在想别的什么事情。

众人一起下到巢穴后,震荡吩咐手下那些武装人员将孔洞里的干尸一具具取出来。

探照灯将巢穴照亮,王静看着这些被取出的干尸,很多已经残缺不全,他们的内脏早已被掏空,去向不明;身体上,大腿内侧,胳膊还有肋部的肌肉多消失不见,只剩下骨架和其它一些风干的部分。

这些干尸形成的时间明显不同,有几具已经形同枯骨,有几具看起来死亡时间不算太久。

但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他们被摆放在地面上,清点了一下,一共有35具尸体,接着这些尸体被武装人员一具具地运了上去。

在柳京这样的大城市里,每天都有人在失踪,特别是幸福园这样的地方,许多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者沿街乞讨的乞丐,就算消失了也无人知晓,无人关心。

王静看了一下,从干尸的骨架分辨,大部分的干尸都是男性,少数几具是女性。

她一具一具的看过去,终于找到其中有一具干尸,右手和左脚不见了,她在这具尸体上做了个标记,这很可能就是下水管道里发现的断手断脚的主人。

看他的头部,因为脱水已经面目全非,但身高、体型都和之前推测的相近,脑袋上还有头发,是花白色的,和年龄吻合。

尸体在一具具往上搬,震荡提着灯,对这个巢穴进行仔细的查看。

王静在一旁道:“还有一个同事被抓走了,我们是不是立刻去找他。”

震荡道:“你是说陈镜安?”

王静点头,震荡道:“你去吧,带两个人,这次可不要失手了。不然你和你的同事都死了,我还是会有点难过的。”

王静点点头,她叫上两个武装人员,带着他们一起通过井道爬了上去,去找寻陈镜安的踪迹。

燕别故和震荡依旧留在巢穴里,燕别故问道:“看出什么来没有,你的眼睛真是白长的。”

震荡慢悠悠道:“洞内很干燥,洞壁粗糙但还算平整,应该是很多老鼠一起挖出来的。老鼠虽然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但它们打洞都会找干燥避水的地方。”

“你对老鼠还挺了解。”

“按理说,你应该更了解才对,老蝙蝠。”

“哼,我只是拥有蝙蝠的能力,不代表我就是蝙蝠。”

“是么…”震荡冷笑了一下,继续查看这些洞窟,他伸手进去一个个摸过来,他从中拈出了几粒小小的,黑色的团状物,好像是老鼠屎,但又比老鼠屎更小。

“找到什么了吗?”

燕别故虽然眼睛看不见,可他的感觉很灵敏,他感觉到,震荡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第五十六章 屎

“屎。”

震荡捏着这小小的黑色粒状物说道,这竟然是屎。

“老鼠屎吗?”

“哼,下水道里有老鼠屎可没什么奇怪的。你不要瞎问,我心里有数就行,你知道了也没用。”

“呸!组织的研究资源都被你把控在手里,你当然有数。”王静不在以后,燕别故对震荡愈发的不客气,看得出来,两人的关系不算很好。

震荡没有多言,掏出一个塑料袋子,将这小小的黑色粒状物装进袋中收好。

“这是皮克蠕虫的排泄物,不过这蠕虫已经发生了变异,排泄器官明显和之前不同。”

震荡还是对燕别故做了简单的解释,王静在断手上发现的蠕虫,已经发生了令人惊讶的改变。

这种蠕虫本来纯粹依靠食取微生物为生,但王静发现的那只虫子,变异出了口器、牙齿和排泄器官。

这在之前的试验中从未出现过,震荡怀疑,这些虫子是依靠喂食人肉才发生了这般变化。

所以,这个驻满了干尸的巢穴,很有可能就是虫子们的食堂。

燕别故的眼睛看不见,他走到一个洞前,伸手朝里摸了摸,也拈出一粒来,问道:“它们体内的病毒,跟着一起发生变化了?”

震荡道:“很有可能,而且我怀疑,这些粪便就是寄宿传播这些病毒的重要载体,我要拿回去化验。”

听震荡这么说,燕别故扔掉了手中的虫屎,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经营这里的,应该不止长尾一个人,他没有那么好的脑子。”

“当然不是他一个人,你猜还会有谁?”震荡问道。

尸体在一具具的被运走,两人交谈如常,那些武装人员真如同机器人一般,不闻不问不说,只是默默地做着事。

“难道是‘毒刺’?他一样有召唤能力,而且这个家伙,毒辣的很。”

震荡摇摇头:“不会是‘毒刺’,他暂时不会出现在柳京的,前几天在岭南有他的踪迹。”

“或者是‘孢子’?她可是无孔不入。”

“‘孢子’如果在,一定会留下痕迹。瞎子,你的想象力真的是很贫瘠,按理说不应该啊。”

面对震荡的讽刺,燕别故闷哼了一声,道:“有答案和想法你就说,不要卖关子。”

巢穴中的尸体越来越少,它们将被集中运送上地面上,用黑色的裹尸袋装着,等待身份的确认。

震荡看着燕别故,道:“你常年在外面晃,这么多年也算见多识广,有没有听说过‘狸猫’这个人?”

“用‘狸猫’做绰号的家伙吗?”

“是的。”

“倒是认识两个,一个是个普通人,一个会一点点幻术,但和变异无关,不过是骗骗人的把戏而已。怎么?”

“新科室成立一个多月了,调查了几桩案子,发现背后都有一个叫‘狸猫’的家伙,可又什么都查不出来。”

震荡和燕别故都是组织中的重要骨干,震荡目前常驻柳京,燕别故在外执行任务,两人虽然表面互不对付,但有些话,震荡只能和燕别故说。

“狸猫,狸猫…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

“不,你难道不知道,一个人的绰号,比一个人的名字更加真实吗?”

“哼,照你这么说,这个狸猫十有八九是个精神型的变异人了,应该归你们灵组管,和我可没关系。”

震荡笑了笑:“也许是这样,但保不齐和你们兽组也有关,所以…”

“所以什么?”燕别故声音一厉,震荡柔声道:“所以,想请你在柳京留一段时间,帮一帮忙。”

“要帮忙就直说,何必这样拐弯抹角。就靠微尘和她手下那两个歪瓜裂枣,抓一抓普通的变异人还行,遇到长尾这种,怕是不知道怎么的死的。”

在燕别故看来,陈镜安和石元强实在是不堪一击,事实也证明了,哪怕他们进行了充分的准备,在这幽暗的下水道里,依旧只能任人宰割。

震荡道:“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帮忙啊,我也说了,这两个人不过是从警察队伍挑选出来的,如果死了,再重新挑几个就行。他们自己成立了一个特别行动组,我当时同意,就是想如果有人死了,就从里面挑人出来顶替。”

震荡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对他来说陈镜安的生死好像不值一提,也不知道王静有没有找到陈镜安的踪迹。

巢穴中的尸体已经被搬空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中。

燕别故“看着”震荡没有说话,墨镜的背后并没有眼睛,他是个瞎子。

“好,我答应,留下来一段时间。我去看看王静,希望她不要被抓。”

燕别故说完,转身走到那个井口前,道:“帮我一把。”

震荡背在身后的双手终于伸出来,架住燕别故的腰,用力将他往上一抛,燕别故抓住了铁环梯,攀了上去。

“你去找吧,我就不去了!”震荡朝上喊道,说着朝着进来的那个洞口走去。

等燕别故走远,他掏出了怀中的对讲联络器,打开后轻声道:“王静,务必给我找到陈镜安,不要对长尾手下留情,阻拦的人一律可以毙杀!”

……………………

王静带着两个武装人员从井口出来以后,便用夜视仪对下水道里的热痕迹进行跟踪鉴别,之前她的夜视仪已经被毁。

下水道中,这些痕迹交错纵横,王静根据热痕迹的粗细,一直朝着前方走去。

确认过地图后王静知道,这里是整个下水道的东南区域,马上就要无路可走了。

看着这些热痕迹继续往前,王静想陈镜安要么被藏在了下水道东南区域的某个地方,要么就是被带到了地上,要么…他已经死了。

想到这种可能,王静心中不禁一紧,几个月的同事之谊,两人还经常斗嘴,可王静知道,陈镜安是个好警察。

他不应该死的。

这时,联络器“咔”的响了一声,传来震荡的声音:“务必给我找到陈镜安,不要对长尾手下留情,阻拦的人一律可以毙杀!”

王静回复了一句“是”,听震荡这么说,她心里一下踏实了很多,看样子组织还是很重视陈镜安的,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漠不关心。

可震荡,真的是关心陈镜安吗?

王静的内心深处,不知为什么浮起这个疑问来。

第五十七章 民宅

又往前走了一段,王静手中的探照灯照到前方有一个人影,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倒在地上。

王静赶忙上前,走近后看到一具尸体倒在地上,仔细一辨别,正是黄真真的尸体。

原来,黄真真的尸体从岔路口消失后,被搬运到了这个地方。

王静上前查看,黄真真的尸体和之前一样被绳子绑着,好像一张弓,倒在水渠边上。

尸体已经完全僵硬,尸斑遍布,下水道本来就很臭,依旧掩盖不住尸体散发的臭味。

王静对身后的两人道:“把她抬起来,扛着走。”

王静不想再把黄真真的尸体丢下,一个武装人员上前,将黄真真的尸体抬起,背在了背上。

人死了以后,尸体是很沉的,黄真真本来就有一百斤,而且死了好几日,已经开始腐烂。

可这人浑然不觉,只是执行王静的命令,仿佛背着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袋子的红薯。

这时,王静注意到,在黄真真尸体的下面,竟有一个井盖。

一路上王静还是第一次在水渠边上看到井盖,按理说在水渠旁是不该有井口的,不知道这个井口是做什么用的。

黄真真的尸体压在上面,是一个巧合还是有意为之?难道说这下面有什么陷阱?

在吃了长尾的亏以后,王静现在特别的小心谨慎,她知道长尾一直在布置各种陷阱引诱他们入洞。

她就是还不清楚长尾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他为什么要抓走陈镜安,还要放过自己?

长尾过去和王静一样,都是特勤组的成员,从能力上来讲,两人不相上下,王静由于能力特殊,可能还略胜一筹。

但这回王静明显感觉到,长尾的变异程度更高,能力更是暴涨,从燕别故和震荡的对话看,他已经掌握了控制老鼠,引起鼠潮的能力。

这在过去,只有虫组的“毒刺”才具备,而毒刺已经叛变了。

思前想后,王静决定打开这个井盖看看,他和另一个武装人员一起,将这个井盖掀开,一个幽深的井道直往下通。

王静举着探照灯朝下面望去,似乎能看到底。

“我下去,你们等着。”王静对两人下达命令,两人就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个背着尸体的人,依旧背着黄真真没有放下来。

王静的钢棍已经丢了,她咬着探照灯慢慢往下爬,爬了大约三四米,发现铁环梯没有了,下面已经到了底。

王静跳了下来,用灯四下一照,发现这里又是一个地下的空洞,而且地面还铺着砖块。

空洞里有一张绿色的折叠床,一张木桌和一个金属储物架,折叠床附近散落着尼龙绳,捡起一看和黄真真身上绑着的很像。

桌子和架子有移动过的痕迹,王静摸了摸折叠床,铺面有一丝丝热气,看样子刚刚有人被绑在上面过。

会不会是陈镜安?

王静这样怀疑,可如果是陈镜安的话,他去哪儿了?上面的口被封住,难道里面还有通道。

果然,王静看到在地面中央几块砖头被移开,一个空洞露了出来。

他们是从这里下去了。

王静掏出对讲机,却没有信号,便朝着井口对上面喊:“告诉震荡,我从下面的洞口下去了。”

上面没有任何回应,王静知道,他们是不会有回应的,但告诉他们的事,他们会照做。

于是,王静从这个洞口钻了下去。

……………………

陈镜安和史鹏一前一后爬行在孔道中,这个洞大约直径一米多,还算宽敞,而且里面的空气并不浑浊。

陈镜安判断,这个洞应该能通到外面,最起码会有通风口。

整个洞的走势是一路往上,洞内略微有些潮湿,两人不知道爬了有多久,陈镜安感觉手脚有些发麻。

从上午进入下水道到现在,已经好几个小时了,他粒米未进,体力有些透支。

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他曾经在南方的密林中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没睡觉,连续赶路穿越森林,最后也挺住了。

现在才一个上午,他还吃了早饭,不应该这么快就觉得头晕眼花。

史鹏在陈镜安的前面,不时问陈镜安的情况,他倒是显得体力充沛。

“哎呀,前面,前面好像到了,往上拐了!”

史鹏手里拿着应急照明灯,灯光已经逐渐微弱,里面的电不多了。

这时候,史鹏看到洞口似乎到了尽头,有一个向上拐的地方,他加快速度,到了拐点处,回头对陈镜安道:“陈警官,这里可以上去。”

陈镜安却觉得身体愈发的虚弱,他手脚有些酸软,在史鹏的帮助下,被拖到了拐角的地方。

这时,应急照明灯熄灭了,电已经用完,陈镜安躺倒在一旁,他感觉到阵阵微风从脸边吹拂过来。

有新鲜的空气,这让陈镜安感觉舒服了很多,他从怀里掏出手机,打开照明,发现在洞壁上有很多小的通气孔,风怕就是从这里吹出来的。

看样子这个通道经常有人进出使用,否则不会专门设计这样的通风口。

“上去看看。”

陈镜安小憩一会儿,直起身,让史鹏在前往上爬。

史鹏点点头,攀上了铁环梯,陈镜安跟在他后面,爬了没几步,史鹏就道:“到顶了,上面盖住了。”

“试试能不能推开。”

史鹏用力推了一下,发现盖在上面的只是个铁皮盖,一推就弹开了,阳光一下子照射进来,无比的刺眼。

陈镜安的眼睛一时间适应不了,想抬起胳膊遮挡一下,却感觉右臂有点不听使唤。

史鹏探出头去,道:“陈警官,这儿是个院子!”

陈镜安终于抬起胳膊,遮住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光线,过了一小会儿也爬了出来。

原来这个出口竟然是一口井,这铁皮盖子就是个井盖。

出了井,陈镜安发现身处一个破败的院子中,院子里都是枯枝败叶,还有尚未融化的积雪。

院墙不大也不高,爬满了已经枯死的爬山虎,院中有一栋二层小楼,但已破败的不成样子。

楼里的门窗大多开着,窗户上的玻璃已经消失,墙上能看到“已征收”的字样。

看样子是拆迁房,在柳京,很多拆迁工程都陷入了停滞,这里也不例外。

陈镜安打开手机进行定位,他们位于幸福园西南角,靠近江边老城区的一户民宅。

怎么会到了这里?前期侦查的时候,他们从没想到,这老式的下水道会有一条暗道通到这个地方。

“陈警官你看!窗户那边,好像…好像挂着东西。”一旁的史鹏突然喊道,今天他的眼睛好像特别的尖。



第五十八章 分析

石元强带着人封锁了西城码头附近的主要道路,不过这里本来也没什么人过来,只有偶然经过的车辆,在经过警方引导后从其它路段绕行离开。

石元强心里一直担心着陈镜安的安危,不过王静已经给他分配了其它任务,蒙浅浅随后赶到,两人一起前往幸福园蒲柳巷地区,看看那边会不会有变异人的踪迹。

他们很快驱车赶到,中午的蒲柳巷还显得有些冷清,那些洗头房、按摩店都卷帘门紧闭,还没到开门的时候。

蒙浅浅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石元强关切地问了一句,得到的只是一个白眼和一声“要你管。”

石元强摇摇头,蒙浅浅的脾气阴晴不定,一会儿古灵精怪,一会儿沉郁寡言,比王静都要难搞定。

他带着蒙浅浅来到那天陈镜安发现黄真真头发的下水道口附近,道:“上次陈镜安就是在这里发现了受害人的头发,还有一些痕迹,那个受害者,说不定就是从这里被抓进下水道里的。”

垃圾桶依旧放置在下水道口附近,这狭窄的小巷中,散发着阵阵难闻的臭味,蒙浅浅捂住了鼻子,道:“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痕迹,人会不会从这里出来?”

石元强浑身都是臭水沟的味道,所以对垃圾什么的都无所谓了,他围着垃圾箱看了一下,他记得昨天他和陈镜安离开这里的时候,垃圾箱就是摆放在这个位置,一天的时间过去,并没有被移动过。

垃圾箱遮挡在了下水道栅格板的上面,如果不移动这个垃圾箱的话,人肯定是没法出来的。

当然,那个怪人有可能出来以后,将垃圾箱摆放了回去,可如果是这样,他带着陈镜安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呢?白天这里还是有不少人路过的。

蒙浅浅问道:“怎么样,没什么发现吧?饿了吗?和我去吃点东西吧?”

石元强道:“喂,陈镜安被抓走了,我哪吃得下东西啊。”

蒙浅浅道:“你就是不吃东西,陈镜安你也找不回来,不如把自己的肚子喂饱,到时候出了状况,因为肚子饿贻误了,看你找谁去说理。”

蒙浅浅这么说也有道理,在下水道里消耗了那么长时间,石元强肚子的确饿了。

只是一想到下水道中铺天盖地的老鼠,石元强就直犯恶心,什么东西都觉得吃不下。

最后,两人在巷子附近找了家面馆,石元强点了碗素面,肉之类的他是一点都不想吃。

吃了两口,石元强觉得没什么胃口,道:“喂,要不要把附近的监控调出来看一看?说不定陈镜安被带到这里来了?”

蒙浅浅点了一碗牛肉面,吃得很香,道:“我听王静姐说,震荡和燕别故都来了。”

石元强知道,她说的燕别故就是那个瞎子,点点头:“是啊,那个瞎子还挺厉害的。”

蒙浅浅道:“瞎子?你要知道,他可是特勤二组的组长,过去特勤组的四巨头之一。”

“是吗,这么厉害…那震荡…”

“震荡是一组的组长,只不过现在,三组和四组的人大多都叛变了,他们的组长也是。”

“所以呢?”

“所以,有震荡和燕别故在,如果他们能找到陈镜安,那就一定能找到,如果他们都找不到,你再费心也没什么用。”

对于蒙浅浅的说法,石元强不置可否,道:“其他人怎么厉害我不管,陈镜安人丢了,我没法不去找他。而且,而且他要是死了,找到了又有什么用。”

想到这种可能,石元强更吃不下饭了。

蒙浅浅见石元强愁眉苦脸的样子,凑上前悄悄道:“我告诉你吧,陈镜安是不会死的。”

石元强听了一惊,道:“为什么?难道…陈镜安也是变异人?”

蒙浅浅摇头:“你不要想象力这么丰富,我早和你说过,你们俩是成不了变异人的,我是分析推测出来的。”

“那你说给我听听,我好安心一点。”

“其实很简单,因为长尾从来都是杀人如麻,如果他有机会却不杀掉一个人,那他就一定不会杀他。”

“常伟?常伟是谁?”

蒙浅浅白了石元强一样,道:“‘长尾’,长短的长,尾巴的尾,就是下水道里的那个怪人,他是鼠人。以前二组的,我和他过去还算熟悉。”

王静在电话里,已经和蒙浅浅说明了情况。

“你以前也是特勤组的?”石元强有些好奇。

“过去所有的变异人,全都是特勤组的,直到病毒开始扩散…”话说了一半,蒙浅浅道:“好了,听我的不会错的,放心吃吧,陈镜安不会有事的。”

蒙浅浅这么说,石元强提着的心稍稍放下来一些,胃口好了起来,很快把碗里的面条吃完了。

这时,面馆里进来几个女人,她们穿着艳丽的皮衣、短裙和皮靴,在这寒冷的冬天,依旧露出一截大腿。

石元强的眼神不自觉地就被吸引了过去,定睛一看,有些眼熟,想起是昨天陈镜安去洗手的那家洗头房的“工作人员”。

穿着黑色裘皮大衣的正是丁姐,她也认出了石元强,知道是警察,目光立刻缩了回去。

石元强想起什么事来,走上前对丁姐道:“喂,你是不是那个洗头房的?”

丁姐点点头,她看起来有些惧怕石元强,那天她调戏石元强不成,怕是留下了点阴影。

石元强道:“借你们的卫生间用一下,行不行?”

原来又是借卫生间,丁姐忙道:“可以可以,你现在就去吧,小玉在,你和她讲一声,随便用随便用。”

于是,石元强去了她们家的洗头店,看到小玉果然坐在门口,和她说明情况,进到里面的卫生间,石元强要把外套、鞋子脱下来擦一擦,还有脑门、胳膊、小腿上,都是下水道里的污泥臭和老鼠味。

如果不是冬天而是夏天,他身上的味道散发出来,能让人呕吐。

小玉端了盆热水过来,放在洗手间门口:“警官,你用热水吧,你身上挺臭的。”

被一个女孩这么说,石元强有些不好意思,他手上打满了肥皂,接过热水:“谢谢,真是不好意思。”

小玉又问:“警官,你的那个同事呢,就是姓陈的,比较帅的那个?”

石元强一听,姓陈的比较帅的,肯定是陈镜安了,那他就是比较丑的那个咯。

“他去执行任务了,去抓嫌疑犯。”

“是去找小米吗?小米有消息了吗?”

小玉急切地问道,石元强听陈镜安提到过,这个小玉是小米的好朋友,而小米一年前失踪了。

石元强摇头:“没有,暂时还没有,不过…”石元强想到下水道那个空洞里摆放的一具具干尸,其中会不会有小米的尸体?

“不过什么?”

“不过我们已经有线索了,应该很快能找到她,但是死是活,就不清楚了。”

石元强实话实说,小玉皱着眉露出了担心的神情,她想了想,道:“警官,关于小米,我还有一点线索,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你要不要听?”

石元强把手洗洗干净,道:“可以,你说。”



第五十九章 小玉的疑惑

和陈镜安相,石元强有一种温和的力量,能让人不自觉的去信任他,慢慢的把心里话给说出来。

他个子不高,敦实,黑黢黢的,丑但不恶。

当他洗干净手,端了把凳子给小玉,自己则坐在卫生间的马桶,听小玉讲述的时候,小玉的心已放下一大半来。

昨天面对陈镜安,她是鼓起了很大勇气才开的口,虽然事实证明陈镜安是个很不错的人,可他冷峻的面容和眼神,难免让人心头发寒,以至于话到嘴边往往会被冻住。

石元强不一样了,他个子和小玉差不多高,如果穿那细长的高跟鞋,小玉还要他高一些。

他的一对小眼睛没什么杀伤力,圆圆黑黑的脸让她想到北方老家村里和蔼的大叔。

现在又是午,没有客人,有的姐妹还没起来,有的出去吃午饭,她觉得很是放松。

“事情是这样的,嗯,是那个经常到店里来的客人,他其实来的也不算太多,但我对他印象较深,一个因为他每次时间都不长,还有一个…较怪的地方,我不知道和小米失踪有没有关系。嗯,是,他来过好几次,但每次来,小米都不在楼下,然后他总是会楼去找小米。”

小玉说出了她心的疑惑,她的语言表述能力不是很强,但这个疑惑在她心里放了好久。

小玉来到这里工作的时间不算长,一年多,丁姐对她不错,虽然做着皮肉生意,倒也没吃太多的苦头。

幸福园这里鱼龙混杂,乱七八糟的客人很多,小玉还算幸运,没有遇到特别糟糕的客人,有一些对她还算不错。

或许是她身那种质朴纯粹的习气感染了他们,相一些急于了事、匆匆敷衍的姑娘,她总是较温柔细致,甚至带着一点点羞涩——这种羞涩并不是伪装出来的,她虽然想开了,却不意味着完全认同这份工作。

她还想着有一天赚了一些钱,有了存款,能回老家做点小生意,当初小米是和她这么说,她才跟着一起到柳京来的。

后来,她听很多人这样说过,但好像从来没有谁回去过,不知道是攒不够钱,还是不想回去。

小玉的心里还是保留着这点念想,她的心思其他人都要细腻,她的想法也总其他人要多。

因为她对这个世界,对周围的人和环境依旧抱有希望,现在她最大的希望是小米能够回来。

所以,她察觉到了这点微不足道的细节,看起来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是稍微让人觉得有点怪而已。

石元强从陈镜安那里看到过小玉的供述,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算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可并没有对寻找嫌疑人提供太大帮助,因为给出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少了。

听到小玉说出自己的疑惑,石元强问道:“小米平时都会在楼下吗?还是说,在这个客人来之前,她会跑到楼去?”

小玉摇头:“不是的,不是客人来之前跑去楼,我那时候刚来,大家一般都在一楼等客人门,如果有人过来,挑了人,会去后面或者二楼。小米平时和我们一样会在门口等,不过有时候她会待在楼,因为会有一些熟客提前约好过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穿套头衫的男人,是小米的熟客?”

“也…也不是,是…怎么和你说呢…”小玉在努力想用语言表达出她内心的想法,那种在见到不寻常事物后内心的不安感,可她的表达能力不足以清晰地将之描述出来。

石元强显得很耐心,这一个月在梁康那里他收获最多的是耐心,他引导性地问道:“那个客人不是小米的熟客,只不过他每次过来,小米正好在楼,他直接楼找小米?”

小玉点点头,不过算这样,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他或许是看到小米不在楼下,然后楼去找她。

“那,小米失踪之后,他有没有再来过?”石元强又问。

小玉摇摇头:“没有,再没有出现过。”

石元强想,说明这个人可能和小米的失踪有关,但只是这样的关联,实在是太弱了。

“那到底怪在什么地方,你再想想,是那个人的相貌,还是行为举止,还是小米和你提到过他的什么…”

石元强继续提醒着小玉,小玉紧皱的眉头突然一下子松开了,石元强知道她肯定想到了什么。

果然,小玉急道:“啊…我知道哪里怪了,我知道了,小米,小米她有个习惯,她喜欢评价来的那些客人,说他们的长短,还有谁时间长了,谁有什么癖好啥的,她特别喜欢讲这些。她还喜欢和我讨论,但我…我不喜欢讨论这种东西。”

石元强领会了小玉的意思:“所以,你是说,小米从来没在你面前讨论过那个穿套头衫的男的。”

小玉连连点头:“还有,还有一个,小米其实服务挺不错的,有时候他服务完客人,都会送他们下楼。但是,我从来没见过,小米送那个男的下楼…不对,不对,不是不送他下楼,是…我好像,从来没见到这个男的下来过…”

石元强不禁有些心惊:“没下来过?没下来过他怎么离开?”

小玉道:“我们二楼是有后门的,那边有楼梯能通到后面的巷子里,是怕你们警察过来才弄的。但是,一般客人都不会从那里走,麻烦,而且,警察最近都不怎么来,所以也没必要。”

“所以,你是说,这个客人每次从一楼进来,去找小米,之后再没出现。那你怎么知道,他时间短的呢?小米告诉你的?小米不是不评价他么。”

石元强记得陈镜安说过,小玉之所以对那个客人印象深,是因为他说这个客人时间很短。

小玉答道:“不是小米告诉我的,是因为他去没一会儿,小米会下来。我问过她一次,她说已经好了,人走了。但我记得,那人去不过几分钟。”

“他一共来过几次,你记得吗?”

“其实不多的,三四次,但我是记得,我问其他人,她们都说没印象了。”

石元强从马桶站起身,拍了拍小玉的肩膀:“好,我知道了,你的线索很有用,放心吧,我们会尽力找到你的朋友的。对了,我能去看看吗?”

“嗯,可以。”14

第六十章 胸衣

陈镜安循着史鹏指着的方向看去,在二楼一个窗台上,挂着一个白色的物件,好像是一件胸衣。

怪不得史鹏眼睛那么尖能看到,这是他最喜欢的玩意儿,陈镜安道:“待会儿上去看看。”

说完,陈镜安掏出手机,拨了王静的电话,却无法接通,看样子王静还在下水道里。

接着,陈镜安又给石元强打了个电话,电话“嘟嘟嘟”响了好几下,都没有人接,陈镜安觉得奇怪。

他跟着给吴柳、老曹和迟亮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你带手机了吗?”陈镜安问史鹏,他想换个手机试试。

史鹏道:“带了,但早就没电了…哎,陈警官你看,一楼的门好像开着。”

史鹏走到一楼的门前,轻轻推了一下,这门只是虚掩着,没有锁上。

其实要从这个废弃的宅子里出去并不是难事,院墙不算高,可以爬出去。

不过陈镜安手脚有些酸软,如果一楼的门开着,从房子里面说不定能直接出去。

他跟着史鹏一起进了宅子,屋里早已一片破败,东西被搬空,里面积满了灰尘。

但陈镜安注意到,屋子里的地板相对干净,他抹了抹地上的灰尘,和家具上的对比了一下,明显要薄一些。

说明这里可能有人活动,而且会略微打扫一下。

往里走,一个木制的楼梯通到二楼,这栋宅子有好些年的历史,所以还是老式的房屋结构,楼梯又长又陡,台阶上的灰尘和地面一样,只有薄薄的一层。

“走,上去。”陈镜安对史鹏道,让他走在前面。

对于史鹏,陈镜安算不上完全信任,他不知道王静或者组织到底用什么方法控制了他,总之他依旧心怀警惕。

史鹏没什么意见,走在前头,一步步爬上了楼,到了二楼,两个房间一个阳台,挂着胸衣的那个房间朝南,靠着阳台。

房间的门同样半掩着,史鹏推开了门,陈镜安跟在后面走进了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竟然出奇的干净,里面铺设着暗红色的地板,没有一丝灰尘。

一张铺着绿色床垫的木床,紧靠墙边放着,木制的床头柜,床头柜的旁边是一个老式的书橱,朝南有一扇木制窗户,窗户上的玻璃早已经不见,就这么敞开着。

窗外安装了铁质的防盗栏,在防盗栏上,挂着一件白色胸衣,史鹏走上前,把这件胸衣取了下来,递到陈镜安面前。

陈镜安看了看这件胸衣,纯白的,有蕾丝花边,做工精良,而且看上去很干净,好像刚刚洗过,晾晒在窗台上。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洗过以后放在这里的,从房间的摆放来看,应该有人住在这里,可是为什么单独这里这么干净呢?其它地方都好像废弃了,仅仅靠这一个房间,人没办法在这里生活的吧。

史鹏把这胸衣放到陈镜安的手里,道:“陈警官,你看看,这料子很好,摸的很舒服,哎,就是不知道谁住在这里,感觉不像是个女的住的地方啊。而且还有个胸衣……难道是同道中人…”

陈镜安没有理会史鹏的胡说八道,他手里捏着这件胸衣,正如史鹏所说,胸衣的料子很好,摸得很舒服。边缘一点点蕾丝缝制得很细密,一点都不扎手,蕾丝的面积不大,只起到点缀的作用,让原本有些单调的白色胸衣,一下子活泼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陈镜安忍不住把胸衣放到鼻前闻了一闻,一股若隐若无的芬芳冲入了陈镜安的鼻腔,不是香水,不是花朵,而是一种原始而纯粹的味道,能激发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史鹏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陈镜安,咧嘴笑道:“怎么样陈警官,是不是觉得很好闻?是不是有点理解我了?”

陈镜安察觉到史鹏有些不正常,可他没有放下手中的胸衣,反而将它紧紧捏在手里。

他又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在窗户前有一张老式的书桌,桌面上压着一块玻璃,玻璃和桌面之间夹着白色的镂空印花桌布,桌上放着一盏老式台灯,罩着米色的流苏灯罩。

这张书桌擦拭的很干净,玻璃纤尘不染,窗外的阳光照进来,闪耀着冷冷的青光。

因为窗户上没有玻璃,所以风在呼呼的往房间里灌,不过今天的太阳很不错,而且这里离江边不远,隐隐能够听到浪涛声。

真是一个好地方,为什么会被拆掉呢,真是可惜了。

又一阵风吹进来,陈镜安走到书桌前,看到在玻璃下面压着一张照片,是一张全家福,一家五口人。

看来这里过去住着一个很幸福的家庭,一对夫妻有三个孩子,其中两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儿。

父母站在后面,张开双臂环抱着前面的三个孩子,两个男孩在两旁,中间一个女孩,五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可是,陈镜安却怎么都看不清这五个人的相貌,作为一个警察,他人脸辨识能力是很强的,为什么会看不清他们的样貌呢?

越是看不清,陈镜安越是想去看,他低下脑袋,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像触电一般直起了身子,一连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坐倒在了床上。

他感觉到心脏仿佛受到了电击一般,接着他的胳膊开始疼了起来,钻心的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里钻。

是右臂,陈镜安把袖子撸起来,用左手紧紧掐住右大臂,在阻止那个往心口钻的东西,他拼尽了全身的力量,感觉整个胳膊都要炸开了。

“史鹏!史鹏来帮帮我,史鹏!”不得已,陈镜安请求史鹏的帮助,然而喊了几声却没有回应。

陈镜安抬起眼来才发现,房间里除了他自己已经没有其他人,史鹏竟然不见了!

他的右手还捏着那个白色的胸衣,陈镜安将这个胸衣拿来,将它紧紧缠在自己的右臂上,将那个暗色的麒麟纹身包裹住,然后瘫倒在床上喘了几口气,才觉得好了一些。

陈镜安感觉自己要睡过去了,可他提醒自己不能睡,那种钻心的疼痛好一些以后,他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滚下了楼梯。

一楼依旧是灰尘满地,陈镜安一路跑到玄关处,看到大门竟然开着,屋外阳光灿烂。

他一下冲了出去,来到了大街上,发现街上一个人都没有,炫目的阳光照得他双眼发花。

他回头望了一眼这栋房子,看到了大门口悬挂的门牌号——鲍家街33号。

原来,这就是鲍家街33号?陈镜安觉得脑子一阵眩晕,便倒在了地上。



第六十一章 获救与死亡

王静沿着通道一直往前,她体力充沛,手脚并用,在洞里爬的很快。

她心中还是有些责怪自己,她本来不该被抓的,不该被长尾一下子打晕,哪怕长尾有了明显的进步,她也不该这么不堪一击。

只是,不堪一击的不是她的能力,而是内心一个最为脆弱的地方。

那一刹那的分神,差点就要了她的命,只是长尾竟手下留情,只将她绑了起来,中间发生了什么,王静一点都不记得了。

她知道,过去在特勤组,长尾一向以残忍而著称,他不是兽组最厉害的角色,却是最孤僻凶残的一个,只有小蒙和他关系还算不错。

他狡猾而嗜杀,又擅长在暗处活动,帮组织完成过不少任务,他的背叛是组织重大的损失。

组织一直在派人四处搜寻他,燕别故就是为了他一直在各地游荡,怪不得这次上峰把燕别故调回来,看样子他们意识到长尾有可能在柳京活动。

至于上峰怎么知道这消息的,王静就不清楚了,看起来震荡也不知道,调令肯定出自海星将军之口,海星将军神通广大,倒是能够理解。

在洞里爬了好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个拐点,王静爬到这里,发现通道从这里向上。

借着探照灯的光,王静注意到这个拐角处,有几个脚印,看形状和大小,很像陈镜安穿的鞋子。

陈镜安很有可能从这里经过,她攀着铁环梯往上,爬了几米就到了顶,用手将上面的井盖挪开,一阵光亮,还有清新的空气。

不过王静从井口爬出来,发现并没有来到外面的世界,而是来到了西城码头上那个巨大的排水口里面。

阳光和风就是从这个排水口进来的,在黑暗的下水道中,它仿佛一个白洞,阵阵的江涛声在耳边回荡。

陈镜安就躺倒在这个排水口前,倚靠在排水口粗大的栏杆上,光照在他左半边的脸上,印出栏杆的影子,另一半则隐没在黑暗中。

王静远远望去,看到陈镜安的剪影,走进后才发现,他用左手紧紧掐住自己的右臂,掐得很紧很紧。陈镜安的手本来就大而有力,整个右臂已经发红发青。

王静忙上前,用力掰开了陈镜安的手指,她不知道陈镜安为什么要卡住自己的右臂,他的外套又跑哪儿去了。

陈镜安松开了手,右臂的麒麟纹身露了出来,王静对此倒是不奇怪,当初面试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家伙身上是有纹身的。

王静拍了拍陈镜安的脸,掐了掐人中,陈镜安慢慢转醒过来,他看到王静,眼神愣愣的定住了几秒,又伸出自己的胳膊看了看,望了望四周,道:“这是哪儿?”

王静道:“还在下水道里,这是码头的出水口。”

“我怎么在这儿?”

“我一路循着痕迹过来,然后钻进地下一个空洞里,在地上又看到一个洞,一直爬,出来就看到你躺在这儿了。”

陈镜安只记得自己被很多老鼠给淹没了,后面的事就记不太清,他摇了摇脑袋,在王静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

这根排水管非常的巨大,承担了下水道大部分的水量排泄,这里距离他们进来的那个检修口也不远,走上百米拐个弯就到了。

真是没想到,绕了一圈,最后竟然绕回来了。

王静扶着陈镜安往前走了几十米,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倒在地上,两人上前,发现是一具尸体。

光一打一看,竟然是史鹏!

“史鹏!他…他怎么在这儿,他怎么死了?”陈镜安惊讶道。

“你在这儿没见过他吗?”王静问道。

“我…我记不清了,记不清了…好像有,好像没有。”

陈镜安看着硬挺挺躺在地上的史鹏,血从脑袋后面渗出来,染红了水面。

王静蹲下,将史鹏翻了个身,赫然发现,在史鹏的脖子后面,炸开了一个大洞。

他是颈椎骨炸裂而死。

陈镜安突然想起来,刘有全就是这么死去的。

王静道:“我们先出去,待会儿让震荡派人进来收拾。”

陈镜安一把拉住了王静,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是不是知道史鹏怎么死的?”

王静犹豫了半晌,摇摇头:“我不知道,但变异人死亡,不是我们负责的范围,交给组织处理。”

陈镜安还想再问点什么,可是他脑子一阵晕眩,脚下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王静连忙将他扶住,半拉半拽带着他来到进来时的检修口。

在检修口外,震荡在那里等候着,见陈镜安被找了回来,问道:“找回来了?”

王静点头:“找回来了,在排水口那里发现的,还有,下面又死了一个,是之前发现的一个变异者。”

又过了一会儿,黄真真的尸体被两个武装人员背了上来,装进了裹尸袋。

在西城老码头上,数十个黑色的裹尸袋整齐码放着,这桩案情如果公布的话,必然将轰动全国。

但周围已经被警察严密封锁,没有任何人能进入这里,更不会有记者过来报道。

因为一场失踪案而引出的数十人失踪、死亡、藏尸的大案,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呈现出来,可除了少数人之外,这个城市对此没有丝毫的察觉。

下午时分,还没有到上班的时候,上班族、学生都在午睡,生意人、服务工作者在为下午和晚上的忙碌做着准备。

西城码头静悄悄的,陈镜安被曹金珏和迟亮架着送到了警车上,喝了点水,吃了点东西,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

陈镜安透过车窗看到史鹏的尸体被抬了出来,很快装进了裹尸袋中,送上一辆黑色的中型车,离开了现场。

而剩下的那些干尸,在十几分钟后被统一抬上一辆集装箱卡车,同样被带离现场,唯一留下的只有黄真真的尸体,交给警察解剖侦查用。

陈镜安想做点什么,却觉得身体非常虚弱,他好像发烧了。

他把车窗摇下来,问站在那儿的迟亮:“迟亮,石警官呢?”



第六十二章 房间

石元强跟着小玉上了洗发店的二楼,这里既是姑娘们住的地方,也是她们工作的场所。

上来后石元强才发现,这家洗头房规模不小,虽然一楼只有一个小门面,但整个二楼六个房间,外加一个卫生间,一个储物间都是店里的地方。

小玉先带石元强去看了看卫生间旁边那个“秘密通道”,从一个门出来,到一个小阳台,然后通过一个走廊,就能从钢制的简易楼梯下去。

不过这楼梯有点陡,石元强看着那细细的扶手和生锈的踏板,心想自己说不定能把这楼梯给踩塌了。

回到里面,小玉带着石元强去了她的房间,道:“这里本来是小米和我一起住的,后来她失踪了,另一半就给别人住了。”

石元强看到,这房间不算大,被一道帐子隔成了两部分,房间的装饰简单而干净,床铺收拾的很整洁。

两边看起来有不小的区别,一边的墙上贴了很多装饰品,床头有一些小玩意,枕头、被套都是粉红色的,床头还有一个小书架,上面放了几本书,书架顶上养了几盆多肉。

这一看就是女孩子房间的布置,简单,却透着一股细致和温柔。再看帐幔的另一侧,虽然也挺干净,但墙壁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装饰和物件,床单和枕头是单调的白色。

石元强问:“这儿现在谁住?”

小玉道:“小丽住这儿,小米失踪以后,好几个人住过,就是床单换了换,其它东西都没动过。她们说,也许小米什么时候会回来,小米人挺凶的,大家都有点儿怕她。”

小米已经失踪一年了,但她住的地方其他人还是不敢随便改动,说明她的个性相当强悍。

石元强绕着床铺看了看,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他想要是陈镜安在说不定能看出点什么来。

“对了,那个小米的照片,能不能给我看看?”石元强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个小米长什么样。

陈镜安在卷宗里见过小米的照片,说就是个长头发的,瘦瘦的姑娘,不过那是证件照,石元强很好奇,这种强悍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莫名的想起了金炜,金炜是那种长相就很强势的女人,那一头利落的短发,一般女人根本驾驭不住。

小玉掏出手机,翻了翻相册,挑了张照片递到石元强跟前:“你看,这就是小米。”

石元强看到一张小玉和小米的合照,夏天拍的,小玉穿着一条长裙,露出细细白白的胳膊和小腿,瞪着大大的眼睛做出一个可爱的表情。

如果只看照片的话,没人知道她会做皮肉行当。而一旁个子稍微高一些的女生就是小米,她穿着一条铅笔裤,上身是黑色的吊带衫,胳膊搭在小玉的肩头,她留着一头短发。

面对镜头她扬着下巴,显得有些跋扈,而叉腰搂人的动作,让她的气质有几分狂野。

“这是在老家的时候,一个摄影师给我俩拍的,我感觉拍的很好,所以一直留着。还有其他照片,你要不要看一看?”

小玉拿出的是她最满意的照片,但这样的照片往往不能反映一个人真实的外貌特征。

石元强又看了看其它几张,发现正常的镜头下,小米就是个有几分姿色,身材还不错的女孩子。

部分照片是长发,部分短发,整个人瘦瘦的,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石元强盯着这些照片左看右看,小米的脸在他脑子里越印越深,不过的确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又翻到了那张拍的酷酷的照片,道:“我能不能把这张照片拍下来?”

小玉点头:“我可以发给你,你可以加我。”

“哦,不…不行。”石元强拒绝了,因为在二十二科,大家都不允许使用通讯软件,虽然王静没有说明原因,不过还是听她的比较好。

而小玉误会了石元强的意思,以为石元强看不起她,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只好拿着手机让石元强翻拍一下。

“哦,小玉姑娘,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不加你们…我加…也不对,哎呀,反正,我没有看不起你。谁的通讯软件我都不会加的,但我可以把电话留给你。”

石元强一通解释,和丁姐不同,这个小玉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拍好了照片,石元强和小玉一同从二楼下来,看到蒙浅浅站在洗头房门口,抱着胳膊看着他。

“哟,石警官真会利用空余时间啊,身上洗干净了?”蒙浅浅望着石元强问道。

“不是,不是我…我是查案子的,我洗完了,正好查个案么。”石元强又是一通解释,却发现越抹越黑。

“也对,石警官对这里肯定没什么兴趣,毕竟您口味比较独特么,是不是?”蒙浅浅轻笑道,她又在暗示那次m记餐厅厕所捉拿程浩南的事了,不管石元强怎么解释,反正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石元强不想再洗,问道:“喂,那边有没有陈镜安的消息啊?”

蒙浅浅道:“刚刚迟亮打电话过来,说已经找到陈镜安了,我们过去吧。”

石元强一听陈镜安找到了,大大松了口气,又问:“他没事吧?”

“有事没事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哦,那应该没事,他那么厉害,呵呵…”嘴上这么说,石元强心里却没有底。

陈镜安算是他见过最厉害的警察了,比柳京的一些老刑警,优秀警察,都要厉害的多。

他一枪打死了姚启智,活捉史鹏,让石元强觉得那些变异人不过如此,好好练练枪法就能对付他们。

可这回石元强体会到,原来面对真正厉害的变异人,普通人是那样的弱小,他们连老鼠都对付不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和蒙浅浅一起回到西城码头,石元强见到了陈镜安,他虚弱地躺在车后座上一动不动。

迟亮见到石元强,上前道:“石警官,陈警官找您…”

石元强走到车窗边:“老陈,你没事吧?”

陈镜安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看了看石元强,道:“去找孙峰,史鹏死了。”

“史鹏…史鹏死了?那王静…”

“不要管王静,就你,去找孙峰,他和史鹏住在一起,去他那里搜……”

“搜…搜什么?”

“人都死了,搜一切能搜的,快去,我没事的,快去!”



第六十三章 死

其他人都已经回到了地面,但在黑暗的下水道中,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燕别故依旧寻觅着。

他是个瞎子,对他来说,光明和黑暗都是一样的,他失去了眼睛,但他对这个世界却“看的”更加清楚。

对于正常人来说,黑暗是未知和恐惧,对燕别故而言,黑暗是他最好的栖身之所,他是黑暗中的王。

不过今天他却受伤了,大腿上被长尾扫了一下,擦破了皮肉。这点小伤当然不碍事,但作为长尾曾经的上级,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他伤到。

那时候,长尾还是他的得力手下,一个狡猾、残忍,擅长在黑暗和地下行动的忍者。

他的很多技能,都是燕别故教给他的,教他杀人,教他如何利用自己的能力,教他在变身后控制身体的力量,教他隐藏自己的气息,教他压抑体内的兽性。

所以,燕别故是他的导师,帮他度过变异时最痛苦的岁月,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

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失联了,在国外执行某项任务时,他消失的无影无踪。

燕别故以为他叛国,随后,兽组很多人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失联,失踪,甚至有同事被杀,秘密据点被拔除。

到一年前,当太古生物爆炸,大楼被烧时,特勤组四个组,有两个组几乎全部失联,包括他们的组长。

燕别故知道,一定有大事发生,作为仅存的两个组长,震荡被派遣至柳京进行组织再生计划,而他则游荡在世界各地,找寻失联组员的踪迹。

长尾是他追查的重点对象,没想到他竟然就在柳京,在柳京的地下,做着不为人知的血腥之事。

燕别故拄着拐杖,在低矮的下水道中行进,他走的不急不缓。

黑暗中不时有老鼠的“吱吱”声传来,燕别故经过时,这些老鼠又纷纷跑开。

“呲…呲呲…瞎子,人已经救出来了,下水道应该空了。”

对讲机里传来了震荡的声音,“知道了。”燕别故回了一句,将对讲机关掉。

他一路往前走,从下水管道中出来,又绕回到了水务站下面的中枢点。

“不要再跑了,长尾,我知道你在附近。”燕别故仿佛在自言自语。

在这迷宫一般的下水道里,燕别故独自穿行,他已经将这里的地形探得一清二楚。

不同频率的超声波能从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发出,经过穿透、反射回到他的大脑中,在他的脑海里形成独一无二的结构图像。

一幅立体的,层次分明的,用人的眼睛所无法看到的图像。

整个下水道在他的脑中成为了一个3d地图,里面任何细微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只不过他需要时间去绘制这张立体地图,长时间的全神贯注,才能让他避开那些干扰。

长尾肯定明白这一点,老鼠们的干扰一直没有停止,直到十分钟前,它们才停止了活动。

一阵吱吱声从四周传来,接着,是一阵划过水波的声音,燕别故听得出来,有人过来了。

“长尾。”燕别故的超声波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扫去,那熟悉的反射波,不是长尾是谁?

脚步声停下了,一个尖利、粗糙的声音:“燕别故。”

“哼,现在对我都直呼其名了。”燕别故手里捏着拐杖,认为长尾很没有礼貌。

“呵呵,我在你眼里,不过是个鼠辈,如今直呼您的名字,还将您打伤,肯定让您很不开心吧?”过去,长尾都称呼燕别故为老师。

“和我回去,或许我还能救你。”在见到长尾的第一眼,燕别故只想杀了他,但此时见第二面,想起曾经的往事,燕别故没由来的心软,说了句他不该说的话。

长尾大笑两声,他的笑声很难听:“燕别故,你以为你和震荡两个人在,就吃定我了吗?”

燕别故道:“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这一年你变化很大,能力有了进步。但我如果要杀你,不过是下一秒的事情。”

黑暗中,燕别故的声音沉稳而冷漠,将长尾刚冒出来的那一点锐气冲得干干净净。

长尾清楚,燕别故处在人型状态,如果他彻底异化,十个自己也不会是对手的。

长久的寂静沉默,两人都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都在犹豫着,一个在犹豫要不要回来,一个在犹豫要不要放过他。

这世上凡是让人犹豫的事,结果多半与你所预想的相反。

长尾一言不发,突然尾巴一甩,朝着燕别故的方向冲了过来!

尾巴就是他最强大的武器,是鞭子,也是第五条腿,这条粗壮又灵活的尾巴,像在长尾的背上安了一个弹簧,爆发力强的出奇。

长尾的爪子异常尖利,可以轻易划破人的皮肤,割断人的喉咙,那些洞窟里的干尸,每一个都被他划破动脉放过血。

但长尾的攻击是徒劳的,在他甩动尾巴的瞬间,燕别故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在内心深处,燕别故轻轻叹了口气,手中的黑杖猛地抬起,他不需要看,仅仅凭借声波的反射便知道,长尾已经靠近了。

“噗~”

燕别故的拐杖刺进了长尾的胸膛,他的爪子距离燕别故的额头只有一厘米。

一厘米,决定生死的距离。

燕别故并没有想要直接杀掉长尾,他以为长尾会避开,如果他避开,燕别故就会用黑杖将他震晕,把他活捉。

可是,长尾像是冲着黑杖来的,黑杖刺破了他的肺部,血泡很快充满了胸腔,朝着喉咙涌上来。

如果有光的话,长尾应该会看到,燕别故的手臂上冒出了黑色的绒毛,袖管似乎短了一大截。

其实不是袖管短了,而是他的胳膊变长了。

拐杖依旧插在长尾的胸口,燕别故只要一发力,就能用声波将长尾的胸腔震得粉碎,他死状将极为凄惨。

但他没有这么做,长尾已经垂下胳膊,整个身体都松了下来,生命力在从他身上流逝。

“老师~”

长尾的喉咙里,模模糊糊传出一点声音,燕别故听见了,他在喊自己,喊自己老师。

“我不是你的老师了。”燕别故道。

“老师,我要死了。你以前救过我,教给我很多东西,现在,我都还给你了。不要再做人类的傀儡了,新世界在…等着…你…”

长尾的声音不再尖利,变得柔和起来,他的尾巴慢慢消失了,从一个鼠怪变回了普通人。

一个相貌清秀普通的男子,就好像邻家的小哥一样。

说完这些话,长尾的身体往后倒去,溅起了一片水花,燕别故只听到“啪啦”一声,他知道,长尾死了。



第六十四张章 B级代理员

孙峰一直没有再见到史鹏,整个人有些心神不宁。

他已经两天没回来了。

史鹏是王静介绍过来的,孙峰猜测过他应该是警方的卧底,或者线人。

不过两人都心照不宣,互不干涉,史鹏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帮孙峰买买臭豆腐。

史鹏不愿去上课,孙峰也不多说什么,他们各自做各自的事,相处的还算融洽。

但前天下午史鹏离开后就再没有回来,没留下任何讯息,上午孙峰本来还想出去拉拉人头,或者给会员们讲讲课什么的,现在也没了心思。

现在的孙峰敬业的很,仿佛真的把传销当成了自己的事业在认真干。

他积极和谢教授进行联系,昨天谢教授和他讲过,会想办法把他介绍给经理级的人,到那时候,他再把经理的消息告诉王静,自己任务就算完成了。

王静答应他,届时有了新药会给他使用,注射了新药,他就能变回人,不再有苍蝇的习性。

到那时,他真的能变回一个人吗?一个真正的人,而不是一个苍蝇?

这个问题一直在他的脑海中萦绕,始终挥之不去,最近这个问题越来越困扰着他。

史鹏的消失加剧了他内心的不安,虽然才两天的时间,他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

他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在塔山,那次他吃了顿霸王餐。

整个上午,孙峰就待在家里没有出去,他进史鹏的房间看了看,门没有锁,房间里乱七八糟的,笔记本电脑合着,垃圾桶里有好些卫生纸。

中午,他给自己做了份蛋炒饭,吃完以后,坐在客厅里发呆。

“笃笃笃!”孙峰听到有人敲门,忙去开门。

门一打开,发现竟然又是谢教授。

“谢教授?您怎么又来了?”

昨天谢教授就来过一次,和他说了a级经理的事,今天他又有什么事要找上门?为什么不能在电话里说呢?

谢教授进门,没有脱鞋,径直走到客厅坐下。

孙峰见谢教授一脸严肃,便没吱声,等谢教授说话。

等了约莫两分钟,谢教授才开口:“孙峰,上级已经决定,让你接手b级代理员的工作。”

孙峰听了一惊,没想到这么快,昨天才通知他会介绍给a级经理,今天就直接让他做b级代理员了?

孙峰道:“那…这也太快了吧,我…我还没准备好,那个,谢教授您呢?是不是升级到a级经理了?那可要恭喜您了。”

谢教授推了推眼镜,道:“我的职位由你代替,至于我做什么,你就不用担心了。”

孙峰见谢教授的脸色不是太好,心想自己不会是取代了谢教授吧?

但根据组织五级三阶段的规则,除非退会,否则是不会降级的,所以中阶人数会越来越多,高阶人数比例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有钱。

谢教授拍了拍孙峰的肩膀,道:“以后,幸福园的工作就要交给你了,我把你上级的联系方式告诉你。”

孙峰眉头一展,自己终于要知道上级的秘密了,那些一直存在却从不出现的a级经理,到底是什么人?

谢教授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拿出笔,在纸条上写了一个号码,递到孙峰面前,道:“花十秒钟的时间记住它,快,记住它!”

孙峰一看,这是一串12位的数字,道:“这是什么…qq号,还是电话号码?”

谢教授急道:“不要管这个,记住这串数字,记住它,记住!”

于是,孙峰盯着这串数字仔细的看,在心中默念了几遍,他感觉已经记住了,便点点头:“好,我记住了。”

谢教授收回纸条,将它撕得粉碎,塞回自己的裤兜里:“好了,这就是你上级的联系方式,需要的时候去找他。记住,他不会主动联系你,你要去找他。”

孙峰忙问:“可是,可是这到底是什么号码?qq号还是电话,还是别的什么通讯软件号?”

谢教授摇摇头:“你以后会知道的,在需要的时候。对了,想想看,你还记得这串号码吗?”

这么一说,孙峰回想了一下那串号码,惊恐的发现,自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一个数字都想不起来了。

“谢教授,我…我都忘了,你再和我说一遍,再说一遍!让我再看一遍!”孙峰急道。

谢教授却笑着拒绝了:“不行,只能看一次,忘了就忘了吧。”

“可是,忘了怎么和他联系呢?他又不会联系我?您让我再看一次吧,这次我一定记得。”

谢教授不为所动,从凳子上起身,道:“我说了,在你需要的时候,去联系他。需要的时候。”

说着,谢教授起身就要离开,孙峰还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哦对了,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组织的战略已经发生了变化,主要产品将不再是基因丸,将改成减肥药。这是上级根据目前的情势做的调整,希望你能领会。以后多学习学习减肥产品方面的宣传策略,争取做到更好!好了,我走了。”

谢教授最后留下这段话,孙峰听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组织一直在做基因丸,怎么变成减肥药了?

减肥药,减肥药?

孙峰坐在客厅里愣愣的发呆,谢教授跑来和他说了这么一通话,给了他上级的号码,结果不知道是什么号码,他还没记住。他终于升到了b级代理员,结果说不做基因丸了,开始做减肥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孙峰抓着头发,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要弄清楚一切的来龙去脉。

这几个月来发生的种种事情,早已超出了他脑力所能思考的范围,他又想到那顿该死的霸王餐,恨自己为什么不给钱。如果当时给了钱,后面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吧。

所以,在他看来,那顿霸王餐是一切倒霉和变化的开始。

可这真的是一切的开始吗?

“笃笃笃!”谢教授离开还没一分钟,又有人敲门。

孙峰起身打开了门,两个人站在门口,其中一个正是石元强。

第六十五章 遗忘的数字

孙峰见到石元强,咽了下口水,心想不知道在楼道里石元强有没有碰上谢教授。他先把石元强请进屋,道:“石警官,您怎么来了?”

石元强进门口左顾右盼,看了看鞋柜,又到卫生间转了转,才问道:“史鹏几天没回来了?”

孙峰听石元强来问史鹏的事,忙道:“两天了,前天下午不见的,一直都没有回来。”

石元强进了史鹏的房间,见里面乱糟糟的,对迟亮道:“进去看看,搜一搜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带走的。”

迟亮是技侦局出身,干这个他在行,带上橡胶手套开始搜史鹏的房间。

孙峰有些奇怪,石元强则拉着他到客厅,让他坐下,道:“史鹏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孙峰内心倒是没有太大悲恸,只是觉得很意外,好好一个人就这么死了?

随即想到这段时间两个人朝夕相处,关系还算不错,给他买过不少臭豆腐,心里一下子难过起来。

“他…怎么死的?”孙峰问道。

石元强摇头,史鹏的尸体已经被那些武装人员带走,因为他是变异人,现在还不知道死因,发现他尸体的陈镜安也没有具体讲。

石元强问:“最近他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孙峰道:“这个…没有什么吧,他一直挺不正常的。”

“这话怎么说?”

“他对上课什么的都不感兴趣,每天就窝在屋里,玩玩游戏看看片子什么的。”

“什么片子?”

“哎呀,你懂的,就是那个嘛。”

“那个是哪个?”

“就是…”

石元强虽然和孙峰接触不多,但也发现他的个性出现了不少变化,说话变得更加含蓄稳重,不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好了好了我懂了,小黄片嘛,除了这些呢?”这些习惯石元强都知道,作为一个内衣大盗,看***完全属于合法合理的行为。

“其他的…好像没什么了,挺正常的。”孙峰努力回忆着,史鹏这个人其实挺宅的,不怎么出去瞎浪。

“有没有偷过东西?内衣内裤什么的?”石元强问道。

孙峰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他去哪儿偷啊。”

孙峰并不知道史鹏是变异人,而且他的能力没有被抑制,是被释放出来了。

这时,迟亮在房间里大致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之处,石元强问:“有没有女人的内衣裤?”

迟亮连忙摇手:“没有,哪有这玩意儿啊。”

“奇怪…”石元强觉得有些奇怪,当时决定让史鹏来传销组织做卧底的时候,他们内部就讨论过,这小子会不会在能力恢复后,又出来偷内衣裤。

结论是很可能会忍不住作案,只是偷内衣裤终究不算重罪,危害性不强,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卧底,还是可以接受的。

没想到这家伙竟从未再犯过,难道自己的教育和改造对他产生效果了?

石元强这么想着,但一想到史鹏已经死了,不管他有没有改邪归正,终究回不来了,心下不禁黯然。

“还有没有别的发现?”石元强又问。

“房间里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打开看了一下,可以登录一些通讯软件,里面可能会有他的一些信息。”

“把电脑收起来,带回局里去。”

“是。还有就是里面的垃圾桶里,有很多沾有液体的纸巾,不过已经干了,应该是史鹏的。”

“呃…这个。”石元强知道,这肯定都是史鹏的小兄弟,可惜他再不能给自己留下后代了,“也带着吧,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于是,石元强带着史鹏的电脑和一垃圾桶的纸巾,离开了孙峰家中,临走时孙峰想告诉石元强,自己知道传销组织的上级是谁了,可一想,那个号码已经忘了,便没有开口。

临走时,石元强道:“对了孙峰,不要告诉别人我来过这里,谁都不要说,ok?”

孙峰点头答应,他现在嘴巴还是挺严的。

石元强离开后大约十分钟,孙峰家的门又被敲响了,今天孙峰特别的忙。

“又是谁啊?”孙峰问道。

“是我。”门外传来了王静的声音,孙峰一听立马把门打开,王静站在门口直勾勾的盯着他。

“王警官,您怎么来了。”石元强和王静一个前脚走,一个后脚跟过来,让孙峰觉得很奇怪。

他俩怎么不一起来?

王静环顾了一下客厅,跟着也到史鹏的房间看了看,问道:“有人来过?”

孙峰愣了一下,想到石元强临走时的嘱咐,谁都不要说,可这里面包括王静吗?

孙峰的嘴是挺严的,但面对王静除外,他已经被电出条件反射了,看到王静菊花就发紧。

“有,有人来过。”

“谁来过?”

“那个…那个我上头的人,谢教授。”

“就是你说的那个b级代理员,他来做什么?”

“他来通知我,说以后b级代理员的职位,就交给我了,还把a级经理的联系方式给了我。”

“是吗?”王静听到这个消息眼前一亮。

今天遇到的全都是坏消息,下井道的任务算是失败,进了长尾的陷阱,莫名其妙死了一个卧底,而长尾本人竟也死在了燕别故的手中。

燕别故抬着长尾的尸体从下水道出来的时候,王静能感觉到他的伤感,虽然他没有眼睛,更不会流泪。

毕竟长尾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过去他是一个被人贩子拐走,拉到大城市乞讨的乞丐。

等他长大后,要么继续做乞丐,要么成为一个人贩子,去贩和他一样的孩子,拉回来打断腿去乞讨。

燕别故看中了他,把他带回组织,送他上了实验台,改造成为了鼠人,从此他没了名字,就叫长尾。

燕别故是他的老师,更像他的父亲,后来长尾曾借任务回到乞讨的城市,把拐走他的人贩子集团杀的一干二净。

为此他受了组织里严厉的处分,是燕别故将他保了下来,又救了他一命。

没想到,他竟然会叛变,更没想到,他会死在燕别故的手上。

更可怕的是,从下水道发现的那些干尸来看,这里不过是一个巨大的计划的冰山一角而已。

所以说,如果孙峰能得到传销组织上级的联系方式,那可谓今天最好的消息。

“联系方式是什么?”王静忙问。

“他给了我一串12位的数字。”孙峰道。

“数字呢?”

“呃…我忘了。”孙峰这话说完,感觉自己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第六十六章 不存在的人

“忘了?”王静瞪了孙峰一眼,她并没有使用能力,可一个眼神足够让孙峰汗毛倒竖。

“对…其实,我…我努力去记了,但我真的忘了,一点都记不起来了。我还让谢教授再给我看一次,可他不给我看,把纸条撕了,就走了。”孙峰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纸条呢?”王静又问。

“纸条被他塞进兜里带走了,什么都没留下。我让他再告诉我一次,他不愿意。”孙峰的语气很无奈。

“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以后我来做b级代理员,组织安排他去做别的工作。以后组织就不从事基因丸的推销了,改卖减肥药。”面对王静,孙峰把谢教授和他说的话和盘托出。

他还是愿意站在王静这一边的,自从他发现自己可能变成一个苍蝇后,他就想做一个好人。

好人,当然要和警察合作了。

再说,他可不想再被王静电一次。

听着孙峰的话,王静陷入了沉思,从基因丸变成减肥药了?这是什么情况?

王静又问:“那个谢教授在什么地方?电话号码是多少?”

“谢教授啊,呃…呃这个,这个……”

王静这么一问,一时间孙峰还真有些想不起来。这一个月的时间,孙峰经常和谢教授一起上课,他们上课的地点就在幸福园的一些出租屋里。

这些出租屋里还住着组织的下级成员,是他们上课、活动、缴纳会费、分发奖励的场所,作为一个努力工作的成员,幸福园这些出租屋,孙峰都了若指掌。

孙峰把这些出租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发现谢教授好像不住在其中任何一个里面。

至于他的电话号码,孙峰拿出手机翻了一遍,通讯录里竟没有谢教授。

孙峰这才想起来,谢教授好像从来没给他打过电话,那他住哪儿呢?

对了,谢教授本来就是柳京人,住在幸福园,过去是个修鞋的。

王静见孙峰不说话,问:“怎么,又忘了?”

孙峰回道:“不不,没有,就是有点记不清了,但谢教授是柳京本地人,以前是个修鞋的。”

王静道:“我知道,你之前提过,那他住在什么地方?好好想想。”

之前孙峰提起这个谢教授的时候,王静想过把他抓起来拷问,不过想到以前抓住的那些b级代理员都问不出什么来,不如让孙峰从他那里得到信息。

这回终于得到了,可孙峰竟然忘了,但最起码王静知道,谢教授是知晓上级的信息的。

只要找到谢教授,就能知晓更多的事情。

孙峰在客厅里踱着步,回想着谢教授的相关信息,但想了半天,竟然怎么都想不出他到底住在哪里。

“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孙峰急得直抓头发,为什么脑子里明明有东西,却摸不到抓不着呢?

就好像那水中的月镜中的花一样,一伸手就消失了,水面一平静下来,就又出现了。

“想到没有?”王静的耐心在消失,这个孙峰每次都是这样,想起点什么,却又说不清。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

孙峰还是想不起来,但他知道,必须说点什么才行,不然惹恼王静就麻烦了:“我真想不起来,但我知道他的名字,他叫谢华,中华的华,我还知道他的年龄,他今年57岁。”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过他的身份证。我们入会,都是要交身份证的,我有一次看到过。”

“那你有他的身份证号码吗?”

“有,登记本上有,我去总部找找!说不定能遇到他。我要是遇到他,就通知你。”

王静点点头,道:“我和你一起去。遇到他,就请他去喝茶。”

于是,王静和孙峰两人一同出门,王静没有继续问,所以孙峰也就没有把石元强来过的事抖搂出来。

下了楼出了小区,孙峰和王静一起去了另外一个小区的一栋筒子楼里,这个传销组织所谓的总部就在这栋楼的一楼,还带一个院子。

他们的总部经常更换,里面保存着一些资料和账目,但看管并不严密。

王静在外面等着,孙峰则进去,他有这里的钥匙,是谢教授给他的。

平时这里会有两个人值班,今天竟没有人,孙峰进去以后,翻找抽屉,很快找到了那本记录成员资料的本子。

其实这个传销组织在管理上相当松散,不仅不限制人身自由,也不对资料、账本进行保密和看管,所以轻易就被端掉几次,可又都能东山再起,着实很神奇。

孙峰知道,关键就在于组织的a级经理,有a级经理在,传销组织随时能死灰复燃。

他又回想了一下那个12位的数字,还是想不起来,真是奇怪。

孙峰打开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各级成员的姓名、级别、身份证号码以及联系方式。

这是上个月刚刚统计的,所以上面肯定有谢教授的信息。

可是,孙峰把本子翻了个遍,却找不到“谢华”这个名字,他额头上开始冒出汗来。

“谢华呢,谢华呢?没道理啊,怎么没有谢教授的名字?”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有结果。

门外,王静已经等的不耐烦了,直接闯进屋中,见里面只有孙峰一个人,问道:“找到没有?”

孙峰摇摇头:“没有,本子里没有他的信息。”

王静皱起了眉:“你去找找其他人,看看他们知不知道谢教授的联络方式。”

“好,好…”

……………………

石元强和迟亮两人带着史鹏的电脑和那些手纸回了公安局,回去以后,石元强先换了身衣服,虽然在洗头店里洗过,但衣服上的臭味还是消除不掉。

陈镜安比两人先一步回到局里,躺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显得很是虚弱,他好像睡着了。

迟亮拿着电脑,登陆史鹏的社交账号,查探史鹏失踪前相关的信息,也就是前天他最后联络人。

在下水道里并没能找到史鹏的手机,不过石元强已经电话去了网监局,让他们调取史鹏的聊天记录。

迟亮精通电脑技术,史鹏的笔记本电脑又没有设置密码,所以里面的秘密对迟亮完全不设防。

石元强看陈镜安闭眼躺坐在椅子上,脸色有些苍白,上前轻轻推了推他:“喂,要不要送你回家休息?”

陈镜安没有睁眼,沉声道:“不用,我很好。”

“没睡着啊你,真的没事?”

“有事也没关系,案子根本没查清呢,刚刚技侦局打电话过来了。”陈镜安道,还是闭着眼。

“又有什么发现?”

“那个断手者的身份确定了,他的残缺指纹和系统里的一个指纹高度匹配,年龄、身高也都符合。”

“是嘛,什么人?”

“叫谢华,以前是修鞋的,在幸福园搞过传销,人称‘谢教授’。”



第六十七章 大事件与事故

下午,陈镜安还是躺倒在椅子上睡着了,睡的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总之很不踏实。

等他醒来的时候,感觉脑子清醒了很多,看看时间,已经下班了,办公室里空空的,迟亮和石元强都不在。

陈镜安感觉肚子有些饿,中午从下水道出来后一直没有吃东西,没胃口。

现在饿了,说明身体在恢复,这是一个好现象,只是陈镜安一直想不起来,在下水道里被那些老鼠抓走后,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臂,上面还有深深的勒痕,是自己的左手掐出来的,在睡梦当中。

陈镜安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要用左手掐自己的右臂,他晃了晃脑子,还是有些晕。

做了太多的梦,人就会恍惚,陈镜安过去是不怎么做梦的。

不过现在他没有心思多想这些事,不知道迟亮和石元强有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去查出史鹏的死因。

史鹏的死在陈镜安看来大有蹊跷,和刘有全同样的致命部位,后颈部,这个地方很奇怪,极少有人以这样的方式死亡。

刘有全死的时候陈镜安就有怀疑,现在史鹏以同样的方式死去,陈镜安不得不疑心可能和组织有关。

陈镜安隐约感觉到,王静知道他们的死亡原因。陈镜安还想起了一个多月前,自己从路边带回史鹏的时候,在史鹏的后颈部,摸到过一块凸起。

这个细节到今天陈镜安都记得,当时他以为可能是窃听设备,现在想来……只是不知道,这种东西是怎么放进人的颈部且不留痕迹的。

但陈镜安自己用过蒙浅浅给他注射的修复药剂,极短的时间里就能修复伤口,所以在史鹏被接到组织的那段时间里,他的颈部当然也能被安上特殊的装置。

所以,这就是组织控制这些变异人的杀手锏吗?真正的控制,一旦有异常,立刻爆炸击杀?

实在是酷烈的手段,让人一想到就心头发寒,可仔细一想,又会觉得没有比这更完美的控制方式了。

可为什么要杀掉史鹏呢?他到底犯了什么错?陈镜安想知道。

他从椅子上爬起来,离开办公室,隔壁医务室空着,蒙浅浅也不在。

拿出手机,发现已经没电了,身上还是有一股下水道的臭味,让人难以忍受。

到了一楼,办公室的门关着,特别行动组的三个人一样不在,整个二十二科竟只剩下陈镜安一个人。

难道发生什么大事了?陈镜安心头一紧,赶忙跑去公安局的办公大楼,发现很多人都在忙碌着,电话一直响个不停。

陈镜安拉住一个女警,问道:“同志,发生什么事了?”

女警上下打量了一下陈镜安,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往后退了退,认出是二十二科的陈镜安,忙道:“是陈警官啊,是出事了,看守所出事了。”

“看守所?哪个看守所?出什么事了?”陈镜安急问。

“紫龙山金河看守所,据说死了不少人,里面有犯人逃跑了。”

“据说?什么叫据说?”

“对不起陈警官,上面只是透露了这些消息,具体细节我也不清楚。现在整个柳京市公安机关,都在参与这起案子,您……”

陈镜安没想到自己只是睡了一觉,怎么金河看守所又发生大案了?金河看守所,陈镜安想起来,那里关着梁康!

难道是梁康逃走了?

陈镜安连忙拿起附近的一个电话,直接拨给了石元强,两秒钟后,电话接通,陈镜安还没说话,石元强就道:“是不是陈镜安!你现在马上到幸福园这边来,我们有发现!”

陈镜安回道:“是我,但我听说看守所出事了?”

石元强道:“看守所?我不知道,史鹏这边有线索了,我准备和迟亮进行抓捕呢,你要不要来?我在蒲柳巷75号!”

没等他说完,陈镜安挂掉了电话,随即拨打王静的电话,发现竟然关机。

二十二科规定,所有人都是不能关机的,王静都会关机,说明金河看守所那边真的出大事了。

陈镜安想了想,决定先去石元强那边,如果金河看守所真的发生什么大事,那他过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去查清楚史鹏失踪和死亡的真相,否则王静过问起来,行动反而会被破坏。

于是,陈镜安顾不得腹中饥饿,立刻去警务处领了钥匙和枪支,再一次开车前往幸福园。

上了车,陈镜安发动了汽车,他是驾龄十年的老司机了,开车技术超一流,很快驶出地下车库,上了市里的主干道。

陈镜安车速很快,他打开了警笛,在柳京夜晚的车流里穿行。

这是辆比较老式的警车,手动挡,不过性能相当好,超车加速能力更是一流,就是为警察准备的。

陈镜安一连超过好多辆车,油门、离合器、刹车配合的天衣无缝,如果走山道,他来个漂移也是没问题的。

这都是他当初在南方边境贩毒时学来的技能,在那里他失去了很多,也学会了很多。

终于上了高架,再开上十分钟,陈镜安就能抵达幸福园,往常开过去需要四十分钟,按照他现在的速度,二十分钟绝对可以赶到。

他的右手紧紧握着换挡器,加速,减速,陈镜安娴熟地切换着档位,现在城市里,开手动挡车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这时,前面有一辆比较大的商务车,速度有点慢,陈镜安油门一踩,打了个灯从左边超了过去。

但他随即发现前面又有几辆车,并排开在三条道上,不得不减速,换挡,打了下闪光,按了喇叭,示意前面的车让一下。

红蓝色的警灯鸣叫个不停,前面的车让开了,陈镜安挂挡准备加速,突然感觉自己的右手僵住了,竟挂不动档位。

他用力一踩油门,发动机轰鸣一声,发动机转速上去了,可是不挂挡,他没法持续加速。

接着,陈镜安发现不仅是右手僵住了,整个右腿也僵住不动了!脚踩在油门上,竟无法移动!

“该死!”

陈镜安暗骂一声,这时,他看到前面一辆车的刹车灯亮了,而他没有办法减速。

他的右半边无法动弹,情急之下只能用左脚踩刹车,但他还是晚了一步,车头“嘭”的一下撞在了前车的车尾上!

接着又是“嘭”的一声!后面的车追尾了。

安全气囊弹了出来,陈镜安的脸撞在上面,头一下子又晕了起来。

第六十八章 我是警察

“还等不等陈警官?”

“嗯…不等了,他身体不舒服,能来就来,不来就算了,我们自己去,你带枪了没有?”

“带了,要我跟着一起上去吗?”

“不用,你在下面接应我,我上去,保持通讯联络。如果我出问题,千万不要上来,立刻回去,找陈警官或者王科。”

在幸福园蒲柳巷76号楼前,石元强向迟亮进行了交待,然后检查了一下枪支,从警车上下来,准备上楼完成一项行动。

几个小时前,迟亮对史鹏的笔记本电脑进行了检查,通过qq号的排查,发现了一个叫“悠然甜心”的好友,在史鹏失踪前曾经和他有过联系,她给史鹏留下了微信号。

接着,通过网络技术中心查找这个微信号,进行技术侦查处理,发现在三天前,这个微信名也叫“悠然甜心”的人,约史鹏前天下午在咖啡馆见面。

从这之后,史鹏就和外界失去了联络,直至今天被发现死在下水道中。

这个“悠然甜心”很可能和史鹏的失踪有关,网络技术中心查到了这个“悠然甜心”的真实身份,是一个叫莫恬的女子。

该女子现年24岁,外地人,曾在柳京打工。从身份证信息看,她长相很普通,和微信公开朋友圈中的照片大相径庭。

迟亮和石元强一起去了史鹏和“悠然甜心”相约的晨空咖啡馆,调取了前天下午的监控录像,发现了史鹏的身影。

他在下午两点多约见了一个身材高瘦的女子,两人在咖啡馆小坐了一会儿,便一同离开。

从影像中可以看到,这个女子身高在170左右,留着一头长发,相貌、体型上看,和莫恬身份证上的照片相差较大。

石元强怀疑,监控中的女子可能盗用了他人的身份证件,相关信息都是假的。

接着,石元强和迟亮两人沿着路边的监控一路排查,最终确定,两人在前天下午两点半进入了蒲柳巷76号楼中。

这是一栋半商务半住宅的楼,一层是超市、商铺,二层是办公区,再往上则是公寓。

石元强和迟亮对这栋楼的楼管进行查问,发现大楼的管理非常混乱,人员进出没有任何登记、管理制度,里面的屋子也是随意出租、转租,整栋楼常年只有两三个保安值班,监控探头每层只保证一个是好的,其他不是镜头坏了,就是录像保存系统坏了。

对于里面租客的情况,物业方面一知半解,只管向屋主收取物业费,维持大楼基本运行,其它一概不理。

而且,这栋楼有六个进出口,前后各两个,侧面还有安全通道,导致这里时常发生偷盗事件。

即便环境糟糕,迟亮和石元强还是逐个进行排查,调取一楼超市的监控,确定两人进入了这栋楼。

二楼都是一些美容美发、摄影、文创工作室,每家都各扫门前雪,多数没有装探头,排查没有任何结果。

三层到六层是公寓,在公寓管理人那里,倒是得到了一些信息。

虽然在登记簿上并没有“莫恬”这个名字,但管理人在看过监控影像后,认定这个应该是住在六层609室的一个女人。

“609嘛,好像是的,一个女的,个子高高的,长头发,身材挺好的。”管理人偶尔会在公寓巡逻,对住户多多少少有点印象,只是除此之外就一概不知了。

为了保险起见,两人拿到了609房主的电话,回车上打电话查问,得到的消息是这间公寓租给了一个叫江晓玉的人,是个男的。

石元强怀疑这人是不是做了二房东,又从房主那里拿到了江晓玉的联系方式,电话却一直都打不通。

之后,石元强就接到了陈镜安打来的电话,石元强一看号码就猜到可能是陈镜安,立刻告知了他相关信息,没想到陈镜安把电话给挂了,还说看守所发生了大事。

石元强现在没心思去管别的什么大事,他一门心思想办法要把这个“悠然甜心”给找出来。

所以,不等陈镜安过来,石元强决定亲自上楼,去609进行调查。

从六个入口中的一个进入,天色已晚,大楼里面的灯有好有坏,光线很微弱,也很安静。

一口气上到六楼,石元强喘了口气,掏出手枪紧握在手中,朝着609室走去。

长尾已经死亡,在西城码头石元强看到了他的尸体——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青年。

石元强怀疑,这个长尾在柳京使用的身份,是不是就是那个江晓玉?而那叫莫恬的女人,应该和长尾有关系。

从下午调查的qq、微信还有一系列网络信息能看出,这个网名“悠然甜心”、“莫甜”的女子,经常在论坛、社交软件上发布色情服务信息,史鹏很可能就是上钩的人之一。

在骗取了部分色迷心窍男子的信任后,莫甜应该会将男子引诱到家中,尔后被长尾杀死,再通过蒲柳巷中的老下水道入口,拖入地下洞穴中。

石元强在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一副犯罪路线图,现在他比较担心的一点,就是这个莫甜是不是变异人?

如果她像长尾那样厉害,自己过去岂不是自寻死路?就算加个陈镜安,估计只是多一具死尸。

不过,石元强又想,如果这个莫甜真的那么厉害,她不至于放着长尾一个人在下水道里被杀死。

经历过下水道中的黑暗和鼠潮后,石元强整个人的胆气提升了许多,黑暗和狭窄的空间再不是他恐惧的源头。

走到609室门前,石元强看到门缝里有光,说明家里可能有人。想直接敲门,想了想,决定还是观察一下。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能听到里面有淅淅索索的脚步声,说明家里肯定有人。

正听着,楼道另一头612的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拎着垃圾袋的中年大妈,看到石元强——一个黑胖子,趴在人家门上偷听,一下愣在了那里。

两人对视了三秒钟,大妈看到了石元强手中拿着的枪,脸色一变,张嘴就要喊出来,石元强赶忙一个跨步上前,捂住了大妈的嘴巴,结果手上一疼,还被咬了一口。

“我是警察,我是警察,松嘴松嘴!”

第六十九章 手

五分钟之后,石元强终于搞定了这个出来倒垃圾的大妈,坐在她家喝了口水。

直到石元强掏出自己的警官证之前,大妈都不相信石元强是个警察,毕竟他这模样,手里还拿着枪,活脱脱一个抢劫犯。

这大妈也是足够剽悍,见到貌似抢劫犯的人,手里还拿着枪,竟直接动嘴了,若遇上真的匪徒,怕不是要丢了自己的性命。

“大妈啊,以后真遇到歹徒,赶快投降,或者当没看见,保命要紧啊。”石元强不忘劝诫大妈。

大妈却浑不在意,她反而更关心石元强到这儿来是抓谁的:“警官,你是不是扫黄的?”

石元强摇头:“您见过扫黄就来一人的,还拿着枪?”

大妈又问:“那是吸毒、贩毒?”

石元强心想,这大妈平时警匪片估计没少看,道:“我有特殊任务要执行,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您都待在家里别出来,也别看。”

大妈听了瞪大眼睛,连连点头,道:“是609是吧,我早就感觉那家人不对劲了!”

石元强道:“哪里不对劲?”

大妈道:“哎呀,里面住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好像没有工作啊,整天闷着头也不说话,遇到过几次从来都不打招呼。那个女的,每次出去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那个男的,总是半夜出去。”

退休在家无所事事的大妈是很可怕的,她们把自己多余的精力和时间,都投入到了对他人的关注中。

石元强问:“这个女的,有没有带过别人回来?”

石元强想,如果她经常带其他男人回这里,就符合自己的猜测,通过引诱陌生男子,杀害后拖入下水道中。

只是有个问题,如果在出租屋内杀死受害人的话,尸体是怎么处理的?就算大楼里管理不严,一次两次还可以,洞**几十具尸体,大楼内的人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

果然,大妈摇了摇头,道:“没有,倒是没见过她带人回来,她总是白天出去,晚上会回来。”

“白天出去,晚上回来……这样啊,诶,那你说的那个男的呢?”石元强想,男的是不是那个江晓玉?

“男的啊,男的见到的次数比较少,一般都是在晚上。对,总是晚上出去,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不知道了。”大妈回答的很严谨,生怕自己的叙述影响了警察的判断。

石元强皱眉思考了一下,问道:“今天这两人有没有离开过公寓?”

大妈道:“这个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有见到,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们不是夫妻?或是情侣?”

“不知道的呀,从来没见两人走在一起过的。”

大妈的话让石元强陷入了沉思,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石元强提醒大妈一定待在家中不要出来,便离开了大妈家。

他再度来到609门口,透过门缝,里面的灯还亮着。

突然,屋里的灯一下子熄灭了,石元强忙掏出手枪,躲到了门旁,是里面的人发现自己了,还是正要出来?

“啪”的一声,石元强听到了开锁的声音。

……………………

警车的引擎盖变形,冒出了白烟,陈镜安坐在驾驶室内,感觉到脑子里天旋地转。

他的右半身麻木了,失去了知觉,前后车的驾驶员都下车查看情况。

一个驾驶员拍了拍陈镜安的车窗,陈镜安用左手打开车窗,“喂,警察同志,你没事吧?”

这驾驶员见陈镜安面色苍白,以为他受了伤,陈镜安道:“打120,我现在动不了了。”

“哦好好,不过你这是追尾啊,我没责任啊,你这个…你这个开车,太快太猛了…”

驾驶员一边拨通了120急救电话,嘴里一边叨叨,陈镜安没有功夫和他解释,他在努力尝试恢复右半边身体的知觉。

从下水道被救出来以后,陈镜安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对劲,蒙浅浅给他进行了基本的检查,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认为他可能是缺氧。

睡了一下午后,他以为自己没问题了,没想到胳膊乃至右半身突然失去知觉。

虽然有些晕,陈镜安的脑子还算清醒,他在想难道自己是中毒了?

在下水道中,防毒口罩到后面就没有再用,的确有中毒的可能。可如果中毒,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中毒。

他努力回想自己被鼠群淹没后到底去了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眼前明明有一个影子,模模糊糊隐隐约约的在哪儿,意识的触角一靠近,却又消失了。

尝试了几次,陈镜安只能放弃思考,这时他感觉到右臂又能动了,知觉回来了,接着右腿,整个右半边一下恢复了正常。

这时,右腿膝盖一阵疼痛感传来,应该是刚刚追尾的时候被撞伤了。

十五分钟后,110警察和120急救车先后抵达,陈镜安给局里打了个电话,让赵海生派人来处理一下被撞的车辆,他自己则一瘸一拐爬上了救护车。

急救车上的护士想要扶陈镜安一把,问他要不要担架,陈镜安却“啪”的一下将她的手打开。

“哎呀!”护士疼的惊叫一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陈镜安也是一愣,连忙向这护士道歉,得来的当然是护士埋怨的眼光。

“真是的,疼死了,自己能走打什么120…”

陈镜安上了急救车,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心中奇怪,刚才明明没想动手啊。

……………………

在紫龙山脚下茂密的灌木丛中,犬吠声不绝于耳,一道道光柱在黑暗的天空和树杈叶子间穿梭。

柳京三分之二的警察,还有驻防的武警,反恐支队的战士,全都聚集到了这里,对紫龙山、金河农场附近展开拉网式的搜查。

他们得到命令,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的踪迹,立刻开枪击毙。

事情还要说到三小时之前,下午六点,cid的两名刑警下班后前往金河看守所,要突击提审一名囚犯,为一桩案件提供口供。

12月份,柳京的天黑的很早,两人在抵达看守所后,发现大门洞开,安保人员竟然不在。

驱车进入看守所内,里面灯火通明,却一点人的动静都没有。

大厅,办公室,全都空空荡荡,两人觉得不妙,立刻打电话向上级汇报了异常情况。

接着,他们在看守所的食堂有了发现,所有看守所的狱警、守卫,全都死在了里面。

没有血迹,没有搏斗的痕迹,没有枪弹的痕迹,只有一地的死尸。

半个小时候,大部队抵达,对整个看守所进行全面搜索,发现不仅是狱警,里面关押的嫌犯同样死的一干二净。

只有一个人不见了踪影——太古生物爆炸案的制造者,梁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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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早就失踪了

搜索的范围还在扩大,金河区附近所有的道路都被设卡,直升机正从武警大营出发,朝着紫龙山飞来。

在金河看守所里,大批的黑衣武装人员聚集,看守所的空地上,那些张牙舞爪的槐树前,摆了一具具尸体,有些是狱警,有些是嫌犯。

下水道的几十具干尸后,停尸房里又要多几十具尸体,而且这些人的死是不可能隐瞒住的。

和之前的太古生物爆炸一样,金河看守所事件必将在全国范围内,再度掀起一场巨大的舆论风波。

王静站在一个花坛旁,看着这些尸体发愣,今天的柳京,笼罩着死亡的气息。

地上还有未融化的积雪,泛着惨白惨白的光,映照在那些死人的脸上,沉重而恐怖。

不远处,震荡紧皱着眉头,和一旁的蒙浅浅说着什么。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仿佛一个巨大的旋涡,骤然间在海面上出现,一下子将所有人都卷了进去,甚至来不及挣扎呼救一声。

和震荡说完话,蒙浅浅走到王静跟前,道:“王科,震荡让我们回去。”

王静道:“回去?我不能回去,梁康是我负责的。”

蒙浅浅道:“燕别故上校已经去找了,如果他都抓不到,我们更抓不到。”

蒙浅浅对燕别故总是很有信心,因为论找人,燕别故绝对是世界上独一份的厉害,虽然他是个瞎子。

王静又看了看震荡,他依旧紧锁着眉头,那些武装人员在跑进跑出,收集看守所内的一切痕迹。

在看守所外,大批的警察、武警在赶来,临时指挥部成立,赵海生亲自坐镇指挥,抓捕逃跑的嫌疑犯梁康。

可是到目前为止,连梁康是怎么逃跑的都没能弄清楚,看守所内的监控全部被破坏,查找不到任何讯息。

这里地处紫龙山脚下,荒郊僻野,只有一条路通往外部,但调取路上的监控显示,没有可疑人员和车辆。

看守所内的车子没有少,不过对变异人来说,车子并不是必须的,这无疑极大增加了搜索难度。

搜索范围被扩展到了整个紫龙山,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震荡在看守所里,开始对发现的尸体进行逐一检查,确保没有人利用异能浑水摸鱼,藏在死尸堆中。

但是,按道理来说,梁康并不是变异人,难道他在看守所中完成了变异?还是有变异人前来援救?

一切都不得而知,这个巨大的旋涡,俨然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能够挣脱的。

王静想了想,同意蒙浅浅的看法,而且她还有其他事没有处理完。

她掏出手机,想给石元强打个电话,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没电了,忙了一整天,手机都没时间充电。

和蒙浅浅一同上了车,王静发动了汽车,道:“我要去接一下孙峰,史鹏死了,他说知道自己上级的联系方式,可是又忘了。要把他控制起来,防止出现意外。”

蒙浅浅点头同意,下午王静本来在孙峰那里调查谢教授的事,没想到看守所出事,调查只能暂时中止,立刻赶来了金河。

孙峰,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想起那个谢教授,王静感觉事情在变得越来越复杂。

……………………

孙峰走在回家的路上,已经快九点了,从下午见到石元强开始,一直到现在他都在做同一件事——寻找谢教授。

谢教授下午明明来过家中,告诉了自己一串号码,吩咐了几件事,然后就消失了,是彻底的消失。

不仅消失在幸福园,消失在柳京,还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记忆里。

在名册上见不到谢教授的名字后,孙峰去找了去组织里的那些学员,c级培训员,d级推广员,他们见到孙峰每个人都叫他“孙经理”,而不再是“孙老师”。

可当孙峰提到谢教授,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茫然,摇摇头说不认识。

这一个月来,孙峰一直和谢教授一起授课,讲课,好些人都是组织新发掘出来,由谢教授亲自提拔的培训员、推广员。

怎么会不认识呢?

孙峰拼命地回想,回想这一个月来,和谢教授一起接触过的人,发现除了上课的时候,还有两次来找自己,他和谢教授平日里并没有往来。

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幸福园的大街小巷中,一切还是如常,那些卖臭豆腐、炸土豆、炒饭的摊子一如既往做着生意。

不管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人还是要吃饭,还是要生活。

想着想着,孙峰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他闻到了臭豆腐的香味,摸了摸口袋,正好有五块钱。

到臭豆腐摊位上,孙峰又买了一盒臭豆腐,因为常来,摊主已经认识孙峰了,见到后招呼一声:“哟,来了,稍等啊。”

孙峰点点头,直接把钱放进了摊主的铁盒子里,耐心的等待。

油炸的臭豆腐在铁板上滋滋得响,一股又臭又香的味道钻入了鼻中,孙峰的口水流了下来,他忍不住搓了搓手。

拿到洒满了葱花和胡椒粉的臭豆腐,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孙峰立马吃了起来。

“嘿嘿,慢点,小心烫着啊。哎呀,我卖了好几年臭豆腐了,你是我见过最喜欢吃的,哈哈哈。”

摊主一边用铲子铲去铁板上的油污,一边略带得意地说道,他以为孙峰喜欢吃臭豆腐,是因为他的臭豆腐味道好。

孙峰听到摊主的话,停了下来,问道:“老板,你在这里卖几年臭豆腐了?”

“算上今年,三年了,再过几天,就算是第四年了!”

“您是柳京人?住幸福园?”

“是啊,本地的,原来厂子里做的,后来倒闭了么,啥都做过,还是卖臭豆腐最挣钱。”

“哦,哎老板,幸福园里你认不认识一个修鞋的?姓谢。”

孙峰想起,谢教授一直住在幸福园,就是不知道具体住哪儿,这摊主说不定认识他。

“修鞋的,姓谢?你说谢华啊?”

“对对对!谢华,就一个老头,五十多岁,戴个眼镜的。”瞎猫碰上死耗子,孙峰总算问对人,这摊主果然认识他。

“认识,我知道,喜欢吹牛的嘛,不过人没了。”摊主道。

“没了?什么叫没了,死了?”

“不是死了,失踪了,消失了,搞什么传销去,最后人都不见了。”摊主说着,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没了……没了……”

孙峰的脑子轰的一下像炸开了一般,关于谢教授的一切,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倾泻了出来。

他想起来了,谢教授,谢华,早就失踪了,两个人见过几次,当初就是他把自己拉进传销组织的。

他根本不是什么b级代理员,甚至不是c级培训员,他就是个普通的,贪婪好色的糟老头子!拿着好多假的铂金戒指,去骗组织里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女人。

“原来,他早就失踪了,早就失踪了。”

第七十一章 双瞳

走廊上,风呼呼的吹过,可石元强的手心却在往外冒汗,他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枪,对准609的大门。

他的脑子从未转的这么快过,把几种情况都想了一遍,第一种,出来一个变异人,来不及开枪,他被打死;第二种,出来一个变异人,开枪,没打中,他被打死;第三种,出来的不是变异人,袭击自己,来不及开枪,他被捅死;第四种,出来的不是变异人,袭击自己,开枪了,没打中……

“妈的,怎么都是坏结果呢,就不能有个好的结果吗?”

正这么想着,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灰色套头衫的人走了出来,他一抬头便看到了石元强黑洞洞的枪口。

他一下愣在了原地,脚下似乎想动,但又不敢动。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别想关门跑回去,隔着门我也能一枪毙了你。”

石元强的声音像寒夜里的冷风,夹着白气吹出来,吹得人动弹不得。

穿套头衫的人慢慢将手举了起来,石元强撇过脑袋,仔细看了他一眼,楼道中黑黢黢的,不过借着城市里的光亮,石元强能看出,这个人就是监控中出现过的那个套头衫男子。

今天,他穿着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衣服,怕又是要出去做些什么。

“背过身去!到房里去,靠墙站着!”

石元强让他进屋,背过身站在玄关处,双手放在墙上,然后打开了进门灯。

在玄关的地方有一个鞋柜,石元强看到里面有男鞋,也有女鞋,看样子的确有一男一女住在这里。

“老实点,把手放在墙上,不要耍花样!”

石元强一手用枪顶着男子的脑袋,一手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遍,没有发现利器。

目前石元强不好判断这人到底是不是变异人,要是变异人,突然来那么一下,自己就成烈士了。

“屋子里还有没有别人?还有没有?”石元强不敢进屋,怕遭到突然袭击,他边问边打开对讲机,让迟亮上来。

迟亮在车上本就等得心焦,听到石元强呼叫,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609室。

石元强已经用手铐将这套头衫男子给扣了起来,让他蹲在地上,见迟亮来了,道:“进去搜一下,看看有没有别人,注意安全。”

迟亮掏出手枪,进到里屋,打开灯,屋子并不大,很快就查看了一遍,出来道:“看过了,没有人。”

石元强还是不放心,让迟亮看着这个套头衫男子,自己进去搜查,他把厕所里的马桶都掀开看了看,确实没有其他人在。

石元强回到玄关处,让这个套头衫男子起身,问道:“和你一起住的还有一个人呢?”

套头衫男子摇了摇头,道:“没有了。”

石元强上前抓住他的衣领,道:“少胡说八道,还有一个女人呢!你的同伙!她去哪儿了!”

这男子看着石元强,沉声道:“没有了,只有我一个人。”

石元强瞪着他的小眼睛,死死盯住这个人,这是他从陈镜安那里学来的,只要陈镜安盯着一个人的眼睛,对方就很难说谎。

“我再问你一遍,还有一个人去哪儿了?嘴巴可以骗人,鞋柜里的鞋子,还有卫生间的衣服可是不会骗人的!”

在卫生间里,石元强看到了女式的内衣裤,还有鞋柜里的女鞋,肯定还有一个女人生活在这里。

他刚刚搜过这个人的身,确定这穿套头衫的就是个男的,而不是女扮男装,所以他肯定在说谎。

套头衫男子看着石元强的小眼睛,咬了咬嘴唇,还是道:“只有我一个人。”

石元强一听怒了,抓住他的衣领子将他提了起来,两人的脸一下凑得很近,石元强看着他的脸,脑海中莫名的出现了一种熟悉感。

他先是想到了技侦局绘制的那张人像,的确,很像他,石元强就是凭着那张人像,确定这就是监控中的嫌疑人。

但近了再看,石元强还想起了一张照片——是在小玉那里看到的,那张小玉和小米两人的合影。

这个套头衫男子脸上那种倔强、不屑的神态,和照片上的小米是多么的相似,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他明明是个男的,他的肤质,他的骨架,胳膊、腿,虽然有些细瘦,但都是男人的感觉。

石元强一把将他推开,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翻出从小玉那里拍来的照片,放到套头衫男子眼前,问道:“认不认识照片上的人?”

套头衫男子看着照片上的小玉和小米,低下了头,道:“认识。”

……………………

王静和蒙浅浅开车抵达了幸福园孙峰住的小区附近,下车以后,王静在小区门口的石凳上看到了孙峰,他孤零零的坐在那里,身旁放着一盒没有吃完的臭豆腐。

王静看到孙峰,心里松了口气,上前道:“孙峰,你坐在这儿干什么?跟我回局里。”

孙峰抬起头瞅了眼王静,他的眼睛有些失神,好像不能聚焦的样子。

王静皱眉,上前仔细一看,才发现孙峰眼里的瞳孔竟然变成了两个。

她急忙抓住孙峰的手,翻过来一瞧,上面已经冒出了很多黑色的,细密的绒毛。

王静暗道不妙,孙峰怎么这个时候出现变异了?最近明明刚打过抑制剂的。

她抓住孙峰的胳膊,立刻把他拉起来上了警车,防止被路人看到他的异样。

一进车厢,王静道:“浅浅,让他镇定下来。”

蒙浅浅伸出手,捂在了孙峰的鼻子上,孙峰呆滞的眼神渐渐清明了一些,只是瞳孔还是没有变化,依旧是两个。

蒙浅浅看着他的眼睛,道:“他的变异程度在加深。”

王静点头:“是的,出现双瞳了,上次打的抑制剂没有问题吗?”

“肯定没问题,而且就算不打抑制剂,异化程度也没道理进展这么快。”

“走,先回科里,再给他打一针。”

王静发动了汽车,蒙浅浅把手从孙峰的鼻前拿开,孙峰吸了吸鼻子,道:“你的车子里,好腥啊。”

“什么?”王静听到孙峰的话,回身问道。

“我说,你的车子里,有一股腥味,有点难闻。”

“腥味?什么腥味?”

王静突然想起那天和石元强一起去金河看守所的那个下午,离开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腥味,当时没有太在意就离开了。

孙峰的双瞳眼珠转了转,道:“好像是,蛇的味道。”

第七十二章 漫真

陈镜安自己爬上了救护车,在同车护士的白眼下,被送往较近的钟楼区医院。

他的膝盖骨挫伤,肿胀的越来越厉害,随着右侧开始恢复知觉,疼痛感愈发强烈。

护士将他的裤腿剪开,对膝盖进行了消毒和消肿的处理,嘴里还数落陈镜安:“你一个警察,怎么开车这么不小心?还这么粗鲁。”

显然护士对陈镜安刚刚打她一巴掌耿耿于怀,觉得好心扶他还挨了打,那一巴掌还挺疼。

陈镜安知道这护士的心思,对刚刚那一巴掌他也觉得奇怪,回道:“我是要去执行一个任务,出了点意外。真是不好意思,我刚刚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你这是什么习惯啊?打人的习惯啊?你…”

这护士边处理陈镜安的膝盖,边打量了一下陈镜安,突然感觉他有点面熟。

“哎,这位警官,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啊?”护士说道。

“是吗?我去过几次钟楼医院,可能你正好看到过我。”陈镜安回道。

这护士仔细想了想,恍然道:“我想起来了,你是会打人,那天凌晨你到医院,制服了那个酒鬼。是你,顾怜的男朋友!”

陈镜安想起那天凌晨从幸福园回去,因为没有钥匙去医院找上夜班的顾怜,结果遇到醉汉闹事,一个擒拿将他给制服。

当时陈镜安拿完钥匙就离开了,完全没在意当时除了顾怜外,还有她的许多同事在,这个护士就是其中之一。

看样子因为自己拿顾怜家的钥匙,已经莫名其妙成为顾怜的男朋友了,女人的想象力和八卦能力真的是相当恐怖。

陈镜安没有心思去解释,只是道:“我是顾怜的朋友,我的膝盖没有问题吧?”

护士道:“具体要等检查,不过应该只是小伤,休息几个礼拜就好了。”

“几个礼拜吗?”几个礼拜的时间,对陈镜安来说已经很长了,到现在他还不知道,金河看守所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石元强一个人去执行抓捕任务,能顺利完成吗?

想到这些,陈镜安有些头疼,他把右臂放在脑门上,感觉到胳膊里的血脉好像跳动的很厉害。

“护士,刚刚我在车上,是因为右臂还有右腿失去知觉,才出车祸的,能不能帮我检查一下胳膊和右腿?”陈镜安对护士说道。

护士听了陈镜安的说辞,大致看了看陈镜安的右臂和腿部,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反而是发现了他的麒麟纹身,道:“你一个警察,怎么还有纹身?”

陈镜安道:“是为了任务,放心,我是真的警察。”

粗略的查看没有任何结果,救护车很快抵达了钟楼区医院,这回陈镜安乖乖躺在担架上被抬了进去,送到急诊科进行检查和伤口处理。

陈镜安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碍,唯一担心的是自己的胳膊,会不会出现什么奇怪的毛病。

边担心,边躺在急诊室的床上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急诊医生,却把顾怜给等来了。

她急匆匆地冲进急诊室,见陈镜安躺在病床上,忙上前道:“陈警官,你没事吧?”

陈镜安见是顾怜,道:“我没事,只是膝盖受了点小伤,你怎么来了?”

顾怜查看了一下陈镜安的伤处,又见他语气平稳,面色如常,才松了口气,道:“我同事刚刚过来和我说的,说我男…说你出车祸了,我赶快跑过来看看你。”

救护车上的护士同事,送完陈镜安就跑去一楼的值班台,顾怜正好在上班,她添油加醋的说“你男朋友出车祸了,就是那个警察,快去看看。”

顾怜一下就想到是陈镜安,赶忙跑到急诊室中,见到陈镜安果然躺在病床上,心中急的直往外冒火。

得知陈镜安没有大碍后,顾怜心里的火才熄灭,化成了柔柔的水,给陈镜安抱来了干净的被子和更软的枕头。

陈镜安见了,笑道:“我没事,也不冷,给我抱被子干嘛,只是一些小伤,很快就能出去的。”

顾怜坚持让陈镜安躺好,道:“谁知道身上还有没有什么暗伤,你先好好躺着,医生处理完紧急事务会过来的。我现在不太忙,我陪着你。”

其实陈镜安现在最需要的,是进行一下全身检查,不过他也不急,车祸撞那一下,身上好多地方还是很疼的,躺着休息下也好。

这一躺不要紧,陈镜安突然感觉到眼皮特别特别的沉重,靠在顾怜给他拿来的松软枕头上,几乎在瞬间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白光从陈镜安的眼前亮起,他觉得很是刺眼,慢慢张开了眼睛。

原本躺着的他,此时却站着,站在一栋屋子前。

慢慢的,他的眼睛适应了白光,仔细一看,这屋子的门牌上写着:鲍家街33号。

“鲍家街33号?怎么是这里,怎么……对了,我在下水道里,然后来到这个房子里的,我现在,现在又回来了?”

陈镜安一下子想起来,自己在下水道中,是和史鹏一起从一间民宅的井中钻出来的。

可是,他却在排水口前被发现,而史鹏已经死了。

陈镜安望着这门牌号是鲍家街33号的屋子,向前走了几步,推开了这屋子的门。

曾经破败、布满灰尘的客厅不见了,相反这里焕然一新,打蜡的地板,崭新的家具,晶莹的水晶吊灯,还有庄重大方的布质沙发。

地方虽然不大,可装修的很精致。

屋子里没有人,空荡荡的,陈镜安一路朝里走,来到楼梯口,楼梯还是那样的陡峭、幽长。

只不过在墙壁上,已经挂上了壁灯,点亮的壁灯让楼道不再黑暗。

陈镜安踩着吱呀的地板来到楼上,依旧是三个房间,这一次,朝南的那个房间门紧闭着,陈镜安上前拧了一下把手,反锁上了。

他只好走到隔壁房间门口,这次门打开了,里面黑黢黢的,窗帘紧闭着,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轮廓。

好像有一个人站在里面,陈镜安注意到。

他没有被吓住,而是打开了门旁白炽灯的开关,“啪”的一声,房间被照亮。

果然有一个人站在这簇新、装饰豪华的房间里,还是个女人。

陈镜安呆呆的望着她,仿佛石化了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张开嘴,道:“是你,漫真。”

站在陈镜安面前的这个女人,竟是陈镜安的前女友,早已死去的薛漫真!

“薛漫真”看着陈镜安,浅浅一笑,道:“我不是薛漫真,我是…狸猫。”



第七十三章 万恶淫为首

陈镜安望着眼前的女人,她洁白小巧的脸庞,乌黑柔顺的发丝,小小的樱桃红色的嘴唇,还有那双乌溜溜水灵又倔强的眼睛,不正是薛漫真吗?

这是陈镜安心中最完美的形象,虽然她的个性远没有看起来这么美好,她有些小脾气,有洁癖,爱吃醋,喜欢幻想,很多女孩子有的毛病她都有。

但在陈镜安眼里,她依旧是最好的,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爱自己,也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自己。这是薛漫真死了以后,陈镜安才慢慢明白的道理,而越是明白,痛苦便越深,死去的人是再也不会回来的。

可是现在,薛漫真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那样的真实,那样的美丽,已然触手可及。

陈镜安忍不住走近前去,看着薛漫真可爱的模样,伸出手去,在她细腻柔滑的肌肤上轻轻抚过。

薛漫真轻轻低下了头,她看起来有些害羞,陈镜安露出了一丝微笑,问道:“你说你不是薛漫真?”

薛漫真抬起了头,眼神中的羞涩已经消失,道:“嗯,我说了,我是狸猫。”

“什么是狸猫?狸猫是什么?”陈镜安又问,他的手还是放在“薛漫真”的脸上,轻轻的抚摸着,这种感觉让他沉迷,是他最熟悉的触感。

“狸猫就是狸猫,狸猫是一个代号,是你内心化不开的东西,是你人格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薛漫真说着,伸手抓住了陈镜安的手,轻轻地摩挲。

“是吗?不可或缺,真的是不可或缺,你还能回来吗,漫真。”陈镜安一直盯着“薛漫真”,眼神一刻都不肯离开,他想念她太久太久了。

“薛漫真”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回来,但我一直会在你的心里,我也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你对那么多人都不可或缺吗?”陈镜安笑着问道,不管他嘴里问什么,他的眼神都那么柔和,他的声音都那么温醇,他再不是那个冷酷的警察,而是一个最温柔的情人。

“薛漫真”笑了笑,她的笑容那么灿烂,不知什么时候,房间里厚厚的窗帘已经被打开了,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映射在她的脸上,闪出耀眼的白光,在光柱之中,能看到脸上细密稚嫩的绒毛。

“在别人的心里,我当然不是这个样子,你知道,狸猫很会变化,一会儿是这样,一会儿是那样。”

陈镜安点点头,好像懂了,道:“明白了,那你在别人心里,就不是薛漫真了,或许是王漫真,李漫真。”

“薛漫真”又笑了,道:“不是谁都叫漫真的,也许是个人,也许不是人。”

陈镜安把手从“薛漫真”的脸上挪开,他眼神里的迷恋和深情在慢慢消失,问道:“那你到底是什么?”

“薛漫真”望着陈镜安,往后退了一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古话,叫‘万恶淫为首’?”

陈镜安道:“我知道,是说这世上一切恶的根源,都来自于过度的**。”

“薛漫真”咯咯笑了起来,道:“看来你的确知道,很多人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指淫邪、**是恶行中最严重,可哪里是这个样子?人的贪婪,对现状的不满,才是一切恶行的根源。”

陈镜安没有说话,他继续听“薛漫真”说着,她说道:“人**裸的来到这个世界上,本无所谓善,亦无所谓恶,只是有着生存和繁衍下去的**。**和**交织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每个人都在其中,每个人想要的多一些,这网就增大一分,人也就被网的越紧,网住了自己,也网住了别人。你看看外面的这个世界,谁能逃离这个网?

人类以社会的名义纠合在一起,以善为经,恶为纬,织了一张无人能逃的大网,让每一个人在**、矛盾、虚无中度过一生。一代又一代的人,遵循着原始的力量向前,可我们既不从过往的历史中汲取经验和教训,也无法在当下享受生命的美丽,最终,只能自欺欺人的走向没有终点的未来。

可又有什么办法,人就是这个样子,我们从蒙昧中走来,以为我们是神的子民,给自己的生命赋予诸多意义,那些幻想和谎言被我们称之为文化,但到头来不过是一种自我欺骗。人类靠着这种欺骗建立了自己的文明,这些文明建立在虚伪和假设之上,可我们却坚信不疑。

人类以不知死亡的态度去活,去探索去发现,到头来终将明白,我们所坚信的,建立了我们人生的信念,希望、惧怕,爱与恨,不过是微粒的偶然排列组合;激情、英雄气概、深邃的思想与强烈的感受都不能留住生命使之逃离死亡;世世代代的劳苦,所有的热情,所有的灵感,所有辉煌的才华注定要在星系茫茫的死亡中消逝,人类成就的殿堂终归要埋在宇宙废墟的瓦砾中!”

“薛漫真”对着陈镜安说了一通话,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可说出来的内容却不是那个样子。

陈镜安一句不差的听下来,愣愣的看着她,沉思良久,道:“你说的最后一段话,来自罗素的《一个自由人的崇拜》,我曾反复读过,还是你推荐给我的。我无意反驳你,因为你说的并没有错,但我想用里面的一段话回复你,不管你是漫真,还是狸猫。”

陈镜安呼了口气,道:“人的生命是短暂而无能的。徐缓但确定的命运落在他和他的同类身上,无情而黝黑。命运无视善良,对毁坏也漠然,它只是在无情的路上滚着。人今天命定了要是去他最亲爱的人,明天自己也要穿过幽暗的门。

在致命的打击来到之前,他只有怀着崇高的思想使他短暂的日子变得崇高,轻视命运之奴隶的懦弱,在她亲手建筑的庙宇里崇拜,不怕偶然,使心灵免受制于表面生活的任性的暴虐,傲岸地向暂时容忍他的知识和批判的可抗拒的力量挑战,单独支持着一个厌倦的胆不屈服的阿提拉斯——那个他凭着自己的理想所塑造的世界,那个他不顾无知觉的蹂躏而创造的世界。”

陈镜安说完,“薛漫真”笑了,笑得特别灿烂,道:“这段话,也正是我要送给你的。”

这时,陈镜安感觉到,周围的一切在急速下坠,簇新的房间,灿烂的阳光,洁白的大床,都在消失和破碎,仿佛被打破了的玻璃,他的人则在下落,下落。

和他一起下落的,只有那张白色的床,最后他落在这白色的床上,慢悠悠的飘荡了下来,最后落到了地上。

“陈镜安,陈镜安!”

耳边又传来说话的声音,陈镜安睁开眼,看到一个女人的脸,是薛漫真?

不是,原来是顾怜。

“我怎么了?”

“你睡着了,你的两个同事来了,他们来看你。”



第七十四章 尾声(上)

一个单间病房里,陈镜安被转移到了这里。

王静和石元强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陈镜安,见他睁开眼醒了过来,两人都稍稍松了口气。

“哎呀,原来你只是睡着了啊,刚一进来把我吓一跳,看你一动不动躺在白床上,还以为你被…”

石元强话没说完,王静瞪了他一眼,他立刻把后面的话给收了回去。

正在执行任务的两人都收到消息,说陈镜安在路上遭遇车祸,正在钟楼区医院,他们便立刻赶了过来。

王静道“如果没有大碍,什么时候能够回去?科里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

陈镜安道“我不知道……顾怜,医生怎么说?”

顾怜道“哦,医生来看过,说只是膝盖挫伤,其它地方应该没问题,不需要住院,回去好好休养一下就行。刚刚你睡的很熟,我就没把你叫醒。你还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吗?”

“没有,我很好,只是有点累而已,谢谢。”陈镜安从床上坐起来,他想起自己刚刚做了个梦,梦到了薛漫真,她和自己说了很多话。

其中有那篇《一个自由人的崇拜》,薛漫真大学是学人类学专业的,总是看一些奇奇怪怪的书,其中这篇文章给陈镜安的印象很深,因为他记得作者名叫罗素,很好记。

可其中的内容,他多半都不记得了,那些佶屈聱牙的文字,晦涩难懂的内容,谁能记得下来呢?

现在他却觉得,这篇文章在他的脑子里印刻了下来,他竟能记得里面的句子,真的是奇怪。

石元强见陈镜安发愣,道“喂,你怎么出了车祸,躺在床上睡觉都能认识医院的护士啊?还知道人家名字了。”

陈镜安回过神“我早就认识了,如果没有大碍,我马上就能出院。”

王静和石元强还没说话,顾怜忙道“哎,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啊,再休息一会儿吧,明天再回去也不迟。”

石元强看顾怜这么关照陈镜安,身上直冒酸水,道“对,你就多休息休息嘛,科里有我呢,不用担心。”

陈镜安真想告诉他,就是有你才担心。他看了眼顾怜,道“我知道,谢谢。你先出去一下吧,我有重要的事和同事商量。”

顾怜很乖巧的点点头,离开病房把门给关上,王静出于小心,放开磁场对房间进行了检查,确认没有被安装窃听设备。

陈镜安这才开口,道“情况怎么样?看守所,还有幸福园那边?”

王静和石元强对视了一眼,石元强道“我先说吧,杀害黄真真的凶手找到了,不说第一凶手,起码是第二凶手,监控里那个穿套头衫的。”

“是什么人?”陈镜安问道。

“是…是洗头房的小米。”

“小米?”陈镜安万不会想到,那个套头衫“男子”会是小米,小米不是女人吗?

石元强点头,道“其实,我第一次看到套头衫男子画像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这人的面相有点男女不分。后来,我去调查史鹏的死,从他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个叫‘莫甜’的女人,根据通讯软件查到了她的住址,结果在那里就抓到了那个穿套头衫的男人。本来我以为他和那个莫甜,还有长尾是同伙,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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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就是莫甜。这个所谓的莫甜身份其实也是假的,她就是小米,真名李可欣。怎么说呢,她是个…换性人。”

“换性人?”陈镜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对,她的性别可以转换,而且有性征。不过他说,每次换需要消耗不少能量。我当时抓到他,看着他的脸,就觉得熟悉,我看过小米的照片。结果她自己就招了,说她一直痛恨女人的身份,想变成男的。有次她遇到一个客人,说可以帮她实现这个愿望,但必须要听他的。这小米竟然信了,后来他还真他娘能变成男的了。她说,那个客人的条件,就是让她以男人的身份,去勾引那些楼凤、暗娼,把她们引到蒲柳巷去。”

石元强把小米招供的内容大致复述了一下,看样子这个计划早就开始了,并实施了一年之久。

陈镜安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道“那小米算是变异人吗?”

王静道“算,蒙浅浅把她送回科里,给她打了抑制剂,她的性征就向女人转变了,不过那个场景……”

王静想到小米从男人变回女人时的景象,都感觉到无比的怪异和渗人,比任何一种变异都来的可怕。

“一年的时间,几十个人失踪,不可能只有两个人谋划,要继续挖下去,背后一定还有人。”陈镜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原来变异人还能从转换性别。

“这个自然知道,小米待过的洗头房,还有那栋大楼都被封锁进行调查了。”石元强在来之前已经进行了安排。

现在知道了,小玉曾经几次见到那个套头衫男子去找小米,实际上根本就是小米本人。

她应该是以男人的身份从二楼的通道离开,外出作案,回来的时候因为没有二楼通道的钥匙,便假扮成嫖客上楼,再变回女人的样子。这样,既能在变换性别时不被发现,又能隐藏自己的踪迹。

之后应该是认为这样太过麻烦,而且洗头房终究人多,容易暴露,所以干脆失踪,在附近用假身份住了下来,方便她作案。

她勾引的主要对象,除了一些楼凤、小姐外,剩下的多是传销组织里的男性成员。他们来自外地,多和家人失联,一旦失踪根本没人理会。

而小玉和小米所住的地方不过隔了几条巷子,却从来都没有碰见过,就算碰见了,小玉怕也是认不出小米了吧。

“不过,目前还有一个问题,据这个小米讲,她每次把人带到出租屋以后,会用一种特制的迷药将人迷倒。然后她就会离开屋子,几个小时后再回来,那时人就不在了。”石元强道。

“迷药?”

“她说是掺在水杯里的,对付男人就是这样。如果是女人的话,他会把人带到蒲柳巷一个巷子,听到一阵老鼠叫以后,人就会消失。”

“一定是长尾…可是在出租屋里,怎么会没有痕迹呢?明天去那栋大楼,把所有监控都调出来查看。”

“没问题。”

小米的事还需要继续调查,不过算是告一段落,可金河看守所发生的事,却大大出乎人的意料。

王静道“陈镜安,你的老师周澜失踪了。我们怀疑他和金河看守所大案有直接的关系。”

第七十五章 尾声(下)

如果说听到小米就是那个套头衫男子,陈镜安是震惊的话,在听到王静的话时,陈镜安的脑子直接当机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从床上跳下来,问道:“金河看守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王静道:“人全都死光了,梁康跑了。”

陈镜安只知道金河看守所发生了事故,而且想到肯定和梁康有关,但没有想到,一整个看守所的人会死光。

“犯人也死了?”

“没错,狱警和犯人统统死光,一个不剩。只有梁康溜走了。”

“那和周教授有什么关系?是他救走了梁康?”

“目前怀疑是他救走了梁康,并且杀死了看守所里所有的人。”

陈镜安的眉头紧锁,道:“周教授虽然也是变异人,可他应该没有威胁,你们是知道的。”

王静道:“没错,这是我们的失误。因为他年岁已高,加上是警察出身,所以没有给他用抑制剂,在等更好的药出来。没想到他有可能异化的很厉害,却一直没有被发现。”

陈镜安问道:“看守所的人是怎么死的?”

“初步检查过,都是被毒死的。”

“毒?什么毒?”

“一种神经毒素,极短的时间内就能让人毙命,暂时还不知道毒素的种类,但很像是蛇毒。”

周澜的变异状况是身体的控温系统失灵,成为了一个冷血动物。而蛇就是一种冷血动物,难道周澜的变异和蛇有关?

几天前陈镜安还去周澜家中吃饭,他回忆了一下那天吃饭的情形,觉得周澜的确和往常有点不一样。

陈镜安是周澜的得意弟子,两人互相之间很了解,周澜身上有变化他多能察觉,只是当时陈镜安没多想,毕竟周澜的确变化很大,身体变异,失去了工作能力,窝在温暖的家中无法离开,精神状态出现变化是很正常的。

可事实证明,一切难以料想的重大事件,在最开始的时候都存在着微不足道的征兆,却总被人忽略。

“他是怎么进入看守所的?天气这么冷,他的行动并不是很方便,有录像吗?”陈镜安很是疑惑,周澜究竟怎么去的看守所,又怎么能把这么多人给毒死。

王静叹了口气,道:“我们猜测他是几天前,跟着我和石元强一起进的金河看守所。”

晚上在找到孙峰后,孙峰在车上闻到了蛇腥味,那味道很淡很淡,人类的鼻子根本就闻不出来,但苍蝇的嗅觉是非常灵敏的。

在确定蛇腥味后,王静想到了周澜,立刻着人联系他,发现家中电话无人接听,手机关机。

直接派人上门,家中无人,据邻居讲,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夫妻二人。

找人开锁,在家中勘察,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之后从小区保安那里了解到,周澜在几天前离开小区,之后再未回来。

“刚刚我们已经查看了警局的监控,在我和石元强去金河看守所的那天,周澜进过局里。后来就再没有见他出现过,也没有离开局子。”王静的话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但陈镜安已经明白了:“你是说,他躲在了你们警车的后备箱里,跟着一起去了金河看守所,然后趁你们去审问梁康,躲在了看守所的某个地方,一直到今天才行动。”

冷血动物的优势就在于可以很久不吃不喝,只是柳京如此寒冷,地上还有积雪,周澜竟能熬下来?

王静道:“没错,就是这个样子。地下车库的监控调出来了,他的确进了警车后备箱,他有那辆车的钥匙。车比较老,没有后备箱打开提示系统。”

陈镜安握紧了拳头,他的心情复杂极了,周澜于他亦师亦友,更是他推荐自己来了柳京,到头来怎么他却叛变了?

陈镜安开始怀疑,周澜推荐自己来柳京,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推荐自己的时候他还是正常人吗?

王静见陈镜安陷入沉默,明白他的心思,道:“周澜的事和你无关,你不用担心,组织选择你,也不仅仅是因为周澜推荐,更多还是考量了其他原因。”

陈镜安想,难道就是那个“永远无法成为变异人”的原因吗?现在,陈镜安甚至怀疑这个理由到底是真是假,他不敢肯定上面是不是在说谎,甚至连王静都蒙骗过去。

“对了,听说你在路上追尾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我可能在下水道里吸入了一些不明气体,导致身体有些疲弱,本来以为睡一觉就好了,没想到在车上突然失神,就撞上去了。”

陈镜安镇定地回道,他没有说出实情。

“要不要检查一下?”

“嗯,如果可以的话,应该查一下,要是脑子毒坏就糟糕了。”

王静盯着陈镜安看了看,他脸色如常,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此时,柳京的夜已经很深了,寒风在呼呼的吹,这一年就要结束了。

而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到来。

……………………

第二天,一切事务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陈镜安的膝伤没有大碍,他自然也没有中毒,出院的他立刻开始工作,对被捕的“小米”李可欣进行审讯。

另一面,王静投入到对周澜的调查和围捕中,昨夜几百名警察、武警对紫龙山展开大规模拉网式搜索,结果一无所获。

不过,前往追踪的燕别故一直没有回来,凌晨他打了一通电话,说他已经过了紫龙山南麓,寻找到了逃犯的踪迹,他们可能往西南方向逃跑了,他正在追踪。

出警的警察和武警们白费了一晚上的功夫,但对他们来说这或许是个好消息。

公安局长赵海生的工作则刚刚开始,如此重大的事件不可能瞒过媒体的耳朵,第二天市局召开了大型媒体发布会,向记者通报金河看守所的情况,给出的解释是在看守所地下挖出战争时期的毒气弹,弹体破裂毒气泄漏,导致看守所人员大批死亡。

这已经是能够给出的最为合理的解释,真正的原因赵海生自己也不知道,因为自从那个形态佝偻的老头带着人进驻金河看守所,其他警察再也没法进入。

善后工作怕是要好几个月,乃是几年才能完成。

石元强上午则是来到了幸福园蒲柳巷76号的大楼,他来继续调查小米的情况。

大楼管理处只保留了近三个月的监控录像,而且很多探头都是坏的,石元强让迟亮在这边看监控,他自己则到大楼里,想寻访一下楼里的住户,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敲了六楼几户人家的门,有几户没人开门,有的开门问了两句,直说搬进来晚什么都不知道,就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石元强摇摇头,他又想到612的那个大妈,她人很热情,上次也是提供了一些线索,这次详细询问一下,说不定能提供更多有用信息。

于是,石元强敲了敲612的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出来的却不是那个大妈,而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应该是大妈的儿子,石元强道:“你好,我是警察,有些事需要询问一下。”

年轻男子揉了揉眼睛,打量了一下石元强,打了个哈欠:“哦,您有什么就问吧。”

石元强道:“呃,请问您母亲在吗?”

年轻男子道:“我妈?我妈在老家,有什么问我吧。”

“你妈在老家?她最近没有来过?”

“我来打工的,她来干什么,有什么你快问,我还睡觉呢。”

“不是,昨天晚上…你家,有钟点工吗?”

“我靠,我这样的给人去做钟点工还差不多,还请钟点工?神经,你是不是警察,别是个骗子啊。”

石元强没有说话,他朝屋子里望了望,装饰,布置和昨晚一模一样,再看看门牌,就是612没错。

昨晚上这家的主人,明明是一个大妈,他还进来喝了杯水。

“喂,你不问就算了,我回去睡觉了。”年轻男子见石元强不说话,“嘭”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石元强愣在那里,他脑子一下有点乱。

这时,他感觉自己的左手有点痒,抬手一看,在虎口部位有一道浅浅的印子。

是昨晚被那个大妈咬的牙痕。

竟然到今天,都没有消褪。

第一章 管不住的手

“上帝死了;但是根据人的行为来看,他的影子可能还会在几千年中在洞穴里展现。而我们,我们也仍必须战胜他的影子…”(弗里德里希-尼采,快乐的知识)

陈镜安不知道为什么在元旦假期第三天的晚上,自己会来到柳京一家文艺小众的书店,在书店的讲台下面坐着,听台上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学者在谈尼采的哲学思想。

他旁边坐着顾怜,今天答应她出来一起约会,科里给他强制放了三天假,让他元旦好好休息,顺便把膝伤养一养。

顾怜带着他逛了逛商场,吃了顿火锅,在啤酒吧喝了会儿啤酒,跟着就来到这家书店转转。

正好碰到书店里有讲座,顾怜拉着他坐了下来,开始听台上的年轻学者大谈特谈。周围坐的都是一些年轻人,学生模样,脸上的表情认真而投入。

对于这些东西,陈镜安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宁愿在家里听音乐,也不想听这些无谓的夸夸其谈。

他看着这年轻的学者翘着二郎腿滔滔不绝,眼睛时不时和坐在邻桌的女主持人有眼神上的交流,心中在想,两人私下会不会有暧昧的关系。

人的嘴巴会说谎,但身体往往不会,一些细微的动作、表情,还有两人的距离感,能暴露出很多东西。

学者和女主持人的座位之间隔了一张小小的茶几,女主持人穿着黑色的风衣,两条腿露在外面包裹着黑色的裤袜,腿交叠在一起,尖尖的皮靴指向年轻学者的方向。

她的身子微微朝年轻学者倾斜,摆出一副在倾听的样子,但陈镜安知道她没有听,从眼神就能看出来,她在想其他问题。

或许在想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引出话题,又或许在想,讲座什么时候能结束,两人好开始约会。

年轻学者的身姿很放松,靠在椅子上,他的身体同样朝着女主持人的方向倾斜,一手举着话筒,另一边的胳膊肘撑在椅把上,肩膀歪斜着。

这个距离,他如果把脸靠过去一些,女主持人就能亲吻到他。

年轻学者的眼睛时不时从女主持人的腿上掠过,虽然冬天的裤袜有些厚,但女主持的小腿很纤细,腿型很好看,她也很愿意展现自己的优势。

“尼采是想告诉我们,要珍惜当下的生活,要彻底的完全的活出自我,不要管身前也不要管死后,要享受现在,享受生命。千万不能活在上帝…我们这里可以说是传统道德的阴影下,我们要做一个超人!主宰自己的生活,杀死上帝!”

年轻学者的讲话达到了一个**,女主持人带头鼓掌,下面的年轻人也都鼓起掌来,仿佛这一刻他们都体会到了做超人的感觉,对当下和未来有了新的看法和动力,虽然在一分钟后他们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陈镜安的看法没有变,他肯定这个年轻学者和女主持人有暧昧的关系,在说完话后,他望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异样的气息。

陈镜安抬手摸了摸下巴,叹了口气,突然感觉自己实在是太无聊了,用刑侦学上的知识去揣度别人的关系,真是可笑。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有些无趣?”一旁的顾怜见陈镜安叹气,凑上前轻声问道。

“嗯,有一点。”陈镜安倒是直言不讳。

于是顾怜起身,带着陈镜安从书店离开,一路上顾怜向陈镜安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其实他说什么,我也听不太懂,我以前读书不太好,所以就做了护士。但我小时候很喜欢看书,就是我太笨了一点,很多都看不懂。我听说,你很喜欢听古典音乐,以为你会喜欢这里,才带你过来的。”

“你听谁说的?”陈镜安有些奇怪,顾怜怎么知道他喜欢听古典音乐。

“是一个胖胖的警官说的,在医院,你的同事。”

不用说,肯定是石元强,应该是几天前自己出车祸在医院睡着的时候,顾怜从石元强那儿得知了自己的一些信息。这个胖子的嘴一向不严。

两个人走在路上,今天是新年的第三天,年前的那些积雪终于消融的一干二净,天空中依旧有烟火升起。

陈镜安沉默不语,顾怜偷偷看了看陈镜安,他把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脸沉思的表情。

这是他出现的最多的表情,微微皱着眉头,嘴角稍稍往下,肯定在思考什么棘手的难题。

做警察真的很辛苦,他一定又在为案子为难吧?

想到这里,顾怜轻轻咬了咬嘴唇,悄悄地拿出手,慢慢伸进陈镜安的右手口袋里,她想牵一下陈镜安的手,这样会不会让他放松一些。

手刚伸进口袋,却被陈镜安一下子给扣住了手腕,顾怜吃痛“啊”的叫了一声。

陈镜安这才反应过来,忙松开手,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顾怜揉了揉手腕,嗔怪地看了陈镜安一眼,嘟着嘴道:“小气鬼…牵一下手都不行,还那么用力。”

陈镜安觉得很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发生那次车祸后,他的右臂有些不受控制。

特别是有人想要碰他的时候,他的右臂总会作出应激反应,好几次弄得场面很尴尬,少不得向人道歉。

“真的对不起,我…我的右手神经反射好像出了点问题。”陈镜安掏出自己的手看了看,动了动手指,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顾怜顺势抓住陈镜安的手,拉到面前观察了一番,道:“挺暖和的,大大的,没什么问题。”

说着,她把自己的手掌心放在了陈镜安的手上,她的手掌也很温暖,手小但修长,手指很灵活。

她抬头望着陈镜安,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嘴角边两个梨涡迷人的可以把人吸进去。

陈镜安看着她的样子也笑了,道:“我的手可是杀过人的。”

顾怜却握他的手握的更紧了,道:“杀人的手,肯定也能救人。”

陈镜安的心没由来的一暖,这时,他看到马路对面一家酒店门口,一脸出租车停了下来,从上面下来两个人,正是刚刚在书店的那个年轻学者和女主持人。

两人并肩走进了酒店中,看样子陈镜安的判断并没有什么问题,两人的确有暧昧关系。

“喂…喂…你…你的手干嘛…”陈镜安听到顾怜的话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顾怜的胸口上。

他赶忙把手缩了回来,冷风中他竟有一丝脸红,心想我的手到底是怎么了?

第二章 绿帽子

祝达明事后点燃了一支烟,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午夜了,他按下电子窗帘的开关按钮,窗帘缓缓的打开。

柳京的夜空依旧透亮,元旦的三天假已经结束了,但还有烟火不时升起。

祝达明看着窗外的夜景,茫茫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要爬上阚卉妍的床。

阚卉妍是他好朋友的女友,他知道这女人是一个外表清纯内里骚浪的婊子,可他没有选择提醒自己的好友,却转而和她有了一腿。

祝达明在大学的专业方向是伦理学,但这世上好像一个人越是研究什么,就越是不懂什么。

人们只会对自己不甚了解的东西,才信誓旦旦。

洗浴间里水声停止了,阚卉妍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祝达明看了她一眼,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洁白的肩头,浴巾裹到胸口微微隆起,有一抹诱人的弧度。

白生生的两条腿,细长优美,在书店做讲座的时候,他就忍不住盯着看,想象厚厚的袜子下面这莲藕一般的小腿。

她的确很美,如清水芙蓉一般,每当看到她脸上的笑和婀娜的身体,祝达明心里那点道德负罪感,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阚卉妍躺进了被窝中,看窗帘被打开,外面还放着烟火,道:“元旦早结束了,怎么还有人在放烟花?”

祝达明熄灭了手中的烟,靠上来想要解阚卉妍的浴巾,却被阚卉妍一巴掌打开。

她瞪了眼祝达明:“干嘛,都完事了,别想了,早点睡。”

祝达明讪笑一声,他知道在阚卉妍心中,自己不过是她释放魅力和**的工具而已,还是工具之一,不过他是心甘情愿,反正并不损失什么。

祝达明将窗帘关上,黑暗重新笼罩了房间,他问道:“韩虎什么时候回来?”

阚卉妍转了个身,朝着另一面侧睡,隔了一会儿才回道:“你管呢,放心,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韩虎是祝达明的好友,大学同学,毕业后祝达明留校深造读了硕士、博士,最后留在柳京一所二本学校当老师。

因为年轻时在网站、杂志上发表过一些文章、小说,积累了一些名气,所以有时会以“青年学者”的身份受邀参加一些小型讲座、读书会,当然只限于柳京本地。

而韩虎在大学毕业后直接参加工作,之前在柳京一家报社做编辑,因为传统纸媒衰落,改行去了一家新媒体公司做内容。

他的女友阚卉妍,就是在一次新媒体工作交流会上认识的,那时候她是交流会的支持人。

祝达明到现在也弄不明白,阚卉妍为什么会看中韩虎,她是个水性杨花,上街买个水果就能遇到七个上过她的人的女人。

而韩虎,相貌平平,不是很有钱,更不是很有才,祝达明曾经问过阚卉妍,为什么要和韩虎在一起做公开的恋人,阚卉妍只回了祝达明一句话,“那你为什么和韩虎是好朋友?”

是啊,为什么要和韩虎做好朋友呢?

夜深了,祝达明又想到了这个问题,他躺在床上睡不着,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和韩虎成为好朋友。

大学的时候两人并不是舍友,祝达明一时兴起参加了登山队,便认识了一同入队的韩虎,两人算是朋友。

后来祝达明发现自己对登山并没有兴趣,训练还非常辛苦,便选择了退出,和队员们也没了联系,只有和韩虎还维持着朋友关系,一直保持到现在。

仔细想想,韩虎这个人殊无什么出众的地方,相貌、成绩、能力都是平平,放在人堆中绝对找不出来。

可有一点,他的女人缘一直很好,从大一开始女朋友就没断过,女朋友的相貌良莠不齐,有美女,也有普通的,总之他的枕边从不寂寞。

这让祝达明很羡慕,他曾经问过韩虎有什么秘诀,韩虎总是告诉他“多听别人讲话”,除此之外便没什么了。

祝达明怀疑他是不是哪方面比较特殊,不过两人在公共澡堂洗过澡,祝达明观察过,只是普通而已。

本科毕业以后,韩虎工作,祝达明继续读书,有一段时间韩虎因为工资太低租不起房子,祝达明的宿舍正好有个空床,他就偷偷住在祝达明的宿舍里。

从这时候起,两人的关系变得越来越要好,韩虎这人没什么钱,工作攒了点钱都花在了户外旅行上;祝达明的爱好就是读书,那时候他开始写小说,有个作家梦,整天闷在屋里写,还在网上发表,赚了点小钱,有了些小名气。

按理说两个人爱好完全不同,可偏偏很谈得来,祝达明那时候在学伦理学,一张口就是一些哲学词汇,而韩虎竟能接上他的话头,并且能聊的很深。

后来祝达明也毕业了,身边换过几个女友,但始终没有结婚,小说梦则随着文娱市场的快速发展而破碎,只能写一点散文、杂文,赚取一些薪酬做零花钱。

倒是韩虎,认识阚卉妍后两人始终在一起,虽然韩虎头上的绿帽子一顶跟着一顶,连他的好朋友都给他送了一顶,但他们感情却不错。

祝达明不清楚韩虎知不知道阚卉妍的事,反正他是没法告诉韩虎。

好朋友,哼,这算哪门子的好朋友?

祝达明深深叹了口气,心中对自己泛起一丝嫌恶,他不愿再想下去,还是睡吧,明天假期结束要上班,他还要早起。

窗外还有烟花在响,都那么晚了,警察不管管吗?

祝达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他醒来时,阚卉妍已经穿好衣服,在镜子前化妆了。

看看时间,早上六点多,祝达明戴上眼镜,道:“怎么这么早。”

阚卉妍一边涂口红,一边道:“上午有个比赛要主持,有点远,要早点过去。”

说完,阚卉妍穿上靴子,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袜子,就直接出门去了,没有再和祝达明多说一句话。

祝达明抓了抓头发,他已经习惯了,时间还早,躺在床上的他打开了电视,调到新闻频道。

这一年时间,总是有很多奇怪的新闻出现,最近柳京金河看守所毒气弹爆炸,还有听闻在西城码头发现大量死尸,让人感觉到这个城市在朝着混乱不停的堕落。

一年前太古生物的大火和爆炸,让全市都出现了恐慌,不过日子好像还是可以过的下去,世界末日并没有到来。

如果再关掉电视、电脑和手机,不看网络上的任何消息,就会发现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下面让我们关注一下,独龙江原始森林驴友遇袭事件,据报道,一批驴友在元旦前夕前往独龙江流域的原始森林进行徒步穿越的冒险,但在昨日他们向外界发出求救信号,声称遭到了野兽的袭击……”

祝达明注意到了这则新闻,突然想到韩虎不就是去独龙江做徒步穿越森林的冒险了吗?

第二章 绿帽子

祝达明事后点燃了一支烟,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午夜了,他按下电子窗帘的开关按钮,窗帘缓缓的打开。

柳京的夜空依旧透亮,元旦的三天假已经结束了,但还有烟火不时升起。

祝达明看着窗外的夜景,茫茫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要爬上阚卉妍的床。

阚卉妍是他好朋友的女友,他知道这女人是一个外表清纯内里骚浪的婊子,可他没有选择提醒自己的好友,却转而和她有了一腿。

祝达明在大学的专业方向是伦理学,但这世上好像一个人越是研究什么,就越是不懂什么。

人们只会对自己不甚了解的东西,才信誓旦旦。

洗浴间里水声停止了,阚卉妍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祝达明看了她一眼,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洁白的肩头,浴巾裹到胸口微微隆起,有一抹诱人的弧度。

白生生的两条腿,细长优美,在书店做讲座的时候,他就忍不住盯着看,想象厚厚的袜子下面这莲藕一般的小腿。

她的确很美,如清水芙蓉一般,每当看到她脸上的笑和婀娜的身体,祝达明心里那点道德负罪感,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阚卉妍躺进了被窝中,看窗帘被打开,外面还放着烟火,道:“元旦早结束了,怎么还有人在放烟花?”

祝达明熄灭了手中的烟,靠上来想要解阚卉妍的浴巾,却被阚卉妍一巴掌打开。

她瞪了眼祝达明:“干嘛,都完事了,别想了,早点睡。”

祝达明讪笑一声,他知道在阚卉妍心中,自己不过是她释放魅力和**的工具而已,还是工具之一,不过他是心甘情愿,反正并不损失什么。

祝达明将窗帘关上,黑暗重新笼罩了房间,他问道:“韩虎什么时候回来?”

阚卉妍转了个身,朝着另一面侧睡,隔了一会儿才回道:“你管呢,放心,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韩虎是祝达明的好友,大学同学,毕业后祝达明留校深造读了硕士、博士,最后留在柳京一所二本学校当老师。

因为年轻时在网站、杂志上发表过一些文章、小说,积累了一些名气,所以有时会以“青年学者”的身份受邀参加一些小型讲座、读书会,当然只限于柳京本地。

而韩虎在大学毕业后直接参加工作,之前在柳京一家报社做编辑,因为传统纸媒衰落,改行去了一家新媒体公司做内容。

他的女友阚卉妍,就是在一次新媒体工作交流会上认识的,那时候她是交流会的支持人。

祝达明到现在也弄不明白,阚卉妍为什么会看中韩虎,她是个水性杨花,上街买个水果就能遇到七个上过她的人的女人。

而韩虎,相貌平平,不是很有钱,更不是很有才,祝达明曾经问过阚卉妍,为什么要和韩虎在一起做公开的恋人,阚卉妍只回了祝达明一句话,“那你为什么和韩虎是好朋友?”

是啊,为什么要和韩虎做好朋友呢?

夜深了,祝达明又想到了这个问题,他躺在床上睡不着,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和韩虎成为好朋友。

大学的时候两人并不是舍友,祝达明一时兴起参加了登山队,便认识了一同入队的韩虎,两人算是朋友。

后来祝达明发现自己对登山并没有兴趣,训练还非常辛苦,便选择了退出,和队员们也没了联系,只有和韩虎还维持着朋友关系,一直保持到现在。

仔细想想,韩虎这个人殊无什么出众的地方,相貌、成绩、能力都是平平,放在人堆中绝对找不出来。

可有一点,他的女人缘一直很好,从大一开始女朋友就没断过,女朋友的相貌良莠不齐,有美女,也有普通的,总之他的枕边从不寂寞。

这让祝达明很羡慕,他曾经问过韩虎有什么秘诀,韩虎总是告诉他“多听别人讲话”,除此之外便没什么了。

祝达明怀疑他是不是哪方面比较特殊,不过两人在公共澡堂洗过澡,祝达明观察过,只是普通而已。

本科毕业以后,韩虎工作,祝达明继续读书,有一段时间韩虎因为工资太低租不起房子,祝达明的宿舍正好有个空床,他就偷偷住在祝达明的宿舍里。

从这时候起,两人的关系变得越来越要好,韩虎这人没什么钱,工作攒了点钱都花在了户外旅行上;祝达明的爱好就是读书,那时候他开始写小说,有个作家梦,整天闷在屋里写,还在网上发表,赚了点小钱,有了些小名气。

按理说两个人爱好完全不同,可偏偏很谈得来,祝达明那时候在学伦理学,一张口就是一些哲学词汇,而韩虎竟能接上他的话头,并且能聊的很深。

后来祝达明也毕业了,身边换过几个女友,但始终没有结婚,小说梦则随着文娱市场的快速发展而破碎,只能写一点散文、杂文,赚取一些薪酬做零花钱。

倒是韩虎,认识阚卉妍后两人始终在一起,虽然韩虎头上的绿帽子一顶跟着一顶,连他的好朋友都给他送了一顶,但他们感情却不错。

祝达明不清楚韩虎知不知道阚卉妍的事,反正他是没法告诉韩虎。

好朋友,哼,这算哪门子的好朋友?

祝达明深深叹了口气,心中对自己泛起一丝嫌恶,他不愿再想下去,还是睡吧,明天假期结束要上班,他还要早起。

窗外还有烟花在响,都那么晚了,警察不管管吗?

祝达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他醒来时,阚卉妍已经穿好衣服,在镜子前化妆了。

看看时间,早上六点多,祝达明戴上眼镜,道:“怎么这么早。”

阚卉妍一边涂口红,一边道:“上午有个比赛要主持,有点远,要早点过去。”

说完,阚卉妍穿上靴子,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袜子,就直接出门去了,没有再和祝达明多说一句话。

祝达明抓了抓头发,他已经习惯了,时间还早,躺在床上的他打开了电视,调到新闻频道。

这一年时间,总是有很多奇怪的新闻出现,最近柳京金河看守所毒气弹爆炸,还有听闻在西城码头发现大量死尸,让人感觉到这个城市在朝着混乱不停的堕落。

一年前太古生物的大火和爆炸,让全市都出现了恐慌,不过日子好像还是可以过的下去,世界末日并没有到来。

如果再关掉电视、电脑和手机,不看网络上的任何消息,就会发现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下面让我们关注一下,独龙江原始森林驴友遇袭事件,据报道,一批驴友在元旦前夕前往独龙江流域的原始森林进行徒步穿越的冒险,但在昨日他们向外界发出求救信号,声称遭到了野兽的袭击……”

祝达明注意到了这则新闻,突然想到韩虎不就是去独龙江做徒步穿越森林的冒险了吗?

第三章 蚁穴

柳京城的烟火一直放到凌晨三点,都是从金河区一个废弃的工地升起,附近没有居民,所以才没有引来投诉。

就算有人投诉,警察怕也是没法管的,因为在这个废弃工地的周围,一辆辆白底红字的武装车辆整齐排列。

这些车辆围在工地的四周,只怕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震荡站在这废弃工地的空地上,他依旧佝偻着身子,双手却没有背在身后,而是少见的摆在了身体两侧。

他努力让自己的背脊挺直一些,虽然并没有什么效果。

在他一旁站着一个高大的方脸男子,他戴着帽子,在黑夜中看不清他的模样,他时常跟在震荡身旁,一言不发。

在两人的身前,一个人坐在一张折叠凳上,光从上半身看,他的身材很魁梧,身体几乎将整个折叠椅挤满。

他穿着一身深绿的毛绒军大衣,肩上没有肩章,两条腿翘着,脚上套着黑色的皮靴。

他有着宽大厚实的下巴,高挺的鹰钩鼻显得很是威严,一双鹰隼般的眼睛认真的观赏着天上的烟火,直到最后一束烟火被燃放完。

他坐在这里看了整整四个小时,望着一个个烟火弹升上天空,在黑暗的夜幕里绽放出短暂的花火,接着又零星的消逝在冷风之中。

“放完了?”这个穿着军大衣的人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仿佛从喉咙的深处传来,鼓荡着人的耳膜。

震荡上前一步,道:“放完了,将军,需要回去吗?”

眼前这个人,就是他的顶头上司,组织的领导人之一,特勤组最高负责人,海星将军。

幸福园事件发生以后,海星将军亲临柳京,因为事态的发展已经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了。

当然,在将军看来,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他闭上眼睛仿佛思考了一下,从凳子上起身,道:“好了,回去吧,那边已经查完了,没有什么问题。”

震荡点了点头,和身旁的方脸男子一起跟在海星将军身后离开了这片废弃工地,乘车返回金河区太古生物厂区的遗址。

那些白底红字车牌的车辆,从不同的道路离开,最后只有一辆抵达了目的地。

三人从车上下来,走入太古生物厂房的废墟中,一直往里,来到过去的厂区会堂。

这里是爆炸那天全厂员工集合的地方,当时这边放置了最多的炸药桶,剧烈的爆炸将整个会堂炸塌,顶棚被掀翻,里面无一人幸存。

早已残破的演讲台还矗立着一小部分在那里,三人走到这演讲台后面,一束光从地下发出,朝着三人扫了过来,确认三人的身份。

接着,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下沉,原来他们站的地方有活动的升降板,当不动的时候和地面严丝合缝,丝毫看不出来。

升降板一路往下,停在了地下一个方形的洞口前,三人走下升降台,进入洞口,里面是一扇金属门。

又是一束光从三人身上扫过,金属门打开了。

漆黑的甬道,随着三人走过,两旁不停的有灯亮起,又不停的熄灭。

走了约莫几十米,他们又来到了一扇金属门前,这一次没有光束扫描过来,震荡走到大门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接着双眼暴睁,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开始荡漾起来。

过了一小会儿,金属大门缓缓打开,这是一个巨大的圆球形的空间,灯光的照耀下能看到圆球上有许多圆形的门和扶梯。

这里是整个地下基地的中枢,从这个圆球能通往基地的任何一个地方,而在圆球空间中央的上方,悬挂着一个金属球体,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在金属球体下方,也站着三个人,一个身材矮小肥胖,脑袋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宽毡帽,鼻梁上架着厚厚的镜片,显得很是老土。

另一个则高高瘦瘦,年纪四十多,头发掉的差不多,一张古板的脸,好像一个死了多年的僵尸。

在他们两人的身前,站着一个穿绿色毛呢军大衣的人,脚上踏着黑色的皮靴,肩上没有肩章,身材很是魁梧。

他有着宽厚的下巴,高挺的鹰钩鼻,还有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

他竟长得和海星将军一模一样。

外面跟着震荡一起的海星将军走了进来,姑且称他为一号海星将军,他走向留在地下基地里的海星将军,姑且称他为二号海星将军。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站到一起,他们不仅外貌相同,身高、体型,还是气质都完全一样,连嘴角有意无意露出的那一点笑容都分毫不差。

“没有什么问题,我想你也看到了。”二号海星将军对一号说道。

“我知道,我看到了,如果有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这里充斥了愚蠢。”一号海星将军道。

“我同意。”二号海星将军点头。

二号海星将军说完,走到震荡跟前,道:“一切还是照着原计划进行,研究才是最重要的。不管发生了什么奇怪的案件,不要把我们最终的目的忘掉,舍本逐末,是最大的忌讳。”

震荡低头道:“研究已经有了不小的进展,也多亏了柳京这个试验场,十五号舱的情况,您应该看到了。”

二号海星将军点点头:“加快进度吧,当然,案子的侦查也不要停下来,还是要把那群叛徒给揪出来的。陈镜安那个小子怎么样?”

震荡道:“目前还一切正常,不过,叛军有可能对他下过手,只是不清楚会发生什么变化。”

一号海星将军上前,道:“那就等待吧,对了,再查一查他的底细,弄清楚周澜为什么要推荐他,是意外还是有别的目的。”

对于海星将军的命令,震荡照单全收,两位海星将军朝着那个高大的方脸男招了招手,异口同声道:“貔貅,带我们去十六号舱,我们想见见飞甲。”

这个代号貔貅的男子轻轻颔首,领着两人通过悬梯爬上了圆球墙壁上的一扇门,上面标注着数字16——这是海星将军都无法单独进入的地方,必须有人领着。

大厅里只剩下震荡,还有另外两个奇形怪状的人,那个矮胖的男子推了推眼镜,问道:“震荡,飞甲真的怀孕了吗?”

震荡看了他一眼,道:“知道太多,总是不好的。”

矮胖男子讪笑一声,道:“我是不会叛变的,而且这个消息,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如果是真的,这可是第一个变异人后代…”

“闭嘴吧,矮子。”身边的高瘦秃头男突然说道。

“这是好事!好事,说不定我可以…”

“不可能的,你不会有后代的,没有人会和你生。”

“你放屁!我…我好歹也是内卫组的成员!我…我只要想,随时能找到中意的女人!只不过我要求高!”

“呵呵……”

眼看着两人开始吵闹起来,震荡摇了摇头,又佝偻着身子,背着手转身离开,进了编号为1的门,留下这两个人在这里继续争论下去。

进入1号门,通过一个小型电梯,震荡升到了二楼,打开门来到一个黑暗的房间中。

他走到房间中央,脚下一个圆形自动门打开,自动门下面是一个小的圆球型空间,里面充斥了透明的液体,而液体当中竟沉睡着一个**的女子。

她只有脸露出液面,身体浸泡悬浮在液体中,从脑袋到脖子,到胸脯,到腰身再到大腿,都接满了五颜六色的导线,和圆球壁连接在一起。

她的身形相貌和普通人无异,唯一的区别是她脑门上伸出一对黑色的触角,当震荡望向她的时候,这对触角轻轻抖动了起来。

“呵呵,我过来了,睡的还好吧?今天忙坏了,让我陪你一会儿吧。”

说着,震荡在旁边盘腿坐了下来,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块石头。



第四章 信任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石元强被闹钟从梦中吵醒,他正在做着一个美梦,梦到和金炜一起出去约会,两个人在凤栖湖散步,石元强犹豫了好半天,鼓起勇气牵住了金炜的手,结果一阵滴滴声把他吵醒。

三天的假期结束了。

幸福园一连串的事件暂告一段落后,王静给科里放了个假,让大家好好休息调整一番,假期结束后再重新开始调查工作。

这次案子,卷宗都没法写,一件事套着一件事,而且死亡人数太多,直到现在尸体的清查和处理工作还在进行当中。

当然,尸体并不在cid的停尸房,而是被那些神秘的武装人员移送到了秘密的地方。

石元强怀疑,就算这些尸体的身份得到确认,他们的家人恐怕也永远无法将他们领回,让他们入土为安了。

“妈的,都是些烦人的事。”

石元强起床,拍了拍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打开房门,发现客厅桌上放着豆浆油条,卫生间里有哗啦哗啦的水声。

水声停了,陈镜安从卫生间出来,石元强见了他奇道:“你昨天晚上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陈镜安昨晚和顾怜约会到很晚,送她回家以后,面对顾怜各种他可以留下来的暗示,陈镜安不为所动,还是选择了回家。

到家以后石元强早已呼呼大睡,所以根本不知道陈镜安回来了。

陈镜安的生活依旧非常规律,起的很早,出门跑步,吃早饭,给石元强带早点。

现在早上他还加了点锻炼项目,边跑步边打拳,他想看看自己的胳膊到底是不是神经出了问题。

结果练得非常顺畅,没有任何毛病。

洗完澡擦干头发换好衣服,陈镜安问石元强:“喂,你手上的咬印消了没有?”

石元强正在吃早餐,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道:“消了,全消了。真是奇怪,你说那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看到她的,她还咬了我一口。”

陈镜安道:“别再想着那个大妈了,老曹和小迟去查过,那里没有大妈住,监控也看过,没见过你说的人。”

石元强道:“可是,我手上的牙印子总是真的吧?我确实…”

陈镜安制止了石元强继续说下去,道:“放心吧胖子,我相信你见到那个大妈了,但现在很多事……你知道的。”

陈镜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前的局面,石元强咬了一口油条,道:“我明白,我在想这些事,脑袋都要想炸了。你的胳膊现在怎么样了?还会耍流氓吗?”

“少扯淡,我什么时候耍流氓了。”

“哎,你上次把手搭到吴柳肩上,还有摸到蒙浅浅的屁股,你别不承认啊,你说你的手不受控制,神经出问题了。实话说我不信,你看你专摸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你怎么不摸摸王静?”

石元强一通话,说的陈镜安无言以对,虽然他知道自己真的是无意识的,可的确很难让人相信。

见陈镜安不说话,石元强笑了笑,道:“嘿嘿,别生气,我其实相信你的,以你的人品不会这么猥琐,不然你昨晚就不会回家了。”

陈镜安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石元强吃过早饭,两人下楼开车去局里,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路上特别的拥堵。

车里,石元强打开了收音机,听一听早间新闻。

因为消息封锁,金河看守所的重大事故只在报纸和部分网络媒体上出现,而且很快就被其他新闻报道盖过,消失在了公众视野中。

至于西城码头下水道发现大量尸体,和“鼠人”一样成为了坊间传言,柳京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虽然这残酷的一切都是真的,但谁又不是在真实残酷的世界生活呢。

现在,媒体们的眼睛已经盯向了其他热门话题,比如独龙jiāng lu友遇袭的事件。

“……据报道,一批驴友在元旦前夕前往独龙江流域的原始森林进行徒步穿越的冒险,但在昨日他们向外界发出求救信号,声称遭到了野兽的袭击。目前,森林公安已经派出救援队前往信号发出地进行救援工作,我们将持续关注后续的情况……”

电台里播报着独龙jiāng lu友遇袭的事,石元强道:“这些驴友真是,在家呆着看看小说不行么,非要跑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现在出事了,还要警察去救,这钱谁出?”

石元强一顿吐槽,路上还是堵的很,陈镜安的关注点却和石元强不一样。

独龙江流域他很清楚,滇缅边境,是当年他奋战过多年的地方。那里的山林、河流,他再熟悉不过。

新闻里说驴友遭到了野兽袭击,这让陈镜安觉得奇怪,他曾经在滇缅边境的丛林里往来穿梭过多次,那里虽然山高林密,但近些年来随着人类活动增加,无人区范围减小,已经没有什么大型野兽了。

老虎自不必说,已经消失灭绝多年,狼也变得很少,而且它们轻易不会袭击人类,至于豹子,它们胆子更小,多人组队,豹子根本不敢出现。狗熊倒是有可能,可现在不是fā qing期,这个时段的熊不太会伤人。

南方的森林中唯一对人有巨大威胁的动物就是毒蛇,只是现在一月份,蛇类活动较少,而且驴友被蛇咬这种事根本算不上新闻,为什么会单独拿出来报道?

随后,电台里又传来后续报道:“刚刚驴友在独龙江遇袭的事有了最新的消息,据称这批驴友在森林中遭到了老虎的袭击,伤亡惨重,只有一人发出求救信号,到目前没有其他音讯。搜寻还在继续中……”

车子已经开到了市公安局,石元强关掉了收音机,道:“老虎,现在南方还有老虎?不会又是假的吧。”

“不知道,不至于拿这种事来开玩笑,不过南方的确没有老虎了。”

陈镜安现在知道为什么驴友遇袭这种事会在新闻上出现了,人们关注的并不是遭到袭击的人,而是袭击人类的老虎。

在国内除了东北边境,其它地方早已没有了野生老虎的踪迹,曾经有过几次发现野生老虎的新闻,最后均发现属人为造假。

其中一次老虎假照事件引起了很大轰动,最终因为造假导致一批人受到了处理。

陈镜安想,这些驴友不至于拿自己的小命来造假有老虎吧?呵,老虎,为什么自己在那密林中穿越那么多次,都没有遇到呢?

边想着,两人走到了二十二科的办公楼,准备上去,结果在楼梯口遇到了王静,她把陈镜安给拦了下来。

“陈镜安,今天你不用来上班了,回去休息吧。”王静对陈镜安说道。14

第五章 变脸

陈镜安和王静对视了一眼,她的眼神中有一丝歉意,但表情冷漠而坚决。

王静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而陈镜安不是一个喜欢多问的人,他知道因为周澜的事,自己肯定会受到一些牵连。

所以这次组织上肯定要将他暂时停职,调查清楚他和周澜之间的关系,以及他是否和这次金河看守所事件有关。

心里明白这些,陈镜安没有多做争辩,他从口袋里掏出警徽、持枪证和车钥匙,递到王静跟前。

石元强却不干了,他一把抓住陈镜安的胳膊,对王静道:“凭什么让陈镜安停职!他是我们的同事,大家一起出生入死过,他什么品性你不知道?你是科长,你不会和上面说明清楚?”

石元强清楚,一个警察一旦被停职调查,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哪怕他是清白的,后面工作也会受到影响。

二十二科成立以后,陈镜安一直都是科里的顶梁柱,要论作用他比王静还要大,石元强更是从他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了解到一个真正的警察该是什么样子。

平时他很怕王静,但这个时候,石元强一定要站出来为陈镜安说话。

陈镜安想劝阻石元强,石元强却道:“陈镜安你不要说话!王静我问你,陈镜安是不是一个好警察!我知道为什么要停他的职,因为周主任,可是整个柳京哪个警察和周主任没有点关系?我和陈镜安都是拼了命为科里工作,小命随时没有,我们俩有没有过一句怨言!

自从进了这个科,知道一大堆秘密却憋着谁都不能说,一会儿野猪,一会儿放毒,一会儿老鼠,什么事都只能放在心里。破了案子立了功,都没办法宣传,说不定一辈子默默无闻!就这样,陈镜安为了上班,连和姑娘过夜的机会都不要,一大早和我像个普通警察一样来工作,你说停职就停职了?

王静我知道,你们个个都神通广大,你的那些同事,又是瞎子,又是神经病,都厉害的很。你们要真的那么厉害,就别让我们来做事!出了事,别拿我们背黑锅!今天你要停陈镜安的职,干脆连我一块停了!要么,咱这个科室就不要了,解散拉倒!”

现在时间还早,局里人不算多,二十二科的小楼又在僻静的角落,平日里没人过来,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争吵。

陈镜安和王静都没想到,石元强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可他说的不无道理。

陈镜安和石元强都是拿命在工作,却得不到真正的信任。

当然,王静是不会妥协的,她内心虽有波澜,眼神还是冷冷的扫过石元强,道:“你要想休息也可以,正好和陈镜安一起回家。”

陈镜安忙上前拦住了石元强,对王静道:“我接受组织的决定,石元强也不用停职,他是一时气不过。不过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简单的要求,这样也不旺我对科里做的贡献。”

王静点点头表示同意,陈镜安接着道:“如果调查结束后,证明我和周澜,还有金河看守所事件没有关系,我希望你能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和石元强,我们不想再被蒙在鼓里。我想,现在是必要的时候了吧?”

在陈镜安和石元强刚进入科里时,陈镜安曾向王静发问过,王静当时讲在必要的时候会告诉两人该知道的。陈镜安到现在都还记得。

王静依旧一言不发,沉默了半晌,又用力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陈镜安的条件。

于是,陈镜安拨开石元强的手,将警徽等物件交到了王静的手上。

他把石元强拉到一旁,道:“我休息一下未尝不是好事,我正好有点事要处理。你不要意气用事,科里的工作不要落下,有什么问题找我。还有,多听,多看,少说。”

说着,陈镜安给了石元强一个眼神,石元强会意过来,他已经冷静下来了。

在幸福园76号大楼遇到那个大妈的事,石元强只和科里说了一半,他没有透露自己被咬的印子三天才消。

只有陈镜安知道这件事,假期的时候他带石元强去医院做了检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俩商量好了,不准备将这件事透露给王静和科里其他人,既然组织对他们有所隐瞒,他们自然也要藏着点。

对于被无限期停职,陈镜安倒是没什么所谓,这正好给了他一些私人时间去处理他想处理的事情——找寻薛教授的下落。

前段时间陈镜安花时间调查了一下薛教授的人脉关系网,了解到他在柳京有几个老朋友,现在被停职,他正好有机会去拜访一下他们,了解薛教授失踪前后的情况。

薛教授的失踪,和他女儿薛漫真的死一直都是陈镜安心中解不开的结,无论如何他都要知道薛教授的踪迹。

现在拿掉警徽倒是方便了,虽然科里有很多事放不下,但只能先拜托石元强,还有特别行动组的人去处理了。

从市局出来,陈镜安叫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对司机道:“去成贤大学。”

在陈镜安坐上出租车离开后十分钟,又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市局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棕色外套的女人,她扎着一个简单的马尾辫,不施粉黛,手里拎着黑色的行李包,看上去很素雅。

她在市局门口等了约莫五分钟,吴柳从里面出来走到她跟前,朝她敬了个礼,道:“是兰警官吧,您来了,跟我走吧。”

这女人点点头,两人一起进了局里朝着二十二科的小楼走去。

……………………

在二十二科办公楼一楼的会议室里,人都到齐了,节后的第一个工作日,王静将所有人召集起来开一个工作会。

石元强旁边的座位空着,陈镜安不在,他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双手抱着胸,靠在椅背上,一脸的愤懑。

王静没有理会石元强,道:“会议开始前,要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事,一位从首都公安大学调过来的刑侦专家,希望以后大家和她好好合作。吴柳,人到了?”

吴柳道:“到了,先去政治处报到了。”

石元强听到又有新人调过来,还是什么刑侦专家,怕不是要来替代陈镜安的?还是专门来调查他的?

想到这种可能,石元强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不管什么专家不专家,待会儿不能给他好脸看,再告诉他一点变异人的事吓唬吓唬他。最好弄得王静下不来台,这样他才痛快。

这时,会议室的门打开了,兰心杰走了进来,朝着所有人敬了个礼:“各位同仁好,我是首都公安大学犯罪心理科的科员,兰心杰,第一次到柳京工作,请各位多关照。”

兰心杰,就是那个穿着棕色外套的素雅女人,凌晨的飞机刚刚抵达柳京,稍微睡了一会儿就赶来公安局。

她的脸色有些憔悴,但气质还是很好,饱满的额头,明亮的眼睛,像一株盛开的玉兰。

王静还没说话,石元强从椅子上一窜起来,敬了个礼道:“你好!我是第二十二科的科员,石元强!很高兴认识你,兰警官。”

兰心杰看了一眼石元强,微微笑了笑,她的牙齿很白,晃得石元强有些眼花。

他也咧嘴笑了笑,什么不给好脸这种想法,他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第六章 两个大脑

兰心杰坐在石元强身旁,她身上没有香水和化妆品的味道,而是香皂和洗发水的清香。

石元强有些心旷神怡,在科里待了两个多月,石元强和不少女同志共事接触,王静自不必说,可石元强没把她当女人看过。

蒙浅浅是个人不可貌相的小神经,石元强已经不敢招惹;吴柳在石元强眼里纯粹是个小姑娘,也没把她当成女人看,而且她的眼里只有陈镜安。

还有一个就是金炜,石元强和她的关系倒是出人意料的不错,可石元强感觉她人太强势,梦里虽然梦到过她,但他梦里梦到的女明星多了去了,醒了就全忘了,现实更是不会有交集。

现在,这个兰心杰给他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她素雅沉静,气质拔群,往身边一坐,石元强竟有自惭形秽之心。

王静瞥了眼石元强,见他呆愣愣的样子,敲了敲桌子,道:“石元强,你来介绍一下目前柳京的治安情况。”

石元强回过神来,道:“啊?我来介绍?我说什么?什么都能说吗?”

王静道:“说你能说的。”

石元强暂时摸不清兰心杰调到二十二科,是要成为核心成员处理变异人刑事犯罪,还是和特别行动组一样,只是起到一个辅助作用。

所以他干咳了两声,只能道:“柳京目前总体治安状况有所好转,但依旧有大量积案、怪案……”

这是石元强在公安局内工作会议上的汇报内容,都是一些空话、套话和废话,对于他们目前正在执行的一些秘密任务,什么都没有透露。

说到一半,王静打断了石元强,道:“好了不用说了,下面几项工作我要布置一下。”

石元强只能闭嘴,有些尴尬,心说王静是故意的,明明可以一开始就直接布置工作,还非要他出来背一段书,这不是整他么。

兰心杰坐在那里,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

“吴柳,幸福园那边你花时间盯着,特别是那个传销组织,动用网监和派出所的力量,掌握他们的动向。还有,幸福园里所有监控、录像,你带人进行全面的修理、清查,有任何发现都要向我汇报。”

“老曹,你和迟亮两个人,这阶段的主要任务是替代陈警官,追查秦刚的下落。最近我已经得到了消息,有人在宏利县见到过秦刚的身影。这条线你们两个要追下去,有了发现的话,立刻向科里汇报,不要擅自行动,不要和秦刚有接触,明白了吗?”

王静向特别行动组的三个人派下了任务,两件事都很重要,幸福园那边还有太多的谜团,长尾背后有没有帮手,石元强口中的大妈,传销组织的a级经理,还有孙峰的境况,王静需要更多消息。

至于秦刚和刘晓琳的失踪已经成为了悬案,王静昨天从赵海生那里收到一条消息,说在宏利县有人见到过貌似秦刚的人。作为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一条线索,王静必须派人跟下去。

特勤组里自然多的是神通广大的人,但像这种追踪、调查的事,他们还真不一定有警察好使。

任务安排下去,吴柳、老曹还有迟亮都知道,辛苦的日子就要来了,幸好危险性不算高。

每次任务,王静每次都会反复提醒他们,不要擅自行动,有发现立刻汇报。

又叮嘱了一些细节后,特别行动组的三个人先行离开,留下王静、石元强、蒙浅浅还有兰心杰四个人。

蒙浅浅拨了拨指甲,道:“你们谈吧,我没兴趣听…哦,还有,王科,明天我想请一天假,有事。”

蒙浅浅在科里一向自由散漫,王静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蒙浅浅就离开了。

只剩下三人,石元强知道,王静肯定有话要和兰心杰说,要看她到底只是来帮个忙,还是说将和自己以及陈镜安一样,成为科里的核心人员。

王静看着兰心杰,道:“兰警官,长话短说,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兰心杰脸上依旧带着微笑,道:“王警官请讲。”

王静道:“梁康失踪了。”

石元强不知道王静为什么突然告诉兰心杰这件事,他望向兰心杰,却发现她脸上的微笑已经消失。

“他…他怎么会失踪?”

……………………

出租车开了十五分钟,来到了成贤大学的校门口,大门本掩映在葱郁的悬铃木枝叶中,不过冬天来临,叶子落光只剩下枝干,门头“成贤大学”四个字清晰可见。

下车后,陈镜安看了看时间,他刚在车上给要约的人打了个电话,两人约好上午十点半学校下课后见面,现在才九点半,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陈镜安决定在学校里转一转,等要约的人下课。

进了学校大门,元旦三天假期,寒风扫过,校园的柏油路面上铺满了落叶,一片萧索。

陈镜安漫无目的的走着,被停职以后他的心倒是平静了许多,可以空下来好好想想自己的事,思考更多之前没时间去思考的问题。

作为一个警察,他愿意服从命令,为国家为社会奉献最大的力量,乃至自己的生命。

可是一切似乎在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深渊跌落下去,他凝视着这个深渊,想探清黑暗中的一丝真相,而如今深渊似乎也在凝视着他。

陈镜安一边想,一边动了动自己的右臂,还是和平常没有两样,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无征兆的动起来。

人往往对自己的身体太过熟悉,手,脚,身上每一块能够活动的肌肉,在大脑的控制下,每个动作都显得理所当然。

所以,一些人遭到意外打击而瘫痪或者部分肢体失去功能的时候,他们的大脑都无法相信,自己竟然没办法控制身体的某个部分。

陈镜安的情况很类似,只不过他自身功能完好,可胳膊却会突然间的不受控制,这种感觉异常怪异,仿佛…仿佛他有两个大脑。

这个念头在陈镜安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心里想着,陈镜安不觉停在了原地。

这时,他背后传来呼声,“喂,小心!”。

陈镜安来不及回头,可是他的右手突然伸了出去。



第七章 死亡重生

陈镜安的手抓到了一个橄榄球,就在他脑袋后方,如果手不抓,这球肯定砸在他的后脑勺上。

尖尖的橄榄球砸后脑,力道大位置准的话,可能性命就没了。

“对不起,sorry,你没事吧?sorry!”

一个个子高高的外国小伙跑到陈镜安跟前,一个劲的朝他道歉,原来是个留学生,上午没事做和朋友在抛橄榄球玩。

一个球力道大了些,没接住,球就朝着陈镜安飞了过来。

眼看就要砸在陈镜安的脑袋上,没想到他竟然神奇的抓住了,没有造成事故。

陈镜安把球还给了外国留学生,这个外国小伙没有离开,而是用地道的中文和陈镜安攀谈上了,问:“你会打橄榄球?刚刚那一下接的很漂亮,你是学生吗?没事要不要一起?”

陈镜安摇了摇头,他当然不会打橄榄球,也不是学生,他自己都很奇怪,为什么会伸手把球给接住,他明明没有反应过来。

“要不要试一试?我觉得你刚刚接球那一下很酷。”这个外国留学生很热情,想让陈镜安试试,说着把球递到陈镜安面前。

陈镜安真正擅长的运动是篮球,大学里他算是个篮球好手,打遍警校无敌手,工作以后太忙才丢掉了。

陈镜安本来没什么兴趣,可一来他本就没什么事做,二来他想看看自己胳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于是他接过外国留学生递过来的橄榄球,抓住球侧面的缝合线,另一个留学生在远处朝着他招手,陈镜安用力将球朝那人甩了过去。

很普通的一个传球,球在空中旋转,划出一道弧线,对方很轻松就接到了手。

对方回传的时候,速度明显加快,球像小炮弹一样,弧度很平,陈镜安两只手勉强把球给抓下来,差点脱手。

两个留学生脸上露出了笑容,陈镜安看出来了,这两个家伙自己玩比较无聊,是拉个人过来找找乐子。

国内橄榄球运动很不发达,玩的人很少,更不会有场地,这两个留学生身材强壮,在自己的国家估计经常玩橄榄球。

到了这里没得玩,只能两个人抛来传去的解解闷,多一个人倒是多了分乐趣。

陈镜安看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学校才下课,决定陪他们玩玩。

他脱掉外套丢在路边的石凳上,卷起袖子,三个人开始三角传球。

陈镜安运动神经相当发达,在篮球场上他就是个传球高手,只是篮球是圆的,橄榄球是橄榄形的,发力、接球和旋转的方式都不同,多玩几次,他很快就掌握了技巧。

两个留学生也是发现,陈镜安的球速越来越快,接的越来越好,两人都兴奋了起来,速度加快,互相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远。

陈镜安身上开始出汗,他一直用自己的右手抛球,接球,一切如常,完全没有不受控制的感觉。

回想自己之前几次手不受控制的情况,陈镜安冒出一个想法,决定冒险做一次尝试。

在扔出一个球后,他朝着一个留学生大喊:“你的速度太慢了,快一点,再快一点,用全力朝我扔过来!”

那个留学生见陈镜安还嫌弃自己慢,笑了笑,他双手用力挤了挤球,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两步,整个身体伸展开后,蓄满了全身的力量将球朝着陈镜安扔去!

球以一个非常平直的弧线朝着陈镜安飞去,速度快的惊人,而更惊人的是陈镜安在对方扔出球的一瞬间竟然闭上了眼睛!

球直接朝着陈镜安的脑门飞过来,如果橄榄球的尖头砸在面门上,有可能把脸给砸骨折了,这也是为什么橄榄球运动员都要戴头盔和面具的原因。

陈镜安这是在赌,他闭上眼睛,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右臂上,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脱离了身体,身体的其他部分都感觉不到了,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右臂。

他的右臂,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神经都在跳动,它们在疯狂的繁殖,却又疯狂的死去,死亡,重生,死亡,重生。

死亡,重生。

这两个词陡然间占据了陈镜安的脑海,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因为下一个瞬间,他就觉得脑门一疼,橄榄球从他的头顶擦过,砸得他眼冒金星。

因为力道太大,陈镜安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揉了揉脑袋,右手刚刚没有任何反应,看样子这个办法不管用。

那个留学生跑上前把陈镜安拉起来,笑道:“我看到你闭上眼睛了,为什么闭眼睛?害怕吗?”

陈镜安道;“不,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用耳朵判断球的线路,用听觉,这是中国的功夫。”

这当然是胡说八道,可两个留学生还当了真,以为陈镜安真在练神奇的功夫,让陈镜安教他们。

这时,教学楼里下课的铃声响彻了校园,陈镜安去石凳上拿起外套,告诉两人自己有事不能陪他们玩了,下次有机会再切磋,便朝着教学楼走去。

下了课,教学楼里一阵哄乱,学生们纷纷离开教室下楼,陈镜安上到三楼,在一个教室门口停下。

教室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正在给围上来的学生们解答问题,陈镜安看了一下门口贴的课表,今天的课是本科的“细胞生物学”课。

陈镜安要见的这个人,是成贤大学生命与科学学院的教授,薛教授大学时代的同学、好友黄贤。

黄贤算得上是国内生物专业的权威人士,虽然在学术成就上无法和薛教授相提并论,但在学术圈还是颇有名气的。

陈镜安手机里正好有一张薛教授过去的大学毕业照,下面有同学的名字,他一个个的搜索,其中这个黄贤在网络上有公开的资料,所以陈镜安才联系上他。

在电话沟通说明来意后,黄贤很爽快的答应了陈镜安的约见,陈镜安这才到成贤大学来。

黄贤今年六十多岁,身为教授的他著作等身,但还是对本科教育很上心,本科的课上的很认真,学生们的问题更是一一进行解答。

陈镜安在门口等了有二十分钟,黄贤才解答完学生的疑问,走出门来,这时候教学楼里已经空了大半。

他以前没见过陈镜安,却一眼就认出了他,道:“你是小陈吧?跟我到休息室来。”

第八章 老马

雄敢镇,一个位于独龙江畔,靠近滇缅边境的小镇,这里临近独龙江和怒江的汇合处,山水环抱。

这不是自古以来便有的古镇,而是建国后随着西南林场的开辟,形成一个聚居点,慢慢成了集镇。

后来国家为了保护原始森林,西南地区的林场纷纷关闭,转而向邻国缅甸购买木材,镇子才衰落下来。

如今它成为了一些旅游爱好者的集聚地,他们在这里寻找向导,休息整顿,补充干净的水和食物,然后朝着未知的无人深山进发,开始他们的冒险之旅。

那些向导中,有一些是过去伐木场的工人,伐木场关闭后要么离开这里,要么留在这里靠山吃山,还有一些是本地的独龙族人。

这些人常年在山林中穿行,有时采药,有时做向导,有时还干一些非法的勾当。

毕竟是滇缅边境,靠近金三角的地方,对于那些熟悉森林的人来说,躲开边境守军是轻而易举的事。

当然,做这种事收益高,但风险太大,偶尔做一次还行,常做难免不出岔子,所以他们还是更愿意做向导。

马青是雄敢镇的老向导了,他今年已经五十多,二十不到就来到大西南做开山伐木工人,做了没几年伐木场就被关闭了。

那时他在雄敢已经娶了一个老婆生了一个孩子,之后因为日子太苦,老婆跟人跑了,马青独自留在雄敢,一待就是三十年。

据人说,这附近的林子,没有马青没走过的,附近的溪流,没有马青没跨过的,他是这里最好的向导。

所以请他做向导费用比较高,那些想去最深、最危险林子的驴友,都会请马青来引路。

比如前往藏区的那一条孔道,要沿着边境前行,海拔一路走高,只有马青曾经独自走过这条路,他走了五天五夜成功抵达藏区,然后坐车前往目的地,就是为了给人送一尊佛像,赚一笔跑腿费。

不过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现在马青主要就领着那些城里来的青年驴友们,穿山越岭,走那看似惊险实则安全的山路,让他们体验一把原始的风情。

偶尔会有资深驴友过来,想挑战一下无人区,他们都会找到马青,让他做向导或者推荐别的向导。

所以,大家都叫他老马,一来他姓马,二来他就是这山林中的一匹识途老马,有他引路能多安心几分。

这几日,雄敢镇上突然来了不少人,有森林公安,有记者,还有说是科考队的人,一切的起源都是两天前的那一个求救电话。

距离雄敢镇不远的森林公安派出所两天前接到了一个电话,声称他们的徒步旅行队在林子里遭到了老虎的袭击,说了几个信息,这个电话就失去了联络,怎么打都打不通了。

每年在雄敢附近的森林里都会有驴友出事的状况,森林公安也时常接到求救电话,但说遭到老虎袭击还是几十年来的头一回。

所长立刻派人到雄敢镇了解情况,警长王双喜第一个找的就是老马,因为对于雄敢镇向导以及驴友的情况,老马最清楚。

王双喜告诉老马,接到的电话说他们是前往果当的,一共四个人。

老马倒是记得,上一年年尾的时候来了三个驴友,要穿林子去往南边的果当镇,当时老马给他们推荐李振做的向导。

那片林子是无人区,不过不算特别难走,电话信号也能覆盖,还用不着老马出马。

接着王双喜告诉老马,这些人在林子里遭到了老虎袭击,老马却连连摇头,直说不可能。

“我十八岁就到这里来了,在这里呆了三十年,只听老人说过这里曾经有老虎,二十年前见过一次老虎脚印,再后来从没见过老虎,更没听人说过。”

老马的语气很肯定,他也没胡说,几十年的人类开发,这片茫茫的丛林里,早已没有了老虎的生存之地。

毕竟老虎这种站在食物链顶端的肉食动物需要很大的领地,同时他们的存在会威胁到人类的安全,人类对虎的捕杀持续了千年,现代武器的出现已经把它们逼入绝境。

王双喜同样不信是老虎的袭击,可这求救电话不像是开玩笑,在查了手机号码后,确认这个手机号属于一个名叫冯子丰的人,而这个人正是前往果当镇驴友的领队。

确定了身份后,王双喜向上做了汇报,请求派遣救援队往南找寻冯子丰等人的踪迹,王双喜希望老马来做向导。

老马本来已经答应了一个驴友组织要带他们入林子去藏区,想了想觉得救人要紧,就和那个驴友组织说明了情况。

巧的是,这个驴友组织里面正好有一个人是媒记者,他到雄敢来一是休假,散散心换换心情,二则想写一篇游记,或者看看能不能弄个新闻专题。

没想到从老马口中得知有驴友在山里遭到老虎袭击,这个记者立马意识到会是一个大新闻。

老虎袭击人的事件在社会上引起过好几次关注,不过多是在野生动物园,比如自己开门下车遭到老虎撕咬致死,或者擅自翻入狮虎山。

而野外发现老虎,则是另一个热点事件,那些野外老虎的假照曾经在络和媒体上引起过轩然大波。

如今,两件事结合到一起,它所形成的新闻能量可想而知。

于是这个记者立刻打电话回站,向领导汇报了这起情况,表示可以进行追踪报道。

站的主编和站长自然嗅到了其中的味道,立刻组织起一个记者团前往雄敢,而其他媒体记者也是闻风而动,紧跟着的还有野生动物保护组织,甚至附近的科考人员,都纷纷聚集过来。

当然,他们最关心的并不是遇袭的驴友,而是那个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老虎。

就连救援队的人都在想,这次进山救人会不会遇到老虎?小伙子们都有些紧张,带了麻醉枪。

只有老马,心里想着那些失踪的驴友,想着他们会在什么地方出事。

他也有想老虎,但他并不相信林子里有虎,他知道正常健康的老虎都是躲着人。

只有人,比老虎更会害伤人。

老马带着救援队进了林子,开始找人。

第九章 前任

兰心杰没有在会议室里多待,在知晓梁康逃跑后,她便离开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石元强和王静两个人。

冬天的阳光从会议室狭窄的窗户里照进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市公安局的房子太老了,人都走掉,这屋子就显得阴冷起来。

石元强和王静对坐着,咽了下口水,早上他在王静跟前难得威风了一把,现在单独面对面,心里还是有些发虚。

“咳!”石元强见王静一直不说话,咳嗽了一声,道:“这个兰心杰到底是什么来头?”

王静正低头翻看着面前的一本卷宗资料,没有理会石元强,会议室里只能听到纸张翻页的沙沙声。

石元强有些心浮气躁,他的脾气又上来了:“喂,你不用这样吧?早上冲了你几句,开会的时候你就让我难堪,报告什么治安情况。现在又对我不理不睬的,你要再不说话我可就走了。”

这时,王静把卷宗翻到最后一页,顺手扔给了石元强,石元强接过一看,是兰心杰的个人档案。

石元强翻开瞄了一眼,关注了一个下兰心杰的年龄,和自己是一样的,再看了一下婚姻状况,竟是离异。

石元强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没想到她结过婚,还离婚了。

可转念一想,离婚了好啊,不都说离婚的人更懂得珍惜,而且不那么在乎外在的东西了吗?

石元强以前就想过找个离婚的,结果大多离了婚的都看不上他。

王静似乎看穿了石元强的心思,道:“怎么,看人家是离异,心里有想法?”

“咳!”石元强又咳了一声,道:“没想法,就是好奇而已。怎么,我关心一下新同事的生活状况还不行啊?”

王静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关心的好。你知道,兰心杰的前夫是谁吗?”

这个问题让石元强措手不及,道:“这我哪儿知道啊,我以前又不认识她,你问…”

说到一半,石元强突然愣住了,他想王静既然这么问,说明自己应该是知道答案的,而自己身边认识的人里,唯一有可能的…

“难道…难道是陈镜安?”

看到王静点头,石元强倒是没觉得失落,毕竟只是第一次见,他还不至于对兰心杰有感情。

像他这个年龄的单身男青年,每天走在路上看到合适的女人,都会想象出一段白头到老的感情,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他只是很惊讶,一是陈镜安竟然结过婚,二是他的前妻会被调动到二十二科来,陈镜安又刚刚被停职,这难道只是巧合?

石元强脑子不笨,知道两人这层关系后立刻问:“她是不是来调查陈镜安的?”

如果兰心杰是陈镜安的前妻,那她一定知晓很多陈镜安的往事,让她来调查陈镜安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王静却摇头,道:“调查陈镜安会有其他人负责,兰心杰也不是来替代陈镜安的,相反,是陈镜安推荐她过来的。”

原来兰心杰竟是陈镜安推荐的,这下石元强更不明白了,他为什么要推荐自己的前妻到科里来?

王静道:“你还记不记得调查梁康的时候,你看过的那些卷宗?”

“当然记得,当时快把眼睛给看瞎了。”

“那些卷宗里,你说有一段字给了你很大启发,后来根据这个启发,你让梁康开口了,是不是?”

石元强回忆起来,在那些卷宗里,有一段独特的笔记给了他很大启发,他为此还专门找到陈镜安,问他能不能帮忙找到写这段话的人。

难道说,这个人就是兰心杰?

王静接着道:“兰心杰之前参与过太古生物爆炸案的调查,她对这个案子有很深的了解,这次梁康失踪,找她过来就是为了帮助调查清楚梁康的下落。”

怪不得刚刚听到梁康失踪的消息,兰心杰会那么惊讶,原来她参与调查过太古生物爆炸案。

这样的惊天大案,真相没有查出来就算了,嫌疑人竟然还逃脱了,换谁知道都会大惊失色。

“那我现在是要和她做搭档,一起调查梁康的事?”石元强问道。

“梁康的下落,燕别故正在追踪,他昨天传回消息,已经追到洪湖了。你的任务是和兰心杰一起,挖出太古生物爆炸案的背后秘密。”

石元强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轻巧,挖出背后秘密,那么多人花了那么多时间,屁都没挖出来。所有的资料我也都看过了,现在主谋都没了,还能找出什么东西来?”

王静道:“这次不一样,你知道的东西更多,而且,允许你们回太古生物原厂遗址进行勘察。”

自从爆炸案发生后,太古生物遗址就被保护了起来,后来更是成为了禁区,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入,调查人员都不行。

“真的?那…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以前不给进呢?”

“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勘察的时候,蒙浅浅会跟着你们。”王静补充道。

石元强明白了,在太古生物原厂遗址上,肯定有关于变异人的秘密,所以没办法向普通调查者开放。

组织自己又查不出个所以然,现在只能依靠二十二科的人。

蒙浅浅属于保险机制,一旦出了什么差池,镇定剂一放,该忘的都忘掉。

说到蒙浅浅,石元强问道:“兰心杰有没有经过组织的考察?她到底算不算科里的人?”

王静道:“没有,所以这才是个麻烦,她的资料还要保存着,你收好。一起调查的时候,嘴巴紧点,不该说的不要瞎说。”

石元强和陈镜安的档案资料早就彻底销毁,只剩下身份证件,除了姓名、性别、年龄和住址,他们早就成为了空白的人。

石元强拿着兰心杰的档案,心中五味杂陈,看样子陈镜安身上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隐秘。

出了门,在大院的喷泉前,石元强看到了兰心杰,她好像在等什么人。

石元强上前道:“兰警官,你在等人?”

兰心杰髪鬓往后拢了拢,道:“嗯,陈镜安陈警官今天没来上班吗?”

原来她并不知道陈镜安被停职了,石元强道:“哦…他,他最近休假了。”

兰心杰的脸上露出一丝黯然的神色,不过脸上依旧带着微笑,道:“这样,对了石警官,听说太古生物爆炸案,现在是你在调查。”

石元强道:“没错,已经有了一些眉目,没想到出了大事。”

“梁康是怎么失踪的?”

“呃…被人给救走的。”

第十章 正常的不正常

陈镜安跟着黄贤教授进了教师休息室,黄贤给陈镜安倒了两杯水,两人坐在沙发上。

“你往那里一站我就能看出来,像是个警察!所以,我就认出你了,没认错吧?”黄贤笑哈哈地和陈镜安说道,他一个年逾古稀的老教授,人却非常随和亲切,还有点小幽默。

陈镜安微笑着点点头,道:“黄教授好眼力,您能抽时间见我,真是很感谢。”

过去的陈镜安一点都不像警察,因为那样他会死,这几年在白海才慢慢养出了警察的气质。

黄贤道:“你说你是为了薛教授来的,我当然要见见你。他失踪快一年了,我也很想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哎,现在整个柳京,给人的感觉都不太正常啊。”

黄贤的感觉没有错,柳京的确不正常,可陈镜安不能告诉他不正常在哪儿,只能把话题集中到薛教授身上,道:“黄教授,薛教授在柳京失踪,现在警方查了一年多,一点眉目都没有。我想了解一下,薛教授失踪前后,和您有没有过联系?有什么动向吗?”

黄贤喝了口水,抱怨道:“哎呀,你们警察早就应该来问了嘛,我当时还以为你们有监控,有高科技,很容易就能找到,所以不用来问我。现在来找我,都过去一年了,那时候的事情我都记不太清楚了。”

陈镜安现在才知道,薛教授失踪后,警方并没有进行过相关的调查走访,连卷宗都消失不见了,实在是奇怪的很。

“您就一点都记不起来了?”陈镜安问道。

黄贤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牛皮封面的小笔记本,翻开道:“呵呵呵,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现在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很多事都会用笔记本记下来!知道你要来,我把去年的小记事本带来了,我来看看!”

陈镜安摇摇头,原来他早有准备,却还是要抱怨一通。

黄贤用手指沾了沾口水,翻了几页,眯着眼看了看,道:“一年前,薛明义这个老家伙,到柳京来参加一个基因工程的论坛,当时说要来见我,对,我们俩每年会聚上一两次。他名气比我大,脾气也大,每次来之前都会嚷嚷着让我接待!我接待,我接待他个球我接待…”

黄贤嘴里竟骂了句脏话,可陈镜安却看到黄贤的眼里隐有泪光,怕是想他的老友了。

“他来之前给我打过电话,对,我这里有记下来,他让我给他订了个房,在…在哪里我看看,在红云饭店。对,红云饭店,订了一间房。以前订房间什么的,都是她女儿帮忙的,后来嘛她女儿出事了。哎,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他能挺过来真的是不容易。”

黄贤提到了薛漫真的死,陈镜安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他本想告诉黄贤自己和薛漫真的关系,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和薛漫真的关系一直都是秘密的,非公开的。

那时候在警校,两个人谈恋爱都是偷偷摸摸,到后来薛漫真的父亲才知道两人的关系,而旁的朋友、同学都不清楚。

陈镜安记下了黄贤所说的内容,又问:“薛教授在失踪前,有没有过什么反常的行为,或者言语?”

黄贤甩开记事本,道:“女儿去世以后他的脾气就古古怪怪的,那也没办法嘛。要说有什么古怪,我想想,一年的时间过去了,真的记不太清楚了。嗯,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就是…就是我觉得,正是没什么古怪,才有点古怪。”

“这话是什么意思?”

“哎呀,这你都听不懂,意思就是他太正常了。虽然正常点没什么不好,但我感觉那次他来之前给我打电话,发信息什么的,意气风发的。哦,你看看,这里有他当时给我发的信息,我一直留着呢,你看。”黄贤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递给陈镜安。

陈镜安忙接过手机,翻到聊天记录,看到了一年前两个老头的对话,对话内容没有什么特别的,老友间的寒暄和交流。

陈镜安又翻了翻两人之前的聊天内容,发现黄贤说的没错,相比之前那天薛明义的话特别多。

作为老一辈的人,他们并不喜欢用聊天软件进行交流,只是偶尔传个话,发个提醒,不会一直说个不停。

可在这段聊天记录里,陈镜安看出薛明义谈性很浓,不断的发消息过来,显得很高兴很兴奋的样子。

里面还不时出现“哈哈哈”这样表达情绪的字,他还一口一个“黄老弟”,时不时说起过去上大学的事情。

一个人如果突然开始怀旧,要么心情不错,要么心情很糟。

“我的眼睛本来就不好,看这个屏幕吃力啊,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有好事打电话和我讲。他说没有什么好事,你看,他讲的,‘一切正常了’。”黄贤指着聊天记录和陈镜安说道。

陈镜安看到了这句话,“一切正常了,”看上去很平常的一句话。

自从薛漫真死了以后,对薛明义来说一切就都不正常了,他这里说“一切都正常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主要就是这些了,陈警官,你有什么发现吗?”黄贤见陈镜安皱着眉头,问道。

“有了一点头绪,您提供的信息很重要。”

“哎,你们警察动作也太慢了,提供的信息重要,你们也不早点来找我。那天,几号来着我都忘了,论坛结束了,他住红云饭店,说要在柳京玩几天,后来人就不见了嘛。我呢也没有主动联系他,等着他联系我呢,我以为他有事。后来一直没消息,我一问才知道失踪了!这个事情搞的,好好的一个人,一个著名的科学家啊,就这么失踪了,社会上一点消息都没有。”

黄贤对陈镜安又是一通抱怨,陈镜安同样觉得奇怪,的确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否则他不会直到来了柳京才得知,还是从周澜嘴里知道。

想到周澜,陈镜安心里又是一个突突,自己的老师竟是个叛徒,不知道他和薛教授的失踪有没有关系。

“陈警官,你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吗?”

“哦,可以了,谢谢您。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有需要的话再联系您。”

“好好,有了老薛的消息,也记得及时通知我啊!”

陈镜安和黄贤道别,离开了成贤大学,他准备去一趟红云饭店,看看薛明义失踪前去过的地方。

第十一章 友谊

兰心杰和石元强聊了一会儿,并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石元强的话含含糊糊说不明白。

他只说梁康被救走了,但被谁救走,怎么救走,都说的不清不楚。

兰心杰没有多问,太古生物爆炸这件事,从头到尾都笼罩在云雾中,有很多事她不该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唯一关心的只是梁康本人,作为一个犯罪心理学专家,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犯罪嫌疑人。

他的行为、动机,完全不符合犯罪心理学的一般规律,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逻辑和规律可循。

兰心杰耗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想要挖掘梁康的犯罪内心世界,以失败告终,后因为上级命令不得不退出调查。

这对她来说这一直都是一个很大的遗憾。

“王静告诉我说,是陈镜安推荐你过来的。”

石元强不想再和兰心杰聊梁康的话题,他怕一不小心说漏嘴,讲出一些不该讲的东西,所以他转移了话题。

“是,他年前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梁康的审讯有突破性的进展,所以我主动向上申请到柳京来。后来,调令很快就下来了,没想到会这么快。”

兰心杰本以为,怎么也要一个月的时间用于报批、交接工作,但实际上自陈镜安打电话一个星期后,她就到了柳京。

石元强笑了笑,组织在行政上几乎不会受到任何阻碍,一个星期已经算是慢的了。

石元强道:“呃,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一下,可能涉及您的,但因为后面我们要合作,所以…”

见石元强有些支吾,兰心杰很快明白他想问什么,笑道:“你是说我和陈镜安的关系吧?没错,我们俩有过一段婚姻,我是他前妻。不过,那是出于执行任务的需要,是假结婚。任务结束后我俩就离婚了。”

石元强这才知道,两人的婚姻原来是这么回事,可到底是什么任务,需要两个人假戏真做,把结婚证都给领了?

“你应该知道,陈镜安当年在西南做过卧底,在贩毒集团一呆就是好几年。”

“嗯,这个我知道。难道就是那个时候假结婚的?”

兰心杰点头:“那次任务非常重大,也非常危险,我当时也是参与者,和他结婚是为了掩护他的卧底身份。”

“那你们后来……”

“后来他做了刑警,我去大学教书,现在…是普通的朋友。”

兰心杰的口气很轻松,可石元强并不这么觉得。

从在会议室第一次看到兰心杰起,石元强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镇定自若、端庄大方的气质,是一般女人远无法比拟的。

但只要提到陈镜安,她眼神中的慌乱和迷惘,就会不自觉的溢出来,怎么都掩饰不住。

石元强默默叹了口气,看她现在的年龄和婚姻状态,十有又是被耽误的。

不再想这些事,石元强把心思放在了梁康身上,他和兰心杰一起前往d的档案室,准备把之前爆炸案的档案再调阅出来浏览一遍。

石元强要把自己对梁康心理状态的看法,和兰心杰交流一下。

“哦,梁康的一些新口供在王静那里,我找她把口供要过来,你看看可能会有新的发现。”

……………………

祝达明在电视上看到独龙江森林驴友失踪的消息后,立刻给韩虎打电话,结果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

他想起韩虎在前往独龙江之前,告诉过他自己是在上认识的驴友,他们一起去的雄敢,四个人。

韩虎在柳京没有亲人,他老家在外省农村,很穷,祝达明从没见过他父母,他唯一亲近的人就是祝达明和阚卉妍。

想到这里,祝达明心中一阵羞愧,但他还是拨打了阚卉妍的手机,可连打了几个,都是无人接听。

“妈的,这个死女人怎么不接电话!”祝达明暗骂,他想阚卉妍十有是接了什么活,不方便接电话。

祝达明又试着打了韩虎的手机,依旧是关机状态,不知道他是真的关机,还是进了没有信号的无人区?

祝达明依旧放心不下,决定去一趟韩虎的单位,可转念一想以韩虎的尿性,如果连自己都不知道他去雄敢的状况,单位的同事肯定也不会知道。

可是他真的放心不下韩虎,左思右想,祝达明想起了一个人,他是大学时和韩虎一起在登山社的,后来留校读硕读博,现在好像在成贤大学做教员。

这个人和韩虎关系不错,两人经常在络上交流徒步旅行之类的东西,说不定他能知道一些。

祝达明收拾收拾离开了酒店,看看时间,还算早,他上午有一节课,去学校上完课,再去成贤大学找那个同学,向他了解情况。

现在,祝达明满脑子都想着韩虎,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两人的友谊,他心焦极了,期望韩虎不是新闻里所说遭遇事故的驴友。

但他脑子里又忍不住的想,如果韩虎真的出事了,他会怎么做呢?阚卉妍会怎么样呢?

许多事从祝达明的脑子里涌出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真正了解这个最好的朋友。

你看,连他死了,该哭还是该笑都想象不出来,这是什么朋友?

打车回到学校,祝达明直奔教室,上午一节思修课,他没有做任何准备,连一份ppt都没有,就直接来上课了。

反正像这样的课学生都不听,他坐在讲台上随口叨叨,两节课的时间就过去了。

祝达明别的本事没有,一张嘴是很能讲,他看得书又多,懂得道理也多,说起来舌灿莲花很是能吸引人。

虽然讲完听完之后会发现,好像一点实际的用处都没有。

到了教室以后,学生们差不多都来了,三三两两的聚坐在阶梯教室里,前排空空荡荡,都坐在后面低着头在玩手机。

像这样的课只要不点名,学生们都懒得过来听,大早上的能到场算是对老师最大的尊敬了。

祝达明心里有事,懒得去理会有没有人听课,上课之前他刷了下手机,看到新闻的最新进展。

“……四名驴友、一名向导在森林中遭到了老虎的袭击,伤亡惨重…据称,这批驴友像徒步穿越山林,从雄敢前往果当……”

“老虎,哪里来的老虎?”

祝达明摇了摇头,心中愈发的忐忑起来,因为韩虎他们就是四个人。

两节课,祝达明自顾自的在台上讲着西方政治学和近代西方哲学的内容,仿佛在唱着一角戏,下面是买了票却无心看戏的观众。

“叔本华在世纪开创了非理性哲学,他在历史上第一个公开反对理性主义哲学的人,他的很多观点对后面的哲学家、思想家都有很大影响。他说过的一些话啊,大家应该都有印象,在什么小说、电视或者鸡汤里常见,比如说‘生命是一团,不能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

祝达明拿着话筒侃侃而谈,下面的学生依旧在认真的玩手机,有些则在睡觉。

“他还讲过,‘人们为一个人的死亡感到恐惧和悲伤,因为死亡意味着对世界上发生的事情将无法再去经历感受,将会对一切失去感知,活着的时候发生的一切将会归化为零!’这些都是非理性哲学言论给人印象深刻的话……这个…”

说着说着,祝达明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他的喉头一下哽咽了,因为他想起来,韩虎在出发前和他说过,自己要徒步走去的地方叫果当。

“去果当啊!如果,当然,如果我死了,那当然是死在了路上,哈哈!”

他想起了韩虎的话,果当。

还在上课,祝达明赶快忍住了,他悄悄抹去了眼泪,看了眼下面的学生,发现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他们还是在很认真的玩手机,和睡觉。

第十二章 搜寻

(本书地名、地区、国家均为虚构,气候条件纯属个人编排,勿对号入座。云南真正的独龙江月到月是大雪封山的。)

在西南的密林中是没有春夏秋冬的,只分为雨季和旱季。

新年的月份,在很多山区大雪纷飞,封山禁路的情形下,雄敢附近的气温依旧在摄氏度以上,并且时不时有雨水飘落。

这给救援队带来了麻烦,从中午开始,林子里就下起雨来,雨不算大,却让本就湿滑的地面更加潮湿,更重要的是,雨水会冲刷掉气味和痕迹。

救援队的人带了一只搜寻犬,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几个驴友的物件,就可以循着气味将他们找到。

不过有老马在,救援队起码不用担心迷失在山林里。

随行的还有那个记者,在用媒发了通稿后,他向救援队提出一同前往,他想做第一手的报道。

如果能拍到老虎的画面,就再好不过了,这绝对会是最抢手的影像资料。

一开始救援队是不允许他随同的,后来他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让救援队的队长同意了。

这个记者也姓马,叫马剑,和冯子丰来自同一座城市,也为了同样的目的来到了这里,想远离都市和工作,没想到还是没能和自己的工作脱开关系。

“我说老马,他们大概能走到什么位置了?天黑前能找到人吗?”马剑一边问,一边看着手机,他在公众号上发布老虎袭击驴友的新闻后,粉丝数量暴涨,消息被大量转发。

下面很多评论在争吵,一部分人认为这是假消息,一部分人认为肯定是真的,还有一部分人在刷新等后续。

所以马剑很焦急的想知道那些驴友到底怎么样了,是真的遭到了老虎的袭击,还是碰上了别的意外,或者干脆就是一个恶作剧?

当然,无论如何马剑的目的达到了,凭着这条新闻,他可以打个翻身仗,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记者,登堂入室,打出自己的名气来。

老马听到马剑的问题哼了一声:“天黑前?天黑前估计都进不了大林子,我猜他们在大林子外面应该歇息过,可以搜搜。”

老马嘴里的大林子就是往南的原始森林,现在他们走的是小林子,小林子经过人工开发,树木稀疏还有石子路,要好走很多。

马剑叹了口气,看样子今天晚上是没办法发布最新消息了,只能编一些引人遐想的内容来吊胃口,最好能让那些友吵起来,到时候再用新消息反转。

马剑浸淫络媒体多年,知道民的脾性和套路,一条新闻要火一定要引发正反两方争议,等吵开了再来个反转,把所有人的脸打一遍,热度、话题度统统达到。

老马不清楚马剑的心思,他只是专心带路,一路上都在留意地上的痕迹,看有没有脚印、落下的东西。

这条路走的人还算多,岔道也少,李振是老马教出来的,老马想他肯定会在进大林子前,带着他们在石滩上休息一晚,白天再出发钻大林子。

老马领着救援队的人加快速度,在下午六点多,天快要黑的时候抵达了原始森林外的那片河滩。他们的速度比冯子丰他们要快了好几个小时,因为有老马带路。

太阳还挂在山头上,红灿灿的,这里的雨一阵一阵的,范围多在一片山头附近,离开了山脚,就没有雨了。

河滩这里地上是干的,雨水没有侵袭到,救援队的人在河滩上发现了篝火的痕迹,还有少量生活垃圾,是他们吃早饭扔下的包装盒与锡箔纸。

“李振这个家伙,和他讲过了,垃圾也要收好带着…”老马见到这些垃圾,嘴里念叨着,顺手把它们拾起来装进随身带着的蛇皮袋里。

救援队的搜救犬在搭过帐篷的地方不停的嗅着,这里会留下驴友的气味,有了这些气味,就能进入大林子里找到他们的踪迹。狗在闻到人的气味后,汪汪的叫了起来。

民警王双喜问老马:“老马,狗子嗅到人味了,进不进林子?”

老马看看山头的太阳,虽然天边还红着,但再过二十分钟一下子就会全黑。

一旦天黑,森林中的危险指数就会直线上升,黑暗,毒蛇,陷阱,还有人心的恐惧。

老马思量了一下,道:“进,还是进吧,我引着,莫要紧。”

老马的语气很轻松,这片森林的夜路他走过,还算熟稔,加上救援队的人各个经验丰富装备齐全,夜晚入林没有那么危险。

更重要的是,老马想,如果那些驴友真的出事了,这个夜晚他们怎么能熬过去?

李振还没娶媳妇呢,老马刚刚给他打了好些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说明确实出事了。

有老马这句话,救援队准备摸黑入林搜寻,大伙吃了点干粮喝了点热水当成晚饭,清点整顿一下装备,准备出发。

老马拔出了腰间的蔑刀,手里拿着大探照灯,在前面开路带路。搜救队派出了精干力量和老马一起,顺路的科考队也让两个年轻的小伙子跟着,剩下的人在河滩上扎营做接应。

天很快就黑了,月亮挂上了天空,但月光却无法穿透树冠照亮森林中的路——不对,森林里根本就没有路。

这里是热带和亚热带的交界处,阔叶林逐渐向雨林过度,一株株高大的乔木,一丛丛茂密的灌木,让这里成为了黑暗中的迷宫。

只有最老到的领路人和最勇敢的搜寻犬,才能不在这其中迷失方向。

马剑紧紧跟在老马后头,本来老马让他在森林外的营地里等着,可马剑哪能放任第一手新闻和自己擦肩而过,执意要跟进来。

蚊虫在夜晚的森林中肆虐,纪录片中森林往往雄伟而壮阔,可身临其境才知道,蚊虫的骚扰、湿热的空气以及各种各样奇怪的味道,会让任何一个习惯了城市干净生活的人难以忍受。

幸好马剑也是个资深驴友了,加上内心的兴奋动力十足,这点困难还是可以忍受。

在林子里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搜寻犬依旧循着气味继续往前,看样子冯子丰他们的确在这里走过。

突然,鼻子一直贴在地上的搜寻犬一下抬起了头,它犹疑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朝前前面疯狂的叫了起来。

第十三章 电话

上午的课一结束,祝达明就离开学校,在校门口打了辆车前往成贤大学。

韩虎那个同学名叫赵磊,大学时在登山社祝达明也认识他,退社后就没了联系,只是偶尔听韩虎提起他。

祝达明没有赵磊的联系方式,又找不到第三人询问,幸好知道他在成贤大学工作,只好亲自过去找他。

到了学校门口下了车,祝达明急匆匆地往里闯,边走边拿出手机刷了刷新闻,没有最新的进展。

不过在络上关于是不是有老虎,以及这些驴友出了事国家该不该花钱救的问题吵成了一锅粥。

换成以前,祝达明可能会下场一起吵,可他现在没有那个心思。

“哎哟!”祝达明收起手机一抬头,发现一个橄榄球从眼前飞过,差点砸到他,“谁啊,小心点!”

两个外国留学生在空地上抛橄榄球玩,一不小心又脱手了。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留学生朝祝达明道歉,球穿过马路飞到了对面的草坪上,他跑去捡球。

祝达明被吓了一跳,朝草坪看了一眼,看到那个球已经被一个穿着风衣的高个子男人捡了起来,然后送还到那个留学生的手里。

留学生还和他握了握手,两人在说些什么,祝达明看这人的模样,觉得不像是学生。

两人从路上擦肩而过,这男人看了一眼祝达明,祝达明感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没再多想,祝达明继续走着,他知道赵磊是成贤大学生化学院的教员,他要去生化学院的院办看看赵磊在不在,最好能问到他的联系方式。

在生化学院院办的大厅里,祝达明碰上一个老教授,忙上前问道:“这位教授您好,我想问一下生化学院有没有一个叫赵磊的人?”

老教授回道:“哦,赵磊啊,有,他上午第二节应该有课吧,上课去了。”

“您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或者知不知道他在哪儿上课,我有急事要找他,我是他朋友。”

老教授推了推眼镜,掏出手机,嘀咕了一句,“怎么都有急事啊……”

说着,把赵磊的手机号码给了祝达明,还提醒道:“现在应该上课了,你去教室找他吧,在座,好像是一门选修课。”

祝达明连连感谢,再往教学楼跑,一路上他给阚卉妍打了两个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

他不禁暗骂,这女人他娘的一点都不关心韩虎的吗?

祝达明直到现在还是不明白,阚卉妍为什么会和韩虎在一起,韩虎又怎么能和这种女人处了两年多。

他们完全属于不同的世界,韩虎内向、沉闷,虽然莫名的有女人缘,可那绝不是因为他的个人魅力。

阚卉妍则外向奔放,说好听点是个流光溢彩的交际花,说难听了就是个男人堆里左右逢源的婊子。

除了祝达明以外,看看她身边围着的男人,光祝达明知道的,就有各种媒体人、学者、生意人,都算得上柳京有头有脸的人物。

她能看上韩虎,平日里还正儿八经做他女朋友,不藏着掖着,祝达明还真弄不清到底为什么。

就这么想着,祝达明到了教学楼座,从一楼开始一间教室一间教室的找,他还记得赵磊的模样,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观察。

终于在四楼的一个教室他认出了赵磊,赵磊正在上一堂科技选修课,和大学时比他胖了不少,但模样倒是没变。

祝达明气喘吁吁,顾不上赵磊正在上课,在外面朝他招手喊他名字。

本来赵磊这课没什么学生听,好些人闷着头在玩手机,外面来了个人反倒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赵磊有些奇怪,他看祝达明有些眼熟,和学生们招呼了一声,出来问道:“您是哪位?找我有事?”

“我祝达明啊,以前学院的,登山队,韩虎的朋友!”祝达明说道。

说到韩虎,赵磊才反应过来,再看看祝达明,想起来以前大学的时候,登山队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哦,您找我什么事啊?”赵磊问道。

“你知不知道韩虎最近去雄敢户外了,他好像出事了。我联系不上他,所以过来问问你,你知不知道他的情况。”祝达明急道。

“出事?出什么事?”

赵磊还不明所以,祝达明把早上的新闻翻出来给赵磊看,赵磊一看,心里咯噔一下,道:“果当?那可能还真是他,他和一个姓邱的一起去的。我有他的联系方式,你等一等。”

赵磊拿出手机,他有一个驴友群,韩虎就是在这个群里认识的小邱,赵磊一边在群里发消息询问状况,同时找到了小邱的联系方式,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接通了,赵磊忙道:“喂,是小邱吗?”

祝达明一看电话竟然通了,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想小邱如果没事,那说明他们的驴友团可能没出事。

赵磊又道:“小邱啊,你是不是小邱?你在不在雄敢,你……”

祝达明看着赵磊,见他突然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便急急地把电话给挂了。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祝达明问道:“喂,小邱怎么说的啊?韩虎呢?他们有没有事?”

赵磊摇了摇头,嘴巴有些打结,道:“我…那个,好像是,不是小邱,不是小邱。”

“不是小邱?那是谁接的电话?”

“我不知道,没人说话。”

“没人说话,那你这是怎么了。”

“我听到…好像,好像是…”

“好像是什么啊?”

“是野兽在吃肉的声音,野兽,感觉像是老虎。”

……………………

陈镜安和黄贤道别后,离开了成贤大学,出校门的路上,那两个留学生还在玩抛球的游戏,而且又把球给扔飞了,差点砸到路上一个行人。

陈镜安帮忙把球给捡了回去,拒绝了那个留学生拉他再玩一会儿的请求,他还有急事去做。

倒是那个路过的行人,陈镜安瞥了他一眼觉得有些眼熟,想了会儿想起来,是元旦放假那天晚上,书店里和主持人有一腿的青年学者。

没想到在这里又碰见他,两人擦肩而过,陈镜安打车去了红云饭店。

因为警官证和警徽都上缴,陈镜安现在没办法让饭店配合调查,所以他在饭店开了一间单人房,准备在这里住上一晚,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红云饭店,陈镜安想起来,之前特勤组的那个飞甲,好像在这里住过。

第十四章 貔貅

上午在科里开完会以后,曹金珏中午回了趟家,他要收拾一下衣物行李,准备出差。

科里的工作一向非常高效,上午做出决定,下午的火车票就已经买好,他要和迟亮一同前往宏利县。

老曹的妻子在保险公司工作,女儿上寄宿高中,中午家里没人,他一人在家中有条不紊的收拾着。

老曹今年四十多岁,当警察二十多年,日子一直过的平平稳稳,工作勤勤恳恳,家里没什么背景和关系,职务做到副所长后基本到了头,按理说这辈子就这样做个警察干部直到退休,可以安享晚年。

老曹本是这么想的,只是随着女儿越来越大,妻子的工作越来越忙,工作和生活的平淡让他愈发感到孤独和焦虑。

年轻时的他也是个满腔热血,想在刑侦工作上干出一番事业的人,只是到后来他发现,警察也不过是一份工作,和学校里教书,街上卖菜,公交车上开车,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荣誉是有的,危险也是有的,但那不过是平静湖面上偶尔的波澜,谁的生活和工作会没有一点波澜起伏呢?

慢慢的他被磨平了棱角和想法,成为这个社会大机器千千万万个滚珠中普通平凡的一个,这其实没有什么不好的,人人都是英雄,谁来做敬仰英雄的凡人呢。

直到几个月前,明高中学,那个下着雨的夜晚,他在水道里背起了那个叫赵晶莹的女孩的尸体,那一刻,一种悲戚弥漫在他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想到了赵晶莹的父亲,想了很多很多。

从那之后,老曹感觉到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作为一个警察,他需要改变些什么。

于是,当二十二科在全市进行特员选拔的时候,老曹瞒着家里人报了名,并顺利的通过测试被选上了。

妻子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已经调换了部门,还以为他从所里调去了市局,工资涨了一大截,很是为他高兴。

老曹不敢告诉她自己去了一个特种部门,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做什么的部门,虽然目前看起来他们的工作很安全,科长总是向他们几个强调不要擅自行动,有事要报告。

但是老曹知道,王静这么说的目的不是为了他们的安全,而是怕他们知道他们不该知道的事。

老曹还记得,在西城码头那一个个的裹尸袋,不知道发生了多么的可怕的事,更可怕的是这一切在柳京悄无声息,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老曹是个谨慎的人,对那些不该知道的,他一点都不想知道,但他没法控制自己的脑子不去思考。

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总是会胡思乱想。

该带的衣服都带好,洗漱用品都归置完毕,老曹掏出手机,给妻子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出差的事。

“去哪儿出差啊?”

“宏利。”

“宏利?哪儿?”

“滇南一个县城。”

“那么远啊,记得带点特产回来啊,路上小心。好了我忙呢,先挂了。”

简单说了几句,妻子就挂掉了电话,她现在升任部门的业务总经理,一心扑在事业上,夫妻间的交流少的可怜。

丈夫出不出差对她来说是件无所谓的事,反正两人早就分床睡了,女儿又不在家,吃饭都在单位,实在没有什么区别。

挂掉电话,老曹摇了摇头,又给女儿拨了个电话,没人接,女儿的手机应该放在宿舍,或者在上课,又或者她不想接。

老曹只好编了条短信发了过去,告诉女儿自己要出差,让她在学校照顾好自己。

其实,就算老曹不出差,女儿在学校还是会照顾好自己的,毕竟她在寄宿学校,每两周才回家一次。每次回家就是呆在房里,戴着耳机躺在床上看手机,和自己说不了几句话。

这个时候老曹才发现,自己在家里好像可有可无,出差一个礼拜,一点影响都没有,不觉叹了口气。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是王静打来的。

“喂老曹,收拾好没有?下来,我到楼下了。”

“好,知道了王科。”

曹金珏带着行李匆匆下楼,王静的车在小区里等着他,车上还有要和他一起出差的迟亮。

相比老曹,迟亮孑然一身,又自己一人住,和父母招呼一声就行,他都没带什么行李,就背了一个旅行包,说需要什么东西直接在当地买就行了。

“想买东西的话,下了火车在坤平就买好,到了宏利你想买都不一定买得到。还有,当地警局那边已经通知过了,会有人接待,但记住,你们做你们的事,不要让他们参合进来。”

王静一边开着车,一边提醒两人注意事项。

这次派曹金珏和迟亮去宏利是迫不得已,陈镜安被停职调查,王静手头还有一摊子事,只能让他们去收集处理一下情报信息,后面再决定怎么处理。

很快,王静送两人到了火车站,下午的火车直抵坤平,之后他们要转汽车去往宏利。

临别时,王静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曹金珏,道:“老曹,这张名片你收着。如果在宏利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就打这个电话找他。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找他,明白吗?”

曹金珏接过名片,片子很简洁,就一个名字加一个电话,这人的名字很奇怪,叫黑牙。

收好名片,老曹和迟亮登上了前往西南的火车,王静则没有回局里,而是开车朝着金河开发区驶去。

中午的时候,石元强找到她,需要她提供梁康之前的口供,而口供已经被烧掉了。

王静抵达了金河开发区原来的地铁站,半个月前,这个地铁站被关闭,地铁只从这里经过而不停靠。

王静把车停在站点附近,下车步行二十多分钟来到太古生物制药厂爆炸遗址,等了约莫五分钟,废墟中那个面孔方正、严肃的人走了过来。

这次只有他一个,没有跟在震荡身侧。

见到王静,他问道:“只是要一份口供吗?”

王静点头,道:“是的。”

那人从自己的皮包里掏出一叠纸,一张写字板,和一只钢笔,接着就在纸上写了起来。

他写字的速度极快,笔迹却清晰有力,字体规整,没有一丝错漏。

站在王静跟前写了约莫二十分钟,写了满满三页纸,写好后将钢笔和写字板收好,纸递给了王静。

“写好了,拿去吧。”

“谢谢你,貔貅。”

“不会,我走了,用完记得烧掉。”

“嗯。”

王静没有再多说什么,看着这时常沉默的高大男子转身离开,他留下的纸上,写的都是梁康的供述,一个字都没有少,一个字都没有错。

第十五章 心脏病

红云饭店不仅是钟楼区最高的建筑,也是整个柳京最高的大楼,它一共有层,加上地下的三层,有层,算上顶楼的避雷针,总高米。

这栋米的大楼孤零零的矗立在钟楼绿地广场的中央,周围没有别的高楼,好像一个孤独的巨人。

在冬季,雾霾笼罩的天气里,它的顶层会笼罩在灰白色的云雾里,让人看不清它的全貌。

大楼一到层是高级饭店,层到层都是客房,再往上是写字楼,、是观光层和餐厅,在层之上,还有一个露天的观光平台。

这里无疑是整个柳京最豪华的饭店,可这里的生意并不算好,客房常年都住不满,不仅日常需要打折销售,就算到了节假日、旅游季一样要靠优惠招揽顾客。

消费昂贵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栋矗立在柳京中心的高楼,和整座城市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在这座灰霾、仿佛生着铁锈的城市里,它好像油腻腻的破旧军大衣上一枚闪亮的胸针,因为太闪亮而像是偷来的,怎么看都和这个城市不协调。

更不用说这一年来柳京因为治安恶化和经济下行导致消费力下滑,让本来面向商务群体的红云饭店,把价格一降再降,让工薪阶层和普罗大众也有能力来这里消费,享受一下豪华饭店的服务。

陈镜安在这里开了一间套房,价格并不贵,他准备先住在这里,直到对于他的调查结束,拿回警官证后就可以着手进行调查。

住在酒店有一个好处,如果组织想对他进行监视的话,相比而言没有那么容易,毕竟酒店有安保措施,陌生人进来很容易引起注意。

当然,陈镜安不知道组织会如何调查他,如果出动变异人的话,或许会用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这就不是陈镜安能控制的了。

拿了房卡上到楼,来到自己的房间里,一间豪华的套房,打开窗户可以清楚的看到柳京全市的市景。

只是没有什么好看的,冬天的柳京笼罩在灰蒙蒙的迷雾中,好像发生的种种迷案一样让人看不真切。

套房一共有两个隔间,一个是卧室和卫生间,一个是沙发配书桌的小客厅。

陈镜安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他没有点燃,走到书桌前拿出酒店入住手册,一页一页的翻起来,很认真地阅读饭店的介绍,尤其是平面图和建筑结构图。

因为是高层饭店,一旦发生灾害后果相当严重,所以这里的介绍相当详尽,虽然大多数客人根本就不会看。

看了一会儿,对这里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陈镜安合上册子,走到落地窗前,看着下面的街道和房屋。

虽然有霾,他还是看到了不远处红色的d大楼,不知道石元强是不是在那里继续调查梁康和金河看守所的案子。

还有灰色的钟楼区医院,顾怜刚刚还发消息给他,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陈镜安还没有回,他想自己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

陈镜安又看到了一座体育馆,仔细一想,是明高中学的体育馆,陈镜安还记得那天去学校,看到体育馆的顶棚上破了一个大洞,满地的碎渣,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

他脑子里突然想到,如果从红云饭店的顶楼跳下去,是不是能直接滑到明高中学体育馆?

陈镜安也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了这么个想法,他是个缺乏想象力的人,在侦查工作中一向追求证据和循证,从不异想天开。可最近他的思维有些活跃,总是有一些让他自己都吃惊的念头冒出来。

回过神来,陈镜安感觉自己手里好像捏了什么东西,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包火柴。

这包火柴刚还放在窗前的茶几上,陈镜安嘴里叼着烟,却没有要抽的打算,所以没有去拿这包火柴。

“又是自己动手拿的吗?”

面对这样的怪事,陈镜安已经见怪不怪了,想应该是动手拿了自己却没有察觉。

他把火柴扔回茶几,心里出奇的平淡,又想,会不会是刚刚拿了火柴却忘记了?

两种想法在心头交织,一时间觉得很疲倦,他便回卧室躺倒在床上,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

天渐渐的黑了,不过才五点多太阳就下了山。

在市局二十二科办公楼一楼的小办公室里,石元强和兰心杰已经一起待了好几个小时,他们把太古生物爆炸案所有材料又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互相交换了看法,多少有了一些收获。

石元强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思维能力有了很大提高,因为他接触到更多事实真相,所以思维不受一些常识的束缚。

他的一些猜想给了兰心杰很大启发,特别是下午四点多,王静送来了那份梁康的最新口供,虽然板式有些奇怪,钢笔手写,字迹工整的惊人,但里面的内容给了兰新杰不小的惊喜。

她发现自己过去在调查时,头脑风暴出来的一个思路,顺着走下去竟然有了结果。

只是这个思路实在是匪夷所思,得到的结果自然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可配上这闻所未闻的爆炸大案,又会让人觉得是理所当然。

两个人完全被这离奇的案件给吸引进去了,只可惜梁康失踪,作为案件最大的切入口,这无疑让破案难度更上一层。

办公室的白板上是写了又写,擦了又擦,兰心杰逐渐发现,石元强肯定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东西,只是她不好多问。

石元强则感觉到,兰心杰的刑侦知识当真是全面丰富,尤其对心理学有很深的研究,把石元强之前一些不切实际的思路统统给堵死。

讨论到最后时间不早,石元强道:“我感觉再这么讨论下去,不管得出什么结果都没法验证,明天我们去案发现场看看吧,王静答应我可以去案发现场查看。”

兰心杰一听点点头,当初他们调查这个案子的时候,非常奇怪的竟然不允许去爆炸现场勘查,所以他们只能把精力放在梁康口供的突破上。

现在能够去现场,很多猜测就能得到一定程度的佐证或者排除,当然整整一年的时间过去,现场还能留下多少有价值的东西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离开办公室小楼,陈镜安被停职,王静送了份口供又离开,蒙浅浅开完会就不知道去了哪儿,吴柳去了幸福园,小迟和老曹出差走了,科里一下子就空了。

石元强成了最后一个锁门的。

临别,石元强问道:“兰警官,你现在住哪儿?要我送你过去吗?”

兰心杰道:“哦,王科说宿舍现在没空房,等过段时间会给我安排。我先住在酒店,离这儿不远,红云饭店,我自己能过去。”

“没事,我送你过去吧,顺路!”石元强还是很客气,要送兰心杰一程。

兰心杰想了想没有回绝,便上了石元强的破车。

从市局到红云饭店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只是赶上下班的晚高峰,稍微有一点堵。

停在红灯前,车里两个人都沉默着,下午他们聊了很多,却都是案情方面的事。

兰心杰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问石元强,关于陈镜安的,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是石元强先说话了:“那个兰警官,其实陈镜安没有出差,他被停职了。”

“哦。”兰心杰淡淡的回了一句,可她心里远不像表面这样平淡。

“具体的原因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想说,陈镜安是个好警察。”

兰心杰浅浅一笑:“我知道,他从来都是个好警察。”

“呃,他现在和我住在一起,基本上说每天都会回家的,就是偶尔…嗯有那么一两天,这个…毕竟我们是同事,我不能干扰他的私生活。”石元强又说道,这句话真不知道是夸陈镜安还是损他。

兰心杰依旧笑笑没有说话,其实陈镜安是什么人品,她心里最清楚不过。

有时候她倒是希望他能坏一点,不负责任一点,就像他刚进大学时那样,无法无天,纯粹是个坏孩子。

可当他遇上薛漫真以后,陈镜安就不再是过去的陈镜安,再也不是了。

红灯结束,绿灯亮了,石元强的车一路开到红云饭店门口,兰心杰下了车,和石元强道别。

石元强看着兰心杰走远,从兜里掏出手机,一下午都没联系陈镜安,想打给电话给他问问他在干什么。

突然,石元强感觉到心脏一阵绞痛,疼得他手机“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疼痛持续了大概三秒钟,来得突然去的也突然,石元强缓过劲来,听到后面传来“滴滴”的喇叭声,他停在路边,把后面的车给堵住了。

石元强赶忙挂挡开动汽车离开,手机还掉在脚下没去捡,他疼的有点懵。

“妈的,老子得心脏病了吗?看样子要抽时间去体检一下了,肯定是吓出来的,要找王静要点医药费了。”

第十六章 半个人

狗在疯狂的叫着,却不敢向前一步。

在黑暗、潮湿的密林中,狗的叫唤声如此刺耳,所有人都定在原地,一时间不敢往前。

救援队的人拿着探照灯往前照射,前面是一片茂密的树丛,光线完全无法穿透,一个个的光圈四处挪移,却照不见任何异样。

狗肯定闻到了什么味道,才会叫得这么凶。一般来说是野兽的味道,可能是野猪,可能是野狼,又或者别的什么。

救援队的搜救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勇敢无畏,遇到野猪都敢上去搏斗,可是见它害怕的样子,或许比野猪还要可怕。

老马抓过一个探照灯,一手拿灯一手提着蔑刀向前,王双喜在后面提醒:“喂,老马,当心着!”

“来个人跟着我,其他人等着不要乱跑,看清自己周围的人,谁都别丢了。”

说着,老马朝端着枪的救援队员挥了挥手,示意他跟过来,两人一齐踏进了茂密的树丛,老马一手拿灯照路,一手用蔑刀劈开枝杈和荆棘。

他走的很小心,并不时蹲下看看地上有没有什么痕迹,如果有爪印,粪便或者尿液,老马能分辨出是什么野兽。

如果真的有老虎,老马不会去送死的。

不过走了大约五十多米,并没有发现野兽的痕迹,跟在老马身后的救援队员紧张的直冒汗,他紧紧端着手里的枪,小心地四下张望,生怕突然窜出什么猛兽来。

虎离现代人已经很遥远了,人们只能在电视和动物园中见到他们的身影,一个是虚拟的影像,一个隔着笼子经过驯化成了呆滞的大猫,人类已经无法想象直面野兽的恐惧。

但是,这种恐惧从未真正消失,它牢牢地印刻在人类的基因里,当来到这片原始而黑暗的丛林中,那种从人类先祖时代就流传下来的毛骨悚然感,像洪水一样泛滥了开来。

老马感觉到这个救援队员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回身握住了他的手,救援队员一下觉得心里安稳了很多。

“握好枪,它才是你的命。”老马道。

救援队员点点头,两人继续朝前搜索,老马是整个雄敢地区少有的敢在夜间穿越过密林的向导。

夜晚常常是各种毒蛇、猛兽的活动时间,加上天黑,林中漆黑一片,危险性极大。

只有老马知道怎么通过经验辨别方向、识别野兽在附近的标记,他还了解毒蛇、虫蚁的习性,绝不去招惹它们。

又往前走了五十多米,老马已经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到渡河边了,依旧没有任何野兽的活动痕迹。

别说老虎、熊或者野猪了,连一坨猴子屎都没看到,老马心说,这里是林子的边缘,渡河的北边,本来就该没有大型野兽的。

渡河以北靠近人类活动区,而大型野兽往往需要很大的活动领地,所以它们大多活跃在渡河以南更为广阔的原始丛林中,轻易不会跑到渡河北面来。

所以,老马才大着胆子,带着一个人一杆枪就进来,他的经验和猜想果然没有出错,可是狗为什么会叫唤呢?

老马决定到河边去看看,他循着流水声继续朝前,用蔑刀辟出一条路来,同时用对讲机和其他人联系:“你们从外圈绕过来,我来河边咯,里面莫得东西,去河边看看。”

谨慎起见,老马让其他人从另外一条路绕到河边来,避开那个灌木丛地带。

这时,老马已经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从一块大石上跳下去,往前走几十米就能看到渡河与峡谷了。

说是峡谷,只是一条三米左右深浅的沟,渡河宽也不过十多米,在河边一棵歪脖子树上,拴着一个钢索连通到对岸。

这是从北岸通向南岸的一个方式,现在是旱季,雨水较少,水位较低,可以通过这根钢索滑过河。

等到了雨季,水位上涨,会一直漫到现在的河岸上,那时就只能用筏子过河了。

老马还记得,这钢索是十几年前他和自己的一个朋友过来一起安上的,从那以后这里就成了一个最佳的渡河点。

老马走到钢索前照射了一下,钢索依旧悬挂在那里,这么多年的风雨,在雨林湿热的环境下,它的表面早已经锈蚀。

不过这是在湿热环境下使用的特种钢材,就算表面生了一层锈,里面还是不会被腐蚀,可以用上很多年。

在这歪脖子树周围,老马没有任何发现,他又朝着下面照了照,这一照不要紧,随即发现在下面的青石滩上倒着半个人。

老马心里一惊,半个人,他挤了挤眼睛,发现自己没看错,是半个人,只有上半身,面朝下趴在青石滩上,看不到下半身的腿。

那他一定是个死人了。

老马招呼那个救援队员过来,他身上有安全绳,把安全绳扣在自己身上,老马要下去看看。

他把蔑刀插在腰间,一手握着探照灯一手抓住安全绳从岸边荡了下去。

河岸并不高,老马落到了石滩上解开绳子,这些光滑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和小植物,非常的湿滑。

老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来到那“半个人”身前,探照灯打在他身上,眼前的场景可谓惨不忍睹。

这人,或者说这具尸体穿着橘色的冲锋衣,他的下半身和上半身分离开来,如同被“腰斩”,肠子、内脏散落一地,血污横流,只是被杂草和青苔吸附,在远处看不清楚。

下半身已经不知所踪,不知道在不在附近。

老马见多识广,可这样残酷的死亡场面,依旧让他的胃翻腾不已,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他退后了几步,朝着四周又照了照,很快在河边看到一只鞋子和一个帽子。

老马跑过去,拿起这只鞋子一瞧,是一双老旧的回力鞋,原本白色的鞋身已经变成了铁灰色,鞋上有好几个补丁。

老马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李振的鞋子,这双鞋他已经穿了五年了,总是舍不得换,上面的补丁还是老马给他打上去的。

“妈的,李振,李振……”

第十七章 有人

老马在河滩上又搜寻了十分钟,除了这半具尸体和一个帽子、一只鞋子,以及一些血迹外,没有其它什么发现。

当然,他只有一个人一盏灯,加上天黑地滑,搜寻的范围有限。

这个时候,救援队其他人已经赶到,带着搜寻犬一同过来,看到了那半具尸体。

救援队的人下到河滩上,将这具尸体翻转了过来,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只能判断出是个男性,短发,肤色较黑。

警察王双喜拿出手机,里面有韩虎、冯子丰等人的照片,大致辨别了一下,根据发型、肤色和穿着判断,应该是那个叫小邱的男子。

老马走过来看了一眼,道:“这该是小邱,橙色的冲锋衣,短头发,大脑袋,黑皮肤。妈的,被什么东西给咬死了。”

尸体翻过来以后可以看到小邱的整个脸被划得支离破碎,而在脖颈处有一道巨大的伤口,有明显的动物撕咬痕迹,可能是致命伤。

难道真的是老虎咬的?他的下半身,是被老虎给吃了?

老马的内心开始疑惑和动摇起来,可刚刚他四处探查了一下,周围根本没有老虎的脚印子或者活动痕迹。

虽然老马从没见过老虎,但猫的脚印他是见过的,老虎的脚印不就是大了几号的猫脚印么。

而这附近不仅没有大几号的猫脚印,熊、狼或者别的什么野兽的脚印同样没有,石头的青苔上只能看到人的鞋印。

而随着救援队的人四散进行搜寻,已经让人分辨不清这些脚印到底是谁的了。

对于一件刑事案件来说,第一现场已经被破坏了。

王双喜是个森林警察,没有办理这种刑事案件的经验,而且他感觉这可能是野兽伤人,没有注意保护现场,尸体也是被翻来翻去。

现在救援队的主要任务还是找寻到其他人,可是救援队的队长发现,搜救犬一直在岸上面徘徊,始终不肯到河滩上来。

“妈的,这狗子搞莫子啊?怂狗,下来!”救援队长拎着搜救犬往下,可狗却呜呜直叫,爪子趴在地上不愿下去。

跟着一起的马剑看到这情景,心中却很兴奋,他先是跑到尸体前对着这半具尸身一通乱拍,血腥的场面虽然令人作呕,可一想到这有可能是老虎的“杰作”,马剑就知道自己跟着是没白来。

接着他又看到搜寻犬趴在地上呜呜直叫,想到上的一些视频中,狗见到老虎模型都吓得不敢动,友称之为“血统压制”,这狗肯定是闻到了老虎的气味才这个样子的。

加上刚刚在灌木丛前,搜寻犬同样狂吠不敢前,说明这个老虎是从这个灌木丛里钻出,然后来到了河岸边,袭击了冯子丰一行人,吃掉其中一个,另外几个有的跑走,有的落入河中,老虎吃饱后便离开。

只是老虎毕竟是老虎,哪怕离开了,留下的味道足以让搜寻犬不敢近前。

脑海里一顿整理,马剑已经炮制出一篇老虎袭击伤人,吃掉半个人,其他人失踪不见的新闻,配上尸体的图片和搜寻犬狂叫不前的描述,绝对是耸人听闻,惊吓度十足。

马剑心中一阵窃喜,他打开手机记事本,将心中的想法写下来,准备截图做成长段字。

然后再把配图用马赛克处理一下,一起发到社交媒体账号上,马剑料想,这条内容肯定会被疯狂的转发和评论,届时他的账号又要吸一波粉丝了。

马剑想的很美,但他很快发现一个问题,就是这里只有电话信号,没有络信号。

所有东西都编辑好了,却没办法发上去,这让马剑抓耳挠腮,难道要等撤离这里以后,回到雄敢才能发吗?

时不我待,新闻需要时效性,马剑立刻跑到老马跟前,问道:“老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老马道:“人还没找着呢,回去干嘛?”

“哎呀,不是找到一个人的尸体了嘛,现在这属于刑事案件了,交给警察来处理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咱要不先回去?”

“那不行,就找着半个人咋回去?李振还不知道去哪儿了呢,我要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老马很执拗,王双喜已经打电话回局里,马上会调请市里的刑侦警察过来处理这里的情况,救援队暂停了搜寻,已经死了一个人,且死状极惨,所有人都心有余悸,不敢再深入追下去,只有老马准备继续沿着河滩搜下去。

因为李振是他推荐做这群人的向导的,李振的父亲是他的好朋友,当年这河边歪脖子树上的钢索,就是他和李振的父亲一同安上去的。

后来李振的父亲死在了山里,李振把老马当父亲一样看待,老马把李振当成儿子,他怎么可能让他这么不明不白的失踪?

见老马不愿意,马剑又去找王双喜和救援队的队长,可他们都说这么晚,如果老马不回去,其他人是不敢就这么往回走的。

王双喜和林外的人通了电话,说他们要在河滩上守着小邱的尸体过夜,因为怕尸体被野狼给叼走了。

这下没办法,马剑只能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等明天白天警察和其他人赶过来,才能想办法回有信号的地方去。

另一边,老马换了一个满电的大功率探照灯,从救援队那里要了一些干粮补充点能量,挎着他的蔑刀准备沿河去找李振。

马剑见状,道:“喂老马,你要一个人走啊?这么黑的天,有老虎的,都死了一个了。”

老马道:“什么老虎,哪儿有老虎,你看这附近一个印子都没有,不要吓自己。我要去找人。”

老马这么一说,马剑发现附近还真没有老虎脚印,可他不管,反正新闻已经编好,有了发上去再说,以后有了新的消息,再反转不迟。

王双喜和救援队队长也劝不住老马,他们都知道老马的脾气,再说他一个人不是没走过这地方。

老马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在河岸上,那只不肯下来的搜寻犬又开始叫了起来。

这次他对着刚刚老马走出来的灌木丛狂吠着,不知道又闻到了些什么。

老马一想觉得有些不对,既然狗子叫,说明灌木丛里还是有东西的。

于是,老马回到河岸上,亲自牵着搜寻犬往灌木丛里走。

不知为什么,老马牵着这狗,狗的胆子好像变大了,一边嗅着地面,一边带着老马重新钻入了树丛中。

过了两分钟,外面的人听到老马的喊声:“进来!这里有人!这里有人!”

第十八章 有鬼

循着老马的声音,救援队其他人纷纷爬上岸,朝着灌木丛冲去。

在灌木丛的一片小空地上,几棵苏铁树前,他们看到了老马、搜救犬,以及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这人穿着蓝色的冲锋衣,仰面躺着呈一个大字型,看不出是否有生命迹象。

老马蹲在一旁,对救援队的人喊道:“快来,来,这人好像还有气!”

搜救犬倚靠在老马身边,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它尾巴夹得紧紧的,两片耳朵贴在脑门上,眼皮子耷拉着,显然它害怕的要命。

救援队里的护理人员提着医药箱上前,快速检查了一下这人的生命体征,道:“还活着。”

“快,把人带到空地去,快!”救援队的队长指挥队员们把人抬起来,从灌木丛转移到了河岸边一块大石头上。

护理人员翻了一下他的眼皮、又测了血压和心跳,道:“生命体征正常,好像没有什么外伤,只是晕过去了。”

王双喜见又找到一个,用灯照在这人脸上,是一个干瘦、头发有些稀疏的男子。

他打开手机进行照片比对,道:“这个人应该是叫韩虎,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现在找到一个活人,他醒了就能从他嘴里问出事情的经过,知道河滩上的尸体是怎么回事,还有冯子丰究竟去哪儿了,到底有没有老虎袭击他们。

马剑看到有活人被抬了出来,忙举起手机先拍几张,然后问:“醒了吗?能不能说话?让我采访他几句?”

救护人员嫌恶的看了他一眼,道:“人还昏迷着呢,你急什么,采访什么啊采访,是来救人还是做报道的?”

马剑干笑了几声,道:“我是记者嘛,要探知真相。哎,要不要我帮忙?我在这儿照顾他,怎么样,等他醒过来。”

本来准备去找李振的老马也改变了他的计划,准备等韩虎醒过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李振去哪儿了,他是不是还活着。

所有人都在等着韩虎醒过来。

救护人员脱下他被露水浸湿的冲锋衣,用保温毯裹住他的身子,再拿来几个发热袋塞进他衣服里,让他的体温回到正常状态。

救援队长掰开韩虎嘴巴,给他灌了点热水,一接触到水,还昏迷着的韩虎下意识动了动嘴唇,喉头也是吞咽了几下,看样子他渴了。

过了大约十分钟,韩虎的眼皮子动了动,嘴里发出轻微的呻吟声,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的面前围了一圈人,救援队的,警察,记者,科考队,还有老马。

韩虎的眼睛从他们脸上扫过,他的目光有些呆滞,显然还没弄清自己现在的处境,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喂,你醒了,到底怎么回事?”说话的是马剑,他已经急不可耐。

韩虎咽了咽口水,喉头跟着耸动了一下,他还在整理脑子里的思绪和记忆。

王双喜让马剑让开,伸出手轻轻摁在韩虎的肩上,道:“我们是来救你的,你现在没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听到王双喜的话,韩虎的眼睛里恢复了一些神采,随即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恐惧。

“鬼…有鬼…”韩虎的声音,在微微地颤抖。

……………………

祝达明又点了一根烟,这已经是他抽的第六根烟,来到阚卉妍家后,他的烟就没有停过。

上午从成贤大学离开后,祝达明回到学校,无心工作的他就在办公室里刷新闻,还打电话去警察局询问,但没有任何结果。

阚卉妍一直到晚饭时才给他回电话,电话里草草说了几句,约好去阚卉妍家中商量。

但商量了一会儿,好像没商量出什么名堂来。

“你能不能把烟给灭了?弄得我家一股烟味。”阚卉妍在卫生间洗完澡出来,一边用毛巾搓着头发一边道,她讨厌烟味。

祝达明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烟掐灭,起身道:“哎,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还有心思洗澡?韩虎活不活着还不知道呢!你有没有和他父母联系?他要出事了怎么办?”

阚卉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这间房子不大,多平,但装修的挺精致,是阚卉妍用自己的钱买的,平时韩虎就和她一起住在这里。

祝达明见阚卉妍不说话,急的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看得出他很焦躁。

阚卉妍见祝达明这幅模样,关掉哄闹的吹风机,道:“祝达明,你真的挺关心韩虎的,真朋友啊。我以为他没了,你会开心呢。”

祝达明听了,啐了一口,道:“废话,不是真朋友我能这么着急吗?”

阚卉妍冷笑一声,道:“那你还爬上我的床?这就是真朋友?”

这一句话把祝达明给顶了回去,是啊,自诩为韩虎最好朋友的人,却做了最对不起朋友的事。

想到这里,他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又掏出一根烟来。

“行了,别抽烟了。我早就看透你这种人了,心里有感情,但又没原则,最后做了什么事都往哲学、人生、人性上套,就是不肯承认自己是个人渣。哼,心里一套,嘴上一套,手上再来一套,下面还有个套……”阚卉妍翘起二郎腿,把祝达明数落了一通。

祝达明默不作声,以他的学识和辩术,有一万种方法反驳她,可他没有这个心思。

见祝达明没有回应,阚卉妍站起身坐到他身边,柔声道:“我是真没想过,你对韩虎还真的挺有情义,这么关心他的死活,我怕他的父母都没这么在乎他吧。”

祝达明抬头看了看阚卉妍,道:“那你说,他到底有没有事?我记得他说要从雄敢去果当,现在那边一点新消息都没有,电话也打不通,我…”

阚卉妍摸了摸祝达明的脑袋,道:“你现在这样干着急也没有用啊,还是耐心的等吧,如果他真的出了事,我会立刻去雄敢。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祝达明点点头:“去,韩虎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他父母…我认识他这么些年,还从没听他提过自己的父母。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一定要去的。”

“嗯,所以你现在担心也是没有意义的,耐心一些,等消息吧。”

阚卉妍的声音像温泉的水一样温暖、舒适,祝达明焦躁的心慢慢放松了下来,接着他看到阚卉妍慢慢脱下围在身上的浴袍,朝他拥了过来。

祝达明还想和她说在赵磊那里听到“老虎吃人”的声音,可阚卉妍的香玉满怀让他猝不及防,什么话都咽进了肚子里,就慢慢把手伸了过去。

第十九章 过去的事

陈镜安从睡梦中醒来,觉得口干舌燥,他掀开被子起身,来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就直接往肚子里灌水,一下喝了好多,口渴的症状才有所缓解。

这一觉睡得他手脚酸软浑身无力,他坐回床前缓了缓,感觉恢复了一些气力。

肚子里因为灌了水有些饱胀,但水终归是水,没一会儿他就觉得腹中饥饿,他没有吃午饭。

再看看时间,晚饭的点都过了,难怪会觉得饿。

打开窗帘,柳京已经笼罩在夜色中,陈镜安本来还想在红云饭店探查一下情况,摸一摸底,没想到一觉睡了那么久。

打开手机,有石元强发来的消息,问他晚上还回不回家。

顾怜没有再发消息和打电话过来,之前的信息陈镜安没有回,晚饭肯定是没法一起吃了。

穿上鞋子,陈镜安决定去餐厅吃点东西,还是先填饱肚子吧,不能这样饿着。

酒店餐厅在楼,是自助餐,看到可以随意挑选的各种食物,陈镜安不禁食指大动,拿起盘子一样一样的挑过来,最后竟拿了满满四盘的食物,堆放在桌上引人侧目。

酒店的服务生见状,上前轻声提醒道:“这位先生,您是一个人吗?如果一个人的话,拿这么多会吃不掉的。”

陈镜安看了看眼前的食物,的确有点多,他的饭量不算特别大,只是正常成年男子的量,而这么多肉、蛋、米糕等等,已经远超他平时的饭量。

可陈镜安腹中强烈的饥饿感让他确信自己能吃下这么多东西,他和服务生道:“我有些饿了,能吃完,如果吃不完,你们可以罚我的钱。”

听这么说,服务生也没有办法,只能走开,但他的眼睛时不时朝着边瞟过来,想看看陈镜安到底能不能吃掉。

陈镜安拿起了一个芝士面包,三两口就吞进了下去,先垫一垫肚子。

接着,面前的培根卷,红烧肉,炒花菜,鲜虾寿司,各种各样的菜品一样一样的被他吞进了肚子。

盘子慢慢的空了,服务生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陈镜安身上,摇摇头走开,嘴里嘟囔着要是各个这么能吃,酒店肯定要倒闭了。虽然红云饭店本来离倒闭就不远了。

二十分钟后,陈镜安面前的四个盘子从堆积如山变得空空如也,只剩下满盘的油腻和骨头残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都吃完了。

陈镜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鼓鼓的,可并不觉得撑,好像还能再吃下一点。

不过陈镜安不想再吃了,已经吃的够多,他怕这里的服务员牢牢记住他,把他当笑话讲给别人听。

揉了揉肚子,陈镜安准备起身离开,他想到顶楼的餐厅和观景平台看一看,脑海中那个薛明义被人带着从红云大厦顶端飞走的念头一直在盘旋,久久无法消失。

还没起身,一个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陈镜安抬头,便看到了兰心杰。

陈镜安愣了一下,坐回了椅子上,道:“好久不见。”

兰心杰浅浅的一笑,回道:“好久不见。”

两个人像两个许久未见偶遇的老朋友,淡淡地向对方问了个好,然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外人不会知道,他们曾经有过怎么样复杂的经历,不过谁不是这样呢。经历了那么多事,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兰心杰看着陈镜安,其实两人之前有过短信上的联络,她知道陈镜安的手机号码,但短信中他们只聊了工作,陈镜安建议她调动到柳京来,她见不到陈镜安的面,也没有打电话听他的声音。

他只存在于字和记忆里,很久了,大概有五年的时间了吧。

陈镜安看上去沧桑了许多,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幽深明亮,不知道藏着多少秘密。

兰心杰想起了许多往事。

他们是大学同学,首都警校,在军训的第一天兰心杰就认识了陈镜安,或者说全校的人都认识了他。

警校的军训比一般大学要严酷的多,最基本的站军姿训练,一站就要站三个小时。

这是训练意志力和服从力最基本的方式,而有一个人在站军姿时跳了出来,表示不愿意做这种浪费时间的无用功,并号召其他人也不要站。

然后他和军训的教官打了一架,把三个教官给打趴下,一个眉骨骨折,一个下巴脱臼,还有一个吓得去叫人了。

这人就是陈镜安,那天他一战成名,在警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兰心杰当然也知道了他。

陈镜安差点被警校开除,但最终被保了下来,他被记大过,关了一个星期禁闭,并没能再参加军训。

兰心杰因此记住了他,她从未想过在警校会有这样无法无天的人,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后来她会喜欢上他。

陈镜安身上那种强烈的叛逆气息,时刻向外散发着狂乱的力量,和警校这个极其讲究团队、组织和纪律地方格格不入,仿佛一匹野马,肆意践踏着一切。

其中包括兰心杰的骄傲和尊严。

从小到大,在学校不管什么都要争第一的她,却发现无论在什么考试、比武或者测验中,只要有陈镜安在,她永远都是第二。

她唯一拿到的第一,是女子搏击术竞赛一等奖,因为只有女学员能参加。

陈镜安生活中的放肆妄为,与学习上的努力刻苦形成了鲜明对比,专业方向是心理学的兰心杰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而好奇不仅杀死猫,更能杀死一个纯洁少女的爱情。

当时被众多男同学追求的她拒绝了所有人,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陈镜安的身上,可他对兰心杰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他们两人看上去更像是竞争对手,陈镜安永远压他一头,兰心杰一直在苦苦追赶,追赶了整整三年。

那时她很自信,以为总有一天陈镜安会注意到自己,注意到这个紧跟在他后面的人。

直到有一年,应该是第三年第二个学期,兰心杰期末总分终于超过了陈镜安,她成了第一名。

但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知道陈镜安没拿到第一的原因——他分心了,他遇到了薛漫真。

在那个漫长的夏天以后,警校的最后一年,返校重新见到陈镜安时,他完全变了个人。

他不再锋利,不再桀骜,如同一把收入了鞘中的刀,隐藏起所有锋芒,兰心杰知道那个鞘是谁,反正不是她。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命运给了他们一个戏剧式的转折,她依旧记得那是临近毕业的时候,春天,学校里的花开的特别盛。周澜教授把她和陈镜安,以及另外一个同学叫进了会议室,询问他们愿不愿意接受一项绝密的任务,非常的危险。

那时她还很年轻,对警察事业充满了奉献的热情。

所以她答应了,尔后他们经过半年的培训去了宏利,卧底一个大型贩毒集团。她和陈镜安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两人变成了夫妻,而且不是假结婚,是真的登记结婚。

对此陈镜安欣然接受了,兰心杰却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因为她知道,他这么做说明他心无尘垢,对自己真的没有想法。

之后除了在众人面前需要演戏,私下里陈镜安一直以礼相待,从不越雷池半步,甚至连她的手都没有牵过。

她知道他的心里只有薛漫真,可即便如此,在几年艰苦危险的卧底工作中,两人还是建立了深厚的情谊,而兰心杰心里还多了对陈镜安一份无比深沉的爱恋。

直到任务最后关头,她得知了薛漫真的死,那一刻她不仅没有庆幸,反而也心死了。

因为她知道,薛漫真死了,陈镜安再也不会真正爱上其他人了,包括她。

而经历了那些生死边缘,她也不会再爱上其他人。

这一晃,她就从岁,来到了岁。

再见到陈镜安,这十多年的一切好像电影一样在兰心杰的脑中闪过,一时间千言万语堵在了喉头,最后汇成了一句话。

“你的饭量,好像比以前大了。”

第二十章 手机

韩虎身上披着毯子,有些呆滞的坐在石头上,他手里捧着水杯,好些人围在他身边,等着他继续往下讲。

可是,刚刚说出“有鬼”两个字后,韩虎就闭上了嘴巴,不管其他人问什么,他都不再说话。

老马见他这个样子,道:“估计是吓着了,你们在这儿守着他,我去找李振。”

老马还是想着李振,心想既然韩虎还活着,李振也可能活着。

他不能再等韩虎开口,他要顺着河流朝下游去,搜寻李振的踪迹。

王双喜一把拉住了老马,道:“哎你别急啊老马,好容易有个活人,他说不定知道李振的情况,你再等等,等他缓过来。”

说完,王双喜朝着韩虎挥了挥手,道:“这位同志,你们队的李振去哪儿了,你知道吗?向导李振。到底发生什么了?”

韩虎的眼珠子没有任何动静,直勾勾的看着前方,手里的水杯冒着热气,但他一口都没喝。

老马见状,道:“他这是被鬼给勾走了魂,问他没用,我去找人!”

老马不相信这个森林中有老虎,却相信这山水之间有鬼魅。

常年在山中行走的人都是迷信的,这远离人烟的所在,总是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老马的心中敬畏这些神鬼,他自认问心无愧,一辈子没有做什么坏事,就算遇到鬼他也不会怕。

见老马要进林子找人,马剑跳了过来,道:“老马,我陪你,我陪你一起去。”

老马瞪了他一眼:“你疯了?在这儿好好呆着。”

马剑却坚持要和老马一同去找李振,原因很简单,他想得到更多有价值的新闻素材。

刚刚所有人围上来查看韩虎情况的时候,马剑发现那两个科考队的年轻人竟和他一样,也在编写今晚事件的通稿。

该科考队在上有官方公众号和微博,影响力还不小,有一票粉丝。

这突然冒出来的竞争对手让马剑心里有些焦虑,新闻的独家性有多重要马剑是清楚的,而且人家是团队,自己是个人,如果再不能保证独家性,十有竞争不过他们。

所以,马剑想现在韩虎还开不了口,就算过会儿他能说话,采访出东西来也发不出去。

不如跟着老马沿河下去,如果能找寻到老虎的踪迹或者其他人的下落,他就有第一手独家新闻素材。

当然,跟着老马去找人肯定比较危险,但马剑来雄敢好几回了,有一定的野外生存经验。

而且他和老马比较熟悉,知道老马的本事,有他在十有不会出问题,除非真的遇到老虎。

马剑的内心已经被狂热的新闻采掘热情给迷住了,就算现在有只老虎在他跟前,他绝对先给老虎拍张照,再决定跑还是不跑。

老马整理了一下行装,见马剑坚持要跟过来,道:“我是去找李振的,可不是带你去探险的,你出了事,你自己负责啊,我不救你。”

马剑呵呵一笑:“没事,我自己救我自己,我只要跟着您就行了。”

他知道老马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真出了问题,老马不会丢下他不管。

马剑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准备出发,特别把手机用充电宝充满电,手机里全是照片和通稿,现在他是把人丢了都不能把手机丢了。

两人一同上了路,此时的时间是晚上点,密林已经完全笼罩在深沉的夜色中,河中的水依旧刷刷的流着,一直流向西南方向。

老马和马剑两人一前一后越走越远,河滩上的临时营地渐渐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老马手里抓着探照灯朝河里照去,希望能在河中发现蛛丝马迹。

这条河不算太深,尤其是旱季,两米左右,有些地方不到两米,透过清澈的河水能看到河床上的石头。

两人越走越远,走了约一个小时,河滩越来越狭小,水流则变得越来越湍急,到前面河道开始变窄变深,水流收束冲刷着河岸。

眼看往前走就是一座高崖,石滩已经消失,要爬上这座高崖才能沿河继续往前。

老马从背包里拿出安全绳,准备攀上高崖继续朝西南方向走,而马剑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他要休息一下。

一路走过来,什么发现都没有,马剑又有些后悔了,这个时候韩虎说不定开口说话了呢。

就算韩虎说了话,科考队那两个家伙也没法上,可要是他在,说不定能问出些更有价值的问题来。

毕竟他是新闻专业出身的。

而且,他不知道老马到底要找到什么时候,如果一直找不到,难不成就一直走下去?

马剑心里有些打退堂鼓,想着现在回去,说不定正好韩虎缓过来了。

他正想起身和老马说自己要回去,眼睛从河面上掠过,月光透过云层照射在河面上,他看到一抹蓝色在眼前浮现,又消失。

“老马,河上好像有东西!”马剑指着那个地方道,那抹蓝色已经不见了。

老马一听,放下手中的安全绳,把探照灯朝着马剑指的方向打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没东西。”

“不对啊…再等等!”马剑确信自己刚刚的确看到东西了。

老马就等了约莫十几秒钟,果然,在河面上浮起了一抹蓝色,在湍急的河水中并不明显,但老马能看出那是人的衣服!

“有人!我下去,你给我拉着!”

说着,老马立刻脱掉了外套和裤子,把安全绳扣在身上,让马剑牵着另一端,自己下水捞人。

老马的水性很好,夜晚的气温有些低,但这里毕竟是热带,赤身入水还是没问题的。

水没到老马的脖子,岸上马剑一手拉住安全绳,一手拿探照灯给老马照明,提醒他小心。

“这老马真是够拼的,浮在河里,怕已经是个死人了吧。”

马剑想着,不知道这个死人是那几个驴友中的谁,最好是李振,找到李振他和老马就能原路返回了。

待会儿一定记得拍几张照片,两人不可能背着尸体回去,有了照片,新闻素材就又多了一份。

想到这里,马剑下意识用手去掏了掏口袋里的手机,他把探照灯夹在胳膊下面,摸到手机他心里就安心多了。

可手刚刚摸到手机,另一只手抓着的安全绳突然一紧!马剑朝前一个趔趄,胳膊下夹着的探照灯啪地落在地上,口袋里的手机直接颠出来飞向了河里!

“完了!我的手机!”

马剑写的新闻通稿、拍的照片全都在手机里,一旦落水,这些东西可全都没了!

他想都没想,跟着手机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第二十一章 心理

陈镜安看着坐在面前的兰心杰,她的眼角有了一丝细纹,那是岁月留下的印记。

时间过的可真快,十年弹指一挥,两个人都改变了很多。

陈镜安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人,他总是很务实,活在当下,但即便如此再见到兰心杰,心头还是难免是起了波澜。

虽然他早就料到自己会再见她,毕竟他推荐兰心杰来柳京,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你的饭量,好像比以前大了。”

听到兰心杰的话,陈镜安笑了笑,他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今天会这么饿,吃的这么多。

陈镜安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道:“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多吃点。”

兰心杰噗嗤一下笑了,陈镜安还会开玩笑了,转念一下,他大概是在说以前在宏利的日子吧。

那时候在宏利执行任务,他开始只是当一个马仔,在边境干活,日子过的很苦。

有一次回来见到他,人整整轻了十五斤,又黑又瘦,当时作为陈镜安的“妻子”,兰心杰心疼的给他做了一大桌子的饭菜。

可就算当时饿成那样,陈镜安吃的都没有今天多。

陈镜安想问问兰心杰最近怎么样,话到嘴边收了回去,兰心杰是什么情况他最清楚,又有什么可问的。

“金河看守所的事,你了解了吧?”陈镜安问道,还是谈论工作吧。

兰心杰点头,“大致了解了,明天准备去爆炸现场勘查一下。你的那个同事石元强,好像有很多事不方便和我说。”

陈镜安道:“对,是有很多事不方便说。你不要多问,做好能做的,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兰心杰抿着嘴点了点头,她不是一个好奇的人,除了和陈镜安有关的事。

“我还听他说,你被停职了?”

兰心杰提到了陈镜安停职的事,陈镜安想石元强这小子,公事把得住嘴,私事就开始大嘴巴了,不知道他还说了什么。

“是啊,因为周教授的事。”陈镜安回道。

“周教授?周澜?他怎么了?”兰心杰想起自己来到柳京后,始终没有见到周澜,她本想拜访一下自己的老师。

“对,但具体的情况我不能告诉你,反正…你暂时是见不到他了。”

提到周澜,陈镜安的心中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他竟然选择了叛变,而且杀掉了那么多的人。

过去的他,是多么正直的人,是他把陈镜安真正带进了警察队伍中,也因为他陈镜安才选择一毕业就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将自己奉献给警察事业。

到头来,他却成了叛徒,一个如此危险的叛徒。

兰心杰见陈镜安不说便没有再问,转而问道:“你怎么到红云饭店来了?你不是住在石警官家吗?”

陈镜安道:“我是为了查一宗案子,不过…”

“不过还是不能说是吧?臭毛病。你都停职了,还查什么案子。”兰心杰白了陈镜安一眼,现在是什么都不能说。

陈镜安道:“和漫真有关。”

听到漫真两个字,兰心杰的心像被揉了一下,呼吸一下子变得短促,她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稍稍平复一些,脑子却有些发麻。

沉默了一会儿,兰心杰道:“我要回去休息了,你帮吧,明天再见?”

说完兰心杰看着陈镜安,她知道他一定会说,“嗯,明天见,”然后就再不会主动来联系她。

可她还是要这么说,还是要这样问,哪怕她真的很想再和陈镜安多待一会儿。

果然,陈镜安道:“嗯,明天见。”他的语气中甚至连一点犹疑都没有,他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

兰心杰倒没有失望,她已经习惯了。

她站起来转身准备离开,结果却被拉住了,她诧异地回头一看,陈镜安的右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

停顿了一秒,陈镜安把手松开了,道:“我…你陪我一起去楼吧,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一下。”

兰心杰抿了抿嘴,她想拒绝,可是她不敢,陈镜安还是第一次这样。

“好,我陪你上去看看。”

于是,两人离开餐厅去往电梯间,直接上到层顶层观光台上。

电梯上行的速度很快,兰心杰觉得耳鼓膜有些发胀,她眼角瞥了瞥站在身旁的陈镜安,觉得今天的他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陈镜安则揉了揉肚子,刚刚吃了好多,肚子胀的鼓鼓的,可还是没有什么饱腹感,真是奇怪了,难道自己的饭量如此惊人了。

到了楼,红云饭店的观光层是半开放式的,设置了几个观光点,一个咖啡馆,一个西式餐厅和一个小的人工花园。

层再往上则是一个露天平台,据说可以停靠直升机,但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个拥有直升机的富豪会在红云饭店下榻。

夜晚,这一层的人并不多,咖啡馆里稀稀拉拉坐着些男男女女,西餐厅里是门庭冷落,观景平台的望远镜前一个人都没有。

陈镜安和兰心杰两个人又上到了露天平台,这里的外围被一圈两米多高的玻璃墙围着,外面还有三层安全,只不过没有任何工作人员在这里,也没有观光客。

看样子大楼的经营状况并不好,晚上都没有人在这里值班。

自从地铁毒气袭击案后,柳京的旅游业差不多彻底崩溃了。

陈镜安四下查看了一番,露天平台的四周有摄像头,四个方位四个摄像,应该能覆盖整个观景平台。

兰心杰问道:“怎么,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陈镜安道:“可能有,不过暂时还只是猜想。”

兰心杰道:“这可不像你的风格,你很少猜想,也很少说可能。”

陈镜安道:“一切总会变的,人会变,周围的世界也会变。”

兰心杰听着陈镜安的话,似乎颇有深意,陈镜安又问:“心杰,你说一个犯罪分子选择杀人,和一个警察选择杀死罪犯,他们之间有区别吗?”

兰心杰道:“当然有区别,犯罪分子……”

“不不不…不是你要说的那个区别,我是说在心理状态上,在杀死对方一瞬间的那种心情。”

“那…应该没有太大的区别,都不再把对方当成人了吧。”

第二十二章 马蜂

马剑一跳进河里便有些后悔,这里的水又急又深,探照灯掉在了河滩上,手机沉入了河底。

马剑的手机有防水功能,隐约能看到河底的亮光,那是手机屏幕发出的。他一个猛子扎入了河水里,奋力朝着亮光潜去。

可潜到一半,一股强大的水流冲来,让他在水中失去了平衡,而河底的亮光慢慢隐去,再也看不到踪迹。

马剑一连呛了好几口水,他的水性其实很不错,可心中一焦急,加上水流的冲击,一下闷倒在了水中。

虽然刚刚因为手机而失去了理智,但到了水中马剑还是展现出一个资深驴友应有的素质,他立刻让身体放松下来,然后奋力的找回平衡,头终于露出了水面。

然而,他已经被水流冲进了更为湍急、狭窄的河道中,四周是一片黑暗,只能听到轰轰的流水声。

“老马,老马!”马剑无助地呐喊着,他知道老马水性极佳,说不定能将他拉回岸上。

可他没有得到回应,四周依旧只有轰轰的水流声,水流的速度越来越快,两边都是高高的崖壁。因为是热带地区,崖壁上长满了绿色的植物,马剑借着月光试图游到崖边攀爬上去。

可水流太快,崖壁太湿滑,那些绿色的植被有些长满了尖刺,马剑的手被划破,不得不缩手回去。

马剑只能尽可能让自己浮在水面上,随波逐流,河水虽急,终究会缓下来,他要节省体力,到时候就能游到岸上去。

马剑的身子彻底放松下来,过了约莫二十分钟,河道终于变得宽阔,水流迟缓了下来。

两边高大的树木越来越多,遮天蔽月,河流开始分叉,变得一片黑暗,只能透过中间一条狭窄的缝隙,看到天空中孤单的云和月。

马剑很庆幸自己平日注重锻炼,参加过铁人三项,长时间的凫水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但他又异常的懊丧,自己一个不小心不仅把手机给丢了,还让自己落入了河中,差点没淹死。

之后紧随而来的是恐惧,现在的他失去了一切对外的通讯手段,背包扔在了河滩上,在这黑暗幽深的原始森林里,死亡的陷阱遍地都是。

他很担心救援队的人能不能找到他,他该如何在热带森林中度过一个夜晚,这里毒蛇、毒虫遍地,一旦被咬没有伤药,死亡就会不期而至。

马剑又想到了老马,如果有老马在,他一定能带着自己出去,可老马还活着吗?

在掉下河的一瞬间,马剑和老马的距离应该离的不远,但慌乱中马剑没有注意到老马的位置。

一路上他都在喊着老马,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以老马的水性这不应该啊。

水流越来越平缓,马剑在河里又漂了半个小时,他一直想找个地方上岸,可这里根本就没有岸。

河水从清澈开始变得充满了一股腐殖质的味道,他知道自己快要进入森林深处。

这条河是一路往西南方向流淌,距离滇缅边境很近,马剑担心自己会越过边境去了缅甸。

很多年前,这里还是毒贩盘踞的地方,据说在森林的多个地方,都有毒贩的罂粟田。

后来两国合力对这里的毒贩进行了围剿,加上老式毒品的逐步衰落,这片地区才趋于平静。

但毒品的交易不会轻易断绝,死灰复燃存在很大可能,马剑可不想死在毒枭的手中。

马剑四下查看,凭着树缝里漏下的月光看到前面的一个支流处有一小片草滩。

他连忙划动双臂朝着那片草滩游去,将近一个小时的漂流让他精疲力竭,他需要找块地方休息一下。

脚掌终于触到了地面,马剑小心翼翼的从河里爬上了草滩,他害怕这水中有蛇。

在草滩前,有一株高大的榕树,盘根错节,它巨大的如同八爪鱼一样的根系,将四周都盘绕了起来,这草滩就附着在榕树根上。

马剑爬上树根,顾不得那些虫蚁,尽量找一块比较干燥的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下。

全身上下都被湿透了,他能听到四下虫子的鸣叫和远处猿猴的啼声,森林的夜令人不寒而栗。

马剑清点了一下现在身上剩下的东西,一个防水夜光手表,一把瑞士军刀,一个小水壶,还有一个钱包。

在明世界里最有用的钱包,此刻成了最没用的东西,而带有过滤的水壶变得尤为珍贵,防水夜光手表上有个小指南针也非常重要,至于瑞士军刀太小了一点,但一样可以发挥重要的作用。

马剑虽然被大新闻给冲昏了头脑,但此刻他还是冷静的,他想起了自己看过的那些野外求生节目,还有在各种论坛、app上看到的生存小知识。

马剑在上时常和人交流这些东西,因为参加过不少驴友活动,有一定的野外探险经验,所以总以专家自居,回答得到过不少人的点赞。

他也曾经回答过类似“在雨林中没有食物,只带了xxx”这种问题,并靠着抖机灵顺便穿插一点貌似专业的知识得到了一大堆点赞和评论,着实满足了一下虚荣心。

但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真的会面对这样的境况,没有食物,没有通讯工具,在热带雨林之中。

想到这样的处境,仅仅源于自己执着的想要搞个大新闻,想要做个大记者,想出名,想火,最后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在一个瞬间,马剑的内心崩溃了,他坐在树根上几乎就要哭了出来。

但他还是忍住了,他知道,哭泣无济于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做点什么自救。

马剑想自己漂了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估计也就十几二十公里的距离,自己有指南针,熬到明天白天,沿着河返回即可,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救援队的人肯定会沿途来找他,到时候他可以制造点烟雾什么的给他们指引,他们不就能找到自己了。

想到这儿,马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只是他忘记了,十几公里的森林和十几公里的公路是完全不一样的。

人就是这样,在绝境中一点希望就能让自己好转过来,不知道这是优势还是致命的弱点。

心情好了一些的马剑脱下湿透的外套,将水尽量拧去水分,然后把内衣、内裤也脱下来绞干。

有茂密的树林,周围的温度还算高,马剑不用担心被冻死。

这时,脱掉衣服的他突然感觉腰上一阵剧痛,好像被什么东西给蛰了一下。

马剑下意识的一巴掌拍了上去,“啪”的一下打死了什么东西,他摊开手一看,借着微弱的光看去,像是一只马蜂。

第二十三章 勇气

“马蜂?”

马剑看着虫子的尸体,那细细长长的腰身,肥大的屁股,认出这是一只蜂类。

他的腰部火辣辣的疼,马剑倒是不担心毒性,一只马蜂就算有毒还不至于把他毒倒,他担心附近有马蜂窝,自己打死一只马蜂会不会招到马蜂群的报复。

在雨林这个大动物园里,每一种动物为了生存都会进化出可怕的武器,这里的马蜂也比其它地方要更加的厉害。

马剑赶快扔掉马蜂的尸体,在被蛰死的地方摸了摸,已经微微肿了起来。

他想,如果有大群的马蜂袭击他,就重新跳进河里,让河水来挡住攻击。

马剑看着月光下静谧的河水,微微荡漾着和缓的波纹,一圈,又一圈,在眼前展开,再展开。

他的眼睛突然有些花,头有些晕。

接着,眼前一黑,他从树根上跌落下来,跌进了水草堆里。

“扑通”一声响后,森林很快恢复了平常,虫鸣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猿猴的啼鸣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马剑仰面躺倒在草滩中,长长的水草将他的身形掩住。

过了大约十多分钟,一阵嗡嗡嗡的轰鸣声从森林中传来,一时间那些虫鸣声、猿啼声统统被盖过。

接着,在月光下一大团黑影出现,黑压压的一大片,竟然是一大群马蜂!

这马蜂的数量如此之多,几乎铺天盖地,榕树上的那些动物,鸟儿、蜥蜴、爬虫似乎意识到了危险,纷纷躲了起来。

马蜂在马剑周围盘旋,它们一只只的落下来,落到了马剑的身上。

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几乎将马剑整个包了起来,慢慢地马剑竟然被这些马蜂给抬了起来。

他的身体离开了草滩,很快就有马蜂飞到他的背上,将他往上托。

马蜂的数量越来越多,马剑被包裹在了马蜂群中,此时从外面看去,看不出这一团马蜂中竟会藏着一个人。

马剑依旧昏迷着,此时的他只是感觉到耳边嗡嗡嗡吵得厉害,同时身上的水分很快干掉,是马蜂震动翅膀产生的热量。

就这样,马剑被一团马蜂抬着,慢慢地飞入了森林的深处。

……………………

老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石滩上,天依旧黑着,能看到闪闪的星星和云层边的月。

“咳!咳!”

老马咳了几下,将气管里的水都咳了出来。

他的水性一向很好,就算在激流中他也能保持平衡往前游。

可在他下水救人的时候,在快要靠近那抹蓝色时,腿却被什么东西给拽住了。

他确信自己是被拽住了,而不是被水流冲到或者水草缠住,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词——“水鬼”。

那一刻,他相信韩虎说的话,这里可能真的有鬼。

但他来不及后悔,就被拖入了水中,顺带着将马剑拉了一个踉跄。

水性再好的人也没办法在水里呼吸,老马以为自己要死了,其实他不怕死,对他来说死不是什么值得畏惧的事,不过是自然间的规律而已。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只是在想,李振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意识在慢慢的恢复,老马又咳了几声,他明白自己还没有死,不知道是谁救了他,是马剑吗?

这时,他在耳边听到了哔啵作响的火苗声,亮光从不远处传来,有人在河滩上生火。

老马爬起身,发现自己身上已经干了,是有人用火帮自己烘干的吗?

他朝着火堆望去,看到那里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一个是穿着蓝色运动服的高大男子,一个是穿着绿色连衣裙的女孩子。

两人的衣着都不像在林区活动的装束,特别是那个女孩,她穿着连衣裙,竟然还赤着脚,就这么坐在石头上。

两人在火堆前烤着火,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老马已经醒了过来。

老马从地上爬起来,慢慢走到火堆近前,道:“两位,两位…什么人?”

一时间老马不知道该问什么好,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或者他已经死了,这两个人是接他前往往生世界的使者。

火堆依旧在哔啵作响,老马注意到那个高大男子身上运动服的颜色,好像就是他在河里见到的那抹蓝。

老马的心一下子抽紧,难道这两个人是淹死在河里的水鬼?从衣着上看还真有可能,男的穿着运动服,而女孩儿赤着脚,只不过鬼怎么会在火堆前烤火?

老马当然没有见过鬼,可他在林子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听那些独龙族的老人谈到过,这林中山石草木都有精怪,飞禽走兽会化为鬼魅。而更多的,则是曾经被祭祀掉的活人魂魄,游荡在这山林中。

在这片地区没有开化之前,拿活人祭祀是少数民族常见的宗教仪式。

这两人从打扮上看虽有些奇怪,但一个是运动衣,一个是连衣裙,都是现代的装束,怎么也不像曾经被祭祀的人。

火光映照在女孩的脸上,把她的脸照得红彤彤的,她长得不算漂亮,看上去普普通通,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她的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下轻轻抖动着,不知道为什么,老马内心浮起了一阵恐惧,他绝不希望这个女孩儿把眼睛睁开来。

那个穿着蓝色运动衣的高大男子终于将脑袋转了过来,看着老马,道:“你醒了?”

老马点点头,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醒…醒了,谢谢,谢谢…你们,是什么人?”

穿运动衣的高大男子没有回答他,他转而伸手到火堆中,取了一个燃烧着的木炭,用手抓着烧着的那一头,把另一头递到老马跟前。

老马望着他眼中满是惊惧,这男子徒手抓着燃烧的木炭仿佛抓着普通的木头,他果然是山中的鬼魅?

“拿着,往北回去,不要再到这里来。”

老马握住了另一端,从男子手中接过了火把,可他并没有离开。

“我…我不能回去,我…我要找人,我要去找人。”老马的心里依旧想着李振,他要把李振找回来。

穿运动衣男子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老马借着火光注意到,他的手并非完好无损,而是被火烧的焦灼,难道他一点都不疼?

鬼是不会疼的吧。

“两位…两位能不能带我,去找一个人?我不知道他死了还是活着,我…我要找到他。”

老马鼓起全身的勇气,他不怕死,不怕鬼,他只怕自己的良心折磨自己一辈子。李振的父亲就是因为他而死,他不能再让李振死在这里。

女孩闻言也转过头来,她慢慢睁开了眼睛,望向老马。

那是一双幽深、黑暗,如同海底一万米下消无声息的旋涡般的眼睛,老马望着它,感觉到自己仿佛被黑暗吞噬。

第二十四章 宏利

陈镜安和兰心杰在顶楼又呆了一会儿,从头到尾都没有工作人员出现,也没有游客。

两人孤零零的在黑色的天幕下相伴,除了那一个问题外,两人没有更多交流。

兰心杰什么都没问,她知道很多事陈镜安都不能说,她更不想听到他所做的事和薛漫真有关。

女人终究还是会妒忌的,哪怕对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走吧。”兰心杰道,她不知道陈镜安为什么会拉她上来,说是要问问题,但实际上好像是一场误会。

这一次陈镜安没有再挽留,他点点头,和兰心杰一同离开了观光层。

从层下来,两人各自回了房间,电梯口,兰心杰倒是希望陈镜安再拉她一次,但这回没有,陈镜安很干脆的离开了。

回到房间,陈镜安洗了把澡,在镜子前他看着自己的右胳膊,那片黑色的麒麟纹身依旧那么的显眼,只不过颜色从过去的乌黑变得有些发青,淡了很多。

这不是普通的纹身,而是用独龙族特殊的纹身法印在皮肤里的,所用材料是大山里一种草的汁液,黑色的草汁渗入皮肤,据说可以驱邪避害,任何一个在大山里行走的独龙族人都要印上这样的纹身。还有他们的女人,则要把纹身纹在脸上,据说是过去为了不让她们被别的族的人掳走。

因为是草汁,上色效果自然比不上现代的化学制剂,时间一长颜色就消退了。

陈镜安记得,这个纹身是独龙族的一个小伙子给他刻的,在那个贩毒组织里,做马仔的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纹身,他们要在山林里穿行,纹身可以带来一些心理安慰。

而且一旦死了,找到面目全非的尸体可以凭借纹身确认身份。

组织里的大佬们也都有纹身,因为他们都是从马仔做起一步步爬上去的。

陈镜安爬上去只用了三年时间,就坐到了组织里老三的位子,如果再熬两年,他说不定就成为老大,变成西南的大毒枭了。

当然,现在这一切都远去了,只留下这一个渐渐褪色的纹身,还在提醒他曾经的往事,想起那雾气蒙蒙,充满了腐臭味的雨林。

陈镜安捏了捏拳头,右手还是非常的自如,没有丝毫异样,他也想不起来刚刚在餐厅为什么会突然拉住兰心杰的手,他觉得这给自己惹了一些麻烦。

而且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这个不听使唤的手还会给他惹更多麻烦,只是不知为什么,陈镜安觉得这样好像没什么不好的。

穿好衣服,陈镜安坐在书桌前,拿起酒店的铅笔和便签纸,在上面涂写起来。

每隔一段时间,陈镜安都会理一理自己的思路,把最近发生的事、要解决的问题列出来,进行排序。

第一件事,悬在陈镜安心头的还是刘晓琳的下落。已经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还是没有刘晓琳和秦刚的消息,两个人的失踪简直蹊跷到极点。

当然,陈镜安并不知道,迟亮和曹金珏已经登上了前往西南的火车,去寻找刘晓琳和秦刚的下落了。

陈镜安有一种预感,刘晓琳和秦刚失踪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和变异人有关的秘密。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开这个谜团,那之前的很多困惑应该都能弄明白。

陈镜安在便签纸上写下了刘晓琳和秦刚的名字。

第二件事,还是和薛教授的失踪有关,现在他已经有了一些眉目,虽然这种眉目完全来自他的直觉。

陈镜安过去从不依靠直觉破案,更不会依靠想象力,他相信痕迹,细节,证据链和高科技,而不是看似合理实际靠不住的推理。

可在薛教授失踪这件事上,陈镜安没有任何痕迹可寻,他唯一可以凭借的只有他的想象力和他过往经验,以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一点灵感。

现在陈镜安认定,薛教授的失踪可能和红云饭店有关,他要在这里找到他想找到的东西。

陈镜安在便签纸上写下了一个薛字,后面又写了红云饭店。

第三件事,关于传销组织、孙峰、黄真真,史鹏和刘有全的死,以及在幸福园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陈镜安预感到,这背后一定和某个组织的秘密行动有关,一切看起来没有联系,但如果串联在一起,肯定能得出合理的解释。

孙峰现在处于软禁的状态,还有小米,也被关在了安全的地方,王静会抽时间去审问他们,将幸福园的糟事理理清楚,得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只是问题是,陈镜安对王静已经不完全信任了,甚至对这个组织,对他们的性质和目的,陈镜安都产生了深切的怀疑。所以很多想法他都藏在心里,不和任何人说起,除了石元强。

陈镜安在便签纸上写下幸福园、史鹏、刘有全几个字。

思考和写下了这三个问题,陈镜安心中还有很多小的疑惑,都是过去在二十二科工作时产生的,因为工作忙碌,很多都无法探究清楚。

但陈镜安明白,如果将这三个问题弄清,很多疑惑都会迎刃而解,并且互相之间肯定有联系。

现在的问题在于,这三个问题的突破口在什么地方呢?是红云饭店?还是在幸福园?还是在刘晓琳和秦刚的身上。

陈镜安转动着手中的铅笔,静心思考着,所有的线索、过往事件以及经验在脑海中纠缠,想从这一团乱麻中,找到一个能抽出所有线条的线头来。

陈镜安在便签纸上乱涂乱写,仿佛他这纷乱的思绪,想要画出点什么来。

可是在没有证据、口供的情况下,他一点思路都没有,或许应该让石元强陪着他一起想,这家伙的想象力足够丰富。

一直想,想到脑仁有些疼,陈镜安闭上眼睛躺倒在椅子上,左手摁了摁太阳穴,右手握着铅笔还放在便签上。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便签上多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不是陈镜安有意写的,对此他已经习惯了,但看到这两个字,陈镜安的心中还是掀起了一阵狂澜。

“宏利。”陈镜安喃喃地念道。

第二十五章 被盗

k次,从柳京前往坤平的列车行驶在夜色中,车头闪亮的照灯划破了黑暗,朝着西南方向奔行。

坤平距离柳京多公里,k字头的列车需要行驶一天两夜才能到达目的地,这是一段漫长的路途,对于车上每一个乘客来说,都是和精神上的折磨,特别坐硬座的乘客。

曹金珏和迟亮坐的就是硬座,下午买票的时候王静告诉两人,卧铺票已经卖光,只能坐硬座。

曹金珏差不多有二十年没有坐硬座长途列车了,上一次还是上大学的时候,他的学校远在东北,过年一天一夜的硬座坐的他感觉屁股都不属于自己了。

没想到如今这把年纪,还要坐这么久的硬座出任务,幸好科里给的补贴足够多,有了这笔钱,女儿的课外补习费算是有了着落,不用从私房钱和生活费里挤了。

和还在操心生活的曹金珏不同,坐在对面的迟亮正闷头疯狂玩手机,在柳京因为科里的规定不允许多用电子设备,不允许使用通讯软件,导致迟亮好长一段时间没怎么碰手机。

这次出来,迟亮想既然离开柳京了,王静也没有特别嘱咐,加上火车上异常无聊,他当然要玩个痛快。

曹金珏见迟亮拿着手机玩个不停,心里也有些痒痒,虽然是个中年人,但智能手机早就进入了日常生活,完全离不开。

在科里这段时间,曹金珏尽量忍住不用手机,不使用通讯软件,但有几次还是不小心用了一下,主要为了和女儿联系。科里并没有出警告,他想只要不谈工作上的事,应该没问题。

开始的几个小时还好,两人在火车上吃了一顿难吃的晚饭,迟亮精神抖擞,玩光了手机和充电宝里的电,曹金珏则和女儿在微信上聊了几句,看了会儿视频也没电了。

两人不得不把手机放到洗手间附近的插座前去充电,回到座位上能看到手机,没了手机两人无聊了起来。

看看时间,晚上十点,火车规律的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配合上规律的摇晃,困意很快就席卷而来。

可是硬座不是卧铺,困了没办法舒舒服的躺下来睡觉,只能倚靠在平直的靠背上,或者歪扭着脑袋或者用手撑着下巴,以别扭而难受的姿势抵抗不断袭来的睡意。

这样人睡得很难受,时间一长不是脖子疼就是胳膊酸,加上车里嘈杂、闷热的环境,一会儿就会醒来,一会儿又睡着,整个人迷迷糊糊昏昏沉沉。

迟亮还好,曹金珏年纪大了,颈椎不太好,在家都要睡硬板床,枕特制的颈椎枕,现在就这么靠在平直的硬座椅上,脖子怎么都不舒服,睡得很不安稳。

到了凌晨,他隐隐约约听到车上的大喇叭报站,“列车到站,胡溪站,请到站的乘客准备好行李物品准备下车,列车停靠时间短,其他乘客不要在站台多停留……”

胡溪,他们到胡溪了,看样子列车已经过了徽州,曹金珏这么想着,脑子里突然一个激灵,一下想起两人的手机还在洗手间旁边充电,一直没拿回来。

曹金珏立刻清醒过来,跑到洗手台一看,插座前已经空空如也,两个人的手机都不见了。

曹金珏回去推醒了迟亮,道:“手机没了。”

迟亮一听,连忙起身跑到洗手间前转了一圈,手机真的不见了,肯定是放在这儿充电时,被某一站下车的人给顺走了。

真是终日打雁被雁啄瞎,两个警察在火车上,竟然把手机给丢了。

他们在派出所和d工作了太长时间,从来没有为了执行任务出过差,在柳京他们从不担心自己的东西会被偷被抢,因为只要愿意,小偷哪怕偷了一块钱,他们都能找回来。

而且他们以前是制服警,还有比穿着制服的警察在城市里更安全的吗?

“疏忽了,疏忽了,怎么能把手机放在那里充电不管呢?”曹金珏是懊恼不已,自己是老警察了,想当年也是反过扒的,给学校、单位做过反扒讲座,到头来自己硬生生把手机送给了小偷。

迟亮不甘心,还跑下了列车四处查看,但一无所获,他又没有火眼金睛,看不出到底是谁偷拿了手机。

而且偷手机的人不一定在胡溪站下,可能前几站就把手机顺走下车了,迟亮只能无奈上车。

曹金珏把情况报告给了乘务警,乘警告知两人,火车上贵重物品务必自行看管好,这趟是老式的机车,没有监控探头,而且路程长站点多,东西一旦被偷找回来的几率很低。

两人都是警察出身,知道只要花力气去找,东西可以找回来。

只不过两人有秘密任务在身,不方便透露身份,更不能在路上耽搁,只能作罢,想着到了坤平买新的手机和手机卡。

现在的智能手机都有云功能,倒是不担心里面的东西丢失,不过身为警察遭了小偷,真是让两人觉得脸上无光。

原本被列车晃得晕晕乎乎的两人,现在是睡意全无,面对面坐着发呆。旁边还有其他乘客,他们不能谈论任务的事,两人年龄差距又比较大,一个中年人,一个小年轻,没什么共同语言,就算想互相责怪都开不了口。

列车又出发了,开始在铁轨上缓慢的爬行,渐渐加速,离开了胡溪站。

不知道该说什么,曹金珏只好把目光投向窗外,在距离铁路不远的地方,能看到通向胡溪的高速公路,凌晨依旧有车辆开着灯在上面穿行,他想,不知道车上的人,这么晚是不是有急事,要去往什么地方?

……………………

“呸!”

一个穿着白色夹克的年轻人在车里吐了下口水,把莫名掉进嘴里的头发给吐了出来,然后撩了撩刘海,继续开车在胡溪的高速公路上前行。

黑暗的驾驶室中,借着仪表盘的灯光能看到他头发的颜色,黑中带红,红中带绿,好像一只公鸡的鸡冠,是个非主流的发型。

他身上的白色夹克显得很浮夸,而他开着的车却是一辆略显破旧的面包车。

道路前方有一个分叉口,一个继续去往胡溪,一个则去往西南的盘水。

年轻人打了个右拐的转向灯,他要去往盘水方向,车子开的挺快,公里每小时,是他这辆破面包车的极限了。

眼看要进入匝道,突然,年轻人踩了一脚急刹,破旧的面包车滑行了好长一段距离停了下来。

“我操!什么情况,改道去胡溪?去你大爷的,去你大爷!妈的,还好是晚上,白天老子就死了!”

车里并没有其他人,年轻人乱骂了一通,慢慢把车倒了回去,然后朝着胡溪的方向驶去。

第二十六章 背后

韩虎始终没有清醒过来,他直愣愣的坐在石头上,手里捧着的水杯早就凉了。

两个年轻人待在韩虎附近,时不时看看他,看韩虎有没有好转,他们是科考队的。

具体的说,他们是西南森林生态科学考察队的成员,不过这并不是官方组织,他们属于一个从事动物保护的民间机构。

这个科考队最近在西南的森林中做野生动物情况调查,在络上得知老虎袭击人的事件后,立刻赶到了雄敢,然后派人跟了进来。

作为一家民间的非盈利组织,他们资金的主要来源是民间捐助和政府的一点补贴,所以他们需要曝光度和知名度。

组织在上有公众号和微博号,运营的不错,经常发布国内各种野生动物的视频和消息,有不少粉丝。

这次老虎袭人事件在上沸沸扬扬,目前还没有真正发酵开来,科考队无疑想蹭一蹭热度,给组织机构加增加点关注度。

韩虎是目前经历袭击的第一当事人,能采访他得到第一手资料无疑是极好的,哪知道他竟像魔愣了一般,呆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其中一个人又走上前,扒了一下韩虎的眼皮,拿出电筒照了照,道:“喂,他的眼睛有点不对劲啊。”

“怎么了?”另一个人道。

“你看,他的瞳孔怎么缩的这么小。”另一人循着电筒的光看去,发现韩虎眼睛的瞳孔的确收缩的很小。

这没有道理,现在是晚上,正常人在夜晚瞳孔都会放大,哪怕用电筒照射,也不该缩的这么小。

把电筒关掉再看,借着微弱的月光,韩虎的瞳孔没有反应,并未变大,他的眼睛根本就不感光了。

“是不是被吓傻了?或者中毒了?”其中一人猜测。

讨论一番没有结果,两人把救援队的医护人员叫了过来,让他给韩虎看一看。

之前医护人员已经给韩虎大体检查过,各方面指标都正常,他观察了一下韩虎的瞳孔,感觉的确不对劲。

“休息一下应该就好了,可能受到刺激,身体做出了应激反应。把他衣服脱了,拿个睡袋过来,让他躺进入休息一会儿。”医务员和这两个科考队的把韩虎从石头上扶下来,帮他脱去了外面的冲锋衣。

韩虎的里面穿了一件吸汗的运动紧身衣,弹性十足,医务员在紧身衣上发现破了好些个口子。

而红色的冲锋衣外套上同样有许多开裂的地方,大家开始都以为是在树林里刮破的,但医务员仔细查看,冲锋衣上除了有裂口外,还沾了干涸的血迹。除此之外,韩虎的胳膊上、脖子上,都有细密的伤口出现。

之前在检查时,医务员只注意他的血压、脉搏和大的外伤,现在脱衣细看,才发现有很多不正常之处。

医务员赶忙找到警察王双喜,王双喜此时正在担心老马和马剑两个人,他刚刚给老马打了个电话,老马手机处于关机状态。不知道是不是进入无信号区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听到医务员过来说韩虎有异样,王双喜跑来看了一下,衣服上的血迹,紧身衣上的裂口,还有身上的小伤口。

“这个…应该是树枝划的吧,血这个很正常,应该是他自己的血,哪里破了吧。瞳孔嘛,估计被老虎吓傻了,人受到惊吓是会这个样子的。”王双喜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他是个森林警察,在雄敢的主要工作是防偷伐偷,对于人命案子,他并不擅长。

这些判断都是想当然,不过也是没办法,任谁来都弄不明白韩虎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双喜更担心的还是老马和马剑,特别是老马,他那股子倔脾气,不找到李振怕是根本不会回来。

王双喜又给老马打了个电话,手机依旧是关机状态,再拨通马剑的号码,同样不在服务区。

王双喜有些急了,找到救援队的队长,告诉他打不通老马的电话,要不要考虑去找老马。

队长摇了摇头:“如果老马出不来,我们进去也是白费力气,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吧,天亮老马要是不回来,我们就沿着河去找他。人不能再分散了,会有危险,天亮了其他人进来了才好办。”

王双喜无奈,只能同意救援队长的建议,可他心里对老马终究是放不下的。两人几十年的交情,他做了多少年的森林警,老马在这块地方就呆了多少年。

救援队在河滩上安好了简易帐篷,韩虎被转移到一个帐篷中,在医务员的帮助下,钻进了睡袋里。他闭上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看样子他累坏了。

小邱的尸体依旧留在原地,半个身子趴在河滩上,血腥而恐怖,不过经历了初始的惊恐,大伙儿都习惯了,找来一些石块将尸体围了起来。

其他人零零散散都钻进帐篷休息,时间不早,他们要度过这漫长的黑夜,等候明天的太阳。

王双喜睡不着,坐在一块石头上说给大伙儿守夜,他再度拨了老马的电话,依旧是不在服务区,他叹了口气,心中很是担心老马。

他知道老马为什么一定要去找李振,李振的父亲是老马的好友,当年两人一起来到雄敢做伐木工人,在雄敢扎了根。王双喜还记得,他也是在那一年分配到雄敢做了森林警察。

后来伐木场关闭,李振的父亲做了护林员,马青—也就是老马成了向导,顺带着会做一些非法勾当——比如给毒贩送货。

王双喜和李振的父亲当时都不知道老马在做这个,后来李振的父亲得知了,劝老马少做这种危险的事。可老马为了钱,当然不愿收手,常借做向导的便利在林间穿梭带货送货。

直到有一次他不小心把货给丢了,和毒贩子闹翻遭到追杀逃进了山里,李振的父亲上山去救他,结果被毒贩打死落入了深涧中。

之后,王双喜领着人把这伙毒贩给抓了,老马算逃过一劫,可李振的父亲死了,留下李振。而老马自己的老婆带着孩子跟人跑了,于是老马把李振当成了自己儿子。

所以,他是一定会去找李振的,如果找不到,恐怕老马自己都不会回来。

想到这里,王双喜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拿出打火机,火苗蹭的一下起来,点烟。

淡淡的火光下,王双喜突然注意到,自己的面前有一个黑黑的人形的影子。

他脖子上的寒毛突然都竖了起来——背后有人?

第二十七章 醒来的人

王双喜猛然回头,看到韩虎站在自己身后,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王双喜吓得从石头上跳下来,指着韩虎道:“喂,你怎么醒了?你没事吧?你…你什么情况?”

王双喜虽是警察,但和老马一样,在这片山林里待了几十年,多多少少受到一些神怪传说的影响,心中对鬼神颇为畏惧。他看韩虎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加上之前一直喊着“有鬼”,心说他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韩虎站在跟前,对王双喜的问话没有回应,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慢慢的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急促。

突然,王双喜看到韩虎的胳膊好像一下子变粗了一些,那紧身衣一下凸起来好几块,仿佛一个健美运动员展现自己的肌肉。

“怎么回事?”王双喜的脑海中一片疑问,韩虎看起来并不强壮,他面容枯槁,身材寡瘦,这紧身衣穿他身上都有些松垮。

韩虎的喉间响起了一阵低吼,这吼声低沉混沌,却震人耳鼓,听得王双喜不寒而栗,这是人发出来的声音吗?

王双喜心道不妙,觉得韩虎肯定被什么鬼怪附身了,现在怕是要发作,自己难道这就要做了鬼下的亡魂?他心中害怕,可脚下像生了根一般,竟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狗叫,是救援队的搜救犬,它被拴在营地旁安睡,不知怎么醒了过来,开始疯狂的吠叫。

原本喉间还在低吼的韩虎,吼声慢慢消失,膨大的胳膊慢慢缩了回去,急促的呼吸慢慢恢复正常,接着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王双喜见韩虎倒下,凑近看了看,拍了拍他的脸颊,道:“喂,喂?你怎么了?”

这时,几个睡下的救援队的人被狗叫声吵醒,出了帐篷跑到王双喜跟前,见韩虎倒在地上,询问是什么情况。

王双喜将刚刚发生的怪事告知了众人,不过他没有说韩虎发出低吼以及胳膊胀大,只说他跑到自己背后直勾勾盯着自己,然后就瘫倒在地上了。

众人将韩虎重新抬回了帐篷,喂了他点水,韩虎转醒过来,医务员查看了一下他的眼睛,发现瞳孔恢复了正常。

“韩虎?你是不是叫韩虎?”医务员问道。

韩虎点点头,道:“是,你是谁?”

众人大喜,韩虎竟然恢复意识了,医务员忙道:“我们是森林救援队的,你们出事了,过来救人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大家都很着急,想从韩虎嘴里知道些情况,而韩虎望了望众人,却道:“我饿。”

“快快快,给他拿点吃的!”

一阵手忙脚乱,大伙儿从行李中拿了些压缩饼干、牛肉干、巧克力这些东西给韩虎补充能量。

韩虎见到吃的两眼放光,怕是一天多没吃东西了,这些饼干、牛肉就着水,咕咚咕咚吞下去一大堆。

直吃了十五分钟,韩虎方才停了下来,他这一次吃下的量怕是三个普通成年人一顿饭的量。

韩虎一边吃,一边了解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脑子里把事情整理了一下。

吃完他道:“我们在山里,碰到鬼了。”

众人没想到清醒过来的韩虎还是说有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而王双喜却是相信的,凑近道:“什么鬼?山鬼?水鬼?还是树鬼?”

韩虎道:“是…是个女鬼。”

“女鬼,什么样的?”

“是个穿绿色连衣裙的女鬼。她长得白白净净,赤着脚,问我们有没有吃的。”韩虎回忆起那天的情形,那个女孩从草丛里钻出来,衣衫褴褛,身上绿色的裙子已经破了好些洞,但却很干净,浑身上下都很干净,头发、衣服。

特别是那双脚,白白的,小小的,除了脚趾和脚底板有一些黑泥外,脚面上一点痕迹都没有。

韩虎觉得她肯定是个鬼,如果不是鬼,一个小女孩怎么会出现在这原始森林里,怎么会穿得这么奇怪,怎么会这么干净?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王双喜急迫的问道。

“后来,后来我们就给她递了点吃的,再后来…再后来我只记得一团黑,好像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像做梦一样。一直在做梦,梦了醒,醒了又梦,一直到现在。”

“那你梦到什么了?”

“梦到什么?这…这我就记不清了,反正梦嘛,乱七八糟的。”韩虎自己也说不清楚。

众人不禁感到奇怪,这事太离奇了,竟在原始森林中遇见了鬼,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王双喜继续问道:“你知不知道,小邱已经死了。”

韩虎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道:“小…小邱死了,小邱怎么死的?”

王双喜道:“不知道,只剩下半个身子了,面目全非。你要不要去看一看他的尸体?”

韩虎连连摇手,道:“不用不用,我和他也不算太熟,我们俩是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

“对,我们是上认识的。”

韩虎把自己在驴友群认识小邱,然后相约一同到雄敢探险的事说了出来,所以他和小邱仅一面之缘,更不用说冯子丰和老邢了。

不过,王双喜还是把小邱死亡时的照片拿给韩虎看,韩虎见到手机照片上那半个身子的尸体,心中一阵恶心,通过衣着能判断,这人的确是小邱。

王双喜又拿出一台手机递到韩虎跟前,道:“这是在河滩上捡到的手机,是不是小邱的?”

这是在小邱尸体附近发现的,机体上沾有血迹,已经没电关机了,王双喜将他放在一个塑料袋中保存。

韩虎点头,他记得小邱的手机上套着一个很独特的手机壳,印有猫头鹰图案,一看这个手机的手机壳上的确有猫头鹰,看样子是小邱的手机。

“其它的事,你真的一点都记不清了?”王双喜问道。

韩虎思考了一番,摇了摇头,如果换成别的警察,定然还要盘问下去,一个女鬼怎么能够解释的通?

但王双喜毕竟是森林警,没负责过人命案子,而且他是相信鬼神的,便没有过多盘问。

科考队的两个年轻人想问韩虎几个问题,韩虎突然捂住肚子说肚子疼,然后拿了一些纸,跑去河滩的大石头后面去上大号。

韩虎是真的肚子疼,而且是剧烈的绞痛,汗从脑袋上直往下冒。

跑到石头后面脱下裤子,一阵噼里啪啦,腹中的剧痛才有所消退。

一通拉完,韩虎擦了擦屁股,他感觉这一泡屎拉得够多,从来没拉出过这么多。

擦完屁股,他回头望了一下,看到这一堆秽物中,有一个白白的东西。

有点像是人的脚趾头。

韩虎拿起碎石头,把这些秽物给埋了,到河边洗了把手,便回营地里去了。

第二十八章 海猪少校

石元强早上醒来,发现陈镜安昨晚没回来,因为桌上没有早饭。

看了看手机,凌晨发过来一条短信,说晚上不回去了。

“切,又不回来,哎,就算停职也不能这样嘛,人民警察还是要注意影响,夜不归宿。”

嘴里碎碎念一番,石元强心里却知道,陈镜安不回来肯定有他的原因,其中一个怕是担心停职调查的事让自己受到牵连。

叹了口气,石元强又注意到,手机上还有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连打了三个,差不多也是凌晨时分。

石元强昨晚睡的很早,因为今天要早起去金河区太古生物爆炸案遗址勘查,手机放在静音没有听到。

想了想,石元强拨通了这个号码,几秒后接通,他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喂?是…是陈警官的同事吗?”

“哦,是,你是哪位?”

“我是顾怜,陈警官的朋友。”

果然,石元强猜的没错,是顾怜,肯定是找不到陈镜安,就找到他这里来了。

“顾怜啊,钟楼医院的护士吧?找我什么事啊?”石元强问道,虽然他知道顾怜打电话过来只可能有一件事。

“我想问问陈警官在家吗?我找他有点事。”

“哦,陈警官最近有点事,不在家里,你暂时也联系不上他。等我见到他,我会转告他的。”

“这样啊…”电话里顾怜的声音有些失望,陈镜安整整一天没有回复她消息。

虽然陈镜安讲过,不能用通讯软件,但之前顾怜打电话或者发短信给他,他都是会回的。

“那…那能不能告诉我,他有什么事…要是不能说,那,那你见到他,让他有空回我一个电话吧。”

“好,没问题。”石元强听着顾怜的语气,不禁感到心疼,陈镜安这家伙真是暴殄天物,一个离了婚的气质美女,一个痴心的小护士,换成石元强怕是天天开心的睡不着觉。

他倒好,一个不要,一个不理,下次见到他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他。

挂掉顾怜的电话,石元强收拾了一下,出发去了局里,和兰心杰汇合,准备一同前往太古生物制药厂。

王静见到二人,道:“你们跟着蒙浅浅一起过去,到了以后一切听从蒙浅浅的安排。”

蒙浅浅在楼下的喷泉前等着两人,昨天开会的时候蒙浅浅和王静请过假说今天不上班,要去看望一个朋友,不知怎么今天还是来了。

不过她没有穿警服,穿着一身白色的羽绒服,棕色的雪地靴,扎着丸子头,看起来和街上普通的小姑娘无异。

她脸色不太好,见到石元强和兰心杰没打招呼,只是斜了两人一眼。

石元强知道这家伙不好惹,道:“蒙警官,王科让我俩跟着你走。”

蒙浅浅道:“去开车。”

石元强忙到车库里去取车,留下兰心杰和蒙浅浅两人,兰心杰观察了一下蒙浅浅,道:“你有心事。”

蒙浅浅白了兰心杰一眼,没有吱声,她对这个兰心杰没什么观感。

兰心杰道:“你今天的头发,比昨天乱多了。”

蒙浅浅平日里扎的丸子头都整整齐齐,穿着更是一尘不染,这是在军队留下的习惯。

今天她的头发要凌乱的多,头顶的丸子散出不少发丝,衣服有些皱,显然没有认真打理。

“关你什么事。”蒙浅浅像被看破心事的孩子,呛了兰心杰一句。

兰心杰只是笑笑没再说话,她知道自己猜中了,只是不知道蒙浅浅在科里究竟是做什么的。

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石元强还挺怕她。

这时,石元强把车开了过来,两人上车,出发前往目的地。

……………………

石元强等人离开后,王静驱车去了局里位于城北的看守所,今天她要提审。

城北的看守所是用于关押接受法庭审判前的犯罪嫌疑人的,现在这里专门开辟了一块地方,用于关押二十二科送来的嫌犯。

目前有三个人被关在这里,程浩南,孙峰,以及小米——李可欣。

在幸福园事件暂时告一段落后,孙峰因为谢教授的事,被王静收押,传销组织的情况到现在还是一团迷雾。

程浩南目前看来比较无辜,虽然幸福园的一系列事件因他想找黄真真而起,不过后面的事应该和他无关,这次来王静还要给程浩南送药。

组织在上个星期成功研发出了片剂抑制剂,目前需要人做实验,程浩南就是很好的试验品。

至于李可欣,也就是小米,这个到目前为止最为怪异的变异人,组织上还没确定如何对她进行处理,怕也是逃不过成为试验品的命运。

和金河农场不同,看守所位于市区,在宣区检察院往西两三公里,一个废弃的大型军用机场附近。

这里过去是柳京军区一个重要的军事基地,过去位于柳京城外,随着经济发展柳京城区急剧扩张,慢慢将这个机场包围了起来。

所以出现了军用机场位于城市市区的奇特规划,导致军事行动有泄密风险,同时城市发展受到很大阻碍。

去年这个机场终于搬迁,这里将拆除成为商业用地,结果柳京的突发事件导致这块地的开发陷入停滞,成为柳京几个烂尾地块之一。

看守所就在机场东南角,周围是少量的农田、臭水塘、树林子以及一些荒地,还有破旧的道路,的确是个关押嫌疑人的好地方。

进了看守所,王静亮明身份,立刻有专人过来带着王静穿过重重的禁制,进入了看守所最核心的地方——地下室。

这里曾经是关押军事犯、政治犯的地方,近几十年已经废弃,现在被二十二科用来关押变异人。

一般的警员都无法进入这里,有专人负责送水和食物。

王静下到地下室中,一个身材高瘦的人坐在地下室的安保监控室里,他头发掉的差不多,板着蜡黄的脸,好像一具僵尸。

这人正是之前跟在海星将军身前的两个人之一,王静见到他,道:“辛苦你了,海猪少校。”

真是奇怪的代号,这人和猪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不知为何叫这个名字。

海猪少校道:“应该的,这里以后就归我管,记得弄一份名单和照片给我,能进来的人。”

“知道了。”王静点头。

第二十九章 蝇人

海猪少校打开了地下室的大门,里面没有想象中那般阴暗潮湿,除了灯光有些暗淡,空气还算清新,地面、墙面也很干净,就是比较陈旧。

门后是圆拱形的顶梁,如同防空洞,走过一段狭窄的甬道,来到地下室的主体,一个长长、宽宽的地下走廊。

走廊两侧是一个个的铁门,铁门后面就是关押嫌疑人的房间。

走廊穹顶和墙体上的石灰已经斑驳泛黄,墙体的下半部分是绿漆,因为地下潮湿有些地方鼓胀剥落。

门是特制的合金钢门,有两个口,上面一个望风口,下面一个递送食物和水的口。

一共八扇门八个房间,目前三个房间关着人,王静走到号门前,打开望风口朝里看去。

房间是特制的,六个面都是软材料做成,是为了防止政治犯、军事犯自杀。

房间装饰简单,一张床,一盏灯,一个便池和一个洗漱池,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摆了些杂志、旧书。

作为一个嫌疑犯的居所,条件还算可以,这里曾经关押过一些在柳京地区赫赫有名、颇有权柄的人物。

王静看到程浩南正安坐在床上,借着墙上的灯光看书,他被捕半个月了,收押在看守所中,都没有人来看望他。

他似乎被自己的家人给遗忘了,可他却安之若素,在看守所里呆的挺舒服。

毕竟他在家里也是宅着,而且饱受放屁之苦,被抓过来以后,他的症状就消失了,对此他感觉很开心。

有吃有喝有“娱乐”,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着,反正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出去的想法。

王静从海猪少校手中拿过钥匙,打开了铁门,进到房中。

程浩南见有人进来,忙放下书本,从床上站了起来,地下室灯光昏暗,他看不清王静的模样。

这让他有些紧张,想自己是不是要被拉去受审了,他还没见过律师呢,不知道自己会被判什么刑罚?要做多少年的牢?会不会被枪毙?

王静关上铁门,坐在房间的铁凳上,问道:“程浩南?”

“是,我是程浩南…我我认罪,我伏法,我愿意接受政府的处罚!”

程浩南在被陈镜安识破过谎言后,现在乖巧的很,一句假话不敢说,因为他能感觉到陈镜安背后不是普通的警察组织,和这个组织对抗没有好下场。

透过微弱的灯光,他能看到王静半张脸,另一半隐没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可怖。

王静没有搭理程浩南,道:“我过来只是告诉你一些事情,还有给你一些东西,你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回答,带着耳朵听就行了。”

程浩南点点头,嗯了一声。

“第一,我要通知你,黄真真被找到了,不过她已经死了,死亡原因还在调查当中,所以你不用再挂念她,她的死和你无关。第二,你的家人没有联系找寻你,你的犯罪行为会受到审判,不过你不需要律师,审判的结果会另有人通知你。第三,给你这个东西。”

王静从兜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放在一旁的洗面池上,道:“这是治你病的药片,你的病还有发作的可能,什么时候觉得不对劲了,就吃一片。一片应该能顶一周左右的时间,不要多吃,有问题,会有人来替你解决的。”

把话说完,把东西交给程浩南,王静在号房间的事就结束了,她起身离开。

程浩南脑子里还有些迷糊,有些话想问王静,可铁门已经“砰”的一声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他一个人。

“死了…怎么就死了。”程浩南喃喃道。

从房出来,王静接着去了房,那是李可欣——也就是关押小米的房间。

海猪少校又把房间的钥匙给了王静,王静打开了房间,和房一样的布置,只是小米不像程浩南那么惬意的在看书,她呆呆的直躺在床上,对有人进来没有任何反应。

在被捕后她受到过几次审问,但一直是同一套说辞,没有任何变化,打了抑制剂后,便一直被关在这里。

她还穿着男人的衣服,留着短发,但她的身材、样貌完全是个女人。

王静依旧记得她从男人变回女人时的景象,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比任何一种变异都要可怕,无论是变成野猪、变成蝙蝠还是变成老鼠。

在变异人中她无疑是极为特殊的一个,但她始终描述不清究竟是谁帮她完成了性别转换,又是谁让她勾引楼凤、妓女去蒲柳巷。

之前还从没有人能控制变异的性质,如果小米没有说谎,那她会是第一个“心想事成”的变异者。

和程浩南一样,王静和李可欣说了几句,然后把那瓶药放在了洗面池,道:“这瓶药可以让你从女人重新变成男人,每周吃一颗,吃两个月就可以。你从下周开始吃,不要多吃,不要少吃。”

王静骗了她,她知道李可欣想变成男人,如果告诉她这是抑制片,她是绝对不会吃的。

李可欣一直呆滞的眼珠转了转,王静知道她听进去了,两个月的时间,她一定会吃的。

对于幸福园一系列的事情,王静暂时不准备审问她,更不准备对她用电刑,上面对她另有安排。

接着,王静离开了号房间,朝着最后一个号房间走去——那是关押孙峰的房间。

孙峰。

王静完全没想到,这个在警局里被自己电到尿失禁的小子,背后却可能藏着许多重大的秘密。

一切伟大的行动和思想,都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王静走到号房间门口,海猪少校给了她最后一把钥匙,从头至尾海猪少校都一言不发,对一切不闻不问,只负责交钥匙,收钥匙。

王静打开了号房间的门,里面一团漆黑,孙峰没有开灯,他将自己隐没在了黑暗中。

和另外两个房间不同,号房的墙面、地面和天花板都是用合金钢浇筑,像镶嵌在地下室中的一个铁盒子。

王静走进这个铁盒子中,关上铁门,她伸出手,掌心开始冒出电火花。

火花越来越多,变成了电弧,在王静的手掌和铁质的地板间闪现,成为一道道光柱。

通过这闪闪的蓝光,王静看到了孙峰。

他蹲在黑暗的角落中,回头望向王静,他浑身已经长满了短而粗的黑毛,眼睛变得如台球一般大,整个眼球上布满了眼珠,他的瞳孔早已分裂得不止一个了。

他快要变成一只苍蝇了。

第三十章 鬼不见了

第二天的早上,留在原始森林外面的救援队和其他人进入了林中,紧跟着,宏利县公安局刑侦队的两名刑警也赶到了这里。

他们昨天晚上接到消息,连夜驱车到了雄敢,一大早就在向导的带领下进了林子,来到河边的临时营地。

一时间这里聚满了人,天气很好,阳光灿烂,死亡和黑夜带来的恐怖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

两名刑警见到了依旧趴在那里的半具尸体,外面垒了一圈石头,现场已被破坏,尸体明显有翻动的痕迹。

在进行拍照留样后,王双喜把搜寻得到的物件交给两名刑警,三人又在附近进行了一番搜查,找到一些衣服碎片,鞋带等。他们还找到一些排泄物,不过都是人的,没有发现大型动物的痕迹。

在帐篷里,两名刑警对韩虎进行了简单的讯问,得到的答复和昨晚一模一样,两人当然不信,决定带韩虎回局里协助调查,他们认为韩虎有重大作案嫌疑。

因为在韩虎的衣服上,发现了红色的血点,有可能是小邱的血。

尸体被救援队的人装入一个塑料袋,抬在担架上扛出森林,韩虎则跟着两名刑警一同上路回雄敢,然后坐车去宏利。

王双喜道:“两位同志,昨天晚上我们又失踪了两个人,到现在还没回来,联系也联系不上。”

其中一人道:“我们来只负责办这个死亡案,失踪的事还是你们森林警负责。”

王双喜道:“我们人手不够啊,你们队里不是有飞机嘛,能不能派飞机过来帮忙找人啊?”

王双喜内心焦急,他知道宏利县公安局缉毒大队配有直升机,用直升机来搜寻,应该很快可以找到老马和马剑的踪迹。

另一名警察道:“哪有那么容易动飞机嘛,又不是抓毒贩,你们快去找人吧!我们回去了!”

两名刑警显然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一个意外死亡事件已经够他们头疼的了。

王双喜知道争取到直升机的可能性不大,他只是病急乱投医,试一试而已。雄敢这边地处雨林地带,没有森林火灾的风险,所以森林警察不配备直升机。

昨晚他一夜都没有睡好,心中既有对老马的担心,更多还有对鬼怪的畏惧,在雄敢二十多年,各种各样的怪事他听说了不少,这一两年来更是多不胜数。

眼看着韩虎被两名刑警带走,王双喜只能留下,和另外几个森林警,还有救援队的人去寻找老马和马剑。

他们朝着西南方向沿河进行搜索,幸运的是,走了半个小时,便在河滩处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大石前,看模样正是老马。

王双喜赶忙冲上前,大喊道:“老马!老马!”

走到近前,王双喜见他一动不动,用力推了他一把,哪知老马竟歪着身子滑倒了下来。王双喜赶忙冲一步拉住了老马,老马歪倒在王双喜的怀里,一看闭着眼睛,晕死过去了。

救援队的人一拥而上,将老马扶起平放在河滩上,医务员检查了一下,道:“没事,没什么大碍,就是晕过去了。真是奇怪,怎么又晕过去一个。”

王双喜从河里捧了一钵清水洒到老马脸上,轻轻拍打了几下,老马慢慢睁开眼转醒过来。

“老马,老马你咋样啊?”王双喜关切地问道,他担心老马和韩虎一样呆愣住。

老马眼珠转了转,并没有呆愣,他咽了下口水,道:“我咋了嘛?这哪儿嘛?”

王双喜见老马有些迷糊,道:“是我,双喜啊,你咋晕过去了?”

老马看到了王双喜那黑黢黢的脸庞,还有天空中洁白的云朵和耀眼的太阳,他知道自己没死。

老马一下从地上立了起来,他的身体并不虚弱,起身后他瞪大了眼睛四处探寻,像在找什么东西。

“咋了嘛,老马,老马?”王双喜看老马有点不正常,心中又担心起来。

不知到底怎么了,自从这个老虎袭击驴友的事发生后,林子里邪乎的很,人都变得不正常起来。

老马在河滩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喃喃道:“不见了,不见了。”

“啥不见了?”王双喜又问。

“鬼,鬼不见了!”

……………………

祝达明今天上午没有课,醒来时已经是中午,是被一阵电话声给吵醒的。

他拿起手机一看,脑子立刻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来电显示是韩虎的号码!

祝达明立刻推醒了睡在一旁的阚卉妍,道:“醒醒,醒醒,你别说话,别发出声音,我接电话!”

祝达明连忙起身,跑到卫生间锁上了门。

阚卉妍被推醒,人有些迷糊,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她口很渴。

昨晚两人折腾了很久,本来中午她有个主持的活儿,早上给推了就为了补觉。

喝水时她透过窗玻璃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她的身材还是很姣好,线条朦胧美好,上围丰满,她每周都坚持两次健身,上一次瑜伽课。

只不过肚子上的脂肪还是不可避免的堆积了薄薄的一层,皮肤也在慢慢松弛,再没有学生时那么紧致光滑,时间一定是个绝世渣男,比任何渣男都要无情,阚卉妍这么想着。

卫生间的门开了,祝达明走了出来,阚卉妍打趣道:“谁啊,女朋友?什么是谈的?”

祝达明没有搭腔,道:“韩虎打电话来了。”

阚卉妍猛地回头:“韩虎?是他自己打来的?他还活着吗?”

“活着,他说他在宏利,接受调查。”

祝达明把韩虎在电话中的话复述了一遍,很奇怪他没有打电话给阚卉妍,而是找了祝达明。

韩虎告诉祝达明,一同前往雄敢的驴友有人死了,有人失踪,他要配合警方的调查,估计要在宏利呆上一段时间。他让祝达明暂时不要把事告诉他乡下的父母,最好能带一笔钱到宏利来,请个律师,将他保释出来。

韩虎说他没有杀人,不过他可能会遇到一些麻烦,需要祝达明的帮助。

“我们要不要去?”祝达明询问阚卉妍的意见,在他看来阚卉妍毕竟是韩虎的女友。

“去,我俩一起去,我猜这件事会引起不少关注,还是要去的。”阚卉妍沉思了一会儿道,她的眼神不知怎么亮了起来。

第三十一章 集体自杀

上午,石元强开车载着兰心杰、蒙浅浅两个人抵达了金河经济开发区地铁站,在站台前停了车。

“下车。”蒙浅浅道。

“喂,离那个药厂还远着呢吧,这就要下车了,我们怎么过去?”石元强道,现在一月份,外面寒风瑟瑟,他的破车空调好不容易暖和了,现在又要下车。

“走过去。”蒙浅浅回道,说着打开了车门,一股冷风立刻灌了进来。

石元强没辙,和兰心杰一起下了车,一张口一股子白气呼了出来,气温接近度了。

一辆轻轨列车从站台呼啸而过,根本没有停,这个站台已经被关闭了,本就有些萧条的四周,这下更加的荒凉。

三个人行走在寒风中,一路上都是空荡荡的楼宇和略显破败的街道,一年的时间,因为一场爆炸,把原本欣欣向荣的开发区弄成了一片鬼蜮。

兰心杰拿出手机想拍照,蒙浅浅阻止了她,道:“不能拍照,待会儿到了药厂也不行,把你们的手机都关掉,给我。”

兰心杰看看石元强,石元强朝她点了点头,兰心杰只好把手机关机交给了蒙浅浅。

三人又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到了太古生物制药厂爆炸后的遗址,门口的厂牌依旧树立着,但里面已是一片废墟。

爆炸后这里始终没有进行清理,一片断壁残垣,仿佛经理了大战后残破的城市,那些被冲击波震毁的墙体布满了灰尘,有些地方长出了青草和藤蔓,只是在寒风中都枯萎凋零了。

许多地方有烧焦的痕迹,地上到处散落着碎石、钢筋,一年多前这里肯定还散落着残肢断臂和满地的血污。

爆炸的威力是如此之大,药厂门口的几棵大香樟树被炸断,枝叶被烧得一干二净,倒在路上慢慢的腐朽。药厂附近方圆两公里,写字楼、厂房的玻璃、顶棚统统被震碎、掀翻,多人被爆炸活生生震死。

光站在药厂的大门口,石元强和兰心杰能感受到一年前的那场爆炸是多么的恐怖,成吨的炸药,以一种最合理的排布方式分散在药厂中,每一个炸药桶的爆炸时间都经过精确的计算,使得冲击波能够叠加在一起,达到最强威力。

这是卷宗里,爆炸专家通过药厂建筑结构图和一些药厂周围爆炸细节得出的结论,炸掉太古生物的人一定是个炸弹行家。

“现在是点分,我现在进去,分钟后,也就是点分的时候,你们俩才能进来。进来以后你们可以随处查看,但不能拍照,不能画图,不能做记录。只能用你们的眼睛和脑子,回去以后再做分析。一个小时的时间,点分你们俩离开,回地铁站开车回去。”

蒙浅浅告知两人规矩,兰心杰觉得奇怪,爆炸已经过去一年了,为什么还要对爆炸地点如此讳莫如深,之前不给进,现在给进了,只准看一个小时,还不让拍照。

石元强知道其中的原委,这里恐怕藏着变异人的大秘密,他朝蒙浅浅敬了个礼,道:“明白,一定遵命!不过蒙警官,你待会儿不和我们一起回去?手机还在你那儿呢。”

蒙浅浅摇头:“不了,我今天本来就请假了,点分,看好时间,一定要准时离开回去,不然后果自负。手机我明天还给你们。好了,我进去了,分钟,卡好时间。”

说完,蒙浅浅进了药厂,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废墟之中。

分钟很快过去,石元强看了看手表,点,道:“走,我们进去看看吧。”

于是,两人跨入了太古生物制药厂的大门——虽然这里已经根本没有门了。

两人绕着厂区走了一圈,厂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行政楼、厂房、实验楼、会堂、食堂一应俱全,在厂区的东南角还有一个小花园,只是早被爆炸炸得七零八落。

之前两人都是通过卷宗上的描述了解这场爆炸,来到现场后有了更加直观的感受。

根据梁康的说法,他是独自一人将所有炸药桶放置在药厂建筑的各个位置,而且是要害位置。

从厂区的大小、道路情况来看,的确有这个可能。

厂区内的道路是简单的环形,以中央的会堂为核心绕厂区一圈,虽然道路已经被碎石、树木压盖,但还是能判断,卡车可以通行,能沿路绕厂一周。

大爆炸的核心位于会堂,那里的炸药最多,然后周围一圈建筑物,在每栋建筑的承重处放置炸药,核心区的冲击及到建筑外部,内部再产生爆炸,两股冲击波挤压震荡,就好像地震一般,再坚固的建筑都会倒塌。

从这点来看,策划这场爆炸的不仅是炸弹专家,还是建筑行家,可梁康虽然是军人,却是舟桥部队的司机,按理说不会有爆炸学知识。

“他所在部队的战友有没有排查过?舟桥部队,负责修桥开路,说不定有人懂炸药。”石元强想到这里,询问兰心杰。

“部队早就排查过了,没有查出什么东西。”兰心杰道,能想到的常规路子,之前都试过,没有一条能走通。

石元强陷入沉思,两人走到了会堂附近,这里是爆炸的核心区域,大量的炸药桶在这里聚集,直接将会堂炸得稀巴烂,几乎什么都不剩,只有一个水泥高台还矗立在废墟中。

石元强走进会堂的废墟里,想到好多条生命在这里,在一场剧烈的爆炸中灰飞烟灭,心中不禁有些难过。

兰心杰跟在石元强身后,石元强知道的比她多,兰心杰现在一点思路都没有,只能看石元强的了。

石元强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兰警官,爆炸发生后,你们有没有去探望死者的家属?”

兰心杰摇头:“这是市政和政治处的工作,而且这是爆炸案,不是情杀、仇杀,没有讯问家属。”

石元强道:“我记得这次爆炸有一个最奇怪的地方,也称得上是个矛盾,就是嫌疑人把那么多炸药摆在厂房里,竟没有一个人发现然后做出处理,还都到炸药最多的会堂来开会,结果死的一个不剩。”

兰心杰道:“没错,这个点根本没法解释,所以讨论的时候都避开了。否则最后结论,就是全厂的人自己炸死了自己,是一次…集体自杀。”

“集体自杀…集体自杀…对,不如就把它当成集体自杀,如果是自杀,要搞清楚自杀原因,就一定要找到自杀者的家属了解情况!你说是不是?”

第三十二章 隔离

就在兰心杰和石元强在药厂的会堂上讨论案情的时候,就在他们的脚下,蒙浅浅已经通过会堂高台上那个隐秘的升降平台进入了地下基地。

在那个巨大的圆球形大厅里,一群身着黑色工装的人在里面来回穿梭着,从-号房间进进出出。只要他们站在房间的门口,扫描过瞳孔,门就会开启,再关闭。

对于蒙浅浅的到来,没有人作出反应,他们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的波澜,好像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一般。

蒙浅浅走到大厅中央,在那个圆球的正下方,闭上眼睛,几秒钟后重新睁开,她已经得到了指令。

过了三分钟,号门打开,一个方脸男子走了出来——是貔貅。

貔貅从扶梯上下来,走到蒙浅浅跟前,道:“你来见飞甲?”

蒙浅浅道:“嗯,我想看看她。我和母皇沟通过了,她说我可以见十分钟。”

貔貅点头,道:“跟我来吧。”

于是,两人沿着扶梯向上,来到了号门的门前,红光扫过两人的瞳孔,门刷的一下打开。

门里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这里通向更深远的地方,两人进入门中,外门关闭,甬道陷入了黑暗,只有微弱的地标光指引着道路,一直向下。

两人每往里面走一段距离,就有一道绿光红两人身上扫过。

一直往里走了约分钟,不知已到地下的哪个部位,又一道门出现在两人面前。

依旧是红光闪过,确认身份以后,门打开了,这是一个大大的房间。

房间的布置很平常,除了门是合金钢的保险门外,里面铺设了木地板,墙上有墙纸,顶上有吊灯,房间的中央摆放了一张长长的木桌,在房间的一头有台板、炉灶、橱柜,这里根本就是一间厨房。

“布置的很温馨啊,都是木质的。”蒙浅浅进门后说道,合金门闭合上以后,和墙壁融为一体,这里看起来好像乡间别墅的厨房餐厅,可以供很多人一起做饭、用餐,唯一的区别是这里没有窗户,没有阳光。

貔貅没有搭话,带着蒙浅浅往里走,穿过一道门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分布着一个个房间。

房间的门都是木质的,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门把手是黄铜制作,做工精良,仿佛是沉入地下的古老城堡的一部分。

“在几号房间?”蒙浅浅问。

“号,从你进门开始计时,分钟,记得准时出来。”貔貅道,他的声音冷漠,没有一丝波动。

蒙浅浅走到号门前,轻轻扣了扣门,里面传来声音:“谁啊?”

“是我,浅浅。”

这里不再是守卫森严的秘密基地,而是普通人家邻居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飞甲站在门内,见是蒙浅浅,将她拉了进去。

关上门,里面是一间卧室,墙面刷得雪白,地面刷了一层绿色的油漆,中间摆着一张钢丝床,床边一个柜子,一个衣橱,一张桌子和两张凳子。

房间和一个卫生间连通在一起,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只要有吃的,足够一个人在这里长久生活。

神奇的是,房间里竟有一扇窗户,窗户开着,耀眼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把房间照的透亮,窗外是个院子,有绿树,有草坪,有围墙,有汽车。

可走近一看就会发现,这窗户其实是假的,是一张挂在墙上的超高清液晶屏幕,上面是模拟出来的阳光和画面,让人感觉这里好像有一扇窗户。

蒙浅浅环顾一切,道:“和以前的宿舍一样。”

飞甲给蒙浅浅倒了杯水,道:“是啊,和那时候一样。”

其实还是有一点不一样,床是双人床,有两个枕头,两张凳子,人却只有一个了。

蒙浅浅看着飞甲,她穿着一身普通宽松的衣服,已没有穿军装时的英姿飒爽,脸上的表情有些迟钝,皮肤松弛、苍白。

她的腹部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但蒙浅浅知道,她怀孕了,这是她被关在这个地方最主要的原因。

这要从变异人的一项重要研究说起。

自从变异人被发现后,各种稀奇古怪的变异状况都有发现,有些让人能变成超人,有些能让人变成废人,组织对各种变异情况都进行了秘密的深入研究。

将近十年时间过去,有一个问题被发现,并成为了困扰很多研究者的巨大疑惑——变异人无法进行有性繁殖。

不仅不同变异方向的变异人无法结合诞下第二代,有类似变异状况发生的异性,同样无法生下后代,女性变异者甚至无法怀孕。

而普通人类和变异异性之间,结合后虽有胚胎出现,但最后无一不胎死腹中。

一些研究员猜测,变异人之间,变异人和人类之间,已经属于不同的物种,有了生殖隔离。

而飞甲,是第一个在和变异人的丈夫结合后,腹中有了胎儿的变异人。

这个胎儿出现的意义如此重大,所以她被安置在和过去居所一模一样的房间中,受到严密的监控和保护。

号门,一直都在从事变异人繁殖的研究,这一扇扇门的背后,不知藏着多少血腥的故事。

飞甲看着蒙浅浅,道:“他们让你过来,是怕我不够镇定吗?”

她的表情平静到有些麻木,嘴角的笑容是最拙劣的伪装,在这个伪装出来的地方,被过去和未来折磨着的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蒙浅浅忙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母皇同意了。”

飞甲笑道:“母皇为什么会同意,就是因为我撑不住了…”说着,飞甲的眼里突然涌出了泪水,她坐在床边边哭边说道:“浅浅,让我把以前的事忘掉吧,都忘掉,统统忘掉!”

蒙浅浅攥着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道:“什么都要忘掉吗?”

飞甲抓着头发,点头道:“都忘掉吧,该忘记的,不该忘记的,都忘掉。”

蒙浅浅走到飞甲跟前,犹豫了半晌,伸出手摁在了她的脑门上,道:“如果你想要忘掉一切,就要先告诉我一切。”

门外,貔貅的耳边传来声音:“让风眼多待一会儿,待到她想出来为止。”

第三十三章 客人

在看守所地下室号房间里,王静看着蹲在角落里的孙峰,从兜里掏出一个药瓶,道:“这是研发的新药,吃了以后,你可以恢复人形。”

孙峰望着王静,他眼球中分裂出的眼珠齐刷刷一动不动,他站起身,身躯有些佝偻,手掌蜷曲,轻轻搓了搓,走近王静。

王静的手掌上依旧闪耀着火花,孙峰身上没有任何禁锢,此时的他变异程度极高,已然极度危险。

孙峰伸出毛茸茸的手拿过王静手里的药瓶,旋开瓶盖,倒出一粒白色的药丸,张嘴扔了进去。

他的嘴巴还保留着人嘴的形状,但牙齿、舌头已经消失,嘴唇向外凸出,逐渐成为管状。

“谢教授的事你还能想起来吗?”王静问道。

孙峰摇了摇头,谢教授其实早就死了,孙峰之前所见到的谢教授,不过是他脑子里出现的幻觉。

到现在为止,孙峰始终回忆不起,谢教授告诉他的那一串数字到底是什么,还是说他根本没告诉自己任何数字,一切不过就是一场梦而已。

“把你关起来也是迫不得已…之前还要谢谢你。”王静又道,在那天晚上,要不是孙峰闻到车后备箱里的蛇腥味,王静他们不会那么快知道周澜是通过王静的车混进的金河看守所。

到现在,周澜和燕别故,都一点消息都没有。

孙峰点了点头,他依旧没有说话,仿佛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组织上会决定怎么安排你,所以,你先暂时忍耐一下吧。记得按时吃药。”

王静本有一些问题要问孙峰,可见到他这副模样,心下有些不忍。

她见过飞甲曾经变异的样子,虫类变异人最是痛苦,要经历“变态”的过程,在化为完全体后,经过药物或者自身意志力重归人形,之后才能逐渐操控自如。

相比而言,像王静、蒙浅浅这样的器质性变异,上的痛苦要小的多,精神上的折磨却更多一些。

孙峰又点了点头,他返身坐回床上,轻轻叹了口气。

王静想起第一次审讯孙峰时的情形,一切的发展真的出乎她的意料。

她到柳京本是为了解局,如今深陷这个迷局中,自身难保。

当初她以为从孙峰嘴里套出传销组织的信息,再顺藤摸瓜把贩卖基因丸的人揪出来,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但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的多,复杂到连她这个镔铁一样的人,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难道到头来,自己也不过是一枚小小的棋子么?

带着这种无力感,王静离开了号房间,房里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因为孙峰无法闭上眼睑,而且他的眼睛目前受不了灯光刺激,所以里面总是黑着。

王静没有注意到,一只一直爬在她衣服上的苍蝇,在她离开之前轻轻飞了出来,停留在了房间里。

王静把钥匙还给门外的海猪少校,道:“辛苦你了,结束了,我要回去了。”

海猪少校点点头,将钥匙收起来,道:“这里不够安全,过段时间还是转移到基地去。”

王静道:“我看不用吧,他们三个,还算正常。”

海猪少校道:“这是将军的意思,形势前所未有的严峻,对面有个出人意料的变异者,而且他很可能就在柳京。”

王静听到这话,脑海里冒出一个词,“狸猫?”但她没有多问,离开了地下室。

海猪少校回到了值班室里,值班室有一个监控屏,每个房间的情况都看的清清楚楚。

号房虽然没有灯,但有红外夜视监控,可以看到孙峰端坐在床前,一动不动。

但红外夜视监控终究不够清晰,海猪少校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小的黑点慢慢地爬到了孙峰的身上,爬到孙峰的嘴边,孙峰张开嘴,这个黑点爬了进去。

是那只苍蝇。

过了一小会儿,一颗白色的药丸被这苍蝇给提了出来,飞到水池边,扔进了下水道里。

……………………

远在千里之外,从柳京去往坤平的铁路干线上,胡溪县,一个五线的小县城。

在胡溪火车站两公里外,有一些小旅馆分布,每天到了上午时分,这些旅馆的老板、老板娘就开着车,拿着招牌,在火车站广场上等客。

胡溪站的客流量并不大,没有什么外地人过来,游客亦是稀少,而且现在也不是旅游季。

这些旅馆老板主要做黑车送人的生意,偶尔遇到一两个外地人,会问问要不要住店,要的话就直接拉到自己的店里去。

某间旅馆的老板老王,上午开着车姗姗来迟,一个乘客从他车上下来,付过钱以后直接去了火车站,是要坐车的。

送完客人老王下车,和其他老板汇合,这群旅馆老板没生意的时候,就聚在火车站门口聊聊天。

他们都是附近的拆迁户,家里不缺钱,经营旅馆开黑车,更多是为了让生活不至于太无趣。

见老王来得晚,一众人都和他开玩笑,说他昨晚是不是又偷听房客睡觉了,眼圈还黑着呢。

老王直摇手,道:“瞎说,我昨半夜还在车站揽人,上午正好送人,听啥听,瞎说瞎说。”

老王在所有人中年纪比较大,也比较内向,大伙儿爱和他说笑,揶揄他。

又说了几句,老王被说恼了,便转移话题:“哎,昨晚我送的那个客人,就是刚走的那个,我看他像个偷儿,包里好几个手机,估计都是车上顺的。”

“那你还让人走了,不报警?”

“我报啥警,找麻烦嘛。”

“那他又上火车偷去了?”

“我看像。”

“可他手机没处理啊,咋再偷?”

“我咋知道。”

“嘿,说不定藏在你家店里,你去瞅瞅,床底下翻翻!”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和老王开起玩笑来,这时老王的手机响了,是老板娘打来的。

“喂,撒事?我到车站嘞。走了,那人走了,进火车站了…啥?你说啥?死…死了?你报警没有?先报警…别急,死哪儿?床底下…我,报警,快报警!我就回来。”

老王挂掉电话,其他人听他的话,知道出事了。

“咋回事啊?老王?”

“死了,有人死在店里了。”

“谁啊,客人?”

“对,客人,就是…就是刚刚走掉那个客人。”

“你胡说啥呢,你傻了吧,快回去吧,快回去……”

第三十四章 目的

火车在路上开了一天又十四个小时,终于在出发后第二天早上七点钟抵达了终点站,坤平。

曹金珏和迟亮从睡梦中醒来,一天两夜的行程让两人苦不堪言,浑身上下都酸痛不已。

老曹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迷迷糊糊地下了车,连打三四个哈欠,整个人又困又饿。

可是两人的行程并没有结束,到了坤平,他们还要坐将近个小时的大巴车,从坤平出发赶往目的地,位于滇缅边境的小城宏利。

他们先到火车站附近的电信营业厅补办了手机卡,再充话费拿了两台普通的智能机先用着,立刻给王静打了电话,告知两人已经抵达了坤平。

两人买了上午点的汽车票,应该能在晚上点左右抵达宏利,他们在火车站旁的一家馆子吃早饭,舒展一下筋骨,缓解缓解坐火车的疲劳。

两人各点一碗米线,这米线倒很是正宗,腹中饥饿的迟亮把汤水都喝了一大半,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火车上两人吃了一路的方便面,连放的屁都是方便面的味道,出来吃点正经东西舒坦多了。

“曹队,你说咱俩匆匆忙忙的过来出差,弄得这么狼狈不堪的,到头来咱都不知道,去了宏利县到底该找谁,人生地不熟的。”

迟亮叹了口气,拿起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漱漱口,再用餐巾纸擦了擦脸。一天两夜没洗脸没刷牙,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是臭的。

老曹吃的慢一些,道:“王科不是说了,那边会有人接待,反正我们去就是了。再说,这次任务只是了解情况,又不让我们抓人。”

迟亮吐了一口水出来,擦了擦嘴:“我说曹队,就是不让咱抓人这点让我觉得别扭。咱们这灰头土脸的千里追凶,结果不让我们行动,只准搜集情报。”

和刚进d时那个有些沉闷的小伙子不同,在二十二科待了一段时间后,迟亮眼看着大案怪案频发,自己却没办法真正参与其中,总是做一些外围工作,可谓百爪挠心。

早先他还视科里的纪律为铁律,现在心中多少有些愤懑,觉得这是扼杀他学习和积累经验的禁锢。

毕竟,他太想进步了。

当然,他也只敢发发牢骚,规矩他是不敢坏的,而且在火车上还丢了手机,被吴柳知道指不定要被嘲笑成什么样。

因为在车上被偷了手机,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迟亮都没上看看新闻。

汽车站和火车站就在一起,现在离开车还有一个多小时,迟亮拿出手机刷了刷社交软件。

一则新闻很快引起了迟亮的注意,是前两天滇缅边境老虎袭击驴友的后续报道,目前最新情况是其中一人被找到,一人死亡,另外三人失踪。

“喂喂老曹你看,被找到的死亡那个人,身子只剩半个,另外一半可能被野兽吞噬。目前,不排除他杀的可能,幸存者已被公安机关带走,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另有消息,参与救援的一名向导失踪,昨日上午已被寻得,而跟随的一名记者消失,截至目前没有讯息。”

迟亮把一则微博念了一遍,老曹刚吃完碗里的米线,擦了擦嘴,道:“这事让当地的公安去处理,每天稀奇古怪的案子多着呢,哪儿管得过来。”

曹金珏说的有道理,可迟亮总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道:“曹队,你说这事,和秦刚有没有关系?”

迟亮这么一说,曹金珏皱起了眉头,虽然秦刚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不清楚,但从王静的口气来看,一级通缉犯级别是跑不掉的,而且和大楼纵火有关,必然是危险人物。

“有没有关系,等到了宏利再说吧,记住,咱们只是收集情报了解情况,不要瞎惹事。”曹金珏提醒迟亮,作为一个老刑警,他从这则新闻里莫名的闻到了危险的气息。

两人付过钱,离开了小吃店,掏钱包的时候,曹金珏拿出那张名片看了看,临别时王静给他的。

“黑牙。真是奇怪的名字。”

……………………

曹金珏和迟亮虽然抵达了坤平,但他们距离最后的目的地宏利还有将近公里的路途。

而另外两个人,韩虎的好朋友祝达明和女友阚卉妍已经先行一步抵达了宏利。

阚卉妍在柳京“交游广阔”,她认识柳京航空公司的一位高管,托他帮忙拿了两张去往坤平的机票,昨天晚上就连夜飞到了坤平机场。

接着在机场转机,乘坐支线飞机抵达了宏利的上级市洪森州,接着坐一个小时的汽车抵达了目的地宏利。

抵达的时间是下午点,天还没有黑,两人从车上下来,阚卉妍蹲到路边干呕了一阵,祝达明忙上前给她递了瓶矿泉水。

从洪森到宏利县的路都是山路,七弯八绕,路况不好,加上连续的飞机,身子有些柔弱的阚卉妍自然承受不了,胃中一阵阵的翻腾。

宏利县位于西南边陲,是距离缅甸最近的县级市,这里被森林、大河所环抱。这个点太阳还没有下山,天气阴沉沉的,祝达明扶着阚卉妍叫了辆车去预订的酒店。

祝达明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来宏利县处理韩虎的事,在得知韩虎没有死的消息后,祝达明心里既有朋友复生的欢喜,又有一丝丝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当然来自于身边的阚卉妍,两人现在不正常的关系让祝达明不知道如何面对韩虎。

到了酒店以后安顿下来,阚卉妍却决定立刻动身前往宏利县公安局,去见一见韩虎,了解一下相关情况。

“喂,你要是不舒服,不如缓缓吧,不用这么着急吧?”祝达明道。

从接到韩虎的电话到现在过去不过一天的时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宏利,和韩虎近在咫尺,而一切行程的安排都是阚卉妍做的,祝达明只是回去请了个假。

祝达明有些不明白阚卉妍为什么这么着急,要说她爱人心切似乎情有可原,但知道韩虎失踪,生死未卜的时候,她可是一点都不着急。

“时效性是新闻的第一生命力,你难道不知道吗?”阚卉妍稍微补了个妆,换了身衣服,还戴上一副墨镜,准备出门。

“喂,什么第一生命力,你是来接自己的男朋友的,不是来当新闻记者的。”祝达明从阚卉妍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他知道阚卉妍是新闻专业毕业的,做过一段时间记者和自媒体,只是不算成功。

后来依托关系进了一个大型国有企业,一边在国企里拥有一个岗位编制,做做主持、后勤工作,一边在外面接私活,当主持人、撰稿人或者节目嘉宾,日子过得不错,在柳京传媒界小有名气。

但她似乎并不满足。

“有什么区别吗?”阚卉妍轻飘飘地回道,说着自己出了门,不再理会祝达明。

第三十五章 盒子

祝达明还是同阚卉妍一起出门,坐车到了宏利县公安局。

两人向值班警察说明了情况,得到的答复却是韩虎作为犯罪嫌疑人已经被收押,要见的话必须带律师,并得到许可。

阚卉妍和祝达明来得匆忙,没有来得及联系律师,宏利不是柳京,人生地不熟,就算想托关系找人帮忙都找不到。

天色已晚,现在找律师也来不及,更何况宏利这样的小地方,好的刑诉律师并不好找。

两人只好先找了家小饭店,坐下来吃点东西。

“早知道应该在坤平停留一下,联系好律师再过来,这么匆匆忙忙的。或者在柳京就把律师请好带过来。当时韩虎在电话里就是这么讲的!”祝达明抱怨道。

在柳京祝达明认识一些法律界的朋友,韩虎打电话给自己,就是希望能找个好的刑诉律师,过来应付这边的官司。

结果阚卉妍着急上火要过来,什么都没有准备,两人甚至不知道韩虎是作为杀人嫌疑犯被扣押了,以为只是接受调查。

两人都没有打官司的经验,匆匆忙忙过来,连人的面都见不上,更别说帮他保释了。

“好了好了,人来了,有钱在,就有办法。再说了,律师还不好找吗?明天上午联系一个刑诉律师,下午就能见到韩虎了。”阚卉妍回道。

“这…怎么能随便找个律师?韩虎惹的是杀人案,不是普通的案子,你看宏利这地方,能有像样的刑诉律师么?”祝达明声调高了起来。

“你放心吧,什么律师不过是走个过场,你以为和美国、香港那样,要在法庭上做辩论举证啊。公安局能查出证据是他杀就是他杀的,没查出来就是没杀,你觉得韩虎能杀人?”

阚卉妍的话也有道理,国内是大陆法体系,重物证不重口供和辩论,况且祝达明想不到韩虎有什么理由杀人。

祝达明道:“他是没理由杀人,可是…可是冤案也是有的啊,警察肯定是有了一定证据才会逮捕他的,而且是对他不利的证据。”

阚卉妍道:“放心吧,要是别的案子警察还能办错案,这件案子是不会的,要是办错了…哼。”

阚卉妍的眼神中又放出了莫名的神采,让祝达明感觉很奇怪,好像她盼着警察办冤假错案一般。

“律师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有朋友在这边,到时候会找到人的。”阚卉妍看了会儿手机,似乎想到了什么,放缓语气安慰了祝达明几句。

祝达明想,阚卉妍在宏利这边什么时候有朋友了?不过她的“朋友”的确是多,多一个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叹了口气,只能等明天了。

……………………

曹金珏和迟亮抵达宏利汽车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汽车比预定时间晚到了一个小时。

十个小时的汽车旅途,把迟亮和曹金珏的身子骨都要坐散架了。

老曹下了车以后仰着头直看天空,迟亮问道:“曹队,你还有心思看星星呢?咱们直接去局里吧?”

曹金珏道:“我看个屁的星星,老子颈椎病都要犯了,头晕!”

从汽车站出来,曹金珏和迟亮看到一辆警车停在路边,来之前王静说了,宏利公安局这边会有人接待,还给两人开了一封介绍信。

老曹走到警车前敲了敲窗户,窗户打开,一个中年警官揉了揉眼睛,刚睡醒的样子。

“这位同志,我们俩是柳京公安局来的,您…”

中年警官立刻坐正,用浓烈的滇南口音回道:“四四四,我四来接你们咯,桑车子桑车子。”

曹金珏和迟亮上了车,掏出介绍信要给这位警官看,这警官摆了摆手,道:“用不得用不得,拉个敢冒充警察瞎坐车?我等你们等了一下午,累死老子咯。”

曹金珏收起了介绍信,两人抵达宏利公安局的时候,已经八点半,早过了下班时间,局里依旧灯火通明。

宏利县地处滇缅边境,是缅北毒贩进入中国最捷径的道路,所以这里的公安、边防缉毒任务相当繁重,通宵办案加班再正常不过。

公安局占地不大,一个二百多平的院子,院子里种满了棕榈树。

主体建筑是一栋三层的楼房,造型普通,但门头很别致,用金黄色的木料装饰了东南亚式的荷叶边,很有西南风情。

两人上了三楼,照例到政治处递交介绍信,政治处的领导竟然没走,他专程加班等两人到达。

这位领导收过介绍信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带着两人到了二楼会议室,里面正在开会。

政治处的领导敲了敲门,道:“郝队长,柳京那边来人了,把钥匙拿过来吧。”

过了一会儿,会议室的门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警察走了出来,他戴着眼镜,窄脸,有些秃顶。

他自我介绍了一番,他叫郝元朗,是宏利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

“终于来了啊,走,开箱子去。”郝元朗道。

曹金珏和迟亮面面相觑,不知道宏利公安弄什么名堂,开箱子?

四人一起来到一楼的一个库房,郝元朗打开了一个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小铁盒。

郝元朗指了指库房里的摄像头,道:“你们两位看清楚了啊,这里有摄像头,我们的行为动作都会被记录在案。这个盒子,还有这两把钥匙,都交到你们手上,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曹金珏一头雾水,问道:“这…这是什么盒子?里面装的什么?”

郝元朗道:“我们当然不知道了,是上面派专人送来的,说一个盒子两把钥匙,要交到你们手里,我们都不能打开。”

曹金珏接过黑盒和钥匙,盒子上有两个孔,要两把钥匙才能开启这个盒子。

到底是什么东西,搞得神神秘秘的,难道和秦刚的下落有关?

“好了,盒子交给你们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向我们反反映。”说完,政治处的领导和郝元朗离开库房,只留曹金珏和迟亮两个人。

“怎么办?王科没说有这玩意,要不请示一下?”

“这还请示什么,就是交给我俩来开的,来,一人一把钥匙,把盒子打开。”

两人把钥匙一同插入了孔中,一转,盒子啪嗒一声开了。

两人一看,盒子里装了两样东西,是张储存卡和一张便利贴。

第三十六章 汇聚

曹金珏把便利贴从盒子上撕下来,上面写了一行字:找一台不能上的电脑看,字条看完烧掉。

字是用铅笔写的,歪歪斜斜,好像小学生的字,幼稚的可以。

“什么意思?”

“就是找一台不能上的电脑看这个储存卡里的内容,走,找台电脑去。”

“喂,字条,烧掉啊。”

曹金珏掏出一个打火机,将纸条烧成了灰烬,还踩了两脚,确保没有一片留下。

两人找到政治处的领导,说要找一台没有联的电脑,领导领他们到机房,拿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给两人,说这台电脑的卡坏了,正好可以拿来用。

曹金珏打开电脑,等了有一分钟才开机,将储存卡塞了进去,弹出一个件夹,里面有一个视频件和一个记事本。

曹金珏点开记事本,里面写了一段话:不要在任何有络的电脑上使用此储存卡。不要备份该视频件,不要拍摄视频中的画面,只用你们的脑子去分析判断。

“奇怪啊,是怕黑客会盗取件吗?这也太小心了吧,这到底是什么视频,点开看看。”迟亮道。

曹金珏点开了视频,发现这段视频时间很短,只有十多秒的时间。

画面有些黑,该是在黄昏时分,拍摄点好像是在一个林子旁,部分镜头被枝叶给遮挡了。

到第秒的时候,画面里出现了一个人影,是一个男子,他朝着镜头方向看了一眼,接着走开,消失在镜头前。

这男子穿着蓝色的衣服,因为画面不够清晰,所以脸部不是特别清楚,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曹金珏将视频暂停,把拍摄到脸部的画面放大,然后从行李包里拿出一个件袋,里面又秦刚的基本资料。

“身高,体型高大健硕,视频不太清楚,但大致符合。看面部…这脸,不太清楚,但有点吻合。”

迟亮专门学习过面部识别,即便监控画面比较模糊,也能大致判断出人物面部的特征。

视频里出现的这个蓝衣男子,的确和秦刚的特征部分相符,就是不知道这是谁拍的,在什么地方拍的。

“这地方看起来怪怪的,很荒僻,怎么找到这段视频的?”迟亮把这十几秒看了好多遍,从周围的景色来看,不像是城市。

在画面的左下角,有“仓”几个字,看起来像是什么仓库的监控,但什么仓库会建在这么荒僻的地方?

“迟亮,你会不会ps?把这个画面截下来,处理一下,能看得更清楚一些。”曹金珏道。

“会,但这台电脑好像没有ps软件吧?又不能上。”迟亮道。

“找他们局的人帮忙!”

于是,曹金珏找到了还在会议室开会的郝元朗,请他找局里的技术人员,弄来一个ps软件,移到了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上。

接着,迟亮将视频截图进行了处理,画面上的人脸更加清晰了,基本可以确定就是秦刚。

而黑蒙蒙的背景在锐化增加亮度后,能看到远处是一片山林,近处是一捆捆堆放着的圆木。

“好像是伐木场?”曹金珏看出,这很可能是伐木场仓库的监控,“走,再去找郝队长,问问情况。”

两人又跑去会议室,这时会已经结束了,郝元朗见到两人问道:“两位吃饭了没有?要不一起出去吃一顿?”

迟亮道:“没吃,不过我们有任务,还是…”

曹金珏打断了迟亮,道:“没吃,那正好一起吃一顿,有话饭桌上可以说。”

老曹终究比迟亮经验更老道,远来是客,不管上面下了什么命令,到这边来做事还是要依仗当地的公安人员。

一起吃个饭,饭桌上有什么话都可以讲,更何况老曹的确饿了,之前只是坐车坐的时间长没胃口,现在肚子里是直往外泛酸水。

“好,一起吃一顿,不过只有食堂啊,下馆子可是不行。”郝元朗笑了笑,他人看上去精瘦雅,尤其那副厚厚的眼镜戴着,看起来不像刑警,像个教书匠。

也不知道这么深的近视度数,是怎么进入警队,还做到刑警队长的。

于是,曹金珏和迟亮一起去了局里的食堂,像公安局这种警察要加夜班的单位,食堂都会预备宵夜。

几个人边吃边聊,老曹和迟亮嘴巴当然很严,对自己的任务内容只字未提,郝元朗也不问。

局领导早先说过,柳京来的两个警察有秘密任务,他们什么都不准问,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老曹倒是从郝元朗嘴里知晓了一些雄敢镇驴友遇害案的情况,目前为止,有一人死亡,一人被羁押,四人失踪。

其中被找到的驴友有作案嫌疑,因为在他的衣服上找到大量受害者的血点,只是杀人方法和动机目前还在调查当中。

“对了,那个嫌疑人是你们柳京的人,现在什么都不肯说。明天我们准备去一趟雄敢,重新去现场勘查勘查,棘手的很呐。”

迟亮听郝元朗说嫌疑人是柳京的,有些好奇,问道:“郝队长,这人是做什么的,怎么跑到这儿来的。”

郝元朗道:“一个自媒体的编辑,你懂的,想着搞大新闻的那种。失踪的人里也有一个是记者。说到记者我也挺头疼的,这次失踪事件影响很大,不少媒体到了宏利,而且发现尸体后,人越来越多,还要想着怎么应对。曹队长,你有没有什么经验?”

曹金珏是警队老手,柳京警方这段时间应对舆论次数相当多,他很有经验,道:“少说,多做,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绝不说话。时间是敌人,也是武器。”

听了曹金珏的话,郝元朗连连点头,这话很值得品味。

饭快吃完,曹金珏才提到自己要问的事:“郝队长,我想问问您,宏利线附近有没有木材厂,或者木材仓库?”

郝元朗道:“木材厂?以前倒是有很多,不过最近几年国家搞环保,封山育林,都关的差不多了。现在木头都是从缅甸那边进口的。”

“还在使用的还有多少呢?”

“还在使用的?我记得雄敢镇那边有一处,缅甸运来的一些木材会存放在那里。”

“雄敢?郝队长,你们明天是不是要去雄敢,不如带我们一起过去,我们俩想去哪个木材仓库看看。”

“好,没问题。”

第三十七章 跟踪

过了一夜,天明,迟亮和曹金珏从招待所醒来,出发和郝元朗等人一起前往雄敢。

从宏利到雄敢大约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距离不算远,但道路蜿蜒曲折,路上又下起了蒙蒙雨,所以比预定时间晚到了半个小时。

迟亮昨夜一晚没睡好,虽然现在是一月份,可宏利这边又热又湿,到处是蚊子和苍蝇,叮得他满身都是红包。

在车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迷迷糊糊从车上下来,一阵凉风吹来,倒是让脑子清醒了很多。

雄敢镇位于宏利县的西南方,距离缅甸只有几十里的距离,跨过独龙江,再行上两三百里,就能进入缅北的武装军事区,那里是曾经的毒品制造、贩卖基地。

这里曾经盘踞过一个横跨三国的武装贩毒团伙,多年前被打掉以后,雄敢便安宁平和了很多,成为一个驴友冒险的好地方。

迟亮在路上听郝队长介绍了雄敢的情况,下来以后发现四周青山环绕,加上太阳慢慢抬高,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驱逐了疲劳和痛苦。

迟亮伸了个懒腰,道:“曹队,咱去木材厂看看?”

郝队长等人已经驱车继续朝西南方向行去,赶往事发地点,留下一个干警陪同曹金珏和迟亮二人。

曹金珏点头,让留下的干警同志带两人去雄敢的伐木场。

伐木场位于镇子的西北角,在地势最高的地方,距离独龙江不远处。

小干警告诉两人,这是现在雄敢地区唯一的一个木材场了,其它的早已关闭。

“这块地方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据说百年前皇帝建皇宫的时候,就是把巨木从独龙江上游漂下来,运到这里加工,然后送去京城,造了皇宫的主殿。”小干警是雄敢镇人,所以对这块地方很了解。

曹金珏绕着木材场走了一圈,这是高坡上的一块很大的平地,应该是砍伐掉上面的树木后,夯成的一块人工高台。

木材场里有两个老旧的仓库,场地上堆放着很多圆木,周围都是树丛、灌木,和视频上的景致很相似,就是不知道那个摄像头在什么地方。

曹金珏围着仓库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上面有摄像头,他想,这种已经半废弃的木材场怎么会装监控呢,难不成还会有人来偷木头?这一个个大圆木想偷也偷不走啊。

况且有个问题老曹一直没弄明白,就算木场里有监控,可储蓄卡里的视频是怎么调出来的?

一般这些监控都是闭路电视,除非从总控机房调取,否则是没办法弄出来的。

如果有人到雄敢来调取了监控录像,又何必大费周章,让自己和迟亮跑到千里之外,来出这个鸟差。

这时,曹金珏听到迟亮大喊:“曹队!你过来!这里!这里!”

曹金珏闻讯而去,来到伐木场最边缘一个草丛里,这里再往下就从高台上滑下去了,迟亮从草丛里钻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小三脚架,三脚架上有一个摄像头。

曹金珏忙上前查看,三脚架上的摄像机很新,而且是一个无线传输的多功能摄像头,有夜视能力。

上面还有标签—仓,和视频中的字迹一致,在三脚架上还有一串字:西南森林生态科学考察队。

“这是科考队的摄像头?迟亮,打个电话,查一下这个科学考察队的号码,电话过去咨询一下。”

迟亮打电话查到了这个科学考察队的电话,曹金珏一边观察这个摄像头,一边问道:“小迟,你怎么找到这个摄像头的?”

迟亮不无得意地道:“嘿嘿,当然是根据那个视频的视角比对出来的,我感觉在这个方向、位置,和视频画面是最匹配的,所以我就跑到这里来找,果然。”

曹金珏道:“你小子够厉害的,视频上的画面你记得那么清楚?”

迟亮道:“嗨,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拍了个照片存在手机里,一看就知道了。”

曹金珏心中一惊:“迟亮!那个记事本的话你没看到嘛,不能拍照!”

迟亮道:“曹队,我觉得不至于吧,我没带警务通,又不会画画。再说了,没把人拍进去,就拍了ps以后那个木头,场地。现在我也删了,没发给任何人。”

“你确定没发给过任何人?”

“我确定,我昨晚上睡觉还把卡给拔了,刚刚找到这摄像头,我就把图给删了。”

曹金珏心里其实也不明白,很多事情做的那么小心究竟是为了什么,想想没有什么漏洞,便道:“以后还是小心啊,上面这么做,肯定有道理。”

迟亮连声称是,心里却想,要不是他带了张照片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摄像头给找出来。

“喂,是西南森林生态科学考察队吗?这里是警察。”

……………………

坤平火车站,一天前迟亮和曹金珏吃过早餐的那个小吃店,一个背着包的矮个子中年人正呼啦呼啦吃着米线。

“喂老板,你们这里有没有买手机的地方?就是那种商城?卖手机修手机很多摊子的。”边吃面条,这人边问道。

老板道:“车站东边就有一个,还有电信营业厅。咋了老哥,手机被偷了,要买手机?”

看样子老板在火车站附近见多了手机被偷,要立刻买手机的。

中年人摇头:“不是买,我想卖。”说着,他把背包一拉开,里面好几部手机。

老板见了,轻声道:“这…不是正规渠道搞来的吧?”

中年人嗤笑一声,道:“五百一部,你买不买?都是真货。”

“五百?你骗人呢吧?”

“急用钱,不信拉倒。”

说完,中年人拉上背包就要离开,老板急忙喊住他,道:“哎哎,别走,别走。让我看看,五百,可以考虑。”

中年人道:“不考虑,五百一部,我赶时间。”

“好,多少部,成交!”老板咬咬牙,决定买下来,看样子都是不错的机型,卖出去每部少说一千甚至两千多,五百绝对赚了。

“十部,连包都给你,你看看。”中年人把包扔到了收银台上,老板一台台看下来,的确都是真货,没有问题,便拿了五千块钱现金给这中年人。

直到中年人离开后,老板还在反复查看,这批货的确没有问题,他才把手机都收起来,准备晚上找熟悉的人出掉。

而中年人离开小吃店后,揣着五千块钱去汽车站买了张去往宏利的汽车票,嘴里念叨着:“他妈的,越跑越远,让老子跟了那么久。”

不知道他到底在和谁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第三十八章 把柄

阚卉妍在抵达宏利县的第二天就找到了代理律师,前一晚她离开酒店两三个小时,半夜才回来。

早上她就告诉祝达明,律师的事情搞定了。

“洪锦成?深州市锦程律师事务所…深州的?怎么会跑到宏利来?”

上午在去公安局的路上,祝达明看着律师的名片有些疑惑,当然他更疑惑的是阚卉妍怎么这么快能联系到深州的律师。

阚卉妍笑了笑:“不只是深州的律师,首都的,柳京的,全国各地的律师我都能找到。你知不知道,韩虎的事现在是大新闻了,老虎伤人,驴友死亡,记者失踪,反正现在上乱成一锅粥,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现在宏利县几家大一点的酒店都快订不到房间了,很多记者、律师、公众人物都过来了。好些人都想免费给韩虎做刑诉律师,我挑了好一会儿,才挑了这个人。”

祝达明道:“这个人很有名吗?好像没怎么听说过啊。”

阚卉妍道:“没有,他就是个普通的律师,年轻人,跑宏利来凑热闹的。”

祝达明道:“普通律师,年轻人,凑热闹?喂,你怎么不找个好律师啊,杀人罪这可是,你……”

阚卉妍白了祝达明一眼,道:“你懂什么,我都告诉你了,杀人案律师没什么用,现在关键是先见到韩虎,了解了解情况。”

“没用,没用你怎么不随便找一个?”祝达明嘟囔着回了一句,法律方面他的确不太懂,插不上话。

但阚卉妍有句话说的很对,关键要先见到韩虎。

到了宏利公安局后,祝达明见到了这个名叫洪锦成的律师,看上去二十七八岁,样貌普通,戴着一副方框眼镜,在阚卉妍面前显得略微有些拘谨。

律师是一个很看经验、资历的行业,人脉关系亦非常重要,一个年级轻轻,还是外地过来的律师,能帮上多少忙真的鬼知道。

不过洪锦成的基本业务能力倒是不错,很快帮助办理完了会见手续,三人跟着警察一起前往拘留所。

路上祝达明了解到,韩虎的案件目前还处在调查取证阶段,他有作案嫌疑,但证据不足,所以是被刑事拘留。

“洪律师,那能不能把他保释出来?”祝达明询问道。

洪锦成摇摇头,道:“不行,他这个是重大案件,只有公安机关调查证明和他无关才能被释放,保释是不可能的。”

原来韩虎根本没办法被保释出来,因为之前电话里韩虎告诉他说过来保他,所以祝达明准备了一笔钱,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祝达明看着阚卉妍,听到这个回答她表情淡然,似乎对此早已心知肚明,一股邪火突然蹿上祝达明心头,他问道:“喂,你这么熟悉法律,是不是早知道韩虎没法保释?”

阚卉妍瞪了祝达明一眼:“知道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你…”祝达明一下说不出话来,他越发感觉到阚卉妍来宏利,绝不是为了见韩虎那么简单。

祝达明掏出手机打开社交媒体,看到“老虎袭击驴友造成一死一失踪”、“老虎袭击事件可能为假,真相可能是谋杀”、“虎在人心”等一系列热点标题充斥其中,一连换了几个app,好多人都在讨论。

他知道,这件事发酵到现在,已经成为了全民讨论的络热点,按照惯例,这样的热点大约会持续一周左右,在某个周末结束新的一周到来后,被新热点取代。

每次热点事件,不管是负面新闻、八卦报道或是社会大事件,都会间接带红一些人。

阚卉妍一向颇有心机,在各个地方都左右逢源,她没什么背景,普通人家出身,全靠自己的美貌、才艺和手腕混到了今天的模样。

只是人的发展都是有天花板的,她的出身和选择决定了向上爬的路基本到了尽头,所以只能囿于柳京一地,做一个高级交际花。

如今她年龄不小,让她出道做偶像是不可能的,嫁个有钱人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她并不甘心,不然不会和韩虎在一起。

现在,她凭着一张巧嘴,丰富的阅历以及做记者、主持人积累的经验,在上做个意见领袖绝对不成问题,更何况她的相貌和身材都是上佳,她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

一个机会,这次事件不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吗?

祝达明在学校里呆的时间长了,为人处世有些耿直甚至迂腐,但他脑子并不笨,他逐渐察觉到阚卉妍来宏利背后不可言明的目的。

昨天晚上她不仅仅是去找律师,而是去到处联络了吧,像她说的,各路记者、自媒体、律师都跑到宏利来了,就为了抢一口热新闻。

只不过第一当事人韩虎被拘留,现在除了阚卉妍之外,其他人没办法接触到韩虎,得不到任何消息。

阚卉妍却可以,对于阚卉妍来说,这就是她的资本,是她向上跨出一步的踏脚石。

抵达了拘留所,三人下车在警察的带领下来到了等候大厅办理手续,祝达明和阚卉妍坐在一起。

祝达明望着阚卉妍,终于没忍住问道:“你来宏利,是不是为了让自己出名?”

阚卉妍瞟了一眼祝达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没有理会。

“我…我知道我对不起韩虎,但在这件事上,我不相信他会杀人。我过来是要帮他洗清罪名,我良心上也能过得去一些。你要是想着搞个大新闻,炒作,我劝你最好收起这样的想法。人要有基本的善恶是非观,不能丢了底线。”

祝达明义正言辞地对阚卉妍说道,而阚卉妍噗嗤一下笑了,她盯着祝达明的眼睛,直盯到祝达明不敢和她对视。

“我我说了,我知道对不起他…”祝达明嚅嗫道。

“知道你就少啰嗦,别忘了,昨晚我们还睡的一张床。”

祝达明这个把柄被阚卉妍牢牢握在手中,刚刚说话时那点底气全都没了。

这时,洪锦成把手续弄好走到二人跟前,阚卉妍站起身,洪锦成却道:“阚小姐,手续这边出了点问题。”

阚卉妍眉毛一挑:“什么问题?”

洪锦成道:“韩虎指名,只肯见祝达明先生一个人。”

第三十九章 会面

祝达明跟着洪律师一起,在警察的带领下进入会客室。

想到阚卉妍听到韩虎只想见自己后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祝达明心中暗暗觉得好笑,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到头来韩虎根本就不想见她。

想来也是,如果韩虎想见她,当时就该直接打电话给阚卉妍,而不是打给祝达明。

等了几分钟,会客室的门打开,隔着铁栏祝达明见到了韩虎。

两人不过几天的时间没见,境遇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韩虎穿着橙色的拘留服,手上戴着手铐,脑袋上的头发被剃光,原本就有些瘦弱的他,看上去更加干瘦了。

祝达明起身,隔着铁栏道:“韩虎!韩虎,我来了,你…你没事吧?”

祝达明这是废话,他如果没事就不会待在拘留所了。

韩虎微微笑了笑,摇摇头,他坐在椅子上显得很平静,眼睛直视着祝达明,看不到一丝慌乱。

祝达明悬着的心放下来一些,警察出去后,祝达明道:“韩虎,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说你杀人了?现在事情可闹大了,沸沸扬扬的,你…你到底怎么回事?”

韩虎没有回答祝达明这些无意义的问题,他伏靠在桌上,道:“祝达明,最近你还有写小说吗?”

祝达明一愣,韩虎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大学毕业工作以后,他就不写小说了,只是偶尔写一些随笔、杂,混点稿费当零花钱。

“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提这个干嘛。”祝达明讪笑着回道。

一旁的洪锦成插嘴道:“韩先生,外面传言说,你在林子里见到一个小女孩,是不是真的?”

关于韩虎在林子见到小女孩之后昏迷的消息,在络上传开了,有人都说韩虎见到了鬼,被鬼上身后杀掉了同行驴友。

韩虎没有理会洪锦成,继续问祝达明:“祝达明,你还记不记得,你写的第一本小说叫什么名字?发表在什么地方的?”

祝达明满心想了解森林里发生了什么,韩虎到底有没有杀人,他却问这无关的问题:“这都十多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啊,反正就是络上发表的小说嘛,什么奇幻,早忘记了。”

“哦,这样。”听祝达明这么说,韩虎低下头,若有所思。

洪锦成有些急了,作为代理律师,代理人都不和他说话,急道:“韩先生,那天在森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请你明明白白的和我说一遍,这样我才能掌握事实,帮您进行无罪辩护。”

韩虎突然抬头望了洪锦成一眼,洪锦成觉得身子好像被电击了一下,背后的汗毛从脖子一直竖到尾椎,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是阚卉妍指派你来的?”韩虎问道。

洪锦成再看向韩虎,他一切如常,不过是个干瘦的男子,刚刚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

“是,是阚女士联系的我,她是您的女朋友,为什么不见她?”

“哼。”韩虎不屑地笑了笑,“她不过想乘风而起罢了,看你年纪轻轻,口音不像本地人,也想跑过来掘一桶金吧?”

洪锦成脸色微变,手里不停地转着笔,道:“律所开了没多久,需要积累一点经验和名气,我的专业水平请您放心,案子可以放心交给我。就我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您无罪的可能性很大。”

“哦?你了解到什么情况了,怎么就知道我无罪?”

韩虎不再和祝达明纠缠写小说的问题,开始和洪锦成对话。

祝达明发现,此时的韩虎和过去有些不同,虽然样貌没有任何变化,可他的神态、语气绝不像过去的韩虎。

“这个…外界有消息说,目前发现你身上有死者的血迹,但死者的死亡原因是被猛兽撕咬致死,不可能是人为杀死。而且,你和死者只是友,没有现实纠纷,缺乏杀人动机。现场更是找不到凶器,所以只能暂时拘留你,没法给你定罪的。”

宏利现在聚集了许多媒体人士,他们的消息相当灵通,尤其是科考队的人比警察更早接触到现场,有不少第一手资料。现在络上已经出现了很多分析,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幸存者韩虎不会是凶手,真正杀死驴友的是老虎,韩虎则被吓的精神分裂。

“所以,您现在只要把当时发生了什么告诉我,我们把场景还原,把事情捋清楚,就能还你清白。”

洪锦成说话终于像个律师一样了,说完他轻舒一口气。

他莫名从韩虎那里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这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

韩虎摸了摸下巴,道:“洪律师,你说你是从深州来的?”

“没错,我是深州人,在那里读的大学,毕业后就在深州工作了。”

“这样,那你认不认识失踪的冯子丰?”

“冯子丰?我不认识,他怎么了?”

“哦,没什么。”

说完,韩虎又陷入了沉默。

祝达明问道:“韩虎,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就不能说说嘛?”

韩虎依旧一言不发,起身敲了敲门,让警察进来带他走。

临走前,韩虎问祝达明:“祝达明,你带钱过来没有?”

祝达明点头;“带了,带了好几万,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等我出来就行了。”

……………………

迟亮和曹金珏查清了这个摄像头的来源,原来在雄敢镇附近有云豹出没。

这种中型猫科动物极其濒危罕见,在雄敢这偏僻的伐木场里,曾经有云豹的脚印和粪便出现过,所以科考队才在这里安置了一个摄像头,捕捉云豹的身影。

不过像云豹这种动物多隐藏在密林深处,极少出现在人类的活动范围里。

这头云豹为何会出现在伐木场这里,还是个谜,而之后的一两个月时间里,摄像头没能捕捉到云豹的踪影,反倒记录下了秦刚的面容,实在是巧合中的巧合。

摄像头采用的是云技术传输,连接到西南森林生态科学考察队的官上,所有人都可以看到拍摄的画面内容。

“怪不得可以弄到视频画面……”了解了视频的来源,曹金珏恍有所悟,但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用一个储蓄卡进行秘密的传送,还特别提醒不要拷贝,反正是上的视频,大家都能看到。

“喂曹队,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迟亮询问曹金珏,现在知道秦刚可能就在雄敢附近,按王静的指示,他们不需要抓捕秦刚,只需汇报情况即可。

曹金珏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打电话向王静进行请示,他想如果搜集的信息足够,应该就能回柳京了吧。

出来的时间不长,他却有些想家,想女儿了。

第四十章 不放弃

距离冯子丰等人失踪已经过去三天了,在那个发现小邱尸体的河滩上,来来往往已经来过不少人。

救援队,警察,科考队,记者,自媒体,还有跑到这里来做向导的雄敢山民。

一些原本在森林里进行探险活动的驴友纷纷放弃了原来的计划,因为森林中有老虎出没的可能。但他们并没有离开雄敢,相反朝着事发地点汇聚,仿佛在等待一场寻虎的盛宴。

老马跟着救援队在河滩附近又找了一天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现。

马剑消失不见了,李振没有任何踪迹,至于见到的那个穿着绿裙子的女孩,以及不怕火的人,老马已然分不清到底是鬼还是自己的一场梦。

原本寂静的森林变得一团糟,沿河的河滩上,人们留下了花花绿绿的垃圾——塑料袋,易拉罐,方便面盒子,尿液还有粪便。

上午九点多,天上又下起了毛毛雨,越往南走林子里的雨水越多,王双喜蹲在帐篷里,看着坐在那儿发呆的老马,道:“老马,下雨了。”

老马呆呆地点点头,他的眼神没有了之前的坚定和神采,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老马,我怕李振是找不卓了,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看这个雨会越下越大,回家吧?这儿人够多了。”

王双喜劝老马回雄敢,现在这件事已经从单纯的驴友遇袭失踪案,演变成为刑事案件,而且有越闹越大的趋势,卷进来的人会越来越多。

说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帐篷里又挤进来几个人,是从坤平赶来的几个记者,他们扛着便携式摄像机和单反,雇了雄敢的向导进到这里,想“找寻老虎袭人的真相”。

如果不是这边没有络信号,说不定会有络平台的主播跑来这里做“打虎直播”。

发现小邱尸体的地方依旧用石头围着,四周拉了几根警戒线,但没有什么意义,现场早就被人群和雨水破坏的一塌糊涂。

王双喜的电话这时响了,他接通电话,是宏利刑警大队的队长郝元朗打来的。

“喂,郝队长,我是王双喜……对,我在…好,好,下午能到是吗?好好,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没关系没关系,放心吧。”

王双喜挂掉电话,转身对老马道:“老马,县里刑警队的人要过来。下午应该能到,你到时候跟他们一起回去吧?”

老马却摇摇头,还是没说话,看样子他是不想回雄敢,找不到李振,他就不打算回去。

王双喜叹了口气,他穿着雨衣走出帐篷,到河滩上指派几名手下和救援队的人,把警戒线拉大,再把那些无关人士赶到河岸上面去。

雨越下越大了,王双喜擦了擦脸上的水,心说刑警队的人今天下午能到吗?

林子里就是这样,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两个警察用大半天时间抵达,带走了韩虎。

今天就下起了雨,如果林子里再起雾,走错岔道,天黑能不能走到大林子边都是个问题。

这两天雄敢本地的向导是狠狠赚了一笔,一的人来到这里说要找老虎,哪里还像个原始森林。

对这一带林子最熟悉的人除了老马,就属王双喜,作为森林警察的他,林子里很多地方他都踏足过。

野猪、豹子他都遇见过,至于老虎,十年前果当那边有两个山民,用捕兽夹杀死了一只老年的印支虎,从那以后在南方境内再也没有发现过野生老虎。

“老虎,哪儿他妈的有老虎,这些人…吃饱了没事做过来找老虎,真见到老虎怕你们都要屁滚尿流。”

王双喜心中暗骂,顺便把警戒线拉大了一圈,这时雨下的更大了。

王双喜回到帐篷里,发现老马不见了。

“老马?老马?老马!”王双喜在帐篷内外看了一遍,都没有发现老马的身影。

“喂,刚刚坐这儿的人去哪儿了?”王双喜问帐篷里的人。

一人道:“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儿了?”

“不知道,就是出去了。”

王双喜冲出帐篷来到河边,雨已经大到四周一片朦胧,王双喜看着横亘在河上的钢索正微微的晃动着,像是有人刚刚从上面滑过。

“妈的,老马这鳖孙,跑南边去了?”王双喜气得直骂。

过了这条河到了南边的林子,那里就是真正毒虫猛兽遍地的热带雨林了。

他知道,那边救援队还没有搜寻过。

……………………

迟亮和曹金珏在废旧的仓库里躲雨,和一同来的那个干警一根根的抽着烟。

“待会儿带你们去镇上人家里吃个餐,蕉叶饭,试一试,还有雄敢的肉干,不错的。”这干警姓孟,个性很不错,说要带迟亮和曹金珏一起去吃饭。

曹金珏递了根烟给小孟,帮他点上,道:“小孟,我俩有点渴了,能不能去弄点水来喝?”

小孟嘬了口烟,明白曹金珏的意思,打着伞去附近人家给两人去弄点水。

小孟一走,迟亮忙问道:“喂,王科到底什么意思?让我俩跟那个驴友失踪的案子?”

曹金珏打电话向王静请示,汇报了目前搜集到的情报,得到的答复是要求两人了解雄敢镇驴友被杀、失踪案的相关情况。

“嗯,王科说这案子,可能和秦刚有关。”

“不会吧,这秦刚从柳京一路跑到这里来,又杀人了?”

曹金珏心中没有答案,他只是想,看来暂时是回不去了,听小孟说从雄敢到事发地点,天气好要走半天,天气不好,一天都到不了。

看这个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而且进林子必须要有向导,听小孟说这两天雄敢的向导都被请光了,因为有好多人从四面八方赶来进了林子里。

“那我们能不能参与案件调查?我昨天看新闻,据说那个幸存的驴友是柳京人。”迟亮和曹金珏相反,他显得有些兴奋。

曹金珏道:“最好还是不要牵涉进去吧,知道我们需要知道的东西就行了。哦,王科还说了,陈警官过两天会赶过来,到时候就交给他吧。我们下午还是找个向导,弄点干粮和水,进林子才是。哎…我这老胳膊老腿啊…”

第四十一章 乱象

小孟回来后,曹金珏问他镇上还有没有去森林的向导,他要和迟亮一起去事发地点了解案件情况。

小孟告诉两人,镇上的向导多半都被雇走了,而且下这么大的雨,现在出发的话,估计天黑都到不了。

“要是天黑了在林子里迷路,可不是闹着玩的。”小孟对森林保持着敬畏,那些贸贸然就进入森林想要挖掘到新闻,甚至找到老虎的人,太小看森林的危险程度了。

老曹想了想,决定先留在雄敢镇,反正郝队长他们侦查完现场后肯定要回来,到时候再和他们沟通了解情况。

“哦对了,那个死者的尸体好像还留在镇上,你们要是想的话,可以过去看看。”小孟告诉两人。

死者小邱的尸体从事发地运出后,就留在了雄敢,市里派了法医过来验尸。

小孟这么一说,曹金珏和迟亮决定去看一看,于是小孟领着两人去了镇上的卫生院。

雄敢镇不大,但五脏俱全,卫生院有一个小太平间可以用来存放尸体,镇上如果有老人去世,尸体都是由卫生院暂时保存。

从宏利县来的法医老林正坐在卫生院的大厅里吃面,门口停着他的摩托车,他昨天一个人骑摩托过来,检查完尸体后出了份报告,就一直留在这里等上面的指示。

老林今年五十多了,是从上面的单位内退下来的,因为宏利这边缺少法医,所以返聘回来继续做老本行。

见到曹金珏和迟亮要看尸体和尸检报告,老林没有说什么,放下面条带两人到了卫生院后院的太平间。

说是太平间,其实就是一件有冷气的储藏室,尸体就被放在储藏室冷气正下方的木床上,上面盖着一块白布。

小邱是深州人,他的家人还在赶来的路上,说明天就能到宏利,到时候就会把他的尸体从雄敢拖去宏利,交由家人处理。

虽然已只剩下一半了。

老林掀开白布,曹金珏和迟亮看到这半具尸体的时候,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饶是两人见过不少死人,这样被拦腰截断的惨状依旧让人作呕。

尸体已经开始腐烂,雄敢地区湿热多菌的环境,即便是一月份气温也在度左右,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臭味。

曹金珏绕着尸体转了一圈,尸体在经过一定处理后,身上的伤痕都显露了出来,是一些触目惊心的抓痕,在腰间有一个撕裂的伤口。

“这是致命伤吗?”曹金珏问道。

“不是,致命伤在后脑。”老林把尸体的脑门转过来,能看到后脑有一个窟窿,是被钝器所砸开,这是人体最致命的部位之一。

“身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像是野兽的抓痕和咬痕,但具体是什么野兽我不太清楚。拍了照片给省里发过去了,说专家会鉴别,现在还没有消息。”老林道。

迟亮将这些叙述一一记录下来,道:“那这样看,死者是被人从后脑勺攻击打死,之后遭到了野兽的袭击,下半身被吃掉了。”

“基本就是这个可能,但听郝队长说,现场没有野兽的痕迹。所以他们今天过去,再侦查一下,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砸死人的凶器。哼哼,但我看是不太可能了,石头砸死人,往河里一扔,还上哪儿找去……”老林嘀咕着,离开太平间回去吃面,不再管老曹和迟亮两个人。

迟亮看着曹金珏道:“曹队,你看这和秦刚有什么关系嘛?”

曹金珏摇摇头,道:“不知道,想不出有什么联系,还是等陈警官过来看吧。”

说着,曹金珏将尸体重新蒙了起来。

……………………

雨下个不停,王双喜在帐篷里等待着,老马不见了踪影,宏利的刑警还在来的路上。

救援队一共带了三天的干粮进来,加上后来人带进来的罐头、物资,在这片河滩上他们能呆一个星期。

雨点拍打着五颜六色的帐篷,那些记者、驴友们窝在帐篷里等待雨水停歇,有人带来了信号发射机用于络连接,将森林中的情况向全进行汇报。

关于老虎的消息在上已然沸沸扬扬,加上鬼怪的传闻,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可以想见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论最后的公布结果如何,这些都会成为人们反复提及的谈资。

这些媒体人、驴友们在络上不停的发布看法,各种推测、推论,他们互相交流,把任何一种可能拿来加工,推送到自己的络账号上。

王双喜不会上,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不关心失踪的人,而去在意那可能不存在的老虎,和可能不存在的鬼怪。

他叹了口气,在森林里呆的时间长了,社会上有很多事他都弄不明白了。

雨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而天色慢慢变黑,这时丛林处传来光亮,宏利刑警队的人终于到了。

王双喜连忙起身,穿着雨衣去接郝元朗,郝元朗一行人早被雨水浸透,来到帐篷里换了衣服,喝了几口热水,吃了点干粮才缓过来。

他们上午就出发,路上遇到大雨,幸好没有迷路,才顺利抵达了这里。

“郝队长,你们来的晚了,一场大雨一下,还能剩下啥嘛。”王双喜道。

“不管剩下啥,都要来一趟,咱也不光是为了死人来的,还是为了活人来的。”郝元朗道。

“啥意思?”

“这里人太多了,容易出事,不能让他们在聚在这里。”

原来,郝元朗等人来事发地点,不仅仅是为了调查取证,更重要的任务是将聚集的记者、驴友们驱散,让他们回安全的集镇。

的确,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如果真的有野兽出没,或者发生别的什么事故,麻烦可就大了。

王双喜一听却有些急了,道:“可是,老马也不见了,老马咋办呢?”

“老马?他人呢?”郝元朗问道。

“下午的时候不见地,猜是到南边找李振去了。”

“这个老马,脾气咋还是这么倔尼,这可咋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喊声:“有人在河里!有人在河里!快来救人!”

第四十二章 李振

雨还在下,有两个帐篷搭在河边的驴友听到河面上“扑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河里。

他们立刻拿着探照灯朝河面上照去,果然看到有人在河面上挣扎,便大声呼救。

众人都来到河边,大雨让河水汹涌,来这里的驴友带了安全绳,想将绳子结好绑上石头扔给河里的人。

可是风高雨大,这绳子哪里能抛得准,非得有人下水救人不可。

所有人的探照灯都打开,将河面照得雪亮,王双喜看到这河里的人好像是老马!

他立刻脱去外套,抢过一条绳子系在了腰间,道:“我下去!你们把绳子拉住!”

说着,王双喜就咕咚一下跳进河里,朝着河中的老马游去。

王双喜知道老马水性极好,就算湍急的河水也不一定能难得倒他,但这两日他几乎没有合眼,之前失踪必然是找李振去了,如今体力透支,无论如何是游不过这条河的。

王双喜劈开水浪朝着老马游去,终于靠近拉住了老马,他果然已经精疲力竭,只是留着一口气凫在水上没有被冲走。

“老马!挺住,挺住啊!”

王双喜从背后紧紧抱住老马,然后朝着岸上喊,让众人往回拉。

两人被拉回到了岸上,老马吃了点水,几人上前要把他抬回帐篷里,老马却道:“别…先别管我,李振,李振还在对面…”

原来,老马上午一个人偷偷攀着钢索划过了河,到南岸去找寻李振,没想到他真把李振给找到了。

老马连忙背着李振往回走,在天黑以后来到了河岸边。他的手机早已没电,身上没有任何通讯工具,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独自过河,然后让救援队来接李振过河。

结果在滑钢索的时候,一阵风吹来,他没能抓紧把手,安全绳也没有扣紧,从上面落了下来,掉进了河里。

幸好被岸边的驴友发现,捡回一条命。

现在,换了身衣服擦干身子的老马靠在帐篷的角落里,裹着一层保暖毯陷入了沉睡中。

李振被救援队从南岸接了过来,相比老马他形貌更惨,浑身上下都是泥水,衣服上沾满了植物的刺叶,大腿上还咬着两只蚂蟥。

他整个人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中,双手抱在胸前直发抖,嘴唇呈乌紫色,医务员给他检查了一下,体温、血压、脉搏都正常,不过瞳孔有些收缩,症状竟和韩虎差不多。

给他换了身衣服,喝了些热水,裹上毯子,王双喜上前道:“李振,你睡一会儿吧,明天一早就回去。老马为了救你,可是把命都拼了。”

李振缓过来了一些,但他没有入睡,而是一把抓住王双喜的手,道:“杀人咯,杀人咯,有人杀人咯。”

王双喜道:“杀人,哪个要杀人?”

“都要杀,小邱要杀,老邢要杀,我也要杀…”

王双喜听李振的话觉得有些不对,忙把一旁的郝元朗叫过来,把李振的话转述给他。

郝元朗蹲下,问李振:“李振,哪个要杀人你讲讲清楚,那天晚上到底是咋回事?慢慢讲。”

郝元朗边问,边让另一名同事打开了便携式录音机。

李振道:“是冯子丰,冯子丰要杀人。”

“冯子丰?”

“我晓得,冯子丰是他们的组织人,当时是他报的警。”王双喜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惊,怎么会是冯子丰杀人?明明是他报警说遭到老虎袭击的。

郝元朗让李振接着往下说,李振道:“那天我们在河滩边上,遇到鬼了。”

“鬼?”

郝元朗和王双喜面面相觑,本以为韩虎是胡说八道,可后来老马也这么说,现在连李振都这样讲,难不成林子里真的有鬼。

李振又道:“是一个女鬼,她找我们要点吃的。然后…然后我有段东西我记不清了,脑子里乱哄哄的,就记得冯子丰把小邱给砸死了。我和老邢两个人掉进了河里面,我就到了对岸。”

李振表达能力有限,只说遇到了鬼,脑子不清楚,冯子丰砸死小邱,他和老邢掉进河里,他爬上了南岸,老邢则是不知所踪。

“那你后来去哪儿了?最近两天在什么地方?”郝元朗问道。

“后来,冯子丰跨过河要杀我,我就一直往南跑,在林子里迷了路。没带吃的,转了两天,老马不来救我,我就死在林子里了。”

“冯子丰为啥要杀你?”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为啥要杀我,我只是向导。”

李振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而郝元朗直勾勾地盯着他,又问道:“那个韩虎呢?他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李振道:“韩虎是跟着小邱来的,说是他的友,我不知道他是啥子情况。”

郝元朗又问了几个问题,李振一一回答,没有再透露出什么,总之一口咬定是冯子丰杀死了小邱,还把自己和老邢追下了河。

按照他的话所说,韩虎也在现场,他为什么不指认冯子丰是凶手?反而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的描述都有不合逻辑的地方,而且还都提到了鬼,到底是韩虎在说谎,还是李振在说谎?又或者两个人都在说话?

郝元朗想,还是等明天将李振带回宏利县再行审问,届时将他的供词和韩虎的进行比对,看看能不能凑出真相。

郝元朗接触过不少犯罪分子和目击证人,他知道在危急情况下,人有夸大、歪曲事实的心理惯性,对一些刺激性的记忆会出现应激性的遗忘、夸张和扭曲,李振或韩虎都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只是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在他们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于是,郝元朗让李振在帐篷里睡下,派了一名刑警睡在附近监视,准备这一夜过去,明天一早回宏利,顺道把这群杂七杂八的人统统赶回去。

这一夜短暂而又漫长,连日的雨水和夜晚的救人行动,加上潮湿的环境,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中。

当清晨的阳光驱散了,照耀着树叶上的露珠,将光明洒向大地的时候,从睡梦中醒来的人发现,李振死在了石滩上。

他的尸体躺倒在水岸边,头朝下,是活活在水里闷死的。

第四十三章 怪事

曹金珏和迟亮两人跟着小孟在雄敢吃了午饭,然后就待在森林公安派出所等着郝云朗他们回来。

小镇的生活是单调乏味的,这里的景色也是如此,从派出所的后窗望去,能看到雨中连绵的森林,大片大片的绿色初看使人心旷神怡,但时间长了就是无尽的疲乏。

迟亮打着哈欠坐在办公室里整理笔记,他喜欢对事件进行记录,从中分析和找寻蛛丝马迹。

只是这回获得的信息太少,加上案件并不由他们负责,所以翻来覆去倒腾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掏出手机想上上,从火车站充值送的手机质量实在不怎么样,而且镇上的信号也不好,迟亮从凳子上起身,和曹金珏说他想出去走走看看。

曹金珏道:“你一个人出去不太好,咱俩一起吧。”

于是两人从小孟那里借了两把伞,从派出所出来,商量了一下决定再去一趟木材场。

两人走在雄敢镇的街道上,雨水让道路很泥泞,这里依旧保留着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风貌,没有太多新社会的痕迹。

道路两旁能看到木质的电线杆和高脚楼,有些楼前坐着脸上纹了面的独龙族老人,愣愣地看着曹金珏和迟亮两个外地人,最近镇上的外地人有点多,给这镇子带来了一点生气。

这是一个即将消亡的镇子,老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去世,年轻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没有人再在这里安家落户,没有孩子再在这里出生长大,如果不是一点旅游经济的支撑,它早该消失了。

这样的镇子自然是没有什么东西可欣赏的,那凋零的气息让迟亮这样的年轻人感到不适,他加快了脚步。

曹金珏紧随其后,和略显毛躁的迟亮相比,曹金珏沉稳许多,他怕迟亮一个人在镇上闯出什么麻烦来,所以才跟着一起出来的。

已四十不惑的他,深知什么叫“无过便是功”,在二十二科特别行动组,王静的每一次强调翻译过来都是这个意思。

无功便是过,曹金珏也想立功,但他明白有些功不是那么好立的,警察的功往往是用命拼出来的。

迟亮越走越快,曹金珏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到了伐木场附近,曹金珏看到迟亮停下了脚步,他下意识的跟着停了下来。

雨啪嗒啪嗒的打在伞上,迟亮好像看到了什么,他突然放下了雨伞,接着朝着伐木场里面跑去。

“这小子,干什么…”曹金珏心头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赶忙加快速度跟了过去。

伐木场在一个高坡上,曹金珏一路爬上了高坡,却见不到前面有迟亮的身影。

到了伐木场里,依旧没有看到迟亮,圆木堆旁,仓库边,曹金珏喊了两声,没有任何回应。

曹金珏放下雨伞,冰冷的雨水滴落在他的脸上,一股不寒而栗的气息弥散在这片伐木场上。

他想起之前放置摄像头的地方,朝着那边走去,看到地上有脚印和拖动的痕迹。连忙扒开草丛,迟亮竟直直的倒在那里,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迟亮!”

曹金珏忙上前要查探他的情况,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绿影,接着就觉得喉头一紧,好些被什么东西给勒住了!

“裸绞…”

曹金珏的脑子里冒出这两个字,学过格斗的人都知道,柔术中一旦被裸绞,将毫无反抗之力。

曹金珏的大脑开始缺氧,呼吸困难,意识模糊,他的眼前慢慢陷入黑暗。

他只看到地上躺着的迟亮,以及在不远处有一堆衣服,接着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

曹金珏和迟亮离开派出所后,小孟一直留在所里,坐在窗前发呆,静静地看着窗户上的雨水滑过玻璃。

小孟是独龙族人,生长在雄敢镇,从小就是看着这样的雨长大的。

他很有耐心,对他来说看多久都不会感觉到无聊,毕竟在派出所里待着,比在林子里淋雨、采药要舒服多了。

小孟只上到初中毕业,没有上高中,母亲早逝,父亲是个山民,一次进山采药的时候滑下山崖跌死了。

后来政府为他解决工作,小孟做了镇上的协警,接着考上编制做了干警,他做事特别认真,就是脑子有些愣,这种人倒是适合做警察。

郝队长专门和他吩咐,要他照看好两个人,说他们是从大城市来的客人,不清楚在雄敢这样的地方是有很多危险的。

但郝队长又和他说,要他不要管着两个人,他们要做什么随他们去,尽量的配合。

所以小孟没有问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他就只有耐心的等待。

可迟亮和曹金珏出去一个小时了,两个小时了,三个小时了,一直到了下午五点多,雨水慢慢停了,天色暗了下来,两人还是没有回来。

小孟坐不住了,他没有两人的联系方式,所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怕出去找人,两个人回来却看不到他。

他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纠结了很久后,终于下定决心出去找两人,因为要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他们再不回来,可就吃不上热饭了。

刚要从门口出去,一个人从外面闯了进来,小孟一看,正是迟亮,他回来了!而他背上还背着一个人,竟是曹金珏。

迟亮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浸透,衣服上都是泥巴,而曹金珏眼睛紧闭,嘴唇发乌,情况看起来很不好。

迟亮看到小孟,道:“快,快帮我,一起送他去卫生院,快!”

卫生院在离派出所不远的地方,迟亮一个人背着曹金珏快要支撑不住,小孟忙上前帮忙,换他来背着老曹,三人一齐赶往卫生院。

卫生院只有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医生正好去一个村上看病了,不过幸好老林在,他虽然是法医,却也是懂一些急救的措施。

将曹金珏放在病床上,老林检查了一下曹金珏的体征,给他注射了肾上腺素,曹金珏很快苏醒了过来。

迟亮见曹金珏醒了,忙道:“你醒了老曹?你没事吧?”

曹金珏直愣愣地看着迟亮,半天才道:“你是谁?”

第四十四章 心

陈镜安在红云饭店已经住了好几天,在酒店里他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单调,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几乎没有踏出饭店半步。

除了吃饭、睡觉外,他把整个红云饭店都走了个遍,从楼顶的平台到地下室的库房。

他花钱买通了监控室的保安,浏览了饭店的监控,不过薛教授失踪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了,监控录像早已被删除。

但他还是从监控录像里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今天是月号,星期二,今天终于成功贿赂了监控室的小吴,最近他家里需要钱,我不缺钱,算是帮帮他。我把监控翻了一遍,重点翻了楼顶平台的那个摄像头画面,我倒回到两个月前,就是月份,在明高中学发生自杀案的时候。当时我去覃家姐妹家中查探情况,发现覃家姐妹不是案件的凶手,赶回市里,在刘有全家发现了刘有全的尸体,又去了明高中学,体育馆里一片狼藉,馆顶有一个大洞。”

“啪嗒。”陈镜安说完上面一段话按下了便携式录音机的按钮,停顿了一会儿。

这几天,陈镜安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他开始不停的做梦,做的梦越来越真实,可一觉醒来却又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的手失控程度愈发严重,不仅会写字,还会无意识的做其他动作,让陈镜安很是烦恼。

更让他烦恼的是,面对这些奇怪的事,他的内心竟然毫无波澜,情感上丝毫不觉得恐慌,也不觉得要去处理这些毛病。

只有他头脑中的一丝理智告诉他,必须要做点什么,他感觉到自己身上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啪嗒。”陈镜安又按下了录音键,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明高中学的体育馆里发生了什么,这里肯定有变异人的战斗,‘震荡’抓走了一个男子,在现场的还有那个代号叫‘飞甲’的女子。她的衣服破了,具体来说是背上,我怀疑…她是从天上飞下来,砸通体育馆的馆顶进去的。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然后我就查看了当天红云饭店顶层的录像,那天的确有一个和她衣服一样的女子,从顶楼跳了下去。”

“啪嗒。”陈镜安按下按钮,他看到自己的手机响了,是王静打来的。

陈镜安接通电话,王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陈镜安,调查结束了,回来吧,我在办公室。”

几天的停职调查,说结束就结束,而陈镜安似乎没有什么怨言,只是嗯了一声,挂掉电话,收拾了一下东西,离开房间下楼退房。

“啪嗒。”陈镜安离开前按下了录音键,“我怀疑,薛教授就是在红云饭店被组织的人抓走的,用一种普通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而后面发生的很多事,都和薛教授的失踪有关。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啪嗒。”陈镜安关掉录音机,将里面的磁带拿出来,这一张已经录满,做上了记号,装进口袋里。

离开酒店后,他直接回了市公安局,几天没有回来,一切还和往常一样,二十二科的小楼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楼里很空,一楼的办公室空无一人,老曹、迟亮和吴柳各自去执行任务,二楼的医务室大门紧闭,蒙浅浅不知去了哪里。听说抑制剂药片要研发出来了,所以就不需要再打针了吧。

王静的办公室门半开着,她独自坐在那里发呆,石元强不知道去了哪里,见到陈镜安进来,王静道:“欢迎回来。”

陈镜安道:“我看不出有什么欢迎的样子,人都不在了。是不是有什么任务要交给我?”

王静见自己的意图被识破,尴尬地笑了笑,道:“我们之间就不用客套了,宏利那边出事了,可能和变异人有关,也和秦刚的失踪有关。你最好去一趟。”

“宏利。”陈镜安喃喃道。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戳进了他的心窝里,这个他开始警察生涯的地方,也是他失去最爱的人的地方。

那天他的手无意识写出的“宏利”这两个字,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关联吗?

王静见陈镜安不说话,道:“我知道你以前在那里做过卧底,现在让你过去,也是因为你对那里熟悉。还有,昨天晚上迟亮来电话了,老曹和他在雄敢镇遭受了不明人的袭击,老曹现在脑子不太清楚,出现了失忆的状况,需要你过去帮忙。”

“失忆?头部受创了?”陈镜安问道。

老曹是他带进科里的,他做事一向谨慎小心,而且有家有口,陈镜安可不想他出什么事。

王静打开抽屉,把陈镜安的警徽、证件都拿出来放到桌上,还有一张机票,道:“机票已经帮你买好了,下午一点直飞坤平,到了坤平以后,去宏利的路你熟吧?”

陈镜安接过自己的东西装好,问道:“石元强呢?他最近在干什么?”

王静道:“调查太古生物爆炸的事,据说有眉目了。”

陈镜安没有再说什么,离开局里叫了辆车,让司机先去一趟钟楼医院。

陈镜安在车上给顾怜打了个电话,让她下楼到医院门口等他。

出租车抵达了钟楼医院大门口,顾怜已经披着大衣,在瑟瑟的寒风中等待着。

连着几天没有陈镜安的消息,她又不敢主动联系他,原本活泼的顾怜整个人都有些抑郁了,工作中极少出错的她出了纰漏,受了领导批评。

今天接到陈镜安的电话,她什么都不管了,立刻披着衣服冲了下来。

陈镜安从车里出来,走到顾怜跟前,顾怜眨巴着眼睛望着他,道:“你好像瘦了。”

陈镜安摇摇头,道:“没有,我没有瘦。”

说着,他从兜里把那卷录音带拿出来塞到了顾怜的手上,道:“这个东西你替我保管好,不要听里面的内容。我要出任务,任务完成后,我来找你拿。”

顾怜接过录音带,用力点点头,道:“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陈镜安道:“能回来的时候,我一定会回来。照顾好自己。”

陈镜安轻轻摸了摸顾怜的脑袋,转身要离开,顾怜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道:“你一定要回来,不然,我会去找你的。”

陈镜安犹疑了一秒钟,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他抽手离开,他的右手还残留着顾怜手指的温度,坐回出租车,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掌,感觉里面好像有一颗心在跳动。

第四十五章 别开枪

陈镜安下午六点半抵达了坤平机场,因为坤平地区的天气,导致飞机降落时间比预定晚了一个小时。

下飞机的时候,天色已晚,陈镜安出发的很匆忙,只带了必要的证件和钱包,连一件换洗衣服都没有拿。

他先去机场里的便利超市买了一个双肩包,又买了一些饮用水、零食、干净的内裤衣袜,还有一个充电宝和一个小手电,超市里实在是买不到大的探照灯。

虽然到了宏利肯定会有装备补充,但陈镜安还是习惯自己备一些东西,因为一到坤平感受到这里潮湿而温热的空气,他就回忆起十年前在宏利朝不保夕的日子。

人的身体是有记忆的,就像那些经历过饥荒的老人在过上富足日子后还会省吃俭用,有过丛林生验的人,对干净充沛的物资装备会有习惯性的渴望,而这种渴望在陈镜安体内已潜藏藏很久了。

装满一个背包后,陈镜安没有着急离开机场,先找个快餐店休息一下吃了晚饭,又去at机取了一些现金,等到天完全黑了下来,才去了飞机场外面的停车场。

白天机场附近交警比较多,到了晚上,一些私下运营的黑车就会到机场来拉活儿。

陈镜安找了一辆排量比较大比较新的车,直接开门坐进去,司机师傅回头一看,问道:“上哪儿嘿?”

陈镜安道:“宏利。”

司机师傅脸色一变,道:“宏利?开玩笑呢吧,太远了,不去不去。”

从坤平到宏利有六百多公里,道路也不平顺,这时候出发过去,明天早上才能抵达,司机自然不愿意。

陈镜安没有多说什么,从兜里掏出一把现金递到司机面前,道:“订金,一半,到了以后还有一半。”

这次到宏利陈镜安算出差,费用先给,不用报销,所以压根不需要发票。

黑车司机有些心动,但想到连开七八个小时的车,还是夜车,他还是有些不情愿。

他掏了掏耳朵,道:“这个…夜车,我要来回呢,还有油费。”

司机的意思是想加钱,其实陈镜安给的价已经很高了,不过出来跑车的,哪个不想多挣一点,陈镜安看起来又像个有钱的主。

不过陈镜安没有再加钱,而是直勾勾盯着黑车司机,把手放进了怀里,道:“走还是不走?”

陈镜安没有用普通话,而是用了宏利地区的方言,这话一开口吓得黑车司机连连点头:“走,走,我走。”

说着发动汽车,离开了机场的停车场,朝着高速公路驶去。

陈镜安把手收了回来,将背包放在脚边,黑车司机时不时瞟了两眼后视镜,望着陈镜安冷峻的面孔,冷汗不停的往下淌。

刚刚上车的时候,他觉得陈镜安一身正气,现在再看,怎么看都觉得这家伙是贩毒的。

坤平作为边境首府靠近缅甸,曾经毒品泛滥,机场、火车站等交通枢纽更是常有毒贩出没。

这几年随着国家的大力打击,情况好转许多,但毒品这颗高利润的毒瘤是不可能彻底消失的。

黑车司机看到陈镜安刚刚把手放进内袋的动作,还有纯熟的宏利地区口音,就猜这家伙很可能和毒贩有关。

现在透过后视镜看去,越看越觉得像,他眉眼间那一股子邪气,还有脚下那个鼓囊囊的背包,十有装的毒品。

黑车司机心想,待会儿还要上高速呢,遇到警察盘查该怎么办?车上查出毒品,他可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到时候被当成共犯,抓进去指不定要吃几年牢饭。

要是数量多的话,枪毙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现在让陈镜安下车,他兜里肯定有枪,他干脆一枪把自己毙了,开着车离开,尸体带到宏利的林子里一埋,神不知鬼不觉,化成白骨家里人都找不到。

黑车司机越想越慌张,越想越伤心,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想着待会儿要不要借口撒尿停下来,直接弃车逃跑得了?

但他又舍不得自己这辆新车,新买的,开了没几个月呢,这回去了怎么向老婆交代?

陈镜安坐在后座,心里盘算着快些抵达宏利,他总觉得在宏利县,可能会有大事发生。

可不知为什么,他发现前座的司机好像在偷偷的抹眼泪。

“师傅?你哭什么?”

“没…没哭,眼睛进沙子了。那个什么,兄弟,待会儿我们走高速吗?”司机师傅问道。

“当然,不走高速要走到什么时候。”

“高速可有警察啊。”

“警察有什么可怕的,走高速,过路费另给你算。”

陈镜安这么说了,黑车司机只好硬着头皮上高速了,果不其然,在高速的收费站口遇到了警察巡检。

穿着反光条的警察举着荧光棒,要求车子停靠到检查站里进行检查,黑车司机回头看了看陈镜安,陈镜安道:“看我干什么,警察让你停呢。”

“哦,好,好。”黑车司机把车停了下来,他心里已经想好如果被查出毒品该怎么说,要是发生枪战,他就直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

停车后,警察检查了一下司机的驾照以及两人的证件,没有发生任何问题,又拉着警犬闻了闻车子和陈镜安的包裹,一切正常。

但当警犬靠近陈镜安的时候,情况有些不对,它突然狂叫了起来。

黑车司机心里一个突突,心道完蛋,这人身上带了毒品,他赶忙跳出驾驶室往地上一趴。

两个警察没明白怎么回事,见司机跳出车子趴下,以为有炸弹,一连后退几步,掏出枪指着陈镜安,喊道:“别动!出来!出来!趴下!”

同时,警察手里的狗绳一松,警犬朝着陈镜安猛扑了过去。

陈镜安刚想解释,警犬已经扑了过来,已经能看到警犬嘴里白森森的尖锐犬牙,就要咬到他的右臂。

只听“嗙”地一声,什么东西砸在了警犬的嘴巴上,整条狗直接从车里飞了出去,摔到地上,嘴里“呜呜呜”叫个不停,夹着尾巴回到了警察身边。

两个警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举着枪继续喊道:“出来!出来!”

这时,陈镜安举着双手从后座走了出来,道:“别开枪,我也是警察。”

第四十六章 脑海里的声音

陈镜安举着双手,让巡检的警察过来摸一摸他的内袋,里面放着他的警官证。

两名警察一看他的证件,核对了照片,的确是警察,证件不像是假的,其中一人看到陈镜安的名字,道:“陈镜安,这名字好像有点熟悉啊,哪儿的?”

“柳京的。”陈镜安回道。

“来这里干什么?怎么一个人?”一般警察出来执行公务,至少会两个人一组。

“执行任务,人手不够,只有我一个。”陈镜安如实回答。

两名警察收起枪,将警官证还给陈镜安,又检查了一下后备箱和座位,确定没有异常才放行。

临上车前,陈镜安走到那条警犬跟前,它莫名的挨了一拳,正蜷着尾巴蹲在那儿瑟瑟发抖。

陈镜安伸出右手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这平日里凶猛的警犬乖乖的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两名警察都感到奇怪,警犬从来都只听他们的,任何陌生人都靠近不得,怎么在这个陈警官面前这么乖巧听话。

黑车司机从地上爬起来回到驾驶室,他心脏病都快被吓出来了,以为陈镜安真是毒贩,要和警察枪战,哪知道陈镜安也是警察。

“哎,这位同志啊,您是警察啊,不早说,快把我吓死了,我以为…”

上了路,黑车司机一边开车一边道,话说一半咽进了肚子里。外面天已经全黑了,汽车开着大灯在路上飞驰而过。

陈镜安道:“你以为什么,以为我是毒贩?”

黑车司机咳了两下,没有言语,陈镜安道:“我看起来很像毒贩吗?”

黑车司机忙道:“不像,不像,您哪儿像毒贩啊。”

嘴里这么说,这司机又透过后视镜朝后看了看,陈镜安的面孔隐藏在黑暗中,他似乎意识到了司机的目光,抬眼望了一下,吓得黑车司机立马收回眼神,咽了下口水。

不同职业的人会有不同的气质,司机社会经验丰富阅人众多,见过警察,见过恶霸,见过小偷,见过无赖,无论什么样的人只要看几眼,多半不离十。

只是坐在后座这个人,司机怎么看都分不清他到底什么来路,说是警察,眉宇间透着狠厉;说是毒贩,眼神却坚毅刚强,混杂在一起让人分辨不清。

慢慢的司机不再多想,只是认真开车,从坤平到宏利的路途可远着呢。

一直行到凌晨,汽车终于进入了宏利县境内,司机已经哈欠连天,坐在后座的陈镜安道:“困了,换我来开吧?”

司机摇摇手,道:“不用不用,我还能坚持坚持。”说着,他又打了一个哈欠,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流下来。

“靠边停车,我来开,宏利的路我熟,你坐在旁边睡一会儿。”陈镜安用命令的语气道,这下司机没办法,只好靠边停车,他的确困的不行了,需要补充一下睡眠。

换成陈镜安坐到了驾驶座上,自从上次开车在高架上出车祸伤了膝盖后,陈镜安没再开过车。

他系好安全带,挂好档,猛然踩下了油门。

半小时后,陈镜安抵达了宏利县一家酒店的大门口,将车停下。

“喂,到了。”

坐在副驾上的黑车司机正瞪大眼睛,手死死扣在把手上一动不动。

说是陈镜安开车他睡觉,可这一路他不仅没有睡着,反而更精神了,精神的不得了。

因为他生怕自己眼睛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

这车开的实在是太快了,走的还是小路,路上漆黑一片,看不清前面是拐弯还是直行,车嗖的一下就飞过去了。

黑车司机只能用飞来形容这车速,一个小时的路程只开了半个小时。

当车进入县城,来到有大灯的县道上,司机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从黑暗的地狱中飞驰而出。

陈镜安解开安全带,从后面拿过背包,把剩下的钱付给了司机,道:“辛苦你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明天回坤平吧,谢谢。”

司机接过钱,木讷地点点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擦了擦头上的汗,一股尿意突然涌了上来,他连忙下车找个地方撒了泡尿,而陈镜安已经下车进酒店了。

……………………

陈镜安好多年没有回宏利了,这里依旧是过去的样子。

道路两旁种满了蓝椰树和油棕榈,街道还是很狭窄,冬季的夜晚空气凉爽,这里的夜市永远那么热闹,几条街道灯火通明,仿佛永远不会熄灭。

当然,在这热闹繁华的背后,藏着许许多多不堪和龌龊。

宏利是距离金三角最近的国内城市,毒品像病毒一样无孔不入,浸润这个城市每一个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到了夜晚它自然更加泛滥。

陈镜安曾经是其中的一份子,像一个白色幽灵游荡在其中。

“一间大床,一天。”陈镜安走到酒店前台,要了一间大床房。

“对不起先生,已经没有房间了。”前台小姐回道。

陈镜安没想到竟然没房了,这个季节不是旅游季,酒店很少会没有房间。

陈镜安只好离开,换一家酒店,走到门口,却一不小心和一个女人撞了一下。

这女人被陈镜安撞得摔倒在地,陈镜安刚想道歉,这女人站起身就指着陈镜安骂了起来。

她满嘴的酒气,话骂的很难听,但听她的口音不像是宏利人,好像是柳京人。

陈镜安奇怪,在这里能遇见柳京人,再看这女人的样貌竟觉得有些熟悉。

“看什么看!曹尼玛的,没见过女人啊!”

喝醉的女子又骂道,这时一个男子跑过来,拉开这女人,向陈镜安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她喝醉了。”

陈镜安见到这个男子,一下就认出了他,这不是元旦放假的时候,在书店大谈尼采哲学的学者吗?

而这个女人是后来和这男子一同进了酒店的主持人,这世界真是小,陈镜安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两人。

“你们是从柳京来的吧?”陈镜安见这男子扶着女人要走,主动问道。

“啊,是啊,你也是柳京人?”男子回道。

陈镜安看着他的脸,努力回想着他的名字,那天在书店里,桌上有他的铭牌。

这时,一个微弱的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在陈镜安的脑海里响起:“祝~达~明~”

“是啊,我也是柳京来的,您是祝达明先生吧?”陈镜安道。

第四十七章 帮助

祝达明抬起头,扶了扶眼镜,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人,这人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高高的个子,面孔硬朗,一身深色的外套,衣服非常的干净,薄薄的嘴唇轻轻抿着,眉头微皱,好像有很多心事。

他也盯着祝达明,眼睛像一潭深水,仿佛要把人的魂魄给吸进去,只接触了一下,祝达明便把眼神挪开了。

祝达明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哦,您不认识我,我是一位读书爱好者,今年元旦的时候,在书店听过您的讲座。”

陈镜安知道祝达明不认识自己,撒了个小谎,其实他平日里不怎么看书。

祝达明想起元旦在书店的确有参加过一个讲座,当时还和阚卉妍一起,现在阚卉妍已经醉倒在他的怀里直说胡话。

得知韩虎不愿意见她后,阚卉妍就变得暴躁异常,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过去一直很依顺的韩虎为什么不见她。

阚卉妍把怒气撒在了祝达明身上,白天跑到宏利的酒吧喝酒,下午回酒店睡了一觉,晚上又去了夜场,不知和什么人一起喝得大醉。

祝达明接到她的电话到楼下接她,看到她对着陈镜安一通大骂,知道肯定喝多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朋友喝多了,我…我要送她上去,诶诶诶…”

倒在怀里的阚卉妍不停地往下滑,要瘫在地上,人喝醉了以后身子很重,祝达明一个大学教员,疏于锻炼,一个人扛不住阚卉妍。

陈镜安忙上前帮忙扶住了阚卉妍,道:“我帮你送她上去吧。”

“这…不太好意思吧。”

祝达明刚说完,阚卉妍哇的一声吐了一地,秽物溅到了祝达明和陈镜安身上,把陈镜安干净的衣服给弄脏了。

祝达明见状,再不上去在这里只会更狼狈,便不再推脱,和陈镜安一起把阚卉妍拖进了电梯,到楼上直至送进房间。

祝达明把阚卉妍扔到了床上,从卫生间拿出毛巾递给陈镜安,道:“谢谢,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把你衣服弄脏了。”

陈镜安把衣服擦了擦,心想这衣服该丢掉了,嘴里则道:“没什么,能在这里遇见,也是种缘分。”

陈镜安好像换了一个人,他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宏利夹缝求生的日子,说话的腔调都不一样了。

两人攀谈了几句,陈镜安说自己是从柳京到宏利来做生意的,祝达明则说和朋友到宏利来旅游度假。

陈镜安偷摸扫了一眼房间,没有行李箱,没有特产,桌案上放了一台便携式电脑,祝达明穿得是蓝色的外套,躺在床上的阚卉妍穿着常服,脚上是高跟短靴。

现在是宏利的旅游淡季,的确会有人选择淡季到宏利来玩,但从柳京到宏利这么远的距离,很少有过来玩不带行李箱,还穿得这么严肃正式的。

陈镜安笑了笑,道:“到了宏利,一定要去这里的热带森林看一看,我不打扰你们,我还没找到地方住,要去找家酒店了。”

祝达明想,原来酒店已经没房了,难怪这段时间小县城里来了不少媒体记者,这家最好的酒店好多房间都被订走了。

陈镜安正要离开,祝达明犹疑了一下,喊住他道:“那个…我和我朋友订了两间房,有一间空着,你要是不介意,可以住,就在隔壁。”

祝达明和阚卉妍来到宏利后订了两间房,毕竟他们名义上还是朋友,只是晚上祝达明拗不过阚卉妍,两人还是睡一间房,这样就空出一间来。

本来这房间空着便空着了,祝达明没想过要给一个陌生人住,但他鬼使神差地开了口,要留陈镜安住下。

他想都是柳京人,出门在外应该帮一把的。

“那真是谢谢你了,我只住一晚,明天早上就走。”陈镜安没有拒绝祝达明的好意,从他手里接过房卡,进了隔壁的房间。

祝达明关上门,阚卉妍躺在床上睡着了,房间里充斥了酒味。

他坐在床边,脑子有些昏沉,连续两天的折腾让他身心疲倦,他衣服没脱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杂乱的思绪在他脑海中翻腾。

“陈镜安…陈镜安…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为什么会有熟悉的感觉,是哪儿呢……”祝达明脑子里想着陈镜安,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祝达明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对了,成贤大学,我在成贤大学见过他!”

祝达明终于想起,不久前他去成贤大学找赵磊的时候,路上差点被留学生橄榄球砸到,一个穿风衣的高个男子把球捡起来还给了留学生。

当时他看了那个高个男子几眼,脑子里对他有印象。

“可是…不对,虽然长得像,但气质好像不太一样呢,是不是一个人,还是我记错了?”

祝达明又犯起疑来,左思右想,最后躺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祝达明从睡梦中醒来,发现阚卉妍不在身边,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祝达明起身走到门前,看到门缝下塞进了一张房卡和几张人民币,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了“谢谢”两个字,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看样子这个陈镜安已经离开了。

……………………

陈镜安很早便起床,收拾一下离开酒店,直接去了宏利县公安局。

公安局还是和以前一样,就是庭院里的芭蕉和油棕树比过去更高了。

在接待厅,陈镜安说他找刑警队的队长郝元朗,接待警员告诉他郝队长不在,出任务去了。

“您是做什么的?有案子还是找郝队长有事啊?”警员问道。

陈镜安掏出警官证,道:“我是从柳京来的,找郝队长有任务。”

“柳京来的?哎哟,等会儿,我打个电话给政治处。”

陈镜安有些奇怪,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政治处,过了一会儿,一个领导模样的警察过来,朝陈镜安敬了个礼,道:“这位同志你好,你是从柳京过来执行任务的?”

“是,我姓陈,郝队长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还有,白局长还在吗?”

“郝队长去雄敢了,你的两位同事也去了雄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白局长两年前已经调走了。”

陈镜安“哦”了一声,白局长调走了,那就只有郝队长还知道他曾经的身份了。

这位政治处的领导指派一辆警车,送陈镜安前往雄敢,陈镜安道:“不用麻烦,拨一辆车给我,我自己开过去。”

“这个…去雄敢的路,不太好开啊。”

“这不是问题,希望您帮忙。”

“好,我调辆车给你,路上一定注意安全。”因为接到过上面的命令,所以宏利公安对柳京来的警察,是全力支持。

陈镜安拿到车,朝着雄敢飞驰而去。

第四十八章 云豹

从宏利到雄敢道路崎岖,昨天雄敢地区一直在下雨,陈镜安的车开到一半,路上就变得泥泞起来。

当然,这难不倒他,这条路他曾经开过无数次,汽车,摩托车,还有双腿走路。白天黑夜,日晒雨淋,大路小路,从果到雄敢再到宏利,这片地方他熟的不能再熟。

越往南雨越大,陈镜安在路上开得很快,正常的速度从宏利到雄敢要三个小时,按照陈镜安的速度,两个小时就能抵达。

泥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打到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呼呼地扫着,路上车很少,陈镜安可以全速前进。

快要到雄敢的时候,前面突然一个黑影出现,窜到了路中央,陈镜安赶忙一个急刹车,车速太快,还是朝着那个黑影撞去。

这黑影一窜,躲开了车子,跳到了路的另一边,然后停留在路边的树丛边没有离开。

车子停了下来,陈镜安打开车窗朝那黑影望去,隔着雨幕他才发现,那竟是一头豹子。

它身上有大块的花纹如同天上的云朵,体长一米多,雨水打湿了它的皮毛,它匍匐在路边一棵树下,瞪着大眼看着陈镜安。

从它的花纹陈镜安辨别出是云南罕见的云豹,这种珍惜的大猫一直藏在密林深处,它们的捕、生活离不开高大的树木,而且生性胆小,很少在人类的活动范围内出现。

陈镜安本想开车离开,但这只云豹趴在那儿一动不动,它伸出舌头喘着气,两眼紧紧盯着陈镜安,仿佛在向陈镜安求助。

陈镜安没有带枪,他犹豫了半晌,开动汽车到前面掉了个头,开到云豹身边,它并没有逃开,而是继续趴着。

陈镜安打开车门,淋着雨走到这只大猫身边,它抬头望了望陈镜安,眼神中露出一丝乞怜。

陈镜安慢慢接近它,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和脖子,它并没有反抗,而是任凭陈镜安抚摸。

野生的猛兽是不会轻易让人类靠近的,除非它们遇到麻烦需要帮助,或者身体太过虚弱。

这只云豹不算大,陈镜安将它抱起来带到了车上,放在后座,用毛巾给它擦了擦身子,没有发现身上有伤口。

它或许生病了,陈镜安这么想,重新发动汽车,朝着雄敢开去。

二十分钟后抵达雄敢,陈镜安望着车窗外的小镇,这里几乎和十年前一样,他记得他第一次到这里时也是一个雨天。

镇前路上的两个水泥墩依旧矗立在那里,上面红白相间的油漆剥落了不少,可能是时间在这里留下的唯一的证据。

“啪嗒…我又到了雄敢,这里看起来和以前差不多,不知道没有了毒品,镇上的日子是好过了还是难过了……”陈镜安拿出录音笔说道,当初禁毒在镇上遇到不少阻力,因为过去镇上有不少人靠运毒、贩毒为生。

“王双喜、老马、李振,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他们如果知道我是警察,肯定会很吃惊吧。不过…他们大概也认不出我了…啪嗒。”

陈镜安关掉录音笔,坐在后面的云豹抬起头望了望陈镜安,似乎在奇怪这家伙和谁说话。

随后它又把头垂了下去,躺在了座椅上,“嗤”的一声叹了口气。

陈镜安把车开进了镇子,路上他和迟亮通了电话,迟亮说他和老曹在卫生院。

正好,陈镜安本就要去一趟卫生院,他把车开到卫生院门口,一个穿着警服的人正站在门口,看到陈镜安的警车忙迎了上来。

陈镜安一下车,看到这个小警察,小警察也看着他,陈镜安打量了他一番,道:“你是小孟?”

这个小警察正是小孟,他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陈镜安,听到陈镜安喊自己名字,突然怪叫一声,跑进了卫生院里。

陈镜安摇摇头,掏出录音笔,“啪嗒,”说道:“我当初来雄敢的时候,小孟还是个孩子,那时我是个毒贩。他肯定以为我死了,现在看到我从警车里出来,肯定很惊奇。他总是大惊小怪的,没想到他当警察了。”

“啪嗒。”

关掉录音笔,陈镜安进了卫生院,见到了迟亮和老曹。

迟亮一看到陈镜安,整个心都定了下来,和他说明老曹和自己的情况,说老曹现在还躺在床上昏睡,整个人有些神志不清。

陈镜安进去看了眼曹金珏,他正蒙着头睡觉,另一边,陈镜安告知卫生院的医生和护士,说他车上有只云豹,好像受伤了。

雄敢的卫生院兽医水平比医人高,小孟听到云豹两个字,原本的惶恐消失的一干二净,跟着陈镜安到警车上把这只大猫给抱了下来。

森林警察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保护森林中的野生动物,像云豹这样的珍惜物种更是重点保护对象。

等云豹被安顿好,陈镜安拉着迟亮进了太平间,他要看一下小邱的尸体。

老林没有任何意见,只是他见到陈镜安觉得有些眼熟,道:“这位同志,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陈镜安笑了笑,道:“您如果一直在雄敢和宏利,十有见过我。”

看到小邱的半具尸体,对他的外伤陈镜安的判断和老林一样,致命伤应该是后脑的伤口,腰间的创口和身体上的伤痕像是野兽抓咬的痕迹。

陈镜安想到了那只云豹,难道是这只云豹撕咬的小邱?

说到云豹,迟亮把记录有秦刚踪迹的视频,伐木场用于捕捉云豹摄像头的事也告诉了陈镜安。

“你是回伐木场勘查情况的时候,看到那个在火车上偷你们手机的人,然后追了上去。你确定你没看错,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在迟亮面前,陈镜安又恢复成了冷静的警官,迟亮对于昨天事发的描述有些不可思议。

昨天他和曹金珏一起重回伐木场查看,结果迟亮走在前面,看到在伐木场仓库前站着一个人,他的衣着体型和在火车上遇到的一个人很像,迟亮突然想这个人可能是偷他们手机的小偷。

“我过去就是想确定一下,哪知道刚靠近那个人,眼前一个影子一闪,我脖子这儿疼了一下,就晕过去了。等我醒过来,就倒在草丛里,老曹躺在旁边。”

迟亮说着,把领口往下拉了拉,脖子上一道紫红色的印子,这是被人打中颈动脉导致脑缺血而后晕厥,击打力道和位置掌握的极好,打他的绝对不是普通人。

陈镜安走到小邱尸体的脑袋那里,把小邱的眼睑剥起来看了一眼。

“瞳孔针样收缩…又是她么?”

第四十九章 老曹

(感谢莱纳·龙特的盟主,好久没两更了。)

两人从太平间出来,卫生院的医生从治疗室走出,陈镜安问他那只云豹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道:“情况还算稳定,它好像是中毒了。”

“中毒?是吃了人的陷阱毒,还是被蛇咬了?”

“不是,应该是中了蜂毒,被毒蜂给蜇的。”

雄敢地区蛇鼠虫蚁众多,所以卫生院的医生对中毒很有经验,这只云豹的症状就是中了蜂毒。

小孟这时从里面出来,见到陈镜安人还是一耸,陈镜安道:“小孟,你还认识我。”

小孟道:“我…我不晓得,不晓得。”说着,他跑去了外面院子,不敢见陈镜安。

陈镜安不理会他,问迟亮:“联系过郝队长了吧,他说什么时候回来?”

迟亮道:“昨天打电话联系过,说今天下午能到,看这雨天,天黑之前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老曹让我俩在这儿等,不然可能困在路上。哪知道在这儿也会出事,这事太邪乎了。陈警官,这儿是不是有鬼啊?”

陈镜安道:“老曹的决定是对的,人生地不熟不要贸然行动。鬼是不会有的,我倒是希望有鬼,有鬼就用不着我们警察出马,找个道士来就行了。”

陈镜安又去里面看了一下老曹,他依旧在昏睡中,陈镜安想等郝队长回了雄敢,让他带老曹回宏利去医院做检查。

在卫生院用过一顿午饭,陈镜安要迟亮和他一起去木材场看看那边的情况。

雨势稍小了一些,两人开车去了木材场,陈镜安过去来过这里,他记得这边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向南边的森林。

那是条近路,路途很险,要过一处陡崖和瀑布,危险性很高。

迟亮带着陈镜安走到摄像头附近,道:“你看,就是这个摄像头拍到的画面。”

陈镜安道:“视频还在吗?”

迟亮道:“不在,已经删了,说不让留。”

陈镜安根据镜头的拍摄角度,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发现镜头对着的地方,越过木材场,正是那条小路所在的方向。

“照这么说,秦刚是想去南边的林子里,他不远千里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陈镜安心中疑惑,秦刚和刘晓琳从柳京消失后,竟跑来了这里。

陈镜安走到木材堆的后面,看到草地上有细微的拖行痕迹,虽然雨水把很多东西给冲刷掉,但折断的小草短时间不会复原。

陈镜安沿着痕迹一路朝前,接着从高地往下滑,在木材场后的一个沟里,发现有个人赤身的躺在灌木丛中!

陈镜安赶忙上前,扒开草丛将人翻过来一看,这人竟是老曹。

“老曹…老曹,不对啊…”

陈镜安脑子一下子炸开了,老曹不是在卫生院躺着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这个是老曹的话,那卫生院里的那个……

“老曹,老曹!”

陈镜安赶忙摸了摸老曹的身子,还有体温,扣住手腕,脉搏正常跳动,只是很微弱,老曹还活着。

“迟亮!迟亮!快过来!”

陈镜安大吼几声,把迟亮喊了下来,他见到老曹心中更是震惊,和陈镜安一起把老曹从下面背了上去。

老曹身上只穿了一条内裤,陈镜安把外套脱掉给老曹裹上,带他到仓库的檐下先避个雨。

迟亮看着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的老曹,想到躺在卫生院里的另一个老曹,昨天还把他背回去,一种巨大的恐怖感袭上心头,禁不住牙齿打起颤来。

“陈…陈队,这到底是怎么…怎么回事…这个是老曹,那…那…卫生院里的…”

陈镜安倒是很镇定,道:“别怕,先把老曹抗到车上去,我们回卫生院去看看,走!”

两人一起将老曹抬上了警车,陈镜安立刻开车回了卫生院,小孟依旧站在门口,看到陈镜安的车子回来,他跳回了院门里。

陈镜安下车冲进了卫生院,抓着小孟道:“老曹人呢!”

小孟看着陈镜安,抓了抓脑袋道:“不知道…不知道,刚刚他醒了,起来了。”

陈镜安到卫生院的病房一看,床榻空空,那个“老曹”已经不见了。

卫生院的医生、护士都表示没有看到“老曹”,老林窝在办公室睡大觉,自然也不会知道“老曹”去了那里。

陈镜安最后打开了太平间的门,看到原本放在停尸床上小邱的尸体消失不见了。

而太平间的后窗打开着。

……………………

雄敢的雨下个不停,这样的天气,镇上的居民都躲在家中喝酒,街道上空旷的仿佛一个死镇。

一个穿着警服的男子背上扛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朝着木材场方向飞速地奔去,塑料袋看起来很重,但在这人的身上仿佛轻若无物。

他一路奔到了木材场,一下就撞开了木材场仓库的大门,里面摆放着伐木的器械和几辆拖拉机。

找了一个阴暗的角落,这人将塑料袋打开,半具尸首露了出来——是死去的小邱。而这人的面貌竟和老曹一模一样。

“老曹”将手摁在耳朵上,道:“我也没有办法,新来的那个警察很危险,我必须逃走…你少废话,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我必须离开!”

说着,他脱掉了自己的警服,把小邱半具尚未腐烂的尸身放在面前,双眼紧紧盯着小邱的面部。

这时,“老曹”又把手摁在耳朵上,道:“你别问为什么,我必须要换一个身份,这家伙已经是个死人,用他的身份很合适。不要再打扰我了,我的时间不多,滚开!”

说完,“老曹”的面孔开始扭曲,血从他的眼眶里渗出来,胸口鼓出一块,又凹下去一块,全身上下发出“咔嚓咔嚓”的骨骼声。

二十分钟后,一个穿着伐木工人劳动装的人从仓库里走了出来,他戴着鸭舌帽,左顾右盼一番,看到仓库上方那个老旧的监控摄像头,一跃而起,将摄像头打得粉碎。

然后他走到西南森林科考队的云监控探头前,又一脚将这个探头踩碎,便沿小路朝着南边的森林赶去。

“喂,你有没有找到去森林里的地图啊,你快点找!给我指路!”

第五十章 故人

迟亮看着停尸房里空荡荡的铁床直发愣,小邱的尸体不见了,他脑子里一片混沌,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昨天背回来的到底是不是老曹?如果是,那今天在草丛里找到的是谁?

如果不是,那人又是谁?是他偷走了小邱的尸体?为什么?

“陈警官…”

迟亮想说些什么,他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一个让他后背汗毛直竖的想法。

陈镜安望了一眼迟亮,道:“别胡思乱想,不是小邱的鬼魂作祟。”

“您…您怎么知道我想什么?”迟亮问道。

“我当然知道。我们先去看看老曹吧。”陈镜安道。

陈镜安在这里待过好些年,他知道,越是靠近自然环境的地方,越容易激发人内心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人类的历史就是在和这种恐惧做对抗的过程,封闭安全的房屋,明亮温暖的灯火,既是遮风避雨的所在,也是驱散恐惧的工具。

而这广袤的森林里,没有善恶,只有生死,人心失去了包裹,恐惧便会侵袭蔓延。

从现代社会来到这里的人,时常被这种氛围所感染,变得疑神疑鬼,更何况迟亮遇到的事的确超出了想象范围。

陈镜安进了治疗室查看了一下老曹的情况,因为赤身在野外过夜,又被雨水淋湿,他的身体很虚弱。

给他擦干净身子,换上干净衣服,盖上被子以后,老曹发烧了,医生说他可能染上了肺炎,给他开了两瓶药挂上点滴。

到了下午四五点,老曹的体温升到了度,高烧不退,开始说胡话。

陈镜安和迟亮都焦急起来。

这时,早上出发从南边林子往回赶的宏利县刑警队,终于在天黑之前回到了镇上。

小孟接到了王双喜的电话,说他们都回来了,问老曹还有迟亮在哪儿,小孟忙冲进去喊道:“回来了!都回来了!”

陈镜安一听知道郝元朗他们回来了,对迟亮道:“我去一趟派出所,待会儿让宏利刑警队的人连夜把老曹送回宏利,你和老曹一起回去。这里的事你不用管了,还有,如果问到小邱尸体的事,你就说…被鬼偷走了。”

“啊?被鬼偷走了?真的…有鬼吗?”迟亮惊讶,陈镜安竟要他这么去解释。

“这是最好的解释了,总之放出风就行,不要正面回答。”陈镜安想,既然解释不清,干脆让人相信鬼神作祟,反倒算有个说法。

然后,陈镜安让小孟跟着自己一起回镇上的派出所,他要见王双喜和郝元朗。

两人一起出了卫生院,小孟却不肯上陈镜安的车,两人于是步行,小孟撑着伞走在陈镜安前头,一步两回头,好像怕陈镜安走丢了。

“你还记得我,小孟?”陈镜安问道。

小孟点点头,却不说话,继续快步走着。

“你还怕我?”陈镜安又道。

小孟摇摇头,随即又点头,还是不言语。

陈镜安走上前和小孟并排,道:“不用怕我,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不会再追究。我是警察,你现在也是警察,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孟瞪大眼睛看着陈镜安,猛地点头,两人已经走到了派出所附近,门口停了车子,场院里还有好些人,一个担架放在其中,上面盖着白布。

陈镜安想,又有人出事了?

小孟一步冲进了院子里,陈镜安的到来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他看到了站在人堆中的郝元朗。

他戴着眼镜,光秃秃的脑袋上毛更少了,他对院子里的人说道:“各位,大伙儿安全回到镇上了,该回去的就都回去吧!这里的情况比较复杂,也比较危险,需要我们警察来进行处理,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场院里都是前来挖掘新闻素材的一线记者,后方的人还在宏利县等消息,让他们回去当然不甘心。

只是警方下了命令,营地又死了人,他们没办法,只能暂时先回雄敢等候,看后面事情的发展再做下一步行动。

雨还在下,记者、驴友还有主播们都颇为狼狈,一路走回来可谓极其劳顿,三三两两各自回了住处,派出所一下冷清了很多。

只留下那个盖着白布的担架,旁边坐着一个人,任凭雨水打在他身上。

陈镜安看到王双喜从里面出来,拿了把伞撑在担架和那人的头上,他想王双喜总该做成派出所的所长了吧。

郝元朗见门口站着一个人,看上去有些眼熟,待到这人走近前,他推了推眼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上前一把拉过,道:“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郝元朗的反应完全在陈镜安的意料之中,因为在郝元朗看来,陈镜安永远都不该回来,不该回这个是非之地。

他应该留在安全的大都市里,躺在功劳簿上,每天开开会,处理处理小案件,最好能捞个领导当当。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陈镜安现在的工作比过去还要奇诡和危险。

陈镜安笑了笑,道:“回来看看你们,好些年了,有些想念。”

郝元朗皱了皱眉,把陈镜安拉进了办公室,关上门,道:“是你自己来的,还是上面有任务?”

陈镜安道:“当然是有任务,我现在在柳京。”

一提到柳京,郝元朗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随即叹了口气,道:“能做事的人,总是要去最危险的地方,不能干的,却能安安全全舒舒服服的呆着。”

陈镜安道:“之前我的两个同事在这里遇到点情况,你们今天要是回宏利的话,最好连夜把他们送回去,有一个得了肺炎高烧,我看要住院。”

郝元朗道:“我可以派人把他们送回去,不过我暂时不能回去,这边的情况很复杂啊。你看,又死了一个。”

郝元朗指了指外面的担架,陈镜安问:“什么人?”

郝元朗道:“你认识,是李强的儿子,李振。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早上就死在河边了。”

听到李振这个名字,陈镜安心中一震,李振竟然死了?

“怎么死的?”

“在河边闷死的。”

郝元朗的语气有些奇怪,因为一般人都是在河里淹死,可李振人在岸上,只有脸在河里,好像有个人把他摁进河里,活活闷死。可昨天晚上,营地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陈镜安走出办公室,走到担架旁,那个人还蹲坐在一旁,陈镜安认出这个人了。

“老马。”

第五十一章 陈大力

老马听到有人喊他,回头一看,见到陈镜安的脸,仔细盯着看了一会儿,竟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你是…陈…陈大力…”

陈镜安笑了笑,“我是陈大力,我又回来了。”

老马看着陈镜安身后的郝元朗,指着陈镜安道:“郝…郝队长,就是他,他是王明他们一伙的,陈大力!陈大力又回来了!”

郝元朗笑嘻嘻走到老马跟前,对他耳语了几句,老马的脸色慢慢恢复正常,道:“真的?还有这样的事,还有这样的事。”

一旁的王双喜见到陈镜安亦是同样的表情,不过看到郝元朗和陈镜安一起的情形,心中猜了个七七八八。

当年在雄敢地区,森林公安、宏利的缉毒警,和盘踞在滇缅边境地区的大型贩毒团伙进行了长达数年的殊死搏斗,期间发生的很多事可谓惊心动魄。

陈镜安当时化名陈大力,潜入贩毒团伙,负责雄敢地区的毒品贩运,一个人摸清了整个贩毒团伙所有运输、贩卖的线路,为警方提供了宝贵的情报和大量证据。

不过为了隐藏身份,在雄敢的时候他不得不做了一些坏事,虽未伤及人命,却也弄得雄敢—果当一线的人闻之色变,都道有个陈大力,心狠手辣狡猾绝顶,整个雄敢地区几乎没有人敢配合警方对抗贩毒团伙。

只有老马例外。老马心性耿直正派,他的好友,李振的父亲李强就是因毒贩而死,林子里河流上那条钢索,就是毒贩逼着老马和李强搭建起来的。

后来李强在给毒贩送货的时候,私自扣留了一部分,想赚点钱供儿子上学离开这个地方,结果被发现,消失在了茫茫雨林中,再没有出现过。

当然,老马不敢明面上和毒贩抗衡,只敢暗地里合作,对于陈镜安陈大力,他还是相当忌惮的。

所以,难怪他看到陈镜安会吓成这个样子,心想难不成毒贩们又卷土重来了?

陈镜安走到担架前,掀开担架上的塑料布,李振的尸体出现在陈镜安眼前。

当年在雄敢卧底的时候,李振已经是个大小子了,人很机灵,和老马的关系很好。未曾想他竟然死了。

陈镜安观察了一下李振的口腔、鼻腔,有淡红色的泡沫,这是水进入呼吸道后,刺激气管、支气管粘膜,分泌大量含有蛋白质的液体,并与水混合形成的。加上支气管粘膜或肺泡壁小血管破裂出血与泡沫混合,呈现出淡红色。

这是溺亡的典型特征。

不过再看李振的身体,胸前、臂膀开始出现尸斑,颜色呈紫红色,而一般落入水中溺亡的人,因为身体受到冷水冲刷,体温急剧下降,尸斑一般会呈现淡红色。

果然如郝元朗所说,李振是在水里闷死而不是淹死,他只有脸部闷在水中,最终窒息而死。

陈镜安又查看了李振的脖子、背部、四肢关节的位置,如果他是被人摁在水中淹死,挣扎的话脖颈、背部、手臂多半会有痕迹。

可是一番简单的检查下来,除了尸斑之外,没有任何淤痕,正如郝元朗所说,李振死的悄无声息,营地没有任何人在晚上听到动静。

郝元朗对陈镜安道:“我们在河滩上勘察过,现场没有其他人的脚印或者物件,也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但我猜测,凶手有可能藏匿在营地中,我已经派人守住了镇口,如果有人急着离开,那就有作案的嫌疑。”

郝元朗遵循一般刑侦破案的思路,认定凶手在营地的那群记者、主播、驴友中,只不过短时间内找不到证据,所以刚刚是缓兵之计,让这些人先回去,看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按郝元朗对这些记者、主播们的了解,吃不到肉得不到有价值的消息,他们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只有犯了事的人,才会急于离开雄敢。同时他采录了这些人的身份信息,发送到上级部门进行身份核实,确定可疑人员。

陈镜安知道,郝元朗这么做有道理,可李振的死,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陈镜安查看完李振全身后,把目光放在了李振的眼睛上,他上前扒开了李振的眼睑,收缩地如同针一般的瞳孔显露出来,和小邱一模一样!

“郝队长,您的策略虽然没有错,但我想说,李振很有可能不是他杀,他是自杀。”陈镜安对郝元朗道,接着,他又把小邱尸体失踪的事告诉了郝元朗,让郝元朗大为震惊。

王双喜听到两人的对话,心中惊惧,小邱尸体的失踪,还有李振的自杀,果真是有鬼神作祟吗?

“这个小邱难道也是自杀吗?可李振说,是那个叫冯子丰的人杀了小邱,这个冯子丰到底是什么来头?”郝元朗现在脑子完全迷糊了,小邱的尸体怎么丢了,李振怎么会是自杀?

一切的一切太过于奇怪,就连郝元朗都免不得闪过有鬼神作祟的念头来。

而老马在听到陈镜安说李振是自杀时,一屁股坐在地上,淋着雨,哇哇大哭起来。

他千辛万苦将李振从河对岸救回来,本以完成心愿,昨夜劳累过度的他睡得很沉,哪知一醒来李振竟死了,这让他如何接受。

一路上他都守着抬着李振的尸体沉默不语,直到现在才痛哭出声。

雨水混着泪水布满了老马的脸庞,众人看着老马这样子,心中都不是滋味。

老马自己的孩子跟老婆跑了,李振的父亲死了,老马和李振一直情同父子。

老马费劲千辛万苦,好容易将李振救了回来,一夜之间又阴阳两隔,怎能让他不伤心。

等老马情绪稳定了一些,陈镜安把老马扶起来拉到避雨处,问道:“老马,我问你,这个冯子丰到底是什么人,你认不认识他?”

老马抹了抹脸上的泪痕,道:“我知道李振是为啥自杀的,都怪我…怪我。”

陈镜安心中一惊,难道李振的死内中还有玄机?

老马接着道:“其实这个冯子丰,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啥探险来的,他和他的朋友,是想去缅甸赌博。”

第五十二章 进山

黄、赌、毒三个字,雄敢地区曾经沾了两个,这片森林密布的边境地区,散布着一个个的罂粟田和通往赌场的通道。

随着新型毒品的泛滥和大型毒枭集团的剿灭,毒品问题得到了较好的遏制,而赌场却愈加的泛滥。

在缅甸边境,既有那些冠冕堂皇的旅游型赌场酒店,也有藏在农庄、山林里的秘密赌博基地。

毒带来的是生理上的依赖,而赌则是心灵的陷阱,都可以让人万劫不复。

“冯子丰去年来过两次,让我带他们过边境去赌场,我没答应。后来是华子带他们去的,回来以后讲这人赢了不少钱,他也分到一些。华子后来走了么,今年他们又来,我还是没答应带,李振就说他要带。哎,李振年轻,他想弄点子钱嘛,我想那你就去,自己别赌就行了,哪知道……”

老马说着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如果他不答应让李振去做向导,李振就不会死了。

陈镜安听了老马的叙述,又问了他其他一些问题,包括在救援时的所见,老马提到了他见鬼的事。

“一个女鬼,穿着绿色的连衣裙,还有一个男的,他的手能放进火里。”

一听到老马的描述,陈镜安便知道,秦刚果然在这里,而那个穿着绿色连衣裙的女孩,肯定是刘晓琳无疑。

从柳京到雄敢,千里之遥,不知他们用什么方法躲过了监控和身份查验系统编制的天,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陈镜安突然觉得右臂一疼,整个右半边的身子都麻了,站在那边一动不能动。

一旁的郝元朗看陈镜安面色有些僵硬,问道:“怎么了镜安?”

陈镜安深吸一口气,慢慢缓了过来,道:“没事,老马,你先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到时候会知会你。”

老马点点头,又回首看了看李振的尸体,似乎不愿意离去。

陈镜安把王双喜拉到一旁,道:“王所,待会儿你送老马回去,陪着他,我怕他会出事。”

王双喜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随即理解了陈镜安的意思,是怕老马伤心过度做出格的事。

王双喜又道:“对了陈…该怎么叫你呢,叫陈警官?真是没想到啊。”

陈镜安笑了笑,道:“您可以叫我大力,这个名字挺好的。”

陈大力这个名字粗俗简单,和陈镜安一点都不配,可他却莫名的喜欢这个名字,只要用了这个名字,好像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当年在雄敢,王双喜不知道陈镜安的身份,作为当地警察一直和陈镜安作对,不过两人倒没有结大仇。

现如今知道陈镜安是卧底警察,王双喜心中对陈镜安不禁万分的钦佩,细想来当年这小子也是手下留情,不然毒贩团伙可是连警察都敢杀的。

两人聊了几句颇为投机,此时天上的雨慢慢停了,李振的尸体被警察和老马一起抬着送去了卫生院。

陈镜安知道,老马见过刘晓琳,当初凡是和刘晓琳有接触的人,非死即伤,这个女孩身上不知藏着什么样可怕的能量。

他再度提醒王双喜:“王所,一定要照看好老马,防止他想不开。哎,雄敢这个地方,好人不多,老马算一个。他该是从来没有沾过粉的人吧?”

陈镜安感慨一句,王双喜本在点头,听陈镜安这么说,心中却有些奇怪,问道:“大力,当年你在镇上,老马没少和你作对吧,你还挺了解他。”

陈镜安道:“呵,那时候我们算是敌人,越是敌人,越是要了解对方。李振的父亲李强,是他的好朋友吧,帮人带毒,结果把自己害死了,老马想去救他,结果…”

王双喜面上的表情更加古怪了,陈镜安见了,道:“怎么,不是这样的吗?我记得,是听小孟说的。”

陈镜安看了看还站在院子里的小孟,郝元朗正在吩咐他什么,应该和镇上的布控工作有关。

王双喜摇摇头,道:“没有没有,这事儿过去很久了,反正啊,毒品是害死人啊。”

王双喜打了个哈哈,但这哪里逃得过陈镜安的眼睛,他知道王双喜肯定有话瞒着没有讲。

不过他来雄敢主要是为了秦刚和刘晓琳的事,至于雄敢和老马,不是他的任务,便不再深纠。

陈镜安对郝元朗道:“郝队长,麻烦你给我安排准备一套进林子的装备,还有三天的干粮,下午我准备进山。”

郝元朗道:“镜安,山里现在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你不能再去了。”

陈镜安道:“不行,我一定要去,我从柳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所以一定要进山。您放心,我不会有问题的。林子里的路,我熟。”

郝元朗见状,知道陈镜安身背秘密任务而来,无法拒绝,只好点头答应,吩咐一名干警去准备。

到了下午两点多,天气完全放晴,太阳出来了,一股氤氲的白气又开始笼罩在雄敢附近的林子里。

陈镜安背上了进山用的万能背包,带着手电、铲子、绳索、干粮,准备进山。

他没有走驴友常走的那条路,而是来到木材场,找到那条隐秘的小路,他要从这里进林子。

在伐木场的仓库边,陈镜安发现这里的监控被毁,再去科考队的摄像点一看,摄像头已经被踩烂,忙让和郝元朗一起进仓库查探,在角落里发现了小邱的尸首。

“小邱的尸体怎么被弄到这儿了?”郝元朗无法理解。

“没事,交给我来处理。”陈镜安想到那个消失的假老曹,不知为什么,胳膊又胀痛起来。

送陈镜安到小道前,郝元朗提醒陈镜安,“这条路危险的很,你真的要小心。”

陈镜安笑了笑没说什么,身影慢慢消失在了郝元朗的眼帘中,没入绿色的丛海中。

另一边,王双喜去了镇卫生院,李振的尸体被摆放在了太平间,由老林进行解剖检查。

老马一个人坐在外间,他头发凌乱,满身泥水,双眼呆滞,过去的那股精气神消失的一干二净。

王双喜来到外间,在老马身边坐下,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拍了一根出来叼在嘴里,用火机点着。

又拍了一根递给老马,老马接过了烟,王双喜却问:“李振是不是你杀的?”

老马接烟的手,一下停在了半空。

第五十三章 猴子

王双喜死死盯住老马,又问了一遍:“李振是不是你杀的?”

老马把烟叼进嘴里,从王双喜手中夺过火机,点燃吸了一口,道:“你胡说啥嘞,他要是我杀的,我救他回来干啥。”

王双喜一愣,老马说的对,如果他要杀李振,直接让他自生自灭就行了,何必费劲千辛万苦把他从雨林中救出来,还差点淹死。

王双喜陷入了沉默,老马吐了口烟圈,道:“咋了,咋怀疑上我了?”

王双喜道:“没有啥,就是想到点什么。”

“想到啥了?”

王双喜弹了弹烟灰,道:“李强的事。”

老马眯着眼用力嘬了口烟,道:“李强,都多少年了,别去想了。”

王双喜点点头,拍了拍老马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

李强已经死了十几年,王双喜知道,当年李强是为了上山救老马才被毒贩弄死的,至今尸首都没找到。

可从陈镜安的嘴里,他却听到李强是因为贩毒,才被毒贩杀害,会出现这种说法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老马向人说谎!

他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掩盖自己当年帮毒贩带货,弄丢后被追杀,李强上山去救,导致李强失踪的事呢?

王双喜看了看老马,他的神情依旧疲倦而落寞,这么多年他一直待李振不错,他自己的儿子跟着老婆走了,李强死了以后老婆也改嫁,雄敢是个留不住女人的地方,老马就把李振当成儿子一样,供他读完初中,之后教他做向导。

不过两人并不真的像父子一般亲密,李振有他自己的生活,平日里两人更像是朋友,老马时常帮助李振,李振偶尔也会陪伴一下老马,就仅此而已。

如果不是这次事故,王双喜也不会想到在老马心里李振这么重要,他会这么拼着命的去救他。

一根烟很快抽完,外间里烟雾缭绕,王双喜让老马回去,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他身体太过于疲劳,会撑不住的。

老马点点头,扔掉烟屁股,一句话都没说离开了卫生院,回自己家去了。

王双喜见老马离开,走到门外叫来小孟,道:“小孟,你去老马家门口呆着,看着点他,有什么情况向我汇报。”

小孟呆呆地点点头,郝元朗之前就吩咐他在镇上多巡逻,注意异常动向,总之他有的忙了。

……………………

陈镜安迎着林中的薄雾,沿着一条小溪踏入了森林里。

这条小溪一直通到独龙江边,距离比另外一条常规路线近很多,只是途中要翻越两道山岭,路途艰险,人迹罕至。

这条路陈镜安过去走过好多次,和多年前相比,路上的草木更加茂盛了,他抽出弯刀不停地劈开荆棘和杂草,找寻溪流的存在。

森林中潮湿而闷热,腐烂的枝叶聚集在一起不停地朝外散发着热量,林间的温度比外面要高很多,加上不透风,汗水不停的从陈镜安额头上冒出来。

幸亏现在是冬季,如果是七八月份,雨林中的高温和雨水会让任何经验丰富的向导都难以忍受。

走到一处小高坡上,溪流渐渐变大,然后从高坡的石头上冲刷下去,形成了一个小水潭。

水潭边有几只猴子在饮水,其中一只高高抬着头望风,陈镜安出现刷拉拉的一阵响动,这望风的猴子“吱吱”大叫两声,喝水的猴子立刻四散而逃,纷纷爬到树上,藏匿进浓密的树冠中。

“猴子?”陈镜安有些奇怪,在这里竟然能见到猴子。

雄敢周围虽然都是密林,不过人类聚居地方圆内,很少能见到这类哺乳野生动物。

像猿猴、豹子、野猪这种,多生活在独龙江南岸更为原始、广大的热带雨林中。

这条路陈镜安曾走过很多回,最多遇到一些蛇鼠虫蚁,从未遇见猴子,更不用说在来雄敢的路上,他还遇到了珍惜的云豹。

难道说因为毒贩集团被打掉,整个滇缅边境的生态环境都变好了?

陈镜安在水潭边坐下休息,喝了点水,吃了块压缩饼干和巧克力补充一下能量。

水潭边上,一些杂草被猴子踩的歪七八遭,陈镜安注意到有一片地方不像是猴子踩的。

他走上前查看了一下,似乎是人的脚印,不过之前下雨,加上猴子的踩踏,脚印很不清晰。

雨林中各种灌木、杂草密布,很多时候人在其中行走并不会留下痕迹,陈镜安看到这个脚印,想起仓库中发现的小邱尸体,还有消失的“曹金珏”,不禁怀疑这人会不会沿这条路进了林子。

临别前,陈镜安提醒郝元朗,遇到奇怪的情况不要插手处理,最好离开雄敢,如果这“人”进了林子,陈镜安心中反倒放下心来,最起码雄敢镇不会受到变异人的威胁了。

休息了一会儿,陈镜安重新上路,继续沿着溪流朝南,又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从林子里钻出,来到一座小山前。

山不高,上面覆满了绿色的植物,在小山的顶上,有一个人造的高塔,这是国家科学院的生物多样性观测塔,它在这儿已经矗立了好多年,是这条通道的一个地标。

再度看到这座塔,陈镜安觉得很亲切,它仿佛是茫茫林海中的一座灯塔,可以为人指引方向。

陈镜安远眺这座高塔,却发现高塔上好像吊着什么东西,像是一个人的形状。

他赶忙掏出望远镜,朝着高塔上望去,在塔的悬臂上,的确有一个东西挂着,在风中飘荡——是一只大猴子腐烂的尸体。

陈镜安放下望远镜,心中莫名惊骇,猴子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塔上?从这猴子的体型来看,是一只成年雄性猴,可能是只猴王。

他又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下,猴子的胳膊卡在悬臂的钢筋缝隙中,不知是它自己爬上高塔被卡住下不来以至饿死,还是被杀死后送上了高塔?

这奇怪而可怖的景象让陈镜安意识到,森林中一定藏着什么秘密,这时,他的胳膊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第五十四章 泥潭

“啪嗒…我在林子里看到了死去的猴子,它被吊在观测塔上,它让我想起以前的一件事,雄敢这边一位缉毒警同志,被毒贩杀害后,尸体就吊在观测塔上。那应该是年前了,他是我的一个同事,直到他死之前,我也不知道他是个警察…啪嗒。”

陈镜安花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登上了小山,在观测塔下抬头仰望着猴王的尸体,他想起了一段陈年往事,便掏出录音笔记录了下来。

陈镜安明显能感觉到,最近自己的记忆在不停的涌现和流逝,脑子里好像装了一个泉眼,往事像水一样不停的流出来,他要找一个容器把这些东西装起来,否则就要消失了一般。

录完音后,陈镜安思索了一番,想要不要爬上观测塔查看一下猴王尸体的状况,最后还是放弃,他要保存体力。

根据以往的经验,天黑之前他就能抵达独龙江畔,一路上他还要小心那个消失的“老曹”。

在塔下稍作歇息,陈镜安下了这座小山坡,朝着森林的更深处行去。

过了山,林中出现了一条人工开辟的小径,这是当年毒贩伐出来的路,在路旁还能看到好些倒下的大树,如今已经布满苔藓、菌类,并成为一些小型动物的家。

这条小径很隐秘,掩盖在树丛当中,一般人除非碰运气,否则是绝对找不到的。

不过这条小径很不好走,一路上有泥潭和枯叶洞,并且毒蛇很多,除了过去的毒贩,驴友、向导都不会走这里去独龙江。

陈镜安一手拿着蔑刀,一手握着一根长树杈,边走边不停的探路。

热带雨林中,因为雨量充沛冲刷力强,所以地面的土壤其实很薄很贫瘠,只是盖了一层厚厚的腐殖质。

如果地下是岩石层还好,如果是泥炭层,就会出现一个个的沼泽洞,而这片地方正是沼泽洞密布的区域。

落叶密布在这些沼泽的上方,让它们看起来和平地无意,甚至在刚刚踏上去的瞬间都不会有什么异样。可一旦用力想踏出下一步时,一只脚就会慢慢陷入其中,如果没有人帮助,最终就会陷在泥潭里,慢慢下沉,直至死亡。

这个过程通常很缓慢,三个小时、四个小时,但正是这种缓慢让人感到绝望,无人施救的情况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

所以,陈镜安走的很小心,他有经验,只要用树枝在地上一探,便知晓这路能不能走。

当然,这样走速度肯定快不了,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太阳西沉,雨林中的光线慢慢昏暗下来。

汗水早就把陈镜安的衣衫湿透,他补充了一点水分,看了看手表,距离日落还有半个小时,应该能走到河畔地带,到了那里就没有沼泽洞了。

到时,他能稍微休整一下,同时查看一下周边情况,搞清楚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透过头顶树冠的缝隙,能看到天空中不时有鸟儿的黑影划过,这是天黑的征兆,陈镜安要加快速度了。

这时,陈镜安听到不远处好像有什么动静,他立刻停下脚步,竖着耳朵仔细聆听。

“妈的…使不…办?”

声音很零碎,但陈镜安能听出来,是有人在说话。难道是那个“老曹”?

陈镜安心中一动,他握紧了手中的刀子,放慢脚步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有一棵粗壮的榕树,陈镜安沿着榕树的根茎,快速来到树干附近,接着攀上树干,朝着四下望去。

在已近昏黄的光线中,陈镜安看到距离自己一百多米的地方,隐隐约约有一个身影晃动着,他好像在挣扎?

“出不…我喊个…没用!”

依旧能听到零碎的声音,可是陈镜安只看到一个身影,并没有第二个,难道这人在自言自语?

从他的情况看,十有是被沼泽给陷住了,陈镜安决定过去看看,是不是那个“老曹”。

从榕树上下来,陈镜安大步朝着那个身影走去,他沿着榕树扩散开来的粗壮根茎走,这样就不会掉入沼泽洞中。

距离不远的时候,那个身影似乎听到了陈镜安的脚步声,零碎的言语一下子停了。

陈镜安从包里掏出探照灯,在距离那个影子还有不到二十米的时候,打开探照灯朝着那人的方向照了闪了两下,道:“是不是遇上麻烦了!”

陈镜安没有直接靠近,对方身份不明,他需要了解一下,如果对方是毒贩,陈镜安干脆就直接离开,放他在这里自生自灭。

对面没有回应,陈镜安又听到几声嘀咕,心中奇怪,这人这么喜欢自言自语,有人来救他都不答应的吗?

“喂!如果不是,我就走了!”陈镜安又道。

对面终于传来声音,“等一等!我遇上麻烦了!陷进沼泽了!帮我一下,帮我一下!”

果然,有人陷入了沼泽中,陈镜安问道:“你是什么人?到林子里来干什么?”

“我…我是来勘探的木工,走了这条没人走过的路,结果陷进泥潭,求你帮帮我吧。”

陈镜安一听便知这人在说谎,伐木工怎么可能到这种地方来勘探,这里是禁伐区,况且勘探不可能一个人来。

不过陈镜安没有戳穿他,他猜这人很可能就是那个假老曹,没想到在这儿被他逮个正着。

“你稍等一下,我就过来救你。”陈镜安道,朝着那个身影走去。

他把刀握在手中,对方极有可能是变异者,没有枪的情况下,陈镜安绝不是他的对手。

可他心中竟丝毫不畏,相反他右手紧紧握着蔑刀,无比的踏实。

砍开一些灌木,陈镜安小心翼翼走到这人附近,这里是一片空地,看上去好像一个水塘,但实际上水塘周围全是泥沼。

泥沼中能看到一些动物的骸骨,都是想到水塘来喝水,结果却陷入泥沼中无法动弹,最终活生生饿死。

这个身影也是如此,他的两条膝盖已然完全没入了泥沼中,如果没有人来救,最终就是陷死在其中的下场。

此时,天就要全黑了,密林中陈镜安已看不清这人的样貌,而他亦没有穿警服,而是穿着一身灰色的工装。

再用探照灯一照他的样貌,一个平头圆脸的黑脸青年,并不是老曹的样貌。

陈镜安想,这人难不成真是来勘探的木工?

再一瞧,陈镜安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这人同样在打量陈镜安,脸上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容,嘴上则道:“救救我,救救我,我会报答你的。”

陈镜安走到沼泽地边沿,他从包里掏出一根绳索,打了一个结,套在了这人身上,勒在咯吱窝下面,让后将绳索抛上一根粗壮的树枝。

他深知密林中泥潭的威力,如果单纯用手拉,说不定把自己给搭进去,必须利用绳索和轮滑杠杆。

“你不要用力,全身放松,我把你拉上来。”

陈镜安吩咐,便借助自身重量把绳子往下拽,慢慢将陷进沼泽的人给提了上来。

这人的双腿终于离开了泥潭,陈镜安把绳子绑在树干上,走到这人跟前,朝他伸出手,道:“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这人犹豫了一下,他此刻还悬吊在半空,没有真正离开泥潭。

他将手伸了过来,握住了陈镜安伸出的右手,突然他脸上露出大惊失色的神情,怪叫了一声:“啊!是你!是你!”

说着,一下松开了手,接着“咔啦”一声,卡住绳子的树枝断了,这人又重新摔进了泥潭中。

第五十五章 蛤蟆

天已经完全黑了,最后一丝阳光隐没在了树冠之下。

月上梢头,将天空映成蓝黑色,森林中不时传来野兽的嚎叫和不绝于耳的虫鸣,夜晚的雨林并未入睡,相反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陈镜安站在沼泽旁,看着重新落入泥潭中的神秘男子,并没有把他重新拉上来的意思。

“兄弟…兄弟,我刚刚认错人了,我以为你是我一个朋友,我看到吓了一跳。”神秘男子见陈镜安不施救,连忙解释。

此时他的脚又陷入了泥潭中,这该死的沼泽地,任凭一个人有多么大的气力,一旦陷进去就出不来。而且力气越大,陷得越快,除非背上长翅膀,否则一个人决计出不来。

“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什么人?”陈镜安取出探照灯,照在这人的脸上问道。

陈镜安本以为这人和老曹有关,想将他拉上来后用绳子捆住再行审问,没想到他好像认识自己?这是陈镜安万没有料到的,所以若他不讲明来历,干脆让他沉入泥潭。

“我…我…”神秘男子见陈镜安神色坚定,一脸骗不倒的样子,突然低头,好像思考了一阵,眼珠转了两转,抬起头道:“这个,我和您实话实说了吧,我是个怪人。”

“怪人?有多怪?”陈镜安问道。

自从进了二十二科,陈镜安见过的怪人海了去了。

“我…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感觉我自己成了一只蛤蟆…不对,是快要变成一只蛤蟆。”这人道。

“蛤蟆?你哪里像蛤蟆。”陈镜安问道。

“您不信,看看我的脖子,您看。”说着,这人把脑袋转了过来,陈镜安用灯一照,赫然发现他的脖子上长满了一个个的疙瘩,就好像癞蛤蟆的皮一般,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你这是牛皮癣吧?”陈镜安道,虽然他已见过一些动物变异人,可都是在柳京。这里是雄敢,难道变异病毒传播到这里来了?

“不…不光是脖子,还有别的地方,你看…”这人又把嘴巴给长了开了,结果一条长长的舌头垂了下来,这绝不是人的舌头。

陈镜安已信了几分,不过他内心还有有疑虑,道:“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这人摇头。

“那你刚刚见到我的脸,说‘是你是你’是什么意思,还有,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的秘密,不怕我知道你是怪人,吓得跑走,留你在这里等死吗?”陈镜安喝问道。

陈镜安料想,这人既然在自己面前暴露变异者的情况,十有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然也不会说出“是你”,现在他不过是在说谎。

没想到这人依旧坚持自己的说法,道:“我…我真的不认识你,但你也不像我的朋友,我是骗你的。其实,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在触到你的手的时候,自己就脱口而出,说‘是你’,我也不知道我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反正…反正就觉得,能告诉你。”

换做其他人听到这个理由,自然断难信服,可陈镜安却不同,他知道自己的右手有问题。

当时在红云宾馆的时候,它就自己莫名写下了“宏利”两个字,难不成自己真的能在这里找到答案?

陈镜安隐隐地感觉到,自己好像陷入了什么圈套中,就好像眼前的泥潭,越是用力挣扎,就陷入的越深。

“兄弟?兄弟,拉我出来吧?我…我真的没骗你,我就是个怪人,后来听说林子有治我这种毛病的草药,就钻进林子来采药来了,结果一不小心就陷进沼泽了。”这人又朝着陈镜安呼喊,他的膝盖又没入了泥潭中。

“你是哪里人?”陈镜安继续追问。

“我…我是金龙山的人。”这人回道。

金龙山是距雄敢不远的一个集镇,陈镜安曾经去过一两次,不过对那里不熟悉。

“好,我拉你出来。”陈镜安终于答应救他,接着重新将绳子重新找了个牢靠的树杈挂了上去,接着用同样的方法把人从泥潭里拽了上来。

这一回陈镜安没有用右手去拉他,而是拿了根粗树枝将人给拉上了平地,这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了口气,道:“呼~终于得救了,真是谢谢这位大哥,谢谢,谢谢。”

陈镜安没有搭茬,反问道:“你最好还是离开这里,森林里没有能治你病的药。”

这人道:“啊?你怎么知道?那我的怪病该怎么办呢?我总不能就这么变成一只蛤蟆吧。”

陈镜安道:“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去一趟柳京,去那里的公安局找一个人,她有办法治你的病。”

陈镜安说的自是王静,如果这人是变异者,正好让王静探查一下,他的病毒是从哪儿来的。

“柳京?那可是太远了。哎,这位大哥,你一个人跑到这林子里来干什么?是来探险的?我看您装备挺齐的。”

“这你管不着,我要是不来,你不就死在这儿了。我要继续往前走,你自己好自为之。”说着,陈镜安把绳索收入包囊,提着探照灯准备离开。

“哎哎大哥,你别一个人走。你…你是不是要去独龙江?正好,我们俩一起,这天黑,林子里有个人作伴,也好有个照应。”这人站起身,跟在陈镜安身后,要和他一起走。

陈镜安没有理会,当然他心中一直防备着,一只手提着探照灯,另一只手紧握着蔑刀。

不过走了大约二十分钟,陈镜安顺利从这片林子里穿了出来,他听到流水的声音,看样子离独龙江已经不远了。

这蛤蟆人一直跟在陈镜安后头,嘴里不停唠叨着,东一句西一句,多半是在感谢陈镜安的救命之恩。

陈镜安没搭理他,到了江边,他决定到河边的石滩取一些水,然后搭个帐篷休息一晚,明天沿着河岸进行勘察。

这时,他又听到身后那人喊道:“喂喂喂,兄弟,你还没告诉我,你叫啥名字呢,以后我可以报答你啊。”

陈镜安道:“我叫陈镜安。”

“哦,陈镜安,好名字。对了,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叫…靳理超!”

陈镜安听到这个名字,全身仿佛触电一般,猛地回头一看。

月光下,他竟看到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接着一个拳头朝着他眼前飞了过来。

第五十六章 反常

拳头重重的打在了陈镜安的下巴上,速度如此之快,他根本来不及闪躲,晕厥了过去。

出拳的人走上前翻了翻陈镜安的眼皮,确认他晕过去了,嘴里嘀咕道:“晕过去了,现在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杀了他?你开玩笑吧,不行不行,再怎么说他还是救过我的,我能杀人,但不杀救我的人。再说了,他的身体里有…有个什么东西…什么,就是为了那个东西才杀了他?可是…我…”

陈镜安无疑陷入了极为危险的境地,事实上从他通过小道进入雄敢的森林开始,就有太多的不谨慎之处。

独自一人不带搭档,没有带枪,没有进行任务规划

和应急措施,没有进一步调查刘晓琳和秦刚的线索就贸然入林,在森林中遇到一个疑似变异者的人,轻易就相信了他的解释将他救了下来,然后还让他走在自己的后面。

这一切的行为,和平日里的陈镜安一点儿都不像,他过去锤炼出来的谨慎、细致,在这片危险的丛林中反而丢的一干二净。

现在他昏倒在地上,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成为了案板上的鱼肉。

这人又看了看陈镜安,借着从树冠间穿下的月光可以看出,这人的脸竟和陈镜安长得不离十,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两个人。

只不过,他的身材还是和之前一样,有些矮,比较敦实,如果不是傍晚林子里光线昏暗的话,陈镜安在泥潭那边就该发现,他的身形、样貌,和死去的小邱是一模一样的。

这也是陈镜安的失误之一,他一向心细如发,在检查过小邱的尸体,并感觉到这个人有异样的情形下,最终竟还是做出了冒险的决定。

“喂,真的要杀他吗?留着他,应该有益处的吧,他是组织秘密部门的警察,通过他,应该能捞到更多的线索啊。你看你,跟了那么久,只弄到一点点线索,组织早就把资料全都纸质化了。我估计,都在‘貔貅’那个没的家伙肚子里藏着,现在有个现成的情报来源,难道不好吗?”

这人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大通,停下皱着眉听了一会儿,又道:“这…我不敢,他身上有东西,我不敢审他。不然,我就变成他的样子?喂喂喂,干嘛非要我杀他啊!你你……”

他似乎对杀掉陈镜安异常的抗拒,可和他对话的人,一直在命令他杀掉陈镜安,不知道他是真的念陈镜安的救命之恩,还是畏惧所谓的“那个东西”,始终不肯执行。

不过,他最终似乎也拗不过命令,终于从一旁捡起一块石头,来到陈镜安跟前。

“对不住了兄弟,你救过我,我却不得不杀掉你。谁让你一个正常人,被拉进这趟子浑水呢?这个世界,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说着,他一咬牙,石头朝着陈镜安的面门猛地砸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陈镜安的右臂突然动了,仿佛一条毒蛇一般,一下伸出咬住了那人的手腕,将他牢牢的抓住!

那人的手动弹不得,他心中惊骇的无以复加,浑身好像被电击中一般,他的力量早已超越常人,普通的成年男子,四五个人都制服不了他。

可现在陈镜安的胳膊好像一个液压钳,牢牢地卡在他的小臂上纹丝不动,并且越捏越紧,骨头几乎都要断掉。

“啊~啊~啊!”

这人惨叫连连,连声喊救命,他抽眼看了看陈镜安,发现他并没有醒来,而是闭着眼,继续倒在地上。

“救我啊,我的胳膊,我的胳膊要断了,白云,想办法,快想办法啊!啊?什么,你让我忍住?我!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会这样,故意让我弄死他的?啊?是不是!卧槽啊!”

惨叫在继续,这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发现自己的小臂开始凹陷,陈镜安手上的力量还在加重,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剧痛从胳膊上传来。

“醒醒,醒醒!求你放过我,放过我!”这人几乎要跪地求饶,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的胳膊非要被捏碎不可。

“白云!你快想办法…什么?什么名字?你…你再说一遍…好,好,薛…薛漫真!薛漫真!薛漫真!”

他突然开始大喊薛漫真的名字,连着喊了好几遍,几乎是嚎出来的,结果竟然真的起到了作用。

陈镜安的右臂停止了发力,慢慢松了开来,这人的胳膊保住了没有被捏碎,可陈镜安还是没有醒,也没有彻底撒手。

这个假陈镜安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已经面无血色,汗流浃背,痛苦的神情在脸上扭曲。

在森林的月光下,陈镜安依旧静静地躺着,伸出一只手,拽住另一个“陈镜安”的胳膊,两人维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谁都没有动。

此时,陈镜安做了一个梦,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梦里。

他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间大房子,一来到这里,很多事他就想起来了,在西城区的下水道里,他曾经也到过这里。

“又是这儿…我想起来了,可为什么一醒过来,就全都忘了呢?我要记下来,把它记下来。”

在这大房子的客厅里,陈镜安看到茶几上有一本本子和一支笔,赶忙走到茶几前,翻开本子要把这个梦和到过这里的事记下来。

可他一翻开本子,才发现上面早就记得满满当当,一行一行的,全是他的笔迹——都记录着他来到这里的境况。

“一、二、三、四……这么多,我已经来过这么多次了,这都是我之前记的。”

陈镜安这才想起来,他每到这里来一次,都会在这个笔记本上做一个记录,不知不觉,已记录了不下二十次。

他翻到最新的记录,只见上面写着:这里是鲍家街号,千万记得,不要再见漫真,不要再见她了。

“漫真?”陈镜安又想起了薛漫真,他一抬头,便看到在楼梯口,薛漫真就站在那儿,扎着双马尾,可爱的像一个娃娃。

陈镜安合上了笔记本,道:“漫真?”

薛漫真脸上带着笑走上前,道:“我说过好多次了,我不是薛漫真。”

第五十七章 答案

陈镜安坐在茶几前,看着走上前的“薛漫真”,记忆像开了闸的大坝一般奔涌而出,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梦里见到“薛漫真”了。

可是每次醒来,这些回忆又被“水泵”重新抽回了大坝中,消失的一干二净,所以他从未和身边人提起过这些梦。

“我知道,你说你是狸猫。”陈镜安起身道,他走到窗台前,朝外面看了看,可以看到远处碧蓝的大海和庞大的积雨云。

这里似乎永远都是白天,天气总是那样的晴朗,阳光总是那样的充沛,这里是海边的一个小镇,房子在鲍家街号,只有楼上的两个房间是簇新的,楼下,客厅里曾布满灰尘。不过来了好多次,这里变得越来越干净,只是地板上总还有一层灰,似乎永远都抹不掉。

房子外面是街道,狭窄但平整的街道,站在那里能看到房子破旧的外墙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小镇上没有人,家家户户都空着,陈镜安完全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他从未在海边住过。

他的老家在内地,一个大家庭,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在机关大院长大,和稳重的哥哥以及乖巧的妹妹相比,他从小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他一直称王称霸到大学,直到遇到了薛漫真,这个降服他的金箍。

陈镜安又回过头看了看“薛漫真”,她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她的样貌如此的真实,一眸一笑,和过去一模一样。

风从窗户中吹进来,翻开了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那些一笔一划的记录中,有一条写着:我多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过来,但我还是要醒,要清醒。这是陈镜安第三次来到这里时写下的。

“有没有都想起来?”

薛漫真张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陈镜安问道,他需要时间恢复对这里的记忆。

“想起来了,第次,这是我第次来到这里。”陈镜安终于想起来,这是他第二十二次到这里来了。

在他被停职的那段时间,在红云饭店,每个夜晚他都会在梦中来到这里,每次他都会见到“薛漫真”,而每次“薛漫真”都会告诉她,她不是薛漫真,她说她是狸猫。

陈镜安已经知道了,“狸猫”不过是一个代名词,它不特指某一个人,不知道孙峰的狸猫到底是谁。

“薛漫真”道:“嗯,第二十二次,你弄清楚我是谁了吧?”

陈镜安道:“差不多了,你是我心中的欲念,也是对过往的思念。”

“薛漫真”笑了笑,道:“不对,其实这个答案你每次都这样讲,却总是差一点,看样子你又忘了。”

陈镜安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才想起来,这个问题“薛漫真”已经问了他二十多次,每次他都以为自己回答对了,可每次都不对,“薛漫真”也从没有告诉他正确的答案。

“那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薛漫真”摇了摇头,道:“我没办法告诉你,只有你自己去领会,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就在这时,外面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沉了下来,碧蓝平静的海面变得漆黑,浊浪滔天。

洁白巨大的积雨云消失了,黑沉沉的乌云笼罩上来,狂风吹开了客厅的窗户,开始有雨点打在窗台上,暴风雨要来了。

这还是第一次在梦里出现这样的情况,风一下把茶几上的笔记本吹得哗哗响,陈镜安看着上面的字迹,突然想到现实中的自己。

“我不是睡着了,我是晕过去了。”

他想起自己在河边被人打晕了,那个人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可他竟说自己是靳理超?

这个名字依旧恍恍惚惚的留在陈镜安的脑子里,猛然被人提起,实在让他难以置信。

所以,他现在还晕着,那个人有没有对自己做什么?他已经陷入了危险中。可他不知道该怎么醒过来,怎么从这段梦中出去。

风雨越来越大,窗户哐当作响,窗帘被吹得飞舞起来,茶几上的笔记本直接被吹了出去。

客厅布满灰尘的台灯左右摇晃,天花板出现裂纹,墙体上的墙纸和石灰开始龟裂剥落。

陈镜安朝窗外望去,巨大的海啸冲过了海滩和防波堤,朝着这边汹涌而至,眨眼间水就从窗户、门缝中涌了进来。

水一下子没过了膝盖、没过了腰身,这时“薛漫真”依旧站在他跟前,抬着头望着他。

这是过去她常有的动作,她个子不算高,总是要仰起脸,呆呆地看着陈镜安,一看就是好久。

她说,她就是喜欢。

陈镜安知道她不是薛漫真,可他还是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她,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胸口,两人紧紧相拥。

“我还会回来吗?”陈镜安问道。

“会的,你还没有得到答案。”“薛漫真”道。

“我宁可不知道答案。”

“不。”薛漫真听到,一把推开了陈镜安,“你一定要得到答案,一定要。”

这时,客厅的吊灯落了下来,“哗”的一声落入了水中,水位越来越高,已经淹过了“薛漫真”的脖子,也到了陈镜安的肩膀。

“不要相信你的眼睛和耳朵,相信你的心,还有,相信你的灵魂。”

水已经没到了“薛漫真”的下巴,等她说完,整个人便一沉,沉入了水里。

陈镜安连忙用手去捞,却什么都没有捞到,此时窗外一个浪打来,窗户裂开了,墙体倾斜了,整栋房子摇摇欲坠,下一个浪头打来,它就要坍塌了!

陈镜安心中却丝毫没有恐惧,他只是困惑,前所未有的困惑。

天空中突然响起了声音,有人在大喊“薛漫真!薛漫真!薛漫真!”

听到这个声音,陈镜安心头一紧,接着“轰隆”一声,房子彻底坍塌了,陈镜安完全落入了水中。

冰冷刺骨的海水,周遭一片黑暗,陈镜安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可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游动,只是任凭自己慢慢地往下落。

他的脚没有触到地板,相反,下面好像是无限的深渊,他的身体越来越放松,一个巨大的旋涡在将他往下吸。

旋涡,旋涡,旋涡。

“啊!”

陈镜安大叫一声,猛地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看到自己的右手紧紧捏着一个人的胳膊,这个人的脸,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第五十八章 九号

曹金珏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张开眼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还有天花板上的一只蜘蛛。

蜘蛛似乎差距到了曹金珏的目光,一下子就爬开了,消失在天花板角落的黑暗当中。

曹金珏尝试着让大脑和身体的神经连接起来,随即一股疼痛感传来,他动弹不得,鼻子上还连了管子。

脖子还能动,曹金珏扭过头,视线渐渐明晰,他看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病房的沙发上,迟亮正歪着脑袋在睡觉。

“迟亮…迟亮…”

曹金珏费力地想要说话,但声音微不可闻,他喉咙干哑,好像火烧一般。

脑袋有些晕,身上还在发着低烧,曹金珏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像被刀割了一下。

这是一个单间,曹金珏回想起那天在木材场,跟在迟亮后面,刚跑过去,发现迟亮不见了踪影,接着脖子上被打了一下,人就昏迷了过去。

后来他醒过两次,整个人已经被扒光衣服倒在了深沟里,发起了高烧,而且浑身酸软动弹不得,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雄敢了。

之后迷迷糊糊,听到陈镜安的声音,接着好像上了车,最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现在才醒过来。

曹金珏注意到,自己的手边有一个按铃,他伸手过去,按下了这个按铃。

过了一分钟,有护士到了病房中,迟亮立刻醒了过来,见到曹金珏已经苏醒,赶忙来到病床前,道:“老曹,老曹,你…你是不是老曹?”

迟亮这话让曹金珏和护士都糊涂了,护士道:“怎么,你同事醒了,反而不认识了?不会救错人了吧?”

迟亮让护士小姐先出去,他有些话要和老曹说,他先问了曹金珏几个问题,诸如他女儿的名字,老婆的名字,上司的名字,几几年参加工作。

曹金珏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还是一一回答,迟亮这才松了口气。

“果然这才是真的你啊老曹。”

原来迟亮刚刚并没有睡,他只是躺在沙发上假寐,在听到曹金珏喊自己的名字后,迟亮只是微微张开眼,观察曹金珏的动作。

直到他按铃让护士进来,再通过几个问答,迟亮确定这是曹金珏本人没错。

看到曹金珏一脸的疑惑,迟亮向他做了解释,告诉他另一个“曹金珏”的事。

老曹听到迟亮的话,心中自然震惊,他万没想到竟然有人伪装他,而且伪装的天衣无缝。

“像,太像了,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但他没怎么说话,一直说头疼想睡觉,不然应该能辨别出来不是你本人。”迟亮回想和假老曹相处的时间,的确有不少疑点,只不过外貌实在是太像,以至于无法分辨清楚。

曹金珏被迟亮扶起来,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道:“那真是奇怪诡异的很,我那天晕倒以后,醒过来就发现身上的外套都没了,身上还在发烧,四肢无力,根本爬不起来,幸好……”

想到这里,曹金珏觉得有些后怕,本以为是一个没有什么危险性的出差任务,却差点把命丢掉。

如果是这样,以后妻子和女儿,就要成为烈属了,曹金珏只觉得后背发凉,活下来的庆幸感又让他身体发飘,一时间是五味杂陈。

“对了,陈警官呢?”曹金珏问道。

“听宏利的警察说,陈警官一个人进林子侦查了。”

“一个人?那也太危险了,这次只有陈警官一个人来吗?石警官没有跟过来?”

迟亮摇头道:“没有,陈警官说石警官还有别的任务,就他一个人。”

双人执行任务是警队里的惯例,一个人实在太危险,更何况这回不知道是什么诡异绝伦的局面。

曹金珏想了想,道:“小迟,我那个包你有没有拿着?”

迟亮点头,曹金珏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小公事包,里面装着证件、钱包和一些重要物品,那天去木材场曹金珏没拿这个包,后来的假曹金珏也没注意到这个包,来宏利的时候,迟亮把包带来了。

曹金珏让迟亮打开包,拿出里面的一个名片夹,从中翻出一张,道:“迟亮,打这个电话,请求支援吧。”

迟亮拿过这张名片,上面写着的正是“黑牙”。

……………………

“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一个工人…哎哎哎,疼疼,要断了!要断了!”

“你是什么人?”

“您…您先放手,我说我说,你这样抓着我的手,我…我疼啊,我疼。”

陈镜安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正因为胳膊被捏着而龇牙咧嘴。

陈镜安不知道自己的右手为什么会抓住他,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充满了力量,只要一用力就可以把对方的骨头给捏断。

但陈镜安还是选择了松手,他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想搞什么鬼。

一松开手,假陈镜安甩了甩胳膊,小臂上一个紫青色的印子,在月光下发黑,手掌已经有些发青。

假陈镜安讪笑了几下,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镜安皱眉,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右手朝着假陈镜安的脑袋扇了过去!

“啪”的一巴掌,直接扇在了假陈镜安的太阳穴上,巴掌的速度和力道大的出奇,陈镜安觉得几乎要将这个人的脖子给扇断掉。

不过,这假陈镜安的脖子并没有断,一个亮晶晶的小东西却从他的耳朵里飞了出来,“叮铃”一声落在了地上。

假陈镜安一看到这个东西从自己耳朵里掉出来,一下子慌了手脚,立马朝着这个东西扑过去。

陈镜安没有给他机会,起身上前,一把就扣住了他的衣领,直接将他抓住给提了起来。

“卧槽,我的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陈镜安心中惊骇,这人少说一百多斤,自己竟单手能将他抓起来,他过去可没有这么大的力量。

心里这么想,陈镜安嘴上则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什么人?”

假陈镜安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来,眼角瞥了一眼那个掉落在地上亮晶晶的东西,道:“我…我是实验体,九号。”

第五十九章 母虫

“九号?”

陈镜安皱了皱眉,他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镜安先把这家伙放下,他决定细细盘问,虽然面对的是变异人,没有带枪,但不知为何,陈镜安一点都不怕他,相反,他觉得对方有点害怕自己。

就是这家伙变成自己的模样,让陈镜安觉得特别别扭,仿佛对着镜子审问自己一样。

“你为什么可以变成我的样子。还有,老曹是不是你变的?”陈镜安问道。

假陈镜安被放下来,找了块石头坐下来,道:“我…我混合了变色龙和章鱼的基因链,然后通过后期的训练,才有今天的能力。”

“变色龙和章鱼?”

陈镜安想到,变色龙和章鱼都有改变形体颜色,来适应周围环境欺骗敌人的能力。可是,这人变的不仅是颜色,在外貌、体型上都能大差不差,实在是令人惊讶。

“你说你是实验体,谁给你做的实验?”陈镜安问。

“军总后勤部特勤管理局,医学实验三科。”假陈镜安又道。

军总后勤部特勤管理局,上一次陈镜安听到这个名头,还是蒙浅浅来的时候,她就说自己是后勤部的一个科员,现在想来,恐怕是组织对外的代号。

“你是组织的人,为什么要背叛组织?”陈镜安虽不明白组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还是以组织的名义,质问这个变异者。

假陈镜安听了,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道:“我…我没有背叛组织,我不是叛变者!我…我只是想要自由,我想要自由,想要活下去,想要找回原来的我。”

陈镜安看着他的表情,觉得他不像在说谎,不过陈镜安心中始终有个疑惑,便问:“你是不是怕我?”

假陈镜安瞄了一眼陈镜安,道:“你…你怎么知道?”

陈镜安道:“我并不是变异人,你们变异人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强的多,还有特殊的能力。我没有带枪,如果打起来,我根本打不过你。你为什么要怕我?”

假陈镜安道:“我…我是怕你,但你自己心里其实也…也清楚,你说你不是…不是变异人,你确定吗?”

陈镜安犹疑了一下,道:“我…我确定,有人曾经告诉我,我没有办法成为变异人,因为我有抗体。”

“你有抗体?你有抗体,没理由啊,没理由……”假陈镜安突然陷入了沉思,而陈镜安却觉得有些不妙,自己好像说的太多了。

今天他到底是怎么了,在审问当中为何如此的开诚布公,这可是犯了审问的大忌。

陈镜安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在黑暗中,一道蓝色的光突然出现,朝着他闪了过来!

陈镜安来不及反应,可他的右手却自动像炮弹一般朝着蓝光打去,一拳打在了蓝光上,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陈镜安看到,假陈镜安已经摔倒在地,他的右胳膊折了过来,是被陈镜安的拳头给打折的!

陈镜安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道:“怎么,想突然袭击?我和你坦诚相待,你就这么对我?”

假陈镜安吓得汗如雨下,连连道歉:“对…对不起,对不起,请您饶过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陈镜安心想,这人果然是个变色龙,现在有一点他可以确定,对方因为自己身上的某些东西而异常忌惮,而且这东西和变异人有关,刚刚他判断错误,想制服陈镜安,结果再遭反杀。

真是一点都不长记性呢。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问你什么就说什么,给我明明白白的解释清楚。”

“是是是,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那就接着上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怕我?”

“这个…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我…让我先把骨头给接起来。”假陈镜安说着,把这段的胳膊骨矫正,然后弄了一根树枝,一根鞋带,把断手给绑好。

弄好以后,他道:“我先问您一件事,您知不知道皮克蠕虫和逆转录病毒?”

陈镜安道:“我知道,变异人的出现,就是因为这种虫子身上的病毒。”

假陈镜安道:“好,我的名字叫陈磊,您有没有看过电视剧《大地惊雷》?里面有个男配角,就是我演的。”

陈镜安心中一惊,《大地惊雷》这部电视剧他知道,曾经在全国火过一段时间,男女主角现在已经成为了国内当红的影星,其他配角也都混了个脸熟。

没想到,面前这个面目百变的变异者,竟然是一个演员,不过陈镜安不太关注演艺圈,所以对这个演员没什么印象。

“呵呵,我并不出名,演完这部戏我就从娱乐圈消失了,因为…因为我成为了实验体。当然,这是另外一个故事,我还是说那个皮克蠕虫和逆转录病毒,您应该是从柳京来的警察吧?柳京逆转录病毒爆发,出了不少变异体,但你们肯定也很奇怪,为什么虫子只在柳京一带出现,病毒只在柳京附近爆发?”

陈磊的话击中了陈镜安长久以来的一个巨大疑问,为什么皮克蠕虫和变异情况只在柳京发生呢?

“为什么?”

“其实当时组织也花了很多时间去查验,还把虫子带到其它地方去培养,结果那些虫子很快就会死去。一直到最近,到太古生物制药厂被炸毁,组织才弄明白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在柳京的地下,有一只母虫。所有的皮克蠕虫,都围绕在母虫周围,柳京就是它们最大的活动范围。只要母虫在柳京,蠕虫们就不会去别的地方,离开了就会死。”

陈磊的答案让陈镜安万分惊讶,他完全没想到,皮克蠕虫只在柳京地区被发现并存活,竟然是出于这样一个原因。

“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陈镜安道。

陈磊笑了笑,道:“当然和你有关系,最近,你没有觉得身体有哪里不对劲吗?”

陈镜安道:“有,我的胳膊,好像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只有胳膊吗?”

“嗯,只有胳膊。”

“那真是有点奇怪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如果我的感觉没错的话,母虫…就在你的身上!”

第六十章 联络

听到陈磊的话,陈镜安没有回应,他盯着陈磊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想分辨出他是否有在说谎。

可惜他看不出来,因为陈磊顶着陈镜安的面孔,让陈镜安怎么看怎么别扭,他道:“你能不能把你的脸换回原来的样子。”

陈磊摇头,道:“对…对不起,不行,我必须有参照对象才能变,如果凭想象或者照片,变出来就不能看了。或者直接就变成怪物的样子。”

说着,陈磊伸出脖子给陈镜安看,露出蛤蟆一样的皮肤,这应该就是他完全变异后的样子。

“其实你仔细看,我的样子和你还是不太一样的,只是天黑你看不太清而已。”

陈镜安没有搭茬,也没有再询问“母虫”的事,他还有别的事要问:“你为什么要袭击曹警官,还假扮成他的模样,还有,你是怎么到雄敢来的?”

“我…”陈磊抓了抓脑袋,显然他心中有太多的秘密,他在犹豫要不要一股脑的吐露出来。

这时,陈镜安起身走到一旁,在地上摸索了一番,找到了那个刚刚从陈磊耳朵里拍出来的东西,是一个小金属多面体,如陈镜安所料,上面有一个小孔,好像是耳机。

“这又是什么东西?”陈镜安拿着这个小玩意问陈磊。

“这个,又说来话长了,说白了就是个定位器加通讯器,是我用来和人进行联系的。”陈磊回道。

“和谁?”

“和…和实验体,三号,她叫白云。”

“实验体,那她也是组织的人?”

“以前是,后来不是了,不过她也不是叛徒,我们俩没有任何组织,我们俩是单干的。”

“单干?什么意思。”陈镜安发觉事情好像越发复杂了,国家有一个变异人的试验、管理组织,因为某些原因部分成员发生了叛变。

陈镜安本以为这家伙是叛变方的,没想到他竟说自己没有组织,属于单干。

陈磊回道:“我听白云说,是有一批人叛变了,是毒刺那批人,但我和白云很早就脱离了,我们只想要自由,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

陈磊说的话,陈镜安是一句都不信,他道:“正常人用得着袭击警察,用得着到这南方的森林里来?”

陈磊被噎得说不出话,他挠了挠脑袋,道:“不是,其实我们是计划找到毒刺他们,然后把他们中的一个人救出来。那个人对白云很重要,她坚持要找回他,所以我就跟踪你们科里的人,一路到了雄敢。”

陈镜安道:“你凭什么认为跟着我们的人,就能找到什么毒刺,我可从没听说过他。”

陈磊道:“因为你们在追踪秦刚啊!秦刚一定会去找毒刺的。”

陈镜安道:“为什么?秦刚和毒刺有什么关系。”

“秦刚和毒刺没有关系,但他一定回去找,因为他是源变异体,所有的源变异体都会去找寻他们的使命的。”

陈磊说的话让陈镜安似懂非懂,什么是源变异体?所谓的使命又是什么?

陈镜安发现,自己问的越多,不明白的东西就越多,所谓的越问越糊涂。

他静下心来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回到之前一个问题,你怎么到雄敢来的,你怎么跟踪警察的。”

陈磊笑了笑,道:“我告诉你,只要你们使用了电子设备,就一定逃不过白云的眼睛,你那两个同事还是太不谨慎了。像你的资料行踪,白云就很难弄到。”

陈磊这么一说,陈镜安倒是想起了二十二科的管理规定,就是轻易不使用络电子设备,所有的资料档案全部是纸质,而且最后都由王静集中处理,不知所踪。

现在看来,这样的管理方式是有道理的,那个叫白云的,怕是有什么特异的能力,可以搜寻络上的痕迹吧。

陈镜安道:“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办,被我发现了,还变成我的样子,要继续去救那个人吗?”

陈磊道:“嘿嘿,我当然是跟着您了,我可以带您去找秦刚,只要找到毒刺,就能找到秦刚。”

“跟着我?让我带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

“这点您不用担心,我不敢动你的,我说了,母虫在你的身上。”

兜兜转转说了好一会儿,终于又回到了这个“母虫”的身上,听到这两个字,陈镜安莫名觉得心惊。

“到底什么是母虫?”

“母虫,就是留存了最原始基因和病毒的虫,皮克蠕虫都是采用无性繁殖的,一定意义上,所有的皮克蠕虫,都是母虫的复制体。”

“母虫只有一条吗?”

“不,母虫不止一条,我听白云说,在滇缅边境也有一条。”

……………………

迟亮和曹金珏在医院的病房中等了一夜,他们在等那个叫黑牙的人。

昨晚迟亮给通过那张名片,给那个叫黑牙的人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迟亮开门见山说明情况,只得到一个回复:等我。

于是,两个人就在病房一直等,迟亮坐在椅子上靠着墙睡着了,这回他是真睡着了。

曹金珏则躺在病床上半睡半醒,一直到天亮,早上护士来查房,曹金珏醒了过来,问护士昨晚有没有人来找过他。

护士回道:“没有,来,张嘴量体温,躺着就好好养病,别想有的没的。”

这小护士颇为泼辣,不过做事很利索,人也热心,见迟亮坐在椅子上睡着,弄了条毯子给他披上。

过了一会儿,迟亮也醒了,问道:“那人来了吗?”

曹金珏叹了口气,道:“没有,我们要不要联系一下王科,问问她情况?我有点担心陈警官。”

这么一说,迟亮掏出电话想联系王静,这时病房有人敲门,迟亮以为是那个黑牙,忙去开门,结果门一开,却见到门口有好些记者模样的人。

他们有些拿着录音笔,有些扛着小型摄像机,一看到迟亮就纷纷挤上来,七嘴八舌,问东问西。

迟亮有些懵,等他听到几个记者的问题才明白,这些人就是从各地过来追踪虎伤人事件的媒体,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得到消息,说有警察在雄敢被老虎所伤,送回到宏利来了,他们是来采访受伤警察的。

迟亮知道曹金珏并非被老虎伤到,曹金珏也需要休息,便连连阻拦,可这些记者仗着人多不肯走,加上最近虎伤人事件没有进展,雄敢的前线记者被困在了雄敢,他们急迫的想要得到新消息。

“喂喂喂,你们干什么呢!病人需要休息!都走!走开走开!”还是病房的护士过来,将这些讨厌的记者赶开,他们只好在休息区等待。

等记者散开后,迟亮注意到有个人混在记者当中,穿着黑色外套,他手里什么都没拿,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看着。

迟亮心念一动,回到病房里拿了一张便签,写了点什么,假装去外面上厕所,把便签捏成团丢在那人的跟前,然后走开。

过了几分钟,在厕所里,迟亮见到了那个穿黑羽绒服的人,问道:“你是黑牙?”

这人点点头,咧嘴笑了笑,他的牙齿一旦都不黑,反而很白。

第六十一章 脚指头

迟亮看着这个牙齿并不黑的“黑牙”,观察了一下四周,早上厕所里没有其他人。

迟亮道:“我们的情况你了解了?有点复杂,我们没有办法了,所以才打电话给你,是王科长给的号码。”

黑牙道:“王科长,你是说微尘?”

“微尘?”

“哦,她应该用真名了,王静吧。”

“对,是王静。”

黑牙道:“我昨天晚上和她联系过了,这里的事你们就不要再参与了,让你的同事好好养伤,过几天就离开回柳京。”

迟亮听黑牙这么说,心里松了口气,想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回去了。

但他想想又觉得不对,道:“陈警官真的不会有事吧?还有那个……”

“你不用担心他,我说了,好好养伤,过几天就离开。你们在这里帮不上忙。”黑牙抢道。

他这么一说,迟亮心里倒有些不服气了,他终究年轻气盛,到二十二科来就是为了做点事。

“这里的情况我们还是了解的,而且陈警官是我上司,我还是希望知道他的安全会不会得到保障。”

黑牙没有再说话,他抬起眼睛盯着迟亮看了一眼,迟亮觉得心头有些不寒而栗。

这是什么样的眼神?从中竟看不到什么神采,好像一个死物,这是人类的眼神吗?

刚刚迟亮并没有注意,现在细细看来,便觉得莫名的惊惧。

这个黑牙到底是什么人?二十二科到底在和哪些东西打交道?

“你如果想死的话,可以留在这里等待事态的发展,我不会拦着你,只是提醒你一句而已。”

面对黑牙带有威胁的话语,迟亮咽了下口水,他转了转眼珠,道:“外面那些记者,是不是你弄来的?”

黑牙眉毛一挑,道:“你倒是很聪明,宏利的事态我一直在关注,接到你的电话,我就弄了个假消息让记者们来,我好跟着试探试探。好了,我不想在厕所里待太久,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说完,黑牙就离开了厕所,迟亮在原地思索了一番,回到了病房中。

那些记者依旧守候在休息区,为了一点消息他们可谓不辞辛劳,因为在上,关于老虎伤人的事还在发酵。

一个星期的舆论峰值期还没有过去,到下个星期没有其它新的舆论焦点话题替代之前,这件事会一直占据头版头条。

不过到了中午时分,这些记者们就纷纷散去了,一来从迟亮和曹金珏这里他们拿不到任何消息,二来新的消息从宏利公安局那边传来了。

之前被关押的嫌疑人韩虎,目前因为警方证据不足,调低了等级,被允许保释离开看守所了。

这意味着记者将有机会采访到这位事件的亲历者,他们自然不会在医院待着,立刻朝着看守所奔去。

……………………

在滇缅边境的森林里,陈镜安和陈磊过了整整一夜,陈镜安问了他很多问题,但每问一个问题,就多出两个问题。

最后陈镜安终于停下不再询问,真相太过隐晦和庞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越说越糊涂。

陈镜安决定按照原计划继续朝里前进,先到小邱的死亡现场看一看,然后追踪秦刚和刘晓琳的踪迹。

陈镜安隐隐发现,自己好像能感觉到,秦刚和刘晓琳就在这片森林中,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难道和陈磊所说的“母虫”有关?

在林中眯了一夜,早上醒来陈镜安看到陈磊睡在自己旁边并未跑走,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这时候看就能看出,他的样貌和自己还是有差别的。

脸变得太圆了一些,肤色黑了一点,鼻子、眼睛的大小、比例都不太对,果然是摸黑变得形,残次品就是残次品。

把陈磊叫醒,两人继续出发,朝着独龙江行去。

路上,陈镜安问陈磊:“对了,我还有件事没有问你,你怎么知道靳理超这个名字的?”

昨天,就是因为陈磊喊了一声“靳理超”,陈镜安大吃一惊,才转头遭到了陈磊的偷袭。

陈磊道:“嗨,都是白云告诉我的,她搜集了很多你们的资料,包括让我喊什么‘薛漫真’?”

果然,和这个白云有关,可惜那个金属联络器已经摔坏了,没办法和白云联络,否则陈镜安倒想了解一下,这家伙到底有什么神通。

两人又走了约莫十分钟,就到了独龙江的直流边,雨已经停了,江水滔滔,不停地朝着东南方向流去。

陈镜安先到石滩前洗了把脸,又喝了点水,江中的水非常清冽,扑到脸上,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

他又从包里拿出压缩饼干,嚼了一块,扔给陈磊一块,道:“吃点东西吧,你进林子就不带吃的?”

陈磊接过饼干,道:“我无所谓,我不饿的,晒晒太阳就行了。”

在河滩前,冬日的暖阳照射下来,给连日阴雨的雨林带来了热量和光明。

陈磊就躺在一块大石头上,四肢张开,让身体尽可能多的吸收太阳的光热。

陈镜安不禁想起了老师周澜,他因为变异导致恒温系统失效,食量大减,同时需要保持温度。

这陈磊既然是变色龙和章鱼的基因变异体,自然也成了一个冷血动物,不过他看起来比周澜要正常的多。

或者,当初周澜,根本就是装的。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周澜现在带着梁康不知所踪,陈镜安已经无暇顾及。

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后,陈镜安来到事发地点,经过几天时间雨水和现场杂乱人员的踩踏,事发地早已经留不下什么东西了。

血迹已经被冲洗的一干二净,作案痕迹更是不可能留下,脚印、毛发,全然不见踪影。

小邱和李振都是死在这块石滩上,都死的不明不白,一个没有目击者,被摁在水里闷死,一个有目击者,却说自己见到了鬼。

不过陈镜安没有轻易放弃,他依旧在石滩上小心的查看着,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石滩上很脏,有不少人在这里留下粪便,雨水都没能将它们冲走,就一坨一坨的藏在石头下面。

陈镜安走到一块大石头边停下了脚步,他终于有了发现。

石头后面一坨被雨冲稀了的粪便中,有一个人的脚指头。

第六十二章 别站后面

脚趾头已经腐烂不堪,散发一股臭味,陈镜安正是隐约闻到这味道,才找到了石头后面。

之前连续的雨水,加上河滩上各种垃圾、粪便,导致勘查的刑警并没有注意到这粪便中的人趾。

待雨水将粪便冲走,脚趾被水泡烂有了味道,便被陈镜安给发现了。

陈镜安从包里拿出多功能刀,用刀尖将这断趾挑出来查看,脚趾的腐烂程度很高,而且表皮有被侵蚀痕迹。

陈镜安捏着鼻子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将它放进了一个小塑料袋中,再拿出一根毛巾将它包裹住,塞进了包里。

陈镜安想到了小邱丢失的下半身,这根脚趾会不会是小邱的?陈镜安不知道。

此时,陈磊还躺在石头上晒太阳,他看起来舒服极了,不停的吸收着太阳光带来的热量,驱散雨水带个他的寒冷。

“喂,我问你个问题。”陈镜安朝他招呼道。

“问吧,知无不言。”陈磊闭着眼回道。

“你有没有吃过人?”

陈磊听到陈镜安的问题,闪过一个激灵,从石头上起身,道:“你怎么问这个问题?”

陈镜安道:“我就是问问而已,你吃就吃过,没吃就没吃过。”

陈磊摇头,道:“没有,我没吃过,我对人肉没有兴趣。”

“哦?对人肉没有兴趣,那对什么有兴趣,苍蝇吗?”

“这个,倒是没有,我的食欲变得很小,但我确实变得…有点爱吃虫子。”

陈磊的回答在陈镜安的意料之中,变异带来的不仅仅是形体上的变化,还有各种生活习惯上的改变。

而最可怕的是,变异者很可能在情感上不再将自己看作一个人。

周围的人类,过去的朋友、亲人,在他们眼中,可能就如同猪狗牛羊一般,是可以拿到食用的食物。

当然,王静、蒙浅浅等人倒是很正常,不过他们的变异方向明显和另外一些人不同。

陈镜安道:“那你吃东西,有没有发觉身体有变化?”

陈磊道:“肯定有,消化系统,味觉器官,都会慢慢发生变化。不过变异到一定程度,其实是可以控制的,如果能在人形和异形之间来回切换,就说明成为了完全变态体,是最理想的状况。”

“完全变态体?那你肯定是变态咯。”

“我?呵呵,我还好,我比较特殊,是两种物种部分基因提取后,取部分功能进行合成。哦,我记得我之前那个实验体,号,她是提取了电鳗肌肉中发电基因的部分,用病毒进行整合的。”

陈磊看似无意地提到了“号”,从他的描述中陈镜安能判断,这个号不是别人,正是王静。

陈镜安没有接陈磊的话茬,他意识到自己知晓的东西太少,陈磊知道的太多,信息严重不对称。

这种情况下,自己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所以他没有顺着问下去。

陈镜安根据这个腐烂的脚趾,脑子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案件过程猜想。

当日他们在抵达河滩后,根据韩虎的描述,很有可能遇上了刘晓琳。

从刘有全,还有明高中学一系列死亡案件的发生来看,刘晓琳的变异能力很可能会导致受害者精神错乱,直至走向死亡。

这样,小邱的死亡很可能与刘晓琳的出现有关,而韩虎、冯子丰等人,都有遇害的可能。

不过,韩虎到目前为止还关在牢里,似乎没有异样。

李振已经死亡,死因不明,同样可能和刘晓琳有关,也可能和其他人有关。

老马回到雄敢后,暂时没有出现异常,但不保证后面不会像赵晶莹等人那样,结束自己的性命。

想到这里,陈镜安决定待会儿要给郝元朗打个电话,提醒他注意老马以及韩虎的动静,防止意外发生。

这些想法,陈镜安之前都没有想到,因为线索太少太乱,不知为什么,现在他脑子里清楚的很。

还有,小邱死亡以后,不论是被谁杀的,他的下半身都很有可能是被野兽给吃掉的,至于是不是老虎陈镜安暂时无法判断。

他也不是动物专家,从粪便的情况无法分析出什么,而且根据之前的侦查报告,在整个河滩上都没有发现野兽的毛发和脚印。

这点极不符合常理,但却给了陈镜安提醒:很有可能是驴友中某个人发生变异,吃掉了小邱的半个身体。

其中嫌疑最大的人,无疑就是韩虎!

不是因为他的名字里有虎字,而是因为他来自柳京。

想到这里,陈镜安立刻掏出手机,想给宏利的曹金珏、迟亮打个电话,结果信号不好,电话无法接通。

林子里的信号很不稳定,时有时无,他只能先编辑了一条短信给迟亮发过去,希望他能尽快收到。

接着他又写了条短信发给了郝元朗,提醒他派人关注老马,最好将他控制住。

发完两条短信,陈镜安赶忙把手机收起来,他只带了一个充电宝,电一定要省着用。

在这种山林中,最好用的手机还是诺基亚,结实耐用,待机时间长,还能防身。

可惜进来的仓促,没有找到这种老式手机。

陈镜安在石滩上坐下来,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从包里拿出录音笔,道:“我感觉自从到了宏利以后,我一直在犯错误。各种各样的疏忽,放在过去都是不该有的,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像是自己……”

正说着,陈镜安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背后有人。

陈镜安只觉得身子一炸毛,猛地起身,回过头就是对着身后一拳!

他果然打中了什么,一下子飞了出去,还听到一声惨叫。

“哎呀~你打我干什么啊!”

陈镜安一看,倒在地上的竟是陈磊,问道:“你站在我身后干什么?”

“我看你头疼,想过来安慰你一下嘛!你回身就给我一拳!”陈磊摸着胸口惨道,这一拳着实不清,打得他气都喘不过来了。

“以后别站在我后面!”陈镜安道。

第六十三章 没有回头路

雄敢,在断断续续下了几天的雨后,镇上终于迎来了一点灿烂的阳光,驱走雨水带来的凉气。

马青一夜都没有睡,他独自一人坐在家中,一直到天亮。

他睡不着,因为只要一闭眼,他就感觉很多事像海潮一样朝他涌过来,那些他想忘掉却又忘不掉的事。

他又想起了李强和他说过的一句话,人这一生是没有回头路的,步子迈出去了,就收不回来了。

他真的很想救李振,不仅仅因为他是李强的儿子,他的确对不起李强。

想当年,雄敢很多人都帮助毒贩藏毒、运毒,对于这种边远的小镇来说,很难出去打工的男人们,只能用这种方式换取一些生存的资本。

马青和李强两个算是有点良心有点见识的,马青不是雄敢长大,教育水平相对高,对毒品很是抗拒。

而李强靠在山里采药,给镇上人治病为生,虽然很多时候收不到诊金,只能混口饭吃,可他一向坚持自己的原则。

所以两人成了很好的朋友,所谓朋友,不在乎身份地位,关键就是志趣相投,他们为雄敢做了不少好事,很少求回报。

但马青后来遇上了麻烦,因为没有钱,老婆跟人跑了,孩子也被带走了。

这在雄敢其实很常见,尤其是一些人找的是缅甸、越南的新娘,要么来的时候就存了走的心,要么是忍不了穷苦的生活,干脆回老家去了。

马青却不同,他老婆是他没来雄敢时就和他好上的,等两人到了法定婚龄,她毅然抛弃城市生活,想扎根边疆。

可惜这个世界变化太快,外面的世界越来越精彩,这个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女子,终于忍不住诱惑,跟着一个城里人跑了——那人也不过是个摆小摊的,可人家在大城市。

马青遭受这样的打击,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钱真的那么重要。

于是他铤而走险,决定走上帮毒贩带毒、运毒的路,因为他熟悉附近山林所有的路,他可以绕过边防,可以带更多的毒品。

李强很快发现了好友的问题,他劝阻过,可惜马青已经陷入其中,他挣了钱并不花,而是把他们藏在自己的床下,每天拿出来数一数。

他对李强说,钱是英雄胆,每天枕着钱睡觉,比平时都要踏实。

李强和他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带血带毒的钱拿到手里,总有一天会让你寝食难安。

马青不信,他一向小心翼翼,从不让镇上其他走毒的人来往,他隐藏的很好。

就算毒贩,他也只和其中一人合作,哪怕是陈大力,都不知道他的底细。

这样的确有好处,但也有坏处,那就是如果有一天毒贩子想让你死,你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你没有同路的伴儿。

老马为了多弄点钱,每次走毒都耍花样,从中克扣一些,终于有一天被发现,于是人被骗进了山,要在山里弄死他。

幸好,李强还把马青当朋友,意识到情况不对的他,把儿子托给王双喜,提着刀去山里救人。

最终,马青回来了,李强死在了山里。

从那以后,李振就是老马的儿子,他心里欠着李强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所以他要去救李振,一定要救李振。

“李振…李振!我要求救李振,救人!救人!人!我的东西还在你那儿呢,我的东西呢?东西呢?我的钱呢!你到底放哪儿去了?到底放哪儿去了!”

天亮了,老马想了一夜,对妻子的恨,对李强的愧疚,对金钱的渴望,人心中的善,和人心中的恶,一下子都交织在了一起,终于还是被一样东西给压垮了。

他又想起了那天遇到的女鬼,她那漆黑、如同深渊一般的眼睛。

李强说的对,人生没有回头路,步子迈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

小孟在老马家附近待了一个晚上,他在老马家隔壁的独龙族老阿姆家中住下,每隔一个小时就醒过来,听听隔壁老马家中的动静。

老阿姆孤身一人,耳聋眼瞎,靠着国家的低保和镇上人的照应活下来,小孟平日里常来送吃的,所以对小孟做什么,老阿姆全不在意。

小孟人虽然比较木讷,但好处是做事一板一眼,不会偷懒,王双喜让他盯着老马,他就真的认认真真盯着老马。

直到早上,小孟顶着黑眼圈,哈欠连天。

一个晚上过去,老马屋子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动静,只是不时听到“咚咚”的脚步声。

老马晚上醒过来好几次,应该都是起夜上厕所,这正好也证明他人一直待在家里。

小孟从老阿母的木板房中出来,今天天气不错,他从老阿姆家端了张凳子。

没有望远镜,没有录音设备,没有租房子从窗口眺望,在雄敢,小孟就用这样的方式“监视”老马。

老阿姆给小孟递来一个糍粑糕,去后院摸索着挤了一杯羊奶,这就是小孟的早饭了。

老阿姆是独龙族人,是个纹面女,脸上有青色的刺青,这是族里曾经的传统,为了青年女子不被外族人抢走,让年轻的女孩子越丑越好。

她的家人过去都贩毒、吸毒,最后要么的病而死,要么被毒贩杀死,要么被抓走枪毙,留下她孤零零一个人。

小孟能来,不管是来做什么的,她都很开心,也端了张凳子,坐在木屋的外面,小孟的旁边晒太阳。

日头渐渐升高,小孟坐在椅子上,吃了糍粑糕和羊奶,晒着太阳感觉很舒服,好多天没有晒到这样的太阳了。

他渐渐觉得有些困了,眼皮子开始耷拉下来,睡意不停地朝外泛,让他浑身觉得软绵绵的。

小孟的脑袋开始了小鸡啄米,就在他半睡半醒的时候,感觉听到了什么声音,接着原本光亮的眼皮子,一下子黑了下来。

面前有人。

小孟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便发现老马正站在自己面前,而他手里还提着一把开山刀。

“你把钱放去哪儿了!放去哪儿了!”老马大吼道。

第六十四章 留下

小孟看到老马手里的开山刀,吓得一个跟头翻倒在地,然后急忙忙爬了起来往后退。

可老马手里的刀并未朝小孟砍去,他站在原地胡乱挥舞着沉重硕大的开山刀,好似疯了一般。

又聋又瞎的老阿姆依旧坐在凳子上晒太阳,她嘴里叨咕着什么,小马赶忙上前,扶着老阿姆进屋,老阿姆不太乐意,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孟急忙打电话通知王双喜,让他赶快过来,说老马拿着刀疯了一样,要杀人。

周围的邻居都被惊动了,这原本死一样寂静的雄敢镇,一下子冒出不少人来。

滞留在镇上的记者们闻风而动,纷纷来到老马家附近,王双喜和郝元朗闻讯赶来。

郝元朗刚刚收到陈镜安发来的短消息,说要注意老马和宏利县的韩虎,不知道他在林子里有什么发现。

王双喜赶到的时候,看到老马端坐在凳子上——那是小孟留下的,手里依旧提着开山刀,单手撑在地上。

王双喜走近,道:“老马,老马?”

马青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把他照得好似一尊雕塑。

王双喜想要上前,郝元朗拦住他,道:“小心,小孟说老马刚刚发了疯一样乱挥刀。”

王双喜摇摇手,道:“没事的,没事的,我有数。”

王双喜心里的确有数,而且他有很不好的预感,他慢慢凑近马青,从背后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结果马青手里的开山刀“当啷”一声滑落,整个人轰然倒地。

这时,王双喜才发现,老马已经闭了眼,再上前一摸脉搏,没有了心跳,没气了!

“死了。”王双喜道,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马就这么死了?

郝元朗和其他几名刑警赶忙上前,检查了一下马青的体征,的确死了。

围着的镇民和记者们议论纷纷,留在镇上的多是一些老人,他们都认识马青,那些记者询问这些老人,马青为人怎么样,怎么会突然死了。

但老人们多半说着当地的土话,记者们很难和他们沟通,少数年轻人尚能交流,纷纷说马青是镇上的向导,人一向很好,口碑风评都不错,人人都叫他老马。

至于老马怎么会死的,当然没有人说得清,于是都开始瞎猜起来。

这些记者、自媒体们正愁着没消息报呢,这下猛料一个接着一个,李振死了,救李振回来的老马也死了。

他们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炮制了一份又一份耸人听闻的新闻稿,发到上又是一波流量点击。

不过,他们当中也有警醒的人,意识到雄敢这个地方可能真的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便合计着要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而雄敢的镇民们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就好像那个老阿姆,对有人莫名其妙的死去,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马青的尸体被送去了卫生院,老林依旧坐在那里吃面,看到又死了一个,放下碗,道:“最近有点忙啊。”

王双喜和郝元朗眉头紧锁,郝元朗给陈镜安打了个电话,没有打通,山林里的信号时断时续。

王双喜把小孟叫来问话,小孟把上午老马突然出现,拿着开山刀四处乱挥的事告诉了王双喜。

“他还喊,‘你把东西放哪儿了,把钱放哪儿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后来他就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刀,不知道怎么就死了。”小孟说道。

“什么东西?什么钱?”

“我…我不知道。”

“昨天晚上让你监视老马,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就是半夜听到老马起来过几次,其它没什么。”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在老马家中进行搜查的刑警有了发现,在老马的床板下发现了大量现金,约有数万元,部分已经霉烂。

同时还在床下的箱子里发现好几块石头,有经验的刑警能看出来,这是缅甸的翡翠原石。

钱,翡翠,郝元朗知道,这个老马看样子不简单。

郝元朗把王双喜叫来,告诉了他相关发现,问道:“马青是不是还在走货?”

王双喜搓了搓手,道:“他以前是做过,我也劝过他,李强为了救他还死了。那把刀,就是李强的。但是后来,我真的不知道他还在做,我看他一向朴素的很。”

郝元朗道:“钱是宁可烂在床底下,也没怎么用啊。对了,待会儿让小孟跟着,去搜一下李振家,看看李振家的情况。”

两人正说着,在停尸间检查尸体的老林出来了,他脱下手套,道:“初步判断,应该是死于心脏病。”

“心脏病?”王双喜和郝元朗对视一眼,老马是心脏病猝死的。

“马青有心脏病史吗?”郝元朗问道。

“没听说过,他身体一直挺好的,没什么毛病。”

一旁的老林插嘴道:“我看呐,老马要是没有心脏病,他就是吓死的。”

对郝元朗来说,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和扑朔迷离了,不过他想,陈镜安肯定知道点什么,如果能联系上他,说不定能知道答案。

……………………

宏利,在记者们离开后,医院的病房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迟亮回到病房中,把黑牙说的话告诉了老曹,曹金珏皱着眉头思考着,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

“曹队,我感觉这里的事不简单,十有要出大事。”迟亮道,在和黑牙接触过以后,他的内心有了一丝动摇,那是对未知的恐惧。

曹金珏有着类似的想法,这次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而且来之前王静反复提醒他们,只侦查,不行动。

即便如此,老曹都差点送命,现在陈镜安已经接手,等老曹身体恢复,两人就能离开宏利回柳京交差了。

就在这时,迟亮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收到了一条短信,是陈镜安发来的:韩虎有嫌疑,小心!但不要轻举妄动,记得配枪,保护好自己。

迟亮把短信给曹金珏看,曹金珏看过后,咬了咬牙道:“留下!”

第六十五章 不慎

韩虎终于从宏利县的看守所被释放了出来,在看守所的大门口,停了很多车辆,记者们闻讯赶来,想要采访韩虎,问清事情的原委。

祝达明护在韩虎身侧,嘴里喊着“让一让,不接受采访”,然后挤开人群,和韩虎一起钻进了一辆商务车,然后离开了看守所。

韩虎上了车,跟着一起的还有律师洪锦成,而在副驾驶位置上坐着的,自然是韩虎的女朋友阚卉妍了。

阚卉妍回头望了一眼韩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你出来了?苦了你了。”

韩虎没有看阚卉妍,道:“不苦,谢谢。”

他的语气透着一丝冷漠,面孔像石头一样冰冷。

阚卉妍的脸色一样不好看,不过还是勉强道:“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韩虎还是没有看她,道:“谁让你来的?”

阚卉妍一下脸变得通红,她瞪着韩虎,气冲冲地道:“我是你的女朋友!你出事了我能不来吗?”

一旁的祝达明见状,从中劝说道:“是我告诉卉妍的,幸好她一起来了,找律师、保释各种事,都是她安排的,你知道,我对这种事务都不太在行的。”

韩虎没有搭话,他闭上了眼睛,车里的气氛一时间很尴尬。

到了下榻的酒店,韩虎独自进了房间,他要好好洗个澡,然后休息一下。

阚卉妍把祝达明拉到一旁,道:“晚上你和韩虎睡一个房间,把他的话都套出来,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达明道:“我觉得韩虎有点不对劲啊,他和以前看起来不太一样。”

阚卉妍道:“废话,换成你遇到老虎,同伴被人吃了,人能好起来吗?总之,把事情问清楚了。”

祝达明推了推眼镜,道:“你…你就不要想搞个大新闻了吧,保释期间可以回柳京,到时候每天去局里报到,安安心心把这件事度过去,以后你和韩虎一起……”

阚卉妍噗嗤一下笑了,打断了祝达明的话,道:“祝达明,你怎么还这么幼稚呢?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告诉你,刚刚在车上,已经有记者联系我,要花万买事实真相。万虽然不算多,可你想想,你一个大学教员,多久才能挣到万?这世上的门路那么多,不要自己把自己给难死了。还有,你以为你和韩虎,还是朋友吗?”

说完,阚卉妍轻轻吻了祝达明一下,便回了另一个房间。

祝达明站在原地,用手抹了抹脸,把口红印给擦掉。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最后想,不过就是问个话,韩虎又没有杀人,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自己实在是想太多了,想太多了。

这时,房间里淋浴声停了,韩虎洗完澡出来,打开门看到祝达明站在走廊里。

“祝达明,有吃的吗?”韩虎问道。

“哦,你饿了吧,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我想吃鸡腿。”

……………………

陈镜安在河滩上吃了点东西,补充了一些干净的河水,准备过河。

按理说他其实可以回去了,但心中一种难以遏制的冲动,驱使着他要过河去。

陈磊在石头上晒够了太阳,陈镜安问他,知不知道秦刚的踪迹。

陈磊道:“我哪儿知道,你应该问特勤组,特勤组能人辈出,找个人还不和玩一样。真搞不懂,非让你们几个小警察过来送死。”

“你这话什么意思?”陈镜安听出陈磊是话里有话。

“哦,我没什么意思,以前我还在组织的时候,组织从来都是将所有普通人排除在外,分毫都不泄露。你想,变异人的事起码瞒了有十年吧。从去年到今年,感觉有些压不住喽,还把普通的警察给卷进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看呐,总有一天纸包不住火了。”

陈磊从石头上下来,他的脸依旧和陈镜安一模一样,两人仿佛是双胞胎,只不过气质截然不同。

陈镜安思考着陈磊的话,他也觉得事情在朝着越加难以预料的方向奔去。

组织成立一个小小的二十二科究竟是为了什么?真的是为了控制变异人?

一时半会儿陈镜安想不明白,他的脑子乱的很,总是会有不同的声音钻进来。

就像刚才那样。

“算了,你陪我过河吧,我要去南岸。”陈镜安对陈磊道。

于是,两人来到了那棵有过河索道的树下,河水湍急汹涌,索道上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就是一根滑索。

陈镜安当年用这根滑索来回过很多次,有一次还掉进了河里,幸好他泳技不错,捡回一条命来。

“我先过我先过。”

陈磊嚷嚷着要先过去,于是陈镜安让他先过,陈磊攀上了滑索,从这一头呲溜一下就滑到了另一头。

作为变异人,他的身体非常强壮,滑的又快又轻松。

到了对面,陈磊朝着陈镜安挥挥手,把滑索从另一侧的索道推滑了回去。

陈镜安抓住滑索,调整了一下,牢牢抓紧,然后一跃而下。

很顺利的滑到了中间,陈镜安望着对面,突然发现,陈磊不见了!

陈镜安的眼睛本一直盯着对面的陈磊,但他就是一下消失,好像瞬间隐身了一般。

陈镜安暗道不妙,他怎么又大意了,陈磊这小子从头到尾都不是真心顺服的!

这时,更糟糕的事情出现了,索道的另一头忽然就断了,陈镜安一下跌落了下去,落入了滚滚的独龙江中,很快就被江水给冲走了。

在河的南岸,在树丛的掩映下,一个人影动了一下!

是陈磊,他的皮肤竟然变得和周围的树叶、枝干一模一样,所以陈镜安才会觉得他消失了。

而埋在地下,固定索道的铁杆,竟被他给拔了出来!

他力量之恐怖,可见一斑。

“真是对不起了,虽然你有母虫,可惜已经不能用了。而且,你竟然一点都不清楚母虫的威力,还是早点消失比较好吧。哎,真是可惜,浪费了。”

说完,陈磊从兜里又拿出一个白色的晶体放进耳朵里面,手指捅进去转了转。

“喂,喂,我已经到了南岸了,给我指条路吧。”

第六十六章 看不透的朋友

韩虎坐在床上,啃着祝达明给他买的鸡腿,吃得很香。

祝达明看着韩虎的模样,心想在看守所肯定没什么好吃的,韩虎以前不怎么喜欢吃鸡腿。

吃完两根大鸡腿,韩虎还嘬了嘬手指,把指头上的油嘬掉。

祝达明笑道:“这么饿么。”

韩虎点点头,道:“嗯,还是有点饿的。”

祝达明道:“待会儿一起去吃晚饭吧,这几天在看守所苦了你了。”

韩虎没有说话,祝达明又道:“你爸妈还不知道你的事吧,你好久没联系他们了吧?前几天他们打电话来找过我,我说你进山旅游去了,电话信号不太好。你要不要给他们回个电话?”

韩虎却摇头,道:“不用,没事的。”

祝达明一愣,他印象里韩虎还是挺孝顺一人。他家穷,父母含辛茹苦送他上大学,到城市里工作、生活。

韩虎虽然赚钱不多,但会心疼父母,反正祝达明不止一次看到韩虎给家里打电话,打钱。

今天这是怎么了,好像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是怕家里人担心吗?

“你要不还是打一个吧,你手机没电了,用我手机…”

“我说了不用!”

韩虎突然大着嗓门道,眼睛瞪了祝达明一眼,祝达明只觉脖子上的汗毛一竖。

“你…你到底怎么了你?”

“没什么,我就是有点累,需要休息休息。”

祝达明看着韩虎闭目躺在了床上,心想肯定有哪儿不对劲。

便问道:“喂,韩虎,那小邱的死,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韩虎蠕动了一下嘴唇,道:“没关系。”

祝达明道:“没关系,那你就不用担心了。哎,那小邱,是不是被老虎给吃掉了?”

韩虎道:“怎么,现在外面是不是都是老虎吃人的谣言,这你也信?”

“不是,我是听到的。你出事那天,我有打电话给过那个小邱,电话里小邱没有说话,却听到有野兽吃肉的声音……”

韩虎突然睁开眼,坐起身道:“你怎么知道小邱电话的?”

祝达明道:“我不知道,我去问赵磊的。赵磊你记得吗?就是以前登山社的,你们不是一个群的么。那天你失踪了,我着急啊,就去找他帮忙了,成贤大学的。”

祝达明这么一说,韩虎想起来了,他重新躺下,道:“那个赵磊就是喜欢危言耸听胡说八道,他说的话你也信?野兽吃肉的声音他能听出来?你让他模仿模仿,那是什么声音?”

韩虎这么一讲,祝达明挠挠头,道:“我说不上来。所以当时他这么讲的时候,我也不太相信,哪有那么巧的事。”

两人陷入了沉默,韩虎侧过身去,一会儿就睡着了。

到了晚上,韩虎起身,和祝达明、阚卉妍还有洪锦成一道吃晚饭。

阚卉妍说有朋友请他们吃大餐,完了可以去宏利的酒吧玩玩,韩虎却拒绝了。

他只想去酒店的自助餐厅随便吃点,不想去吃什么大餐。

阚卉妍见韩虎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怒道:“韩虎,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大老远跑过来救你,现在你出来了,你就这样子对我?”

韩虎望了望她,道:“我哪样对你了?”

“你…我没法跟你过了。”说着,阚卉妍气呼呼的离开了。

祝达明想要劝解两句,可想到自己和阚卉妍的关系,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虎在自助餐厅大吃了一顿,他只吃肉,不吃蔬菜和米饭。

祝达明看着韩虎把一盘盘的鸡腿、肉排消灭干净,这饭量简直可怕,韩虎在看守所是没有饭吃吗?

怪不得要来吃自助餐了,要是去外面饭店吃,估计菜不够他一人吃的。

祝达明不太明白韩虎的饭量为何突然变得那么大,以为是待在看守所没饭吃,但韩虎在看守所也就呆了几天时间。

吃干抹净,韩虎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说想回去休息了。

祝达明道:“不会吧你,吃完又要睡,你都睡了一下午了,出去运动运动?”

韩虎摇头:“不用了,我现在就想休息,该有我运动的时候。”

说完,韩虎拿了房卡就回房间了。

阚卉妍这时候打电话过来,问祝达明有没有问清楚韩虎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祝达明道:“没有没有,我感觉他现在有点奇怪,晚上再说吧,晚上我问问。”

挂掉电话以后,祝达明也回了房,韩虎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祝达明就躺在床上看看电视,他回想起大学里的时光,登山社,考研究生,追求女生,住在一个宿舍,写小说,上打游戏。

祝达明想了很多,两个人作为朋友有不少回忆,但祝达明回想起来,却发现一个问题。

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了解韩虎。

他一直觉得韩虎这个人憨厚老实,属于“老实人”,可他如果真是老实人,为什么一直不缺女朋友?

有时他觉得韩虎这个人挺俗的,但有时又觉得他很独特。

别人看他,或许会觉得他是一个怪人,可仔细想想,他又挺普通的。

“看不透,真是看不透……”祝达明自语道。

“看不透什么?”突然有人问。

祝达明吓了一跳,一看原来韩虎醒了,正坐在床边。

“你醒了啊,你怎么这么多觉啊。睡了一下午了,吃完回来还睡。”祝达明看看时间,晚上十一点了。

韩虎揉了揉肚子,道:“感觉有点饿,所以醒了。”

祝达明道:“我靠,你不会吧?晚饭你吃了多少啊,你又饿了?你肚子里多了个黑洞吗?”

韩虎道:“最近食量突然变大了,可能要弥补以前所失去的吧。”

祝达明听着韩虎的话,觉得好像话里有话。

他起身,道:“韩虎,你告诉我,在林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你见到鬼,到底怎么回事?”

韩虎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道:“是阚卉妍让你问我的吧?”

祝达明语塞,还是道:“她的确让我问你,但我没答应,我知道她想用这个事炒作。但我现在问你是关心你,我觉得肯定发生了什么。”

韩虎点头,道:“的确发生了什么……其实很简单,我们遇到了两个奇怪的人,然后这两个人走了。冯子丰杀掉了小邱,老邢掉进水里淹死了,那个李振…哼,那家伙是个走货的。走货你懂不懂?就是贩毒的,他包里背着的是现金和翡翠,借做向导去缅甸运货。他也掉进了水里,不过游过了河。”

祝达明听韩虎说的这些,感觉像是编的一般,事情怎么是这个样子?

“那…那冯子丰为什么要杀小邱?还有,冯子丰不是报警的嘛,他说看到了老虎,为什么要假报警?还有你…你…”

“我怎么没事是吧?”韩虎笑了笑,接着道:“冯子丰带着小邱和老邢,本来是去缅甸赌场的,他们三个有债务关系,但具体怎么样我弄不清。冯子丰和老邢关系不错,所以小邱拉我进来,好多个人站他那边。”

“你以前有赌博?”祝达明不敢相信,韩虎竟然会赌博,他一点都察觉到。

“人生就是一场赌博,从投胎开始就是。”韩虎面色凝重地说道。

祝达明摇摇头:“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会没事,小邱怎么死了,冯子丰人呢?”

韩虎没有回答祝达明的问题,转而问道:“祝达明,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写的第一本小说,叫什么名字?”

第六十七章 痴

这个问题韩虎在看守所的时候问过祝达明一次,祝达明是真的不记得了。

按理说自己写的第一本小说,怎么着还是应该记得的,他就是靠那本书在网络上打开了一点小名气。

后面又写了几本,成绩虽然不错,不过都没有达到第一本的高度。

之后觉得在网上写书没什么前途,祝达明就放弃了,那本小说最后因为净网行动,消失在了网络上。

到现在,也过去有十年了。

“你怎么又问这个问题?我真的记不太清了,要不我上网搜搜?”祝达明不知道韩虎为什么老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会记不清?我记得写了有一百多万字吧,每天要写两三千,写了有一年的时间。”韩虎似乎对这本书记得很清楚。

祝达明笑了笑,道“嗨,那时候纯粹写着玩的,哪知道小火了一把。后来没坚持,写的东西不行了,主要脑子里没东西了。不然继续写下去,说不定能上那什么作家富豪榜呢。”

说着,祝达明脱下外套、衣服,躺到了床上。

韩虎却从床上起来,把祝达明随手丢在地上的衣服拿起来,挂到了墙角的衣架上。

他还用鼻子轻轻嗅了嗅,没有被祝达明注意到。

“诶诶诶,不用你,衣服扔地上就扔地上,你还帮我…”

祝达明觉得有些奇怪,韩虎好好的怎么又去帮自己挂衣服?

挂完衣服,韩虎又道“是啊,你当时是应该坚持一下,你看现在那些网络作家,很多收入都千万、甚至上亿。哪像你现在,在大学里做个小教员。”

韩虎这么说,祝达明倒是没有生气,苦笑了一下,道“是啊,不过也许我就不是吃那碗饭的料,能写出一本,在网上留个名算不错啦,哈哈。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本书的名字…好像叫什么…叫什么《天域传奇》?对,就是这个名字,哈哈,名字还挺蠢的,不过比现在的网络小说强。”

关于书名的记忆,随着话题的深入,突然就从祝达明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他这本书写的很早,那时候网络小说还向实体小说看齐,书名有浓重的实体书风格。

韩虎坐回床上,道“《天域传奇》,不对不对,你记错了,不是《天域传奇》,应该叫《天域神话》才对。”

祝达明一愣,道“天域神话…天域神话,呵,不对吧,是叫传奇,是的是的,我上网搜一下。”

说着,祝达明掏出手机,用搜索引擎搜索了一下《天域传奇》的名字。

果然,在第一页就看到了这本书的词条,还有自己的笔名潜行者。

“你看,就是叫天域传奇!我的笔名,潜行者。真是中二啊。那个什么天域神话…诺,没有,没有这本书。”

祝达明把韩虎说的书名也搜了一遍,只有国外的一部不知名电影,没有小说词条。

韩虎没有回应,祝达明把手机收起来,道“好了好了,这小说的事都过去。对了,你还没说呢,这小邱到底怎么死的?而且死的挺惨,你怎么没事?”

“小邱,是被冯子丰用石头敲死的,那块石头被他扔进了河里,不可能找的到了。”

“那…那这是蓄谋已久的谋杀?约到森林里探险,然后找机会把人杀掉。”祝达明感觉到,这故事简直像悬疑电影一般。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冯子丰和老邢确实想制造事端,把小邱杀掉,然后报警说是意外。但是,他的计划应该是在渡河以后,而不是在河滩上。”

“那他为什么提前动手?”

“因为,我们遇到了两个人。”

“两个人?”

祝达明想起,韩虎刚刚说到,他们在林子里遇到两个人,然后那两个人走了。

之后,就是冯子丰杀掉了小邱,这和那两个人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是什么人?”祝达明又问。

此时的他,不知道是出于好奇心的驱使,还是希望能帮阚卉妍一把。

或者两者皆有。

韩虎没有回答,祝达明看到,韩虎整个人趴在床上,双手伏在身前,闭着眼一动不动。

“喂,你说话呀,那两个到底是什么人?”

韩虎闭着眼道“从前有一个孤儿,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人人都欺负他。后来他有了一个朋友,陪着他一起玩。不过,他的这个朋友是从一个禁地偷跑出来的,他们只做了很短时间的朋友,朋友就被禁地派来的人抓走了。这个孤儿决定去救这个朋友,他的人生有了意义,他开始练功,学武,朝着那片禁地出发。那块地方,人们叫它,天域。”

祝达明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呵呵,这不是我那本小说的简介吗?从男主去救女主引起,后面的一系列故事,你记得还挺清楚。原来你有看我的小说啊,你还说你不看网络小说,原来偷偷摸摸的在看。”

韩虎道“不是的,不是女主,就是朋友,一个很好的朋友。”

“不是女主?我记得就是女主啊。”

“那是你写的,一个为了爱情的故事,我说的这个,是为了友情的故事。”

“是…是嘛,友情…”

祝达明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他脑子里浮现起了当年写书时的一件往事。

或者说,一直深埋在他心里的一件事——他的那本《天域传奇》,其实是抄的。

当然,他只抄了其中一部分,并且把被抄书的人物进行了改编,延用了故事结构,文字更加吸引人。

那时候网络不够发达,而那本书很不出名,甚至没有签约网站,所以他就进行了抄袭、化用,还获得了成功。

但后来,当他想原创的时候,发现自己写不出东西了。

那本被抄的书的名字,就叫《天域神话》,连书名都抄得很像。

缺少经验啊。

今天,韩虎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

祝达明又瞥了一眼韩虎,韩虎依旧伏在床上,他发现韩虎瘦弱的身躯,看起来似乎强壮了不少。

“你问我那两个人是谁,那我告诉你,他们俩是地狱来的勾魂使,能把人的魂给勾出来,让你看看自己的灵魂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好的,还是坏的,是黑的,还是白的,是善的,还是恶的。”

韩虎的声音都和以前不太一样了,竟有些雄浑。

“那…那你的灵魂,是什么样的?”

“我的灵魂?呵呵,不光光是我的灵魂,这世上所有人的灵魂其实都差不多。是非不分,善恶不明,颠倒妄取,起诸邪行。”

韩虎的话,祝达明越发听不懂,而且他感觉气氛不太对,身上有些起鸡皮疙瘩。

“什么,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饿了,能不能给我点吃的?”韩虎话风一转,说他又饿了。

“你…你怎么又饿了,我哪还有吃的。”

这时,韩虎终于睁开了眼,那是一双杏黄色的,中间有一个黑点的大眼!

“你有的。”



第六十八章 我们,你

陈镜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漂浮在水上。

他仰面躺着,睁开眼能看到天上的星辰。

南方森林里的空气特别的干净,被阳光冲散,夜晚的天空晴朗幽深。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浮水上,随着水流缓缓漂动。

他知道自己被陈磊算计了,他太不小心,在森林中和一个变异人在一起,丝毫没有防备。

这人可是和王静一个级别的变异人。

但陈镜安竟不懊丧,也不后悔,更没有痛恨陈磊。

他的心和他的身体一样,在水上漂着。

脑海中,曾经的梦境,好像天上闪烁的星星,在朝他眨着眼。

慢慢地,微风吹走了天空仅有的一片云朵,月光照了下来,照到了陈镜安的脸上。

“你想起来了吗?”陈镜安的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好像想起来了。”陈镜安道。

他在和脑子里的声音说话,就好像在和自己说话。

“想起什么了?”这个声音又道。

“想起,我在鲍家街33号的日子,我见到了狸猫。她长得和我曾经爱过的人一模一样,但我知道她不是。”

“然后呢?”

“然后,我经常会去梦里见她,和她住在鲍家街33号的房子里。我答应过漫真,以后我要带着他住到海边去,买一栋带院子的房子。院子里有一口井,房子有两层,墙上要爬满爬山虎。窗户要是木头的,打开窗能看到树和海。房间不要太大,要有书橱,装饰要简单,就像80年代电影里的那样……”

李良终于想起来,原来他梦里的鲍家街33号,就是他一直梦想和薛漫真住的房子。

除了那个房间,其它地方都已落满了灰尘。

“你还想不想见她?”脑海里的声音又问。

“想…也不想。”

“到底想还是不想?”

“我…我不知道。如果想见,我是不是就要去死。但我答应过一个人,我要回去。”

“你不一定要死。”

这时,陈镜安随着水流已经漂入了森林中,月光被浓密的树冠给遮挡住。

他全身极度放松,就好像一具没有生命的躯体,才能这样轻松的浮在水上。

水中,有一条蛇从他身边经过,突然像触电了一般,在水中一阵翻滚,立刻朝着另一个方向游走了。

在森林河道的直流中漂了很久,陈镜安漂到了一处林中的草甸,河水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小涡流,他无法继续前进了。

陈镜安全身一用力,身子一沉,立刻没入了水中。

不过这里的水已经很浅,他直接站起身体来,踏过草甸,走到了河岸边的一棵大树下。

陈镜安的背包已经丢了,他只能接着月光前行,看到树下有一条内裤。

他捡起内裤,这条内裤还比较新,是什么人遗失在这里的?

又往前走了几步,地上还散落着内衣、外套、鞋子。

还有一个背包,里面有一些基本的生存资料,陈镜安捡起翻了翻,翻到一张证件。

是一张记者证。

“马剑。”

陈镜安打开手电看到了证件上的名字,是马剑的。

陈镜安想起,在失踪的人当中,有一个就是这个来自深州的记者马剑。

老马说他跟着自己去救李振,因为东西掉进水里跳进去找,结果失踪了。

陈镜安看着地上的东西,摇了摇头,心道这真是一个痴人,为了什么东西,命都不要了。

“为了名,为了财。”心中的声音道。

陈镜安哼了一声,他突然想起自己也有一样重要的东西,忙伸手进上衣内戴里一模。

幸好,还在。

是那台便携式录音机。

他试了一下,泡了点水,干燥以后应该还能用。

小心将它收好,陈镜安背起马剑留下的包,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你准备去哪儿?”心里的声音又问道。

“我不知道…不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吗?在柳京的时候,就提醒我去宏利。”

“不是我让你来的,是你自己要来的。”心里的声音争辩。

“我要来?你开什么玩笑,我来干什么。”

“找回你失去的东西。”

陈镜安停下了脚步,在脑海中道“我在这里没有失去什么东西,反而得到了很多东西。”

“人不应该骗自己,当然,整个人类的文明,都是建立在自我欺骗上的,又怎么能强求你呢?跟着感觉走吧,我们会找到答案的。”心里的声音道。

“我们?”

“对,我们,你。”

……………………

宏利市宾馆,到了深夜,大堂里依旧灯火通明。

这是酒店的特性,24小时都营业,不过这个点已经没有人了。

值班的两个前台坐在柜台后面,用手机消磨寂寞的夜晚;门口的保安站着微微有些打盹。

客厅的电梯“叮”地响了一声,保安一个激灵,揉了揉眼睛。

前台放下手机,站起身,有客人来了。

一个瘦瘦的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他套了一件宽大的外套,手插在兜里。

他的脸上有些微红色的印痕,他走到前台,看了眼前台的小姐,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公园?”

前台小姐看了眼这瘦子,觉得他有些怪,他的眼神,还有他的脸。

而且当他凑近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汗毛孔都竖起来了,便道“请问您是哪个房间的客人?”

“我问你,这附近有没有公园!”瘦子加大了声音。

前台小姐竟感觉自己有一股尿意,她夹紧双腿,哆哆嗦嗦道“有…有,往…往东一公里的样子,是人民公园。”

瘦子点点头,从头到尾,他的手一直放在口袋里。

他转身离开,好像想到什么,又回过头,道“我住在508。”

说完他走了,前台小姐松了口气,却注意到他的衣服下摆从外套里露了出来。

是红色的,好像是血!

等瘦子出了大门,前台小姐忙查了一下508的客人,是一个叫祝达明的,还有一个今天登记的韩虎。

她想想觉得有些不对,打了个电话给508,却一直没有人接。

她找来大堂经理向他汇报了情况,大堂经理决定上楼询问一下情况。

上楼一到508门口,大堂经理就发觉不对,门缝里有血渗出来!

“糟了,出事了,赶快,赶快报警!”



第六十九章 人民公园

夜晚,曹金珏躺在病床上,他睡不着,正在想着自己的女儿。

晚饭的时候给女儿打了个电话,没聊几句女儿就说要做作业,把电话给挂了。

女儿越长越大,和父母的关系却是越来越疏远。

小时候她特别粘自己,都说女儿是父亲贴心的小棉袄,真是一点都不假。

不过那时他工作很忙,逢年过节经常值班,有时候出任务,一个星期都不回家。

每次离家前,女儿都会抱着他哭,不让他走,老曹没有办法,总要哄好一会儿。

那时候曹金珏就想,等以后空下来,时间多了,一定要多陪陪女儿。

等他做了副所长,不用老是再出任务,有时间陪女儿的时候,却发现女儿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他陪了。

她有同学,有朋友,有自己的爱好,甚至可能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十几岁的女孩子嘛,很正常。

曹金珏时常安慰自己,女大不中留,总有那么一天,是时候做做心理建设了。

但挂掉电话,想起小时候和自己的小天使一起的快乐时光,是她给生活带来的希望和乐趣,是她让一个男人真正成为一个男人,老曹的心里还是有一点心酸。

身上还有些疼,人有些晕乎,不知道那天遇到的人,到底什么来头,又有什么奇异的本事,能模仿自己的样子。

老曹翻了个身,看到迟亮躺在长椅上,已经呼呼大睡了。

看着迟亮的样子,老曹觉得心里有些对不住他,本来两人今天可以离开宏利的,结果老曹一句话,两人又留下了。

迟亮二话没说,服从老曹的安排,而老曹暂时还没有通知王静。

他想,如果今明两天没有事的话,他就向王静申请任务结束,回柳京。

或者,最起码让迟亮先回去,毕竟陈镜安是他老曹的上司,迟亮不用留下来的。

正想着,外面一阵凄厉的警笛声划过,打破了安静的夜色。

一辆,又是一辆,还有一辆…

一连好多辆车经过,老曹从床上坐起来,他知道,肯定出事了!

“迟亮,迟亮!醒醒!”

老曹叫醒了迟亮,他也听到了外面的警笛声,跑到床边一看。

好多辆警车,还有武装车辆都路过医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曹金珏道“肯定出事了,就是不知道和韩虎有没有关系。”

中午迟亮收到陈镜安的短信,要两人小心韩虎,最好还要配枪,可他们去哪儿找枪。

迟亮道“不知道,要不要打个电话给陈警官,问问他情况。”

曹金珏点头,迟亮拨了陈镜安的电话,发现已经联系不上。

“打不通,陈警官人在森林里,估计没有信号了。曹队,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行动?”

曹金珏道“不要行动,既然宏利警方出动,我们两个手无寸铁,去了也没有意义。你再电话联系一下那个‘黑牙’,告诉他情况,再问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助的。”

于是,迟亮又给黑牙打了电话,电话通了,迟亮把情况告诉了黑牙。

“我和你们说了,离开宏利,现在还来得及!”

黑牙留下这一句,便挂掉了电话。

迟亮和老曹面面相觑,现在他们深感无力,想走走不了,想帮忙不知道怎么帮。

老曹从床上起来,走到窗户边,住院部的楼是宏利最高的建之一。

他的病房在10楼,能清楚的看到夜色中闪烁的警车灯,好像在某个地方停了。

“那里是什么地方?”老曹问道。

“好像…好像是人民公园吧?”

宏利县城并不大,像医院、酒店、公园等大型公用建筑,都集中在县城的一个区域。

“人民公园,公园里能出什么事?”

与此同时,在人民公园附近,宏利县公安局刑警队的副队长胡安平满头大汗,正在紧张地进行着布控和指挥。

两个小时前公安局接到宏利县宾馆报警,说在508房间门缝渗漏出大量的血迹,同时有可疑人员离开。

经查,该可疑人员正是刚刚保释出来的韩虎。

公安部门离开带刑警前往宾馆508查勘情况,结果门打开以后的情况让所有人震惊。

一具…应该是半具尸体横躺在地毯上,血流满地。尸体的下半身消失,残留的上半身亦是伤痕累累,从伤口的情况来看,好像是野兽的抓伤和咬伤。

接着,在508隔壁的510房间,同样有血迹出现,打开房门后,同样是一具尸体。

一具女尸,她的喉管处有一个大口子,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撕咬开来的。

根据住房记录和身份证件核实,只留下半具尸体的,是韩虎的朋友祝达明,女尸则是他的女友阚卉妍。

他们不远千里从柳京来到宏利,将韩虎从监狱中保释出来,最后却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刑警在查看监控后,确认韩虎从508房间离开后,敲门进了510房间。

10分钟后他从房间出来,接着便去了前台,离开了宾馆。

前台小姐说,韩虎临走前询问附近有没有公园,前台告诉他人民公园就在不远的地方。

于是,刑警立刻组织人手前往了人民公园,在人民公园内寻找韩虎的踪迹。

有警察在人民公园大门口发现了血迹,还有一个清洁工目击到一个裹着深色外套的男子,夜晚进入了人民公园。

外套的颜色和款式,和祝达明的是一样的,而祝达明的外套不见了。

四名刑警,一人持枪进入人民公园内进行搜查,然而一声枪响后,四个人再也没有出来。

半个小时后,宏利县公安局全体出动,并请求了武警进行支援,将人民公园团团围住。

四个进去搜寻嫌疑人的警察失去了联络,对讲机、手机都无法接通。

对讲机里,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和“呲呲”的电流声,还有非常非常轻微的低吟。

在宏利微凉的晚风中,胡安平却出了一脖子的冷汗,他从警多年,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警察去追捕嫌疑人,自己去失去了踪迹。

望着眼前黑黢黢的人民公园,公园里的大树向天空刺着爪牙,公园的大门黑洞洞的,仿佛张开嘴的猛虎,择人而噬。

“准备行动!”胡安平还是果断下令道。



第七十章 大开杀戒

在人民公园附近,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站在警戒线外不远的地方。

他靠站在一个小巷的路灯旁,将自己的身子隐没在黑暗当中。

是黑牙。

他在等待着什么。

黑暗中,他张了张嘴,一口白森森的牙露了出来。

但在嘴巴的深处,两个黑色的,像钳子一样的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此时,整个人民公园已经被武警和刑警包围,三个出口都有人把守,围墙外没隔十米,警车和全副武装的警察巡逻。

幸好这是晚上,如果是白天,事情只会更加糟糕。

但夜晚也有夜晚的坏处,对于进人民公园搜寻的武警来说,对方的踪迹更加难以发现。

犯罪嫌疑人有几人,是否持有武器等,他们暂时都不知道。

韩虎的资料警察们倒是有,还是前几天刚留下的,可惜一点用都没有。

还有,之前进入人民公园搜索的那四名警察为什么失踪了?

人民公园占地面积约400多亩,是近几年刚完工的绿化工程。

里面有三片树林,两个人工湖,四个广场。

三片树林一大两小,人工湖一大一小,广场是中心一个大广场,三个门附近各有一个小广场。

公园实施开放式管理,白天有少量工作人员进行养护,晚上则没有人。

所以,偶尔会有一些小年轻开着车到公园中,做一些不可描述之事。

如果今晚还有人来这里风流快活,那真是他和她的不幸了。

在胡安平的指挥下,武警和刑警一起分成三组小队,搜查的重点在三片树林中。

大树林一组,两片挨在一起的小树林一组,剩下的一组前往中心广场,绕着两个人工湖进行巡查。

武警队带来的警犬,加上大功率的探照灯,他们确信很快就能把犯罪嫌疑人给找出来。

但奇怪的是,当警犬进入人民公园以后,便开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管怎么拉拽,就是不肯向前。

三个组三条警犬,统统罢工了。

胡安平听到这个情况,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他穿着小一号的防弹衣,被勒得很难受。

队长郝元朗不在,肩上扛着这么重的担子抓捕犯人,他整个人很是紧张。

宏利县已经有几年没发生恶性案件了,在国家下大力打击毒品犯罪后,许多吸、贩毒人员都被清扫进了监狱,整个城市的治安好了很多。

酒店里突然出现出了两条人命,死状极惨,犯罪嫌疑人还是刚刚从看守所保释出来的。

这事见诸报端,不知要引起多大的轰动。

宏利县本就来了许多记者,他们是追踪老虎伤人事件而来。

老虎一直没有出现,杀人案却撞在了他们的笔杆子上。

胡安平抹了抹汗,道“继续行动,把警犬带下去,地方不大,就用探照灯找!先把失踪的那四个同志找出来!”

四名先进入公园搜索的刑警同志到现在音讯全无,这小小的人民公园,难道还能出什么事?

胡安平不敢想,他感觉到,这次有可能要出大事。

但到底有多大,他心里没有底,或者他觉得再大,公安局还是能兜住的。

毕竟宏利的刑警队也是身经百战,长期在战斗在禁毒第一线。

所以这次出现恶性案件,反应迅速,立刻对现场进行了包围。

三个小组开始行动了,胡安平在大门口等待着,他还安排了第四组,一旦某一组需要支援,他会立刻带人前往。

夜风一阵阵的吹来,宏利的夜晚很安静。

这是一座小城,曾经因为毒品和犯罪而不得安宁,如今它安静了许多,却不知又有什么东西要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对讲机里不停传来三个组的通信声,很快前往广场的第三组传来的消息“胡队长,在湖边发现一辆suv,车上有两具尸体,一男一女。颈部有巨大伤口,死者已没有生命体征。”

胡安平听到回馈,脖子不禁一凉,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死者的脖子上会有伤口?

“收到,请各组注意安全,提高警惕,如有异常,立刻返回。”

胡安平有不好的预感,加上车上的两人,已经死了四个人了,死状都很奇怪。

联想到近日来沸沸扬扬的老虎杀害驴友事件,胡安平心头冒出一个怪异的念头。

他想起,在河滩上被发现的那个驴友,好像也是下半身不见了。

“一组收到~三组收到~”

一组和三组都传来了讯息,然而二组却迟迟没有回应。

“二组,二组请回答,二组请回答!”

胡安平脑袋上的汗不停地往下淌,二组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回话?

在连续呼叫几次都得不到回应后,胡安平决定带着四组进去支援。

二组是去探查大树林的,一共五个人,四把枪,按理说不应该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消息?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枪响,打破了夜空的宁静。

黑黢黢的天空中,没有一个影子划过。

胡安平看着天上的月亮,想不对劲,枪响了以后,竟然没有一只鸟儿飞出来?

宏利县的生态环境很好,人民公园栖息了不少鸟,树林里都是他们的窝。

枪声响起,鸟都不在,说明它们早已飞走了。

“啪~”

“啪啪啪啪~”

又是几声枪响,胡安平不再犹豫,忙道“所有人,往大树林方向!快!”

“三组收到!”

“一组有情况!一组有情况,一组在树林里发现了尸体,穿着警服,是…是我们的同志。”

胡安平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的腿有些发软,这公园里究竟藏了什么?

“先别管,去支援二组,支援二组!”

胡安平要求所有人去支援二组,前往大树林中。

此时,大树林中已经没有了枪响,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

可是对讲机中依旧没有传来二组的回音,好像他们也消失了一般。

胡安平的四组和三组在大树林的边缘汇合,十多人,八把微冲,两把手枪,来个大象都能打死。

但他们没有进去。

平日里鸟鸣花香,郁郁葱葱的树林,此时仿佛成为了死亡的墓地,黑暗笼罩着这里。

“一组,尽快过来汇合,在大树林南侧,一组,尽快过来汇合。”

胡安平不放心,要一组也一同过来,他们过来大概要五分钟。

但是,一组也没有了回应。

“一组,一组收到请回答,请回答!”



第七十一章 房间里的大象

陈镜安走在黑暗的森林中,漫无目的。

这不是他第一次行走在黑夜的森林里。

南方森林的夜晚充满了危险和未知。

毒虫,猛兽,泥潭,以及隐藏在黑暗中的,各种死亡的可能。

这里是人类的禁区,越往里走,越接近这个地球上最为原始的部分。

科考队都不太愿意到这片森林来。

相比于壮阔的亚马逊雨林和神秘的刚果河,或者印尼半岛上拥有重重奇特物种的森林,这片森林显得无趣又危险。

因为战争,这里曾被抛洒下许多地雷,一颗一颗就是死亡的陷阱。

因为毒品,这里会有武装组织和亡命之徒出现。

当你穿越了危险的森林,发现自己来到一片罂粟地的时候,你的生命可能终结在枪口之下。

陈镜安曾经穿越过这里,那是一次艰难的死亡之旅。

也正是那次穿越后,他得到了毒枭彻底的信任,成为了毒品集团的重要成员。

很多年以后,回忆那次穿越森林的经历,陈镜安都会想,自己的恐惧、怯懦、畏缩,是不是都丢在了这片森林中。

“啪嗒…我的脑子里开始出现声音,他一直在和我说话,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我人格的分裂,还是有什么东西进到了我的脑子里。那个陈磊说,我的身体里有母虫。什么是母虫,它是怎么进我的身体的?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我不是我了…啪嗒。”

陈镜安关掉了录音笔,一路上他把脑子里想到的话都记录下来。

自从想清楚自己的梦以后,一种微妙的感觉在陈镜安的心中挥之不去。

人的自我意识是一种大脑对存在的映射,人可以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便在于人可以感知意识。

如果无法感知意识,人和死了就没有什么区别。

可如果一个人能感知到不同的意识,那他究竟是存在还是不存在?

究竟哪个是真的,哪个才是假的?

陈镜安脑子里一边不停的冒出这种玄而又玄的问题,一边一刻不停地朝森林深处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夜晚的森林很安静。

在陈镜安的印象里,森林不该这么安静。

这里应该是昆虫和夜行动物的世界,黑暗可以遮挡住光线,但无法遮挡声音。

可往深处走去,就好像进入了一片死地。

陈镜安手里拿着手电,在密林中费力地探寻着可以前进的道路。

这里根本就没有路,他只能从树丛的缝隙中钻过。

“我究竟要去哪儿?”陈静安在心里问道。

问完这个问题他就觉得很惊悚,他在问谁?问自己吗?哪有人自己问自己要去哪里的?

如果他自己都不知道,又有谁能知道呢。

“去你该去的地方。”那个声音突然回答道。

“你这话和没说一样,我不喜欢这样的表述…对了,我还没有问,你到底是谁?”

陈镜安直到现在才想起来,他脑子里出现一个声音,他竟浑不在意,一直在和他说话。

“呵呵,你这个人真逗,先问自己要去哪儿,现在又问‘你是谁’,你就是我啊,我就是你。”

脑海里的声音回道,陈镜安仔细听,他说话的语气和方式,的确和自己一模一样。

不对,应该说,他说话的语气和方式,和自己思考的模式一模一样。

没错,脑海里话语其实并没有声音,只是好像脑子在自动思考,有语句冒出来。

陈镜安停下了脚步,他闭上眼睛,努力摇了摇脑袋。

他努力思考着,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对劲的?

一种奇异而微妙的变化,一直在自己身上发生着,而且这种变化有时候如此的明显。

明显到就好像是房间里的大象,自己的右手,脑子里的声音,还有性格上突变。

难道就是因为变化的太明显太突出,所以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了吗?

不对,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

陈镜安停留在黑暗森林的深处,此时的他好像一个拽着自己头发想把自己拔上天的人,在做着徒劳无功的努力。

“不要再想了,人不应该去思考自己存在的问题,继续往前吧,继续往前就对了。”

脑子里的声音又说道,陈镜安几乎就要分辨不清,这究竟是自己的声音,还是别的什么声音?

陈镜安又回想起了自己的梦,那绵长的,被困在鲍家街33号的门。

对了,那个梦从哪里开始的?

从自己在下水道被人抓走后开始的。

他以为自己被史鹏所救,从一个井里出来,来到了那栋房子中。

最后被王静所救,才知道他不过是被人带到了下水道的大排水口旁。

没错,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不停的做梦,又不停的忘记自己在做梦。

梦境和现实纠缠在一起,在梦里他忘了现实,在现实中他忘记了梦。

就像忘了我是他,还是他是我。

“算了,不要再想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继续往前…”

脑子里的声音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继而又道“你…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什么?”

陈镜安没有回答,他把手电放到一旁,挂在了一根树枝上。

接着,他从背包旁抽出了那把蔑刀。

左手握刀,然后捋起了右臂的袖子。

他紧紧捏了捏刀柄,然后右手支撑在一棵树干上。

“你…要把自己的手砍掉?呵呵,你疯了吗?疯了吗?冷静,冷静下来!”

脑海中一直平淡的声音,突然变得急躁起来,或许该冷静的是他。

“该冷静的是你,我的右手,从最开始就不对劲了吧。我早该意识到,但我就是意识不到。房间里的大象,人反而会视而不见呢。”

陈镜安说着,他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残酷。

因为他决定把自己的右手给砍掉!

蔑刀沉重而锋锐,只要找准了角度,对准了关节,人的胳膊就能被卸下来。

陈镜安是个用刀的高手,他会砍人,砍过人。但他这次砍的是自己。

“你再想想清楚,想想明白!”

“不用再想了,我不能想!”

陈镜安的刀猛地朝自己的右臂关节挥砍下去!



第七十二章 冷漠

风从四面八方嗖嗖地吹过来,胡安平感觉自己的脑门在不停地往外冒汗,越吹越觉得凉凉的。

是心凉。

“一组…一组请回答。”他又喊了一遍,渴望从对讲机里听到一组的回应。

很可惜,没有。

公园里一片寂静,武警战士们面面相觑,这样的情况他们从未遇到过。

他们都呆立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行动,都把目光望向了胡安平。

到底要不要继续进大树林?还是留在树林外等待一组的回应?那二组该怎么办?

胡安平又擦了擦汗,咽了下口水,这种诡异的情形,比当年抓捕毒贩还要让人心跳加速。

到底是怎么回事?闹鬼了吗?还是这林子里,有什么会消无声息将人杀死的怪兽?

胡安平必须尽快下决定,从最稳妥的处理方式来看,他应该选择撤退,封锁人民公园,然后呼叫增援。

但一组和二组的人,莫名其妙失去了音讯。而且,他们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如果他们远在触不可及之处,或者陷入无法营救的境地,胡安平会立刻撤退,选择求救。

可明知道他们就在距离自己一百多米、两百米的地方,生死未卜,作为一名警察,胡安平无法做到坐视不理。

他咬了咬牙,道“四组的人跟我进去,三组,分两个人去公园中央,查看二组的情况。剩下的回去呼叫增援。对了,派一个人去附近的医院,叫急救科的护士和医生过来,做好准备。”

胡安平做好了安排,他心中虽觉得紧张和恐慌,但还没有真正意识到他们正在面对什么样的情形。

恐惧还没有压倒他作为一个警察的责任和信念。

他带着四组的武警,六个人五条枪,进入了大树林当中。

三组三名武警则从另一条路前往公园中央,他们要去查看二组的情况。

他们快速跑了大概两分钟,绕过公园的湖泊,来到了人民公园的中央广场上。

三个人一下子惊呆了。

广场上,四名武警、一名刑警都倒在血泊中。

在惨白昏暗的路灯下,新鲜的血液流了一地,还泛着白色的泡沫。

其中一个戴着头盔的武警,脑袋被劈掉一半,白花花的脑髓露在外面。

一个下巴和脖子的连接处消失了,血洞汨汨的朝外流着血。他们两个躺倒在一起,好像是被什么东西从背后突然袭击,当场死亡。

另外两名武警走在前面,血从他们的喉管处流出来,三人上前把其中一人抬起,发现他胸口被抓得稀烂,但人还有一口气。

至于走在最前面拿对讲机的刑警,脖子被折成了90度,早已没救了。

“兄弟,兄弟,这是咋…兄弟!”

武警看着昔日的战友,忽然之间已是垂死之躯,心中的愤怒、悲痛交织在了一起。

而在这情绪的背后,则是深深的恐惧。

他们来执行任务之前,绝不会想到会出现这样匪夷所思的可怖情形。

哪怕是最凶恶的毒贩,最训练有素的武装分子,都没办法这样悄无声息,如此残忍的杀掉五个警察。

这个还留有一口气的武警只能瞪着眼睛,已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气管都被扒开了。

“快把人送出去,快!”

两人小心架起这个生还的武警,将他送往公园外。另一人则捡起了地上的对讲机,道“胡队胡队,我们是三组,我们是三组。已找到二组,已找到二组,四死一伤,四死一伤!”

“呲呲~”

对讲机中一阵电流声,却没有听到胡安平回应的声音。

“胡队,胡队,这里是三组,我们已找到二组。”

依旧是沉默,而沉默,往往意味着死亡。

………………

曹金珏和迟亮在医院楼上听到了枪声。

医院已经进入了沉睡中,住院部每天九点就熄灯,病人们要早点休息。

值班医生和护士还都没有睡,他们听到了枪声,聚集到了一楼大厅。

曹金珏和迟亮赶到楼下,让医生和护士各归其职,同时安抚好病房里被惊醒的病人。

“出事了。”曹金珏对迟亮道。

“要不要再联系一下陈队?”迟亮道。

两人依旧恪守着特别小组的规矩,遇事最好先通知上级。

“试试吧,如果联系不上,就静观其变。还有,那个黑牙…”曹金珏又想起了黑牙,他到底值不值得信任呢?

迟亮又拨了一遍陈镜安的电话,结果手机已经关机了。

再拨打黑牙的电话,也是关机。

真是该死,两人现在只能什么都不做,呆在医院的大厅里,迎接有可能的变故。

果然,十多分钟后,一名刑警带着两名武警来到了医院急诊和住院部,要调集人手去人民公园。

曹金珏亮明身份,询问人民公园的情况。

“不知道,有两拨同志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失踪了?”

曹金珏和迟亮觉得奇怪,在县城人民公园这种小地方怎么会失踪?

医院的救护车、外科急诊开始组织起来,但不知道该去多少人,到底有没有人受伤,受的是什么伤亦不清楚。

五分钟后,人民公园那边又传来消息,公园中央死了四个,一个垂死,赶快派人来救。

于是,医生和护士们立刻行动了起来。

曹金珏和迟亮也没有闲着,两人跟随救护车一同前往。

虽然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既然留下了,就不能什么都不干。

而且他们和其他警察不同,他们知道,事情很有可能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在柳京,西城码头的下水道里,那一具具的尸体,到现在想起来都触目惊心。

抵达了人民公园的大门口,看到躺倒在那里受重伤的武警,曹金珏就知道,果然如他所料,事情没那么简单。

夜已经深了,而这个夜晚,宏利县的领导们都将不眠。

此时,县刑警队副队长胡安平带着人进入人民公园,竟音讯全无。

除了几声无力的枪响,他们全都没有了声息。

而被发现死亡的几名武警,死状极惨,非人力可为。

一时间,包围在人民公园周围的警察们陷入了不可名状的恐惧中,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

迟亮站在离救护车不远的地方,背靠着街道,他感觉到背后好像有人在看他。

他一回头,就看到一个人躲在电线杆的阴影中。

是黑牙!

迟亮拉了拉曹金珏,朝着黑牙的方向指去。

曹金珏朝着黑牙走去。

他在黑暗中隐藏的极好,如果不是故意露出影子,没有人可以看到他。

曹金珏走到黑牙跟前,道“这位黑牙同志,如果你有什么特别的能力,请你帮帮忙,解决眼前的问题。”

曹金珏早已感觉到,二十二科,王静,还有黑牙背后,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黑牙咧嘴道“你们俩为什么不走?”

“我们是警察。”

“警察就不要命了吗?”

“你肯定可以帮忙的吧?”

黑牙摇摇头,道“可以,但我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在等待。如果你俩不想死,早点离开。”

曹金珏一下咬紧了牙齿,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火气,道“我是不会走的!”

或许是黑牙的冷漠触动了他,他怎么忍心就站在这里,看着人一个个进去送死。

他肯定知道什么,为什么不站出来?为什么不帮忙?

黑牙只是冷冷的看着他,道“想想你的女儿。有时候,牺牲是必须的。”

说话的时候,曹金珏盯着黑牙的眼睛,知道,这是他的真心话。

“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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