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隋 - xp1024.com
《盗隋》


第一章 夺舍

人间四月，正是万物复苏，莺飞草长的时候。

然而在河内郡，黄河边上一条曾经人来人往的官道上，现在却是无比荒凉，整整一个白天，几无人烟，直到黄昏时分，夕阳落在残恒断壁上，悲凉的夜风下，才有十几人缓缓走了过来。

这十几人走地很慢，远远看去，就像累坏了的狗，一点精神也没有。

“柴长吏，我等是要回去吗”人群中，一个汉子问道，此人年约三旬，身材魁梧，浓眉大眼，下巴有着浓浓的胡须，衣着简陋，上面更有破洞与干掉的血痕，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

被唤作柴长吏的男子一副儒雅模样，闻言摇摇头，看了一眼被几人抬着的担架上的男子，道：“不急，先等复生醒了再说。”

随后，两人就沉默了下来，众人带着忧色继续前进。终于，日头没入山中，黑暗彻底降临，在黑色降临之前，柴长吏找到了一处破烂不堪的村庄休息。十几人驻扎在村子里，胡须男子与另一人放下了一个受伤的男人，带着几人出去寻找柴薪，另有几人去搜寻食物，余下的人则在村子的出口暗中监视着。

不一会，众人找到了柴薪，点燃起来，篝火噼噼啪啪的响着，为这片死气沉沉的寨子增添了几分人气。

稍晚一会，又有几人回来了，有一人手中甚至还拎着正在扑腾着的山鸡，其他人则拎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野菜，不过看着瘦小的模样，一棵野菜根本不足以塞牙缝，好在胜在数量多，应该能勉强果腹。

“柴长吏，刚才运气不错，居然抓住了一只山鸡！”这人叫做张刚刚，他喜滋滋地说着，然而，当他目光扫过依旧沉睡着的男子的时候，忧虑爬上了他的额头。

“杨将军怎么还没有醒”一旁，胡须男子皱眉问道，他是问被唤作柴长吏的人。

柴长吏摇摇头，杨将军已经昏迷了七八个时辰，这让他很是担心。

柴长吏名叫柴孝和，是瓦岗魏公李密麾下谋士，在一个月前，他成功说服了魏公李密，得以领着三十几人西进关中，与他同行的还有李密的外甥杨复生。

一路上，众人西进倒也颇为顺利，招收了一万多人，柴孝认为此行既然如此顺利，那么进军盗贼众多但群龙无首的关中那就根本不是难事了。再说如今瓦岗魏公李密，天下闻名，只需一纸檄文，就能平定关中群盗，进而夺取大兴，获得大隋的帝都大兴。

如今局势，大隋东都洛阳被瓦岗死死围困，夺取洛阳只是时间问题，一旦东西两京落入魏公之手，大隋江山就会被颠覆。

天下，终究会落入瓦岗之手！

“杨花谢，李花开。”这不是童谣，即将是活生生的事实，魏公正应了这句谶语。以魏公如今的声势，一定可以开新朝，而一旦魏公开朝，瓦岗诸将都是开国功臣，能够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可是，十余天前，魏公与东都洛阳的隋军作战失利，损失极大。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个坏消息不过两日就传到了义师耳中，如同瘟疫一般传开。

顿时，这一万多人毫无征兆地一哄而散。当时，柴孝和想要阻止，却被愤怒的逃兵殴打，若非杨复生相救，柴孝和这条命就要去奈何桥上走一遭了。

杨复生为了救柴孝和，被一刀砍中胸膛，明光铠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凹痕。当时杨复生强忍着疼痛，在赶走逃兵之后，却突然栽倒在地，之后便昏迷不醒着。柴孝和是活下来了，杨复生半死不活，瓦岗三十多人也只剩下了十几人，而贼人紧追不舍，情况十分危急。

一向有谋略的柴孝和也都没了信心，一万多人呐，顷刻之间，就只剩下了十几人，而这十几人，突然遇到这种情况，主心骨柴孝和没有了注意，其他人更不知道怎么办了。

西进前途渺茫，柴孝和是没有了信心，可是，退回瓦岗，同样让柴孝和犹豫不决。

都知道魏公李密现在没有亲生儿子，他的亲生儿子前几年被隋庭杀死。在瓦岗，魏公的亲人不多，杨复生是魏公族姐的儿子，就成了他最亲近的人之一。

如今杨复生昏迷不醒，柴孝和又怎敢回瓦岗一旦魏公问起来，他如何回答又该怎么回答？

当真是进难，退也难啊！

就在柴孝和想着的时候，山鸡被瓦岗士兵杀死，除了内脏，用河水洗净了身子，再用削尖的竹节串了，放在篝火上烤着，不一会，山鸡发出滋滋的声音，一名汉子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盐包，拿了一些盐细心洒在山鸡上，香味顿时四散开来，让人垂涎三尺。

“快些吃，一会轮流休息。”柴孝和说道，还有追兵在虎视眈眈，他必须要抓紧时间休息，然后设法把杨复生救活，带回瓦岗。至于西进大兴，他是想都不敢再想！

众人应诺着，等山鸡烤熟了，从竹节上取下，吹冷了，便大快朵颐起来。

夜色渐渐深了，众人吃了食物，节约下半只烧鸡，用树叶裹起来了，各人便寻了干净的地方躺下休息。

柴孝和没有睡意，他站起身来，走到杨复生的身边，凝视着杨复生。杨复生长着一张国字脸，剑眉很浓，鼻子高挺，嘴唇厚实，下巴圆润。这样的面相，当不至于短命吧？

柴孝和理了理杨复生身上的衣服，明光铠已经被脱下，伤口已经被包扎，然而最为致命的伤势却没有什么痕迹。很奇怪，那一刀被敌人砍在胸膛上，由于有护甲，力道都被明光铠挡住了，胸口连一道痕迹都没有。只是杨复生最后是捂着胸口倒下的，难道是内伤，以至于至今昏迷不醒？

柴孝和踱步走了一会，困意上来了，便吩咐着一旁的士兵，注意巡逻，警惕四周，若发生了什么事情，立刻叫醒自己。士兵答应着，柴孝和走到一边，躺下休息。

四月的夜晚，又是在山中的村子里，还带着一丝寒意，随着夜色的变浓，越来越多的人睡着了，巡逻的士兵也站起身来，慢慢踱步着走路解困，谁也没有注意到，地上的杨复生手指动了动。

“这是在梦里吗？”躺着的杨复生感觉到了身体的疼痛，那是在阻挡逃兵要杀柴孝和的时候受的伤。

但随着意识上的清醒，杨复生不由“咦”了一声，因为现在的状况，让他很是吃惊。

“这，竟然是穿越？而且还是穿越到一个土著的身上！”占据了这具身体的意识想着，想不到这种事情，居然发生在他的身上，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原本是后世的一个道士，在修行之际，却发生了一些意外，想不到，居然到了这个英雄辈出的隋唐交际的时代。

道士沉吟着，思绪像触角一般，延伸到土著的脑海每一处，然后把土著的思想吞噬了。

“咦？他还有这样的身份？当真是不可小觑。”道士在接触到了土著的记忆之后，不由惊讶莫名，因为这个身份，确实有些惊人。但是以他的身份，何以是一个普通的小卒？在瓦岗军中根本声名不显？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秘密？

第二章 进退

夜色如水，月儿把温柔洒向大地，落在那具微微颤抖的男人身上。

要想融合这具身躯以及记忆，可不是简单的事，道士感觉头很疼，仿佛要裂开了一般，他想要大叫，却又叫不出来。睡梦中的他，不自觉握紧了拳头，然而，却没有人发现，这个躺在地上的人，握紧了拳头，身上已经是汗水淋漓，就连身上的伤口也崩裂开来，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土著的记忆像河水一般涌入，不断与道士的思维汇合、冲击，儿童时的无忧无虑、富贵满身；少年时家破人亡、随后便是寄人篱下；再到青年时的颠沛流离。他就像大海中的一叶孤舟，身不由已的漂泊，在命运中挣扎求存。他以为他能平安过这一生，把姓氏传递下去，却想不到，居然会丧命在这河内郡？

记忆就像水滴，一点一滴，汇成了河水，组成了大海，一股股巨浪，不断冲击着道士的脑海。最终，在道士强有力的信念下，各种记忆开始重组，让他彻底理清楚了土著的来历。

“嘿嘿，想不到，这个看似平凡的身躯，竟然有这样的身份，当真是有趣！”理清了土著的记忆之后，道士想着，不由笑了起来，这样的身份，足以让他做很多事情，既然，来到了隋末乱世，有着这样的身份，那就该我一展所长，在这隋末乱世中，大展拳脚，打出一片天地来，不然，岂不是负了这具身躯的身份？！

“而那个人，作出这样的决定，居然有这样的因素？！也难怪，历史上没有这个人的姓名，想来多半是死在了这场兵变之中！”道士想着，嘴角不由露出冷笑，从此之后，他的命运就将由自己来选择！

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看一看外面的大好世界。

这时已经是清晨，太阳只是露出了半张脸，鸟儿在树枝上跳动，露珠沿着叶脉滚动，滴下，落在了杨复生的脸上，有些冰凉。

耳边，有人说话的声音，脚步声清晰地传来，杨复生手指微动，努力睁开眼。眼睛刚刚睁开，就听有人大喜，大声地喝着：“柴长吏，杨将军醒了！”声音中，带着欣喜。

“什么，复生醒了？”柴孝和听见，三步并做两步，急忙赶来，到了杨复生身边蹲下，仔细看着，脸上露出大喜神色，道：“复生，你终于醒了！”

人醒了，那就没事了，柴孝和忙让人端来了水，又让人扶起杨复生，喂他喝着水。昨夜，杨复生的伤口流血，令他担心万分，只得让人先包扎了，静观其变。想不到一夜之后，杨复生醒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魏公那边，也就说得过去了。

几口温水下肚，杨复生有了精神，缓缓坐了起来，目光扫向四周，这时的他记忆已经融合，认出了眼前这人，便是这一次西进的指挥官柴孝和，这一支军队的主帅。

“复生，你终于醒了，真是万幸。”柴孝和再次说道，语气却不同，带着一丝放松。毕竟是魏公的亲外甥，可不能出事。作为一个新附李密的瓦岗将士，就算再怎么受到魏公信任，如果杨复生出了事，这仕途也就完了。

杨复生捋了捋思绪，现在他已经明白所处的时代。今年是大业十三年，也就是公元六百一十七百年，时间是四月份，大隋江山已经岌岌可危，无处不在造反，无处没有杀戮。

在所谓的诸多义师中，声势最大的，便是占据了瓦岗的翟让。不过，翟让只是空有名头，实权掌握在魏公李密的手中。一年前，翟让在李密的帮助下，杀死了名震sd的大隋名将张须陀之后，瓦岗的军政大权逐渐向李密倾斜。翟让也知道个人能力不足，便安心退居幕后，让李密主持军政。

李密的确是大才之人，自从掌握大权之后，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招揽了不少志士，瓦岗得以壮大，连续击败东都洛阳的隋军。杨广得到消息，派人支援东都，双方几番恶战，总体来说，瓦岗占据着优势。

瓦岗连战连捷，尤其是在攻克兴洛仓之后，瓦岗在各地义军之中的声望越来越大，各地义军首领，包括hb窦建德、江淮杜伏威、sd徐元朗等各地义军首领，纷纷进言，拥戴李密为魏公，奉他为天下义军之主。

柴孝和本是巩县长史，此人极为有胆识，得到消息之后，果断献出了巩县，投靠了李密。由于柴孝和饱读诗书，精通谋略，因此得到李密的信任。

这一次西进计划的实施，正是柴孝和极力说服了李密才促成的。原本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的计划，却由于东都一战，李密失败，消息传来，好不容易招揽的一万多军队就此崩溃，陷入了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

杨复生捋了捋思绪，登时觉得如今的局面并不乐观，在他的信仰里，没有后退二字，如果说这场挫败就让他返回瓦岗，这不是如今的杨复生的性格，更关键的，是他不想寄人篱下，以他的身份，能做更多的事情，甚至，问鼎天下。

关键还有一点，杨复生是李密外甥，这样的人居然在瓦岗军中没有一点记载，那就根本不合理！最为合理的判断，便是这个人在这一次的西进之乱中丧生，所以籍籍无名。联想到不久之后柴孝和是落水而亡的，这就更增加了另一种可能。

不过，如今既然他附身到了杨复生的身上，他就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好不容易夺舍复生，岂能在轻易死去，辜负这具身躯？想到此，杨复生正色看着柴孝和。

“孝和，你可是想回转瓦岗？”杨复生醒来之后，第一次开口，就单刀直入，问的如此突兀。这让柴孝和微微诧异，因为这是他心里的想法，却不曾说出来过，刚刚醒来的杨复生何以得知？

“复生，某正想与你说这事。”柴孝和正容，解释道：“复生，如今魏公被东都洛阳隋军击败，正是急需我等之时，某想回转瓦岗，助魏公退敌。”虽说义师是以柴孝和为主，可是杨复生毕竟是李密的外甥，有的事情，总要他知道的好，再不济，有他替自己挡着，也少受一些责罚，这是柴孝和的想法。

杨复生淡淡地看着柴孝和，他为道士之时，饱读诗书，历史也是感兴趣的，隋唐的历史有一定了解。知道柴孝和此行失败之后，便是心灰意冷，回到了瓦岗。柴孝和可以回去，却不料天道轮回，没多久在与王世充的战斗中落水而死，也不知道是否有内幕？

柴孝和可以回去，杨复生却不愿意回去，瓦岗日后的结局并不好，尤其是李密，后来更是失败连连，被王世充击败之后，逃向关中，投奔了李渊。但由于他的身份，自然是得不到李渊的重用，又想反叛，借故去招募sd旧部将士，却被唐将盛彦师看穿，斩杀于熊耳山。

瓦岗最终落下的，是失败，是苦涩！对于杨复生而言，不是好地方。他绝对不会再回瓦岗！

第三章 贼兵

瓦岗上泥腿子太多，派系复杂，尤其是李密杀死了翟让之后，瓦岗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各种势力暗流涌动，都在等待着机会，并不是一条心。事实已经证明，瓦岗没有出路，而想要整合各方势力，就算是李密都做不到，杨复生自然不会去趟这趟浑水，更何况，呆在hn郡内，这个四战之地，并没有太多的好处。

只有去了大兴，去了关中，以现在关中群龙无首的局面，必然有一番作为，当然，杨复生必须要赶在李渊入关之前，占据优势，才能徐徐天下！实现自己的梦想！

以关中山河四塞的地理，在争夺天下的过程中，就多了几分把握。

如果继续留在瓦岗，他就多了几分掣肘，会让他分心，名义上也会受到影响。而且，他心中的那个猜想，似乎有很大可能，那就是李密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不然后来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思考清楚了这一点之后，杨复生立刻拒绝柴孝和的建议，至于内心深处的秘密，任何人都不能说，哪怕是李密也不能说！

“孝和，回到瓦岗，并不是上策！”杨复生自然不会说出真实的理由，说了柴孝和也不会相信。

“为何？”柴孝和毕竟年轻，受不了这种打击，还没有从打击中回过神来，听闻杨复生不肯，自然是十分纳闷。

“孝和，出发前，你给魏公说了什么？”杨复生问道。

柴孝和脸色一红，在临行前，他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够入主关中。关中是形胜之地，秦占据了关中，得以消灭六国，一统天下，结束春秋战国以来的的诸侯纷争。汉高祖刘邦也是以秦国旧地为根基，进而击败项羽，建立了总共四百多年的大汉王朝。到了南北朝，大周也是以关中的地利，在军事、经济均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苦心经营，反而灭掉了盛极一时的齐国。当然，最终天下被取代大周的大隋夺得。

只是，大隋盛极一时，终究在征伐辽东的过程中，引发了种种矛盾，最终落个山河破碎，烽烟四起的局面。

但不管怎样，关中有着地利，八百里秦川又有着丰腴的土地，是最好的创业之地。如今，关中只有一些盗匪，除了大隋朝廷，再也没有其他势力，攻取大兴并非不可能。

所以柴孝和才会提出这个建议，只是，他没有想到事情发展的并不顺利。

现在，遇见挫折就要回转瓦岗，的确让人有些羞愧，大丈夫行事，若是稍遇挫折就遇难而退，还能做什么大事？因此，柴孝和听见杨复生如此问着，便有了羞愧之意，脸色也红了几分。

柴孝和支支吾吾不说话，杨复生却笑了出来。

“孝和，失败并不可怕，正所谓创业艰难百难多，汉高祖建立大汉之前，遇见项羽是何等狼狈，可最终还是杀死了项羽，建立了四百年的大汉。由此可知，不经历一番风雨，怎能有所成就？正所谓，无限风光在险峰，只有经历了磨难，才能有所收获啊！”杨复生说道。

柴孝和抿着嘴不言语，这些道理他都懂，可是，继续西进，会有收获吗？经历了这一次的兵变之后，他的内心没有底，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杨复生知道他的顾虑，正要说话，一名部将匆匆赶来，神情有些惊慌，到了柴孝和身边，低声道：“柴长吏，那些贼人在五里外出没！”

一名年轻的士兵听见，愣了一愣，喃喃自语，道：“贼人又来了，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言语间，充满了不自信，充满了对前途的渺茫。

是啊，兵变之后，三十多人死了十几人，瓦岗袍泽已经死了一半，如今只剩下这点人，好不容易杀出来，逃得一命。现在这些贼人又拼命追击，对瓦岗财富垂涎三尺，显然不会善罢甘休。一旦他们追杀过来，或许，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这士兵还年轻，还有大好的青春，大好的前途，自然不愿意去死。

想到这里，年轻的士兵嘴唇发紫，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他的心中，还是有些害怕的。

柴孝和在一旁听着，皱起了眉头，他自然明白，这些贼人便是那些溃散的“义师”，在昨日追击之后，又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赶了过来，想要夺取瓦岗将士携带的财富。

“注意打探，时刻回报！”柴孝和立刻说道。

“喏！”部将应着，又匆匆离去。

杨复生撑起身子，胸膛虽然有伤，实际上并不严重，明光铠替他挡住了大部分的力道，所以他的胸膛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记，流出一些鲜血罢了。他的昏迷，或许是有其他原因，而让道士捡了一个便宜，得以夺舍成功。

“柴长吏，这些贼人毫无信义，如今又追了过来，绝不能让他们得逞！”杨复生说掷地有声地说着，声音中，带着无比的自信。

“这些贼人人多势众，杨将军，你可有良策？”柴孝和一时没有了注意，忙问道。却浑然忘记了，他是这支军队名义上的实际主导者，杨复生固然地位不低，却没有指挥权，而且杨复生在瓦岗，也不是以智谋出名，而是以勇武，可以说，他仅仅是一员猛将罢了。

杨复生闻言，略作沉吟，道：“不急，先弄清楚这些人有多少人再说。”顿了一顿，又向柴孝和吩咐众人收拾行李，随时准备出发。说话间，杨复生觉得自己饿了，便要了一些吃的。毕竟他昏迷之后，一天一夜不曾进食，肚子自然是早就饿了。

柴孝和亲自拿来了食物，是两个冰冷的胡饼，还有昨夜吃剩的一根山鸡腿，杨复生早就饿了，也不计较是否好吃，抓起来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片刻之后，两张胡饼一只鸡腿收入腹中，又喝了几口清冽的泉水，拍了拍半饱的肚子，杨复生慢慢站起身来，活动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并没有任何不适，胸口的那道伤疤也好了大半，鲜血不再流出，而他活动的时候，也只有微微的疼痛，没有大碍。

“孝和，这一万多义军四分五裂，已经是事实。如今当务之急，是先击退这些贼人！”杨复生说道，如果不能控制局面，人死了，再有什么想法都是枉然。

半个时辰后，又有斥候把消息传了回来。贼人的数量至少是上百人，密密麻麻的一片，难以辨认，已经整队朝着这边赶来。

贼人人数上有优势，虽说缺乏武器，却有制造了足够的木棒，而不是像前几日一样，缺乏足够的武器，就连木棒也不多。

贼人的反常让柴孝和皱眉思考，很显然，他们得到了高人的指点，又或者说，吸取了前几日的经验教训之后，贼人变得更加狡猾。想要对付他们，就没有前几日那般容易了。

杨复生昏迷，对于很多情况不知，杨复生简单询问了一番，心里便有了底，果然，这些贼人是看中瓦岗将士所携带的财富而来。贼人的装备一般，很多人甚至是农人打扮，参加义师的时候，很多人没有兵器，甚至衣服也是破烂不堪。

现在反叛，虽然装备很差，但胜在人多，以瓦岗将士的人数以及体力状况，想要对付他们，并不容易。

“杨将军，敌人虽然没有精良武器，但胜在人数众多，恐怕难以抵挡！”柴孝和忧心忡忡地说道，显然，他对击退贼人没有信心，对前途充满了不自信。

杨复生环顾四周一眼，视线里的瓦岗将士都是如此，一个个垂头丧气，有人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双腿作出要逃的姿势。若不是柴孝和这位主将还在，众人立刻就会选择逃走了。

第四章 激将之法

杨复生清楚，贼人的木棒如果有手臂粗细，就算瓦岗将士有着精良的武器，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把木棍给砍断。贼人在人数上占据着优势，一旦战事胶着，这场战斗的结果就不用多说了。与贼人力拼，是下策。

“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商量商量！”杨复生说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多些人，总是有办法的。

除了两三人留下监视，余下的瓦岗将士都聚拢在一起，他们看着杨复生，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在西进的一个月以来，军中大小事务是以柴孝和为主，杨复生其实没有什么主见，这是瓦岗将士的共识，至于魏公李密为何让他待在柴孝和的身边，有的人并不清楚，脑子灵活的一点的，觉得是魏公安放在柴长吏身边的一颗棋子，以防柴长吏在关中做大，难以控制。

毕竟杨复生是李密的外甥，是自己人，比较可靠！

而现在，一向没有主见的杨复生突然召集了众人，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自然是让众人吃惊、不解。贼人就要追来了，还商量什么？赶紧逃才是正事啊！

“好了，现在的情况诸位也都知道，本将召集诸位，是想听一听，诸位有何良策？”杨复生见人到齐了，首先开口。其实办法是其次，他更主要的是想要看众人的态度。

自从大军溃散，又因财富被贼人追杀，瓦岗众人死了接近一半，剩下十几人心中自然是惶恐不安，不想在这河内郡丢掉了性命。

在杨复生昏迷的时候，瓦岗众人都有了想法，那就是尽快逃回瓦岗，若不是杨复生受伤，回去之后怕受到魏公责罚，恐怕众人早就离开此地甚远了。

如今杨复生醒来，听见他如此问着，当即有人道：“杨将军，如今贼人甚多，魏公又遇见强敌，还是回转瓦岗，助魏公杀敌才是上策。”

这人说的极有技巧，理由无懈可击，其他人都不由点点头，十分赞同。

杨复生扫视了一眼其他人，见众人都如此，心中便明白了，再看向柴孝和，道：“柴长吏，你也如此看吗？”

柴孝和点点头，一万多大军顷刻之间溃散，让他的信心受到极大的打击，此时他是信心全无了，刚才杨复生询问，两人还没有说到正事，就有贼人来袭的消息。柴孝和还是原来的想法，便点头，道：“杨将军，我认为如今局势，最好是回到瓦岗，方有一线生机。”

顿了一顿，柴孝和道：“如今杨将军已经醒来，我等自当加快速度，回转瓦岗。”

杨复生心中微微叹息，他本来是想要击退贼人之后，再谈西进大兴之策，但现在看来，不仅仅是柴孝和，就连其他人也早就有了退意，巴不得立刻回转瓦岗。

这时候撤退，他相信有很大的机会冲出贼人的包围圈，但这样以来，就不是他原本的想法，以后再想要攻打大兴，那就根本不可能了。而在李密的帐下，显然难以大展拳脚，一展心中抱负。

杨复生扫视了众人之后，道：“诸位大多是关中人氏，难道不希望回转关中，看一眼家中父老吗？”

魏公当初答应柴孝和西进之策后，所选择的部下都是关中人，想要在瓦岗十几万兵马中选择几十个关中人，还是相当容易的。只不过，他们在关中是否还有亲人，在经历了多年的战乱之后，谁也不知道。

有人苦笑了一声，道：“杨将军，天下大乱，关中同样也是匪盗众多，谁又知道家中父老究竟在何处？”

“不管在何处，落叶归根，即使是死，也要死在关中！”杨复生握紧了拳头，忽然又笑了起来，道：“关中是我等故乡，我本以为诸位都愿意回转故乡，然后召集乡党，在这天下大乱之际，一展胸中才华，博一个光宗耀祖，封妻荫子，青史留名，方不负七尺身躯！可现在看来，诸位实在是太让我失望，有负七尺之躯，与妇人无异，与燕雀无异！”

杨复生这话说出来，十分难听，众人都是一愣。杨复生虽然是个武将，但由于是世家子弟，说话一向比较温和，加上人又没有什么主意，在整个瓦岗，声名不显，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是魏公的外甥。这样一个没有主意的人，此刻能说出这番话，有人觉得吃惊，有人觉得受辱，情绪十分复杂。

有的人握紧了拳头，心中愤愤不平，我等都是男儿，岂是那些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岂是那些个只知道绣花弹琴的妇人？不，我等不是，我等都是七尺身躯的男儿，有着远大志向的男儿！

“杨将军，为何要执意西进大兴？难道瓦岗不能一展抱负？”一个胡须男子说道，此人叫做铁柱，是关中华阴人氏，前几年关中大饥，随同乡党赶赴hn郡就食，后来天下大乱，就留在了中原，参加了瓦岗。

杨复生笑道：“铁柱，瓦岗什么情况，你难道不知？这么久了，你也立了不少功劳，却还只是一个伍长，不就很能说明问题？如果夺下大兴，这份赫赫战功，魏公会怎么看？你又如何看？！”话说到最后，掷地有声，犹如一块石头砸在铁柱心头。

铁柱眯起眼睛仔细想了想，似乎是如此。瓦岗人数众多，想要建功立业其实很难，他也有雄心，也想看看关中父老。杨将军说得对，即使是死，也要死在关中，落叶归根！人挪活，指不定在关中，他能闯出一份功名出来呢？

铁柱短暂思考过后，立刻道：“杨将军，我愿意跟你一起西进关中！”

杨复生笑了起来，伸出手，与他一击，然后看着众人，道：“诸位又如何选择呢？”目光看向了柴孝和。

柴孝和也是有一番想法的，只是因为受到打击，变得有些敏感而消沉，此刻见杨复生目光烁烁地看着他，满怀着期待，心中一股雄心也被激起，点点头，道：“既然杨将军有如此雄心，做兄弟的也愿意西进关中，杨将军有任何吩咐，柴某自当遵从，绝不会有二言，更不会有二心！”

这话说出来，便是表示以杨复生为主，他愿意听从杨复生的安排。

杨复生笑了起来，看来柴孝和心中还是想要有一番作为的，只要有这样的想法，那就足够了。其实对于杨复生来说，三个人与十几个人没有什么分别，他需要的是坚定西进的人，而柴孝和有谋略，是不可缺少之人。

更重要的，是能借着瓦岗的名义，在关中招揽义士，不断壮大自己的实力。

杨复生闻言，看了众人，道：“诸位，杨某决意西进大兴，如果你等都不愿意，尽可趁着贼人尚未合围，尽快离开此地！我与柴长吏自然会修书一封，向魏公为诸位解释。”

不等柴孝和开口，叫做张刚刚的一名士兵高声道：“杨将军莫要小看我等，同样是两只手两条腿，杨将军既然不惧，我等自然也不害怕！”说着，那人站起身来，朝着杨复生施礼，道：“我愿意跟随杨将军西进大兴！”

张刚刚愿意西进，让原本犹豫的众人都坚定了信心，紧接着这两人，余下众人纷纷施礼，一个个走出来，道：“我等愿意跟随杨将军西进大兴，建立不世之功！”

第五章 荒无人烟的村子

这个结果，杨复生很是满意。他扫视了众人一看，坚定地点点头，道：“诸位愿意助我，他日建功立业，杨某定然不负诸位，但本将也有言在先，若有人三心两意，甚至是背叛大伙，出卖自家兄弟，本将手中的横刀可不认人！”

说着，杨复生拔出横刀，伸手一弹，金鸣之声响彻在众人耳边，他一刀劈断了在一旁的篝火架子，登时火星四溅，火焰猛地一腾，飞起老高，只不过一瞬间，火焰就烤的人脸上一热，然后一红，汗水几欲流出，人人神色都是一紧。

杨复生很是满意，他断然喝道：“背叛兄弟者，有如此木，纵然在千里之外，本将也决不轻饶，亲手取下他的首级！”

众人见杨复生一脸决然，做事果断，神色不由都是一凛，感觉到杨复生苏醒过来之后，身上多了几分决绝，多了几分刚毅果断，让人有些不寒而栗，心中升起一丝敬畏。

“我愿意听从杨将军差遣！”铁柱首先表态，他也有建功立业之心，便第一个说道。

“我等愿意听从杨将军差遣！”见铁柱如此说着，余下众人也都纷纷回应着。

杨复生满意地点点头，扫视了一眼众人，这才把横刀收回。

柴孝和顿了顿，道：“西进固然重要，但以目前局势来看，先要击败贼人才是！”

杨复生笑道：“这些贼人人数虽多，但计若划周详，未必不能击溃他们。”

柴孝和疑惑地道：“杨将军有何良策？”

说话间，一名斥候赶来，道：“柴长吏，贼人距离我等已经不足三里！”

瓦岗将士中，立刻有人变色，贼人来的这么快，人数又这么多，难道真要被这些贼人围剿在这河内郡？变成无人管的死尸？

不等柴孝和说话，杨复生觉察到有人心中不安，立刻道：“贼人来势汹汹，人数众多，我等人少，又没有防御设施，传本将之命，立刻撤退！”

铁柱不太肯定，迟疑地看着杨复生，道：“撤退？”

“不错，撤退！”杨复生笑了起来，指着北方连绵不断的群山，道：“贼人想要抢劫我等财富，岂能让他如愿？就在这山中，杨某给他们一些教训！”

柴孝和立刻明白了，道：“杨将军，你的意思是在山中歼灭贼人。”

“歼灭倒不一定，击溃是必要的。”杨复生说得很有信心，敌人人多，歼灭根本不可能，但是击溃，把握很大。

柴孝和当即应着，道：“既然如此，当立刻出发！”

瓦岗众人本来东西也不多，刚才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接到命令便立刻出发。

杨复生已经醒来，不需要人背负，瓦岗将士行军的速度比前几日快了许多，刚走出两里，又有斥候回报，说贼人沿着官道追来，距离不足两里。

“贼人的速度很快啊！”杨复生念叨着，让众人加快了速度。敌众我寡，众人也不想力拼，鼓足了力气拼命走，居然把贼人甩开了一段距离。

贼人那边，接到消息，也都努力追赶，双方在官道、山野、小路、丛林中追逐着。贼人快，瓦岗将士也快，贼人慢，瓦岗将士也放缓速度，恢复体力，时间就这样过去，不知不觉，天色又逐渐黑了下来。

到了黄昏时分，众人在山中的一个寨子里停了下来，这寨子不大，却十分荒凉，由于战乱的缘故，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半点生气也无，斥候探明情况，回报杨复生。

杨复生见众人走了一天，也着实累坏了，便吩咐在寨子里休息。

这寨子虽然荒无人烟，但还保持着大体的模样，尤其是寨子中央，有一栋石制的房屋，看起来有些像寺庙，保存的极为完好，杨复生登上寺庙观看，将整个寨子尽收眼底。极目远眺，还能看见出口处的情况，哪里是比较平的地段，但在官道两侧，山势渐高。

“今夜就在这里休息！”杨复生吩咐下去。

“喏！”铁柱应着。

“今夜，就在此休息？贼人是不是会杀来？”柴孝和有些不放心，这寨子三面环山，只有一面才有出口，易守难攻，可食物有限，一旦贼人围困，那就出不去了。

杨复生笑道：“柴长吏尽可放心，贼人不敢进寨。”

“为何？”柴孝和不解。

“昨夜贼人离我等只有数里路，却不敢追击，可以肯定，贼人必定患有雀儿眼，而且，他们并不知道寨子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出路，所以他们不敢轻易进来，只会等到明日白天才会进攻。而这段时间，就足够了。”杨复生说道。

柴孝和道：“柴某明白了，杨将军是打算在这里伏击贼人。”

“正是如此！”杨复生说着，安排了人手在寺庙顶层观察着寨子外的情况，自己却走了楼去。

早有士兵在寨子里搜寻，运气还算好，找到一些被人遗弃的粮食，数量虽然不多，却也够十几人吃一顿了。当即有人找来了废弃不用的厨具，开始做饭。另有人去摘了一些野菜，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众人都在忙着，杨复生坐下来，弄来了一些沙子，在地上画了起来，刚才他已经看清楚了寨子的地理形势，心中有了底。整个寨子里，寺庙那里的地势最高，建筑最为完整，可以部署比较完整的防御体系，引贼人来攻。

杨复生前世做道士的时候，常在山中行走，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木制武器，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

他取出腰间的横刀，开始制作简易的防御工具，不一会，就削了不少竹子，把竹子削尖，又找来绳索，把尖竹子捆起来，扎成一排，又让铁柱帮忙，固定在不显眼的地方。绑定了七八个竹排，又开始制作木桩。

铁柱也是农家出身，看了一会看出门道，便在一旁帮忙，两人很快就制作了不少东西尖木桩。把木桩放在地上，地上已经挖了好个深坑，他把木桩放进去。

在寺庙四周以及村子的出口布置了简单的陷阱，安全就有了保证，至少今夜休息，贼人来攻，会有一定警示。

事情忙的差不多了，晚餐也做好了，有新做的胡饼，里面放了几个鸡蛋，闻着有些臭了，不过对于众人来说，却是难得的食物，都没有嫌弃。

此外，野菜煮了满满的一锅野菜，放了食盐，还有昨日吃剩的半只山鸡也一并扔进里面大锅煮着，不一会，水沸之后，香味溢出来，让人垂涎欲滴，众人都累了一天，巴不得大快朵颐。

杨复生取出一个大碗，盛了七八分满，又抓了两个胡饼，这才示意众人，道：“你们先吃。”随着，他站起身来，拿着食物，走上了寺庙。

寺庙最顶层，一个年轻的瓦岗士兵正在观察着寨子外面的情况，这时候，天色已经快要黑透，隐隐能看见寨子外的贼人。由于不明白寨子里的情况，贼人没有贸然进来，只是派人在寨子外守卫着。

“来，先吃点东西！”杨复生把东西递给看守的士兵。

士兵点点头，抓起东西吃了起来，他也饿坏了。

第六章 绝地

李二狗是贼军首领之一，是个土生土长河内郡的人。

李二狗原本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原本，大隋赋税不高，还能生活下去，后来大隋几次远征高句丽，河北、河南乃至于岭南地区都有征兵，这日子就逐渐过不下去了。

迫于无奈，李二狗带着一群人上了山，干些打劫的事情，可是，毕竟是农民出身，没有什么眼光，便能过一日算一日罢了。几日前，他加入了据说是瓦岗的军队，数量很多，有一万多人，不过都是据说，这种事情只有领头的人才知道。

李二狗很是机灵，加入瓦岗之后，探听到了一些消息，知道来的原本属于瓦岗的士兵数量不多，只有三十几人，其他的都是一路上招募的义师，说是要去攻打大兴。李二狗一开始也是抱着建功立业的心思，跟着一群人西进。

可是，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就在几日前，军中流传着一个消息，说是瓦岗魏公李密被洛阳的隋军击败，更有内部消息说魏公已经被杀死，头颅挂在洛阳城头足足三天三夜。

魏公已死，这瓦岗也就垮掉了，不少人纷纷离去，有知道瓦岗带着巨大的财富的几个头领，窥视巨额财富，互相厮杀起来，场面一片混乱。由于瓦岗人少，很多首领没有把瓦岗将士放在眼中，都认为除掉了其他首领，自己就能夺取瓦岗的财富，反而互相厮杀了起来，场面十分混乱。

这场厮杀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不少首领受伤，各自率兵退走，而瓦岗也在死了十几人之后，其他人居然偷偷溜走了。李二狗势力不大，反而得到了保存。他与其他首领不甘心溜走的财富，联合起来，追杀瓦岗将士。反正魏公李密已经死了，杀了他的部下，又有何妨？

可是，瓦岗将士虽然人少，却在拼死抵抗，尤其是拼命保护着其中一名将领，让李二狗觉得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看来那个人的身份不简单，说不定抓住他，还能向官府请赏，得到一大笔钱财。

本着这样的心思，李二狗与其他几名首领带着部下几百人紧追不舍，双方距离一度只差两三里的路程，偏偏众人夜里看不清东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溜走，好几次错失良机。

如今，瓦岗将士慌不择路，进入了这个被唤作张家寨的寨子，李二狗就定了心，瓦岗的贼人跑不掉了。张家寨他常来，对这里还算熟悉，既然瓦岗将士进入了瓮中，李二狗就不太担心了，倒是其他义师首领心急如焚，对瓦岗的财富垂涎三尺，巴不得立刻杀进张家寨里，分割瓦岗财富。

“诸位，这张家寨我十分熟悉，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出路，只要堵住了出路，瓦岗将士就出不来。还是等一等，天亮了，什么都看得清了，再做计较。”李二狗说道。

虽然不明白张家寨究竟是怎样的地理环境，但其他人都知道到了夜里，的确什么都看不清了，再说寨子里情况不明，虽然心急，但思索过后，都按捺住心头的焦急，答应着李二狗，明日大伙儿一起进兵，杀人抢钱！

这伙贼人分别属于三个不同的首领，人数最多的是李二狗，在大军溃散的时候，李二狗很明智地后撤，没有参与夺宝计划，等到其他人厮杀得差不多了，他这才跳出来收集了部分残兵，实力是不减反增。

正因为人数众多，其他人都听李二狗的话，当然是否真心那就另当别论了。

众人安排人休息，好在义师的人多半是山野中人，早就习惯了也在露宿，这时候天气也不算冷，找个避风的地方，一晚上能对付。趁着天色未彻底黑下来，众人都在收拾东西，拿出干粮，就着泉水啃着。

突然，一阵山风吹来，带来阵阵香味，不免有人骂骂咧咧，这些瓦岗人，居然还能吃好东西，闻着味道，似乎有野菜，有胡饼甚至还有山鸡！不少人垂涎欲滴，站在寨子外，望着寨子，恨不得立刻杀进去，吃好吃的。可是里面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兄弟们不要着急，如今天色昏暗，不适合进去，等到明天，捉了瓦岗的人，拿了钱财，自然是大秤分金银，大口吃鸡！”李二狗看见这一幕，过来说着，给众人画了一个大大的饼。

虽然有人贪图瓦岗的东西，但确实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众人只有叹息，离开山寨一些，免得腹中馋虫被勾起。

李二狗安排了人手守在山寨外面，其他人寻了比较平坦的地方，胡乱扎营睡觉。

“贼人果然不敢进来。”吃过了晚餐，柴孝和站在寺庙顶楼，望着外面，借着夜色，隐隐约约能看见有的地方颜色不同，想来就是贼人扎营的地方。

杨复生站在一旁，眯起眼睛盯着外面，仔细地看着，他同样也只能隐约看见模糊的一片，不过正如他的猜想，这处寨子易守难攻，贼人又不傻，自然不会在不明寨子内的情况下攻进来，再说夜里他们不能视物，更增加攻寨的难度。

“孝和，你去安排大伙休息，我来监视！”杨复生说道。虽然忙了一天，但他精神头还是很足。

“杨将军，还是你去休息。”柴孝和说道。

“孝和，你我乃是生死之交，不必将军长吏这般称呼了，以后叫我复生就好。”杨复生笑了笑，不动声色拉拢柴孝和，见他点头，又道：“贼人堵住山寨门口，多半是想要明日攻寨，敌我人数差距过大，想要挡住他们，可不是容易的事。”

“杨、复生，那为何还要到这里来？”柴孝和不解，这处山寨三面环山，只有一条路可以出去，可谓绝地，既然挡住贼人不容易，为何还要到这里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杨复生斩钉截铁地说道，他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外面，道：“其实这些贼人多半是河内郡人氏，对于这里恐怕比我们还要熟悉，一旦知道我等进入绝地，反而会放松警惕。”

“啊，复生，你是故意的？”柴孝和猜到了一些，不免被杨复生的大胆吓着了。

杨复生摸了摸下巴，不由笑了起来，道：“不错，正是你想的那样！”至于人数上的优劣，杨复生不看在眼中，要知道没过多久，河北窦建德可是仅仅靠着一百人就击溃了薛世雄的数万兵马，一战奠定了他在河北的根基。

窦建德能做到，他杨复生难道就做不到吗？

第七章 反击

夜色，如同墨汁一般，黑漆漆的一片。整个天空上，月儿不时露出半个头，把大地染成灰色。

杨复生仰望着天空，思考着这两日发生的事情，思绪万千。

杨复生这个名字，在瓦岗军中声名不显，历史上并没有留下一笔，后世深深被烙上瓦岗烙印的，是李密、程咬金、秦叔宝等人，后世的无数演义里，尤其是秦叔宝，成为了主角，不知道拍了多少电视剧，又或者是成了评书。

但偏偏，无论是那种说法，都没有杨复生这个人，偏偏他又是李密的外甥，应该不至于这么默默无闻才对。或许，若不是夺舍成功，杨复生已经死在这河内郡了吧，然后柴孝和回转瓦岗，没多久落水淹死，这个秘密再也没有人知道，如同落花一般，腐烂了。

这其中有多少猫腻，杨复生不知，但他知道，既然现在他就是杨复生，而且还有这样特殊的身份，他就绝不能空负这具身躯，不会在重蹈覆辙，身死他乡，就算不能名垂青史，也要留下一个名字。

现在，贼人紧追不舍，虽然瓦岗处于劣势，但实际却是一个好的机会，只要能跳出贼人的包围圈，然后抵达关中，徐徐图谋，建立自己的势力，然后夺取大兴，以关中的地理和富饶，未必不能建立一番事业。

天色黑了又灰，灰了又黑，不知不觉，月儿已在中天，杨复生眯起眼睛打量着天色，是时候了。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一旦明日天亮，贼人人数众多，光是人海战术，就能杀进寨子里，那时候紧紧凭借着十几人，就算寺庙再坚固，也有足够的粮食，瓦岗十几人都会累死在这里，更何况粮食不足，根本不能久留。

好在瓦岗众人都没有雀儿眼，或者不太明显，在黑夜里还能视物，比起贼人情况好上许多。

与柴孝和商议了之后，柴孝和下去休息了，杨复生思考了好酒，这才下了楼去，众人正在呼呼大睡着，柴孝和却靠在一旁，头一会垂下一会抬起，显然困意来了，却又拼命在控制着困意。杨复生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叫醒了铁柱。

“铁柱，把大伙儿都叫醒。”杨复生吩咐。

铁柱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去做了，片刻之后，众人揉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杨复生，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些什么。

“诸位，这个时候叫醒大伙，也是情非得已。”杨复生指着门外，道：“贼人已经睡着，是时候出击了。”

柴孝和还没有完全清醒，闻言瞪大了眼睛，疑惑地道：“这时候出击？”他原本以为还要再过一两个时辰，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因为现在，月儿多半还在云端，整个大地如同墨洗，难以视物。

“杨将军，贼人人数众多，这时候出去，恐怕不合适吧？”张刚刚问道。

杨复生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扫视了众人了一眼，竖起了一根手指头，道：“诸位今日有言，今后尽听本将差遣，刚才的问题本将可以回答，但以后，绝不希望有人在发出类似的疑问。诸位只需知道，本将一切是为了大伙的好，那便足够了！”

说着，杨复生解释了起来，众人听着，不免点头。

铁柱、张刚刚等人心中诧异，杨复生他自然是熟悉的，在瓦岗军中，在李密身边，一向没有什么主见，不然，以李密和杨复生的关系，必然会重用杨复生。可是自从醒过来之后，与以前大为不同，多了几分杀伐果断，多了几分主见，或许，这一次的西进之策能成功呢？

想到这里，有功名心的铁柱、张刚刚不由都握紧了拳头。

众人一边想着，一边听着，觉得杨复生的计划的确可行，贼人投靠瓦岗的时候，就发现他们有着雀儿眼，所以晚上都不行军，往往是黄昏之前就驻扎了下来，因此追不上瓦岗众人。对于这些贼人，柴孝和还算熟悉。

今夜若是夜袭，有心算无心，的确有很大的机会，虽然这个决定太过于拼搏。但既然选择了信任杨复生，就要给他必要的支持。

“杨将军之言甚为有理，兵贵在精而不在多，有心算无心，贼人必定崩溃！”柴孝和等杨复生说完，出言支持。他生恐铁柱、张刚刚等人不明白杨复生的意思。

杨复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默默点头，一个眼神就足以让柴孝和明白。

铁柱闻言也表示了支持，道：“杨将军，卑下空有一身力气，杨将军怎么说，卑下就怎么做！”

杨复生目光扫过众人，众人回过神来，立刻纷纷表示支持。

“很好，诸位，若是能占据大兴，杨某定然不负诸位！”

“我等也不负杨将军！”众人也低声说道，声音虽低，却已经有一股坚定，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惶然。

“好，收拾东西，跟在本将身后！”杨复生说着，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在寺庙四周还有出口附近，原本有杨复生设置的机关，是想要防御贼人来袭，现在情况不同，杨复生决定偷袭，这些机关便没有用了。小心翼翼地绕开了寺庙四周的机关，借着月色，朝着出口奔去。

天色隐晦不明，不时露出半个头的月儿让杨复生视线变得更开阔更清晰一些，贼人大多在寨子外比较平坦的地方休息，这些地方若在平时，必定种满了小麦之类的农作物，但此刻一片荒芜，贼人三三两两，和衣而睡，就连守卫在出口的几名贼人，也都已经睡得如同死猪一般，打着呼噜。

杨复生偷偷摸了过去，铁柱紧紧跟上，两人一左一右，到了看守的身边，伸出手去，抓住那人脖颈，用力一拧，只听一声脆响，那人一声都没有哼出来，脖子就被拧断了，松开手，人就软绵绵地倒下了。

这几名看守显然没有想到瓦岗众人在人数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居然敢主动出击，一个个都沉沉睡着，以至于给了杨复生机会。

杨复生与铁柱又偷偷摸了过去，把十几步外的另两个看守同样杀死。

解决掉了看守，外面是一条勉强让两辆马车并列出行的官道，寨子外的平地上，贼人们各划了一片地盘睡着。杨复生在寨子里的时候，借着高地已经把四周情况都看的差不多了，知道这些贼人是跟着自己的首领休息，各自为政。

敌人的分散给了杨复生一个机会。

这些贼人没有统一的衣服，又各怀鬼胎，既惦记着瓦岗的财富，又不想被别人算计，各地的地盘彼此还有一段距离。他立刻作出部署，十几人分散开来，小心翼翼朝着各个驻地走去。

第八章 杀贼

李二狗以及其他贼人首领各自盘踞一方休息，多半是和衣而睡，只有少数人才有帐篷，杨复生眯起了眼睛，仔细地看着地形，小心翼翼的绕过睡着的贼人。

贼人原本随着柴孝和的时候，每日行军就十分劳累，叛乱之后，又一路追击瓦岗将士，更是疲惫不堪。如今人数上有着优势，出口又有士兵把守，一向毫无军纪的他们因此很是放心，睡得很沉。就连原本燃着的篝火也因为没有人添加柴薪而熄灭了，四周变得更加漆黑。

对于瓦岗众人来说，这真是天赐良机。如果抓不住，恐怕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杨复生经过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没有惊醒沉睡的贼人。

擒贼先擒王，杨复生朝着营地中央慢慢走去，其他瓦岗将士也分散开来，事先杨复生已经约定了暗号，一旦他先动了手，其他人也立刻动手，如果发生了意外，其他人也立刻动手，不用管别人出了什么事情。

杨复生一步一步，朝着李二狗的驻地走去，突然，大约七八步外，传来一个声音，一个人嘟囔着慢慢爬了起来，由于他夜晚不能视物，行动很是缓慢，这人慢慢走了两步，忽然摔倒，却是被睡着的人绊倒了。

杨复生急忙蹲下身子，那人却无察觉，骂骂咧咧站起身来，移动了两步，却是朝着杨复生的方向走了过来。杨复生只能看见一个人影过来，当即握紧了手中的横刀。那人离杨复生还有四五步的时候，突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停下来，摇头晃脑地看着，还伸出手来摸索着。

杨复生意识到此人感觉到了什么，他不再犹豫，两步走上前去，快速绕过此人的手，到了一侧，迅速伸出手去，用力地捂住了这人的嘴，另一只手抓紧了他的脖子，双手配合着用力一拧。

贼人抬起手来想要反抗，却突然感觉到脖子一疼，一声脆响传来，紧接着浑身的体力突然间都像流水一般散去了，他不由得双手垂下，双腿也没有了力气，抽搐了几下，像个死猪地吊着，再也不动弹了。

杨复生一只手掌死死地捂着他的嘴，生恐他发出声音，惊醒了众人，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腋下，奋力地搂着他，直到此人不再动弹，这才缓缓松开手，轻轻地把尸体放下。

杨复生松了一口气，环视了四周一眼，尽管远处他看不清楚，但目前来说，瓦岗众人都没有出事，那就是万幸。杨复生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白布，这是在夜间，他们唯一的标识，靠着这个来辨认敌我，不过瓦岗将士人数不多，又非常分散，不会出现自相残杀的局面。

杨复生继续前行，不料刚走了几步，就听左侧传来了大叫声，杨复生扭头一看，黑兮兮的什么也看不见，但这声音却是不停，有人惨叫，有人尖叫，原本寂静的夜里，登时一片慌乱，随后，金戈入体，传来了肉体撕裂的声音。

杨复生知道出了事，当即不再犹豫，握着横刀就在李二狗的驻地砍杀了起来，声音惊动了贼人，很多人不明所以，半坐起来，模模糊糊地看着四周。雀儿眼限制了他们的视力，只是茫然地看着，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杨复生手起刀落，砍死了两人。贼人很多，想要杀光，并不现实。但他的杀戮已经引起了四周贼人的注意，贼人们瞪大了眼睛，观察着四周，生恐敌人从哪里杀过来，坏了自己的性命。

“敌、敌袭！快去通知大头领！”混乱中，杨复生尖叫了一声。

“对对对，快去通知大头领！”有人出声附和，立刻有数人站了起来，凭着感觉朝着李二狗的地方狂奔，但夜不能视物，跑了几步，就摔倒在地。

杨复生道：“我能看清，我去向大头领禀告！”他大声说话，一副焦急模样，贼人大多乱了，谁又能听出杨复生的声音？

杨复生快步朝着李二狗的驻地走去，一路上，绕过了不少人，这时四周驻地已经乱成一片，大部分的贼人已经醒来，纷纷呼喊着，但夜色下大多数人不能辨物，互相践踏反而死伤不少，引起了更大的混乱。

杨复生离李二狗不足十步的时候，几名李二狗的心腹听见脚步声，保护在李二狗的身边，有人喝道：“什么人？”

“大头领，有人偷袭！”杨复生大声说道，一点没有胆怯之意。

李二狗这时已经被惊醒，他的视力略好一些，但也只是略好一些，眼中四周灰茫茫的一片，人影很是模糊。听见杨复生的话，李二狗皱了皱眉头，他没有想到瓦岗将士居然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突袭，难道他们夜里能看清楚东西吗？这不合理啊。

而且，瓦岗将士一直被他们追着跑，被杀了一半人，只剩下十几人，在弱势的情况下，居然还敢反击？李二狗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杨复生却不等他反应过来，握紧了横刀，眯起眼睛，看准了李二狗的方向，又打量了路面的状况，心中就有了底。从杨复生这里过去到李二狗的所在，路面比较平坦，而且由于李二狗的地位，四周除了四五名心腹在保护之外，别无他人。

杨复生计算了一下，大约需要五步能到李二狗的所在，心中把握大增。

李二狗犹豫着，天色太黑，现在该怎么办？不等他想明白，突然，他听见了风声，同时脚步声传来，处于本能，李二狗后退了两步，然而脚步声不停，直扑过来。

“谁！？”李二狗大喝了一声，由于是夜里，他没有携带兵器，本能抬手去挡。

只听“咔嚓”一声，有物体破碎的声音，李二狗一声惨叫，温热的鲜血洒出，浇了四周的人一脸的血。

李二狗的惨叫惊醒了许多人，四周的心腹朝着声音来源处一拥而上，杨复生听见脚步声，横刀一扫，刀锋砍中众人，一个个哇哇大叫起来，趁着这个机会，杨复生再度朝着李二狗奔去，擒贼先擒王，杀了李二狗，群贼无首，事情就会好办许多。

李二狗听见四周有人惨叫，影响了他的判断力，杨复生扑来的声音他不能分辨，立刻又被砍了一刀，正中肩头。鲜血涌出，李二狗痛的惨叫一声，声音刚刚出来半截，只觉得脖颈一痛，却是杨复生急速反应下，变劈为削，朝着他的脖颈平平地削了过来。

杨复生力气何其大，这一削把李二狗的头颅几乎削断，只剩下一点皮肉相连。杨复生只能勉强看见李二狗的身形，并不知道他已经活不成了，扑上前又是几刀砍下，李二狗一声不吭，被砍几刀后，终于倒下。

现场十分混乱，不知李二狗已死的部下，奋力扑了过来，杨复生仗着优势，击杀了两人，他知道，不能让这些人回过神来，立刻一弯腰，朝着另一边奔去，叫了一声。

“不好了，大头领死了，大头领死了！”杨复生大声喝道。

第九章 南下

杨复生的这一声喊让不少人十分震撼！

这支贼人人数众多，最主要的一支是奉李二狗为头领，如今被斩杀，人人惊畏，这事情究竟是真是假？只是天黑，一时谁也查不到真相。

杨复生又大喝了两声，这一次听见的人更多，不少人都在喃喃自语。

在李二狗的尸首附近，一人在地上扒拉着，突然，他摸到一颗人头，上面还有着温热的血迹，这人捧着人头，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等感觉到了温热，又摸到李二狗脸上的那道伤疤，登时明白此言非虚。

“大、大头领死了！”这人先是喃喃自语，忽然站起身来，大喝了一声。

“啊，大头领！”

“大头领死了？”

“大头领不可能会死！”

一时，四周各处，响起各种声音，有质疑，有不信，有惊疑，然而，随着声音，更多的是相信。有时候，谣言就像瘟疫，有着极强的传染力，更何况这不是谣言。贼人呼喊着李二狗，但李二狗一直没有回答，不是死了还能是什么？

群贼无首，面对瓦岗的袭击，没有人跳出来，应对危急，众人心中已经惶恐，其他部的贼人虽然首领仍在，但李二狗这边的慌乱已经影响了他们，贼人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已经有不少人起来，准备开溜，可是夜色下，灰蒙蒙的一片，即使有夜光透下来，依然不足以让他们看清楚四周。

偶尔有部分视力还算可以的，却人数太少，不足以影响整个大局。他们面对的是看不清路的兄弟。

混乱下，瓦岗将士仗着优势，提着横刀在人群中胡乱砍杀，制造着混乱，随着贼人的一声声惨叫，贼人心中的恐惧越来越甚，已经有人不顾一切开始奔逃，但逃了不过几步，就被地上的障碍物绊倒，爬着想要起来，却由于心中的恐惧更甚，更加爬不起来，结果四周的撞倒，越来越多的贼人被绊倒在地，局面越来越混乱。

铁柱在另一边，手中握着横刀，大肆砍杀着，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他的手中，他心中直呼痛快。这几日来，他心中憋了一口鸟气，现在反戈一击，杀了许多贼人，只觉得心中恶气都出的差不多了，同时，对杨复生十分佩服，仅仅凭借着十几人，在这乌黑麻漆时候出击，也着实大胆。不管怎样，计划是成功了，铁柱想到此，手中的横刀每一次挥出，力气更足了。

其他瓦岗将士也是如此，在贼人中胡乱砍杀，有部分首领想要阻止军队的溃败，却发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是不可能了，只能跟着逃走，整个贼人部队，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内，就溃败了。

瓦岗人数不多，杀死的贼人并不多，反而是贼人互相践踏，死了不少，侥幸未死的，躺在地上直哼哼。杀跑了贼人，瓦岗将士也不追击，毕竟天黑。

厮杀了好一会，杨复生停了下来，这番厮杀，让他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住，气喘吁吁。然后又招呼众人集合，半柱香时间后，众人都集合在了一起。

“杨将军，贼人果然被击败了！”有士兵一脸兴奋，能击败这么多的贼人，当真是不可思议。

“是啊，是啊，全靠杨将军谋划！”另有士兵说着，同样一脸雀跃，谁也没有想到，前几日还被追杀的瓦岗众人，在劣势的情况下反击，反而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杨复生哈哈笑了两声，道：“全靠诸位兄弟奋力厮杀，这才击退贼人，杨某感谢了！”这时候，是团结众人的时候，杨复生越谦虚越有好处。

果然，听了杨复生的话，众人哈哈笑着，心中觉得无比畅快。

柴孝和是长吏，厮杀不是他的特长，刚才瓦岗杀入贼人阵中，他在一旁观看，这时快步走了过来，拱手施礼，道：“若非杨将军谋划，我等皆被贼人追击而死，杨将军活命之恩，孝和不敢忘！”

在厮杀的时候，柴孝和想通了，不管事成不成，以杨复生是李密外甥的身份，他就与瓦岗众将大为不同，与他搞好关系，就是与魏公李密搞好关系。所以，在这个时候，柴孝和并不吝啬的他语言，表达了忠心。在他看来，向杨复生效忠，就等于向没有儿子的魏公李密效忠，至少在魏公李密有孩子之前，没有太大的分别。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魏公在死了儿子之后，一直没有子嗣，或许，杨复生以后会接过魏公的旗帜，继续带领着瓦岗将士，征战四方！

柴孝和的这份心思，瓦岗众人并不知道，但引来的效果却是相同的，铁柱立刻一抱拳，道：“杨将军深谋远虑，一举击溃贼人，救了铁柱，以后纵然是刀山火海，铁柱也不皱一下眉头，是杨将军的马前卒！”

柴孝和、铁柱两人在瓦岗这十几人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听见两人都愿意奉杨复生为主，立刻也都表示了投效之意。

如果说原先只是敷衍，这一次就带着真挚了。

杨复生在黑暗中摸着下巴，前面众人也表示了效忠，不过那是迫于形势下的效忠，并不稳靠，而现在，兵出险招，让他们知道了自己的能力，现在的效忠，就要真情实意多了。

“诸位不必多礼，我等都是瓦岗兄弟，自然是要互相扶持。”杨复生说道，这个时候是团结众人的时候，他自然要恩宠多一些。

顿了一顿，杨复生又道：“如今贼人虽然被我等杀退，但究竟人多，一旦让他们反应过来，必然会再度追击过来。杨某打算连夜行军，诸位以为如何？”

柴孝和道：“但凭杨将军吩咐。”

“我等皆听杨将军号令！”铁柱等人也道。

杨复生满意点点头，一挥手，道：“既然如此，立刻出发。”

为了不让众人走散，杨复生取了绳子，众人都拴在手上，连成一排，在夜色的指引下，朝着南方走去。杨复生的打算，是要渡过黄河，摆脱贼人的追击，然后走弘农郡西进，从潼关进入关中。

潼关虽然有大批的隋军把守，但区区十几个人，只要计划周详，必然能够顺利过了潼关。

夜色下，众人一声不吭，以免引起贼人的注意。到了后半夜，云彩逐渐消散，夜空明朗了许多，地上犹如铺了一层金纱，看起来十分美丽，杨复生加快了速度，朝着黄河边上奔去。到了寅时，众人到了黄河边上，只见黄河水滔滔千里，奔流向东。由于河内郡境内多山，恰好这一带山势复杂，没有渡口，杨复生想了想，众人沿着黄河岸边向东走去，寻找渡口。

第十章 船家

向东走了不到两里，就看见一个不知何种原因废弃的渡口，荒凉的渡口处还有一条船，不大，不过十几人还能乘载，这时候黄河水还算平稳，众人只要齐心协力，想来是可以过河的。

杨复生让铁柱先带着人过去，准备划船过河。近了，铁柱这才发现小船已经被损坏，船底破了一个大洞，由于靠近岸边，河水较浅，因此没有沉下去，看起来是好船。铁柱看见，急忙回来，向杨复生说明了情况。

“天下大乱，看来渡口多半荒废了。”杨复生说着，走到渡口边上，看着烂船，皱起了眉头，没有船，就无法抵达河南郡，摆脱贼人可能的追击。昨夜虽说击退了贼人，斩杀了李二狗，但贼人一旦回过神来，必然会重新追击。退一步说，十万义师顷刻溃散，李二狗等人只是其中几支，更多的贼人去了那里，谁也不知，或许他们就在暗处窥视着，尽快离开河内郡，转入人口相对稠密、治安较好的河南郡，是比较稳妥的办法。

杨复生仔细看了看黄河水，这时代的黄河又叫大河，河水还算清澈，至少比起后世来说，要清澈许多。四月的天气，黄河上游还没有彻底解冻，因此河水相对平缓，若是制作木筏，或许能够渡过黄河。

只是四周多山，没有太多的树木，也缺乏相应的制作器械，这让杨复生有些迟疑。

柴孝和在一旁，皱眉思考着，目光在黄河四周巡视，突然，柴孝和一抬手，指着南方，道：“看，前面有一艘小船！”

杨复生抬头看去，大约离岸边有两百多步的左侧下游处，的确是有一艘小船，正在河面上划动着，这船夫一边划动小船，一边唱着歌谣，随风吹来，隐隐约约，也不知道在唱些什么。

“好生叫他过来。”杨复生吩咐。

铁柱点着头，快步走了过去，在离船夫最近的地上大声喊着，其他人也卖力地喊着，喊了好一会，那船夫听见了声音，慢慢摇船过来，在离杨复生十几步的地方停下，并不靠前。

“诸位客官，可是要过河去？”船夫问道，倒是有些警惕。

杨复生道：“船家，我等是要过河去，过了河，必然不会亏待与你。”

船夫打量了一番众人，道：“这也使得，只是我这船小，一次只能运送四五人，至少要分几次运输，才能把诸位客官运到南岸。”

“这个不妨，辛苦钱自然不会少给你。”杨复生再道，多花些时间总比在河内郡的好。

船夫笑了起来，道：“这个使得！”说着，把船朝着岸边靠了过来。

杨复生把柴孝和、铁柱等人叫了过来，分配了一番，柴孝和带着五人先走，第二批则是铁柱等六人，最后是杨复生带着余下的人过河。分配定了，柴孝和与其他几人上船。

“客官，坐好了！”船夫吆喝了一声，双手握紧了竹竿，撑着船，缓缓向南方行驶过去。

这一段黄河河面不算很宽，只有十余丈的模样，这船夫技术娴熟，双手握着竹竿，十分灵巧，不一会，就把柴孝和等人送到了南岸。船夫折回来，又把铁柱等人送走，等他再度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了杨复生等四个人了。

余下的四人中，张刚刚背着包裹，里面藏着的是李密给柴孝和去关中的活动资金，除此之外，还有李密的密函，用油布纸细细的裹了，这些都是瓦岗西进的资本，特别重要。

杨复生缓缓上了船，张刚刚跟在他的身后，几人上了船，各自站定了，张刚刚站在船篷里，依旧背着包裹，警惕地看着四周。

杨复生看着，对张刚刚就多了几分安心，这人比较谨慎。

船夫又是一声吆喝：“客官，坐稳了！”说着，撑船朝着南岸走去。

杨复生走到甲板上，河风吹着，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很是舒服。

“船家，你在这里撑船很多年了吧？”杨复生一边说，一边在甲板上踱步，不经意间靠近了船家。

船家道：“是呀，我父亲就在这里撑船多年，如今年迈，就由我来接任了，撑船已经有了三四年了。”

“生意如何？”杨复生问道。

船家摇头，道：“哎，若是以前，这生意还算不错。可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这生意就差了许多。”

杨复生握着横刀，忽然拔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在了船家身上。

船家一愣，脸色一青，道：“客、客官，这是为何？”

杨复生冷笑了一声，道：“你若老实一些，本将手中横刀饶你一命，若是有歹意，便一刀结果了你的性命！”

船家叫苦，道：“客官，我小本经营，哪里有钱？”

张刚刚听到声音，先是一愣，道：“杨将军，这是为何？”

“嘿嘿，你这船家，瞒得了别人，能瞒过我？”杨复生手中横刀紧了紧，船家不敢动弹。

“看见我等，身着甲胄，带有兵刃，你居然毫不害怕，还过来送我等过河，敢说你没有歹意？”杨复生冷笑了一声，喝道。

船家抿着嘴，不等他说话，却是岸边传来了一阵喧哗，有十几人突然出现在岸边，一个个手中拿着兵刃，与柴孝和、铁柱等人对峙起来。铁柱知道柴孝和身手很弱，因此安排人保护着他。

“你还有什么话说？”杨复生说道，伸出一只手去，想要抓住船家。

船家不多话，既然被识破，他索性就拼了，身子斜斜朝着河边一倒，落入水中。杨复生想不到这人如此快，他急忙一刀砍去，也只砍中了船家的衣裳，落下一块布来。

“小心！”杨复生吩咐。

张刚刚会意，把包裹紧紧缠在身上，另一人在张刚刚身边守卫着他。

杨复生抓住竹竿，朝着水中胡乱戳去，只是不知这船家跑到了那里去，没有半分效果。既然戳不中船家，杨复生举起竹竿，奋力朝着南岸划去，这时，岸边已经开始打斗起来，双方人数都差不多，一时打的不可开交，难分胜负。

杨复生撑起竹竿，只走了几步，船底传来声响，却是那船家到了船底，拼命敲打着，想来是在破坏船底，杨复生把竹竿递给部下，喝道：“你来撑船！”

说着，杨复生迅速把身上的甲胄脱了，嘴中咬着横刀，跳了下去。河水冰凉，入水一股寒意传来，杨复生顾不上其他，入水之后，寻找着船家的踪迹，那船家听见“噗通”水响，还以为是有人落水，于是越发卖力凿船，想不到杨复生跳下来，对着他的方向就是一刀！

第十一章 厮杀

船家中了一刀，后背划出一刀深痕，鲜血立刻染红了河水。船家抿着嘴，不敢松懈，双手松开船底，立刻向上浮去。一串泡泡从他嘴边冒起来，杨复生看的真切，朝着大致的方向又是一刀。

尽管水流的阻力让杨复生的这一刀威力大为减弱，但船家还是中了一刀，鲜血从背部流出，他不敢开口痛呼，以免河水灌入口中，双手连连划动，朝着河面上浮起，他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了。

杨复生也紧跟着浮起，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到了河面，杨复生一扭头，船家就在不远处，四周的河水已经被鲜血染红，船家受伤，行动颇为不便，在河水里扑腾着，朝着岸边游去。背部的伤势限制了他的速度，杨复生得以赶上。

杨复生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微微眯起眼睛，一手朝着船家抓去，船家听见声音，拼死一搏，手足并用，奋力游出去几步远。若论水性，杨复生差了他不少，只是这人受伤，杨复生勉强得以追上他。

两人一前一后追逐，在最关键的时刻，船家总能拼死一搏，逃过一劫。不过随着运动的激烈，背部的伤势越来越严重。四月的河水还有些冷，钻进伤口里，让人很是疼痛。船家的速度越来越慢，杨复生看中机会，再也没有轻易出手，而是紧紧追逐着。

岸边，以柴孝和、铁柱为首的瓦岗将士也在和贼人硬拼，经过昨夜一战，这十几人的瓦岗将士信心得到极大的提升，面对这群装备一般的劫匪，均是夷然不惧，柴孝和还握着横刀，不时砍向敌人。

双方战局胶着，有人受伤却不致命。张刚刚两人划船靠近岸边，下了船，在较为平坦的地方呆着，两人背负着瓦岗的希望。

船家拼死上了岸，他不敢松懈，穿着湿淋淋的衣服继续狂奔，杨复生脱离了水的束缚，心中又憋了一口恶气，三步并作两步，追到船家身后，作势劈了一刀。船家听见风声，朝着右边拐去。不料杨复生这一刀是虚，判定船家路线之后，手臂向前一送，向右边顺势劈去。

“啊！”船家一声惨叫，踉跄几步，摔倒在地，手臂被削掉半个，鲜血淋漓，他支撑不住身体，一头闷在地上。

杨复生扑了上去，手起刀落，割下船家的头颅，用一只手拎着，环顾四周一眼，喝道：“贼人已经伏诛，尔等还不投降？”

这一声声如洪钟，瓦岗将士听了，精神都是一震，战意更浓。那些贼人见船家被杀，登时都大怒，一个个打鸡血一般，与瓦岗将士厮杀在一起，杨复生略作休息，也扑了上去，与铁柱夹击一人。

经过一番厮杀，贼人本来与瓦岗将士持平，那人久战铁柱不下，又见杨复生赶来，心中不由一慌，抽刀就走。

杨复生赶上，正要一刀劈向他的后背，那人却突然返身，一刀劈向杨复生。杨复生正在奔跑中，哪里料得到贼人反客为主？匆忙间，身子一滑，横刀向左砍去，两人兵刃相交，发出一声脆响。杨复生受力，蹬蹬蹬后退了几步，那汉子也不好受，身形晃了晃，不等他站稳，铁柱一刀劈来，匆忙中，那汉子抬刀格挡。

杨复生见铁柱与敌人交手，那人空档大开，对于杨复生来说，是个好机会，他努力双腿向后一撑，稳住后退的身子，缓过神来，扑上前去，与那汉子厮杀在一起。

那汉子也颇为英勇，与杨复生、铁柱厮杀在一起，丝毫不惧。铁柱在瓦岗军中虽然比不上秦叔宝、罗士信这等悍将，但长期厮杀，作战经验丰富，再加上杨复生相助，那汉子渐渐抵抗不住。环顾四周，贼人也渐渐落了下风，只是一时没有落败。

那汉子心中觉得不妙，正想要大呼撤退，那边，柴孝和抓住一个机会，偷袭一人并成功将他杀死。那贼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不已。原本双方势均力敌，人数差不多，随着这人被杀死，贼人士气大减，相反，瓦岗士气越来越盛，胜利的天枰逐渐向瓦岗将士转移。

那汉子听见兄弟惨叫，心中一惊，不等他喊出声来，铁柱一刀势大力沉地杀了过来，那汉子抬刀一挡，一声脆响，身子不由自由后退两步，杨复生赶上，横刀捅进那汉子的后腰。

“啊！”汉子惨叫了一声，不等他回头，杨复生手中的横刀在他后腰搅了搅，汉子身子一阵抽搐，手中的刀落在地上。铁柱赶上，横刀一削，把这汉子的头给砍了下来。

鲜血洒出，喷了铁柱一脸，他伸出手，抹了一把脸上，大呼痛快。

“杀！”杨复生不多话，提着横刀赶去帮助瓦岗袍泽。瓦岗将士见连杀三人，士气大振，相反，贼人见连死了三人，心中虽然愤怒，却发现逐渐处以劣势，奋力拼杀了几个回合之后，心中的勇气逐渐消失，又有两人被劈倒在地。

“逃！”余下四五人心中涌起这个念头，但当念头刚刚出来，动作只是慢了半拍，就又有两人倒在血泊中。

“杀！”柴孝和大喝了一声，瓦岗将士举起兵刃，胡乱砍了过去，又有三人中刀，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留一个活口！”杨复生大声提醒。

铁柱听见，硬生生地收回了挥出去的手臂，余下那人原本闭目等死，想不到居然能活的一命，登时大喜，忙跪在地上，道：“饶命呀，大王，小人有眼无珠！”

“捆起来！”杨复生踱步过来，吩咐。

铁柱应诺着，找到了是绳子，把这人捆起来。

还有几名余下的贼人还没有死透，杨复生令人把他们搬在一起，都用绳子绑了。

“你们，是什么人？”杨复生问道，手中的横刀微微垂下，刀锋滴着鲜血，一滴一滴落下，染红了地面。

“大王，小人们是附近的百姓。”那人为了活命，忙回答。

“狗剩，你有点骨气！”贼人中受伤不死的人骂道。

“骨气？骨气值几文钱？能活着，那才是本钱！”被唤作狗剩的人反驳道，忽然又看了杨复生一眼，陪着笑。

杨复生冷笑了两声，吩咐铁柱把两人带走，然后这才看着狗剩，道：“他们去那边，我的兄弟会问他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我也会问你，如果有半句谎话，他就是你的榜样！”

杨复生说着，把最后一名侥幸不死的贼人一刀杀死，头颅喷着血，滴溜溜地在地上滚动着，狗剩的脸登时就青了。

第十二章 山贼

狗剩是附近的村民，天下大乱，于是便跟着村子里的几个泼皮做了山贼。

由于这里靠近黄河渡口，是个打家劫舍的好地方，众人便都盘踞在这里，做些没有本钱的买卖。那船家名唤张恩，是这伙贼人的二当家，本来看见杨复生等人人数众多，不想劫财。但他察言观色，又看见张刚刚的背上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于是便起了打劫的心思，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如果成了，恐怕整个山寨数年内吃喝不愁了吧？

结果，反而枉送了性命，所带来的兄弟们也差不多死了。

杨复生听着，心中稍定，这证明这些人不是前些日子招募的那些人，那事情就好办许多了。杨复生仔细问了半响，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答案，这才站起身来。

这些贼人现在盘踞在离这里不到三里的一个村子里，男劫匪总数只有三十多人，刚才被杀了十几人，村子里只剩下了一半。战斗力就没有那么强悍了。

狗剩为了活命，一五一十把所知道的都说了，这才苦着一张脸，道：“大王，小人说的句句事实，还望大王饶命！那个人，小人等并未对他有任何虐待呀！”

杨复生本来已经站起身来，准备朝着铁柱那边走去，闻言不由停了下来，道：“你说的是什么人？”

狗剩还算机灵，立刻明白杨复生不是来救那个人的，支支吾吾想要不说，被杨复生一脚踢在胸口上，痛得他差点无法呼吸。缓了好一会，这才求饶，道：“大王，我说我说！”

狗剩口中的那人，是一个男人，正是从黄河北边而来，故此，狗剩才会认为杨复生等人是为了救那个人而来。杨复生从狗剩的只言片语中，立刻判定那个人并不简单，狗剩等人都是杀人越货的山贼，如果是一般人，夺了钱财早就杀死了，这人迟迟不杀，必然是非富即贵，山贼们想要利用他获得更多的好处。

“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杨复生问道，手指微微一弯。

狗剩心中一突，他发现杨复生有个习惯，在打人之前，手指必定会微微弯曲，所以，狗剩毫不犹豫地道：“此人似乎是弘农郡的人，据说姓杨，其他小人不知。”

杨复生心中一突，姓杨？弘农人？这人身份不简单呀！杨复生想着，走向了另一边。

铁柱抓走了两人，同样在逼问，不过这两人嘴巴很牢，铁柱打了半响，两人就是不说。

“哟，嘴巴很硬啊！”杨复生慢慢蹲下身子，伸出手去，抓住其中一人的脸颊，使劲捏了捏，那人的嘴巴被捏的变形，呜呜哼了两声，口水流了出来。

杨复生道：“狗剩已经被所有事情全部告诉了我，如果你们想痛快死去，那就老老实实地，把你们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那人被捏住嘴，只是哼哼，另一人却吐了一口唾沫，道：“也只有狗剩那种软骨头才会投降，你要杀便杀，我绝对不会吐露出半个字。”

“很好！”杨复生松开手指，看着另一人，把张刚刚叫了过来，让他取出了一些蜂蜜。这些蜂蜜是在山中行走时，偶然得到的，还剩一点点，但这就足够了。

贼人本来已经受伤，鲜血流个不停，染红了地面。这还不够，杨复生抽出横刀，刀锋在阳光下闪动着金色的光芒，杨复生从伤口处割下，鲜血流的更多了。

杨复生把一些蜂蜜涂在了伤口四周，瞧了瞧地面，捉了七八只蚂蚁放在那人的伤口附近。众人都看着杨复生，不明所以，这是在做什么？

杨复生也不多话，拿过水囊，喝了几口水，静静地等待着。柴孝和、铁柱等人也都停了下来，喝水补充体力。那贼人一开始不明所以，等了一会，蚂蚁闻到了蜂蜜的香味，呼朋唤友来了一群，密密麻麻地挤在伤口附近，一边舔舐着，一边搬运着蜂蜜。

一股奇异的感觉在贼人心头升起，伤口越来越痒，还伴随着一股疼痛。一开始他还能忍住，但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让他无法忍受，便开始笑了起来。起初声音很小，逐渐变得越来越大，笑了片刻，声音就带着嘶哑还有一丝凄厉，人开始在地面上翻滚起来。

另一人看着兄弟如此表情，瞪圆了眼睛，他无法理解兄弟为何会如此，但看他的表情，又不像作假。这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个脸上带着微笑的男人，究竟会用什么妖术？

杨复生在一旁，喝够了水，慢慢踱步上前，看着另一人，道：“你说还是不说。”说着的时候，杨复生的脸上带着一股笑意，但这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那人看了一眼痛苦不堪的兄弟，咽了咽口水，就算再傻，他也不知道如果不说，迎接他的将士何等一幕。

“我说，我说！”

杨复生笑了起来，摘下水囊，给这人喂了一口水，然后等待着。这人看到了希望，忙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杨复生整理了一番，发现这两人说的事情都差不多，他又仔细询问了一番，了解到这些人来到这里打秋风，如果顺利就会在得到钱财之后回到村子，如果不顺利，在黄昏的时候，也会回到村子里去。

毕竟这个年头，太过于混乱，还是回到村子里安全一些。对于这个村子，杨复生有些兴趣，根据贼人所言，村子和其他村子没有什么分别，不过，在村子里大多数人都跑掉的情况下，余下的三十多人花费了时日，修建了一座坞堡用来自卫，里面的粮食足够众人至少吃半年。

杨复生心中暗忖着，站起身来，一直握着的横刀猛然间挥出，把这人的头颅砍下。温热的血顿时如同泉涌，喷洒在地面上，血腥味四散开来，颇为刺鼻。

铁柱在一旁，看得有些目瞪口呆，杨将军问着事情，突然就把这人给杀了，也太出人意料了一些。杨复生杀了人，又走到狗剩的身边，割断了他身上的绳子，把横刀扔在地上，喝道：“那边还有一人，你杀了他，本将就饶你一命！”

第十三章 取堡

狗剩显然没有想到杨复生会让他做出这种事情，微微一愣的功夫，就又听见冰冷的声音。

“你若不杀了他，下一个死的就是你！”杨复生如此说道。

狗剩心中一个激灵，目光看向自家兄弟。那人被蚂蚁啃食着伤口，痛苦不堪地呻吟着。或许，杀了他是替他解脱。狗剩再度看向杨复生那双冷冷的眸子，不由抿抿嘴，咬着牙，终于站起来，又弯腰捡起了横刀。

在这一刻，狗剩心中涌出无数个念头，比如说借着这个机会杀死眼前的这人，又或者是逃走。但狗剩很快放弃了这两个念头，握紧了横刀，慢慢走到兄弟身边。那张熟悉的脸依然十分痛苦，狗剩咬咬牙，心中下了决定。想着，手中横刀落下，又是鲜血喷出，此人身首异处。

“很好！”杨复生满意地看着狗剩，指着他，道：“现在，立刻带我等去村子！”

狗剩心中一惊，现在他明白了杨复生为何要他杀人，杀了兄弟，他就没有了退路。但为了活命，他只能这样做，现在是骑虎难下，只能照着去办理了。

杨复生令瓦岗将士都换了衣裳，又把换下来的衣甲都给死去的人穿上，横七竖八地让尸体躺着，又让人洒了一些钱财在地上，这才让狗剩带路，朝着村子走去。

黄河以南，地势较为平坦，狗剩在前，众人在后，铁柱紧贴在狗剩的身边，他时刻警惕着，防止狗剩逃走。一路上，众人沿着已经千疮百孔的官道行走，官道两边，时而是密布的树林，时而是已经被野草占据的农田，偶尔有丘陵夹杂在其中，绿茵茵的一片，杂草丛生，显得生机勃勃。

不过环顾四周，茂密的绿色下，隐藏着森森的白骨，让人触目惊心。也不知道这河南郡，究竟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杨复生一边走一边观察，他希望路边有石碑能判定在何处，不过走了好一会，始终没有看见石碑，倒是离狗剩的村子越来越近了。一个村子出现在眼前，远远地就能看见炊烟袅袅升起。

这时候已经将近午时，看来村子里的人正在做午饭，杨复生赶了上去，叫过狗剩，询问着。

狗剩一一作答，为了保命，他现在只能服从。杨复生问了一会，道：“你杀了村子里的兄弟，不要想反抗，乖乖听了我的话，立了功，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狗剩眼睛一亮，道：“大王放心，我一定乖乖听话！”

杨复生哈哈一笑，很是满意，挥挥手，众人继续前行。距离近了，这才看见村子中央，立着一个坞堡，炊烟正是从坞堡里出来的，杨复生眯起眼睛看了看，继续前行。

距离看着近，实际还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距离村子不足五百步，杨复生叮嘱了众人一番，赶上去，与铁柱一左一右，夹着狗剩继续前进。天下苦乱久矣，村子里并没有人，为数不多的人又都在坞堡里，所以一路上，倒也没有人前来询问、阻拦。

不过，村子里看不见人，并不意味着没有人发现，坞堡内，一名汉子站在高处，观察着四周局势。当他看着一行人靠近了，发现最前面的人是狗剩的时候，不由兴奋了起来。

他再仔细观察，发现其他人，看起来有些奇怪，一个个披头散发，身上带着血迹。最后面几人，还推着小车，车上也不知道装着什么。但从众人的表情来看，应该收获不小。

应该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了吧？这人心中想着。

“快，兄弟们回来了！”这人哈哈大笑着，旁边几人闻言，都挤过来观看着。

“怎么一个个都那么奇怪？”一人看着，说出了心头的疑惑。

“奇怪？这有什么奇怪？你看他们身上的血痕，想来是经过了一场恶战！”有人反驳。

“不错，赶紧开门，给兄弟们疗伤！”有人看见堆得满满的小车，心中乐开了花。

那人见其他人都反驳，也就不再说话，众人都认出了狗剩，因此没有太过于怀疑。

立刻有人赶到大门处，准备开门。守门的是一个瘸子，看见这人来了，道：“王老五，你来作甚？”

“是狗剩他们来了，似乎收获不小！”王老五回答。

瘸子有些惊奇，道：“这年头，还能有收获，当真是稀奇。不过狗剩回来，是不是要通知许老大。”瘸子口中的老大，是坞堡内的主事人，名唤许政，原本是村子里的头号恶霸，天下大乱，就拉起了一票队伍，倒也干的风生水起，日子很是不错。

王老五哼了一声，道：“瘸子，许老大事务繁忙，最近迷上了一个小娘，这个时候去找他，坏了他的兴致，你不怕被剥了皮？”

瘸子忍不住身子一抖，想起许政的厉害处，抿抿嘴，不说话了。

王老五见他不说话，笑了起来，走过去开门。坞堡的大门十分坚固，是两扇铁门，一般人打不开。王老五打开了门栓，叫瘸子过来帮忙。瘸子应着，两人奋力打开了大门。

狗剩一张笑脸露了出来，道：“呀，老五，许老大呢？”

“许老大在……”王老五回答着，忽然觉得不妙了，这时候距离近了，他发现狗剩身后的人情况不对，那张脸很是陌生！

杨复生在狗剩身后，见王老五半截话硬生生的咽下，就知道情况不妙，握着横刀的手猛地抽出，一刀砍去，瘸子吓了一跳，肩膀被砍中，痛得他咽下了半句话，反而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铁柱眼疾手快不等瘸子大叫，横刀捅进了他的肚子，用力地搅了搅，瘸子痛极，发出一声大吼，他双手握着横刀刀刃，鲜血淋漓，面容扭曲。王老五在一旁吓得后退了几步，被地上的东西绊倒。

杨复生身后几人冲了过来，分守在大门两侧，防止有人抢门。这是预定的计划，但实际上杨复生发现这是多余的，这股贼人显然警惕性不高，尤其是看见了狗剩之后，警惕心更是差了许多，这才让他得以冲进大门。

瓦岗士兵守住了大门之后，杨复生放心了许多，他一刀快似一刀，瘸子抵挡不住，被砍翻在地。那边，铁柱也步步紧逼，打的王老五毫无还手之力，身上多了好几个血洞。

门外的打斗声引起了贼人的注意，有几人奔了出来，看见双方在厮杀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瘸子身死，王老五也差点殒命，这才一个个大呼小叫着，提着刀剑赶来相助。

杨复生等人已经占据了上风，所有人进入了坞堡内，提着横刀大肆砍杀，赶来的贼人虽然厉害，却比不上这支刚刚击杀了李二狗等数千大军的瓦岗将士。在顺利击杀了李二狗之后，所有人信心十足，如今坞堡内的人，不过十几人，根本不足为惧。

第十四章 弘农杨氏

“杀！”铁柱大声喊着，横刀舞得密不透风，刀刀直奔贼人要害，几人抵抗不住，其中一人被砍中脖颈，头颅只连着一丝皮肉吊着，鲜血喷洒而出，喷的四周的贼人一脸，好几人看见这一幕，登时都懵了。平素他们杀人，以杀人为乐，可是现在是他们的兄弟被杀，而且还是被狗剩带来的人杀的，难道这厮反叛了不成？

借着这个机会，杨复生手起刀落，杀死了两人，这两人一死，贼人心中都有些惊慌，一来是没有准备，二来敌人太过于强悍，杀人不眨眼，眼看着自家兄弟一个个死去，接下来会不会是自己？手中握着武器，都慢了几拍。

看见杨复生杀死两人，铁柱不甘落后，横刀不断举起、砍下，他已经忘记了躲避，只是机械地做着这两个动作。身边有两人保护在铁柱身边，替他挡着贼人的进攻，三人互相配合，居然十分熟练，杀的贼人连连败退。

贼人大呼小叫着，又有四五人身死，杨复生一把抓住了狗剩，喝道：“贼首在何处？”

“大、大王随我来！”狗剩说着，忙不迭指路。这时候，他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帮杨复生做事了。

杨复生带着两人，押着狗剩去寻贼首。这时候，坞堡深处，一间屋子里，贼首许政正在酣然大睡，在他怀中，是一个女子，是前几日路过村子，被他抢来的，睡过之后，这女人便从了许政，认真服侍着。

许政呼呼大睡，那女子坐起身来，看着许政，眼神复杂，她的内心恨死了这个男人，可是在这人吃人的时代，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做什么呢？女子穿上了衣服，站起身来，在一旁的木盆里洗漱着。忽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让她微微一惊。

不等女子反应过来，有人一脚踢开了门，许政被巨响声惊醒，他茫然坐起来身来，喝道：“谁啊，打搅老子休息，是吃了……”

不等他说完，杨复生已经大步迈进，手中横刀朝着许政挥了过去。许政尚未反应过来，头颅就被砍下，滴溜溜地在地上滚动着，鲜血喷的到处都是。

“啊！”那女子吃了一惊，一屁股坐在地上。

杨复生看了她一眼，喝道：“你是什么人？”

“小、小女子、是、是……”女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杨复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贼首之妇，杀！”

女子这才反应过来，忙跪在地上，哭道：“将军，小女子是被这贼人抓来的，还望将军饶小女子一命。”

杨复生转头望着狗剩，道：“可是如此？”

“正是。”狗剩不敢隐瞒，忙道。

“先关押起来，稍后再说。铁柱，你带人清理坞堡内的贼人。狗剩，你带本将去看那人。”杨复生说着，他口中的那人便是弘农郡的那个人。

狗剩应着，忙带着杨复生去见那人。

在此地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一个商人打扮的男子正在屋子里踱步，虽然是被关押着，但他不急不躁，看得出来休养极深。此人名叫杨焕，是弘农杨氏的子弟，虽然属于旁支的子弟，却极为有才能，如今主要是管理关中的商务。

前些日子，他从河北回转弘农，不料却被一股贼人暗算，两名侍卫都被杀了，只剩下他一人。杨焕很清楚，贼人是想要利用他要挟弘农杨氏，得到必要的钱粮，他已经按照贼首的吩咐，写了一封书信，让人送到弘农郡去。以他的身份，虽说是旁支，家中应该不会吝啬那点钱财，肯定会派人来交纳钱粮，前来救他。

不过，书信已经送出去五六日了，想来早就到了弘农郡，为何还没有消息？杨焕不想死，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就在他想着的时候，脚步声响了起来，杨焕听见，缓缓坐了回去，手中捧着一本书，强迫自己看进去。他不希望让贼人看见他心神不定的模样。

门被打开了，有人进来，杨焕没有抬头，一副天高云淡的模样。不过，很快他就皱起了眉头，因为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你就是弘农杨家的人？”杨复生看着杨焕，缓缓问道。

“正是，你是？”杨焕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汉子，心中诧异。如果没有记错，他在坞堡里没有看见过此人，最关键的还是气质，这人虽然身着布衣，布衣上血迹斑斑，但眉宇之间，自有一股英气，眸子明亮，而且……

杨焕心中一动，却又有些不敢相信，他看着杨复生，目光不自觉垂下，不敢与杨复生目视，他心中疑惑，自己见过不少人物，当年的楚国公杨素是何等人物，可与这人何其相似？这人，究竟是什么人？

“既然你是弘农杨氏，那就尽可放心，我乃杨复生。”杨复生只是报了名字，并没有多说。

除了少数改姓、赐姓者，天下杨氏多半出自山西杨侯，后来以弘农杨氏、河内郡杨氏等最为出名，杨焕听他说姓杨，不免多了几分希望，难道是家中的那名后进带人来救他了？可是这人的名字，不曾听说呀。

“你是？”杨焕问道。

“魏公外甥。”杨复生说道，对于这个身份，没有隐瞒的必要，杨复生尽可利用李密身为关拢世家的身份，拉拢他想要拉拢的世家贵族，而弘农杨氏，是重要的一支。

当朝皇室便是出自于弘农杨氏，即使天下大乱，也仍然有利用的可能，哪怕真正历史上李渊建立了大唐，统一了天下，弘农杨氏仍然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力量，有唐一朝，出了不少杨姓宰相。

如果杨复生能够得到他们的支持，或者说以后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必然是一大助力，所以，杨复生才会冒险带着瓦岗士兵来到这里，搭救杨焕。

“李密？”听见魏公两字，杨焕倒是有些吃惊，因为他想不通作为瓦岗实际的主宰者李密，怎么会派他的外甥来到这里，搭救于他？

“不错，正是魏公。”杨复生笑了笑，摆摆手，道：“这里如此阴暗，杨兄难道要在这里说话吗？”

杨焕一拍头，道：“此处的确非说话之地，杨将军，请！”

第十五章 小心思

两人走出阴暗的小屋，空气为之一清，杨焕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觉得胸中清爽了许多，那屋子虽然不小，也比较干净，但毕竟空气不流通，住着比较压抑。

杨焕走出来，深山呼吸几口气的同时，感觉到了四周有着浓浓的血腥味，他有些诧异地看了杨复生一眼，心想此人倒是心狠手辣的角色，想来贼人多半都被杀尽了。

果然，两人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柴孝和走来禀告着：“杨将军，贼人已经被杀尽。”不知不觉，柴孝和说话的时候，已经有卑下之意。

杨复生道：“天气渐热，挖个深坑把他们都给埋了，洒些石灰。”

柴孝和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多问，转身去办事了。

杨焕笑道：“杨将军倒是细心。”

“天下苦乱久矣，百姓多暴尸荒野，若不细心收了，有了瘟疫，会死更多人。”杨复生解释。

杨焕有些好奇地看了杨复生几眼，有的话不好问，他憋在心中，只是拱手，道：“杨将军今日救命之恩，杨焕没齿难忘。”说着，杨焕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杨复生。

“我虽不才，但在弘农杨家，还是有些身份，若杨将军有需要，我自当相助。”杨焕觉得，杨复生在这里出现，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杨复生笑了起来，道：“杨兄客气了，若有需要，我自当去弘农郡找杨兄。”

杨焕点点头，这个人情能还是最好的，不然李密那边，说不过去。如今李密势头正盛，打的洛阳哭爹喊娘，李密本身又是关拢贵族之一，有了这层身份在，或许指不定他能问鼎天下呢？

“杨花谢，李花开。”这句谶语所指不明，但从目前情况来看，十之八九说的就是魏公李密吧。

杨焕心中闪出好几个念头，大隋杨氏虽然也是弘农杨氏的一支，但世家能够长久不衰的秘密并不是做皇室，即使大隋灭亡，弘农杨氏也仍然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力量。所以，本着与李密搞好关系的心思，杨焕作出了决定。

“杨某自然是欢迎之至。”说道这里，杨焕突然想到，能做李密外甥的，身份必然不简单，李密的族姐不可能会嫁给一个平民，那么这个杨复生，他是来自于哪个杨氏？

杨焕不露声色，继续问道：“杨将军救了杨某，此等大恩，无以为谢，还请杨将军去弘农一聚。”

杨复生本来的打算是要去弘农的，不过，在他还没有回答的时候，柴孝和走来，低声说着什么，杨复生登时精神一震，这一趟赚大了。贼人在坞堡内经营有一段时间了，里面囤积了不少粮食，满满地堆着，看样子至少有上白石，具体的数据还在统计中。

杨复生本来打算去弘农郡买些粮食，如今坞堡里有粮食，就不必找杨焕了，不然救命之恩以区区粮食交换，杨复生这个亏未免太大了一些。

除了粮食，还有不少财富，不过多半是肉好，并不容易携带，杨复生就没有带走的想法，不过，在坞堡内发现不少被贼人捉来的女子，大多被关押在地下室里，足足有二十人，杨复生见过了她们，好言安抚了一番，发放了钱粮，各自遣散回家。

杨焕看着杨复生做事，心中暗暗点头，李密派他来，必然是有重要任务，只是不知是什么任务？杨复生很是警惕，并不曾告诉他。稍晚一些时候，杨复生代李密写了一封书信，请杨焕带回弘农郡，表示两家的和好之意。

杨焕自然是满口答应，能够结交李密，这时候是好事。当然这种结交只能是私下，不能太过于招摇，毕竟李密还挂着“反贼”两个字。不等杨焕出发，弘农郡杨氏派人来了，带着部分钱财，准备来交换杨焕，因为路上盗贼众多，因此耽搁了时间。

杨复生见弘农杨氏来了，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他不想去弘农杨氏自然有他的想法，杨家来了人，事情就好办了。与杨焕说了一会话，两人表示了亲近之意，杨焕这才离开。

走了三个时辰，已经接近黄昏，杨焕骑在马上，思绪万千。

“十三哥，这人看起来好生眼熟。”被派人救杨焕的是杨姓旁支的兄弟，在这一辈兄弟中排行二十，而杨焕排名正是十三，因此唤杨焕为十三哥。两人先是聊其他，好半响之后，杨成说出了心头的疑惑。

“不可胡说！成弟，你要切记，今日之事，不可与任何人提起。”杨焕呵斥。不过心中却是一惊，原来他以为是自己老了，所以当那种眼熟感出现的时候，他以为是错觉！但如今看来，并不是错觉，而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事实。

杨成心中一惊，他知道十三哥历练多年，早就不行于色，做事十分沉稳，如今却警告于他，那么那个人的身份，必然不是那么简单的。当即唯唯诺诺答应了。

杨焕双手甩动马缰，喝了一声，加快行进，这个秘密固然要保守，但他总要做些什么。杨焕想了想，吩咐了几句，勒转马匹，冲着杨磐，道：“二十，走，回去！”

他要邀请杨复生去弘农一聚，原本只是客套，现在看来，是很有必要！如果他真的是那个人的后代的话，他至少会拿出一部分的力量来支持他，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的身份高贵，而且，他还有着瓦岗的背景！

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坞堡内，瓦岗将士清理了一番，又送走了被关押的妇人与杨焕之后，显得清静了许多，粮食还剩下两百多石，其他钱帛价值约有五十金，不过都是些麻烦的东西，杨复生决定不带钱帛。

不过粮食是好东西，天下大乱，各地民生凋敝，粮食奇缺，杨复生决定带着。便吩咐下去，每人携带粮食。杨复生吩咐下去，众人把粮食打包起来，能带的就带走，不能带的，就埋起来。

杨复生自己背十五石，他需要锻炼出一个强健的体魄，至少在五年以内，他需要强有力的身体。其他人也依据身体好坏背负一些，余下的，就用推车推走。

昨夜瓦岗将士没有睡好，今日到了坞堡，相对安全，杨复生带着一人守上半夜，铁柱与另一人守下半夜。好在坞堡里有酒有肉，有了伴，说着话，倒也不显得寂寞。

喝了一会，柴孝和过来了，他衣衫整齐，显然没有去睡，踱步过来，守夜的士兵很是机灵，立刻站起身来，说要入恭，自顾去了。

柴孝和坐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复生，那杨焕出身于弘农，是名望贵族，复生可曾想过，利用他们的势力？”

杨复生为柴孝和倒了半杯酒，道：“弘农杨氏，势力极大，目前来说，并不值得我们利用，此事等到进入关中之后再做谋划。”杨复生想的很清楚，好刀用到刀刃上，弘农杨氏地位特殊，如果只是为了一些米粮之类的事情求助他们，那还不如不求助。等到进入了关中，有了实力，加上瓦岗李密的身份，弘农杨氏就算没有这次的事情，也会因为家族的利益而有所选择。

所以最为关键的，还是要在关中闯出名头，顺利拿下大兴，才有被世家大族效力的资格。

第十六章 潼关

潼关，北依黄河，南靠秦岭。由于地势险要，自从建关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潼关守将是桑显和，此人原本是屈突通的部下，天下大乱之际，大兴朝廷派他镇守潼关要道，也是看中他丰富的作战经验。可是，天下板荡，各地反贼层出不穷，大隋朝廷捉襟见肘，剿了这边，那边起来；那边灭了，这边又死灰复燃，很是让人头疼。

如今东都洛阳遭到李密围困，西京大兴虽然没有被围困，但战乱之后，关中民生逐渐凋敝下来，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有反贼出现，如果大兴危机，桑显和自然有他的打算。

不过，大兴在百里之外，他管不着，让他头疼的是潼关的军饷，尤其是军粮的缺乏，更让他头疼。其实关中不缺粮，永丰仓就在华阴县，距离潼关并不远，以永丰仓的粮食，足以满足大兴的需要，更不用说潼关这点可怜的士兵了。

可是，桑显和没有足够的权利分配粮食，他不过区区的虎牙狼将，关中的粮食分配掌握在卫玄、阴世师等人的手上，每个月，他只能分配到极为可怜的粮食。

桑显和的麾下士兵有三千人，这一点粮食只够士兵们塞牙缝的，根本就吃不饱，好在如今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背靠着秦岭，又有黄河在北，四周有着丰富的物产资源，山里有很多小动物，不得已，桑显和组织士兵上山打猎，总算勉强满足三军的衣食。

三军将士对此颇有怨言，若不是桑显和一向有威望，这些人又都是关中人，恐怕早就散了。三军将士省吃俭用，桑显和却要为三军考虑，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桑显和正在思考着前途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他的侄儿桑惊鸿快步走了进来，道：“叔父，喜事来了！”

“哦？什么喜事？”桑显和停下脚步问道。

桑惊鸿笑着解释，桑显和眼睛一亮，这是好事！他忙吩咐着：“请贵客在客厅相见。”

桑惊鸿正要走，桑显和又叫住他，道：“罢了，这等贵人，我亲自去迎接。”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桑显和的府邸外，两三人正在踱步，为首之人正是易容过后的杨复生，柴孝和、铁柱在他的身边，等待着消息。

这一路行来，瓦岗将士十分不易。

在杨焕离去当日的子时，杨焕赶到了坞堡，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请杨复生去弘农郡一叙。杨复生见他盛意拳拳，再三思考之后，便答应了。虽然有杨焕的车队在，但杨复生还是下令瓦岗众人，每人都背负着粮食，小心翼翼的绕过熊耳山，尽量躲避与山贼厮杀。

好不容易进入弘农地界，在弘农，由于杨焕的引见，杨复生在这里进行了补给，购买了衣物，重新打扮了一番，随后，又购买了一批粮食，雇佣了几个当地的老实农民，让他们带着粮食，一路向西。

终于，在十日后，一路急行的众人抵达了潼关这座天下第一关，望着巍巍的城楼，杨复生感慨万千。他接受了杨焕的建议，易容变幻了本来的面目。

杨复生带着柴孝和、铁柱两人利用路引进入了城中，其他人都被安置在离潼关不远处的山沟中。杨复生也是生恐隋末这些军队中的士兵，不服将领的管束，作出抢劫粮食的事情来。毕竟乱世中，兵匪兵匪，兵就是匪，匪就是兵，有时候不是那么容易分清楚的。

抵达了潼关，与潼关守将桑显和交好，这是第一步，有的事情需要一步一步来，急不得。以杨复生的了解，桑显和并不是一个愚忠死忠的人，有时候，他需要这样的人。

等了片刻，铁柱有些按捺不住，道：“杨大哥，这狗官……”

杨复生不等他话说完，眉毛一竖，眼睛一扫，一股淡淡的杀气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进入城中之前，杨复生千叮万嘱，不可大意，而铁柱现在说这话，岂不是要害了大伙？

铁柱也意识到了错误，头一缩，躲到了柴孝和的身后，低头不语。

柴孝和道：“杨兄莫怪，铁柱出身于农家，说话未免考虑不过周详。”

“哼，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须知你我肩上的，不仅有着那人的希望，更是背负着十几条人命，若是犯错，所有人都会死！”杨复生压低了声音说着，言语间却有不容置疑的态度。

铁柱忙道：“是我错了，一定改正！”一副认错的表情。

“嗯！”杨复生扫视着他，点点头，正要继续说话，却突然闭嘴，门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大门就被打开了，一个国字脸、满脸胡须的汉子出现在杨复生、柴孝和等人的面前。

“哈哈，一大早就有喜鹊在叫，我就知道有贵客上门！”桑显和大声说道，脸上带着欣喜，目光却是一扫，最后在杨复生的身上定格下来。

桑惊鸿已经告诉了他，有贵客带来了五百石的粮食，此外还有一百金。若是在平时，这点东西他自然是不看在眼中，但如今，缺少军饷的的桑显和已经被军饷弄得焦头烂额，部下都在说，没有粮食，大伙咬咬牙，上山打猎，还算能满足士兵的吃喝。可是没有军饷，家人的生活如何保证？

大隋采取的是府兵制没错，但如今天下大乱，各地田地多有荒芜，再没有了军饷，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潼关多山，又哪里有太多的耕地满足大火的需要？

有权有钱，放在任何时代都是正确的，桑显和虽然有兵权，却没有钱，由于他的身份，又不可能作出打家劫舍的事情，所以面对突然来到的金主，桑显和自然是喜笑颜开。

杨复生闻言，侧转过头，看着桑显和，双手施礼，笑道：“桑将军，别来无恙？”

桑显和先是一愣，因为这张脸他并不熟悉，可是这人说话，却有一种老友相识的意思，让他不由疑惑万分，这人究竟是谁？

“草民杨焕，见过桑将军。”杨复生说着，用的却是杨焕的名字，同时人也易容变成了杨焕的模样，桑显和肯定是认不出他本来的面目了。

桑显和想着这个名字，还是没有印象，不过这人自称姓杨，难不成是弘农来的？也难怪他这么想，毕竟天下姓杨的太多，但最为出名的，还是弘农郡的杨氏。

杨复生察言观色，知道桑显和还不确定，不由笑了笑，道：“草民是从弘农而来，早些年就仰慕桑将军的英雄了得，这一次去关中办事，故此前来拜会将军。”

杨复生不露声色地恭维了桑显和一下，桑显和大喜的同时，心中释然，果然是弘农杨氏。虽然不认识这人，但想来没有人敢冒名顶替杨家人，再说，这人带来了丰厚的礼物，足以令桑显和心动了。

“哈哈，原来是杨兄弟，请，里面请！”桑显和哈哈一笑，摆出请的姿态。

杨复生拱手施礼，道：“打扰了！”

在主人的带领下，杨复生、柴孝和、铁柱三人进入了客厅。桑显和的待客大厅十分大，实际上这也是他的将军府邸，客厅里有着铠甲、兵器，显示着主人的武将身份。

杨复生只是略略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桑显和摆摆手，示意桑惊鸿弄些糕点酪浆过来，用来款待贵客。

第十七章 各有心思

对于出手大方的客人，桑显和自然是欢迎的，只不过，他不明白杨复生找他，究竟有何事？他不过是潼关守将，大的权力没有，难道堂堂的弘农杨氏需要巴结一个潼关守将？这不合理嘛。

不过桑显和心中虽然如此想，却不会说出来，只是笑着看着杨复生，露出一副和蔼的模样。稍后，桑惊鸿让人奉上了点心、酪浆之后，便束手在一旁等候叔父的吩咐。

“呵呵，山野贫苦之地，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贵客，这点点心还请贵客暂且充饥，稍后本将为贵客设宴接风洗尘。”桑显和说道。

杨复生本来也有打算在潼关待上几日，便拱手谢过，之后，端起酪浆喝了两口，酪浆类似后世的“牛奶”，不过味道并不如后世的好，杨复生喝了两口，却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来。

“唉，如今天下大乱，这生意可不好做呀。”杨复生说道，试探着桑显和的态度。

“哎！”桑显和也是叹息。自从圣上发动征伐辽东的战役之后，大隋的国力逐渐下降，百姓生活困苦，前几年突厥狗更是杀入雁门关，气焰十分嚣张，若是在以前，突厥人哪有这样的胆量？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呀。

大隋已经如同夕阳一般，逐渐没落了，可是，他作为朝廷的将领，又该何去何从呢？桑显和心中犹豫，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但天下还没有那个势力，足以扫平四方势力，问鼎天下，所以他还需要等待。

“桑将军，如今天下大势，将军如何看？”杨复生见他只是叹息，便单刀直入，再度问道，眼角却观察着桑显和的一举一动。

桑显和倒是有些惊讶杨复生的直白，但作为隋将，桑显和再不看好朝廷，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表明他的态度，便打着哈哈，嬉笑两声，就此揭过。杨复生见他不说，自然也不强求，两人转而聊起其他事情来。

杨复生两世为人，读过书，见识极广，说起各地风情，都有自己的见解。桑显和当年随着屈突通南征北战，尤其在漠北与突厥人打过仗，见识也是有的，两人聊起来，倒也有话题。一个刻意结交，一个有意拉拢，不知不觉，日头就西斜了。

“桑将军，草民带来的粮食，都在关外放着，是否派人运送回来？”杨复生道。

桑显和也怕放在关外有变，忙吩咐桑惊鸿带人去押运粮食，杨复生让铁柱带路，出关去寻找瓦岗袍泽。事先杨复生就叮嘱好了，众人运送粮食进来，寻客栈住下，不可在桑显和的将军府来，以免让桑显和看出端倪来。

是夜戌时，粮食都被运送进城，铁柱等人坚持住在城中，不进将军府。桑惊鸿也没有强求，毕竟这些人太多，住在将军府可不安全。见铁柱等人坚持，留下人手带他们去寻客栈之后，自己便带着粮食回到将军府。

这时候，桑显和已经设宴，款待杨复生、柴孝和两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吃饱喝足，杨复生有了醉意，桑显和便安排了房间，让两人分别住下。

桑显和派了几名侍女在外服侍，叮嘱了一番，便回到了书房里，这点酒食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回到书房等了片刻，桑惊鸿进来了。

“叔父，粮食已经收进府库，有五百石。”桑惊鸿禀告。

“坐，说说，有什么发现？”桑显和问道。粮食的事情他不在意，杨复生不可能骗他，他更在乎的是别的事情。

桑惊鸿笑了起来，道：“的确如叔父所言，这些人虽然身着布衣，看起来如同农夫，但实际上个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

“这么说来，他们都是士兵？”桑显和问道。

桑惊鸿摇摇头，道：“这倒是看不出来，他们身上压根没有武器。不过的确有七八人皮肤粗糙，满脸风霜，似乎真的是农夫。”桑惊鸿并不知道这七八人的确是农夫，至于身材高大，杨复生为了运送粮食，不可能去找身材瘦小没有力气的人来运送粮食。

“好了，此事知道即可，不可外传。我自有主张！”桑显和摆摆手，桑惊鸿退了下去。

桑显和在书房里踱步，虽然只是短短一日，但通过与杨复生的闲聊，他对这个人还是有了一定了解。商人？没有那么简单，以他弘农杨氏的身份，根本无须讨好自己。但如今他这么做，只能说此人进入关中是有企图的。或许，弘农杨氏也在寻找什么机会，要做大事。当年杨玄感也是弘农杨氏，不也作出造反的事情来吗？

还有，听说李渊在太原有些不轨，而他的长子李建成、女婿柴绍、三娘李秀宁在河东积极联络各方义士，已经有了造反的企图。那么杨复生此来，也许会联络李渊家族，做出一些事情来。

毕竟无论李氏还是杨氏，都是承袭大周的制度，身为关拢贵族的一员，他们是不仅关系密切，更有着亲戚关系。桑显和觉得，以后这天下或许会被李姓人夺取。

那句“杨花谢，李花开”的谶语依然被孩童传唱着，这事情可不简单哪。

但不管怎样，桑显和觉得能与弘农杨氏拉上关系，有百利而无一害，就算以后有什么问题，大不了与他们斩断关系，如今他有兵权，谁也不会小视！

想到此，桑显和作出了决定。

与此同时，在偏房里，杨复生慢慢坐了起来。虽然喝了不少酒，但对于他来说，根本不足以让他喝醉。站起身来，杨复生倒了一杯水，慢慢喝着，心中想着事情。

桑显和能够做到潼关守将，必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今日他肯定能看出许多东西，但这不是问题，杨复生也在试探，他能看出桑显和对动荡的局势十分不安，有自己的想法。如果有足够的利益，此人肯定会倒戈相向。如果有那么一天，这对于杨复生来说，是有利的，关键就在于如何利用了。

脑海里，出现了关中的地图，杨复生仔细回忆着，按道理，这时候正是四月末，李渊尚未正式起义，就算消息传来，也要有一定的时间，给杨复生在关中经营的时间大致在两个月左右。届时，李秀宁就会在关中与他争夺各地义师的控制权。

一想到能与这样的厉害人物交手，杨复生登时来了兴致，他决定在潼关待上三四天的时间，弄清楚关中的具体情况，而消息的来源，便是询问潼关守将桑显和。

只有弄清楚了情况，才能一步一步筹划，以完成他的心底愿望。

杨复生想了好半响，直到子时，天色不早，这才上床休息。

第十八章 河东消息

次日一早，杨复生醒来，屋子里就有了两名侍女。

一人捧着木盆，里面装着温水，锦帕搭在一旁，另一名侍女拿着杨柳枝，半碗盐水，准备伺候着杨复生洗漱。杨复生本想拒绝，突然想到了一点，这或许是桑显和的试探，便在侍女的伺候下洗漱了。

杨复生刚洗漱好，桑惊鸿进来，笑道：“贵客，我已经准备好了早餐，还请移步。”

杨复生答应着，与桑惊鸿走了出去，两人在将军府走着，桑惊鸿不时询问，大体是问昨夜的休息情况，杨复生与他闲聊着，到了院子里，桑显和已经在等待着，几名侍女正在上着米粥、胡饼等物。

桑显和看见杨复生来了，哈哈一笑，道：“杨先生，本将备了早餐，望不要嫌弃。”这年代能吃早餐已经非常奢侈，正常家庭只能两餐，不过桑显和身为潼关守将，自然不是一般人。

杨复生打了个哈哈，笑着谢过，两人便坐了下来。早餐还算丰富，胡饼里夹杂着肉丝，还有鸡蛋的香味，主宾客套之后，杨复生开始吃着东西。桑显和没有急着动手，余光不经意地看了杨复生一眼，心中涌起一个念头，但很快，他就强行把这个念头压下，告诉自己不可能。

杨复生早就腹中饥饿，昨日多半是喝酒了，饭菜反而没有吃多少，经过一夜，腹中已经空空，吃着胡饼、米粥，一副毫无芥蒂的模样，这让桑显和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警惕，他，应该的确是个商人。

至于杨复生出身于弘农杨氏的身份，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弘农杨氏的身份，岂是那么容易冒充的？

杨复生吃了两个胡饼，腹中饥饿大减，便停了下来。

桑显和看着他，忽然开口了，道：“杨先生可会奇门遁甲？”

杨复生十分不解，道：“桑将军为何这么说？”

桑显和压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今早得到消息，太原李渊似乎有造反的迹象。”

杨复生对此并不怀疑，他知道李渊大约是在五月正式打出大旗造反，只就具体时间而言，他不太确定究竟是那一天，不过，有了大致的时间，这就已经足够了。如今刚刚进入五月，就接到李渊疑似造反的消息，杨复生并不怀疑，只是心中吃惊李渊这只老狐狸终于动手了。

杨复生脸上不由露出吃惊的表情，桑显和看着，心中稍安，这证明杨复生与李渊没有关系。

杨复生很是吃惊询问，这才明白，李渊并没有正式打出大旗，不过，他暗中派人潜入河中，让长子李建成、四子李智云以及三女李秀宁、女婿柴绍等人返回太原，共举大事。只是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不知为何泄露，引起大兴朝廷的追捕，如今具体追捕情况还不太清楚。

杨复生听着消息，沉吟着，桑显和有内部渠道，消息自然比旁人要多一些，只是，他告诉这些，有什么目的？

“唉，李渊若是真的在太原造反，这天下又将动荡不安，不知何时才能结束。”杨复生叹息一声，原本他打算在潼关多住几日，现在看来，他必须要尽快进入关中，与李仲文联系上。

河中李氏被抓捕，杨复生记得李建成、柴绍顺利逃到太原，李智云被抓后来被杀，李秀宁却是带着家僮马三宝去司竹园招兵买马，一度拥兵十几万，成为李渊能够攻克大兴的一大功臣，在杨复生的心中，就攻克大兴，占据关中一事来说，李秀宁的功劳，比起李建成、李世民还要高，没有李秀宁牵制大兴守军，守卫永丰仓的李孝常就不会选择投降，献出了数以万计的粮食：李渊没有粮食，就不敢轻易在冬季渡过黄河，攻打大兴。

这是一个连锁反应，环环相扣，杨复生要进入关中，势必会与李秀宁成为敌人，按这个进程，最短七八日，最长半个月，李秀宁就会逃到司竹园招兵买马，成为杨复生的可靠的盟友，也是最厉害的敌人。

如果一切顺利，关中将出现三个势力，那就是以大兴朝廷为代表的大隋、李秀宁为代表的李渊势力，还有一个就是自己，而自己的壮大，需要瓦岗李密的支持。但毫无疑问，他能得到的支持是最微弱的。

一瞬间，杨复生想到了许多，关中可以仍然是大隋的势力范围，但李渊攻入关中的速度一定要被遏制，或者拖延一段时间也成。杨复生需要有足够的时间在关中布局，发展自己的势力。

杨复生沉默不语，桑显和看在眼中，他有些吃不透杨复生在想什么。

“可有河东地图？”杨复生突然开口。他依稀记得桑显和、宋老生似乎都曾是屈突通部下，两人应该有些交情。不管是不是，他需要在桑显和面前推演一番，弄出种种可能。

关中有李秀宁就足够了，李渊？就不必来关中了，就算宋老生真的如同历史上一样挡不住李渊的步伐，至少多撑一两个月，不，至少半个月，那么情况就会发生极大的变化。

桑显和不明白杨复生为何要地图，但还是让人拿来了地图，石桌上的吃食都被撤下，食物残渣也都被擦净，地图这才被铺在石桌上。

杨复生手指在地图上划动，桑显和看着，眼睛里露出一丝惊讶，很显然，这只手不是一般的人，至少不是商人该有的手，这个人至少练过武！难道说，他是杨玄感的族人？弘农杨氏虽然都是一支，但实际有差别，不然当年杨玄感也不会去造反——毕竟大隋皇室，也表明身份是出自于弘农杨氏的。

桑显和不吭声，如今天下未定，他又不是愚忠之人，杨复生看起来另有目的，他不妨再等等看。

杨复生并没有注意到手掌出卖了自己，他看着河东的地图，食指落在了霍邑上。

“李渊若是造反，一定会攻取大兴，太原一带都是他的势力范围，又是关拢贵族，想来南下之路，一定会势如破竹！但是在这里，大隋朝廷一定会派人阻击！”杨复生说道。

桑显和带兵多年，对河东地理也有了解，看着霍邑，不免点头，道：“从太原南下，霍邑是必经之路，而且霍邑四周，群山环绕，只有一条小路可以抵达。李渊必然要攻下霍邑，才敢继续南下！”

“不错，若是朝廷选一良将，以霍邑的优越地理，不说太长，至少能挡住李渊一年半载！”杨复生说道。

桑显和捋着胡须，哈哈一笑，道：“如此看来，李渊不足为虑！”

“可是，桑将军，真的是这样认为吗？”杨复生正容看着他，一脸严肃，这让桑显和心中咯噔一声，难道这话不对？

第十九章 试探

桑显和人老成精，见杨复生反问，一拱手，道：“杨先生有何见解，愿闻其详！”

杨复生忙拱手，道：“不敢，杨某只是一个商人，如今天下大乱，经商不易，心中感慨罢了。”杨复生解释，不管桑显和信不信，在他身份没有彻底被揭穿之前，他都要以弘农杨氏的商人自居，而且他相信，桑显和不会翻脸。

若潼关守将换成屈突通，又或者曾经是当今圣上的藩邸旧臣尧君素以及其部下王行本，尤其后两人，是最后一刻都还为大隋捐躯的隋将，以他们的固执和精明，杨复生根本不敢去冒险认识潼关守将。

但现在是桑显和，在李建成突入潼关之后，就悄声无息选择了投靠李渊的桑显和，在这个时候，这样的人，有利用价值。

“霍邑固然险要，但镇守此地，需要的不是主将多么勇猛，也不是主将多有智慧，其实只需要一点，那就是能忍！”杨复生说道。

桑显和立刻反应过来：霍邑四周全是山，只有小道通往南方，这样地势位置优越的地方，必定会囤积大量的粮食，多的不说，一年半载肯定没有问题。而李渊南下，志在夺取大兴，如果被区区一座霍邑困住一年半载，何谈夺取大兴，占据关中？而且，一年半载之后，天下情况就会大为不同，那时再争霸天下，对于李渊来说，恐怕已经落了下风。

“杨先生以为，一旦李渊南下，朝廷会派谁去阻击李渊？”桑显和眯起眼睛问道。

杨复生故作沉吟，好半响，道：“阴将军掌控大兴朝廷兵马，自然不可能去守霍邑。屈突将军南征北战，经验丰富，本来是守卫霍邑的最佳人选，但关中群盗蜂起，恐怕不能分身，朝廷很有可能会派宋老生去守卫霍邑！”

桑显和抿着嘴不吱声，这个可能他没有想过，他认为大兴朝廷派出去的人，肯定是屈突通，不过杨先生如此肯定，桑显和也不便与他争辩，再等一些时日，自然会有分晓。

桑显和之所以拉拢杨复生，也是有他的目的。永丰仓虽然有数以万计的粮食，但他毕竟是朝廷的将军，所获得的粮食有限。如今天下大乱，各地良田多有荒芜，购买粮食不易，所以他把目光放在了弘农杨氏的身上。弘农杨氏在弘农郡历经数百年，良田万顷，家族中自然囤积了很多粮食。

桑显和表示愿意用金钱购买粮食以满足军需，只要自己实力不损，将来就是一大依仗，损失一点钱又算什么？更何况潼关作为东西往来的要地，征收的赋税可是不少，光凭过路费用，就足以养活他这支部队。只是粮食难买罢了。

杨复生略作犹豫，倒是答应了，心中却暗暗想着，要暗中通知杨焕，请他周旋了，能够与桑显和搞好关系，进入潼关必然会十分方便，利于以后做事。

桑显和见杨复生满口答应，自然是十分开心，心中的升起的疑惑又消失了部分，看来他的确是弘农杨氏的人，以后去弘农购买粮食，还可以顺便打听这人的消息。

两人怀着各自的心思又聊了片刻，桑显和有军务要去处理，便起身告辞。杨复生也想在潼关转转，便说了想法，桑显和应着，离去之后，桑惊鸿便赶来了，要带杨复生在城中转一转。

杨复生明白桑显和对他并不放心，因此没有拒绝，两人出了府邸，沿着潼关大道缓缓而行。一路上，潼关百姓十分稀少，大多面有菜色。潼关本来是军事性质的城池，多半是士兵及其家属，此外还有一些便是在这里经商的百姓，是以人口不多。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话，无非是闲聊。杨复生的目的也只是想要看看潼关的布局，能看到固然好，看不到就当了解潼关的风土人情，那也是极好的。桑惊鸿陪着杨复生，逛了大半个潼关，日头西斜了，这才回府邸，回到路上，杨复生见有人在卖腊汁肉，也就是后世的肉夹馍，便去买了几个，尝了尝，味道还不错，除了没有辣椒。

回到将军府，桑显和自然又是好酒好肉款待着，杨复生也不客气，自然是大快朵颐，接下来两日，均是如此，杨复生不时出府游玩，桑惊鸿作陪。杨复生两世为人，知道的东西自然是桑惊鸿不能比的，他的一些见解让桑惊鸿很是吃惊，每日回府之后，桑惊鸿都会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叔父禀告。

杨复生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过了几日，桑显和亲自来见，这时通过内部消息，知道在朝廷内部有声音是让宋老生领兵阻击李渊，目前，大兴朝廷正在准备粮秣，以防李渊南下。这个消息坐实了李渊造反是有根据的，更让桑显和心中对杨复生有一丝敬畏。桑显和不相信杨复生是传中说撒豆成兵的道士，所以，他只能把事情归结于杨复生在大兴朝廷中有熟悉的人。

加上他暗中派去弘农的人，打探消息回来，弘农杨家的确有杨焕这么一个人，据说此人经商多年，桑显和暗中派去的人询问了一番相貌，与杨复生没有什么分别，因此桑显和再度活络了起来。

桑显和令人摆上了丰盛的酒席，道：“杨先生，前些时日本将军务繁忙，怠慢了先生，还望恕罪！”

“桑将军日理万机，如今贼人横行，正是为国效力的良机，如果能为朝廷除残去秽，自然会官运亨通！”杨复生道。

桑显和闻言却是大喜，杨复生说宋老生领兵，果然有这个呼声，便笑道：“借杨先生吉言！”说着，正色，道：“杨先生这一次来到潼关，绝非是在潼关停留吧？若有用着的本将的地方，还望明言。”

桑显和现在想的透彻，弘农杨氏势力极大，这种势力即使是改朝换代也不能湮灭，从大汉开始，至今已经有数百年时间，弘农杨氏历久不衰，足见底蕴强大，与他们交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现在有了机会，他自然是愿意鼎力相助。

杨复生等的就是这句话，桑显和毕竟是朝廷的将领，有了他的帮助，有的事情会好办一些，既然桑显和这么说，杨复生也就不客气了，笑道：“桑将军英明，杨某前来，实则是听说关中大饥，想要以弘农杨氏的名义，为朝廷分忧！可是你也知道，前些年出了一些事情，朝廷对弘农杨家，情绪复杂，并不是非常信任，所以这件事情，还望桑将军周旋！”

桑显和立刻明白了，他点点头，道：“当年的事情虽然闹得很大，但毕竟过去了，圣上又远在江南。如今大兴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想来不会太过于计较，也罢，本将自当修书一封，请卫尚书代为周旋！”

第二十章 可怕的猜想

桑显和口中的卫尚书指的是卫玄，如今已经是古稀之年。早些年，天下已经有乱象之际，他就向当今圣上提出告老还乡，却被圣上驳回，并派封德彝赶赴大兴，传述圣上的话，令他辅佐代王杨侑，总理关中事务。

卫玄已经年迈，精力不足，兵权给了阴世师，政务主要给了骨仪等人，说是辅佐，其实大部分的时间在养老，毕竟他快要八十岁了，能活这么大的年纪，已经是奇迹。

虽然事务交给了阴世师、骨议等人，但毕竟是圣上指定的大臣，地位不低，恰好桑显和曾经跟随卫玄打过仗，有些交情，想来这种小事，卫玄应该会帮忙，而且，在关中赈灾这种事情，对大兴朝廷是有好处的。

杨复生自然是大喜，连连向桑显和敬酒，这一顿饭宾主尽欢，吃饱喝足，众人都有了醉意，桑显和早就安排好了几名侍女，送杨复生去休息。杨复生烂醉如泥，美美地睡了一觉，次日起来，头还有些疼。

又休息了一日，桑显和写了书信，让杨复生带着，杨复生千恩万谢，这才带着人离开。临行前，桑显和送了两匹上好的战马，马鞍、马镫等物都装备齐全，战马雄骏，杨复生看了大为欢喜，又是谢了一番。

桑显和亲自送杨复生、柴孝和等人出了潼关，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桑显和若有所思。

“叔父，为何对此人如此上心？说到底，他不过一个乱世中的商人而已！”桑惊鸿很是不解：叔父一开始对他热心，知道他是弘农杨氏之后，态度不冷不热，以军务繁忙为理由，让自己陪客，之后确定了这人身份之后，又突然变得热情起来。桑惊鸿毕竟年轻了一些，有的东西猜不透。

“这个人，不简单。”桑显和缓缓开口，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人的身份可以确认了，的确是弘农杨氏，而且，他非常有可能是杨玄感那一支的，所以才会寻求自己的帮助。不然，以弘农杨氏的身份，谁都不敢去惹，只有离杨玄感那一支比较近，与他们关系比较好的弘农杨家支系，才会受到如此猜忌！

这么想来，杨焕的请求就合情合理。可是，乱世里，一个商人有这样的想法，仅仅是为了博取民心吗？桑显和觉得不可能，他判定杨焕还有其他目的，只是一时想不透罢了。不过，杨焕去了关中，以后要回弘农，必然还会经过潼关，那时候再弄清楚也不迟。

骑在战马上，杨复生显得略微有一些笨拙，不过他学习速度很快，本身这具身体的人也会骑马，小半个时辰后，杨复生就比较熟稔了。柴孝和同样骑着马，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进入潼关，化名为杨焕与桑显和交好，是两人商议的结果，潼关地理位置重要，此行虽说危险了一些，但一旦有收获，那就很大。幸亏两人提前做出部署，甚至在进入潼关之前，再度拜访了杨焕，提出了一些要求，不然，杨复生根本弄不到如此多的粮食，并借着杨焕的名义做事。

至于杨焕为何答应得如此爽快，柴孝和不解，杨复生隐隐猜到一些，只是这事情，不能说破，说破了，就没有了意思。

如今，取得了桑显和的书信，就能顺利进入大兴，去寻卫玄，对于卫玄这个人，杨复生略有了解，他对这个人看不透。因为史书中对他的记载，非常模糊，至少对他死期作出了模糊的处理。大兴毕竟是大隋的国都，自然是坚固无比，可是李渊攻打大兴，却只用了区区数日，就攻下了这座坚城。随后，阴世师、骨议、李仁政等一批忠于大隋的臣子尽数被杀戮。

而卫玄呢，一种说法说他在大兴被攻陷之前已经身死，另一种则是说他在大兴陷落之后，郁郁而终。如果是后一种说法，以李渊的睚眦必报的个性，居然没有杀卫玄，这不合理。

因为在杀死李智云这件事情上，仅仅有阴世师、骨议等人主谋，这根本不可能。卫玄肯定脱不了关系，毕竟在名义上，卫玄的权利比阴世师、骨议等人更大，是大兴城代王杨侑的老师。

李渊不杀卫玄，或许是出于两种考虑，一是卫玄德高望重，他需要卫玄来安抚大兴军民，但这显然也有漏洞——对于后世穿越而来的杨复生来说，这个理由显然不够充分，窦建德被杀就是明证，如果只是养着窦建德，又采取怀柔政策，河北后来未必会动乱两次，刘黑闼恐怕早就投靠了唐朝，还会成为唐朝的一员悍将。

那么第二个理由呢，就是卫玄早就暗中投靠了李渊，理由之一，便是卫玄的长子早夭，这也是史书上明确记载的唯一儿子。不过，在贞观时代，还有一个叫做卫孝节的人，受到重用。偏偏卫玄夭折的儿子，叫做卫孝则！

杨复生相信，这不是巧合，长子夭折，卫玄多年没有儿子，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私生子，年纪不大，就算卫玄再怎么忠于大隋朝廷，卫玄也要为家族考虑，为儿子考虑，所以，卫玄很有可能是被李渊收买的，甚至有可能现在已经被收买了。

如果卫玄有二心，对于杨复生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便是可以利用卫玄做一些事情，坏事便是卫玄与李渊合作，绝对不是现在的杨复生能够匹敌的。自古创业百难多，带着区区十几人，要与大兴朝廷搏斗，要与关拢贵族之一的李渊搏斗，这个难度……还真的是大啊。

杨复生突然想到，或许，宋老生被安排在霍邑，是有深远意义的，天下未定，李渊也只是刚刚起兵，卫玄虽然看好李渊，却不能肯定他能顺利夺取大兴，毕竟现在天下风头正盛的是魏公李密。

所以，卫玄安排了个性鲁莽，容易冲动的宋老生守卫霍邑，以他的个性，不会老老实实呆在霍邑城中，而是会选择出击，这就降低了李渊攻打霍邑的难度！如果李渊有龙命，就会顺利进入关中，如果没有，对于卫玄来说，没有什么损失。

一推断到这里，杨复生突然觉得这个猜想很有可能，身子不由一抖，背上也有了汗水，柴孝和在一旁，并不知杨复生的猜想，还以为他是热出了汗水。

第二十一章 关中援军

离开潼关之后，一路西进，倒也没有障碍。不过沿途流民甚多，拖家带口，衣衫褴褛，看起来非常凄凉。作为大隋京畿所在，关中的情况居然也这么惨，令杨复生有些诧异。

大隋民变从征伐高句丽之后逐渐增多，事发地点多在征发民夫比较多的河北、中原一带，相比较而言，江南、巴蜀、关中造反的民变军要少一些。尤其关中是大隋京畿，地理位置特殊，自然是要特别注意。

流民虽多，但看见杨复生等人孔武有力，身上似乎也没有多少吃的，也不来打搅，彼此都相安无事。走了两日，抵达华阴，百姓多了起来，流民也少了许多。这里靠近永丰仓，永丰仓又靠近渭水，交通便利，百姓相对富裕许多。

众人不过走了十几里，前方出现连绵的营寨，一眼看不到头。

柴孝和稍微有些紧张，尽管众人都是商人、脚夫打扮，但毕竟有重任在身，心中难免紧张，几名士兵更是停驻不前，不敢再走了。

“诸位不要紧张，这支部队驻扎在此，十之八九是关中驰援东都的隋军，平常心，不要紧张，我等就能过去。”杨复生安慰着众人，他远远地看见了几杆旗帜，上面写着“霍”、“庞”等字，心中不免猜测。

“关中援军？”柴孝和皱眉，如果关中驰援东都洛阳，那魏公的压力岂不是更大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隋军主将是庞玉、霍世举等人。”杨复生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关中驰援洛阳的援军是在五月底抵达的，现在是五月初，他们出发也就在情理之中，时间点上非常吻合。

柴孝和道：“隋军驰援东西，洛阳那边，情况就越加复杂了。”

“不错，这等消息必须要让魏公知道。”杨复生说着，叫过了一名士兵，叮嘱了一番。士兵听罢，微微皱眉，还是选择了离开，匆匆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这个消息无需亲自送到瓦岗，实际上瓦岗在中原经营多年，早有自己的体系，在重要的地方，都有自己的情报点。这士兵只需把消息传递过去即可。

几人缓缓走着，不停打量着这支军队，从军营的规模来看，人数应该在两到三万人之间，这等于削弱了关中隋军的势力，对于杨复生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几人一边走一边看着，并不敢靠近，远远地看着隋军营寨四周，居然有着一些流民，似乎在讨要着粮食，这支隋军的素质还算不错，居然扔出来一些胡饼，流民们也不顾地上的食物有多脏，捡起来就往嘴里塞，显然一个个都是饿极了。

“这支隋军主将看起来还不错！”铁柱在一旁发言。他本来就是流民，自然最有发言权。天下大乱之际，各地流民蜂起，如果好心招募，至少会有相当一部分选择被招安，可是，有的朝廷剿匪大军如同蝗虫一般，所过之处，烧杀抢劫，甚至比土匪还要厉害，更加激起了百姓的怨恨，剿匪剿匪，反而越剿越多，最终不可收拾，各地的“反王”动不动就拥兵十几万。

杨复生点点头，庞玉、霍世举毕竟是隋军主将，关中目前来说，毕竟是帝国京畿，相对而言，盗匪较少，所以这些关中士兵面对百姓，还有怜悯之心。

不过，随着李渊的造反消息传来，又有李秀宁这个才能不亚于长子李建成以及次子李世民的巾帼英雄存在，使得关中还未等到李渊杀来，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李秀宁以极强的能力纠合了关中各地的反贼，打的大兴朝廷溃不成军，以至于李渊还没正式进入关中，李阀的势力就几乎对大兴进行了包夹。

这样的一个人物，不仅是合作的伙伴，更是一个对手，瓦岗与李渊之间，必有一战，尤其是这一次入关成功之后，更加坚定了杨复生的信念。杨复生挺直了腰板，他倒是十分期待了。

略微看了一会，一行人继续西进，刚走了不到两里，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一行百余人的骑士冲了过来，为首之人戴着头盔，身着明光铠，似乎是一个将领。

瓦岗众人只有杨复生、柴孝和两人有桑显和送的战马，其余人都是步行，自然很快被隋军追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来人喝道，虎目看着杨复生等人，自有一股威势。

杨复生微微垂下眼帘，一副不敢与来人对视的模样，道：“将军，我等是弘农杨氏来的商人，这些都是我的家奴。”

“弘农杨氏？为何你们有这么多人？”来人又问道。

“实不相瞒，各地贼人蜂起，不多带一些人，实在是不安全。”杨复生说道，忽然一笑，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书信，道：“将军可认识潼关守将桑将军？”

“桑显和？认识！”来人说道。

杨复生扬了扬手中书信，道：“这是桑将军令我代传给卫尚书的书信。”说着，把书信正面对着来将，却不递给他。

来将只是一看，心中一惊，这人有这么大的来头？他看了一眼书信，当即不敢小视，忙跃下战马，朝着杨复生拱手，道：“我乃驰援东都的郎将庞玉，见过杨先生。”

杨复生也跃下战马，笑道：“将军驰援东都？”

庞玉只是想要表明身份，却毫无心机把此事说了出来，当即不由脸色一红，笑了笑，又道：“不错。”这事其实也瞒不住，不如索性承认了。

“杨先生既然要替桑将军传信，自然是非常重要的了。”庞玉拱拱手，心中猜测，不然桑显和为何不利用军中的系统来传递？

“这个那就非杨某所知了。”杨复生摇摇头，表示不知。

“既然杨先生与卫尚书相识，庞某还有一个请求，还望杨先生答应。”庞玉道。

“哦？庞将军请说。”杨复生有些奇怪，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事情很简单，关中驰援东都的部队在这里已经停留了两日，要知道洛阳的战局瞬息万变，前些日子洛阳朝廷击败李密一仗，李密被迫放弃了回洛仓，洛阳朝廷得以运输粮食，让洛阳军民得以喘息，有粮食可吃。如果趁着士气正旺，能再赢李密几仗，甚至是一举将其歼灭，那么中原的形势就会大为好转，剿匪形势就会变得好很多。

可是，李密居然再度反攻，夺取了回洛仓，使得洛阳局势变得危急，关中因此出兵驰援。却不料，在这永丰仓，李孝常没有及时提供粮食，以至于三军只能驻扎在此，浪费驰援东都洛阳的时机。

第二十二章 大兴城

关中离洛阳看起来不远，实际上三军行走，由于有军资要运送，速度就不快，怎么也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当然如果是急行军，那就另当别论。别的都好说，粮食却是必不可少，没有粮食，三军如何去洛阳？总不能饿着肚子去吧？

庞玉原本只是接到奏报，说附近出现几人，形迹可疑，便赶来查看，想不到这人居然是弘农杨氏，手中还拿着桑显和写给卫玄卫尚书的书信，这让他有些意外。

但很快，他就想起让眼前这个人帮忙的想法，尽管他觉得有些荒谬但还是提出来了。

杨复生先是一愣，一方面，他不希望庞玉能尽快赶到洛阳，尽管他知道魏公李密就像一个打不死的小强，面对洛阳朝廷总体是占据上风的，就算最终败给王世充，那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呢；此外，另一方面，庞玉等人离开关中，意味着大兴守军势力削弱，他也更容易夺取大兴，建立自己的势力。当然，此消彼长，李渊那边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就目前而言，庞玉离开大兴是有好处的，杨复生等庞玉说完了要求，略作思考，先是摇头，道：“杨某不过一介草民，能去见卫尚书也是靠着桑将军的脸面，提出这个要求，也不知成与不成？杨某实在是不敢承诺。”

庞玉心中焦急，这时他还是十分爱国，道：“杨先生尽力即可，庞某感激不尽！”

“如此，杨某愿意试一试！”杨复生应诺。

庞玉大喜，本想留杨复生在军中，又想起军粮问题，只得道：“如此多谢杨先生，日后但有差遣，庞某定当尽力！”

杨复生哈哈一笑，施礼之后离开。

庞玉看着众人离去，直到背影消失，这才带人回营，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天下大乱到了这个地步，他与霍世举等人带兵驰援东都，是大隋朝廷驰援东都的第一批援军。东都地位特殊，一旦有失，天下震动，难道大兴朝廷的各位重臣们，看不透这其中的关系吗？先是让众人匆匆出兵，只说经过永丰仓之时向李孝常要粮食，却没有任何证明。那李孝常也是一个倔骨头，压根不给粮食。这军国大事，搞得跟儿戏一样，庞玉觉得，这天下，真的是不乱都对不起这些人了。

“当真是可笑至极！”柴孝和骑在战马上，嘴角微微翘起，刚才所见到的一幕，他觉得十分荒谬。三军出征，自然是粮草先行，即使是去洛阳驰援，所需时间不多，至少也要给够行军的口粮，可偏偏庞玉等人没有粮食，只得就食在永丰仓附近，也不知是谁搞出的闹剧。

“这其中有两个可能，一是策划此事的军务大臣能力欠缺。但大兴是帝国京畿，多半是能力不错的人，绝不至于作出这种蠢事。依我看来，倒是另一种可能，有人不愿意大兴的守军去驰援东都。”杨复生在一旁，缓缓开口。

“是什么人？”铁柱在一旁不解地问道。

柴孝和抿着嘴思考。

杨复生道：“此人多半是在大兴朝廷握有重权之人，看出关中即将越来越乱，故想拥兵自保。”也有可能是忠心之人，但如果是忠心之人，不会设这等计谋，各地隋军驰援东都是大隋天子下的命令，谁敢去违抗？也只有有想法有野心的人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柴孝和聪明一下子就想明白了，看来这大兴朝廷，也是乱成一团，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了。倒是铁柱没有看透，不过杨复生也不打算解释了，吩咐众人疾行，一路朝着大兴赶去。

越靠近大兴，百姓越来越多，许多百姓都没有了河内、潼关等地的菜色，看起来基本的衣食还能得到保证，不过，各地盘查就越来越严，尤其是过了渭南之后，衙役明显增多。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杨复生只派一两人进城，购买了食品之后便出来，众人大多住在城外的客栈里，如果恰好没有村子，就在野外寻一处破烂不堪的庙宇将就一宿。

又走了几日，抵达了霸上，众人休息了下来，这里离大兴已经不远，明日就可以进城。

“杨大哥，明日我陪你进城吧。”铁柱说道。

杨复生思考了片刻，摇摇头，道：“这一行人多人少并没有太大影响，我一人足矣，你们留在城外，打听消息，尤其是李仲文的消息。”

李仲文是李密叔父，按理说他应该已经起兵了，不过由于消息的滞后，杨复生等人进入关中之后，还没有得到消息。李仲文鼎盛的时候有士兵将近五千人，他与丘师利一起，掌控着郿县，势力已经不小了。不过，李仲文这人没有什么野心，很快就被李秀宁忽悠，然后被招抚了。

杨复生就是要赶在李秀宁之前，与她争夺关中义军的资源，如今李渊造反消息确凿，李秀宁等人在逃亡，在没有站稳脚跟之前，李秀宁不会招抚李仲文，何潘仁等人，给杨复生还有一段时间，不过这个时间也不多了，最多两个月。

在大兴停留的日子不能多，搞清楚情况之后，他就要赶去郿县，说服李仲文，杨复生一个人入城，表面危险，实际上安全无虞，因为他并不像李密、李渊、窦建德这些出名的人，没有人会关注他，而且有了桑显和的书信，安全更是得到极大的保障。

柴孝和、铁柱几人劝说不动，只得千叮万嘱，让杨复生千万小心。杨复生点头答应着，休息了一日，次日带上桑显和的书信以及钱帛，几小块碎银子，约莫价值两百钱，这才朝着大兴城中走去。

大兴城这时盘查很严，不过有了路引，杨复生身家清白，守军只是看了看杨复生，就放他进城。

大兴城极其宏伟，这是隋文帝在时所建，不过二三十年的历史，一砖一瓦看起来还颇新，只是这大隋朝廷，已经如同夕阳，即将没入黑暗之中。杨复生想起自己的身份，想起自己的使命，心中不由苦笑一声，这样的身份，还真造化弄人啊！

第二十三章 卫尚书（上）

进入大兴城，杨复生没有急着寻找卫玄的府邸，以卫玄的身份，要寻找他的府邸是很容易的事情。他不着急，是想要先观察大兴城中的情况。

脑海中，却是浮现出许多场景，他已经融合了土著的记忆，以至于这些场景让他感同身受。

天下大乱，群雄蜂起，不仅为利，更为名，求一个青史留名，万载流芳。这天下，就一定终究归李唐吗？杨复生走着，想着，眼前却出现了几张图像。定睛一看，原来是追捕令，上面写着名字，为首之人便是李建成，其次是柴绍、李秀宁等人。

“看来李智云是被捉住了。”杨复生心中想着，他知道李智云后来被杀，不过什么时候被杀，他不确定。

想起李智云，杨复生突然想起了李靖，这位被誉为军神的大唐奇才，在大隋时期没有得到重用，即使是李渊夺取了大兴，也差一点把他给砍了。也不知此人现在在何处？是否已经到了大兴城？

杨复生仔细看着李秀宁的画像，不得不说画师的功力极强，只是简单的几笔，就把一个女子的相貌极为传神地勾勒出来，甚至连眉宇之间的那股子英气一眼就能看出来。杨复生记住了这张脸，以后这个人会是盟友，也会是敌人，值得记住。

杨复生盯着画像看的时候，不远处，有几名士兵踱步走了过来。或许是画像四周没有什么人，而杨复生停留的时间又稍微长了一些，因此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

“什么人？可有画像上的反贼线索？”来人问道，看模样，是一名伍长，身后跟着他的一伍士兵。

杨复生这时已经是一副商人打扮，刻意掩藏之下，看不出来他的身上有股彪悍味道。身在大兴城中，杨复生不愿意多事，便笑道：“草民只是前来经商的，看见画像不免好奇！”顿了一顿，不等来人开口，又道：“这位军爷，敢问卫尚书府上怎么走？”

“你找卫尚书何事？”这士兵不免一惊。

“潼关守将与草民有旧，托草民带了一封书信，转交给卫尚书。”杨复生不露声色地说道，虽然口口声声带着“草民”二字，但很显然，他这个草民，与旁人大为不同。

这士兵听了，果然大惊，忙道：“原来是尚书府的贵客，是卑职失礼了！”卫尚书在大兴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仅在于他的官位尊贵，更在于他的地位——当今大兴城中的代王，口中称呼卫尚书可是老师的！

因此，卫尚书府上的贵客，谁敢怠慢？当即，这几名士兵很是热情地为杨复生带路，几人围在四周，带着杨复生朝着尚书府走去。

杨复生倒也不介意这几人的过度热情，他本来就要找卫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他如今还没有在关中竖起反旗，谁也不会认识他。走了一顿饭功夫，就到了卫玄府上。

“贵客，这就是卫尚书府上。”士兵恭恭敬敬地说道。

杨复生点点头，拱手道：“多谢！”从怀里又掏出几枚铜钱，递给伍长，道：“几位兄弟辛苦了，拿去喝酒！”

“这……”士兵略作犹豫，还是伸手接过，又道：“卑职雷永吉，先生若有差遣，尽可来西苑大营。”

“雷永吉？”杨复生心中诧异，表面上却不露声色，点点头，道：“兄弟的名字我记下了，事情办完，一定请你喝酒！”

雷永吉满意地离去，走了十几步，离杨复生已经有些距离，他身后一人问道：“雷大哥，为何对此人如此上心？”

“你懂什么，此人认识潼关守将，又替他传信，自然身份不低。虽然自称草民，恐怕不过是虚伪之词！恐怕他另有任务，与他结交，想来是好事！”雷永吉说道。

“原来如此，雷大哥英明！”那士卒恭维着，几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了，离杨复生越来越远了。

杨复生却是盯着雷永吉的背影，心中诧异万分，如果没有记错，这个人应该是李建成的部下，史书上说他是李渊部下第一个攻上大兴城的士兵，按理说，立下这等大功，自然会有一番赏赐，加官进爵，但实际上此人除了在攻取大兴一战露了个脸之后，史书上再无记载。就算他是李建成一党，也不至于在玄武门之变发生以前，没有任何功劳吧。

还有，此人现在居然是大隋西苑的驻守士兵，后来他为何投靠了李建成，这其中就显得微妙了。

杨复生甩甩头，不再去想，这种事情也想不透不是？他看了一眼卫玄府上，眯起眼睛走了过去。卫玄府上看起来极大，门口是两头狮子，雕刻得栩栩如生，在一侧，还有一排石头刻制的人物雕像，这是几名士兵，全身穿戴着铠甲，手中握着兵器，一副英姿勃勃的模样。这些东西显示着这座府邸的主人身份，是武将出身。

杨复生走过去，抓住门环扣了几下，声音响起，不一会，一个不耐烦的呻吟响起：“谁啊？”

来人打开门，露出半张脸，是个年轻的门子，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看见杨复生商人打扮，眼中充满了不屑。

“你，什么事？”门子喝道。

杨复生笑了笑，道：“我从潼关而来，受人之托，带了一封书信给卫尚书。”

“书信？你留下即可，我会转交给他。”门子说道。

杨复生摇头，道：“事主千叮万嘱，这封书信一定要亲自交到卫尚书手上。”

“就凭你？”门子笑了起来，打量着杨复生，正要说话，忽然，他如同老鼠一般窜了出去，奋力打开了大门。

杨复生转回头一看，原来是后方在七八名侍卫的护送下，一辆马车缓缓而来，马车装饰的极为华丽，一看就是达官贵人。杨复生再仔细一看，便赫然明了，原来正是卫玄的马车，看样子，似乎是刚从宫里回来。

“快滚，不然把你抓起来，先关押几天再说！”门子腰板一挺，突然在一旁喝道，满脸狰狞地看着杨复生，他不希望杨复生在这里坏了事情。

杨复生心中忽然一动，猛地抬起了手，一巴掌打在了门子的脸上，这一巴掌劲头足，打的门子满眼都是星星，他一时愣住，想不到杨复生会打他。等他反应过来，杨复生又是一巴掌打在脸上，痛得他眼泪哗哗流了出来，足见杨复生的力气有多大了。

第二十四章 卫尚书（中）

门子被打，发出几声惨叫，引起了侍卫的注意，当即有人警惕地看着杨复生，心中都十分愤怒，谁敢在尚书府撒野？

杨复生却不住手，拳打脚踢，把门子打倒在地，门子脸上已经带着血迹，情况十分悲惨。他一时不敢还手，只得躺在地上哼哼。杨复生不解恨地又踢了两脚，门子已经没有反抗力量了，又哼哼了两声。

“大胆，什么人敢在尚书府门口撒野？”一名侍卫跳下战马，手握在横刀之上，就要拔了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人在马车里说着，虽然看不见人，声音里带着的几许威严不由让人心中一凛。

杨复生定睛看去，很快，门帘被揭开，一张国字脸出现在眼帘中，这人满脸胡须，眼睛略微有些陷下去，眉骨相对较高，身上穿着一件便服，让杨复生略微有些诧异的是，这人看起来比较年轻，根本不像一个七十多岁接近八十岁的人，难道这人不是卫玄？

杨复生想着的时候，一名侍卫指着他，道：“阴将军，此人无故在尚书府门前殴打人，罪不可赦！”

杨复生听这侍卫称呼他为阴将军，不由一愣，心想，这人是阴世师？

阴世师抬起头，看着杨复生，目光先是一滞，随后摇摇头，再度仔细看着杨复生。

“敢问是阴将军？草民乃是弘农杨氏族人，前来关中经商，途经潼关，潼关守将桑显和央草民送一封书信给卫尚书！”杨复生不卑不亢地说着，双手施礼。

阴世师原本带着纳闷的表情变得释然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解释得通了。

马车里，又传出一个声音，道：“哦？是桑显和？先回府再说吧！”

说着，几名侍卫伺候着，让阴世师先下了马车，随后便是卫玄，卫玄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脸上全是褶子，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沧桑的痕迹，就算再怎么保养，年龄也太大了。

“草民见过卫尚书！”杨复生朝着卫玄施礼。

卫玄慢慢抬起头，看着杨复生，浑浊的眸子里突然迸发出一丝光彩，“好，好！”卫玄说着，在阴世师的搀扶下，进入了府邸。

几名侍卫看着杨复生，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倒是那门子灰溜溜地起来了，非常机灵地躲到一边去了。

杨复生整理了一下仪容，迈步进入尚书府，跟在阴世师身后不远。尚书府极大，阴世师扶着卫玄，走了一会，卫玄就气喘吁吁，有些走不动了。

恰好走到一处院子，两人便停了下来，春风正浓，吹动着院子里的树木，带来一阵香味，也不知道是什么树木花草。卫玄坐在石凳上，看着杨复生，眯起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先是喘息了几下，又示意阴世师坐下。

阴世师摆摆手，表示不敢。他看着杨复生，皱起眉头，道：“潼关守将桑显和若有军情，为何不通过军方传递消息，而是请你代为传达？”

杨复生忙道：“实不相瞒，这是草民的私事。”

阴世师看了杨复生一眼，转头看着卫玄。在这大兴城中，卫玄资格最老，代王以师礼事之，足见天子对卫尚书的信任。虽说他年纪大了，不少权利下放，但阴世师仍然对卫玄十分尊敬。

卫玄眯起了眼睛，道：“你有什么私事，不妨先说一说。”

杨复生忙道：“卫尚书，草民这一路行来，不少地方横尸遍野，民有菜色。关中的情况虽然比起山东要好，但仍然有不少饥民。草民是打算为国分忧，在关中赈济饥民。”

阴世师颇为震惊地看了卫玄一眼，心中充满了惊喜。关中虽然有永丰仓这等大粮仓存在，但要只要关中是帝国京畿所在，人口众多，尤其是大兴城，更是帝国的中心。永丰仓数百万石的粮食看起来多，实际上多是军粮，属于战略物资，一般百姓是没有资格享受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几日来，阴世师、骨议等人为关中的饥民头疼万分，都认为永丰仓的军粮不能动，尤其是李渊在太原有异动，随时可能南下攻打关中，这永丰仓的粮食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现在，以杨复生为代表的弘农杨氏愿意赈济灾民，这是好事，如果能够带动一部分关拢贵族开仓放粮，那就更好了。想到此，阴世师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

卫玄没有吱声，他不紧不慢地敲打着石桌，清脆的声音在几人耳膜里鼓荡，三人表情各自不同。

卫玄面无表情，阴世师一副焦急，杨复生却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脸上带着笑意，眸子里带着自信，开仓放粮不仅仅是赈济灾民，更是获取民心的一个好办法。对于大隋朝廷对于卫玄来说，是好事。同样的，对于杨复生来说，他可以在某些地方大张旗鼓地赈济灾民，实则是招募流民，建立自己的势力！

关中，毕竟是大隋的国都所在，经营了足足三十多年，在关中各地肯定有他的情报系统，至少在重要的地段有他的情报系统，杨复生可不想刚刚招募了流民，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就被隋军一网打尽——毕竟这时，双方装备上还是有着极大的差异的，能为训练士兵争取时间，尽量不与朝廷发生冲突，对于杨复生来说，至关重要。

当然，如果时机成熟，杨复生不介意占领大隋的城池，开始事业的第一步。

卫玄看着杨复生半响，忽然笑了起来，道：“如果天下都是杨先生这等奇人异士，大隋又有何忧？”顿了一顿，道：“如此，我答应了。阴将军，你与骨议商议商议，尽快开出一份官方证明，为杨先生打开方便之门。”

阴世师应着：“喏！”

杨复生大喜，忙站起身来，拱手道：“如此，多谢卫尚书，多谢阴将军！”

卫玄摆摆手，道：“你也不用客气，这是在帮助朝廷，他日朝廷平息西方战乱，必然对你有所赏赐！”

杨复生笑了起来，道：“只愿天下太平，百姓幸福安康，朝廷对外能御强敌，四夷咸服，草民根本不需任何赏赐。”

第二十五章 卫尚书（下）

“杨先生高义，天下若定，杨先生自然有一份功劳！”卫玄说道。

杨复生点点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是后世顾炎武总结的话，杨复生顺口说了出来。

阴世师却是眼睛一亮，道：“好，好！好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卫玄也看着杨复生，满意点头，能说出这话的人，想来是高义之士！他叫来了一人，吩咐着：“孝节，去准备吃食，今夜杨先生、阴将军就在府上用餐。”

被唤作孝节的人应着，匆匆离去。

杨复生心中却是一震，这人被唤作孝节，那肯定就是卫孝节无疑了，印象中，卫孝节在李唐过的还不错，看来应该是卫玄的功劳——要知道大兴城被李唐攻破之后，阴世师、骨议等人全家男丁都被杀光，女的部分被收为后宫。阴世师被杀，女儿就是被李世民收为后宫，史称阴妃，却不知名字。

杨复生心中思虑，却不明说，与两人聊着，关系倒也融洽。卫玄时常不动声色，试探杨复生的内心，都被杨复生装傻，忽悠过去了。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卫孝节过来禀告，说晚餐已经准备，几人站起身来入席。卫玄年纪已大，不能喝太多酒，只是浅酌了一杯，便让卫孝节、阴世师两人作陪。

杨复生已经明白卫玄心意，也不客气，大快朵颐，喝了不少酒，最后在几名侍女的服侍下，去了偏厅休息。

片刻之后，在卫玄书房里，阴世师大步走了进去。

“他，喝醉了？”卫玄斯条慢理地喝着一碗酪浆，慢悠悠地说着。

阴世师摇摇头，他也有些醉意，卫孝节随后进来，身后的侍女端着醒酒之物，在案几上放下，然后退了下去。

“孝节，你也出去吧！”卫玄摆摆手。

卫孝节应诺着，顺带关上了门。

“你怎么看？”卫玄说道。

阴世师喝着醒酒汤，抿抿嘴，道：“此人看不透，非常狡猾。”

“看不透就对了，如果真如此人所说，是一个商人，那必然十分狡猾。”卫玄说着，拿出了桑显和写的书信来，道：“桑显和的笔迹老夫还是认识的，他的签名，绝不可能作假。此人必然与桑显和有关系。”

阴世师也看过书信，了解桑显和写字的特点，主要在于他的签名，“显（顯）”字下面四个点，他会少写一个，旁人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所以两人都判定，这封书信肯定是真的，再说桑显和的大印岂是那么容易造假的？

“不过此人愿意赈济灾民，但也是忠心爱国之人。”阴世师说着。

卫玄心中沉吟，有的事情他即使看透，也不会说，阴世师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实诚太过于固执，有时候固执，可不是一件好事！

“他既然要赈济灾民，明日你就与骨议给他一个名分，不过地点嘛，只限于在关中几个郡县。”卫玄吩咐。

阴世师应诺着，两人又聊了一会，无非说起关中的局势。前些日子，朝廷之所以去河东追捕李渊长子李建成以及女儿女婿等人，全是因为一个叫做李靖的人赶来告密。说太原留守李渊想要造反。这事情是阴世师接到的，他立刻派人去河东追捕李渊长子等人，果然，如同李靖所说，李建成等人有造反之意，他们在河东郡积极收买豪强，暗中蓄养私军，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也亏得是朝廷早有防备，打了李建成一个措手不及，只是可惜李建成、李秀宁、柴绍等人非常狡猾，都被逃脱了。朝廷已经封锁各地要隘，捉拿李建成等人。

李渊的五子李智云倒是被捉，如今被关押在天牢之中，李智云年纪不大，知道的不多，拷问了一番，没有任何结果，便先被关押了起来，以待日后再说。

至于告密者李靖，也先被关押了起来，这事情让人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如今当务之急，是要防备李渊从太原南下，大兴是帝国京畿，最为重要的所在，两人都判断出，李渊一旦正式竖起反旗，以他关拢贵族的身份，肯定不会窝在太原，必然会全力南下，攻打大兴。大兴如今的情况也不乐观，前些日子庞玉、霍世举等人率兵数万，支援洛阳，关中的实力进一步被削弱了。

除了李渊，还有陇西的局势也不稳定，薛举在金城囚禁了金城县令郝瑗，自称西秦霸王，他积极招揽陇西反贼，势力极大。大隋已经派出隋将皇甫绾驻守在枹罕，以防薛举进一步的扩张。

此外，关中还有不少盗匪，他们或占山为王，或盘踞一地，引起关中动荡。如何剿灭这些反贼，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阴世师决定过些时日就率兵剿匪，先扫清关中的反贼，再全力对付李渊。

两人又商议了片刻，夜色已深，阴世师站起身来告辞。走出书房前，阴世师原本皱起的眉头终于舒开少许，天下板荡，大隋岌岌可危，作为忠心爱国的他，岂能袖手旁观？可是天下反贼何其多也，不是他一个人能搞定的，又怎能不忧心忡忡呢？

但如果有卫尚书主持关中大局，关中的反贼不难平定吧？

卫玄等阴世师走出去了，拉响了门铃，片刻，卫孝节走了进来。

“父亲。”私下里，卫孝节以父子相称，不过在外人面前，卫孝节是以侄之礼事之，只因为他是私生子，许多事情不能摆上台面。

“事情办得如何了？”卫玄问道。

卫孝节点点头，道：“父亲放心，那人不会有事。”

“这就好，将来可是一个筹码，可保我卫家无恙。另外，今日杨先生说的霍世举、庞玉那事，我与阴将军已经商议，尽快了解此事。明日你就带着手书，去让李孝常放粮。”卫玄说道。

卫孝节不解，道：“父亲原本不是想要留霍世举、庞玉等人在关中吗？为何突然改变想法。”

“嘿嘿，这事情有利有弊，你只要记住，天下再乱，只要你能活下来，保存卫家血脉，这就够了！”卫玄说着，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毕竟他年纪大了，劳累不得。

卫孝节见状，忙走过来，扶着卫玄，去卧室安歇。

第二十六章 思乡之情

次日一早，杨复生早早醒来。

侍女端来了洗漱之物，杨复生洗漱了之后，侍女又把东西都端了下去。

他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卫孝节看在眼中，然后他又向卫玄一一禀告了。

卫玄轻轻敲打着案几，他知道杨复生的身份应该不会有假，毕竟桑显和也是一个精明的人，自己的朋友岂会不识？他担心的是，桑显和被欺骗，被忽悠，杨复生肯定还有其他目的。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句话卫玄虽然不知道，但天下世间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毕竟将近八十岁的人了，放在这个年代，可以说是凤毛麟角，非常稀少了，吃过的盐，见过的世面，比别人不知道多了多少。

听完了卫孝节的禀告，卫玄点点头，道：“今日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东西拿给他之后，你派人盯着他，看他去了那里。”卫玄觉得还是稳一点比较好。

卫孝节闻言，自然是应诺了。

事情办得十分顺利，毕竟是卫玄关注的事情，杨复生在响午时分得到了官府的文书，他打开一看，很是满意，虽说目的是要造反，但总不能太过于明显不是？

羽翼未丰之前，直接与朝廷对抗，那无疑是极为不明智的，更何况杨复生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拉起自己的队伍，不然李渊进入关中之后，局势就变得更加微妙了。所以合理地利用朝廷的势力，是符合杨复生的利益的。

卫孝节只说卫玄有事不能来，实际上杨复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还不够重要，若非昨日突然想到殴打门子的办法，就算有桑显和的书信，也不一定能见到卫玄。

既然卫玄不愿意相见，杨复生也不勉强，不过，庞玉的请求他还再度向卫孝节说了一遍。昨日众人都喝醉了，恐怕都不记得了吧。卫孝节答应着一定转告，杨复生点头，收起文书，告辞而去。

走出尚书府，杨复生心中复杂，他回头仔细看着尚书府的门匾，心想总有一日，他一定还会再回到大兴城中，只不过那时，是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杨复生没有急着出城，而是在城中胡乱闲逛着，急着出城没有什么好处。

他在弘农郡呆了几日，与杨焕交谈甚欢，知道弘农杨氏在大兴城中也有一些店铺，便刻意去寻找，在店铺里胡乱看着，偶尔与店小二聊着。这一切被卫孝节派来跟踪杨复生的人看在眼中，等杨复生离开，这人上去询问店家，却只得到一些闲聊的消息。

当杨复生逛够了，发现没有人跟踪之后，这才慢悠悠地出城。卫玄的探子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返回之后把事情一五一十地禀告了，卫玄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也就不放在心上，毕竟他的事情还很多。

杨复生出了城，在城外绕了一会，再次确认没有人跟着，这才直奔霸上。

客栈里，柴孝和心急如焚。

杨复生去了一日不回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一天一夜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军心却有些浮动起来。铁柱、张刚刚等人对杨复生十分信任，总觉得杨复生在城中出了事，要进去看一看，可是大兴城这么大，找个人可不容易，而且还是瓦岗将士，更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寻找。

有人认为杨复生出事，有人却认为杨复生是投靠了朝廷，毕竟朝廷势力还大，若是投奔了，必然能得到高官厚禄。这部分人不多，只有一两人，叫做李诚和陈煦，两人嚷嚷着杨复生不见了，众人还是分了钱财，各回各家。

柴孝和极力弹压，但这两人闹得很凶，大有不服管教，就要离开，甚至去告密的架势。

铁柱冷冷地看着两人，这两人也比较忌惮铁柱。这十几人中，柴孝和读书最多，铁柱最为勇猛，两人担心打不过铁柱，只是闹着，没有太过于嚣张。

在客栈里，铁柱又不可能杀人，以免引来官府中人，因此也只是把两人监视着，让两人不能外出，可是人总是要睡觉的，防不胜防啊。

焦急中，杨复生终于回来了，张刚刚在客栈外看见杨复生回来，急忙迎了上来，道：“杨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在外，杨复生事先吩咐过，中人以兄弟相称。

杨复生见他一脸焦急，不由一愣，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诚、陈煦这两人想要走。”张刚刚说道。

“我明白了。”杨复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迈步走入了客栈。

屋门口，铁柱搬了一张胡椅守着，目光看着李诚、陈煦两人，一副愤怒表情。

杨复生在外敲门，道：“开门，是我。”

“呀，是杨大哥。”铁柱说着，实际上杨复生比他还小几岁。

门被打开了，杨复生走了进来，柴孝和也从里屋走了出来，看着杨复生不说话，只是用目光示意：“事情办得如何了？”

杨复生朝着他微微一笑，表示事情已经搞定，这才看着李诚、陈煦两人，道：“怎么，你二人想要离开？”

李诚、陈煦二人看见杨复生突然归来，心中不免一突，有些惶然。李诚壮着胆子，道：“杨大哥，我等都是冯翊郡人氏，如今到了这里，想要回家看一看。”

“这是人之常情，按理说是可以的。不过两位去了，还会回来与我共创大业吗？”杨复生单刀直入地问道。

陈煦忙竖起手指，道：“这个是自然，我二人去家乡看了，了无牵挂，自然会回来。”

杨复生踱步，看着两人，笑道：“若真是如此，两位尽可回转家乡。不过，现在天色已晚，还是休息一夜，明日再走！”

李诚还想说着什么，却被陈煦偷偷捅了一下后腰。陈煦道：“多谢杨大哥！”

“不必客气，都是兄弟一场！”杨复生说着，吩咐一旁的铁柱，道：“兄弟既然要远行回家，铁柱，你去找店家做上几个好菜，要几壶好酒，我等为两人送行。”

李诚搓着手，道：“杨大哥太客气了。”

陈煦也在一旁说着，道：“杨大哥今夜我一定多敬你几杯。”

“好说，好说！”杨复生说着，催促铁柱离去。又与众人说了几句话，找了个借口推说累了，回屋先休息去了。

第二十七章 堵不如疏

屋子有烧开的热水，杨复生也觉得渴了，便倒水来喝。

柴孝和走进来，关上门，在一旁坐下，道：“复生，事情办得如何？”

“东西已经拿到手。”杨复生拿出阴世师开具的官方证明，递给他，又道：“大兴城中，已经贴着追捕李渊子女的消息，看来他造反的消息确凿，孝和，此事你怎么看？”

柴孝和略略一看证明，折好递给杨复生，这才道：“李渊造反，情况十分不妙。”

“不错，我也是如此认为。他的儿子逃走，女儿李秀宁正在关中逃亡，如果没有猜错，她一定会回到司竹园。司家丁至少有百余人，竹园哪里有李氏的庄园。听说司竹园一带，地理形势复杂，隋军想要剿灭他们，并非易事。”杨复生一边说，一边喝着温水。

柴孝和从怀里掏出地图，看了看，皱眉，道：“司竹园在何处？”

杨复生指着鄠县西北方向，道：“司竹园就在这一带，由于靠近秦岭，地势复杂，以隋军的能力，很难将其剿灭。李秀宁必然会牵制大量隋军，不过这事情有利有弊。”

柴孝和点头，好处就是，李秀宁牵制了隋军，杨复生就能顺利发展，利用朝廷与李秀宁的矛盾周旋，并在适当的时机给予敌人重击。弊端也很简单，如果李秀宁连连击败隋军，她的名声必然大振，比较容易招揽关中群盗。

不过，瓦岗将士来到这里，绝不会因为有困难而退缩。柴孝和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觉得如在梦中。如今已经抵达关中，对各种情况也有了一定了解，事先布局，一定能取得好的结果。

现在关中群盗不算多，经过一番打听，有何潘仁、李仲文、丘师利等人，其中何潘仁的势力最大，现在有接近五千人，盘踞在盩厔县，李仲文在郿县一带，丘师利则在郿县以北的山区内，这两人人数都不多，只有几百人。

杨复生得到了消息，知道这几人都还没有到势力最大的时候，不过也好，人数多不是好事，至少杨复生想要整编的话，花费的力气会更大。在大兴的事情告一阶段，杨复生决定明日就去郿县找李仲文。

两人商议了一会，杨复生取下了面具，恢复了本来的容貌。黄昏时分，两人走出屋子，在铁柱的安排下，一场简单的酒宴举行了。

屋子的杂物都被收拾好了，留出几片空地，然后摆着两个大桌子，酒食都整齐在摆在上面。

杨复生提起酒壶，为众人一一斟满了酒，最后才是自己。杨复生端起酒杯，道：“诸位兄弟，我等经历艰辛万苦，一路上靠的是诸位的努力，在此，杨某敬各位一杯！”说着，一口喝尽。

这些日子以来，柴孝和、铁柱、张刚刚三人已经对杨复生十分信服，闻言互相看了一眼，忙道：“杨大哥救了我等，这杯酒该我等敬你。”三人举起酒杯的时候，杨复生已经喝尽了酒，三人忙喝光了。

余下几人见状，忙举起酒杯，也都说这客气话，一个个喝尽了。

杨复生满意地看着众人，李诚、陈煦这两人也都喝光了酒，看两人神态，杨复生心中更加肯定了几分。

“我等千辛万苦，到了关中，得以回转家乡，看望父老亲朋，我给诸位十天时间，各奔家乡，十日后，诸位都返回这里！”杨复生又道。

十天的时间不多，但也不少。若是离大兴较近的地方，十天足够来回了，不过如果是关北，时间上就有些不足了。

张刚刚摇摇头，道：“杨大哥，我不回去，以后有时间再回去看看。”

铁柱也附和，他知道如今时间紧迫，家中即使有亲人，恐怕已经不在家乡了，因此不急。

李诚、陈煦两人却是一愣，想不到杨复生给了他们十天的时间，两人皆是大喜，齐齐拱手，道：“多谢杨大哥！”

杨复生看着余下几人，道：“你们呢，可想先回家乡？”

有人刚要张口，铁柱在一旁微微摇头，那人看在眼中，便不说话了。

杨复生看着，也不多说，等了片刻，见没人说话，便道：“既然如此，李诚、陈煦你二人明日一早，就可以离开。柴兄，他们二人每人给五十吊钱。”

柴孝和点点头，知道杨复生这样做，必然有他的深意。

铁柱性子急，道：“杨大哥，如今正是缺钱的时候。”

“再缺钱，也不能让自家兄弟空着手回到家乡不是？”杨复生笑了笑，平时一吊钱约莫等于一两银子，五十吊就是五十两。五十吊钱其实不多。尤其是战乱之后，物价飞涨，钱就不值钱了，不过在关中，情况还算好，能买不少东西。

李诚、陈煦两人大喜，忙拱手谢过。

杨复生也不多说，端起酒杯，与众人喝着酒，这个时候，堵不如疏，因此杨复生才放他们回去。这些人在关中都有乡党，或许能召集同伴呢？

李诚、陈煦两人也是大喜，杨复生如此待他们，超出了两人的想想，众人大快朵颐，喝了不少酒，一个个都喝的醉醺醺的，这才各自回屋睡觉。

次日等到日上三竿，李诚、陈煦两人醒来，发现杨复生等人都起来了，为两人备了钱帛，这才红着脸拿了东西，就要告辞。临走前，再三表示，一定尽快回来。两人离去之后，杨复生也吩咐众人收拾行李。

回到客栈之后，杨复生已经取掉了脸上的面具，他知道卫玄、阴世师派来跟踪的人刚出城就被他甩掉了，这时候以真面目示人，反而不容易被发现。

日上三竿，众人略微吃了点东西，算了住宿的钱，便离开了霸上，朝着关西走去。

根据消息，李仲文在郿县一带活动，盘踞在四周的，还有盩厔县的何潘仁，去郿县并不需要经过盩厔，不过杨复生决定先绕路去盩厔县看一看，何潘仁是和胡商，非常有钱，乱世里招募了不少人自保，此刻就算没有达到巅峰，但想来数千的家丁也是有的。如果能与他相识，甚至顺利招募他，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第二十八章 平阳

过了京兆郡，越往西北，情况越惨，与在中原的情况有几分相似。

田地荒芜，尸骨随处可见，若不是尸骨太多，行程匆匆，杨复生都打算把所有尸骨全部埋葬。

“想不到关中作为京畿所在，情况也十分凄凉。”柴孝和说道，心中十分叹息。

杨复生也身同感受，他指着官道两旁的高及腰身的野草，道：“在这野草中，更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尸骨。造福关中百姓，使之不再有战乱，我等责任重大。”

柴孝和正色，道：“杨将军执意要走盩厔，莫非是有什么想法？”

杨复生决定走盩厔的时候，并没有说出理由，闻言他只是笑了笑，正要开腔，这时，从左侧的岔路口上，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一行人停下了脚步，杨复生侧目看去，在左侧后方，还有三百多步的地方，几个身影出现了。

“咦？居然有官军？”杨复生骑在马上，看得远一些。当他看清楚有官军模样的人，心中不免一惊。

再又一看，官军在追捕着两个人，这两人似乎是一主一仆，都骑着战马，正在狂奔，身后的官军看起来人数不少，为首的全副武装，看打扮，似乎是斥候。

柴孝和皱眉，道：“这么多的官军。”

杨复生匆匆看了一眼，冲着铁柱点头，道：“立刻埋伏，杀了他们！”不管官军目的是什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杨复生决定出手相助。

铁柱点着头，立刻带人离开。

官道两旁野草丛生，还有一些树木，这就给了杨复生埋伏的机会，瓦岗将士立刻躲进野草丛中，铁柱十分熟练地部署着，很快，阻击的计划就完成了。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连骑士的呼吸声也清晰可辨。

杨复生在草丛中看了铁柱一眼，冲着他竖起了拇指。铁柱会意，握紧了手中的横刀。

马蹄声终于来到了身边，杨复生放过了最先面的两匹战马，这是被追杀之人的坐骑，稍后，十几匹战马狂奔而来，官军在战马上大声呼喊着，对两名猎物势在必得的模样。

距离近了，杨复生忽然一跃而起，同时大喝了一声，铁柱、张刚刚等人听见叫声，立刻一抖手中的绳子。

“嘭！”一声轻响，绳子从沙尘里弹出，立刻蹦到一尺多高的地方，战马上的骑士来不及反应，立刻被绊马索绊倒在地，战马哀鸣着倒下，骑士被甩出好远。

前面的战马被绊倒，后面的战马也来不及停下来，一个个都摔倒在地，骑士都一脸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杀！”杨复生大喝了一声，舞着手中的横刀扑了上去。

最前面的官军还没有站起来，从战马上跌下让他浑身酸疼，杨复生的厉声大喝让他先是吃惊，不等反应过来，杨复生的横刀已经朝着他的脖颈砍了过来。

官军只能发出一声惨叫，脖子一道深深的血痕，他惊慌地用手捂着脖子，然而鲜血如同泉涌，根本捂不住。

杨复生抬起脚来，踢在他的右肩上，官军哼了一声，倒在地上。

鲜血惊醒了官军，好几人反应过来，匆匆跳起来拔刀想要厮杀，铁柱、张刚刚等人已经扑了过来，手中横刀毫不客气朝着官军的身上招呼。顷刻之间，兵戈之声、铁器割碎肉体之声不绝于耳。

官军虽然骁勇，但毕竟是遇伏，遇见上过战场的瓦岗将士，只得节节败退，不过片刻时间，这一队斥候就被杀了七八人，余下几人见势不妙，忙拉起战马，大喝着虚张声势地匆匆逃走了。

“追！”铁柱喝道，他杀了两人，兴致来了。

“不可追！”杨复生在后，听见铁柱的声音，忙道。

杨复生是想要救人，只要击退了官军就好，至于其他，杨复生可不想。

铁柱闻言，虽然有些不解，但出于对杨复生的信任，还是停了下来，转而打扫战场，遇见没有死透的官军，便补上一刀。受伤严重的战马也都杀了，还剩下三匹还能行走奔跑的战马就都牵了过来。

“收拾一下，继续前进。”杨复生说着，然后看了铁柱一眼。

柴孝和在身边，朝着西边一侧努努嘴。官道西边，那两人已经停下，仆人模样的牵着战马，另一人则缓步走了过来。

“多谢兄台相助！”来人拱手施礼，声音清脆。

这人身着青衣，一副平常人的打扮，头上戴着噗头，把头发整整齐齐地包扎在一起。这人说话，颇为秀气，再仔细看看皮肤，颇为白嫩，不过脸色有些苍白，也不知是不是服食了五石散的缘故？

杨复生的目光在这人身上一扫，顿时觉得这人不简单，虽然打扮稀疏平常，说话也颇为秀气，但整个人身上，显得英姿勃勃。

“我等也是路过，见官军追击兄台，因此出手相助，不值一提。”杨复生说道。

这人笑了笑，道：“小弟李平阳，多谢兄台大恩，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李、平阳？杨复生微微一愣，再度看了李平阳两眼。

“哼！”前方传来一声冷哼，抬头看去，原来是李平阳身后的仆人抬着头，一脸倨傲地看着杨复生，几乎是用鼻孔来看杨复生了。

杨复生倒是诧异万分，他救了这两人，不说感恩，这仆人当不至于冷眼相向吧？这一脸敌意何故？杨复生有些不明白。

李平阳表情不变，头微微一晃，脸上带着笑意，道：“敢问恩公大名？”

杨复生也笑了笑，道：“贤弟不必如此客气，我也姓李，叫李复生，你叫我复生即可。”

杨复生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颇大，柴孝和在一旁，微微一愣，却不多说，只是转过身去，去帮助铁柱、张刚刚等人收拾东西。

“啊，原来是李兄。”李平阳再度拱手，又道：“原来是本家，不知李兄哪里人氏？”

杨复生是关中人，说话带着关中口音，自然以关中人自居，不过说起祖籍，便是陇西。杨复生这么说着的时候，李平阳的脸色变得颇为精彩，一双眸子带着笑意，等杨复生说完了，李平阳不由笑了起来。

“原来是本家，小弟也是陇西李氏！”李平阳自我介绍了起来，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第二十九章 各怀鬼胎

杨复生自小跟随着李密长大，对于李氏的情况十分了解，不然他也不敢说他姓李。

两人聊了一会，发现居然有相识的一些人，比如说李神通，比如说李仲文等等。两人越说越投机，李平阳身后的那人却黑着一张脸，牵着战马，死死地看着杨复生，一副愤恨的表情。

若不是李平阳一向严厉，他就上前给杨复生一些教训了。

“贤弟这是要去哪里？”杨复生问道，在说了年龄之后，杨复生好巧不巧地比李平阳大几个月，因此以兄长自居了。

“哎，关中群盗丛生，我正要与家奴去陇西投靠亲戚。”李平阳说道。

杨复生点点头表示理解，道：“我等也要去扶风办事，若不嫌弃，贤弟可与我同行！”

“那就最好不过了。”李平阳大喜。

柴孝和走来，朝着杨复生微微点头，表示他已经搞定了事情。杨复生会意，朝着盩厔出发。

众人上马，杨复生在前，柴孝和在后。为了便于说话，杨复生与李平阳几乎是并肩而行，他的家奴则在后方，斜斜地看着杨复生，心中十分不悦。他看着杨复生与李平阳一边说着一边笑着，不由抿着嘴巴，眼中不时透出仇恨的目光，但很快，就隐藏起来了。

这种仇恨与其他无关，并非杨复生是坏人，而是因为他不希望杨复生与主人靠的太近。可是他知道，就如今的情况而言，需要这些人的帮助的，只的把不满藏在心中。

黄昏时分，众人抵达了盩厔城外五里处，这是一处颇为繁华的城镇，杨复生指着前方的客栈，道：“天色已晚，不方便赶路，今夜就在这里休息。”

李平阳也点头，道：“正是！”

这个镇子处于关中与扶风郡的交通要道，因此身处乱世，依然颇为繁华，街道上人来人往，这样的镇子比较安全，至少没有太多的兵匪，因此李平阳也同意。

进入镇子，寻了家比较大的客栈，这家客栈有着三层楼，占地极广，看见众人进来，立刻有店小二跑过来，笑道：“几位客官，里面请！”

“要五间上好的房间。”杨复生吩咐，又看着李平阳，带着询问的眼神。

李平阳咳嗽了一声，竖起两根手指，道：“两间。”

这就是七间房了，店小二掐指一算，苦着脸，道：“哎哟，客官，小店最近人比较多，没有那么多客房了。”

“还有几间？”杨复生问道。

“只有四间。”店小二回答。

“这岂不是连我等都不够住？”杨复生皱起了眉头。

“客官，偌大的镇子，也就小人这里还有空闲的屋子，其他地方可都是满了。”店小二见杨复生犹豫，便说道。

柴孝和道：“四间五间差别倒是不大，挤一挤倒也能住下。只是李贤弟那边……”

“贤弟，屋子不够，不如给你们一间？”杨复生询问。

李平阳面露难色，他身边的仆人却是大喜，道：“正当如此。”

李平阳还想说什么，犹豫了片刻，也不再说话。

房间定了下来，店小二引了众人去看房子。客栈装修的不错，价格也不贵，四间屋子挨得也不远。杨复生进了屋子，吩咐店小二去做些小菜，众人赶路，都已经饿了。

店小二应诺着出去，柴孝和关上了门，又吩咐铁柱在门外守着，这才开口，低声道：“复生，我看这两人不简单。”

“嗯，此人必定是李氏族人，而且身份不低。”杨复生回答。

“此人叫做李平阳，这名字也太奇怪了些！”柴孝和道。

杨复生嘿嘿笑了两声，凑近了柴孝和，说了几个字。

柴孝和眼睛瞪圆，失声道：“是她？这怎么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乱世之中，巾帼英雄也有不少。孝和，你若小瞧了她，吃亏的是自己。”杨复生说道。经过与李平阳的交谈，他可以肯定，这个李平阳就是李渊的女儿三娘李秀宁，而她身边的仆人，十之八九便是李秀宁的爱慕者兼家僮马三宝。

“这，若是她，你打算怎么办？”柴孝和问道。

“李秀宁并非蠢人，她想来也猜到我等身份不是一般商人。为今之计，她一定会设法拉拢我等，为李渊效力。至于她来盩厔，很有可能是想要拉拢何潘仁。”杨复生分析。

何潘仁是个商人，但天下大乱，为了自保，他建立了自己的势力。此人非常聪明，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可能问鼎天下，因为面对朝廷，他表面供奉，甚至还拿出一部分钱财给官府，满足盩厔县的钱财用度，因此受到官府的奖赏；面对关中群匪，何潘仁就要强硬许多，只要敢侵犯他的利益的，便借着官府的名义打压。

何潘仁不轻易杀人，不骚扰百姓，因此，官府对他做的一些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一个两面玲珑的人，李秀宁想要拉拢他是很正常的，而且何潘仁作为一名胡商，十分有钱，粮食也囤积了不少，可以作为军资。能够拉拢他，任何反隋的势力都将得到极大的帮助。

杨复生进入关中之后，第一时间就是想要拉拢何潘仁，这李秀宁何等人物，就更不用说了。

柴孝和知道何潘仁是重要的一环，道：“何潘仁有钱有粮有人，可不能让李秀宁把人抢走了去。”

“这点尽可放心，何潘仁是个商人，讲究的是利益。李秀宁虽然出身于陇西李氏，是关拢贵族，但就目前而言，他一定会坐观其变，不会急着投靠李秀宁。”杨复生道。

柴孝和抿着嘴想了一会，觉得杨复生说得有道理，何潘仁不是蠢人，在李秀宁尚未发迹之前，怎么可能去投靠李秀宁？这不是飞蛾扑火吗？

不过，为了防患于未然，柴孝和还是做出了提醒。杨复生深以为然，他来到盩厔，就是想看看能否接近何潘仁，说服他投靠瓦岗，准确地说是投靠打着瓦岗旗号的杨复生，杨复生自然不会坐视何潘仁被李秀宁给挖走。必要的时候，杨复生不介意给李秀宁使些绊子。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岂不知，在另一间屋子里，同样有人在商议着事情。

第三十章 一个胡人

“三娘，这李复生语言荒谬，不像好人，还是离他远一些为妙。”另一间屋子里，仆人说道。

正如杨复生的猜测那般，这一主一仆确实就是女扮男装的李秀宁与她的仆人马三宝。

前些日子，李渊暗中派人来通知长子李建成以及柴绍、李秀宁夫妇，表示时机快要成熟，是在晋阳竖起大旗的时候了，为了避免被隋庭追捕，也为了增加助力，李渊希望长子李建成、女婿柴绍等人能尽快赶往晋阳，商议大事。就在众人收拾行李准备回转晋阳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不知道哪里泄露了消息，引来了官府的追捕。

李建成、柴绍等人逃了出去，李秀宁也匆匆逃到了位于鄠县西北的李家老宅司竹园。司竹园一带山势复杂，李秀宁打算在这里招揽义师，对抗朝廷，成为李氏在关中的一颗棋子，从而帮助父亲夺下关中，夺下隋庭的京师大兴城。

李秀宁匆匆逃到司竹园之后，隋庭一时没有觉察到她的下落，让李秀宁从而得到喘息之机，她散尽了家财，先招募了百余人守卫司竹园。可是这区区的百余人根本不足以对抗朝廷，她思前想后，决定前往盩厔说服何潘仁，劝他为唐国公效力。

李秀宁十分大胆，他带着家僮马三宝以及两名侍卫化装了一番之后，赶往盩厔，试图联系何潘仁。不料，中途被隋庭的斥候发现，一番激战之后，侍卫战死，只剩下她与马三宝逃出。她原本以为这条命就要丢在这里，却意外被“杨复生”所救。

听见马三宝如此说，李秀宁点头，她自然是看出来了，这个叫做李复生的人并非一般的商人，一般的商人哪有这样的身手，能够轻易杀死一队的隋军斥候？不过，本着利用的心思，李秀宁也就装傻。

如今隋庭正在追捕他李家人，她只有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对抗势力极大，拥兵十几万的关中隋军。所以，她打算利用李复生，如果能招他为麾下，那就最好不过了。

“三宝，这件事情我自然有分寸。如今正是用人之时，此人身份并不简单，应该是族人。”李秀宁也不太确定，因为杨复生对陇西李氏太过于熟悉，很多人他都认识，可偏偏李秀宁对杨复生的相貌没有一点印象，甚至这个名字也没有丝毫的记忆。

所以，李秀宁觉得杨复生不简单，或许，这个名字是化名，但毫无疑问，此人一定是李氏族人，至少，他与李氏族人的关系非常密切！毕竟陇西李氏人口众多，她不认识，也是正常。

“可是，若他是敌人怎么办？”马三宝还是不放心，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李复生就觉得十分不满，或许是因为李秀宁与李复生的表情太过于亲密？马三宝说不清，也许，是嫉妒吧？

李秀宁笑了笑，道：“这个不妨，他不可能是隋庭的人。”

“为何这般肯定？”马三宝追问。

“就是这般肯定，不过我也说不清楚，或许是一种直觉吧。”李秀宁说道，拢了拢从噗头上散落的秀发，然后扎在一起。

马三宝皱眉，他知道无法劝说李秀宁，便不再说这个问题，而是道：“如今到了盩厔，也不知何潘仁在何处？说服他可难度不小。”

“何潘仁是个商人，最为看重利益，只要许以高官厚禄，他没有不动心的理由。”李秀宁说道，陇西李氏声名赫赫，是关拢世家之一，这是她最大的依仗。

话音刚落，门外，柴孝和敲着门，道：“李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是否下楼吃饭？”

李秀宁瞧了马三宝一眼，摇摇头，然后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仪容，发现没有什么破绽，这才走了出去，马三宝抿着嘴也追了出去。

客栈一楼大厅便是酒楼，此刻南来北往的客商正在这里用餐，至少有五十多人，人声鼎沸十分热闹。杨复生已经坐在了一楼大厅处的一个角落里，这里靠近窗边，视野非常好，能够把整个大厅尽收眼底。

杨复生看见李秀宁来了，微微一笑，示意她坐下。对于李秀宁的身份，杨复生并不打算揭穿。

李秀宁在一旁坐下，马三宝紧挨着李秀宁坐下，一脸的郁郁。

杨复生点了十几张胡饼，此外还有一些小菜，几斤胡髯郎肉。胡髯郎就是羊类的统称，当今天下是杨氏天下，为了避讳，因此以胡髯郎称之。

李秀宁面前摆着一副碗筷，还有一杯酒，马三宝轻轻碰了一下李秀宁，提示她不能喝酒。

李秀宁却不在意，端起酒杯，朗声道：“今日之事，多谢李兄，小弟先干为敬！”

杨复生眯起眼睛看着她，笑了笑，也端起了酒杯，道：“都姓李，五百年前就是一家人，不必客气！”说着，一口喝尽。

马三宝撇撇嘴不说话，一把抓起筷子，闷头吃着，他饿了。

杨复生招呼着柴孝和、铁柱两人吃东西，两人这时有了一种尊卑之感，隐隐以杨复生为首，见他吩咐了，这才吃着东西。几人吃了一会，突然，原本热闹的客栈突然安静了下来，几乎是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强烈的反差让杨复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起头看着前方。

李秀宁也放下了筷子，转过头，看着身后，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原本十分嘈杂的客栈变得突然如此安静？

不仅是杨复生、李秀宁如此，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门外。有几人更是站起来，走了出去，迎接着一人。

杨复生看着门口那人，不由眯起了眼睛，因为这个人，显然不是一般人，此人满脸胡须，浓密而卷曲，头发也十分卷曲，高眉深目，鼻子高挺，仔细看时，这人眸子深蓝，犹如海水一般，这人，并不是中原人士，而是西域人士！

这是一个胡人，杨复生心中想着，端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过却不敢肯定。

难道，此人就是何潘仁？

杨复生拭目以待。

第三十一章 异姓兄弟

李秀宁看着这个胡人，同样也是心中一动。

在这盩厔县一带，一个胡人能有这么大的威势，难道与何潘仁有关系？甚至，这人有可能就是何潘仁本人。

胡人进来之后，扫视了一眼四周，见杨复生附近还有一张空桌子，便大步走了过来，在他身后，还有三四人紧紧跟着，到了空桌子处，早有人擦干净了桌子，在一旁候着。

客栈老板更是在一旁弯着腰赔笑。

胡人进来坐下，睥睨四周，冲着客栈老板点头，老板会意，匆匆离去，他知道胡人要什么。

自从胡人进来之后，整个客栈就变得安静了许多，许多人说话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大声，不少人都是窃窃私语，更多的人连饭菜也不吃了，匆匆站起来，离开了客栈。

一人为胡人斟满了酒，胡人慢悠悠地喝着，等了一会，一人来到胡人身边，弯腰施礼，道：“何爷。”

“嗯，昌盛，上次给你说的事情，可有眉目？”被唤作何爷的人问道。

“何爷，这事情正在打听，正在打听。”昌盛回答，低头哈腰地说着话，陪着笑。

“哼，足足十天的功夫，你还没有打听到？”胡人十分生气，眼睛一瞪，胡须登时翘了起来，看起来十分吓人。

昌盛吓了一跳，急忙跪下，连连磕头，道：“何爷，并非小人不用心，而是此事的确比较难查。”

“哼，我看你是不用心，再给你三天时间，若还不能办成，你那女儿就没了！”何爷说着，胡须一翘一翘的，颇为有些滑稽。

昌盛吓得脸色都变了，这年头有权有钱才是正道，他虽然是个混混，却没有太多的钱，至少和眼前这位比起来，差的太多。忙不迭答应着，见胡人脸色稍好，告辞一声，然后匆匆溜走了。

何爷并没有管他，而是狠狠地看着昌盛离开的背影，不由冷哼了几声。

“何爷，吃点什么？”这时，客栈老板陪着笑说道。

何爷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便让客栈上些小菜上来，又点了几张胡饼，两壶酒。片刻之后，酒菜都上来，何爷抓起胡饼大口吃着，嘴里吧唧之声不绝于耳。

杨复生倒不觉得，乱世里，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只是吃饭吧唧嘴罢了，胡人就是胡人，终究没有台面。不过杨复生却发现李平阳微微皱眉，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对于李平阳可能的身份，杨复生不想拆穿，拆穿了就没有意思了，他倒是想要看看李平阳想做什么。

那胡人三两口吃完了饭菜，大大咧咧地站起身来，带着人走了，这人一走，客栈里的气氛登时好了许多。用餐的客人们也都开始活跃起来，声音也大了不少。

“哼，一个胡人而已，若是在平时，岂容他这么嚣张？”一人愤愤不平地说道。

“嘘，小声些，隔墙有耳！”另一人忙说道。

远处一个桌子上的人说道，这两人声音越来越轻，杨复生是听不见了。

但很快，另一边却引起他的注意，这是两个青年，一人戴着噗头，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孔武有力。另一人则相对瘦弱一些，不过也很结实，尤其是一双眸子看起来十分有神。

这两人看起来十分年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但给杨复生不一样的感觉。

李秀宁也注意到了这两人，目光微微一斜，余光看着两人。

“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胡人，早晚杀个干干净净！”眸子明亮的那人说道。

黑汉子道：“如今天下大乱，各地起义已经呈现燎原之势，恐怕这大隋朝廷，撑不过几年了。”

“建方，你可曾听过那句谶语？”眸子明亮的汉子问道。

建方笑道：“君买，你说的可是杨花落？”

“不错，如今这李花落正应在蒲山公的身上，我等自当投奔瓦岗！”被换做君买的人汉子叫做席君买，另一人则叫做梁建方，两人是至交好友。

梁建成沉吟着，道：“蒲山公是关拢贵族，十分有能耐，带着瓦岗一群乌合之众打的官军溃不成军，按道理是最好的效忠对象，只是，中原太远了。”

席君买挠挠头，道：“那倒是，如今我等缺乏钱帛，要去中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梁建方听着，只是叹气，一钱逼死英雄汉哪。

“要不，先给何潘仁做做事？”梁建方思考片刻，犹豫着说道。

“哼，一个不成器的胡人，与其投奔他，还不如去投奔朝廷。”席君买对何潘仁不屑一顾，他正想杀光胡人，又岂会投奔何潘仁？

杨复生听着，却不说话，心中却暗暗有了心思，他一边吃着，却发现李平阳同样一副思考的表情，很显然，她也想拉拢这两人，对于如今的李秀宁来说，能够拉拢越多的人，对抗朝廷就多了几分把握。杨复生相信，如果不是自己在这里，李平阳肯定就去说服这两人了。

李秀宁想着的时候，发现了杨复生的目光看着自己，她轻轻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来，道：“李兄，小弟已经吃好，还有一些事，先走一步，李兄请慢用。”

马三宝见李秀宁要走，自然不愿意在这里多做停留，目光微微一瞪杨复生，跟在李秀宁身后离开了。

杨复生知道马三宝有着敌意，也不理他，等两人离开了，已经看不见了，便叫过了店家，朝着梁建方的地方努努嘴，道：“给他们再上两个小菜，两壶温酒，都算在我的账上！”

店家应诺着退了下去，片刻之后，几碟小菜上来，还有两壶温酒，放在了梁建方、席君买的桌子上。

梁建方奇怪道：“店家，这些小菜、酒水，我可没要。”

席君买也道：“是呀，我说店家，我们兄弟俩可没有钱给你！”

店家笑道：“两位客官放心，这个钱，已经有大爷为两位付过了。”

席君买呵呵一笑，道：“奇了怪了，我这辈子无比倒霉，居然有人肯为我付账，店家，究竟是谁？”

第三十二章 相邀

不等店家回答，杨复生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梁建方、席君买的位置上走来。店家见状，非常识趣地退到一旁，不说话。

“两位兄弟，这些小菜是我请你们的。”杨复生说道。

梁建方站起身来，拱拱手，道：“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兄弟与我二人并不相识，如此邀请，我二人实在是心中疑惑。”梁建方看起来比较警惕。

席君买看着杨复生，却不说话。这时候杨复生已经变成了正常的容貌，一般人瞧不出端倪。

杨复生摆摆手，示意店家先行离去，这才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我初到贵地，见两位兄弟容貌不凡，日后定有一番作为，因此不免想要认识。”

席君买见他说得实诚，心中也是欢喜，不由搓搓手，喜滋滋地道：“先生会看相？”

杨复生笑而不答，只是道：“相请不如偶遇，我那边还有一些酒菜，两位不妨一起吃？”

席君买看了看手上的馒头，又看了看桌子上的几碟素菜，他已经被杨复生桌子上的肉食吸引，便看向了梁建方。梁建方感受到他的目光，心中一横，自己是个男人，还怕什么？当即拱手谢过。

杨复生叫来了店家，把李平阳、马三宝的碗筷收拾了一下，酒食都拿过来，杨复生、柴孝和、梁建方、席君买四人坐着，杨复生亲手为三人斟满了酒。

梁建方、席君买心中升起一丝异样，这个人，应该不止一个商人那么简单吧？

杨复生却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现在并不说明自己的身份，瓦岗这个名头，看来在关中还是有一定作用的。他举杯，道：“今日能够认识两位兄弟，是李某的荣幸，这杯酒李某敬两位。”李秀宁还在身边，不能以真名示人，杨复生还是十分警惕。

梁建方、席君买忙举起酒杯谢过，柴孝和也端起酒杯，四人一饮而尽。

这时临桌铁柱、张刚刚等人都吃完了，先回屋休息了。由于正是饭点，食客反而越来越多，原先因为胡人的到来变得低落的气氛逐渐变得热闹起来，不少人行着酒令，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酒意。

杨复生斟满了酒，看着两人，笑道：“我观两位绝非一般人，日后定能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梁建方苦笑一声，道：“如今我等饭都吃不起，何谈光宗耀祖。”

席君买不说话，却是叹息了一声。

杨复生察言观色，发现两人虽然这般说，眸子却是明亮，没有颓废之意，心中不由笑了笑，他替两人斟满酒，道：“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两位尚且年轻，日后自然有一番建树。”

柴孝和知道杨复生有招揽之意，当下接过话头，道：“两位兄弟不知将要去何处？”

梁建方、席君买自然不肯说要去何处，瓦岗毕竟太原了，因此只是摇头，表示没有去处。

杨复生笑道：“我最近有些事情，要去扶风郡一带。办些事情之后，便要回转中原。如果两位兄弟不弃，可否帮忙？事后我一定有所酬谢。”

席君买眼睛一亮，杨复生是中原人？如果是这样，那最好不过了。他斜睨看了一眼梁建方，梁建方同时也看着他。

“哎哟，我肚子痛。”席君买反应极快，朝着杨复生施礼，道：“李兄，我肚子痛，我稍去片刻。”

说着，匆匆离去。

“我去照顾他。”梁建方说着，也站起来，尾随而去。

杨复生不说话，抿了一口酒，眼中带着笑意。

柴孝和有些不解，道：“大哥，为何对这两人另眼相看？”

“这两人，自有一种特别的气质。”杨复生说道，有的东西他不可能全部告诉柴孝和，只得如此说道：“我有预感，这两人以后必定能成为独挡一面的大将。”

柴孝和对此没有怀疑，即使不能独当一面，以目前的情况，招揽这些人是必要的，更何况他刚才明明听见了，这两人想要投奔瓦岗。

两人继续吃喝，不一会之后，梁建方、席君买两人回来了。坐下之后，席君买咳嗽了一声，道：“李兄盛意拳拳，我二人如果不应允，倒是失礼了。”

“如此最好了。”杨复生呵呵一笑，举起酒杯，道：“我敬两位一杯。”

“请！”席君买、梁建方同时说道，举起了酒杯。

屋子里，李秀宁在踱步，她自从逃出了河东，来到关中之后，便想要着招揽部下，壮大实力，不然也不会来到盩厔，想要招揽何潘仁。不过，何潘仁不是那么容易招揽的，那么如果能招揽李复生以及刚才那两人，也是有好处的。

李秀宁目光不错，他认为梁建方、席君买一定有能耐，只不过李复生在，有的事情她不好说罢了。因此这才匆匆回来，也是想要等待着机会。

马三宝与李秀宁相识多年，自然她在想什么，便道：“三娘，你可是想要招揽那两人？”

李秀宁点头，道：“这二人看起来不同一般人。”

马三宝兴冲冲地道：“如此，我请他们来一叙。”

李秀宁皱眉想了想，道：“如此也好，小心些，不要让李复生看见。”

马三宝应了一声，匆匆走了出去，到了大厅，透过人来人往的食客，却是皱起眉头，因为他分明看见李复生与那两人喝着酒，说这话，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马三宝不由握紧了拳头，这是怎么回事？不过片刻时间，他们怎么就勾搭在了一起？马三宝对杨复生没有好感，对他充满了敌意，看见这一幕，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到了杨复生不远处，已经能听清楚几人正在说话。

马三宝抿着嘴，走了过去，道：“李兄，我有点事情，还望借人一用。”

杨复生抬起头，看着他，道：“借人？”

“我家公子对这两位兄弟有些兴趣，想要请他们喝酒。”马三宝自觉说得非常客气，但这话在杨复生、梁建方、席君买等人听来，却十分刺耳。

第三十三章 冲突

杨复生大致猜到了李平阳的身份，觉得她十之八九便是李渊的三女李秀宁，对于这等巾帼英雄，他是十分佩服的。也知道她如今的处境，想要招揽关中义士，壮大自己的实力，从而对抗朝廷。只是，杨复生没有想到李秀宁居然如此亟不可待，当着自己的面就要招揽梁建方、席君买。若非自己先了一步，很有可能就被李秀宁给招揽了。

杨复生看着马三宝，眸子里带着笑意，道：“这个我并不能做决定，就要看两位兄弟的意思了。”

席君买、梁建方互相看了一眼，这人代表着他的主人来邀请，这诚意就不够！两人自觉都是有才之人，武可定国，那人仅仅派一个家奴前来邀请，岂不是看轻了两人？可以说，这个人毫无诚意！难道我二人就这么不值钱吗？

再说两人都是英雄好汉，一诺千金之人，既然刚刚答应了杨复生，岂会再接受他人的邀请？如果轻易接受了旁人的邀请，信义何在？

席君买咳嗽了一声，道：“我等都已经吃饱喝足，就不叨唠你的主人了。”

语气淡淡，明显带着拒绝之意。

马三宝是个高傲的人，本身也有极强的能力，若不是因为爱慕三娘李秀宁，想要跟在李秀宁的身边，根本不可能自贬身价为奴。以他高傲的个性，听见席君买的拒绝，脸色登时难看了许多。

如果是在平时，马三宝必然十分冷静沉着分析其中的原因，可今日却不同，这一路上，他看见李秀宁与李复生有说有笑，与平常的高冷完全不同，当时若不是考虑李复生身边有人，马三宝早就冲上去了。到了现在，马三宝的心中憋着一口气，迟迟没有发泄出来，此刻见席君买拒绝，脸色便不好看了。

“哼，不过一个平民，有什么资格拒绝？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马三宝说道，言语中带着不平，说话间，不经意看了杨复生一眼，他始终对杨复生十分不爽。

席君买、梁建方两人闻言，不由愕然。两人刚才看见李复生与马三宝以及一个长的颇为英俊的青年一起吃饭，料想都是相识的，因此婉言拒绝，但想不到马三宝一听两人拒绝，立刻恶语相向，全然没有一丝风度。这难道便是招揽的态度吗？

杨复生冷冷地看着马三宝，心中也十分不满。他依稀记得李秀宁能够招揽关中群盗，靠的便是马三宝的三寸不烂之舌，不过现在看来，这马三宝也不过如此。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改变了一些事情？

杨复生沉吟的时候，席君买、梁建方看向了杨复生，毕竟杨复生与这人相识，总要给杨复生一个面子。

“平民？”杨复生淡淡地笑了起来，言语中充满了揶揄：“什么时候一个家奴比平民的地位还要高了？一时是家奴，一辈子都是家奴，而一个平民，一时是平民，以后却有机会封侯拜相！”

杨复生本来不愿意说这些话，因为实际上也有家奴成为一代人杰的，只不过马三宝的话太过于气人，杨复生因此出言相讥。在说刚刚招揽了席君买、梁建方两人，他自然要表达出他的态度。

马三宝听见杨复生的话，先是一愣，随后脸色变得涨红，他抬起手，指着杨复生，道：“你，你竟然敢屈辱于我！”

“怎么，一个家奴就不能欺辱吗？还是你以为是陇西李氏的家奴，就高人一等？”杨复生道，眼中蹦出一丝杀意，说话完全不客气。

李秀宁是杨复生计划中的一环，不到万不得已，杨复生不会与李秀宁撕破脸皮，但他也绝不会有人侮辱他的朋友、兄弟。

席君买、梁建方见杨复生如此维护自己，心中感激的同时又对两者之间的关系感到迷惑，难道他们不是朋友？

马三宝被杨复生一激，登时抬起头，高傲地看着杨复生，道：“哼，陇西李氏的地位绝非你这个冒牌李氏所知，你若是老实一些，交代出你的真实身份，唐国公那边，日后还能饶你一命！”

“唐国公”三个字一说出，席君买、梁建方、柴孝和心中都是一震！陇西李氏中，以“唐国公”封爵的只能是李渊，这个人，居然是李渊的家奴？以李渊的身份地位，他的家奴的确与常人不同。难怪他如此倨傲。

“唐国公？唐国公在晋阳打算造反，你以为我不知？”杨复生说着，忽然抓起桌子上的酒杯朝着马三宝掷了过去。

马三宝没有想到杨复生动手，等发现想要躲开的时候，已经晚了，身上多了不少酒水，酒杯也落在地上摔坏，发出一声脆响，碎成数块。整个大厅的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看着这边，就连客栈老板也发现苗头不对，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这……”客栈老板发现冲突的几人正是不久前入住客栈的几个人的时候，不由愣住了，他们在做什么？

马三宝反应过来，目光凶狠地看着杨复生，道：“你好大的胆子！”

杨复生哈哈笑了两声，道：“你区区一个反贼的家奴，竟然如此嚣张……”

杨复生说着话的时候，李秀宁匆匆赶来了，李秀宁在让马三宝去请席君买、梁建方两人之后，左思右想，觉得有些不对劲，思考一番之后，立刻匆匆赶来，想不到还是迟了一步。听见杨复生如此说着，李秀宁急忙赶了过来。

“李兄恕罪，是我管教不力，还请李兄大人大量，原谅则个。”李秀宁拱手说道。

杨复生看着她，见她一副焦急模样，嘴角微微翘起，脸上带着不屑，道：“想不到李兄是名门之后，失敬，失敬！”

白日里，尽管杨复生与李秀宁聊得非常火热，但李秀宁并非说明她是李渊的后人，毕竟这个时候如此关键，李秀宁的自然不可能轻易表露身份，因此才会用假名。

此刻，听见杨复生这么说着，李秀宁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她看了一眼四周的人，微微摇头，走上去，离杨复生不足五步，只听她低声，道：“李兄，有的事情确实是情非得已，还望李兄恕罪。”

“不过一个家奴而已，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区区一个家奴犯错，还要主人出来认错，这事情，让人觉得怪异！”杨复生说道。

第三十四章 选择

大厅里，随着李秀宁的到来，气氛更加紧张了。听见杨复生这么一说，马三宝握紧了拳头，低喝道：“你莫要欺人太甚！”

在马三宝看来，李秀宁是他心目中的女神，自然不容他人玷污，杨复生这话不仅侮辱了他，更侮辱了李秀宁，便立刻大怒了起来。他大步上前，挡在李秀宁面前，冲着杨复生怒目而视。

李秀宁心中大急，一方面她想要拉拢杨复生，另一方面她又不希望自己的身份暴露，毕竟现在她没有什么人，一旦被官府发现，派出大军追捕的话，以她区区百人的力量，哪里是朝廷大军的对手？这一路上她低调行事，对杨复生也使用了假名，就是不想太多人的人知道，但现在看这架势，事情恐怕难以善后。

李秀宁伸出手，一拉马三宝，急匆匆道：“三宝，不可！”

“三娘，此人无礼，我绝不能让你受辱！”马三宝说道。“家奴”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他，以他的才能，就算是一介平民，也能衣食无忧，若不是为了接近李秀宁，他又怎会卖身为奴？可即使是这样，家奴二字，永远是他一生的痛。

杨复生冷冷地看着他，用询问的语气看着李秀宁，道：“李兄，你我虽是萍水相逢，但今日我却是救了你二人，难道你要恩将仇报，杀我不成？！”

席君买、梁建成两人闻言，心中十分震惊，紧接着，就对李秀宁、马三宝两人有着强烈的不满！这是什么人嘛？居然对恩人如此，足见这两人品德十分差劲。

大厅里的人都看着杨复生、李秀宁等人，有些不明所以。

李秀宁心急如焚，她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忙加力扯了马三宝一把，道：“三宝，不可无礼！”

马三宝愣了一愣，他感受到了李秀宁拉扯之间带给他的压力，也听出了李秀宁的不满，他慢慢回头，看见李秀宁的娥眉竖起，眼睛瞪圆了，一脸的责怪。虽然马三宝只是一个家奴，但多数的时候，李秀宁并没有把他当成家奴来看，一向礼待有加。

但现在，马三宝失望了，她，心目中的仙女，居然为了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有着坏心眼的男人来责怪自己？这让马三宝的一颗心登时凉了下来。但他又不能冲着李秀宁生气，只得狠狠地看了杨复生一眼，握紧拳头，咬着嘴唇转身离去了。

李秀宁看了一眼马三宝，又看了看杨复生，冲着他施礼，道：“李兄，今日是小弟的不对，他日我一定登门致歉！告辞！”说着，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杨复生见他走的匆忙，也不多说，冲着大厅的人摆摆手，道：“好了，没有什么事，都散了吧！”

众人见李秀宁、马三宝离开，也觉得没有了意思，各自坐回去，吃着东西，窃窃私语的却在聊着，有的吃完了东西，结账走人。

梁建成坐下，奇怪地问道：“李兄，这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边吃边说。”杨复生摆摆手，又让店家添了两个热菜，这才慢慢说了起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片刻时间，客栈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镇子南边一处比较宽阔的平地处，是一栋颇大的宅子，占地足有二十多亩，这还是庄园主人比较小的一处宅院，由此可知，此人是多么有钱。

此刻，一个身着胡服的男子十分享受地半躺在软榻之上，几名胡女在为他锤腿，更有一名十分美貌的胡女在喂他喝着葡萄美酒。这胡服之人看起来个子颇高十分健壮，而且满头卷发，眉骨高耸，眼睛深陷下去，带着一抹蓝色，胡人特点非常明显。

他正在听着一人汇报情况，如果杨复生在这里，他一定认出来汇报情况的这人，就是在客栈十分嚣张的那名胡人。

“昌盛办事不力，吓唬吓唬他就可以，毕竟找不到更为得力的助手了。话又说回来，那个消息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听的。”这胡人说道。

这人道：“叔父，如今天下大乱，各地风起云涌。虽说李密在瓦岗呼风唤雨，可是势力仍然未到关中，为何叔父对李密如此上心？”

“远华，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李密虽然是在中原作乱，但他是关拢贵族，一旦中原得势，很有可能挟大胜之威进抵关中，以他的名声，更加上那句谶语，天下是谁的，还犹未可知。”胡人道。

远华略作迟疑，道：“可是那李渊也在晋阳起兵，以侄儿之见，这李花开之言，还未定是谁。”

“所以啊，我才让你打探消息，及时知道各方消息，才能为日后筹谋，得到一个好的出路。”胡人说着，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如果不是胡人，他一定会趁机扩大势力，说不定还能建立一个朝代，可是可惜呀，他只是一个胡人，在这势力繁杂的关中，他只能选择自保。

有的事情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人，就要有自知之明，有多大的才能，有多大的可能，便去做多大的事情。毫无疑问，这一点上，胡人是十分明智的。

“如果，侄儿只是说如果，李密、李渊都派人来招揽叔父，不知叔父会如何选择？”远华又问。

远华这个问题让胡人一愣，随后，他笑了起来，道：“这个问题十分简单，如今谶语还不明，李花虽含苞待放，却有两朵，谁能盛开，绽放出光华，还犹未可知。所以，在它盛开之前，我们只有等待，耐心地等待。”

远华点点头，无论对于李密还是李渊来说，叔父拥兵数千，就算没有彻底和朝廷撕破脸皮，也依然是各方面势力争取的对象，只要有兵有权，找准了机会，选择合适的势力效忠，至少能博一个衣食无忧。

胡人摆摆手，正要说话，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这是一名汉人，他带来了一个消息，而这个消息，让胡人和远华都是一愣。消息里，汉人提到了三个字：唐国公！

虽然只是简单的三个字，但毫无疑问，这三个字带来的分量是沉重的，让两人都十分吃惊。胡人忙让侍女退下，专心询问起来。

第三十五章 谋划

谁都知道，唐国公便是李渊，在这大隋朝廷找不到第二个唐国公。作为大隋皇室的亲戚，唐国公与旁人不同。当年他还小的时候，是隋文帝把他养在皇宫之中，尚未到弱冠之年，便让他袭爵，成为大隋最年轻的一个国公。后来一步一步，逐渐爬到了今天的这个位置。

如今，唐国公造反的消息虽然被朝廷刻意隐瞒，但关于李建成、柴绍、李秀宁等人的通缉令已经在大兴城、华阴等地贴满，只要有心打听，想不知道都难。

可是现在，李渊的探子出现在了这里，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胡人仔细盘问了一番，直到这汉人再也说不出什么来，这才赏了一些钱帛给汉人。汉人千恩万谢地走了，胡人这才看着远华，一脸凝重。

偌大的院子里就这两叔侄，气氛反而更加凝重了，胡人看着侄儿远华，道：“如今看来，双方已经开始博弈了！”

远华道：“叔父，李渊刚刚造反的消息传来，就有人来到盩厔，难道李渊早就计划要招揽叔父？”

胡人想了好一会，摇摇头，道：“应该不是，听说朝廷派兵追捕李渊的长子李建成，以及女儿女婿等人，他尚且自顾不暇，不可能会派人来。不过，既然那人是李渊的人，或许是这几人中的一个，逃出了官府的追捕，想要得到我的支持，从而对抗朝廷。”

“叔父，如果真是如此，他恐怕很快就会登门拜访！”远华说道。

“哼，李渊狡猾，我也不是笨蛋。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处理，我出去一趟，看看其他地方的状况。若他们真的来访，你就告诉他们，你不能做决定，需要等我决策，至于我的行踪，你只说不知！”胡人吩咐得很细。

“叔父放心，我一定办成此事！”远华说道。

“另外，那件事情加快打探，如果李密真的派人进入关中，这个选择就难了一些。”胡人又叮嘱。

“是。”远华应着，他也知道此事重要。如果关中只有李渊进入，那么如何选择是毫无疑问的，肯定是李渊呀！毕竟大隋已经日薄西山，是扶不起的阿斗，谁会选择这个行将朽木的朝廷？可是如果在中原风头正盛的李密进入了关中，那么同样都是关拢贵族的两人，谁会获得关拢世家的支持？谁能问鼎天下，实现谶语的预言？谁也说不准，因此，消息的确凿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客栈里，杨复生与梁建方、席君买两人喝了不少酒，之后，杨复生邀请两人就在客栈休息。柴孝和与铁柱在屋子里收拾了一番，腾出了休息的地方，一伙人席地而睡。

到了次日，日上三竿，喝酒太多的杨复生这才醒来，洗漱过后，柴孝和拿来一封书信，是李平阳写的。书信里，李平阳表示了歉意，表示以后相见，彼此还是朋友。在书信里，李平阳还放了一块玉佩，只说以后凭借这块玉佩，可以去找他。

杨复生看完书信，把东西收起来，藏好了，这才起身去吃饭。吃饭之时，杨复生问起何潘仁的情况，店家支支吾吾却是不说，倒是席君买笑了起来，告诉杨复生，何潘仁就有一处府邸在此处。

杨复生倒是奇怪席君买为何知道，不过也没有细问，吃过饭之后，便在街上闲逛，试图了解何潘仁这个人的品性。要拉拢何潘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做到知彼知已，杨复生不会轻易出手。

在街上四处逛逛，不时与百姓闲聊，杨复生也不是没有收获。比如他就得到了消息，何潘仁并不在这里，而且据说上午有两个人前去拜访了何潘仁，何潘仁的侄儿何远华招待了两人，但没多久，这两人就出来了，不久，就离开了这里，朝着东南方向走了。

说这个消息的人虽然不认识那两人，但杨复生几乎可以肯定便是李秀宁与马三宝两人，想来是拉拢何潘仁不成，便匆匆离开了。临行前，她写了一封书信留给自己，也是为了日后留一手，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要好很多。

既然何潘仁不在这里，杨复生觉得也就没有了停留的必要，又转了一会，打听了一些消息之后，便回到了客栈，给其他人说了事情，让他们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赶去郿县。

这时候，席君买、梁建成已经感觉到杨复生的不一样，如果只是一个商人，他打听这些消息做什么？

杨复生自然有他的想法，如今化名李平阳的李秀宁主仆已经离开了这里，杨复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他令铁柱、张刚刚等人守在门外，与柴孝和在屋内打算摊牌。

席君买、梁建成见两人一副郑重模样，都是不明所以。

“两位，有的事情并非刻意隐瞒，而是迫不得已，还望两位见谅！”杨复生冲着两人施礼。

席君买却是大惊，忙还了一礼，道：“李兄为何如此？”

杨复生咳嗽一声，看了两人一眼，道：“实不相瞒，我并不姓李，也不是一个商人。”顿了一顿，见两人先是惊讶，随后惊讶消失，转而是好奇，便再度开口，说了起来。

“我姓杨，名复生，实际是瓦岗魏公的外甥，这一次来到关中，是要扩展瓦岗的势力。”杨复生简单介绍了自己以及来关中的目的。

席君买、梁建成闻言都是一愣，互相看了一眼，几乎是齐声道：“你是魏公的外甥？”

柴孝和笑了笑，道：“不错，他是魏公外甥，而我是魏公帐下长吏，柴孝和是也。”说着，柴孝和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书信，上面写着魏公李密的名字。

席君买、梁建成看了一眼，虽然没有见过魏公的字，但想来在这关中，没有人会刻意假扮“反贼”，两人因此信了八分。

“可是，为何改姓李？”席君买不解。

“此事说来话长了，若不是遇见李秀宁与其家奴马三宝，我没有隐瞒的必要。”杨复生说着，见两人还是不明白，便点明了李秀宁、马三宝的身份。

席君买、梁建成两人都是聪明人，联系到杨复生的表现，立刻便想明白了，瓦岗、李渊两个派系都是为了来争取何潘仁，而且李秀宁欺骗在先，也难怪杨复生要用假名了。

两人原本就想要去中原投奔声名赫赫的瓦岗，闻言都是拱手施礼，道：“我等愿意为杨大哥效劳！”

能为魏公的外甥效力，比起瓦岗其他将领，就非常不同了，或许，以后真的能封侯拜相呢？

第三十六章 相见

郿县紧挨着盩厔、武功两县，不过就划分而言，却属于扶风郡，而盩厔、武功叔父京兆郡的范围。

郿县是京兆郡通往扶风郡郡治雍县的必经之路，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更加上郿县地处秦岭山脉主峰太白山脚下，地理形势复杂，群山之中，即使是和平时期，也成为藏污纳垢之地，一些杀人越货之徒隐藏在群山之中，躲避着官府的追捕。

值此天下大乱之际，太白山更是成为群盗的乐园，不知道有多少盗贼，又或者是杀人越货之徒盘踞在这里。当然，也有一部分所谓的义师驻扎在这里，试图对抗朝廷。

就在杨复生继续西进，寻找着李仲文的时候，太白山下，扶风太守窦琎的长子窦普行正带着两千兵马稳扎稳打地剿灭着太白山的群盗，这些群盗毫无组织，又各自为战，很快就被窦普行击溃，一些势力较小的义师，如同惊弓之鸟，纷纷逃走。

丘师利丘行恭两兄弟以及李仲文这两股盘踞在扶风郡最大的义师也受到了威胁，由于李仲文的估计错误，义师受到窦普行的攻击，损失很大。迫不得已之下，两人带兵选择了后撤，逃到了太白山东麓，驻扎在附近的山脉之中，与窦普行打着游击。

黄昏时分，临时大帐里，李仲文紧锁着眉头，由于轻敌，他的损失很大，一部分士兵被杀，一部分士兵逃走，如今跟在他身边的士兵不足一百人，丘师利情况略好一些，但兵力也只有两百多人了，都损失过半，无法与装备精良，人数众多的隋军对抗。

丘师利抿着嘴，如今的情况确实不利，谁也没有料到会到这样的地步。

本来，几人都是官宦后代，也都想着保卫一方家园，但随着天下大乱，官反而是匪，几人愤愤不平，这才拉起了队伍占据了郿县，保卫家乡。在连败了几次官军之后，几人在郿县逐渐站稳了脚跟。

这一次不知是怎么回事，义师的作战意图好几次被窦普行识破，因此损失极大，不得已之下，只得撤到了太白山中，与官兵周旋。可是，几百人虽然不多，但每天吃饭都花费不少，如果继续让官兵围困下去，恐怕这几百人就要断粮了。

几人商议了好一会，始终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在两人愁眉苦脸的时候，丘师利的弟弟丘行恭快步爬上上来，脸上带着喜色，在他身后，还带着一个人。

“大哥，你看我带来了什么人？”丘行恭的脸上带着喜色。

丘师利、李仲文抬起头一看，丘师利脸上带着疑惑，但李仲文的眸子却是一亮。

来人正是杨复生，他带着瓦岗将士一路向西，中途听见扶风郡太守正在拥兵剿灭郡内盗贼，便先派人暗中打听，得知李仲文、丘师利等人被困在太白山一带，便亲自赶来相见。

杨复生看着两人，丘师利他虽然不认识，但李仲文却有印象，他不由笑了笑，论辈分，他比李仲文低了不少，他拱拱手，道：“复生见过叔姥爷。”

李仲文原先不敢肯定，此刻看见，心中大喜，他上前一步，拍着杨复生的肩头，笑道：“想不到几年不见，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丘师利道：“叔父，他是？”论辈分，丘师利、丘行恭倒是要比李仲文低一辈，因此如此称呼。

李仲文笑了起来，道：“师利，他是自己人，是我的侄外孙，名叫杨复生。”

丘师利点头，心中却在诧异，不知这杨复生为何会来到这里？

对于这个身份，杨复生虽然有些尴尬，但他内心却明白其中的缘由，只是现在不能说罢了。他看着李仲文，道：“听闻丘将军说，窦琎之子窦普行兵马足有两千，如今围困太白山，情况非常不妙啊。”

李仲文点点头，道：“进来说！”

建议帐篷内，几人席地而坐，地上铺着野草，倒也软和。

丘行恭端来几杯水，道：“如今什么也没有，还望杨兄弟海涵。”丘行恭年轻，个性豁达，并不以长辈自居。

杨复生对他倒是颇有好感，冲着他点头，又道：“如今是什么情况？”

李仲文把最近的情况一一说了，末了，道：“也不知朝廷为何突然对我等发难。”

“想来是李渊造反，引发了关中震动，因此窦璡想要剿灭关中义师。”杨复生分析。

李仲文、丘师利、丘行恭三人对视了一眼，均是十分吃惊，失声道：“李渊造反？”

杨复生点头，道：“这只是小道消息，朝廷也在追捕李建成、李秀宁等人。”

李仲文捋着胡须，道：“如今李渊造反，天下的情况就又多了几分变数。”

丘师利道：“李渊起兵，首选的目标一定是关中！”

李仲文摩拳擦掌，道：“李渊一旦进入关中，大隋朝廷必定焦头烂额。”

杨复生闻言，忽然冷笑了两声，然后看着三人，最后在李仲文身上定格，道：“话虽如此，但李渊进入关中，对我等有什么好处？”

李仲文道：“如今官府势大，我等皆不是对手，如果李渊进入关中，一定能够夺取大兴城！”

杨复生摇摇头，道：“请恕我直言，李渊夺取大兴城，对旁人好处多多，但对叔姥爷来说，却并非好事！”

“哦？愿闻其详！”李仲文吃了一惊。

“第一！”杨复生竖起了食指，道：“如今魏公，也就是舅父在中原领导瓦岗，势头正盛，打的洛阳朝廷溃不成军。无论是河北窦建德，还是山东群豪如徐元朗、知世郎王薄等人都以魏公为主，声势极大，大有夺取东都洛阳的势头。叔姥爷与舅父何等亲密关系，难道李渊会视而不见？”

“第二，谶语说‘杨花落李花开’，这李花究竟指的是谁？或许是舅父，也或许是叔姥爷！”

杨复生缓缓说着，尤其是第二点，让李仲文心中就是一震！难道说，我也有天子之命吗？一想到这点，李仲文的眼珠转了转，心思活络了起来，或许，这个“李花”指的便是我啊！

第三十七章 忽悠

杨复生眯起眼睛，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李仲文，心中沉吟着。他知道李仲文最后是被李渊以谋反罪杀死的，而事实上李仲文也有谋反的企图，这就证明了一点，李仲文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必定不愿意甘居他人之下。只要他选择了合作，只要他愿意把兵力交出来，让杨复生掌控了兵权，杨复生就有把握架空他，让李仲文成为第二个翟让。

李仲文没有急着开口，他同样也在思考，毕竟这是大事！

丘师利、丘行恭两兄弟心中同样都是一震，思考着这个可能性。如果李仲文，又或者是李密有天子之命，谁还会去投奔李渊？那不是找死吗？如果一开始就投奔了瓦岗，投奔了李密，这从龙之功，日后是何等荣耀谁都明白。

李仲文略微犹豫，道：“可是，如今我等皆被官军困在太白山中，根本出不去，何谈大业？”

丘师利、丘行恭点点头。

丘行恭道：“如今官军有两千多人，封锁了各处要道，一些小路也被封锁，一两个人走出去不是问题，但一两百人那就难了！”

丘师利也道：“我等自从占据了郿县之后，一向自保一方，并不曾有其他想法，扶风郡虽然也有兵马前来，但自从被击败几次之后，都是胆怯了，也不知这一次为何如此厉害，逼得我等转战太白山中。”

丘师利说得隐晦，毕竟造成这样的后果，与李仲文的错误决策有关，在兵力不占优的情况下，还主动出城鏖战，而不是借助百姓的力量守城，这就落了下风。加上指挥的凌乱，装备的差异，落败就不足为奇。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大伙要同舟共济，击退官军，他自然不会说出让李仲文难堪的话来。

李仲文想了想，道：“为今之计，先击退官军才是紧要。”

丘师利道：“听闻何潘仁在盩厔拥兵数千，不如先投奔于他？”

杨复生不说话，他印象中记得丘师利似乎投奔过何潘仁，成为他的部将，也许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不着急说话，是想要看李仲文的态度。

果然，李仲文有些焦急了，“杨花落李花开”这句谶语久在人心，当年正是因为这句谶语，李浑一族被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一个赫赫有名的家族轰然倒塌。

如今李渊虽说已经起兵，但消息尚未正式传到关中，兵马还在晋阳，所占地盘也仅仅是晋阳一带，相反，李密已经在中原打出名头。李仲文也是因为李密的关系这才起兵自保，现在想想谶语，李仲文原本放弃的心又有些蠢蠢欲动了，选择去投奔何潘仁并不是良策，他的兵马众多，自己去了也不过是一个小头领而已，更何况何潘仁现在还打着朝廷的名头呢。

“何潘仁与官府有关系，我等都是被朝廷追杀的反贼，何潘仁十之八九不会容纳我等！”李仲文说道，目光扫了一眼杨复生，含有深意。

杨复生以前对李仲文并不了解，毕竟他是个外姓之人，大多数的时间是跟着李密，但此刻见他如此，便知道李仲文是不甘心了。杨复生笑了起来，道：“不错，只有我等自强，才能击退强敌，占据关中，进而图谋天下的霸业！”

“可是，我等皆无支持，如何能占据关中？”丘师利摇头。

李仲文看着杨复生，这也是他最为烦恼的地方。

杨复生哈哈大笑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道：“实不相瞒，我这一次是奉魏公之命前来，帮助各位夺取关中，共灭大隋！”说着，杨复生把书信递给李仲文。

李仲文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字，确实是李密的手笔，他匆匆打开书信，仔细阅读着。

杨复生静静地等待着。

李仲文看完了书信，大喜，道：“以瓦岗的声势，我等若能占据大隋东西两京，与李密东西呼应，天下必定属于我等！”说着，他把书信十分信任地交给了丘氏兄弟。

杨复生注意到李仲文的说话态度，他是李密堂叔，自然想要占李密一头，不过杨复生并不在意，他也有他的心思，以他的身份，一旦有了权力，根本无须躲在李密的身后。但现在不可以，他需要隐忍，需要积攒实力，以获得他需要的名分、大义以及权力。

丘师利、丘行恭也都见过李密，甚至还知道当今天子以及楚国公杨素对李密的评价，知道他是一个不凡之人，如今李密领导着瓦岗群雄，成为天下义师的共主，的确是值得投靠的，不过话说回来，李密虽然声势大，但在关中则没有势力，两人心中都有些谨慎。即使是看完了书信，也仍然有些迟疑。

“我临行前，魏公千叮万嘱，要我等为他筹谋，一旦在关中有所势力，瓦岗必然会有所支持，这一点诸位放心。”杨复生再道。他已经看出来李仲文有了自己的想法，不管他愿意投奔李密还是自立，在势力壮大前，他不会和李密翻脸，他的同盟几乎可以肯定了。

而丘氏兄弟情况不明，还是杨复生需要争取的对象。

李仲文见了书信，又得到杨复生的许诺，出于一家人的信任，他猛地一拍大腿，道：“干他娘，如此就和官军拼了，我就不信，这李花不是我家。”

杨复生哈哈一笑，道：“桃李子，得天下！”

这又是另外一句谶语，丘氏兄弟听了，都是点头，心想这隋末天下，多半流传着的都是李姓要得到天下的传谣，或许，投奔李密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退一步说，现在被官军围困，除了一些很难走的羊肠小道，大多数的路都被隋军堵死了，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丘氏兄弟互相看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轻轻点头，丘师利身为兄长，便开口道：“我等也愿意为魏公效力。”

李仲文抿抿嘴，觉得丘氏兄弟的话有些不对，不过再一想，李密没有儿子，若是自己能占据西京大兴城，至少能与李密分庭抗礼，这天下也许还是自己的。先利用瓦岗蔡市正道。

想到此，李仲文道：“不错，我等只有与李密通力合作，才能占据关中！”

杨复生见三人都表态了，心中大定，当然，对于这两支队伍他还没有掌控权，所以他还需要慢慢谋划。等三人冷静了下来，杨复生敲了敲一旁的木架子，道：“既然我等都齐心协力做事，共创大业，那么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击退这股隋军，走出太白山！”

第三十八章 坑你没商量

带着微微寒意的帐篷里，随着杨复生的话语，空气似乎凝固了。

李仲文、丘氏兄弟慢慢冷静了下来，是啊，现在官军占据着上风，众人都被围困在太白山这一隅之地，生死未知，何谈灭隋大业？何谈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何谈开创新朝？

几人没有了主意，事实上最近的接连失利让三人焦头烂额，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李仲文有能力不假，但敌我势力强弱分明，隋军又铁壁合围，只是围困，占据着上风。而义师受挫之后，士气低迷，又缺乏粮食，就没有了注意。

丘氏兄弟也是迫于形势与李仲文联合，实际上暗怀鬼胎，若不是李仲文估计形势错误，哪有今日窘迫的局面？三人都没有了注意，便看着杨复生。

丘行恭把杨复生带上山来，自然希望杨复生能有注意，便道：“杨兄弟，你是魏公特使，不知有什么好主意？”实际上的辈分，他要高一些，年纪也大了十多岁，只是才能不以年纪来论，因此才如此说着，也是想要拉拢杨复生。

杨复生敏感地感觉到了丘行恭的态度变化，但他没有焦急。事实上，他带着人赶往郿县的途中，知道扶风郡在剿灭四方盗匪的时候，杨复生就有了注意，尤其是知道李仲文、丘氏兄弟被困太白山之后，更是想到了妙计，只不过，即使他已经有了办法，也不会立刻就说出来。

杨复生故作沉吟，一副为难表情。半响，才缓缓开口，道：“如今官军势力强大，想要杀出太白山，解救兄弟们，的确是一件难事！”

李仲文胡须微微翘起，他有些激动，如果杀不出太白山，他以后如何能开创新朝？

丘氏兄弟相对平静许多，退一步说，窦琎他们都认识，如果真的走投无路，也只能投靠官军了，毕竟性命比尊严重要得多。两人眼神逐渐黯淡了下来，心中有些失望。

杨复生目光烁烁，扫过三人，看出了他们的眼中带着的情绪。杨复生咳嗽了一声，道：“虽说是难事，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李仲文猛地抬起头，道：“复生，你有什么好办法？”

丘氏兄弟也看着杨复生，道：“愿闻其详。”

杨复生叹息了一声，道：“机会虽然有，却需要极强的整合能力。诚如刚才所言，如今两支义师加起来不过三百多人，又士气低迷，根本无法与士气正旺的官军对抗。”

“究其原因，就是官军有一个主将，政令通达，可以有效地执行军令。而我等，请恕我直言，义师的政令是否出自三人？是否三人的政令都有效？”杨复生缓缓说道。

丘行恭心思不多，点点头，道：“不错，军令都是我三人商量之后定夺。”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多人固然多一些注意，但人多了，政令繁杂，难免军令无法有效传达。”杨复生说道。

李仲文心中一动，咳嗽一声，正要说话，却被丘师利抢先了。

义师溃败，是李仲文的判断失误，如今义师受损严重，丘师利不愿意让李仲文再掌权，再说了，他心中认为，所谓的“李花”就算不是李渊，也绝非李仲文，而很有可能是魏公李密。当今天子杨广、楚国公杨素都对李密另眼相看，这足以证明李密的不凡了。

所以，面对杨复生，这个魏公的密使，丘师利认为把宝押在他的身上要靠谱得多！

“复生说得对，既然魏公是天下义师的共主，我等皆奉魏公为主！复生是魏公特使，丘某愿意把义师的指挥权交给复生！”丘师利说着，轻轻一碰丘行恭，然后站起身来，朝着杨复生施礼，道：“丘师利见过将军！”

丘行恭虽然耿直一些，但与丘师利是兄弟，相交多年，彼此熟悉，大哥心思沉稳，他决定的事情，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也忙道：“我也愿意接受将军调遣！”

李仲文正要说话，闻言嘴巴张的大大的，他十分惊讶，为何丘氏兄弟突然如此？甘心让出手中兵权？

杨复生闻言同样站起来，道：“既然诸位都同意，杨某就却之不恭了！只是有言在先，我既然做了义师的主将，政令便由我发出，若有人质疑，我决不轻饶！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这个是自然！”丘师利说道，他本身没有争夺天下的雄心，再说如今困难重重，他已经技穷，如果能有人带领他走出困境，这是最好不过了。

“杨将军尽可放心，有我丘行恭在，谁敢反对杨将军，我必定要他好看！”丘行恭说道。

李仲文张大的嘴巴合上，他有些后悔了。

杨复生见丘行恭说的真诚，不由笑了笑，他看向李仲文，道：“叔姥爷，你我都是一家，想来也不会反对了？”

李仲文机械地点点头，道：“不反对、不反对。”

杨复生道：“既然如此，我就代表魏公领导这支义师！”顿了一顿，又道：“还请诸位把义师的兄弟们都集中起来，我有话要说。”

“喏！”丘行恭说着，大步走了出去，丘师利忙追了出去跟上。

帐篷里就剩下了杨复生、李仲文两人，杨复生看出了李仲文的不甘心，但他并不在意，不过该安慰的还是要安慰一番，杨复生倒了一杯水给李仲文，道：“叔姥爷，我的身上同样流淌着李氏的血脉，就让我带兵征战，叔姥爷坐镇后方，为李氏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

李仲文虽然觉得被杨复生算计，但忽然想到，杨复生同样是李密的部下，又是外甥，当不至于欺骗自己才对，以自己的辈分，一旦天下大定，还不是同样有机会登九五之位？再说了，杨复生上面还有李密这个堂侄，杨复生能翻出什么浪花？

想到此，李仲文的脸色好了一些，笑着道：“不错，复生，只要李密肯配合，这关中，这天下，都是李氏的江山！”

“叔姥爷英明！”杨复生说道，不经意地拍了李仲文一个马屁。

李仲文原本有些不爽的心情暂时按下，杨复生毕竟年轻，不过二十来岁，想来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李仲文觉得等到关中大定了，想要控制杨复生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情，毕竟，他是后辈，老子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米还要多呢！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而已，不值得紧张。

第三十九章 侯君集（上）

“大哥，为何愿意奉杨复生为军中主帅？”走出大帐之后，丘行恭低声问道。

“这个杨复生不简单，虽然我还不太清楚他来到关中的真实目的，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主意，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李密的外甥，这就足够了！李密掌控瓦岗，各地义师都奉他为主，我等也支持他，自然是好事！大隋已经四处残破，各地起义层出不穷，偏偏天子去了江南一隅之地，不愿在回转关中，关中是代王杨侑主持大局，可他不过十三岁的孩子而已，能有什么能耐？卫玄又是古稀之年的老头子了，翻不起什么大浪。如今李渊已经起义，关中必定乱成一锅粥，如果不能找到一个可靠的靠山，你我何去何从？”丘师利问道。

丘行恭点点头，道：“大哥，李仲文言过其实，并不靠谱。”

“何止不靠谱，这一次若不是他主力出战，我等又岂会中计，被迫转移到这太白山中，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丘师利说道。如今虽然已经是五月，但太白山地势较高，相对寒冷，这日子可不太好过呀。

“不知杨复生召集义师作甚？”丘行恭说道。

“不急，静观其变。如今我等还需要借助他的力量闯出太白山！”丘师利说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丘行恭默然点头，他想不到大哥还有这等心思，可是自己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表示支持杨复生，也不知以后该如何选择？

大帐里，杨复生与李仲文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事情，由于都本着互相利用的心思，两人的关系逐渐缓和了下来，有说有笑地。杨复生特意了解了一下义师的情况，发现如今的义师情况并不乐观，由于被官军围困，士气十分低迷，有不少人想要逃出太白山，但又迫于官军的淫威而不敢逃出，只得暂时居住在太白山中。军心已经混乱，一旦彻底断粮，真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两人聊了片刻，丘氏兄弟进来，说义师已经召集，就在附近的山头集合。

“走，去看一看！”杨复生说着，首先站起身来。

李仲文心情复杂地看着杨复生的背影，跟在了后面。

丘氏兄弟为杨复生带路，这是一段山路，走起来十分不便，义师的士兵驻扎在山中各处，由于缺乏粮食，义师的士气十分低迷，体力也有不足，一个个看起来面黄肌瘦的。

此刻，士兵们聚集在一处山沟里，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突然把大伙召集起来，究竟有什么事情？难道有逃出太白山的妙计吗？

“来了！”一名眼尖的士兵看见了丘师利快步走来。

随后，就看见了丘行恭以及李仲文还有一名年轻的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李仲文抢先走上几步，看着山沟里的士兵们，点了点头，道：“诸位，我把诸位召集起来，有一件好事要宣布！”

“好事？”士兵们不解，暗中想着，如今能有什么好事？莫不成是打算投靠朝廷？想到此，不免有人窃窃私语起来，脸上都带着喜色。

“静一静！”李仲文抬起手，喝道。

三百多人说起话来，虽然小声，但也足以比李仲文的声音要大，李仲文的声音压不住众人。

李仲文喝道：“静一静，静一静！”

依然压不住众人的声音。

杨复生从李仲文腰间抢过一把横刀，在一块山石上一劈，火花四溅，几块碎石落下，砸在了几人的身上，惊呼一片。

“都给我住嘴！”杨复生喝道，这些士兵虽多，其实毫无组织性，因此才会这般混乱。

几块碎石引起了更多士兵的注意，被砸伤的士兵看着杨复生怒目而视，道：“你是什么人？”

“对啊，你是什么人？”士兵们都喝道，一个个都看着杨复生，目光中带着不善。

杨复生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抬起手，道：“我是谁？我是来救你们的人！”

“你能做得到？”

“就凭你？”

“哈哈，你以为你是谁？”

士兵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李仲文、丘师利、丘行恭看见局势有些混乱，一时都十分无奈，李仲文想要阻止，却发现这声音太大。丘师利却是拉了拉丘行恭的袖口，示意他不要说话。

士兵们七嘴八舌了片刻，又安静了下来，看着杨复生。

杨复生冷笑了一声，道：“尔等被官军追击，只得在太白山中苟延残喘，一旦被官军捉住，十之八九性命不保！我！”杨复生加大了语气，声音变得更大：“杨复生，身为瓦岗魏公李密的特使，前来解救诸位，共同推翻暴隋！”

瓦岗魏公？那就是曾经的蒲山公李密？不得不说，瓦岗的名头太盛，尤其是去年李密接受了天下义师的推选，自封为魏公之后，李密的名头越来越大，就连关中，也有着李密的名头。义师士兵们听了，有的沉默了下来。

李仲文这时反应了过来，道：“不错，他就是魏公李密派来的使者杨复生!”

士兵们见李仲文肯定，也就相信了杨复生的身份，不过仍然对他的能力表示怀疑。

“你说你能救我们，究竟是真是假？”有人问道。

“对啊，你有什么办法，能够救我们？”人群里，有人附和。

丘氏兄弟相视一眼，他们也想知道杨复生的办法。

李仲文一双眸子看着杨复生，也充满了期待。

“办法自然是有的，不过现在却不能说。”杨复生说道。

“不能说，那我等如何相信你？”有人喝道。

“你，叫什么名字？”杨复生对这个声音很大，颇为有些刺头模样的男子有了兴趣。

“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我，就是侯君集！”那人喝道。

“侯君集？”杨复生心中一愣，侯君集说起来也是官宦之后，他的父亲侯定官至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祖父侯植去世之后，侯定袭爵肥城郡公。这样的官宦世家，他的身份地位并不低，想不到居然在这义师之中，让人有些诧异。

不过转瞬想想李仲文，想想丘氏兄弟，以及即将崛起的李秀宁，李渊的女婿段纶等人，都是在关中起兵，成为义师的首领之一，那么侯君集在这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侯君集，敢与我杨复生打赌吗？”杨复生决定收复这厮，这是利大于弊的好事。

第四十章 侯君集（下）

侯君集年少时不学无术，令父亲十分头疼。

侯君集生平最爱赌博，也不知道输了家中多少钱财。听见杨复生邀他打赌，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走出几步，到了人群最前面。

“打赌？不知如何打？”侯君集大声问道。

“这个简单，若是我救不出大伙，就当我输了，这颗项上人头也就交代了，这就是我的赌注！”杨复生说道。

侯君集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道：“我虽不才，但这条命还是赌得起的。”

杨复生看着他，发现侯君集身材高大，满脸胡须，孔武有力，心中也不由欢喜。历史上他是凌烟阁功臣之一，曾经征讨吐谷浑，攻灭过高昌，算得上战功赫赫。虽然有些贪财，但只要管好了，还是可以一用。

“不，我不赌你的性命。”杨复生摇摇头，看着其他人，道：“我今日来到这里，便是要与诸位共同进退，若是不能救出大伙，我这条命就算丢在太白山又有何妨？因此只当是我输了！”

“这可不公平！”侯君集摇头。

“你若觉得不公平，若是我救出了诸位，救出了你，你大可以后为我效力！”杨复生说道。

侯君集想不到杨复生居然如此说，不由大笑了两声，道：“你若救了我等，不止是我，就连他们，也会为你效力！”说着，侯君集回头看着身后的士兵，大声问道：“你们说，是不是啊！”

听见侯君集说话的，都纷纷喝道：“不错，杨特使若是救了我等，这条命就是杨特使的，为他效力又有何妨？”

靠后的一些的士兵，听见前面的说着，也都大声喊着，一时间，声音起伏。

丘师利皱起了眉头，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一步了？看着下面纷纷表示的士兵们，丘师利有些发愣。

李仲文同样微微皱眉，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

杨复生见众人表态，抬起手臂向下一压，示意众人安静，这才道：“诸位，我是奉魏公之命前来，若是不辱使命救了诸位，自然希望诸位过上好日子。我也代表魏公收纳诸位，一旦开创新朝，凡是有功之人，必定少不了封赏！”

开创新朝是一个香甜的大饼，杨复生自然要给李仲文、丘氏兄弟一些好处，因此说出这般话来，安抚他们。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逃出太白山，活下命来，士兵们见有机会活命，不免都兴奋了起来，一个个鼓噪不止。

气氛顿时热烈起来，杨复生思考着下一步如何做。

丘氏兄弟相视一眼，丘师利微微点头，如今看来，这个杨复生，带着重任前来，不容小视啊。只要能活下去，他甘愿做一个将领。与丘氏兄弟能想通不同，李仲文心中微微不满，不过经过刚才的那番话之后，他心里有所准备，只是暗暗提防，心想等到解除了这次的危机，他要把兵权掌控在手中。

杨复生见士兵们鼓噪之声逐渐停下来，举起手，高声道：“我，杨复生在此向诸位保证，我绝不有负诸位所托！”

侯君集道：“不错，我等也绝不负杨特使，若有人背叛大伙，我侯君集第一个杀了他！”

杨复生微微诧异侯君集的配合，但他没有迟疑，弯腰捡起脚边的一根木棍，握在手中，喝道：“背叛者，有如此木！”说着，双手用力，把木棍给折成两截。

侯君集道：“我等若是能逃出太白山，我侯君集，愿为杨特使出生入死，纵然前方是刀山火海，也不会犹豫！”

随着侯君集的声音，不少士兵纷纷表态。

杨复生看着众人，心中大悦，不过这只是第一步，光有誓言没用，还需要把利益实实在在让士兵们享受到了，他们才会真正卖命，而这，只能等到杀出了太白山之后，再做策划。

“好，今日回去之后，诸位吃好喝好，明日黄昏时分，我一定能设法让诸位离开太白山！”杨复生喝道。

听见能活命，逃出这巍巍的太白山，士兵们更加激动了，被围困的这些日子，吃不饱穿不暖，日子可不好受啊。

侯君集眼珠一转，道：“杨特使，我愿与你一起行动，还望特使允准！”

“好，我答应了！”杨复生说道，他也想把侯君集带在身边。

话音刚落，不少士兵看着侯君集，一副羡慕的表情。

杨复生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让众人散去，之后，几人回到了帐篷之中。

“时间紧迫，我就不多说了，今明两日让士兵们吃好喝好，养足体力，明日等我信号，一起下山！”杨复生说道。

丘师利道：“杨特使，你究竟有什么办法？”

丘行恭眼睛一亮，他也想知道。

李仲文故作沉默，耳朵却是竖起来了。

杨复生道：“诸位尽可放心，我杨复生绝不会忽悠诸位，拿大伙的性命开玩笑。我今日带侯君集下山，明日他回来通风报信，一旦有了结果，诸位依令行事，绝不能有所违背！”

丘行恭见杨复生说得郑重，事关性命，他点点头，道：“杨特使放心，有人敢不听命，我第一个杀了他！”

杨复生扫视了余下两人一眼，李仲文、丘师利也都点头，道：“不错，如今逃出太白山是最为重要的事情，绝不容有人犯错！”

侯君集眯起了眼睛，打量着杨复生，却不说话。

杨复生道：“对了，明日白天养足精神，早则亥时，晚则寅时，我一定带诸位下山！另外，多备绳子，都绑在士兵的胳膊上。”

“这是为何？”李仲文不解。

丘师利道：“我明白了，想来是夜色看不清楚，因此绑绳易行一些。”

杨复生点点头，当然他还有其他用意，不过却不能明说，毕竟他还有自己的心思。杨复生又想了想，再三叮嘱了几句，也不吃东西了，趁着天黑之前，带着侯君集告辞下山。

丘氏兄弟亲自把两人送下山，一路上，专寻羊肠小道行走，避开官军的眼线，翻越了几处山岭，到了一处悬崖边上，又结绳而下，这才在黄昏时刻，下了太白山，两人在夜色的掩护下，匆匆离开。

第四十一章 隐藏的秘密

走出了太白山之后，杨复生松了一口气，他看着身边的侯君集，倒是有些不解，他为何如此帮助自己？

侯君集何等聪明，不等杨复生开口，便嘿嘿一笑，道：“杨特使，我们这就投奔瓦岗吗？”

杨复生停下脚步，转过头，仔细地看着侯君集，忽然笑了起来，道：“你倒也聪明，知道我肯定会离开太白山，这样你可以逃得一命。不过，我现在不会去瓦岗，因为我还有事情要做。”

侯君集脸色微微一红，想不到心中的秘密被拆穿，他咳嗽了一声，道：“杨特使真的要救他们？”

“不然呢？”杨复生甩下这三个字，匆匆离开，侯君集忙加快脚步，跟在杨复生身后。

将近子时，杨复生赶到了太白山以东二十里处的一个小镇，柴孝和、张刚刚、铁柱等人在这里休整，杨复生赶到的时候，天色黑透，四周一片漆黑，小镇上多处灯火已经熄灭，偶尔为数不多的光亮为天地间增添了一丝温暖。

杨复生进入小镇之后，沿着街道朝着客栈走去。

“什么人？”走了不远，有人喝道。

杨复生定睛一看，是巡夜人，小镇虽然不大，但自从乱世来临，盗匪横行，因此小镇上自发组织安排了人手巡夜，以防不测。

“是我，在如风客栈休息的客人，今日出去办事，来得晚了些！”杨复生回答。

那人打量着杨复生好半响，又看了看侯君集，这才道：“既然如此，快快回去休息。”

杨复生点着头，带着侯君集走了，那人鬼鬼祟祟在后面跟着，杨复生也不在意，到了如风客栈，直接进去，店小二正在打瞌睡，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见杨复生，忙站起身来迎接。对于这个出手大方的客人，他印象很深。

“客官回来了？我这就打点温水给你洗漱？”店小二说道。

杨复生道：“我等肚子也饿了，弄些好东西来吃，少不了你的好处！”

店小二应着，匆匆离开了，杨复生带着侯君集上了楼，敲开了门。

“杨兄，你回来了？”柴孝和看见杨复生，脸上一喜。

“所幸无事。”杨复生道。

柴孝和点点头，道：“你先进屋，我去去就来！”

等了一会，张刚刚、铁柱、席君买、梁建方等人得到消息，也都过来，众人在屋子围成一圈。

“杨大哥，可见到李仲文了？”张刚刚迫不及待地问道。

席君买、梁建方这时已经知道杨复生的真实姓名，在杨复生解释了之后，也就释然了。

铁柱看着侯君集，见他同样高大，孔武有力，不觉奇怪，道：“杨大哥，他是？”

柴孝和倒了几杯水端过来，道：“一路辛苦，先喝点水再说。”

杨复生、侯君集也觉得口渴了，喝了几口水这才好了一些。

杨复生看了侯君集一眼，笑道：“这位是侯君集，他的父亲是车骑大将军，肥城郡公。”

张刚刚、铁柱等不知，柴孝和却是知道，正要说话。

席君买惊呼道：“原来是侯将军后人。”

“你认识家父？”侯君集奇怪。

“这个是自然！”席君买笑了起来，道：“侯将军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我辈向往。”

杨复生笑了起来，为侯君集介绍柴孝和、席君买等人，几人一一见过，互相施礼见过。

杨复生道：“好了，这一次的情况我说一说。”

便把在太白山看见的情况说了说，侯君集是义师的一部分，情况更为了解，不时补充着具体的情况。义师的情况刚介绍完了，店小二送来了饭菜，还有几壶酒。

几人坐成一圈，杨复生道：“来，边吃边说。”

吃了一会，杨复生见众人都了解了情况，这才道：“如今看来，事先的准备是正确的。孝和，所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柴孝和道：“今日已经购买好了，十只胡髯郎，此外还有二十缸酒，以及一些米粮。”

“好，东西准备好了，事情就成了一半！”杨复生说道。

侯君集抿抿嘴，奇怪地道：“杨特使，不知有什么办法，可以解救义师的兄弟？”

“这个你尽可放心，明日就能见到分晓，届时，你只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一定能把人都救出来！”杨复生说道。

侯君集见他说得肯定，也就不再问。几人吃吃喝喝，直到丑时这才散去，侯君集随着铁柱去休息，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了杨复生、柴孝和两人。

“杨兄，今日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可我觉得越顺利反而越不妙，要小心提防。”柴孝和提醒。

“这两支义师都是迫于形势，为了活命不得不接受我的要求，加入瓦岗的。但瓦岗在关中的势力不强，就算是李仲文也暗怀鬼胎！”杨复生说道，对于李仲文的那点心思，他察言观色已经看得十分清楚。

义师之中，为了争夺兵权，发生各种争斗是很正常的情况，在利益面前，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兄弟都有可能反目成仇，更何况杨复生与李仲文的亲戚关系离得比较远。而且，杨复生不敢肯定李仲文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仅是李仲文，就算丘氏兄弟恐怕也是为了活命不得不如此。今日被我摆了一道，心中必定不甘！”杨复生补充。

柴孝和皱眉，道：“如果是这样，以后的争斗必然频繁，会影响我军的战斗力！”

“这个不妨，李仲文、丘氏兄弟的兵力其实不多，但对于现在而言，我的确很需要这三百多人的帮助。只要救了他们出来，又打着朝廷的名义赈济灾民，必然有不少百姓前来相投，那时，这三百多人又能翻出什么浪花？”

“只要这粮食是我给，军备是我给，军队的供需牢牢掌控在我的手中，那李仲文、丘氏兄弟就算有异心，也无能为力！”杨复生缓缓说道，心中充满了信心，当然，这需要一个过程。

柴孝和点点头，又道：“对了，我已经派人赶去弘农，寻求杨焕的帮助，最多半个月，一定就能得到他的消息。”

杨复生道：“杨焕那边，应该不成问题。”

柴孝和奇道：“坦白说，我有一点奇怪，那就是为何你对杨焕如此信任，而他，为何又愿意帮你？”

杨复生目光炯炯地看着看着柴孝和，好半响，这才道：“这是一个秘密，有合适的机会，我一定告诉你！”

第四十二章 窦普行

太白山下，隋军正在忙碌着，扶风郡太守窦琎的长子窦普行正在踱步，脸上喜忧参半。

窦氏一门在朝廷深受重用，但是窦氏的身份有些复杂，这让窦普行父子在这乱世中进退两难。要知道窦氏与陇西李氏有姻亲，李渊的妻子便是出自于窦氏，如今李渊在晋阳造反的消息虽然没有传遍整个关中大地，但一些世家已经得到了消息，那么窦氏将要如何选择？

现在的大隋，宛如一个重病之人，随时可能死去，难道窦氏一门，要为大隋陪葬吗？窦普行不愿意，他相信父亲窦琎也不愿意。但在现在的情况下，或者说在李渊没有入关之前，窦氏一门不可能轻易妄动，所以，还得继续为朝廷效力。

这一次窦普行奉命剿匪，也是迫不得已。扶风郡虽然盗匪众多，但窦琎大多数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扶风郡兵力有限，在这盗匪横行的年代，仅仅自保而已。

但在上个月，也就是四月，薛举在金城发难，短短半个月内击败了占据枹罕的皇甫绾，又招降了一批反贼，得以占据了金城郡、枹罕郡等地，兵力足有十几万，势力壮大后，薛举便自称西秦霸王，年号秦兴。

薛举在陇西的崛起引起了扶风郡窦琎的注意，虽然还有河池郡、天水郡等郡治挡在扶风郡的前面，看起来扶风郡无忧，但在战乱的局势下，窦琎总要为自己考虑，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再加上盘踞在汧源的实际掌权者唐弼，同样拥兵十万，这让窦琎不得不急着打通扶风郡前往关中京兆郡的路，因此才用兵郿县等地，一旦西边情况不妙，可以随时撤退到京兆郡。

如今，郿县的贼人已经被清剿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李仲文、丘师利等几支部队被困在在太白山的几处险要山峰内，经过这段时日的围困，窦普行十分清楚，李仲文等人已经非常缺乏粮食，估计最多再过五六日，李仲文就要断粮了。

一旦李仲文断粮，这些反贼就没有了威胁，平定他们也就极为容易了，通往京兆郡的路也就打开了，这是好事！当然值得高兴，可是未来，又该如何？随着李渊的造反，窦氏一门将要怎么选择呢？这对于窦琎、窦普行来说，可是一个较为艰难的选择。

就在窦普行想着的时候，部将窦雄走了进来，这是他的族弟。

窦雄道：“将军，营外有百姓求见。”

“百姓？何事？”窦普行问道。

“应该是好事，卑职看见他们赶着胡髯郎，抬着酒，似乎是附近的村民。”窦雄说道。

听见有酒，窦普行不免抿抿嘴，舔了舔嘴唇，这些日子行军打仗，日子过得颇为清苦，虽然不曾缺了吃的，但却不能喝酒。这对于窦普行来说，有些难熬。

窦普行略作沉吟，道：“走，先去看看再说。”

当下窦雄在前带路，窦普行在后，两人朝着大营门口走去。

到了营门处，远远地就能看见十几人正在营外老老实实地站着，此外，还有几只胡髯郎，为首一人正负手而立，腰板挺得很直。

窦普行胆大，也不担心，吩咐打开了营门。为首一人见营门打开，先走了过来，拱拱手，道：“小民杨焕，见过窦将军！”

“你是什么人？”窦普行问道。

“将军，小民乃是弘农人士，前些日子在大兴城讨了一些差事，愿意为朝廷效力，听闻窦将军剿匪，因此献些米粮酒食，犒劳三军。”杨焕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向前递去。

窦雄走过来接过去，转交给窦普行。

窦普行拆开一看，不免一惊，这居然是朝廷的文书，上面盖着好几个大印，尤其是代王的大印最为醒目。这个小民，居然能得到这样的荣耀？窦普行当即不敢怠慢，脸上堆起了笑容。

“杨先生，请！”有了书信，窦普行不再怀疑，而是请杨焕入内。

这个杨焕，便是杨复生化名而来，他知道，有了这封书信，窦普行不可能拒绝。

“窦将军，这些东西是小民买来犒劳诸位将士的，还请笑纳！”杨复生说道。

“杨先生客气了。”窦普行抿抿嘴，看着营外的胡髯郎，还有美酒，抿了抿嘴，道：“杨先生破费了，窦雄，你带人把东西搬进来！”

“喏！”窦雄说着，带人出去。

“杨先生，这边请！”窦普行在前面带路。

营寨并不大，不过井然有序，能够看得出来，窦普行受过比较完整的军事训练，毕竟是大家族，而且祖辈还有将军，这点能耐是有的。杨复生一边走一边观察，不一刻，到了主帐。

一名士兵揭开门帘，窦普行道：“杨先生，请！”

杨复生略作犹豫，首先迈步进去，窦普行随后进来，一主一客盘坐在蒲团之上，有士兵奉上了温热的酪浆。

“杨先生出自于弘农杨氏，果然气度不凡。”窦普行说着没有营养的话，与杨复生套着近乎。

杨复生明白窦普行的心思，毕竟虽然有书信，他的出现也突兀了一些。杨复生咳嗽了一声，道：“实不相瞒，这一次我是奉家族之命，前来关中赈济灾民。前些日子在关中做了一些善事，考虑到扶风郡盗匪更多一些，百姓的生活更为困苦，因此前来扶风郡，打算赈济灾民，为朝廷、为扶风郡父老做一些事情。”

窦普行点点头，认真地道：“杨先生忧国忧民，实乃国家的栋梁！”

杨复生苦笑了一声，道：“实不相瞒，我虽然出自于弘农，但因为某些原因，家族备受打压，因此需要做些善事，为朝廷效力，希望当今圣上能够善待杨氏。”

窦普行回味着杨复生的话，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人是出自于那一支了，想来应该与杨玄感那一支有些关系，不然同样出自于弘农杨氏的皇室不可能去打压同族。

“圣上英明，必然会作出最好的选择。”窦普行言不由衷地说着。

杨复生见他说得勉强，心中暗笑，也不提这事，而是道：“我前来此地，正想要为扶风郡做一些事情，不知可有效劳之处？”

第四十三章 请求

见杨复生如此热心，窦普行略作沉吟，开口道：“实不相瞒，如今扶风郡情况十分糟糕，本将虽然剿灭了一些盗贼，但各地的情况仍然不乐观，尤其是刚刚平定的郿县，由于盗贼的肆掠，百姓大多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如果杨先生能够帮忙安抚郿县百姓，那就最好不过了。”

安抚百姓，杨复生本来没有这个资格，但如果窦普行支持，或者说扶风郡太守窦琎支持，那就都不是事。杨复生本来也有以郿县为根基，闯出一番基业的想法，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扶风郡太守窦琎派人进攻郿县，逼的李仲文、丘师利等人逃到了太白山中。令他计划有变，但现在看来，似乎还有机会。

杨复生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故作沉思。

窦普行见他思考，又道：“杨先生出自于弘农杨氏，说起来与大隋天子也是一族，如果能为国分忧，那可是好事呀！”窦普行之所以如此游说杨复生，出于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杨复生有着朝廷开具的文书，他的身份必然是真，窦普行岂会怀疑代王，怀疑卫尚书？他们推荐的人，必然没有错！

二是扶风郡的情况比较糟糕，除了核心的几个县衙以及郡治雍县，其他诸如汧源、郿县等地都被反贼所占据。如今郿县的反贼已经被杀的差不多了，通往京兆郡的路打开了一半，如果不能安抚郿县百姓，恐怕反贼又会再生。

窦普行不希望郿县又被反贼占据，因此希望让打算在关中赈济灾民的杨复生来安抚好郿县的军民。杨复生出身于弘农世家，必然不缺粮食，只要给他官职，想来他是乐意的。当然了，这是窦普行一厢情愿的想法，但他希望杨复生能够答应。

杨复生故作沉吟，脸上带着迟疑，心中却在盘算，此刻的他是用本来的面目来见窦普行，毕竟他假扮的杨焕还有很多用处，其中的利弊他要考虑周全。

“这……”杨复生咳嗽了一声，道：“我虽然有此心，但毕竟我的身份不同，管理郿县如果没有得到朝廷的任命，日后朝廷责怪起来，恐怕我无法担当。”说道这里，杨复生一副有些害怕的表情。

“这个杨先生尽可放心，朝廷虽然有法度，但我父亲在这扶风郡还是有权利的，就算不能直接任命县令，也能有其他办法周旋，总之能让杨先生实领郿县，捞到好处。”窦普行信誓旦旦地说着，并许诺给杨复生好处。

杨复生摆摆手，道：“窦将军，此事容我考虑一番，但我可以肯定，若有需要，窦将军只需要一句话，我一定尽力而为！为了大隋，我必定竭尽全力！”

窦普行见他如此说话，也算应允了，心中大定，脸上堆起了笑容。扶风郡山多，粮食不足，能有弘农杨氏的支持，粮食问题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愁了。窦普行觉得自己的运气非常不错。

两人话一说开，关系登时亲密了许多，互相说着事情，其乐融融。又说了半柱香时间，窦雄进来了。

“将军，杨先生带来了十只胡髯郎，此外还有二十缸美酒以及米粮，已经安置妥当。是否杀了胡髯郎，让众兄弟饱餐一顿？”窦雄问道。

窦普行虽然粮食不缺，但肉类却缺了不少，这些日子三军打仗，体力消耗甚大，也有不少受伤的士兵嗷嗷待哺，急需肉食。窦普行闻言，挥挥手，道：“先杀两只，让兄弟们好好吃一顿！”

窦雄有些迟疑地看了窦普行一眼，道：“那些美酒……”

窦普行摆摆手，道：“太白山的盗匪即将伏诛，在这紧要关头，可不能松懈，传令下去，酒不能喝，等到杀尽了太白山的盗匪，我再请众将士喝酒！”

窦雄道：“可是刚才，已经有不少士兵看见了美酒，甚至还有人已经喝了一些！”

“啪！”窦普行一拍案几，喝道：“什么人竟敢在军中擅自饮酒？”

杨复生在一旁，嘴角微微翘起，却不说话，随后身影一晃，一副被吓着的表情。

窦雄忙道：“并非有人刻意，而是在搬运酒缸过程中，不小心打坏了一缸，有士兵看见了，喝了一些。”

窦普行皱眉，什么人如此不小心？忽然看见杨复生脸色有些苍白，急忙道：“是本将失礼，惊扰先生了。”

杨复生咳嗽了一声，摆摆手，道：“不妨，不妨！”顿了一顿，不等窦普行开口，续道：“窦将军，如今太白山群盗被困在山中，早晚等死。以将军之神威，过两日率兵出击，太白山群盗必然丢盔卸甲来降！”

杨复生不紧不慢地先给窦普行扣了一个高帽，又继续道：“这些美酒都是上好的酒，将士们辛苦剿匪，喝一些也无大碍。”

窦雄也是好酒之人，刚才他偷喝了好几口，口中正馋，听见贵客相劝窦普行，当即壮着胆子，道：“是啊，窦将军，太白山群盗已经是走投无路，如同断脊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只要我军派人守好了路口，就算喝一些酒，贼人也逃不出来！”顿了一顿，又急忙道：“三军已经知道军中有酒，若是不给士兵们喝，恐怕会有不满之心。”

“哼，什么人敢不满？”窦普行冷哼了一声，却发现大帐里有着淡淡的一股酒味，他不由哭笑不得，这酒香味肯定是窦雄身上传来的！

美酒是贵客送来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好心好意送了酒食过来，窦普行自然要卖杨复生一个脸面。想了想，窦普行道：“既然如此，传令下去，军中士兵没人配给二两酒，不可多喝！另外，今夜值夜的士兵不可喝酒，违令者斩！凡是今夜值夜的士兵，明日可以得到双倍的美酒补偿！”

窦雄闻言，心中大喜，道：“喏！”说着，匆匆退了下去。

杨复生竖起了拇指，道：“窦将军果然带兵有方，是杨某孟浪了，忘记军中不能喝酒，贸然带酒过来，的确不太合适！”

窦普行道：“杨先生不懂军事，这个不怪先生。也罢，本将与杨先生一见如故，今夜不妨大醉一场！”

“若是如此，还请窦将军做好安排，以免被贼人钻了空档！”杨复生提醒。

窦普行哈哈一笑，道：“杨先生放心，太白山群盗已经胆寒，连日来困在山中，并不敢出来，今夜就算三军喝醉，谅他们也不敢出来！”窦普行在杨复生面前自然不肯输了气势，拍着胸脯说道。

第四十四章 杨复生的计划（上）

夜色降临，太白山山麓下的隋军大营，灯火通明，胡髯郎的香味在大营上空飘荡，让人垂涎欲滴。大营里，隋军士兵一个个喜气洋洋，正在大快朵颐地吃着肉，喝着酒，一个个脸上露出快活的表情。

各营的士兵划着拳，小口小口地喝着酒，毕竟窦将军虽然允许士兵们喝酒，但每人配给的数量不多，只能小口口解馋。窦雄在军营里巡视着，查看各营的情况，太白山的盗匪即将覆灭，马虎不得。不过他并不担心，配给每名士兵的美酒数量不多，不足以喝醉。

主帐里，杨复生与窦普行推杯换盏，喝了一杯又一杯。

窦普行本着陪好贵客吃好喝好的心思，大快朵颐，不担心喝醉。因为这几日来，隋军实施的战略就是围困，只要守住了路口，一切万事大吉。就算他喝醉了，士兵不醉，窦雄不醉那就没事。

杨复生却是想要灌醉窦普行，但两人喝了好一会，他发现窦普行的酒量不小。这年头的酒并不浓，比起后世更是差了很多，杨复生倒是没有大碍，只是有些惊异窦普行的酒量，这个人不好对付。

不过，杨复生早有准备，他一边窦普行聊天，一边喝酒，静静等待着机会。

天色越来越黑，太白山地势较高，虽然已经是五月，但依然让人感觉到一丝寒意。李仲文、丘氏兄弟站在一块石头上，凝视着山脚下的隋军大营，都是眉头皱起。

今夜就是与杨复生约定的时日，士兵们经过白天的休息，已经养足了精神，可以随时出发，但让三人疑惑的是，如何才能逃出太白山？而且，今夜隋军大营居然有些不同，这么晚了，还灯火通明，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丘师利道：“今夜隋军反常，难道是杨复生设计？”

丘行恭脾气比较暴躁，原本以为杨复生是来救他们，因此决定效力，但此刻觉得被骗，心中又是失望又是愤怒，他愤愤不平地道：“再怎么设计，也不可能让隋军提高了戒备！”在他看来，隋军大营灯火通明，肯定是提高了戒备，那还怎么逃得出去？

丘行恭说完，不经意看了呆若木鸡的李仲文一眼，心中有股怨气，又忍不住道：“这个杨复生突然出现在太白山，我原本看他有着魏公的书信，还以为真是魏公特使，想不到居然是个骗子！”说着，丘行恭一拳打在身前的石头上，疼得他哎哟一声叫了出来，再看时，拳头已经出血了。

丘师利较为沉稳一些，道：“这个杨复生是真的杨复生吗？”丘师利看似在自言自语，实际上却是在问李仲文。

李仲文仔细想了想，道：“没有错，他还有着小时候的影子，肯定是杨复生。而且，那封书信我看过好几次，可以肯定是李密的笔迹，绝不会有假！”

李仲文的结论让丘氏兄弟不说话了，两人继续沉吟，看着远处的山脚下，默然无语。

良久，丘师利看了看月亮，估算了一下时间，亥时应该快要结束了吧？若是平常已经休息安歇了，但现在却不成。丘师利想了想，让丘行恭去叫醒士兵们，整装待发。现在他只能选择相信杨复生，不然真的没有机会了。

月儿到了中天，已经是子时了，明亮的月色下，星星都黯然失色。这样的夜色其实很适合走路，丘师利突然觉得，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李仲文和丘师利就这样沉默着，夜风下，显得有些悲凉，两人都知道，如果还不能逃出太白山，不用窦普行来剿灭，大伙儿都会因为缺乏粮食而被饿死！

两人在想着的时候，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先是很轻，但很急促，过了一会，脚步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李仲文猛地站了起来，举目看着声音的来源。

丘师利抿着嘴，眯起了眼睛，在两人焦急的目光中，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侯君集？”看见来人的脸的时候，李仲文、丘师利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他不是与杨复生下山了吗？难道是杨复生上山来救大伙了吗？可是踏实从大路上来的，究竟用了什么办法，避过了隋军的防线？

来人正是侯君集，他眯起眼睛，借着月色看着眼前焦急的两人，道：“我奉杨特使之命前来，带诸位下山。”

李仲文颇为震惊地看着侯君集，他从侯君集的称呼发现了一丝不妙，不过短短的一天，侯君集真的就愿意为杨复生效力了吗？

丘师利发觉了李仲文的震惊，轻轻碰了碰李仲文，提醒他不要失态，然后道：“杨特使有什么妙计？”

“赶紧召集兄弟们，依照计划行事，我这就带诸位下山！”侯君集说着，又看着丘师利，叮嘱道：“杨特使再三吩咐，今夜逃出即可，切不可生事，去找官军麻烦！若有人违反，杨特使许我当场斩杀之命，望两位切记！”

侯君集是将门世家，这话一说来，倒有几分气势，李仲文、丘师利听了，心中都是一惊，什么时候，这厮也有这样的气势了？居然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丘师利反应比较快，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要逃出太白山，先活下去再说。至于找官军报仇，现在他压根不敢去想。

连日来士兵们吃的东西很少，只能勉强果腹，体力严重不足，再加上连战连败之后，士气低迷，人数又比官军还要少，贸然去攻打他们，岂不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丘师利又不是蠢货，自然不会去自寻死路。

“侯君集你放心，我等一定遵照杨特使的吩咐去办！”丘师利忙说道。

侯君集眯起眼睛看着丘师利，点了点头，道：“快，如今正是时候！”

说话间，丘行恭来了，看见侯君集，脸上一喜，知道是杨复生派他来的，便道：“士兵们都集合起来了，不知杨特使在何处？”

侯君集瞄了丘行恭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倒是一挥手，道：“传令下去，按照秩序下山，不可乱走，更不可大声喧哗，若有人违背，我一定扔他下山！”

第四十五章 杨复生的计划（下）

丘师利已经做出了安排，士兵们用绳子捆绑着胳膊，视力最好的士兵在前带路，其他士兵跟在身后，慢慢地下山。太白山虽然险要，不过这段路相对比较好走，较为明亮的月色也让士兵们看的更为清楚，走这段路应该没有大问题。

李仲文、丘氏兄弟走在最前面，一路上李仲文试图想要知道杨复生是用什么办法能让众人逃出，但侯君集却不吱声，被李仲文唠叨的烦了，低喝了一声。

“你若再唠叨，我就把你从太白山上扔下去！”侯君集低声威胁。

李仲文一愣，脸色一红，拳头不由握紧，但他还是选择了沉默。他虽然没有与侯君集交过手，但侯君集一看就孔武有力，他自问不是对手，现在逃命最重要。

接下来就是一阵沉默，侯君集带着路，走了将近一个一个时辰，寅时初，众人抵达了太白山下，只见前方有着几道栅栏，显然是隋军布置的简易防线，以防义师下山。

前方有隋军的防线，要如何才能逃出去？李仲文、丘氏兄弟，以及义师的将士们，心中都涌出了这个念头。为首几人都看着侯君集，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他又是怎么上山的？

侯君集全然不在意，他大跨步走上前去，敲打了几下营门。这是一个简易的防御工事，两端都是布满了拒马、蒺藜等物的栅栏，连绵足有五十多步，只有中间的营门可以出入，就算在山上有着地理的优势，也不能冲出。

侯君集一敲门，丘氏兄弟、李仲文等人变了脸色，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不等李仲文惊呼出来，营门打开，露出了一张脸出来，正是杨复生。

杨复生看见李仲文、丘氏兄弟等人，一挥手，道：“快走，不可生事！”说着，与铁柱奋力打开了大门。

虽然不太明白杨复生是如何占据这处要隘，但李仲文、丘氏兄弟等人都是脸色一喜，三步并作两步，走过营门，只见几名隋兵躺在地上，也不知是不是死了？

李仲文冷哼了一声，从腰间拔出了利刃，朝着一名隋兵走了过去。

杨复生听见声音，朝着侯君集微微摇头，侯君集会意，快步走了过去。

“李仲文，你要做什么？”侯君集喝道。

李仲文道：“这些人都死了吗？若是不死，我补上几刀，以免坏了大事！”

这里理由无懈可击，丘氏兄弟都默默点头。

杨复生在一旁，却是咳嗽了一声，道：“侯君集，难道你没有说清楚吗？”

侯君集道：“杨特使，我已经再三说明了。”

“若有人不服，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杨复生喝道。

侯君集点头，目光凶狠地看着李仲文，十分不善。

李仲文道：“复生，你这是为何？”

杨复生哼了一声，大声道：“我设计救出大伙，是用巧计，你如果杀了隋军士兵，窦普行得到消息，一定穷追不舍，如今三军都十分疲惫，又缺乏粮食，将要如何去？你杀了这几人不要紧，却是把大伙往死路上逼！”

李仲文愣了愣，他确实不知道这几名隋兵没有死，刚才也只是想要试探，却不料被杨复生、侯君集毫不客气地阻止了。

义师士兵们听见，都窃窃私语，有人有些不满了，这一路下山，由于天黑不方便走路，体力还是有所损耗，有的人甚至累的直喘气，如今李仲文想要生事，自然不会有人坐视。

“这李仲文，本领没有，只会生事，这一次若不是他，我等又岂会被困在太白山中？”有人低声，在深夜里，显得十分清晰。

李仲文大怒，道：“谁，是谁在暗中说我坏话？”

丘师利反应极快，急忙上前，抓住他的手，低声道：“如今逃出去最为重要，不可犯了众怒。”

李仲文闻言，冷静下来，只得点点头，不吭声地收起兵刃。

杨复生见他不说话，踱步走到一旁，道：“诸位，时间不早，可尽快离开太白山，我已经策划了线路，只要按照线路行走即可，只要到了黑河附近，谅窦普行不敢来追！”

黑河是京兆郡的地盘，虽说那边已经比较偏僻，但毕竟属于京兆郡，窦普行没有得到允许之前，若是贸然进入京兆郡，这可是大罪。杨复生经过与窦普行的闲聊，知道他只是志在打通扶风郡与京兆郡的道路，其他事情不可能会管。

“另外，诸位现在黑河暂住几日，过些日子，我再把诸位接回郿县！”杨复生说道。

义师士兵多半是郿县人士，背井离乡他们并不愿意，此刻听见杨复生说着，一个个都是大喜。侯君集虽然不是郿县人士，但他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刻一抱拳，道：“杨特使救出我等，侯君集愿意为杨特使效力！”

义师士兵想起承诺，为首几人正要说话，杨复生摆摆手，道：“这里离隋军大营不远，不要多说话，惊扰了隋军！”虽然杨复生有所安排，但安全第一，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义师士兵们登时醒悟，都闭嘴不言，将士们排成队伍，迅速离开了这里。三百多人花费了一顿饭的功夫这才完全下山，沿着小道向东而行。天亮时分，已经走出了太白山的范围，离京兆郡不远了。

“传令下去，加把劲，到了黑河，有足够的食物给大伙吃喝！”杨复生说道，让侯君集、丘氏兄弟、李仲文传令下去。

听说黑河附近有吃的，这些个早就饿的饥肠辘辘的士兵们眼睛都亮了起来，鼓足了力气前行，终于，在响午时分，抵达了黑河岸边的一处山坳里，这里名唤凤起坡，据说当年有凤来仪，是个不错的地方。

杨复生在得到李仲文、丘氏兄弟被困太白山的消息之后，就决定营救，为此，他令人在这里囤积了一部分粮食，以备不时之需，而现在，派上了用场。

山坳里，瓦岗将士正在忙碌着，柴孝和带着三人正在紧张地忙碌着，由于人手不够，四人都是满头大汗，这才做了五十人左右的饭食。杨复生也是考虑到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没有雇佣百姓来做事。

柴孝和一边催促，一边忙碌，响午时分，张刚刚先行赶来，说杨复生带着义师三百多人，就要到了。

第四十六章 洗脑

离山坳还有几十步的时候，就能嗅到胡饼的香味，不用杨复生提醒，义师士兵们都是精神一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脚步声起先有些杂乱，但很快，又变得井然有序起来，义师的士兵们都知道性命无碍，一个个都放了心。进入山坳之后，就看见几人正在忙碌，一些体力还算充沛的士兵忙赶去帮忙做饭，柴孝和得以抽身出来。

李仲文、丘氏兄弟闻着胡饼的香味，都忍不住流了口水。这几日来，大伙都吃不饱穿不暖，受尽了折磨，此刻又行走了三个多时辰，体力大多已经衰竭，见有吃的，无不心动。

“孝和，辛苦了。”杨复生看见柴孝和，说道。

柴孝和笑了笑，道：“杨特使兵不血刃，从数千隋军之中救出几百人，才是辛苦。”

杨复生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先让诸位吃饭，你与我过来。”

柴孝和应着，先带李仲文、丘氏兄弟等人过去用饭。众人也顾不得其他，忙胡吃海喝起来。

“救出了这些人，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我就要去郿县。孝和，你与铁柱等人在这里弹压义师，侯君集我也就给你，此人可以一用。”杨复生说道。

柴孝和心中颇为震惊，道：“复生，你刚救出了李仲文等人，与那窦普行也见过面，再去郿县，岂不是自寻死路？”

“这个不妨，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杨复生说道。

柴孝和一愣，道：“什么意思？”

杨复生略显尴尬地笑了笑，道：“我的意思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有占据了郿县，义师才能稳定下来，我也有一块可靠的地盘！”杨复生语重心长地继续说着：“如今李渊已经在晋阳起兵，最多到年底，就会进入关中，如果不利用合理地朝廷的力量，短时间内我根本无法壮大。自然也就无法与李渊抗衡。”

柴孝和皱眉想着，杨复生说得有道理，只是他还是有些担心：“复生，此行非常艰险，你可要小心。”

“你放心，我自有妙计。”杨复生说道，看了一眼吃的正香的李仲文、丘氏兄弟等人，轻声道：“这些人刚刚被救出来，还不可靠，尤其是李仲文，他虽然与我有些亲戚关系，但却是个野心勃勃之辈，他若闹事，我不介意杀了他。总之，凡是有人闹事，杀无赦，这一点你可以自行定夺！只要给我十日的时间，我就会设法接大伙去郿县！”

柴孝和应着。

杨复生站起身来，叫过了侯君集、铁柱等人，叮嘱了一番。这时，义师士兵互相帮忙做完了饭，正在吃着胡饼，四周香味四溢，让人食指大动。

“诸位兄弟，吃的还算好吗？”杨复生高声问道。

义师士兵饿了几日，这时只要有吃的都觉得无比香甜，更何况是添加了鸡蛋的胡饼？听见杨复生问着，都高声道：“多谢杨特使！”

杨复生哈哈笑了两声，道：“我，杨复生，魏公李密的使者，说能救出你们，就能兵不血刃、毫发不伤的救出你们，现在你们该相信了吧？”

“相信！”士兵们齐声喝道。

杨复生抬起手，向下一压，又道：“承蒙各位兄弟相信。然而，只是吃饱远远不够，我承诺过，一定让诸位光宗耀祖，封妻荫子，你们也相信吗？”

“我等相信杨特使。”士兵们又喊着，声音都快要把山坳给震垮了。

杨复生这一次慢慢等待着，直到众人的声音低了下来，这才继续说道：“诸位兄弟选择相信，杨某感激！这几日还望兄弟们在此安歇，养好身体。最快十日，最晚半个月，我一定带来好消息，邀请各位进入郿县！”

“兄弟们，既然杨特使有如此承诺，一定会带我等进入郿县！”侯君集这时又跳出来了，高声喝道。他身体好，这几日又是好吃好喝，体力充沛，喊起来中气十足，让人耳膜发颤。

听见侯君集的大喝声，义师士兵再度狂热了起来。杨复生从隋军的围困中，奇迹地把他们完好无损地给救了出来，一场仗都没有打，这让义师士兵觉得很是神奇，此刻又见杨复生为了他们能够回到家乡，回到郿县而奋斗，心中都是十分感激。

“对，我等一定会进入郿县！”

“我们一定会杀回家乡！”

“杨特使万岁！”

义师士兵们七嘴八舌地喊着。

丘师利听着山呼海啸一般的叫喊着，脸上微微动容，杨复生的目的他十分清楚，只是如此简单有效地就收买了义师的士兵，还是让他有些意外。丘师利甚至觉得，这两支义师的领导权就要易主了。

丘行恭轻轻碰了一下他，眼光中有着深意。

丘师利明白弟弟的心思，他知道大势已去，而且他本身没有争霸天下的雄心，只是想要自保罢了。想到此，他看了一眼弟弟，两人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道：“我等也愿意听从杨特使的调遣！”

李仲文吃了半口的胡饼忍不住喷了出来，他想不到丘氏兄弟居然当众表态服从杨复生的安排！他心中一阵郁闷，想着大势已去。到了这个局面，李仲文也只能站起身来，道：“我也愿意听从侄、杨特使的安排！”

“如此甚好！”杨复生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义师士兵吃喝的已经差不多了，杨复生立刻做出了安排。

义师还有三百五十多人，杨复生打乱了编制，分别由柴孝和、侯君集、丘师利、丘行恭、李忠仁等人率领。丘氏兄弟、李忠仁各自率领五十人，余下多余的，杨复生平均分配给了柴孝和、侯君集两人。

进一步打乱了原有的编制之后，杨复生对这支义师的控制能力进一步加强，如果说在太白山的时候他得到的只是口头上的承认，如今就大为不同，收获了军心，掌握了一定的权利。

侯君集掌管着六十人，心中大悦，原本他不过只是一个伍长而已，现在却管了六十人，权利大大增加了。

柴孝和除了暂管六十人，同时还有原本瓦岗的将士编制，人数最多，想来控制这些士兵不成问题。再说有铁柱等人的帮忙。

杨复生暂时解决了这个问题之后，休息了一夜，又给义师士兵洗了几次脑，把众人弄得十分兴奋，一个个喊着要跟杨复生博一个前程。见目的达到，次日一早，杨复生带着张刚刚离开了凤起坡。

第四十七章 虎山行（上）

杨复生、张刚刚骑马先是向北，走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遇见官道，这才转道向西，策马不紧不慢地缓缓而行。

此时的杨复生、张刚刚两人已经是一主一仆的打扮，杨复生变成了真正的杨焕模样，对于自己的打扮技巧和易容之术，杨复生还是非常有自信的，只要别人不靠他太近，不触摸他，他自信别人分辨不出来。

至于张刚刚，杨复生没有带他去过隋军大营，旁人根本不可能认出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看起来固然愚蠢固然危险，但如果成功，所能得到的收获不敢想象。杨复生通过短暂的接触之后，知道了窦普行的大致性格，这才决定实行这套计划，而不是带兵起义。

响午时分的时候的，一主一仆就到了太白山附近的官道旁，杨复生刻意放缓了速度，不时抬头看着太白山。

“是什么人？”果然，过了不一会，就有官军前来盘问着，如果没有猜错，这群斥候应该是窦普行的部下。

“我乃弘农杨氏族人，你等是何人部下？”杨复生顶着杨焕的名头做事，自然要有他的傲气与气度。

这几名隋兵正是隋军的斥候，是在外探听消息的，闻言就是一愣。因为昨日的事情，隋兵没有人不知道的，可是昨夜那酒里被人下了药，三军将士吃了之后，一个个都昏迷不醒。

直到今早，才有吃的浅的士兵醒来，叫醒了其他人，接下来的事情整个大营都知道了，太白山的贼人居然在一夜之间逃出，而更为可怕的是，这些贼人的行军路线居然被人刻意掩埋了，隋军四处打探，至今没有更多的消息。

这名斥候听见又是弘农杨氏的族人，不由便是一愣，道：“你、你也是弘农杨氏的族人？”

“正是！”杨复生说道，不管前些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大隋皇室出自于弘农杨氏，这是隋文帝自己说的，身为“皇室”中人，杨复生自然要表现出气度。

那斥候也极为机灵，只是片刻时间，就想到了一计，道：“原来是贵客，只是最近附近有数百贼人出没，并不安全，还望杨先生能去我军大营一叙，我家将军乃是扶风太守之子，他一定会设法保证杨先生的安全！”

杨复生心中微微惊讶，这斥候脑子很灵活啊，不过他本来就打算去隋军大营，有了这人邀请，自然更名正言顺了一些。想到此，杨复生故作惊讶，还带着一丝惊慌，道：“附近居然有数百贼人？的确需要窦将军的支持！”

“请！”斥候说道。

“请！”杨复生也道，带着张刚刚跟在斥候身后，不紧不慢地朝着隋军大营走去。

一路上几人胡乱聊着，杨复生想要打听情况，偏偏这斥候十分机灵，大多推脱不知，杨复生没有得到更多的情报，只知道窦普行已经醒过来，十分震怒，派出骑兵四处搜索太白山群盗的消息。

杨复生心中稍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住不觉到了隋军大营外。

“窦将军行军有度，是将门之才呀！”杨复生在大营门外说道。

斥候淡淡一笑，叫开了门，带着杨复生两人进去，随后大营门又被关上，那斥候忽然变脸，喝道：“来人，抓住他们！”

隋军士兵呼啦啦地冲了上来，手中握着明晃晃的兵刃，围成一圈，把杨复生、张刚刚两人围在核心。

张刚刚挺身而出，挡在杨复生面前，喝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敢冒充官军！”

杨复生暗暗点头，这张刚刚的反应也是极快了，他冷眼看着隋军士兵，道：“想不到尔等居然官匪勾结，难道就不怕朝廷降罪吗？”

斥候冷笑了一声，道：“这些事，你等见了我家将军再说吧！”

话音刚落，正在四周巡视的窦雄得到消息，匆匆走了过来，他喝酒不多，又比较年轻，抵抗力强，早就醒了过来，倒是窦普行喝的太多，现在虽然醒了，头还有晕。

“把他们带过来！”窦雄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说道。

几名士兵想要围上去抓杨复生。

杨复生一耸肩膀，喝道：“我自然会走，离我远些！”

隋军士兵闻言都是一愣，抬起头看见窦雄微微摇头，就都围在四周，以防杨复生逃窜，并不靠前。

杨复生跟在窦雄身后，走进了窦普行的大帐里。窦普行靠在软榻之上，眼神有些迷离，他还没有彻底醒过来。

“还不跪下！”进了大帐，有人喝道。

“我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君师，他有什么资格值得我跪？”杨复生看着这人，怒目而视，也亏得他前世的时候熟读道家典籍，更是精通堪比亚洲四大邪术之化妆术的易容术，不然真不敢来到这里，时刻就被拆穿。

那斥候一瞪眼，喝道：“你倒是嘴硬，只是不知是你的嘴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张刚刚挡在面前，喝道：“休要伤我主人！”

窦普行冷眼看着，并不说话。

杨复生哼了一声，道：“你等冒充官军行凶，是我犯了错。你等造反，不就是为了吃饭？你若是放了我，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哼，你才是冒充弘农杨氏的贼人！”窦雄在一旁说道。

“哈哈！”杨复生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这才定定地看着窦雄，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是弘农杨氏的族人，如今家族令我在关中经商，主持事务，你若不信，我怀中有身份的证明！”

杨复生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拿在手中晃了晃，这是真正的杨焕送给他的。

窦普行何等眼力，一眼就看出这块玉佩十分名贵，便道：“拿过来我看。”

窦雄一把抢过，递给窦普行。窦普行拿在手中，细细观察，这的确是一块名贵的玉佩，做工十分精细，一般人不可能有的，而更为重要的是，上面刻着两个字：杨焕。

“你也叫杨焕？”窦普行想起昨日的那个杨焕，心中愤怒，只是这两个杨焕，必然有一个是假，一个是真，甚至两个人都是假的。只不过今日这个杨焕，目的是什么？

“我便是杨焕！”杨复生说道，看着窦普行，道：“将军说又，难不成还认识一个也叫杨焕的人？”

第四十八章 虎山行（中）

对于这个问题，窦普行并不愿意回答，只是打量着杨复生，对这两个都自称杨焕的人作出比较。

身形看起来差不多，不过脸肤色却有差别，这个杨焕要黑一些，人也比较胖，最关键的是五官，此人的鼻梁要高一些，眸子也显得深邃，看起来是个办事沉稳之人。

难道说，他们真的不是同一个人？窦普行心中想着，打量着杨复生，杨复生脸色不变，倒也冷静，一双眸子盯着他，一点也不慌乱。

这更坚定了窦普行的判断，此人真的太冷静了，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物，不简单。

杨复生见他不回答，冷笑了一声，道：“看将军打扮，是官军无疑，我乃弘农杨氏子弟，更有卫尚书的介绍文书，将军如此待客，莫非不怕卫尚书怪罪吗？”

窦普行闻言一愣，道：“你也有卫尚书的文书？”

杨复生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上面火漆仍在，代表着这封书信没有被打开过。“这封书信，本来是打算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不过如今看来，不看这信，将军是不肯相信我的身份了。”

杨复生说着，把书信递给了一旁的窦雄。窦雄接过，又递给了窦普行。窦普行摇摇头，没有先接信，而是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先细细地洗了一把脸，略微带着凉意的水刺激着他，让他精神略微一振，精神也好了许多。

窦普行拆开了书信，不觉就是一愣，因为这封书信的笔迹以及内容他根本就是看过的！他急忙走到一旁，把昨日看过的那封书信拿出来，略作对比，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通过对比，这两封书信的内容居然一模一样的，刚才的感觉并不是错觉。

窦普行慢慢踱步走了过去，道：“你这封书信，从何而来？”

杨复生道：“自然是卫尚书所给。”

“胡说！”窦普行大怒，把两封书信朝着杨复生扔了过去。

杨复生诧异地捡起两封书信，看了一封书信，又看了另一封书信，顿时惊讶万分，失声道：“这，这……将军，这另一封书信从何而来？为何笔迹、内容都差不多？”

“你当真不知？”窦普行问道。

“我真不知！”杨复生摇摇头。

张刚刚突然道：“少爷，莫不是前几日那人？”

杨复生疑惑地道：“你的意思是在大兴城中遇见的那个同乡？”

张刚刚点点头，道：“想来想去，似乎只有那个人才有可能。”

杨复生故作沉思，片刻，才道：“这么说来，似乎也只有此人才接近过我，的确可疑。”这是事先他的想好的对策，与张刚刚商议过，不然也不会配合如此之好。

窦普行冷眼看着这一主一仆在说着话，好半响，这才道：“你二人说了半响，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复生见他问着，知道此人还有怀疑，但也没有太强烈的杀人之心，不然刚进来就会杀了，根本无需问那么多。

杨复生定了定神，便解释了起来。数日前，他在大兴城中认识了一个人，此人非常有酒量，还刻意结交，杨复生不小心喝醉了酒，被此人扶到了客栈里休息，这一醉就是一天一夜。事后醒来，他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那人却不见了。杨复生醒来之后，这才带着家仆赶往扶风郡。

对于为什么来到扶风郡的理由，杨复生的理由自然与昨日的说法相同，这给窦普行一种错觉，眼前的这个杨焕是被人陷害的，而那个害人者，就是昨日出现在这里的人。

杨复生假装不知隋军大营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完了事情大概经过，这才道：“想来此人定是偷了书信，令人临摹写了一封，只是不知为何骗到将军身上来，实在是令人费解。”

窦普行再度拿过书信，仔细地看着。这两封书信内容一样，笔迹也相似，甚至连纸张都是一样，不过，从墨汁的新旧程度来看，昨日的那封书信要新一些，而且部分笔迹显得有些不顺畅，想到是临摹的时候出了一些纰漏。

见窦普行不说话，杨复生又道：“此人竟敢冒充于我欺骗将军，真是罪不可赦！若我下次遇见他，一定抓住他，替将军解恨！”

窦雄在一旁冷笑道：“你可知此人是谁？你就敢大言不惭地说抓住他？”

“敢问他是？”杨复生不解。

“此人乃是太白山群盗，也就是昨夜偷偷逃出去的那些贼人！”窦雄说道。

“窦雄！”窦普行急忙出言阻止，但已经晚了。

“可恶！如今天下大乱，正是这些贼人所做，只盼将军能够杀尽反贼，替朝廷除残去秽！”杨复生说道，一脸愤恨表情。

窦普行看着杨复生，见他表情不像作假，心中也就沉思着。这时，一名士兵进了大帐，见有人便走到了他的身边，低声说了起来。此人带来的是最新的消息，根据斥候探查，那些个反贼已经逃出了扶风郡，进入了京兆郡的地界。

这个消息让窦普行有喜有忧，喜的是反贼逃出去，郿县通往扶风郡的道路暂时打通了，忧的是这些贼人进入了京兆郡，他限于职责权利所在，不能进入京兆郡，不然带这么多兵进入京兆郡，会被以谋反的罪名抓起来。贼人进入了京兆郡，就等于群狼入山，以后想要再抓，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而随着这个消息，窦普行对杨复生身份的怀疑就去了大半，昨日那个贼人已经逃到了京兆郡，根本不可能会再来，而且这两人相貌不同，这人的解释也算合情合理。不知不觉，窦普行心中的疑虑消失了不少。

窦普行想了想，道：“有人假冒于你，若是这个消息传到大兴城，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杨复生身子微微一抖，忙道：“此事关系着弘农杨氏的名誉，还望将军多多包涵，我自然有所厚报！”

窦普行道：“这也简单，以杨氏的财富，供给我三军粮秣应该不成问题吧？”

杨复生笑道：“我总揽关中事务，几千人的粮秣还是能供应的，只是不知需要多少？”

“这个不急，你且先随我去了郿县再做计较！”窦普行说道，心中已经打定了注意，把此人带到郿县，只要花上几天时间，他就能弄个清楚，如果是假，那就杀死他，以解心头之恨；如果是真，再与他结交也不迟。

第四十九章 虎山行（下）

既然太白山群盗逃到了京兆郡，无权越境剿匪的窦普行只得在休息了一夜之后，次日一早，带兵返回郿县。

为了防止太白山群盗又杀回来，他派斥候在两地边境巡逻，一旦有情况及时回报，方便他作出下一步的部署。太白山离郿县不远，一路急行，响午时分，三军就抵达了郿县。

一路上，杨复生与窦普行并肩而行，看似胡乱地聊着，实际上却是在各自试探。对于窦普行来说，杨复生虽然有书信以及杨氏的玉佩为证，但身份依然成迷，那个自称是杨焕的家伙不就是如此做，以至于窦普行上当的吗？

吃一堑长一智，窦普行觉得必须要慎重，如果此人是真，那不妨利用，如果是假，不过区区两个人而已，他有信心掌控全局。而且回到郿县，方便他做事。

至于杨复生，本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态度前来，自然是夷然不惧。杨复生仔细观察着这一路过来的情形，隋末大乱，百姓凄苦，郿县一带更是民生凋敝，多处村庄荒无人烟，农田也都荒芜，快到了郿县，才能看到一丝生气，

“想不到关中的情形，与中原无异！”杨复生摇头叹息。

“中原情形如何？”窦普行问道。

“瓦岗反贼占据了洛口仓、回洛仓之后，士气很盛，若不是洛阳城池坚固，恐怕早就落入瓦岗之手！”杨复生说着，扫了窦普行一眼，道：“如今关中的情形虽然较好一些，但随着李渊在晋阳造反，关中局势骤变，百姓又要多受一些苦难。”

窦普行满怀深意地看了杨复生一眼，道：“杨先生以为，这天下究竟归属何人？”

“反贼不过是一些草寇，虽然一时嚣张，但终究会被剿灭，大隋天下依然会延续下去！”杨复生说道。

“哦？”窦普行带着笑意，道：“天下如果都是杨先生这等义士，何愁反贼不灭？”

“窦将军征战四方，剿灭郿县反贼，才是国之栋梁，如果再多几个这样的将军，那些反贼早晚必灭！”杨复生说得很是肯定。

两人说着，距离郿县越来越近，郿县的几名乡绅得到消息，带着一群伶人赶来迎接，远远看见窦普行的时候，就让伶人吹锣打鼓起来，气氛很是热闹。

“窦将军深得百姓信任，杨某佩服。”杨复生说道，脸上带着真挚。

窦普行摆摆手，并不多言，他知道这些个乡绅实际与反贼有些关系，不过他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可能把这些人全部杀掉，只得好言安抚，以免引起恐慌。窦普行跳下了战马，快步向前走去。窦雄牵着战马，在后跟着。

杨复生看了张刚刚一眼，也跳了下去，快步走了过去。

“恭喜将军凯旋归来！”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说道。

“窦将军剿匪辛苦，老朽准备了酒食，为将军接风，还望将军赏脸！”另一个长胡须的老者说道。

窦普行扫视了一眼众人，点点头，道：“如此多谢诸位乡亲了。”窦普行也有他的打算。

“将军，请！”长胡须的老者说道，此人姓刘，名叫刘鉴，是郿县的土豪之一。

“杨先生随我来！”窦普行冲着杨复生说着。

“杨先生？”刘鉴奇怪。

“杨先生乃是弘农杨氏的族人，这一次来到郿县，也是为了安抚百姓。”窦普行说道，余光却在观察着众人。

刘鉴等一干老者先是一愣，随后都笑了起来，刘鉴道：“如今郿县被反贼荼毒，可谓百废待兴，有了杨先生的帮助，事情就好办了。”

杨复生知道这是窦普行在坑他，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只得拱手，道：“诸位长者，我不过一个晚辈，也是本着为国分忧，这才来到郿县，还望诸位长者多多提携。”

刘鉴笑道：“杨先生出自于弘农杨氏，又年纪轻轻被委以重任，老朽自当配合杨先生。”

杨复生连道不敢，聊了几句，随着几名老者进城。郿县城中最大的酒肆里，食客已经被清空，只余下几名美貌的侍女伺候着。窦普行、杨复生、刘鉴和其他三个乡绅总共五人坐了下来。

一名侍女奉上美酒，为几人斟满了。随后，几名侍女陆续走了过来，手中捧着盘子，里面装着各种菜肴，一一放在案几之上。

“这一次窦将军剿灭反贼，解救郿县百姓于水火之中，这一杯酒，老朽敬将军一杯。”刘鉴第一个举杯，说道。

窦普行也举杯，道：“老先生客气了，我是朝廷将领，自然有保护一方的职责。”说着，一口喝尽。

刘鉴放下杯子，摇摇头，惋惜地道：“可惜贼人肆虐郿县已久，百姓苦不堪言。不过也算苦尽甘来，反贼都被剿灭，我等也有好日子过了。”

窦普行摇头，道：“可惜，这群反贼逃入了京兆郡，我并没有完全剿灭这群反贼。”

刘鉴眼中带着一丝诧异，道：“居然有这样的事情！”

杨复生淡淡地看着，他发现刘鉴的表情不太对劲，或者说这个时候不该带着诧异，杨复生在他低头的一瞬间，甚至看到了他嘴角带着的一丝笑意，但很快，刘鉴就收回了表情，带着惋惜。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杨复生心中想着，登时觉得郿县的情况并没有那么简单，不过，他依然不会改变计划，几个老头而已，只要有了兵权，杨复生根本不惧。

窦普行咳嗽了一声，说起了这一次的战事，当听到李仲文、丘氏兄弟等人为首的太白山反贼居然在一夜之间神奇地逃到了京兆郡的消息后，几名老者均是诧异，什么人居然敢做这样的事情？

说完了太白山的事情，窦普行看了杨复生一眼，笑道：“索性回来途中，遇见杨先生。杨先生不仅是弘农杨氏族人，更是得到了卫尚书的首肯，允许他在关中几个郡治安抚流民，我想着郿县初定，可谓百废待兴，便邀请杨先生过来。”

几名老者看着杨复生，均是拱手施礼。

刘鉴更是笑道：“想不到杨先生居然有这样的身份，只是不知如何安抚郿县百姓？”

第五十章 博弈（上）

刘鉴这么问，自然有他的打算，但是杨复生也不傻。

“小子初来乍到，对于郿县并不熟悉，关于郿县一事，还是需要窦将军以及诸位前辈主持大局！”杨复生说道。

刘鉴的意思很简单，对于突然出现的杨复生，他是极为不满的，私下认为杨复生一定是窦普行的人，或者说与他关系密切的人，郿县是个多汁甜美的大桃子，他自然是不愿意让窦普行过多的染指，至于杨复生更是不行。他们来了，郿县乡绅的利益岂不是都没了？

杨复生明白其中道理，再说他初到郿县，在没有掌权之前，不可能弄得锋芒毕露，因此婉言挡了回去。

这个回答让窦普行、刘鉴等人都是奇怪。

窦普行心中暗忖：都说郿县大户人家与太白山反贼有些关系，如果这个杨焕真的与太白山反贼有所勾结，必然与刘鉴等人相识，但此刻看来，他们并不认识。

刘鉴见杨复生推让，也是奇怪，他这么说，莫非有什么用意吗？这两人的关系确实奇怪。

“有窦将军、杨先生主持郿县大局，老朽等人可以高枕无忧了。”刘鉴眯起眼睛说道，端起酒杯，就要敬酒。

窦普行哈哈一笑，道：“郿县的安危自然要由我等共同维持，这杯酒，我敬诸位！”

众人喝着酒，又胡乱聊着，多半是说这一次剿匪情况，窦普行只说贼人已经被杀死，这让还没有得到消息的刘鉴等人心中都是一片惶然，不过几人都是人老成精，并没有表现出来。

杨复生仔细观察着，却不多话，这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窦普行回到县衙休息，杨复生也随行，与张刚刚一样被安排在县衙的偏厅。对于窦普行的谨慎，杨复生早有准备，因此并不焦急。

窦普行对杨复生虽然十分怀疑，却不阻止杨复生出去游玩，就这样过了五日，窦普行为了安定郿县，忙得不可开交，倒是杨复生趁着春季，带着张刚刚游玩郿县。

郿县地处北方，气候相对寒冷一些，不过早已播下了冬小麦，随着春暖花开，田地里绿油油地一片，十分赏心悦目，农夫正在田间除草施肥，一片忙碌。

“郿县虽然有战乱，但粮食依旧在耕种，这就是好事。”杨复生说着。

张刚刚深以为然，战乱年代，金银固然值钱，钱币也会贬值，但粮食才是根本，没有粮食百姓就会被饿死，是千金换不来的。

“看来李仲文、丘氏兄弟虽然争权夺利，但民生还是注重的，只要用的好了，也还有机会。”杨复生低声。

“李仲文兵权被夺，看他那副样子，十分郁闷，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张刚刚提醒，前几日李仲文一张脸都拉了下来，比驴脸还长，这是谁都看见了的。

“无妨，那些人，还需要整编，等我掌握了郿县，就会进行改革，兵权，自然是自家兄弟都掌握。”杨复生想着，忽然想起来离去的李诚、陈煦两人，这二人应该回到了家乡了吧？不知是否有什么事情发生？但这话他没有说出来。

杨复生与张刚刚在外逛到申时，见太阳就要落坡，这才缓缓回去。

县衙里，窦普行喝着酪浆，听着部下的汇报。

这几日来，边境没有发现太白山反贼的影子，他派人去位于京兆郡的武功、盩厔等县查探，都没有这群反贼的消息。不过却有其他消息传来，说李渊的女儿李秀宁在鄠县西北方的司竹园招兵买马，正式竖起了反旗，据说兵力已经达到了数百，朝廷正在策划剿灭这群反贼。

窦普行猜测，太白山的反贼很有可能去投奔李秀宁了，不然这么多人不可能凭空突然消失。投奔李秀宁也好，朝廷大军正要剿灭他们，自己倒省心了。这是好事。

坏事也有，他攻取郿县的时候，郿县的粮食大多被反贼焚烧，加上这段时间的用兵，粮食消耗很大，郿县的粮食库存已经不多了，偏偏离收获的季节还远，三军的吃穿用度都是大事。

郿县虽然有乡绅，他也向这些乡绅表明情况，想要借粮，但这些人居然都说因为李仲文、丘氏兄弟等人的掠夺，他们已经没有了粮食，无粮可借。借不到粮食，难道三军将士都要喝西北风吗？用强不是不可以，但窦普行担心的是由此会加速军民矛盾，导致这些人投靠了其他反贼，比如说唐弼，比如说最近崛起的李秀宁。如果是这样，那就得不偿失了，再起反贼的话，又要剿灭，难不成把郿县的人都杀光吗？

窦普行志在打通扶风郡与京兆郡之间的通道，自然不愿意再生事端。因此郿县的稳定是最重要的事情，他相信，既然李仲文等人投奔了李秀宁，只要小心一些，给郿县乡绅一些好处，他们就不会做贼。

窦雄在一旁听着，也是皱眉，这真是喜忧参半啊。

“窦雄，那杨焕这两日情况如何？”窦普行突然开口。

“将军，这几次杨焕几乎都是辰时出门，在城中各处商铺闲逛，响午时分在城中寻一处酒肆吃饭，之后出城，在田间闲逛。”窦雄说道，杨复生出门，他们虽然不阻止，却暗中派人跟踪，因此情况都十分了解。

“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窦普行说道。

“从这几日的情况来看，他并非郿县人士，很多时候都会问路，有时还错走到山中，不得不折回来。”窦雄笑了起来，他觉得这事情上，将军是多心了。

窦普行抿着嘴思考了好一会，道：“太白山群盗不见踪影，以我推断，很有可能奔去司竹园投奔李秀宁了，至于那个杨焕，十之八九是李秀宁的部下。”

“将军，你的意思是这个是真？”窦雄问道。

“现在想想，应该就是这样。那个假杨焕，远道从弘农而来，还带着卫尚书的书信，偏偏还带着胡髯郎、酒食，这就很不合理。反而是现在的这个杨焕，只是带着一个仆人，想来是过来查看情况，赈济灾民的。”窦普行说道。赈济灾民是大事，没有人会不考察就贸然带着大批的粮食前去赈灾，更何况假杨焕只带着十几人过来，若真遇见灾民，如何能抵挡成百上千的流民？

第五十一章 博弈（下）

杨复生回到破烂不堪的县衙的时候，天色就要黑了。刚进门，就有士兵说着，请杨复生去书房一叙。

杨复生并不知窦普行的书房在何处，只得先让张刚刚回去，自己在士兵的带领下，朝着书房走了过去。

书房里，窦雄已经离去，只有窦普行手中拿着一卷书，魂不守舍地看着，他的心中没有底。信任杨焕是一把双刃剑，利用得好了，郿县的局势就能安定下来，利用得不好，郿县很有可能落入反贼之手。

对于杨焕的身份，窦普行现在依然有一丝怀疑，不过在缺粮少食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信任，或者说利用杨复生。

听见敲门声，窦普行朗声道：“请进！”

杨复生推门而入，就看见窦普行手中握着一卷书正要放下的模样。

“见过窦将军！”杨复生施礼。

“这几天杨先生辛苦了。”窦普行说道。

杨复生知道自己的行踪肯定为窦普行所掌握，当下笑道：“不过是打算赈济灾民，因此想要了解一些情况，倒让窦将军见笑了。”

“杨先生，请坐，我有一事，还要请杨先生帮忙则个。”窦普行十分认真。

杨复生见他如此，心中一动，这窦普行莫非忍耐不住了吗？他脸色不变，慢慢坐下，静待窦普行的下文。

“杨先生，这几日在郿县，想来也看出了一些问题。”窦普行说道。

“乱贼之后，民生凋敝。田地也荒芜不少。”杨复生说道，他虽然看见有人种下了小麦，但实际上那些田地，多半是乡绅土豪所有，就算是收获了，官府所得不多。

“唉！”窦普行叹息了一声，又道：“确实如此，这些年来，反贼四起，这郿县的情况还算好的了，其他各地情况更为糟糕。”窦普行说的是实话，郿县虽然有反贼，但兵力鼎盛之时，不过千余，可盘踞在汧源的唐弼，兵权却有十几万，即使兵力多有夸大，两三万应当还是有的，以扶风郡的兵力，很难剿灭他们。

杨复生抿着嘴，先不说话，他还没有弄明白窦普行打算做什么。

窦普行沉默了片刻，续道：“我率领两千余人剿匪，如今太白山反贼已经被赶走，郿县暂时无忧，我打算回转雍县。”扶风郡的郡治正是雍县，窦琎就在此地。

“窦将军要走？这怎么能成？反贼虽然暂时不在，可将军一旦离去，反贼必定再来进犯，那时，郿县父老就遭殃了。”杨复生急忙道。

窦普行察言观色，见他不像作假，心中也是沉吟，最终做出了决定，道：“杨先生不用焦急，我虽然离开，但郿县位置重要，不可能放弃，我打算留下三百人守卫郿县，窦雄为主将。”

“将军英明，有小窦将军在郿县，贼人必定不敢来犯。”杨复生松了一口气，但又奇怪起来，道：“将军说要我帮忙，杨某不知有何效劳之处？”

“呵呵！”窦普行笑了笑，道：“杨先生是世家子弟，有弘农杨氏作为靠山，我打算请杨先生做一县之长，主持郿县大小事宜。”

“啊？这……杨某不过一个商人，做些粗活、跑跑腿还可以，岂能管理偌大的郿县？”杨复生摇头。

窦普行不说话，慢慢走到杨复生的身边，忽然伸出手去，抓住了杨复生的手掌，看着他手上的老茧，道：“杨先生如果说没有练过武，那恐怕是在自欺欺人吧？”

杨复生先是心中一惊，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笑道：“将军英明，我弘农杨氏虽然以文为主，但数百年来能够屹立不倒，自然也是武功赫赫。”

窦普行也知道，别的不说，楚国公杨素就是大隋名将，其子杨玄感骁勇力大，更是能文能武，虽说前几年走错了路，但毕竟弘农杨氏的底蕴摆在那里。刚才他也不过这么一试，见杨焕面不改色，也就笑了笑。

“杨先生能文能武，正是合适的人选。杨先生尽可放心，窦雄有三百人，足以守卫，若有贼人来袭，尽可派人来雍县，我亲自带兵来支援。”窦普行说道。

杨复生显得十分犹豫，半响，道：“郿县也有不少乡绅，对郿县情况十分了解，窦将军为何不请他们主持？”

窦普行冷哼了一声，道：“这些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哪里比得上杨先生高义？此事这这么定了吧，我回去之后，向父亲举荐，区区一个郿县县令，父亲还是有资格的任命的，至于大兴城那边，有卫尚书照料，自然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窦普行说着，心中却有自己的算盘，如果是让郿县乡绅担任县令，以后郿县发展到什么地步，恐怕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可是杨焕就不同了，他远道而来，没有根基，无论是在政务还是军事上，就必须要仰仗窦雄，再有异心也闹腾不出什么事情来，相对容易控制很多。当然，这种想法他不会说出来。

杨复生还是显得迟疑：“这个……”

“杨先生就不必推辞了！”窦普行说道。

杨复生知道，故意推辞可以，但如果推辞过度，那就得不偿失了，闻言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双手施礼，道：“窦将军提携之心，杨某尽知，这郿县的事情，杨某自当尽力，不过若有更好人选，还望尽快派遣过来，不然杨某恐怕难堪大任。”

窦普行见他答应了，心中大悦，先利用弘农杨氏来安抚郿县军民，这是妙策，至于之后，大不了给了一些好处。当然那时候天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处还能不能兑现，那就两说了。

“杨先生为国为民，窦某也是佩服！我已经令人准备了酒食，杨先生请！”窦普行说道。

“请！”杨复生说着，跟着窦普行走出了书房。他表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是高兴，他正想如何在郿县站下脚跟，没有想到刚打瞌睡，窦普行就送了一个枕头过来，那就最好不过了。窦雄虽然带着三百人留下，但不过区区三百人，解决他们并不困难，一旦占据了郿县，事业就开始了第一步。

想到此，杨复生心情愉悦起来，与窦普行有说有笑，朝着大厅走去。

第五十二章 夺权（上）

迫于粮食方面的压力，窦普行在交代完了事情之后，第三日率兵离开了郿县，临行前，他留下了三百士兵给窦雄。

杨复生被推上了刀口上，不过他并不介意，看着郿县乡绅不怀好意的眼神，杨复生心中犹如明镜：这些人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

郿县西门，送走了窦普行的大军之后，刘鉴踱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笑意，拱拱手，道：“杨先生果然不愧是名门之后，初来郿县，就受到窦将军的重用，日后前途无量呀。”

杨复生哈哈一笑，还了一礼，道：“蒙窦将军厚爱，小子惶恐，正不知如何是好。不知老先生有何良策，可以稳定郿县局势？”

刘鉴摇摇头，道：“老朽不过一个乡间老者，哪里懂得这些？不过杨先生若有差遣，老朽自当尽力而为！”说着，刘鉴与郿县其他乡绅快步离开了。

窦雄走上来，眯起眼睛望着众人离开的背影，冷笑了一声，道：“这些人真是不知死活，若不是没有证据，我早就拿了他们下狱治罪。”

杨复生看向他，道：“证据？什么证据？”

窦雄自觉失言，略作考虑，还是道：“这些人表面上是乡绅，但恐怕多与那些反贼有关。”

杨复生道：“乱世之中，这种可能性非常大，不过如今太白山群盗已经投奔了反贼李秀宁，必然引起朝廷注意，郿县应当无恙吧？”

“希望如此！”窦雄说道，心中也是不安，不过又想起窦普行的叮嘱，也就不再多言，心中只是暗暗提防，不过在他看来，郿县最大的问题是粮食问题，其他不足为虑。

天下反贼蜂起，各地土豪乡绅大多建坞堡自保，没有能力的，只得逃进城中，躲避盗匪的侵袭。郿县以东三十里的地方，这里靠近渭河，是一片平原，土地肥沃，是关中有名的产粮区，刘鉴的侄儿刘胤在此居住。

刘家虽然无法与关拢世家相比，也无法与杜陵杜家等官宦人家相比，但刘家在郿县还算有头有脸的家族，屯粮有数万石，但这些粮食都是家族所用，就算天下危难，刘家也不会拿出粮食来赈济灾民。

为了抵御灾民可能的骚扰，刘家在这里修建了一栋坞堡，藏粮有数千石，家丁五十多人，看起来十分安全，刘鉴派侄儿刘胤在这里坐镇，以防有变。

天气晴朗的时候，刘胤回去田间视察耕作情况，不少农夫正在忙碌着，除草、施肥、松土。对于这农夫来说，能为刘家种田，获得一定的粮食是生存的保证，因此谁也不敢马虎。

刘胤正在田间巡视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叱喝声，一名刘氏家丁手中舞着鞭子，正在抽打着一名看起来十分老实的农夫，农夫身边有一名大约四五岁的小女孩，正抱着家丁的腿，哇哇大哭着。

那家丁骂骂咧咧，一脚踢开了小女孩，皮鞭继续朝着农夫抽了过去。

“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那农夫看见小女孩被踢，忙双手抱着小女孩，用背部挡住了皮鞭，只听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四周农夫看着，都是敢怒不敢言。

在这郿县，刘家就是天就是地，谁也不敢惹。他们甚至与反贼有些关系，谁敢去招惹他们，恐怕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皮鞭继续抽打着，刘胤慢慢踱步过去，近了，问道：“怎么了？”

“老爷，此人做活不认真，踩坏了小麦！”家丁说着，一指前方田地，哪里有七八棵小麦倒在田地里，还有几个深深的脚印。

“哼，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能做什么？”刘胤一摆手，那家丁狞笑一声，继续抽打。

刘胤扫视了四周一眼，喝道：“你们都在做什么？还不去忙活？”

围观的农夫心中都是一惊，忙低下头各自奔走，忙碌去了。

刘胤继续闲逛，到了黄昏时分，这才慢悠悠地回到了坞堡，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在这时，坞堡外五里处，柴孝和、铁柱、侯君集等人在外看着，两日前，柴孝和接到了杨复生暗中传来的消息，商议一番之后，柴孝和与侯君集各自率领二十人赶来了这里。至于其他人，依然留在原地，等待着消息。

这几日来，义师的士兵按照各部驻扎，每日操练，士气得到一定程度上的恢复。

柴孝和看着前方的坞堡，皱起眉头，道：“杨特使说有重要人物从这里经过，可至今没有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侯君集道：“或许是耽搁了时辰，再等等看。”

铁柱也道：“或许是在哪里耽搁了。”

几人又陷入了沉默，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空，继续等待着。

又过了好一会，早就破烂不堪的官道上，出现了几个影子，一辆马车缓缓行来，马车四周，还有四名骑着战马的侍卫，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侯君集眯起眼睛看着，距离近了，他不免笑了起来，按照杨特使所提供的消息，就是这几人了，“来了，准备！”侯君集低声道。

铁柱点着头，学了一声鸟叫，对面埋伏着的瓦岗将士都提起了精神，等待着机会。

这段距离看起来近，走起来却还需要一点时间，过了好一会，终于能听见马蹄声，微风下，还能听见几人正在说话。

“还有多久到坞堡？”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问着。

“不远了，再有半柱香的时间，就能抵达坞堡。”一名侍卫回答。

“好，加快速度，天色晚了，这年头，什么人都有，小心一些为好！”苍老的声音说道，今日本来可以顺利来到坞堡，但临时有事，让他的出行计划耽搁了。

那个杨焕，仗着窦将军的信任，居然来找他要粮食，这岂不是可笑？刘家的粮食岂能给他人食用？再说了，这个杨焕不是号称弘农杨氏的族人吗？以弘农杨氏的能力，难道拿不出来区区五百石粮食吗？

马车慢慢走动着，听着马夫挥动马鞭的声音，躺在车厢里的老者不由动了动身体，想要躺的更舒服一些，但就在他刚刚挪动身子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马鸣的声音，紧接着，前面的马夫发出了一声惊呼。

第五十三章 夺权（中）

郿县县衙，窦雄阴沉着一张脸。

刘胤怒气冲冲，在大厅里大声的叫嚷着，他的心中十分愤怒。

昨日，伯父刘鉴说要来坞堡视察农田的耕作情况，他等到黄昏时分都没有等到，后来又等了半个多时辰，觉得不妥，派人去查看，却在官道旁看见了几具尸体，经过查验，便是刘鉴及其护卫，都被贼人杀死了。

刘胤怒气冲冲，当即带着人赶回郿县，要找窦雄讨一个说法。

面对刘胤的愤怒，窦雄有些无奈，但他强自忍着心中怒气看着刘胤。

杨复生在一旁，听刘胤说完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窦将军，贼人在郿县横行，杀死我伯父，还望将军立刻出兵剿匪，还刘家一个公道！”刘胤说道。

“将军，贼人竟然乱杀人，这已经引起了郿县百姓的恐慌，还望将军早做安排。”另一人说着，此人名叫陆行，也是郿县的乡绅，已经有五十多岁，做事比较沉稳，不像刘胤这时的口不择言。

陆行此言一出，其他乡绅都纷纷附和，一方面是给愤怒而口不择言的刘胤支持，免得他受到责罚；另一方面是给窦雄施压，希望他能平定匪患，不然大家都会遭殃。

窦雄会带兵能打仗，但说到其他，就远远不足，刘鉴的死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刘鉴在郿县是数一数二的人物，突然就这么死了，实在让人太意外。他看过尸体，惨不忍睹，可以说这些土匪毫无人性。

刘胤愤怒，窦雄能够理解，但是说到剿匪，可不是小事。第一，窦普行已经带着大部分军队回到了雍县，他这区区三百人想要对付盗匪，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第二，这些盗匪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他们住在何处？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贸然的剿匪只会让他陷入被动。只是这话他知道刘胤肯定不会听，因此暂时不言。

杨复生见窦雄不说话，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刘胤，你先不要激动。”

刘胤自幼是伯父养大，感情颇深，闻言喝道：“不是你家死人，你自然不会关心！”

陆行闻言忙道：“慎言！”

杨复生闻言一拍案几，抓起案几上的水杯就往地上一扔，喝道：“刘胤，这里是县衙大堂，不是街头卖菜之处，不容你在此撒泼打诨！”

刘胤恶狠狠地看着杨复生，据伯父来信，就是因为此人当上了郿县的暂代县令，让伯父十分不爽，才想着去坞堡查看情况，顺带着商量一些事情，却想不到居然出了事。

“哼，杨焕，你的意思是就不报仇了吗？又或者，我伯父的死与你有关？”刘胤喝道。

杨复生心中倒是微微一惊，暗想这刘鉴的死的确与我有关系，不过，任凭你再厉害，也找不到其中的证据。杨复生淡淡地看着他，道：“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讲！说我杀了刘鉴，你有什么证据？”

窦雄道：“刘胤，不可胡说，这几日杨先生都在郿县处理政务。”

陆行急忙上前，道：“刘胤，不可乱言！”说着，又冲着杨复生施礼，道：“杨先生，还请恕罪！”

杨复生虽然被窦普行委以县令一职，但实际上没有得到朝廷认可，郿县的乡绅自然也不会认可，因此陆行如此称呼。

“我看刘胤是累了，先下去休息吧！”杨复生挥挥手说道。

陆行反应极快，忙让人把刘胤拉了下去。刘胤拼命反抗，但无奈反抗不过几名士兵，很快就被拉下去了。

窦雄道：“刘鉴之死，确实蹊跷。按理说太白山的群贼已经投奔了李秀宁，应该不会再来郿县。”如今，随着李秀宁在司竹园招兵买马，不仅窦普行认为太白山群盗投奔了李秀宁，就连郿县乡绅也都如此认为。

“刘鉴只带了几人去坞堡，想要杀他，并不需要太多人，或许不是太白山群盗所做，但可以肯定，一定是郿县附近的山贼所做的。”杨复生说道。

陆行道：“说来奇怪，这些山贼只是杀人，并没有抢夺钱财，着实可疑。”

“陆先生，刘家在郿县可否有仇人？”杨复生问道。

陆行沉吟着，刘家在郿县颇有势力，产业也多，说没有仇人那是假的。他太了解刘鉴了，为了家中产业，不择手段，夺人田地、商铺，不知道造成多少户家破人亡。这些人对刘鉴恨之入骨，都有可能杀刘鉴而后快。

杨复生见陆行不说话，道：“不劫财，只杀人，必然是仇杀！恐怕这些人都是仇视郿县乡绅的山贼。”

窦雄觉得杨复生分析得有理，不由点头支持，道：“这的确很有可能！”

陆行脸色一变，刘鉴做过的事情，他也做过，只是有时候手段没有那么激进，但话又说回来，事情做了，难免有人怀恨在心，如果他们也动手杀人，这事情就麻烦了。

而且，当初李仲文、丘氏兄弟占据郿县的时候，郿县乡绅都是采取合作的态度，不合作，就要被反贼屠杀，各家乡绅也都暗中出钱支持，当然了，官军杀来，太白山群盗不敌，众乡绅都身份一变，对太白山群盗人人喊打起来。

或许，还有一些太白山的落网之鱼暗中潜伏在郿县，待机而发，伺机报仇。如果真的是太白山群盗，那情况就更加不妙了。想到此，陆行身子忍不住微微一抖，如果李秀宁带着太白山群盗杀来，郿县数百人的兵力能挡得住他们吗？

“窦将军，杨县令，不管是何处的山贼，绝不能让他们在郿县作乱！”陆行说道。

窦雄摇头，道：“如今郿县兵力不足，只有三百余人，自保尚且不足，何谈剿灭山贼？”窦雄的心里对郿县乡绅还是不满的，若不是他们不愿意提供军粮，这两千兵马至少会在郿县多呆一些时日，那些山贼又哪里敢来作乱？

“为今之计只有两个。”杨复生略作沉吟，说道：“一是出兵剿匪，但兵力不足，那便只有招兵买马，可惜军粮不足，这个办法只能作废！”杨复生满怀深意地看了陆行等郿县乡绅，续道：“剩下的另一个办法，只能是诸位都委屈委屈，都住到城中来，等待朝廷大军出兵剿匪！”

第五十四章 夺权（下）

当今天下大乱，大好河山烽烟四起，天下反贼不知道有多少。朝廷剿了这边，那边起来；剿了那边，这边又起来了，根本是挖肉补疮，无济于事，形势反而更为恶劣。

只说关中，就有不少盗匪，郿县属于扶风郡，如今京兆郡流寇都没有剿灭，扶风郡要想等到朝廷剿匪大军，恐怕黄花菜都凉了，因此，听见杨复生如此说，陆行登时急了。

郿县乡绅的田地占了郿县总田地的一半还多，其中大部分都是良田，去岁好不容易种下了冬小麦，再有几个月，就要成熟了，如果让反贼杀来，这个损失可不小。乱世里，金银都比不上粮食来的重要！

如果家中良田都被焚毁，又或者是被贼人抢割了，这一年就白干了，没有粮食，或许这两年还有吃的，但随着战乱不断加剧，需要更多的粮食，不然当关中战乱越演越烈的时候，恐怕田地更加荒芜，饭都吃不起了。

陆行焦急地道：“等朝廷派兵，这恐怕来不及吧？”

窦雄苦笑一声，道：“情况确实不妙，随着李秀宁在司竹园招兵买马，关中的情况更加复杂了，一旦李渊大军进入关中，与朝廷必然有一番争斗，恐怕会持续一两年的时间。”

杨复生心中暗忖：其实李渊进入关中速度很快，加上李孝常献出了永丰仓，使得李渊有了足够的粮食，不然李渊不可能那么容易攻下长安。不过如今瓦岗也进入了关中，势必会与李渊势力发生冲突、争斗，杨复生不可能坐视李渊做大，关中的斗争的确十分复杂。

“这怎么能行？一两年，人都饿死了！”陆行说道。

窦雄皱眉，道：“可是兵力不足，这三百人也只能自保，哪里还能出去剿匪？”

杨复生不急着开口，这时，有人奔了过来，先是朝着杨复生、窦雄、陆行等人施礼，这才道：“大事不妙，城东有盗匪在焚烧田地，初步估计，已经超过二十亩的田地受损！”

“啊！”陆行大惊，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反贼真的来焚烧粮食了！二十亩说起来不算多，但这已经代表着反贼的企图，这可不是好事。

“窦将军，反贼已经是司马昭之心，绝不能让他们焚烧田地，不然连稀粥都没得喝了。”一名乡绅说道，脸上带着焦急。

窦雄一摊手，道：“并非我不剿匪，你们也知道，一来人手不足，二来军饷缺乏，士兵们都吃不饱，如何打仗？”

陆行焦急地踱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杨复生咳嗽了一声，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需要大伙通力合作。”

“哦？杨县令有何良策？”陆行听见杨复生有主意，便问道。

杨复生笑了笑，道：“还是刚才那句话，兵马不足，那就只能招兵买马，训练士兵以保卫郿县父老，不然贼人来了，无论他什么身份，都会如同刘鉴一般，身首异处！”顿了一顿，杨复生摇头，道：“刘鉴死的真惨。”

陆行脸色微微一变，刘鉴的死状十分恐怖，令人齿寒。那些反贼真的是不择手段。不过，招兵买马……需要很多钱帛，还有粮食，这不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杨复生也不着急，说完之后，等着陆行等一干乡绅的思考。

“我刘家愿意出钱出粮！但只盼窦将军能替我报仇！”刘胤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大声地说道。他之所以突然出言支持，是因为得到了消息，家中的田地又被烧毁，家丁也被杀了好几人，这令他愤怒的同时又心生恐惧。

这些贼人实在可怕，他们并不像李仲文、丘氏兄弟这等出自于宦官名门，虽然与朝廷对抗，但却是为了保卫一方父老，并不扰民。而现在突然出现的这批流寇土匪，绝对是凶神恶煞之人，如果不剪除，恐怕后患无穷。

窦雄倒是有些惊讶，刘胤的态度转变得太快，令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陆行一愣，看着刘胤，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杨复生看着刘胤，道：“报仇？刘胤，你以为报仇是种田？练兵需要时间，剿匪也需要时间，每一件事都需要一步一步来，马虎不得。”

窦雄点头，道：“不错，如今这些贼人在何处依然不知，查起来总需要一番周折。”

刘胤家中虽然有家丁，但面对这些悍不畏死的山贼土匪，他的心中充满了忧虑！昨日伯父被杀死，今日又是坞堡的家丁被杀死，想想如果自己留在坞堡，恐怕也会受到冲击，或许早就去见先辈了。他还年轻，不想死。

平时越是厉害之人，越是色厉内荏，刘胤此刻就是这种状态，他定了定神，努力把伯父死状从脑海中赶走，道：“我想郿县乡绅一人都出一些钱帛，总能建立起一支军队，对付山贼。”

陆行在一旁抿抿嘴，心想这个时候刘胤倒是大方，他看了一眼其他乡绅，微微摇头，这个时候，先静观其变。

“训练军队，花费不菲。如今郿县府库已经枯竭，我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财！”窦雄虽然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但他还是摇头哭穷，他需要等郿县乡绅表态。

杨复生道：“不错，尤其训练新军，花费更是巨大，我看此事还是从长计议，那些贼人不过杀几个人，焚烧一些田地，问题还不算严重！”

“还不严重？非要郿县父老全部死了，那才算严重吗？”刘胤闻言，暴躁的脾气又来了，瞪着眼睛看着杨复生。

陆行忙去拉他，示意他不可无礼。众人虽然都是乡绅，十分有钱，可是毕竟是百姓，哪能和官府作对？更何况眼前这人出自于弘农杨氏。

窦雄动容，道：“不错，山贼土匪再度杀来，足见他们怀不轨之心，建立新军确实有必要，不然现有三百人根本无法抵御神出鬼没的山贼！”

刘胤忙出言支持，连声赞同。

陆行想了想，也道：“我也支持训练新军。”

有了刘胤、陆行表态，其他乡绅也都出言表示支持，一个个在大厅里叫着，说要训练新军。

杨复生以手加额，沉吟着，半响，这才道：“既然诸位都要求训练新军，那就先招募兵马，保卫郿县父老。杨某虽然只是代理县令，也要把这件事情办好，诸位尽可放心，我会尽快办理此事！”

第五十五章 征兵（上）

杨复生这么一说，众人都十分认可，就连窦雄也没有觉得不妥，毕竟招募新军势在必行。至于招募新军之后，兵权在谁的手上，杨复生并不明说，现在还不是时机，他需要继续等待，而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郿县乡绅听见杨复生有了招募新军的意思，都忍不住大喜，如果能保住郿县的良田，那就有了收获，总比被山贼焚烧了的好。

“杨县令英明，有了新军之后，就不怕山贼了。”

“是啊，这些山贼无恶不作，实在是可恶！”

“这下终于有盼头了！”

乡绅们七嘴八舌地说着，都显得轻松了许多。

杨复生等乡绅们说完了，这才咳嗽了一声，十分认真地道：“诸位的心意我都明白，不过没有粮食、钱帛就无法招募新军，而且训练士兵不仅需要吃饱，还需要吃好，如今郿县府库枯竭，还望诸位先给一部分粮食、钱帛，以便我招兵买马！”

陆行还有一些犹豫，但在一旁的刘胤已经点头答应了。

“杨县令放心，我回去之后，立刻让人送来钱粮！”刘胤是怕了，昨日伯父被杀，今日家丁又被杀，指不定这些贼人什么什时候就又杀过来，真是防不胜防啊，难不成不管什么时候，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几十个护卫？

见刘胤答应，尽管还有部分乡绅犹豫，但更多的选择了支持，钱粮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不是？乡绅们大多是聪明人，又不是吝啬之徒，孰轻孰重自然分得清。

作为郿县最大的乡绅，刘氏一族都表示了支持，其他乡绅更没有理由不支持了。陆行虽然觉得此事有些怪异，但还是表示了支持。一众乡绅都表示会出钱出粮，支持训练新军。

杨复生先让众人登记数目，然后会派人上门收取。刘胤首先登记，写了五百石粮食，钱帛价值二十金。并表示这是先期的钱粮，如果不够那就再说。其他人也上前登记，杨复生先令人收起来。

“杨县令，我等这就回去准备，还望尽快招募新军。”刘胤说着，迈步走了。

其他乡绅也都跟上，出了门，陆行问道：“刘胤，你为何突然如此？”

“今天下大乱，群贼汹汹，我等虽有家丁，又如何能与众多反贼对抗？再说，你会领兵？”刘胤问道。

陆行道：“我哪里会领兵打仗？”

“这不就结了？窦将军毕竟是将门之后，有他带兵，自然要靠谱得多。不然我等只是空耗了钱粮，反而不是反贼的对手，死了家丁，损失更大！再说了，我等又是出钱又是出粮，如果窦将军剿匪不利，自然会找他要个说法？”刘胤说着，离开了县衙，天色已晚，他不敢回坞堡，便在城中的豪宅里休息。

“杨县令果然神奇，这刘胤、陆行等人果然捐粮！”县衙里，窦雄说着，脸上带着笑意，心中却是不安，为何他猜得如此之准？难不成这事情有不妥之处？他心中想着，却不敢深想。

杨复生叹息一声，道：“谁知道哪里来的山贼，居然杀了刘鉴，如此凑巧而已。”

“此事确实奇怪，按理说，太白山群盗已经逃到了司竹园，投奔了李秀宁，应该不会来到这里生事才对！”窦雄试探着。

“应该不是太白山群盗。刘家是郿县最大的乡绅，家中有钱，树大招风，什么时候得罪了人恐怕他都不知。”杨复生说着，摆摆手，道：“此事先不提，招募新军一事既然已经确定，那就尽快处理，山贼凶猛，需要尽快安抚郿县的百姓，不然人心惶惶，郿县就乱了。”

“这个是自然！”窦雄说道。

杨复生写字就不错，如今身边没有什么人，连一个文书也没有，便亲自提笔去写，然后盖了大印，让人张贴在县衙、城门口等各处人流密集之处。

按照杨复生的打算，招募新军虽然迫切，但他不喜人海战术，精兵策略才是正道，所以挑选士兵的程序必然严格，当然了，就算是以后李仲文、丘氏兄弟带人来了，不合格的人他也不会要，不过，就目前而言，李仲文及丘氏兄弟等一些头目显然不适合出现在郿县，以免被人认出来。

告示贴出去了之后，杨复生寻了一个时间，在各处闲逛，对于这个告示，不少人有着兴趣，毕竟乱世之中，能吃饱是一个大问题，如果参军，吃饭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告示上，只要能当兵，就有足够的粮食吃，每个月还能拿军饷，虽然告示上写的不多，每月仅仅只有五吊钱，但这已经不少了，总比饿死了的强！

“这是要去哪里参军啊？”一名大汉问道，他不认识字。

“后天就可以，在郿县东门会有人招收士兵。”有认识字的百姓说道。

“还要后天啊！”有人带着失望，家中已经没有了米粮，这日子没法过了。

杨复生在城中各处转悠了一圈，发现各处贴着告示的地方都挤满了人，有很多人不识字，但也有一些认识字的在读着，给不认识字的百姓们解释，看着一些百姓高兴的模样，杨复生心情复杂，能有更多的百姓参军，这对于他来说是好事，但同样也意味着杀戮，意味着这是乱世。

杨复生转了两个时辰，有些累了，便带着张刚刚踱步进入一家酒肆。这时不是饭点，人还不多，不过也有几人正在喝酒。杨复生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正在饮酒的梁建方。

杨复生踱步过去，在梁建方的邻桌坐下，轻轻敲打着案几，先是让店小二送些酒食上来。

吃了一会，四周无人，杨复生这才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梁建方继续吃着东西，低声道：“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想来三日后，就会到郿县。”

杨复生点点头，道：“依计划行事，事情闹得越大，我就越有机会，但要注意，都要小心，没有绝对把握绝不能轻易出击！”杨复生说完，再也不说话，继续吃着东西，很快，他站起身来离开了酒肆。

临走前，杨复生经过梁建方的身边之时，留下来一个蜡丸，里面写着杨复生的计划，不过都用了密语，一般人就算拿到了，也看不出来。

梁建方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吃完了饭，迅速离开了酒肆。

第五十六章 征兵（中）

郿县城东，一片火海，齐腰高的小麦田里浓烟四起，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就被焚烧殆尽。

消息传来郿县，县衙内，窦雄、杨复生以及刘胤、陆行等一干乡绅都是面色凝重，整个大厅里的气氛显得十分沉闷。

山贼土匪又再度来袭，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先是有人想要抵抗山贼，被杀死几人之后，余下的都是兔死狐悲，做鸟兽散，只余下山贼在肆虐，他们放火烧田，罪不可赦，这一次的损失至少上百亩，让不少乡绅极为心疼。

“山贼再度来袭，又是放火又是杀人，看来这支山贼，绝非一般的山贼！”听完了消息，窦雄说道。

郿县乡绅都脸色铁青，极少数的心中更是战栗，这些那是山贼，明显是催命的小鬼啊，若是运气不好，恐怕就要丧命了。

“杨县令、窦将军，这股山贼来势汹汹，看来不出兵是不成了，我以为必须立刻出兵，镇压山贼！”刘胤说道。

陆行也道：“若是不行，是否向雍县求援？”

窦雄看了杨复生一眼，心中沉吟。

杨复生道：“窦将军刚刚离开，郿县就出了这等事情，恐怕窦将军会不喜。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不知可不可以。”

刘胤忙道：“杨县令请说。”

“山贼猖狂，绝不能允许他们如此作恶下去，郿县只有三百人，虽然不多，但也不算特别少，我建议由窦将军率领，伺机剿匪。为了及时得到山贼的消息，我希望诸位能够捐一部分战马。”杨复生道。

陆行点着头，道：“有了战马，行军速度更快，这个是好事，不过三百战马不是小数。”这一次陆行损失最大，让他极为肉疼。

“是啊，三百战马，根本拿不出来啊。”另有乡绅符合。

杨复生摆摆手，道：“不要急，并不需要三百战马，山贼虽然猖狂，但来无影去无踪，或许人数并不多，只需要五十匹左右的战马，先行有人拖住山贼，然后窦将军再率部赶上，这就成了！”说着，看着窦将军，笑道：“窦将军，我并未打过仗，不知此法如何？”

窦雄略作思考，道：“杨县令不愧是名门世家，此法可行。”

“当然，区区三百人仍然不够防御郿县，窦将军在外剿匪，我在城中征兵，先简单训练，只要有小成，视情况出兵配合窦将军剿匪！”杨复生再道。

“不错，这个办法好！”刘胤觉得很有道理，出言支持。

陆行也觉得可行。

窦雄细细思量，这个计划虽然合理，但总让他有些觉得奇怪，正要说话，杨复生又开口了。

“诸位，粮食的问题还望诸位尽快解决，只要有了粮食，明日就可以出兵剿匪！”杨复生又道。

“杨县令放心，粮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随时可以运送到县衙。另外，我族中有一些铁匠铺，可以免费为官府打造兵器铠甲！”刘胤说道，如果在这样损失下去，刘家可承受不起，他宁愿先掏出一些钱财，杀尽了山贼再说。

“窦将军，明日可否出兵？”杨复生看着窦雄，出言询问。

郿县乡绅都看着窦雄，目光灼灼，就像一群色痞看着绝世美女一般，充满了贪婪。

窦雄登时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他觉得，如果不答应明日出兵，恐怕这些个乡绅就会吞了自己，他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如今山贼情况不明，我明日先带一百人出城查看情况，余下两百人守城，以防山贼的调虎离山之计。”

“窦将军果然考虑周全！”杨复生立刻说道，一击掌，道：“这个办法最为妥善。”

一想到山贼有可能杀进郿县，陆行、刘胤等人都变了脸色，忙不迭地答应。

杨复生又叮嘱了一番，让各家立刻押送粮食到县衙，众乡绅答应着起身离开。

“窦将军明日出城，务必小心，这股山贼似乎不简单。”杨复生提醒。

“这个我自然省得，杨县令，你也要小心。”窦雄说道。

是日申时初，众乡绅派人送来了粮食，杨复生、窦雄带人盘点，然后入库，各家总计送了粮食五千多石，比登记的数额还要看，看来是被山贼吓坏了，宁愿多给一些让官府尽快剿匪，这也是因为窦普行成功赶走了太白山群盗带来的效果，郿县乡绅都认为窦雄一定能够继承窦家的将门风范，赶走山贼。

除了粮食，还有价值总共五百金左右的钱帛，铠甲、兵刃则有一百多套，不过质量一般，这是用来装备新军的，总比没有强。

郿县乡绅又是千叮万嘱，这才离开。

杨复生、窦雄回到县衙，说起了剿匪事情。如今山贼去向不明，窦雄打算出城巡视，搜查一些可疑地点，骑兵则四处巡视，一旦有发现，主力立刻杀奔过去。至于粮食，就先带两三日，以备不时之需。

窦雄在外，杨复生在内，一是稳定局势，二是征兵，明日就要开始征兵，窦雄留下的两百士兵正好可以帮助杨复生维持秩序，以免有人作乱，杨复生深以为然。

商议到了戌时，天色彻底暗下来，两人用过了餐，窦雄便去忙碌，为明日出兵做准备。

杨复生踱步到了院子里，看着淡淡的明月，心中思绪万千，事情做到了这一步，可以说成了大半。杨复生计划一步接着一步，请君入瓮，就看窦雄能不能进套了。如果顺利，杨复生就能基本掌握郿县的大权，如果有些纰漏，事情就要更麻烦一些。

张刚刚这时走到了杨复生的身边，低声道：“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很好，他的兵马虽多，但有心算无心，成功的几率很大。明日招募士兵，你我都要忙了。”说着，杨复生笑了笑，道：“他也算是谨慎，还留下两百人在城中，不过这不要紧，这些人还有大用。”

杨复生也曾想过强攻郿县，但如果那样一来，民心会不稳，而且窦普行得到消息，一定会带兵前来，不利于杨复生的发展。所以，使用比较和平的手段夺权，一步一步架空窦雄，是最好的办法，只要给足了好处，有奶便是娘，这两百人为杨复生效力的机会很大。

第五十七章 征兵（下）

卯时，天刚亮不久，杨复生设立在校场处的报名地点已经是人声鼎沸，挤满了想要参军的百姓。

杨复生负手而立，看着参军的百姓，心中好几个念头转过。就在半个时辰前，窦雄带兵出击了，在郿县城东，出现了一群异常狡猾的山贼，他们并不直接攻打坞堡，也不进攻人数相对较多的村庄，专门在人数比较少的地方焚烧庄稼，行为十分恶劣。一时之间，郿县城东又是狼烟滚滚，不知道多少即将收获的庄稼被焚烧。

几名乡绅得到消息，纷纷赶来进言，要求窦雄立刻出兵剿匪，不然这些庄稼就都完了。窦雄从各方面情报分析，判断出这些山贼人数不多，便立刻点齐了兵马一百人，朝着城外奔去。

杨复生见窦雄出去了，先令人先把城门关闭了，以免被山贼趁虚而入。这个理由十分充分，乡绅们都找不到拒绝的借口，做了这些事情，这才开始征兵。

自从征兵的告示贴出去之后，还算丰厚的军饷，以及每天都能吃饱饭的诱惑吸引了很多百姓，不过看着这些参军的男人，杨复生微微摇头，有的人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瘦弱了，肯定是不符合杨复生的标准，只能一步步进行筛选。

隋制的一尺在后世约莫有三十厘米，士兵的个子选拔放在了六尺以上，如果有特别的能力，比如说力气很大，也可以考虑招收。除此之外，杨复生还打算招收一些有特殊技能的士兵，比如说会打铁、制造器械等等的士兵。

许多想要来吃军饷的百姓听见标准，都不由暗暗叹息，想要蒙混过关，但杨复生事先让人设置了几根木头，上面刻着标记，达不到六尺的，就先选剔出来，当上战场的兵是不行了。

杨复生在视察着，不少个子不高的百姓唉声叹息，有的失望走开，有的想要反驳，但看见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都只得抿抿嘴，不说话了。这就是那两百名留下的士兵的威力了。

由于山贼来袭，城门关闭，更多的百姓无法进城，因此报名的百姓不算多，初步估计约在三百人左右，不过第一步淘汰的，恐怕要有七八成。杨复生奉行精兵政策，自然不会降低标准，当然了，这也是因为粮饷不足，不得不事情精兵策略。

个子高大的百姓被选中之后，一脸喜色地站在一旁，等待着，他们知道，还有下一步的考核。

杨复生巡视的时候，前方发生了争吵，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想要参军的士兵，个子还算高，不过达不到六尺，要知道隋制的六尺放在后世几乎要有一米八的个子了，这人就差了一点点，因此想要争取争取，希望能够参军。

“军爷，就差那么一点，还望通融通融。”这人说道，语气倒也温和。

士兵正要说话，杨复生踱步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人，道：“个子差的不多，不过规定就是规定，不能破坏了规矩。不过我也说过，如果有其他能力，比如说力气大，又或者枪法了得等等一技之长，均有机会入伍。不知你有哪方面的能力？”

这人看着杨复生，疑惑地道：“你是谁？你能做主吗？”

“哈哈！”杨复生哈哈一笑，他知道对方是因为自己年轻而质疑，不过他并不介意，这时候正是收买人心的时候，便高声道：“我便是郿县代理县令，自然能做主。”

这人不说话了，左右看了一眼，瞧见附近有一个圆形的石凳，约莫有两百斤的模样，他大步走了过去，靠近了石凳，双手把袖子撸起来，一双小麦色的肤色露了出来，看起来是常在田间做活的人，只不过手臂看起来不是很粗，似乎没有力气。

这人要搬石凳，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都拿眼过来瞧着，心中都在暗想，这石凳至少有两百斤，想要抓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有的人脸上带着讥笑，有的则带着好奇，有的则是惊讶。

杨复生鼓鼓掌，道：“诸位，个头并不是唯一标准，如果有特殊的本事，本县令一定会破格录用。现在这位小兄弟想要举起石凳，我在这里说一句，这石凳有两百三十多斤，如果他能举起来，我一定录用他。”

这人听见，脸上大喜，搓了搓手，蹲了下来。他个子虽不低，但看起来瘦弱，双臂也只能勉强合抱石凳。

杨复生心中忽然一动，走了上前，离这人不足五步。

这人双臂抱着石凳，深深吸气，又呼气，再吸气，好几次之后，双臂运力，双腿也如同铁锥一般，深深地印在地里。

“起！”随着这人一声轻喝，石凳竟然被这人给抱了起来。

“好！”四周的百姓立刻喝彩，不管怎样，这人力气果然了得。

杨复生心中也是诧异，这人看起来十分瘦弱，但力气居然不小，能够抱起这个石凳，是合格了。杨复生正要说话，这却是后退了几步。刚才他刚要放下，脚步却有些不受控制，后退了好几步，眼看就要摔倒。

杨复生急忙上前去，一把抓住这人，让他站稳，迅速伸出一双手，从他怀里接过了石凳，双手抱着，放在了地方。

杨复生这一套动作十分流畅，不少人心中都是诧异，他不过是个县令，居然也有这般力气？

“你没事吧？”杨复生说道。

“没、没事。”这人有些惊慌未定，用手一拍胸口，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放下了手，双手抱拳施礼，道：“刚才多谢杨县令。”

“你能举起石凳，已经非常不错，可以去那边报名，我要定你了。”杨复生指着另一边，然后又道：“诸位，若是个头不足，只要能举起石凳，我依然会破例录用！”

这话一出，百姓里又起波澜，不少人大喜，个头不足的自动出来，挤到石凳边，想要一展身手。

“不要急，我会安排人手，一个一个来，只要是有才能之人，都能参军！”杨复生说道，尽量用最为通俗的语言，毕竟这些百姓，多半是不识字的。

百姓们听见，都安静地不说话了，排队等待着。

杨复生满意地点头，一挥手，道：“继续！”

话刚说完，张刚刚快步过来，低声说了几句，杨复生点头，看起来计划十分顺利。杨复生低声叮嘱了几句，张刚刚快步离开了。杨复生这时觉得手指有些疼痛，抬起手一看，原来是刚才匆忙救人，手指甲被弄断了，割破了肌肤，流出了一点鲜血。

不过并不碍事，杨复生擦了擦鲜血，鼻尖忽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再仔细闻一闻，却是没有了，只有一股血腥味传入鼻尖。

第五十八章 收买军心

将近黄昏，征兵结束，符合第一个要求的百姓只有一百零八人，不过其中还有一部分看起来个子颇高，实际力气却不足的，杨复生也暂且收下，等训练了一段时间看看效果，如果不符合要求，只能去做辎重兵，合格的才能正式入伍，享受军饷及其其他好处。

除了这一百零八人，其他个头略矮，但是有一技之长的，杨复生令人写上名字、长处等等，先记录在案了，这批人数只有五十三人，余下不合格的百姓，杨复生每人发了两升米粮，令他们回家。

虽然不能参军，但来报名的百姓们都非常高兴，至少有米粮能拿不是？

张刚刚在一旁，低声道：“杨大哥，所有人都发米粮，恐怕库存粮食几日就会耗尽。”

“不妨，这不是还有郿县的乡绅吗？”杨复生笑了笑，慷他人之慨收买民心，杨复生一点都不客气，这些百姓回去之后，只会念着杨复生的好处，再进行宣传，必然会有更多的人投奔而来。

张刚刚点头沉思，这时，这一百六十一人已经集合在校场上，胡乱地排着队，乱糟糟地一片。

杨复生看着校场下，走到鼓边，一击鼓，“咚咚咚！”声音响起，校场逐渐安静了下来，都看着杨复生。

“我，本县县令，今日招兵，只为保卫家乡，还百姓一个安宁，让百姓过的安全！”杨复生大声说道，这个时候，他先只能这样说。

“诸位能够入选，是本县令的荣幸，但也是你们的荣幸，郿县父老的安危都掌握在我等的手上，实在是责任重大！今日诸位参军而来，我十分欢迎，但有一点，我丑话说在前面，参军可不是儿戏，进了军中，就要遵守军规，服从管理，若有不服从者，杀无赦！”

杨复生最后三个字刻意加大了声音，杀气很足，一些百姓脸色就是一变：参军果然还是危险的，这粮食不好拿啊。

“当然了，在服从军纪，听从军令的同时，我也会给大家想要的，粮食、土地，如果有人杀贼有功，我更会上报朝廷，许以官职，总之，绝不会亏待诸位！”杨复生又道。

校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有一个声音显得比较稚嫩，他高声道：“今日若是不从军，杨县令也会杀了我们吗？”

“哈哈！”杨复生哈哈笑了起来，笑够了，这才道：“不，今日不会，今日任何人想要离去，我会送他五升米粮，但从现在起，他以后都不能参军，不能享受官府的军饷。”

“如果参军呢？”有人再问，此刻退出都能拿五升米，如果参军，那肯定会更多吧？

“凡是参军之人，今日就能拿回两斗米，过节日子本县查明了郿县的田地多少，再发放良田，具体分配多少，还需要统计，不过至少也有三亩以上！此外，每月还有钱帛发放。”杨复生说道。

有人咽了咽口水，两斗米，再加上良田，这个数量就不少了。前来参军的这些人，多半是没有田产的，不然谁会来参军？

“参军能吃饱吗？”有人又问。

“能，而且还能吃上肉！”杨复生大声回答。

校场内沉默了一会，想来是觉得杨复生回答得如此干脆，有些吓着了，有米粮吃，还能吃饱，还有肉，这对于很对吃不饱的百姓、流民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我参军！”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

杨复生站得高，看得远，一眼就看出这人是前面举石凳的第一人，不由朝他点点头，颔首示意。

参军的百姓中，杨复生已经预先安排了几人，两三名瓦岗将士就在其中，此刻也都配合着说话。

“杨县令如此厚待，我愿意参军！”

“如今饭都吃不起了，参军能吃饱，傻子才不干！”有人高声喝道。

“对，我参军，一定服从军队的管理！”

“我也服从管理！”

“我愿意为杨县令鞍前马后，唯杨县令马首是瞻！”这人看来有点文化，还知道一些典故。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大多表示愿意从军。

杨复生等众人喊完了，这才开口，道：“诸位既然愿意参军，本县令十分欣慰，现在诸位可以去领两斗米粮，此外还有半斤胡髯郎肉，这是本县对你们的承诺！”

百姓们听了，心中更是高兴，又要高声呼喊。

杨复生抬起手，向下一压，道：“但有一点，我要说清楚，凡是领了两斗米粮之人，回去准备行李，后天到这里报道，本县要开始练兵！若有不来者，不仅米粮要被收回，也要被逐出郿县！”

“杨县令放心，我等皆会回来。”有人说道。

其他百姓也都纷纷发言，表示领了米粮一定会按时来校场。

杨复生这下不再多言，这些百姓，不，现在是士兵了，已经登记了他们的家庭住址，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是骗人的，也不影响大局，毕竟城门今日是被关上的，前来报名参军的多半是居住在郿县中的人。

“好，都排好队去领米粮！”杨复生说着，一挥手，指着不远处。

校场内就有发放米粮的地方，在两百士兵的看管下，新兵排好队，一个个前去领米粮，两斗米沉甸甸地握在手中，还有血红的胡髯郎肉，让不少人心中大喜，今日能饱餐一顿了。

用了小半个时辰，米粮这才发放完，这一百多人散去之后，整个校场显得空了许多，不少士兵看着杨复生，眼巴巴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自从窦普行在太白山上当受骗之后，对三军管理很是严格，如今虽然不在，但窦雄依旧延续了家风，管理比较严格，再加上郿县府库实在是穷得一干二净，平时士兵吃饭都看不见油腥，能吃饱已经非常不错了。这时看见了胡髯郎肉，都十分眼馋。

杨复生心中明白，看着这些士兵，道：“今日诸位都辛苦了，传令下去，每人配备五两胡髯郎肉、二两果酒，诸位吃个尽兴！”

“多谢杨县令！”士兵们听见，也都喜滋滋的，有酒有肉，好日子来了！几名士兵都奔走开来，去传播喜讯了。

杨复生等众人都离开了，这才看着张刚刚，道：“窦雄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张刚刚说道。

“看来孝和、侯君集做的不错，窦雄也没有看破。”杨复生说着，踱步离开，计划很顺利。

第五十九章 民心

夕阳落下，大地陷入了黑暗之中，直到戌时，窦雄这才回到了郿县。

这一次出去，由于没有带太多的粮食，窦雄不得不返回。回到县衙，吃过了饭，窦雄赶来与杨复生商量事情。他把白天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杨复生。

窦雄白天出城之后，按照线索追去，果然发现了山贼，人数不多，只有二三十人，不过这些山贼都有骑马，而且多半都是良驹，很难追上。让人奇怪的是，这些山贼且战且退，一路引着窦雄奔出去有百里之多。双方在这场追逐战中，没有一个人伤亡，这让窦雄充满了疑惑。

杨复生听罢，站起身来，慢慢踱步，好一会，这才道：“看来这些人，很有可能是太白山群盗，他们就是故意引诱窦将军。”

“这……按理说，太白山群盗应该投奔了李秀宁，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窦雄表示不解。

杨复生道：“或许有两个可能，一是李秀宁也对郿县有兴趣，所以派人前来试探，也是想要看看扶风郡的底线；第二，或许是其他山贼，想要打郿县主意。”

窦雄道：“如果是这样，那就麻烦了。如今这股山贼不知在何处，倒是一个难题。”

“还有人数，这些山贼的具体人数，谁也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一点，人数应该不算多，不然就直接来攻打了，而不是使用这等手段，逼将军出兵。”杨复生分析道。

窦雄深以为然，这股山贼应该最多百人。

“不过也不用担心，郿县城中还有两百人，加上新招募的士兵，郿县绝不至于被旁人夺了去。如今郿县乡绅都十分愤怒，希望剿灭这股盗匪，将军可要小心行事，先找到山贼的巢穴再说，不然那些个乡绅可不是轻易对付的。”杨复生叮嘱。

窦雄觉得杨复生的建议不错，当即点头同意，两人又说了一会，窦雄回去休息。

杨复生整理了思路，窦雄如今还蒙在鼓里，说是小心，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等着侯君集、柴孝和的好消息了。

次日一早，郿县乡绅又来催促窦雄出兵，一个个十分激动，昨日山贼们且战且退，又烧毁了不少良田，令乡绅们十分肉痛，因此都来催促，脾气不好的，声明若是不能尽快剿匪，要让官府退还钱帛米粮。

“窦将军，出去小心。”临出兵前，杨复生又对窦雄千叮万嘱。

窦雄点头表示明白，再度率兵一百出城，寻找山贼的下落，至于杨复生则继续在城中招募新兵，有了昨日的经验，今日顺利得多，有条不紊地登记、考核，有特长的百姓进行特殊登记。

一日又很快过去，杨复生依旧进行了讲话，有资格参军的百姓依旧得到了米粮，这让百姓们很是开心，一个个拎着米粮、胡髯郎肉走在街上，都觉得精神气爽。

回到县衙，窦雄又回来，依旧是没有太大的收获，山贼这一次跑的更远，窦雄追了百余里，就收兵不追，那些山贼就又过来挑衅，双方我进敌退、我退敌进，闹腾得十分欢乐。

杨复生继续为窦雄分析原因，都认为先护住良田，再派出斥候打探，这才是良策。

就在两人说着话的时候，郿县城南，这里是贫民居住之地，不少百姓都选择了参军，有被选中的，得了米粮肉食，回到家中，自然是欢天喜地，家中做了一顿还算丰盛的饭菜，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着。

有的家庭十分困难，便把半斤胡髯郎肉细细地切了，打算慢慢食用。

在一连串低矮的房屋中，有一间最为低矮的屋子，这屋子十分破烂，多处漏风，若不是已经是春天，恐怕里面的人早就冻成了冰块。此时，屋子里正烧着火，一个年约七八岁的男童看着瓦罐里翻滚的肉块，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他想吃，却迫于一旁大姐的威风，不敢动手。

“大姐、小弟，饭菜都做好了，快来吃饭。”一个声音说着。

在一旁织布的大姐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叹息了一声，走上几步，看了看瓦罐里的胡髯郎肉，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道：“三郎，你先去。”说着，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把瓦罐从火上端下来。

三郎应着，朝着大厅走去。

大厅里，一个左腿有些不便的中年人正在咳嗽着，看见三郎进来，道：“三郎过来。”

三郎十分乖巧地过去，中年人摸着他的头，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这些年来，家中的情况十分糟糕了！回想当年，他当过兵，家中有着几十亩良田，日子过得还不错，可惜后来受了伤，不得不退伍。那时候大隋对士兵的待遇还不错，府兵制下士兵家中良田不少，而且赋税很低，日子也还过得去，手上退伍的士兵更是有着优待。

可是后来天下大乱，人人自危，他家中再有良田，也敌不过那些反贼，随着战乱的加剧，他不得不带着妻儿逃亡关中。

天不保佑，逃亡途中妻子病逝，只剩下他带着三个孩子千辛万苦逃到了关中，几经周折，这才在郿县勉强定居下来，靠着替人织布、种田，勉强生存。可是眼看着关中也要大乱了，这日子恐怕没法过了。

前两日有消息传来，郿县代理县令杨县令要招募新兵，给予每个士兵的条件不错，这让二郎动了心思，决意去参军。昨日，二郎去报名，顺利被录取，眼看着明日就要去训练了，这让中年人十分担忧。

“爹，吃饭了，在想什么呢？”声音响起，有着小麦色肤色的二郎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笑意。

“我要吃肉。”三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时吃不上肉，这时就忍不住了。二郎昨日领到的半斤胡髯郎肉被三郎吃了一半了。

“不可胡闹。”中年人说道。

“爹，你放心吧，军中有吃的，县令也许诺有肉吃，这点东西就让三郎吃了吧。”二郎说道。

“你就是宠着他。”织布的女子端着瓦罐走了过来，屋子里登时充盈着肉香的味道。

“二郎，你可要小心！”中年人不放心，又叮嘱道。

“爹，杨县令看起来是个好人，应当不会有事。”二郎说道。

中年人苦笑了一声，好人？乱世之中，哪里有什么好人？他知道劝说不了二郎，而且家中的情况也实在糟糕，若是二郎从军，或许家中情况能有好转。也罢，若是出了事，大不了舍了这一条性命，也要保二郎周全。

中年人如此想着，挥挥手示意吃饭。

夜色下，诸多参军的贫苦家庭都在吃着米粥，有着各种各种的心思。但杨县令的慷慨，已经为郿县百姓所知，一部分家中情况还可以勉强支撑的男子，都在想着，或许参军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随着杨复生的征兵计划，整个郿县上下，都知道了这个新任县令。

第六十章 练兵（上）

清晨，阳光普照，校场上，挤满了人。新入伍的士兵在老兵的带领下，排成方队，整齐在站在台下。

对于练兵，杨复生自然格外看中，什么事情都没有亲自练兵来的重要，后世无数人奉朝廷之命练兵，最终成为了私兵，乱世之中，更是成为推翻旧朝的主力，鉴于这样的情况，杨复生自然要亲自练兵。

这一趟，千辛万苦到了关中，有了招兵买马的名义，杨复生自然会格外珍惜。等台下的士兵都站好了，又报数，过了一会，一名校尉过来，禀告道：“杨县令，这几日招兵总计四百二十人已经到齐。”

校尉名叫高甑生，就是关中人，个子高大，参军已经有两年多，由于作战勇敢，因此被破格提拔为校尉，掌管着两百人。

按照隋军编制，每火十人，设火长一名；每五火为一队，设队正一名；每两队为一旅，设旅帅一名；每两旅为一团，设校尉一名；再上就是鹰扬府，设鹰扬郎将、鹰扬副郎将等职位；鹰扬府之上，则是十二卫。

如今加上原有三百人，就有了七百多人。按道理，杨复生是没有建立鹰扬府的资格，不过，他打算以鹰扬府为基础建立新军，人数虽然不太够，但下府勉强可以建立。

昨夜他与窦雄商量过，决定拆散高甑生的这一团进行重组。窦雄思考过后同意了，杨复生明白他的心思，窦雄也想利用原有的兵马来控制新军，但杨复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因此两人是一拍即合，都对这个办法十分赞同。

窦雄事先也给高甑生说过了，高甑生也明白，表示支持。只不过，如果新建一军，他还是校尉吗？

“诸位安静，且听我一言！”杨复生说道，此刻，除了窦雄带走的一百人，余下的士兵都在这里，足足有六百多人，确实不少，每个人发出一点动静，就显得乱哄哄的。

“安静，安静！”老兵们都在喊着。

士兵们逐渐安静了下来，杨复生扫视了一眼众人，这才慢慢开口。

“诸位，如今郿县四周，山贼虎视眈眈，本县不惜金钱米粮招募诸位，便是想要保卫郿县，同时也是保护你们的家人，希望诸位明白这点。今日诸位齐聚校场，我宣布，新军正式建立，今日就开始训练，在训练中，会十分辛苦，你们怕吃苦吗？”杨复生问道。

“不怕！”有了米粮的刺激，新兵显得很是兴奋，都表示不怕吃苦。

“很好！”杨复生很是满意，大声道：“高甑生！”

“在！”高甑生站了出来，双手抱拳施礼。

“你原本就是校尉，如今新军，你依旧为校尉，领两百人，实际总领全军，日后若有功劳，再行晋升！”杨复生说道。

高甑生一愣，他想不到杨县令居然这么安排，如今官职虽然不变，但实际总领全军，这个权利就大了，而且杨县令许诺立功之后，还有晋升。当下，高甑生也没有考虑太多，当即抱拳，道：“多谢杨县令，高甑生定当不负众望！”

“余下老兵，凡是有职位在身的，暂且官升一级，本月俸禄就按新职发放，除去火长、队正，旅帅暂领校尉一职，管两百人！”杨复生说道。

老兵们听了，都十分兴奋，尤其是两名旅帅，都看到了希望，忙拱手，道：“多谢杨县令。”

“不要急着谢我，你等都是暂代，如果表现不错，本县一定让你等得到实惠！”杨复生又道。

“我等一定听从杨县令之令！”不少老兵与新兵都喊着，不知不觉，他们都认为杨县令才是这支军队的真正领导者。

杨复生满意点头，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慢慢渗透，让窦雄防不胜防，只要给足了利益，校场里的这些士兵十之八九都会投靠自己。至于窦雄带走的那一百人，多半是他的心腹，杨复生不打这个主意。

“高甑生，响午之前整理出一份名单，每团每旅乃至于队正火长，都安排下去，下午就开始训练，本县要亲自监督。”杨复生又说道。

高甑生应着，他立刻召集了旧部，分配人手。由于人数不足，经过一番安排，他决定设立四个团，每个团的人数比正常的要少，只有一百四十人左右，这样算下来，每火只有七人的编制。

不过这样还剩下六十人左右，高甑生却有他的私心，他决定让这部分人直接跟着杨县令，让他们保护杨县令的安全，这也算投桃报李。

响午，吃过了饭，杨复生拿到名单，听了高甑生的解释，杨复生犹豫了片刻，道：“既然是这样，本县就不客气了。”

杨复生仔细看了看名单，几名预先安排的瓦岗将士被分散在其他各火之中，想了想，也就不做变动，瓦岗将士安排在其中，这是好事。老兵由于得到升迁，又因为人数增加，许多火长、队正空缺下来，他们正好填补了这项空缺。

“高校尉，如今人数激增，缺乏队正、火长，我打算在训练中，提拔一部分表现良好士兵来填补空缺，你以为如何？”杨复生问道。

高甑生听见杨县令称呼他为校尉，脸上现出喜色，虽说县令与军队毫无关系，但不知怎地，高甑生觉得杨县令与旁人不同，再加上他的身份，高甑生觉得有必要和杨县令搞好关系，或许以后能攀上弘农杨氏这棵大树。

“杨县令这个办法好，卑下十分赞同。”高甑生说道，连称呼都变了。

杨复生注意到高甑生的这种变化，对此只是微微一笑，他把高甑生的心态猜到了一些，不过并不点破。

“高校尉，你当兵多年，这一次练兵可要多多费心。”杨复生道。

“这个是自然，只要给我一点时间，一定可以训练好士兵。”高甑生说得很有自信。

杨复生倒是有些诧异，高甑生倒是很有自信心，只不过，他对历史上是否有这个人物不太确定，毕竟他不如秦叔宝、程知节等人出名。

“练兵期间，吃喝都会敞开供应，这一点你尽可放心。”杨复生又道。

高甑生大喜，这几日虽然吃的还算不错，但他总是担心窦雄回来之后，大伙又要过着苦巴巴的日子，如今有了杨县令的许诺，他也就放了心。

杨复生又笑了笑，拿出一份亲笔写就的文书，上面还盖着官府的印章，递给高甑生，道：“这份文件，你看一看，下午练兵，都让士兵们签了！”

第六十一章 练兵（中）

纵然是初春，但未时过后，太阳热辣辣地照下来，让人觉得有些炎热，更不用说这些站了已经有一顿饭时间的士兵。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杨复生训练新兵的第一件事，就是学后世站军姿。站军姿的目的在于让士兵们懂得纪律性，没有命令绝对不能动弹，哪怕身前就有刀枪顶着自己。一个不服从命令的士兵，哪怕他再厉害，杨复生也不会用他。

一开始，有不少士兵尤其是老兵不理解，杨复生只是略作解释，之后便从自己的六十名亲兵中选出了几个人，手中握着鞭子，谁动了，便是一顿皮鞭抽了过去。被抽打的士兵敢怒不敢言，因为有人反抗，结果被打的更惨，余下的只得老老实实地站着，再也不敢动了。

高甑生看在眼中，心中有些战栗，想不到这个杨县令平素笑嘻嘻的，居然是一个狠人啊，练起兵来六亲不认，不管老兵新兵，照打不误。而且更为恐怖的是，杨县令也在站着，一动不动，这让所有的士兵们都十分佩服。

足足站了半个时辰，杨复生这才让众人休息，不少士兵累的立刻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样站着，看起来似乎不辛苦，可是一动不动，精神力高度集中，人很容易累。

杨复生让人送来了温热的水，里面加了一些粗盐，以便让士兵们补充体力。

高甑生擦了擦汗水，走到杨复生身边，道：“杨县令，这样站着，居然比练兵还要累。”

“这个是自然。”杨复生小口小口地喝着盐水，他站了半个时辰一动不动，体力也损失不小。

“杨县令能以身作则，卑职佩服。”高甑生说出这话，却是真情实意了。

杨复生哈哈一笑，道：“本县如此，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我能站，想来其他人也没有怨言。”

高甑生点头，表示明白，如果县令都能站半个时辰，那么其他人还站不了，那就太丢人了。

“今日和明日都只站军姿，别的不做。”杨复生又叮嘱。

高甑生不太明白原因，但他没有多问，只是点着头答应。

这一日站军姿站到了黄昏，杨复生这才让众人去洗漱吃饭，当看着热乎乎的胡饼，还有大块的胡髯郎肉的时候，不少士兵们都觉得这一切是值得的，当然了，也有少部分觉得十分委屈，当兵的操练就好了，站着做什么？根本没用嘛。

由于士兵们大多居住在郿县，杨复生特地允许今日士兵们可以回去，不过明日开始，就要住在军营之中，直到训练结束，才可以回家。

戌时，城南。

一间屋子里，水声哗哗直响，有人在洗澡。今日站了一天，身上全是汗水，都发臭了，很是难闻。这人拼命洗了好一会，这才跨了出去，擦干了身子，穿上衣服。

“二郎，今日十分辛苦？”瘸腿的中年人问道。

“其实还好，只是有些不解。”二郎回答着，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

“这个人不简单。”瘸腿中年人想了想，这才说道。

“爹，为何这么说？”

“他表面上只是让你们站着，实际上却是在磨练你们，恐怕训练不久之后，这支军队就是杨县令的军队了。”中年人看的还算透彻。

二郎吃了一惊，道：“这么说来，他志向不小？”

“听你说，他是弘农杨氏的族人，或许吧！”中年人话只说了一半。

“爹，那我该怎么办？”二郎忽然觉得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参军了。

“这个时候恐怕是不成了，你都签了字，还能反悔？”中年人摇摇头，又道：“总之你小心一些！”

“是，爹。”二郎回答着。

县衙里，洗漱之后的杨复生正在院子里踱步，等待着窦雄的归来，按照计划，柴孝和、铁柱等人还需要牵制窦雄一段时间，这样，杨复生才能实施下一步的计划。

微风中，带着花香，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给杨复生的时间不多，所以练兵的时间不能太长，关键还是要设法掌控这支军队，拥有绝对的领导权，至于作战的经验，需要在实战中不断锻炼，才能打造出一支精兵出来。

杨复生思索的时候，窦雄终于回来，他怀中抱着头盔，满头大汗地走了过来。

“窦将军，情况如何？”杨复生问道。

“哎，别提了。”窦雄摆摆手，看见一旁的石桌上有水杯，也不多话，端起来一口喝尽，回头看见杨复生脸色有些奇怪，便尴尬一笑，道：“实在是渴了。”

杨复生拿出另一个杯子，续上水，坐下来，道：“你慢慢说。”又把另一个杯子的水续上。

窦雄又喝了一杯，这才坐下来，气呼呼地说了起来，今日出城，依旧和昨日差不多，那些个山贼一直在兜圈子，并不直接与官军作战，偏偏对方也有战马，彼此都追不上，但官军一旦不追，山贼就停下来，伺机破坏农田，官军只得继续追击，山贼再跑，如此循环，官军人数不多，并不能将山贼彻底围困起来剿灭。

杨复生心中只是暗想，你能抓住才怪。脸上却故作惊讶，道：“看来山贼之中，有高人在出谋划策。”

“这样下去可不成，若是良田都烧毁了，那些个乡绅还不闹翻天？”窦雄连连摇头。

杨复生沉吟了好一会，道：“如今只能一方面派兵驱赶山贼，一方面积极练兵，一旦练成，有了人数上的优势，便可以围歼山贼。”

窦雄思考了片刻，觉得也只能这么做了，便答应下来。

“这几日，窦将军就辛苦辛苦，若是士兵撑不住，不妨轮换士兵。”杨复生建议。

窦雄想了想，道：“此事我再思量思量！”这一百人与高甑生那一团的士兵不同，多半是他的心腹，用起来自然方便许多。

两人又聊了一会，窦雄觉得饥饿了，便起身告辞。

杨复生休息了一会，也就起身回屋了。

窦雄吃过了饭，令人找来了高甑生，仔细询问了一番。

第六十二章 练兵（下）

次日，卯时未到，天色未亮，杨复生就已经起来，洗漱过后，吃过了饭，便带着张刚刚背着行李到了校场里，他也打算在校场住上一段时间。

到了校场，杨复生与张刚刚放下行李，刚刚整理好，正要出门，就见高甑生匆匆走了过来，道：“杨县令，借一步说话。”

杨复生颇为奇怪，但示意张刚刚在外面看着，以免有人闯过来。

“说吧，有什么急事？”杨复生说道。

高甑生看着杨复生，好一会，笑了起来，道：“杨县令，请恕卑下直言，杨县令如此积极练兵，恐怕志不在郿县吧？”

“高校尉有何见解？”杨复生脸色不变，十分冷静地问道。

高甑生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杨县令尽可放心，我高甑生是一个不甘于平凡之人，我愿意为杨县令效力，鞍前马后也在所不辞，只盼日后能有一份功劳。”

“高校尉，你这话说得奇怪，可让人听不懂呐。”杨复生摆摆手。

高甑生一副认真地表情，道：“杨县令，卑职只认真的。实不相瞒，昨日窦将军来找我，问起练兵的情况。”

这一点杨复生并不意外，窦雄虽然出去剿匪，但肯定也在关注着城内的情况，留下两百人，也是为防止杨复生有异动。只是让杨复生有些意外的是，窦雄还没有来找自己，这高甑生就来了。

“你们说了些什么？”杨复生还是略微显得有些惊讶。

高甑生拱拱手，道：“杨县令，昨日窦将军来找卑职，是问城中情况，我告诉他练兵在继续，杨县令以窦将军的名义提拔了卑职，暂时管理所有士兵。”

这高甑生似乎对权利充满了渴望，杨复生心中想着，继续听他说话，这高甑生言语之间，对窦雄反而多是虚伪之词，维护着杨复生。按照高甑生之言，军队大权都在他的手上，杨复生毫无实权，没有权利的杨县令，对于窦雄来说，并不值得担心。

杨复生细细品味着高甑生的话，他听出了高甑生在示好，或许，高甑生真的有自己的想法？

“此事本县知道了。这些日子，就劳烦高校尉辛苦辛苦，一旦练兵有成，我自然会念着高校尉的好处，不会可亏待了高校尉。”杨复生说着模拟两可的话，拍了拍高甑生的肩膀，然后迈步走了。

高甑生注视着杨复生离去的背影，直到杨复生的背影消失了，这才移动脚步，走了出去。

今日训练，依旧是站军姿，经过昨日的训练，不少士兵已经适应了，极少数的虽然对杨复生的训练方法不满，但一想到能有鲜美的胡髯郎肉吃，就都憋着劲训练。一些老兵也觉得伙食比以前好了许多，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

再说了，杨县令也跟着一起训练，他都能坚持，士兵们觉得如果自己比不过杨县令，那岂不是丢脸丢大了？因此一个个都很努力。

杨复生依旧从亲兵中选出一部分士兵巡查，若有无法坚持的，便是一顿打，毫不客气。以后打仗，或许要伏击，或许要半夜三更出兵，又或者有其他的紧急情况发生，面临着各种各样突发的情况，要的就是三军能够听从将令，不然就会乱成一锅粥。如果不能严格管理，让士兵们明白纪律的重要性，这支军队就会很危险。

这一日又是站军姿站了一个时辰，不少士兵又被打的哇哇直叫，但身子却更加不敢动了，都在坚持着。总体来说，效果比昨日要好许多。站完了军姿，便是其他训练，各队在队正的带领下训练着，训练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在校场上。

杨复生踱步查看着，他的这一队亲兵由张刚刚带队训练。张刚刚在瓦岗之时也算老兵，带这些兵没有问题，当然杨复生在魏公李密的影响下，也是懂得带兵之道的，只是现在不能锋芒毕露，显示出带兵的能力出来，引起窦雄的注意，因此只是先收买人心，牢牢把军队掌握在手中再说。

杨复生巡视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一个身形并不高大、身子还有些单薄的士兵也在其中，杨复生看了看，想起来了，这是招兵第一天举起石凳的那个人，似乎姓花，名字杨复生没有关注。杨复生看了一会，见他训练得十分认真，不由点点头，态度端正，孺子可教。

杨复生看了好一会，被一旁忙着训练的张刚刚发现了，见训练得差不多了，便让众人先休息，这才快步走了过来，低声道：“杨县令，这样训练还可以吗？”

“先一步一步来，我等都是商人，是弘农杨氏的族人，如果太过于明显，会引起窦雄的注意。”杨复生说着，又想起了高甑生今日的话语，这个高甑生，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打算？看来找个机会，是要试一试他的真实态度。

张刚刚应着，又道：“话虽然如此，只怕时间不太够了。”

杨复生左右看了一眼，四周无人，士兵都在休息，这才开口，道：“时间虽然紧迫，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的事情不能太急，欲速则不达。”

如今时间确实紧迫，从好几个方面来说，都让人觉得时间不足：一是柴孝和那边，在牵制着窦雄的注意力，时间若是久了容易让人怀疑，总要尽快解决；二是太白山群盗还有一部分在黑河驻扎，时间久了，难免会有骚动，要尽快让他们来郿县；三是李渊应该就要正式南下了，关中又有李秀宁在，李唐即将强势崛起，总要压制一下才好。从这几方面来说，时间当真是不等人。

杨复生想了想，又道：“有的事情尽力一定会有好的结果，这件事情一了，我会提前部署，尽快拿下大兴城。”杨复生思虑着，瓦岗那边，也该派人去联络联络，争取一些好处才是，最好能把秦叔宝、程知节、罗士信、单雄信这等猛将设法弄到关中来，或许，李密杀死翟让的时候，是一个机会，但现在，杨复生只能等待。

两人聊了一会，张刚刚再度起身练兵，杨复生站起身来，看了一会，信步走了过去，伸手打了一人的胸口，道：“站直些，挺胸！”

那人吃了一惊，脸色变得通红，见杨复生走向一边，生恐又被杨复生发现，只得挺起胸膛，与其他人一起认真地训练着。

第六十三章 引蛇出洞

紧张的训练之后，这一日很快就又过去了，日头西斜，到了黄昏，训练结束，辛苦了一天的士兵三三两两离开了校场，回去洗漱，准备吃饭休息。

杨复生看着士兵走的差不多了，也正要走，这时，张刚刚领着一人过来，道：“杨县令，花二郎说有事情禀告。”

“哦？花贤弟，你有什么事情？来，坐下说。”杨复生问道。这时他才知道第一天举石凳的士兵名叫花二郎，这是一个有些奇怪的名字，但也说明他在家中排行第二，家中父母应该没有读过书，因此随便取了一个名字。

“我、我想做杨县令的侍卫，跟在杨县令身边，还望杨县令应允。”花二郎说道，施了一礼，却不过去坐下。

“跟在我的身边，可是非常辛苦，而且还有生命危险，你不怕吗？”杨复生问道。

“不怕！”花二郎说着，年轻的脸上带着不惧，声音中还有一丝稚嫩：“我跟在杨县令身边，自然会保护杨县令的安全，哪怕是死，也不怕！”

杨复生笑了起来，道：“既然不怕，那就给你一个机会，先跟在我的身边，不过先说好了，你要是训练不合理，我可要赶你走，不能再担任我的侍卫。跟在我身边的侍卫，可不是一般人！”

花二郎闻言，用力地点头，语气十分坚定，道：“杨县令放心，我一定努力，符合杨县令的要求。”

“不是一定努力，而是要一定成功！”杨复生说着，心中却在想，这又何尝不是自己的想法？他的身份决定了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失败了，或许这条命就再也没了，但努力过，拼搏过，这一生也就值了，只是，他不能容许失败，所以，一定要成功，才不负此生。

“我一定会成功！”花二郎补充。

杨复生哈哈笑了起来，道：“既然是我的侍卫，今日你就收拾收拾，与我住在一起吧。”

花二郎脸上一喜，语气坚定了许多，道：“多谢杨县令。”

杨复生哈哈一笑，一拳轻轻打在他的肩头，道：“只是你这身子，看起来未免单薄了一些，总要多吃一些东西，长的结实一些才好！”

似乎杨复生的力道大了一些，花二郎有些吃不住这股劲道，后退了半步，身子也晃了晃，这才卸掉了这股力气，忙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去收拾东西吧。”杨复生说道。

多了一个侍卫，杨复生倒是觉得是好事，毕竟原本的瓦岗将士都是由经验的士兵，在外带兵征战更好一些，而这个花二郎虽然是新兵，但力气不小，若是培养好了，做侍卫没有问题。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继续训练，有了老兵带着，在杨复生的严格管理下，士兵们的纪律性有了极大的提高，这让杨复生很是惊异这些士兵的素质，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训练的效果都非常不错。看来大隋的府兵制之下，即使是农夫，身体素质也还是非常不错的。

窦雄依旧早出晚归，但杨复生看得出来，经过这四五日的折腾，窦雄有些受不了了。而且杨复生躲在军营里训练士兵，旁人倒是见不着，但那些个乡绅天天都来寻窦雄，要他尽快把山贼给抓住，面对郿县乡绅的穷追猛打，窦雄苦不堪言，反而羡慕起一心练兵的杨县令起来。

这一日的傍晚，窦雄回城之后，没有回到县衙，而是直奔校场。他今日依旧没有收获，但连日的忙碌，让他一脸的憔悴，走路都有蹒跚了。连续几日骑马追击山贼，大腿内侧都被磨破了皮，再继续下去，这两条腿就要血肉模糊了。

“杨县令，这样继续下去，可不成啊！”窦雄过来，坐下之后，尽量把两条腿分开。

“山贼狡猾，想要一举歼灭他们，的确非易事！”杨复生摇头叹息。

“杨县令有何良策？”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窦雄只想找到办法，因此再度问道。

“嗯！”杨复生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卖了一个关子，装作思考的模样，半响，这才道：“这几日窦将军可找到山贼的住处？”

“这些山贼非常狡猾，时而向西，时而向东，方向并不固定，还是没有方向！”窦雄摇头。

杨复生站起身来，慢慢踱步，脚步声就像重锤一样，敲打在窦雄的心头，他希望杨县令能够尽量拿出良策，不然光是那些个乡绅就足够烦人了。

“办法也不是没有，不过实施起来，比较有难度。”杨复生说道。

“只要有办法，那就要试一试！”窦雄亟不可待地说道。

“按窦将军所言，山贼人数不多，可以围而歼之。如今练兵虽然还没有成，但我山贼并不知这些都是新兵，只要人数足够，围困这二十多名山贼应该不成问题。”杨复生道。

整个郿县的老兵新兵加起来足足有七百多人，战马也有五十多匹，仗着人数上的优势，围困目前出现的这二三十名山贼还是非常有机会的，只要能擒住一两人，设法从他们的嘴里得到更多的信息，在围攻其老巢，便可永绝后患。

窦雄想了想，觉得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新兵虽然没有练成，但还是可以一试，便道：“只是如何诱敌？那些山贼看见我带兵出去，都远远地跑了。”

“窦将军带了足足百人之多，那些山贼人数不多，自然不肯出来。想要他们出来，也很简单，引蛇出洞。”杨复生道。

“引蛇出洞？”窦雄不解。

“不错，这些山贼在郿县出现，无非是想要抢劫钱财，窦将军不妨假冒郿县乡绅，出城吸引山贼注意，我与高校尉带兵暗中策应，或许能一举擒获山贼！只是窦将军假冒乡绅，十分危险。”杨复生说着，看了窦雄一眼，带着一丝忧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一行虽然危险，但我身为军人，又何惧危险？”窦雄说着，一方面是他胆大，另一方面也是他对山贼充满了不屑，如果这些山贼厉害，这几日就不会四处躲藏，被官军追着跑了。

“好，窦将军如此有胆色，何愁山贼不灭？”杨复生鼓掌，又道：“只是话虽然如此，也要有个计划！”

“杨县令有什么好主意？”窦雄问道。

杨复生起身，从一旁的书柜上取过一份郿县地图，放在案几上摊开，道：“窦将军，这是郿县地图，你我合计合计，看看要如何计划才好！”

第六十四章 计中计（上）

郿县城东的官道上，缓缓驶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四周，还有三名侍卫护卫着，这年头，天下大乱，反贼四起，有钱人出行，没有几个护卫怎么能行？

这马车一路向东，朝着武功县的方向跑去，一路上，倒没有什么险要之地，不过却有几处是深山老林，据说里面时常有猛兽出没，平素没有人敢靠近，以免被猛兽叼走了去。

这马车沿着坑坑洼洼的官道行走，一路上倒也太平，走了十几里之后，在渭河一处转弯的地方停了下来，一名侍卫纵马朝着渭河赶去，到了河边，翻身下马，从怀里取出一个水囊，在河里打了一些水，这才上马走了回去。

这一行人正是窦雄，他带着几名部下化妆成一般百姓，故意去引山贼出来，一旦山贼出现，他就按照计划行事，引山贼进入埋伏圈，然后设法抓住其中几人，再进行拷问。

部下把水囊递进去，窦雄没有急着喝水，他并不渴，之所在在这里停留，是想要吸引山贼的注意力，如果山贼发现一定会出来吧？当然，山贼一定也会十分警惕，不会轻易出来，窦雄只能耐心地等待。

今日已经是计划实施的第三天了，说来也奇怪，山贼似乎也累了，连续两天没有出现在郿县，不知所踪。难道说山贼知道这是计谋？窦雄想了想，觉得不可能，但山贼确实没有前几日活跃了。

窦雄等了一会，这才继续出发，沿着渭河前行。

渭河一旁的密林里，柴孝和、侯君集等人注视着马车，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窦雄这几日的行踪都被他们看在眼中，之所以没有急着出现，也不过是不让窦雄怀疑而已，因为按照杨复生的计划，窦雄不能杀，他还有用。至于什么用，杨复生没有具体说。

“今日可以动手了。”柴孝和说道。

侯君集道：“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鱼儿上钩。”

柴孝和点点头，等窦雄一行人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慢慢地跟了上去。

窦雄一行人又走了将近五里，已经是响午时分，几名侍卫所带的水已经喝尽，偏偏这里的官道远离渭水，几人都觉得十分口渴。窦雄也觉得嗓子不舒服，便揭开了窗帘看着四周。

“将军，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水。”一名士兵说道。

“也好，你要小心一些。”窦雄吩咐。

“喏！”士兵回答着，策马向前奔去，走了一会，便看见前方有个岔路口，路口摆着一个小摊，正有几名客人在吃着胡饼，喝着开水。近了，士兵就问道一股子香味，这些胡饼都是现做的，里面还裹了鸡蛋，香味很是诱人。

看着几个商人模样的人在大口吃喝，这士兵心中一动，上前几步，掏出了几枚钱币，递给店家，道：“来点水和胡饼。”

“哟，客官，这点钱不太够，还少两枚。”店家看着，说道。

“我说店家，你这个价格是不是太贵了一些？”士兵有些不满。

“客官，你看这四周几乎荒无人烟，小人在这里摆一个摊子，无非也是想要多赚几文钱。再说我这胡饼，你看这分量，还有鸡蛋，难道不值？”

士兵笑了笑，又掏出了两文钱，道：“店家莫怪，我也只是一问。”

店家收了钱，不多话，很快就做了一张胡饼，又给他盛了一大碗开水，道：“你先吃着，水不够再添，管够！”

士兵点着头，吃着胡饼喝着温水，觉得无比惬意，没有什么比忙活了大半天然后吃饱喝足来的好。士兵匆匆吃完了胡饼，擦了擦嘴，又喝了一碗水，这才起身，去寻窦雄等人。

窦雄等人正在缓缓而行，远远看见这士兵回来，便有人问着。

“前方有人摆摊，水管够，还有现做的胡饼。”士兵禀告着。

窦雄略作思考，道：“走，过去看看！”

走了一会，距离小摊不远，窦雄停下来查看，观察了好一会，就心动了，这两日为了吸引山贼，带的都是干粮，吃的并不好，此刻嗅到胡饼的香味，都动了心。

“将军，去吃点喝点吧？”一个士兵说道。

窦雄还有些迟疑，毕竟这个小摊居然在郊外，有些奇怪。

“是啊，将军，这胡饼很香！”吃过了胡饼的士兵说道，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窦雄忽然嗅到味道，看向他，道：“你吃过了？”

“刚才饿得慌，吃了两张胡饼。”这士兵被揭穿，讪讪地笑着。

窦雄也不多做计较，仔细地看了看他，挥挥手，道：“如此，都去吃一吃。”

几名士兵都欢呼起来，能吃点热乎的东西，再开心不过了。几人过去，马车停下，一名士兵道：“店家，有什么好吃的都端上来。”

“有钱吗？”店家倒是警惕。

“钱管够！”窦雄见这店家一副市侩的模样，忍不住又气又笑，从怀里掏出了十几枚大钱，按在小摊上，道：“够不够？不够再给！”

店家轻蔑地笑了笑，道：“这点只够买四张胡饼。”

窦雄喝道：“你这什么黑店，东西这么贵？”

窦雄这么一喝，几个吃着东西的人都忍不住抬起头看着，见窦雄孔武有力，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身边又有好几人，不由都是一惊，纷纷起身走了。

“客官，你吓跑了我的客人。”店家很是郁闷。

窦雄原本想要发怒，一想到重任，就又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怀里一摸，排出了二十几枚大钱，道：“够不够？”

店家一愣，道：“够、够！”忙收起大钱，先给窦雄等人奉上了温水，又开始做起了胡饼。

窦雄一边喝着温水，一边观察着，这店家的手艺看起来不错，动作很是熟练，当下放了心，专心喝起水来。过了一会，店家做好了胡饼，端了上来。

“客官，慢慢吃，有需要再吩咐。”店家说道，放下胡饼之后，又端了一壶温水上来。

“你去忙你的。”窦雄说道，与几人吃着喝着。

店家退到了一旁，束手而立，目光看向远方，实际余光却在扫视着窦雄等人，见他们把刚端过去的温水大口地喝着，这才放了心，他走到一旁，故意往火里塞了几块湿润的木材，登时浓烟滚滚，直冲天际。

第六十五章 计中计（中）

郿县城东的一片密林之中，鸟雀飞起，在半空盘旋着。

密林下，杨复生负手踱步，等待着消息，一旁，高甑生嘴里叼着一根草，也在等待着。好几个时辰过去了，随着日头西斜，看起来伏击山贼的计划又不成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到了将近黄昏的时候，杨复生皱眉，道：“窦将军难不成遇见山贼了？”

高甑生再次吐掉了嘴里的草根，道：“这两日都是往西，不曾遇见山贼，今日向东，按道理这个时候窦将军应该返回了，或许真的遇见了山贼。”高甑生顿了一顿，又道：“只是窦将军也有战马，就算遇见山贼，不可能逃不出来，就算逃不出来，也该有所预警才对。”

杨复生道：“再等等看，或许是跑得远了，耽搁了时辰。”

高甑生闻言，只得继续等待，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日头越发靠西，就要落山了，高甑生这才忍不住道：“杨县令，是否派人去看一看？”

“也好，高校尉，你带骑兵去看一看，在天色黑之前，一定要赶回来。”杨复生叮嘱。

高甑生很是凝重地点了点头，带着二十多名骑兵呼啸而去，一路上，高甑生仔细勘察，沿着窦雄的的足迹前行，但走出了十多里，依旧没有发现窦雄的踪迹，高甑生很是犹豫，天色不早，太阳已经挂在了山尖，大地随时陷入黑暗之中，想要再寻找窦雄无疑是更困难的一件事情，而且有可能会面临着山贼随时可能的袭击。

高甑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更不能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开玩笑，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返回，尽管他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杨复生接到消息之后也很是吃惊，在听从了高甑生的建议之后，所有人都离开了密林，迅速回到了郿县。让士兵们回去之后，杨复生把高甑生叫了过来，一起商量事情，与高甑生一起的还有几名军中的旅帅、队正，此外，张刚刚也在一旁候着。

“诸位，窦将军突然消失，压根一点征兆都没有，这件事情不对劲啊。”杨复生说道。

几名窦雄的心腹都点点头，道：“此事确实蹊跷，窦将军征战多年，即使不敌，也不至于一点消息都留不下来。”

高甑生道：“如今窦将军消失不见，这郿县的大局还请杨县令主持。”

“我何德何能？”杨复生摆摆手。

老兵之中有几人并非窦雄心腹，这些日子受了杨复生的好处，吃的是满嘴流油，俸禄也得到了如实的发放，这时候就开口了：“杨县令，小窦将军虽然统领郿县三军，但杨县令也是窦将军亲自任命的县令，若能率领我等救出窦将军，也不失为良策。”

这人口中的小窦将军是窦雄，窦将军却是指窦普行了。

“窦将军肯定是要救的，只是这件事情太过于突然，还需商量个周全！”杨复生道。

窦雄的几名心腹一直在听几人说话，这时算是弄清楚了情况，其中一人叫做陈盛的，脾气比较暴躁，闻言道：“你等与窦将军同去，窦将军不见了，你等不去寻找，反而返回郿县，究竟想要商量什么？又能商量出什么结果？”

这几人与其部下并未随着杨复生、高甑生等人出城，此刻只是知道窦将军人不见了，又见杨县令要统领三军，自然是不愿意了。

陈盛开口，几名心腹也都开口了，纷纷表示之处陈盛，要尽快找到窦雄。

杨复生抿着嘴不说话，等待着众人的发言。

高甑生看着陈盛等几人大声地叫嚷着，微微皱眉。

陈盛越说越是生气，猛地一拍案几，站起身来，喝道：“我要立刻去寻窦将军，愿意去的，都跟我走！”

“走！”

“此刻便去！”

杨复生冷眼看着，并不多说，这几人走了出去。杨复生这才开口，道：“现在天色已晚，陈盛等人想要出去寻找窦将军，肯定是无功而返。”

高甑生道：“这么晚了出城，确实不安全。”

“高校尉，你带人看着他们，如果出城，就送他们出城，但半夜一旦回来，绝不能开城。”杨复生吩咐。

高甑生明白杨县令的想法，如果陈盛等人半夜回来，谁知道是不是山贼假扮？当即点点头，道：“杨县令放心，无论是任何人，半夜均不能入城！”

“诸位，今日今早休息，明日一早，我等还是去要寻找窦将军的下落！”杨复生说道。

众人都点头，道：“但凭杨县令吩咐。”

杨复生点点头，送了众人出门，高甑生慢慢走着，又与杨复生聊了片刻，这才匆匆离开。

杨复生就站在院子里，看着月亮，也不知道这时候柴孝和、侯君集等人在哪里？

“把席君买、梁建方叫来。”杨复生吩咐。

张刚刚应着，很快就离开了，小半个时辰后，席君买、梁建方过来了。

“见过杨县令。”两人施礼。

“这里没有外人，自家兄弟，就不必客气。”杨复生说道，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

两人坐下，张刚刚走到一旁，却是警惕地看着四周。

“你二人在军中基层，如今做了队正，这只是第一步，若有机会，还有高升。”杨复生说道。

席君买、梁建方两人没有想到一入伍就能担任队正，这个起点已经不低。事实上两人颇有才能，武艺不凡，杨复生也是发现了，这才格外提拔，再说，在这新军之中，他也希望有自己的人，才能一步一步掌握实权。

“如今军中情况如何？”杨复生见两人又要说感谢的话，忙再度问道。

“杨县令好吃好喝供着新军，虽然训练严格了一些，但多半多杨县令还是忠心的。而且杨县令以身作则，令士兵们都十分佩服。”席君买说道。

梁建方笑了起来，道：“军中有一部分明事理的，加上我等的刻意散播，杨县令的名声已经在军中传播极广，不少人更是感激。”

能有吃有喝，即使训练苦一些，也总比流浪街头的好，再说这是乱世，没有靠山，只会死的更惨更早，参军的多半是农夫，又或者是家中贫苦的，他们为了生活已经吃尽了苦头，如今训练这点苦，对于大多数的士兵来说，不算什么。

杨复生详细问了一些，又叮嘱了两人一番，这才让张刚刚送两人出去。

第六十六章 计中计（下）

这一夜终于过去。

这一晚上很不平静，窦雄的部下执意去窦雄，闹得很凶，高甑生本来打开城门，让了陈盛等人出城，但最后双方还是闹大了，差点打起来，杨复生得到消息，半夜三更穿衣，迅速赶到，及时阻止了这场斗殴，把陈盛等人都放了出去。

“欺人太甚！”高甑生等陈盛离开之后，骂道。

杨复生了解了一下情况，这才知道陈盛等人能出城却不出，刻意挑衅，大骂高甑生背主求荣，说他为了功名利禄，投靠杨县令，连窦将军都不愿意去救了。高甑生大怒，这才与众人有了冲突。

“此事放宽心，我自有计较。”杨复生说道。

他判断，陈盛等人是为了出城寻找窦雄，短时间内肯定不会有其他动作，至于他们是否会去雍县搬取救兵，杨复生一点都不担心。

放走了陈盛等人之后，杨复生回去小睡了两个时辰，天色已经大亮，他立刻召集人马两百人准备出城，高甑生也同行，杨复生则让张刚刚留在城中主持大局，又暗中叮嘱梁建方、席君买等人协助张刚刚稳定城中局势，如果有人闹事，就都先抓起来，管不住的，就格杀勿论。

“我也要去。”知道杨复生要出城剿匪，新任侍卫花二郎赶来，以前是张刚刚保护杨县令，如今张刚刚留在城中，花二郎觉得自己有重任保护好杨县令的安全。

“也好，你就跟在我的身边。”杨复生说道。

两百人带着干粮、水囊出城，随后大门被紧紧关上，严禁任何人出入。

出城之后，杨复生先派出了斥候打探四周消息，及时掌握四周情况。实际上，在郿县境内，以太白山为主体的秦岭山脉中，存在着不少山贼，势力较大的已经被赶走，较小的藏在山脉中，勉强度日。

除了这一部分，杨复生还知道有一部分所谓的山贼是一些大族所建，旁人或许不知，但杨复生在掌握了李仲文、丘氏兄弟的大部分势力之后，通过侯君集等人，知道了一些。

前些日子窦雄忙着寻找、追击山贼，对于这些情况知道得反而没有杨复生多，如今借着窦雄消失不见，杨复生就有了带兵的机会，并可以借此做一些动作。

两百人缓缓而行，杨复生先把目标定在了太白山附近的一座山峰，这山峰不高，但比较险要，藏有七八名山贼，平时做的恶事不算多，不过为了保证郿县父老的安危，杨复生有必要进行清剿。只有稳定了郿县的局势，杨复生才有机会做大。

两百人虽然不多，但对于这股只有七八人的山贼来说，无疑数量极多，当郿县兵马杀到这座山峰下的时候，几名山贼都是面面相窥，不知道怎么惹着了官军。很快，这几人就都非常明智地选择了投降。

“杨县令，我等只是为了生计，绝没有杀人放火，只是抢劫一些钱财。还望县令明鉴，放我等一条生路。”山贼头说道，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都绑起来，回县衙再说，尔等若无人命在身，本县自然考虑情况，给你们一条生路。”杨复生说道。

几人知道避无可避，躲无可躲，既然杨县令这么说，只能看命了。士兵们把山贼都绑起来，然后上山搜寻，只找到极少量的粮食、钱帛，看来确如这几人所言。

杨复生搜了这处山贼窝，继续搜寻其他较小的山贼，不过一日，就擒获了五十多人，搜了七八个山贼窝，得到了一部分钱粮，都让士兵们押送着，直到天色不早，这才带人返回。

这批战利品杨复生十分大方地全部给了士兵们，就算是留守的士兵也分到了一份，这让所有士兵们都十分开心，钱粮拿回家，亲人们也都十分高兴，有的立刻上街买了肉，做了一顿香喷喷的饭菜，大快朵颐。

县衙里，杨复生与高甑生在商量事情。

“今日扫了几处山贼窝，这些山贼势力都不大，也没有找到窦将军，看来还需要再寻找！”杨复生说道。

高甑生道：“这些山贼居无定所，很难寻找，而且卑下担心的是……”高甑生话不说完，言下之意却已经明显了。

“这……窦将军吉人自有天相，想来不会出事。”杨复生说着，沉思了好一会，又道：“不过这般寻找，却是毫无头绪。或许派人去雍县才是上策。”

高甑生摇头，道：“窦将军无故消失，若是雍县得知，恐怕我等都逃不过。”

“陈盛率人出城，必定会搜寻一番，今日已经不见，估摸着是去了雍县。这样，我立刻修书一封，派人送到雍县。”杨复生说做就做，立刻磨墨，写了一封书信，派了一名老兵趁夜出城。

次日，依旧是带兵四处搜寻，弄得声势很大，不少势力很小的山贼都选择了投降，有的提前得到了消息，迅速溜走了。

一时之间，郿县的山贼们都风声鹤唳，清净了许多。不过，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势力比较大的山贼团伙，仗着占据了比较险要的山势，加紧修建，囤积粮草，准备对抗朝廷。

三日后，杨复生得到了雍县的回复，窦琎对于窦雄的失踪很是恼怒，本来决定让窦普行带兵前来，但雍县现在压力也很大，远的有薛举在陇西作乱，据说他正在筹集粮食，准备入关；近一点的，就在扶风郡的汧源，拥立了李弘芝为帝的唐弼也有南下的企图，虽然只是传言，但扶风郡本来兵力就不足，窦琎不敢把雍县的兵力抽调出来支援郿县，只得让修书一封，令杨复生总揽郿县事宜，尽力解决此事。

杨复生得到消息，这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窦琎居然如此干脆，正中他的下怀，有了这封书信，杨复生就能名正言顺了。不过让杨复生有些奇怪的是，陈盛等一行人出了郿县之后，就几乎没有了消息，也不知道最后去了那里。不过有了窦普行的支持，哪怕陈盛再回来，杨复生也不惧了，可以正大光明地处置任何人。

杨复生叫来了高甑生，与他商议了一番，决定两日之后，就去剿灭郿县最大的山贼窝。

第六十七章 向善志（上）

向善志坐在聚义堂里，脸色凝重。

向善志今年三十二岁，国字脸，额头很高，鼻梁高挺，他满脸胡须，身高足有八尺，孔武有力，年轻的时候就以义气闻名乡里。天下大乱之际，他也是如同许多山大王一样，扯起了旗帜，聚义山中。

与旁人不同，向善志不去扰民，因此没有太大的恶名。向善志盘踞的地方位于扶风郡与京兆郡相接的地界山中，属于两不管地带，因此日子过得也算逍遥。

不过，最近有消息称，郿县的一个新任县令举兵在郿县剿匪，不少势力都比较小的山贼都被一网打尽。向善志的部下原本只有五十多人，都是乡党，对于他们的忠心，向善志丝毫不怀疑。最近这段时间，又增长了五十多人，势力发展得很快。有这一百多人，向善志觉得这山寨必定是固若金汤，自保肯定是够了，就算是京兆郡的那些个大贼来了，也要思量思量。

对于郿县剿匪的事情，向善志虽然不敢肯定郿县的大军会不会杀到这里，但他还是召集了部下，商议大事，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在向善志身前的，是几名从郿县逃出来的山贼，由于被官军追捕，他们躲无所躲，只得上山投奔了向善志，向善志把他们集中安置在一处，又令人看管，以防生变。

向善思是向善志的弟弟，他听完了郿县山贼的话，莽声莽气地道：“大哥，这个所谓的新任郿县县令着实可疑。”

向善志点点头，正要出言夸奖一番一向不动脑的弟弟，不料向善思又道：“这县令只有一两百人，也只敢欺辱七八人的山贼，他若有能耐，不妨来这里试试！”

向善志登时黑着一张脸，十分郁闷，别人都是怕官军前来，他这个弟弟却是亟不可待地想要官军杀来，当真是人头猪脑。

“这么说来，郿县官军四处征伐，都是只有七八人，最多十几二十人的义师？”向善志问着山贼。

几名山贼都点点头，道：“正是。”

“那小窦将军消失的奇怪，郿县官军剿匪也剿的奇怪，莫非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不成？”向善志心中暗想，却没有说出来，他看了一眼堂下的几人，这些人打仗还可以，尤其是弟弟向善思，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杀人肯定一个顶俩，但要说到计谋，那就两眼摸黑，什么计策都没有的。指望他们，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不管有什么猫腻，官军来了，想要攻破山寨，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向善思大大咧咧地说道。

“你们先下去，有什么事情我再召唤你们。”向善志指着几名山贼说道。

山贼们施礼，然后退了下去，尽管在山寨中被监视着，但只要老老实实，吃喝总是有的，总比被官军抓住了，生不如死的好。

向善志站起身来，在大厅里慢慢踱步，思考了片刻，道：“郿县官军想来是为了救失踪的小窦将军，因此才四处剿匪，官军兵器精良，粮食也充足，我等还是不要与他们直接交锋的好。”

“大哥，你这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官军若来，我愿带领出战，杀他们一个下马威！”向善思说道。

“不可！官军连连剿灭义师，士气正旺，不可直接与他们争锋，若真的来了，还需静观其变。”向善志摆摆手。

话音刚落，这时，一名小卒匆匆跑了上来，道：“大哥，山下来了官兵！”

“咝！”向善志倒吸了一口冷气，刚说官军，他们就来了，速度好快！

向善思却是蹦了起来，喝道：“来的正好，吃爷爷一刀。”

“闭嘴！”向善志喝了一声，见小卒手中拿着书信，便道：“这是何物？”

“是官军的书信。”小卒说着，把书信递给了向善志。

向善志打开书信，匆匆看着，书信是一个叫做陈盛的人写的，他让向善志立刻下山投降，不然就杀上山来，一个不留。向善志看完了书信，冷笑了一声，这人难道是郿县官军的先锋官？

“走，去看看再说！”向善志收起了书信，说着。

向善思跟着大哥，两人沿着小路一路急走，到了一处山峰，凝神向下望去，恰好能看见山脚下的情况。只见约有百余人的一支部队驻扎在下面，依稀能看见这支兵马主力是骑兵，至少有五十匹以上的战马。

向善志凝神看了好一会，吩咐身边的小卒，交代了几件事情。小卒领命，匆匆而去。

山脚下，陈盛正在踱步，脸上尽有疲倦之色。自从离开了郿县之后，他就带着忠心的部下四处打探小窦将军的消息，打探过程中，他还灭掉了几处山贼窝，面对这些山贼，他都杀了泄愤。

陈盛一路追来，发现有线索指向了这里，很有可能小窦将军就是被这里的山贼擒获的，尽管他知道这股山贼人数不少，但他处于护主的心态，不顾安危还是立刻带兵来到这里。

他已经写了一封书信，令人送上山贼，先礼后兵，如果这些山贼还冥顽不灵，他就要杀光山贼，然后再搜寻小窦将军的下落。

书信送上去半个时辰后，消息回来了，对方只是口头交代，甚至连书信都没有回复。山贼说，他们不可能下山，更没有乱抓人。对于这个回复，陈盛很是恼怒，若不是那山贼是在山上传话，陈盛一定会抓住他，割了口鼻泄愤。

“传令下去，抓紧时间休息，明日攻打山贼！”陈盛下令。

士兵们应着，这一路上他们四处剿匪，得到足够的粮食供三军食用，此刻听到命令，都纷纷造饭，美美地吃了一顿，然后休息。夜色渐渐深了，官军的营寨逐渐黑了下来，大多数的篝火也因为缺乏柴薪而熄灭，只有几名士兵巡逻的地方还亮着，毕竟这个天气，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寒冷的。

几名巡逻的士兵不断在大营四周走着，巡查着情况，随着夜越来越深，月亮越升越高，这几名士兵都有些疲倦了，毕竟连日的奔波，四处的寻找，都让这些士兵疲惫不堪，有的士兵甚至不想走动，靠在篝火边上取暖。

第六十八章 向善志（中）

夜深了。

风吹来，有一丝寒意，直透肌肤。

向善志站在山头上，借着月色，凝视着山脚下，由于距离的关系，他只能看到山脚下的篝火越来越小，但具体的情况，还不太了解。对于这股官军，向善志充满了不屑，因为他已经得到了山脚下官军的情报。

人数不到百人，骑兵居多，最为关键的是，这些官军胆子很大，不设营寨，或许，是瞧不起他们口中所谓的山贼吧？既然你们瞧不起，就给你们一个教训。

向善志心中想着，又等了好一会，直到月上中天，四周一片安静，举头望，月亮露出半个头，窥视着山脚下，向善志微微颔首，机会终于要来了，他立刻转身，带着精心挑选的三十多人下山。

这三十多人目力极好，即使是在晚上也能看清楚东西，又对这一带的地理非常熟悉，因此十分顺利地下了山。

到了山脚下，向善志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偷偷摸摸了过去，靠近了，细心地观察着，他发现官军可以说毫无防备，不仅没有栅栏防备，就连宿地也没有任何防御设施，士兵们躺在睡袋里，睡得十分香甜，呼噜声隐隐传来。

向善志眯起眼睛，四处搜寻，官军有守夜的人，但没有看见走动，或许是都睡着了。借着月色，他能看见篝火变得越来越小，有的甚至已经熄灭，而四周还放着柴薪，并没有人去添柴，这很明显，是守夜的士兵睡着了。

向善志举起手轻轻一挥，身后三十多名义军士兵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兵刃鱼贯而出，脚步很轻地朝着官军的营地走了过去。等到众人走过去了，向善志也站起身来，跟着走了过去。

官军睡得很沉，没有发现向善志等人的脚步声，距离近了，向善志能闻到官军的身上带着一股血腥味，他直到这些所谓的官军肯定杀了不少人，今日他就要为百姓报仇！他挥挥手，示意部下动手。

义军士兵们慢慢靠近，举起了兵刃，在月色下，猛地挥动着兵刃朝着官兵的咽喉，又或者是肚子等要害之处捅了下去。

“啊！”一人被扎痛了，大叫了一声，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杀！”向善志大喝了一声，手中的横刀砍下，只听一声响，一人被砍中了头颅，刀锋弹起，那人闷哼了一声，身子也跟着弹起，但很快就落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义军士兵一旦杀起来，就在官军营地中乱杀乱砍起来，他们头上都绑着一根白布，因此很好识别。官军突然受袭，一个个都惊魂未定，有的被杀死，有的仓皇起来，匆匆逃走，但只走了几步，就被义军士兵追上，一枪直刺后背，枪尖直透前胸，随后长枪拔出，鲜血如同泉涌，这人向来是活不成了。

陈盛从睡梦中被惊醒，四周全是杀戮，他愣了一愣，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四周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急忙弯着腰，偷偷溜走了。

这场杀戮持续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官军死伤四十多人，余下的都逃走了。向善志这边，也有七八人受伤，不过都不碍事，包扎了休息几天就好。

向善志令人收拾了战场，牵回了三十多匹战马，此外还有一些粮草，义军士兵们欢天喜地地收拾了，尽数搬进山寨，至于尸体，留待天亮再说。

此地向西二十里处，经过一日的奔波，杨复生的部队驻扎在这里。天下大乱，乱贼四起，杨复生十分警惕，即使只带了两百人，杨复生还是令人建起了简易的栅栏，并在栅栏外面布置了拒马，洒下了铁蒺藜等物，以防被山贼偷袭。

这一夜，杨复生安排了两拨人，每拨人各有一队的士兵巡逻，分别值夜，这一夜风平浪静地过去，天不亮的时候，杨复生起来，先下令三军造饭，在天亮之前出发。

花二郎已经洗漱好了，身上穿着一套杨复生给他的铠甲，倒有几分精神。这副铠甲略微有些大，不过杨复生许诺，等此间事情一了，他就令人打造一套合适的铠甲送给花二郎。

花二郎端来了温水，杨复生洗漱了一番，把长发扎起来，用簪子串了，带上噗头，人也显得精神了许多。

“听说那股山贼人数不少，杨县令只有两百人，能夺下山寨吗？”花二郎有些担心地问道。

“当然能夺下山寨。”杨复生笑了笑，这些日子他自然有计划，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也不敢来这里，一旦拿下了山寨，他就能获得不少粮食、钱帛，而且这座山寨的首领向善志是一个比较关键的人物，杨复生打算利用他，收服他。

花二郎见杨复生说得如此肯定，心中不由好奇，正要再问，大帐外脚步声响起，高甑生在外说道：“杨县令，卑职求见。”

杨复生满意地道：“高校尉，请进。”

高甑生进来，施礼，道：“杨县令，刚才我带人出去，找到了一个人，杨县令一定很有兴趣。”

“哦？带进来！”杨复生说道。

高甑生喝了一声，大帐外，两名士兵听见命令，押送着一人进来了，这人衣衫破烂，双腿上被割得血肉模糊，头发也散乱地披在肩上，显得十分狼狈。

花二郎道：“杨县令，我出去看一看。”说着，不等杨复生说话，已经走了出去。

杨复生仔细看着这人，忽然笑了起来，道：“弄醒他。”

高甑生见一旁就有水，也不管冷热，双手抬起盆，把水朝着这人头上就是一泼。

“哗！”水泼在这人脸上，溅得到处都是，这人脸上一凉，醒了过来，他抬起手，摸了摸脸上的水滴，头发也扯到两边，露出了一张脸出来。

杨复生淡淡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变得如此狼狈？看他这副血肉模糊的模样，必然有一番特别的经历，只是身上的伤绝非是被人砍伤，似乎是北灌木丛又或者石块之类的东西割伤的，当然具体的情况就要问一问才知道了。

这人看见杨复生，脸色一变，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盛，本县为何不能在这里？”杨复生问道，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期待以及戏讪。

第六十九章 向善志（下）

山脚下的官兵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向善志很是好心地令人挖了深坑，把死去的官兵统统埋在一起。

得到了不少粮食，尤其是三十多匹战马让向善志心花怒放，有了这批战马，部队的机动性得到极大的提高。响午时分，山寨里的人都在大吃大喝着，十分开心。

向善志、向善思兄弟正喝着酒的时候，一名山贼匆匆进来，一连串的声音响起：“大头领，大事不好了，不好了！”这山贼是守门的山贼。

山贼们都看着来人，一个个瞪着眼睛看着他。

向善思脾气最为暴躁，喝道：“发生了什么事，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向善志放下酒杯，道：“慢慢说，急什么？”

山贼喘息了几下，平复了心情，道：“大头领、二头领，又有官军杀来了，人数不少！”

“什么，官军又来了？”

“他们还敢来？”

山贼们七嘴八舌地说道，有人大笑，有人惊讶。

向善思站起身来，道：“大哥，我去看看情况，你先喝着吃着。”

“如此甚好！”向善志回答。

向善思立刻在这山贼的带领下，朝着屋外赶去，到了山头，向善思看着山脚下，只见人影黑压压的一片，确实来了不少官军，看样子比昨日的官军还要多。这些官军抵达了之后，没有扎营，而是忙着埋锅造饭。

距离有些远，向善思看得不是很清楚，想了想，便带着山贼下山，到了营寨门口，偷偷出去，选择了一处比较高的地点，借着山头、树木的掩护，仔细地观察着前方。

在昨日官军的驻地，几名官军在查看着情况。战场虽然被打扫了，不过也只是搬动了尸体，还有厮杀的痕迹。官军查看了好一会，居然后撤了一里左右的距离，然后又不部分的士兵开始四处砍伐树木，制造简易的栅栏。

向善思看了足足半个时辰，这才起身，赶回了山寨，向向善志禀告了此事。

山脚下，杨复生查看着情况，经过准备，必要的栅栏已经建立起来，军中老兵都是经验丰富的，高甑生也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有了老兵的教导，新兵们很快就建立了一座简易的营寨。营寨建立好了之后，三军开始吃饭。

主帐里，杨复生、高甑生正在说话，花二郎在一旁坐着，也在吃着东西。

“昨日山贼击败了陈盛，士气正旺，如果没有猜错，今夜山贼必定还会偷袭。”杨复生说道。

高甑生道：“陈盛之所以被偷袭，是因为未立营寨，所以给了山贼可乘之机。如今我等立有营寨，山贼见有防备，应该不会来吧。”高甑生说出了心中的想法，花二郎在一旁听了，觉得十分有理，不由放下了筷子，静静地听着。

“正是我军立下营寨，山贼才会来偷袭。高校尉若是不信，你我赌上一赌？”杨复生笑道。

“不知杨县令赌什么？”高甑生很是爽快地答应了。

“这个嘛，本县还没有想好。这样吧，若是我赢了，高校尉以后答应我做一件事情即可。若是高校尉赢了，也可任意选择。”杨复生道。

“不敢，卑下若是赢了，只盼杨县令赏我一些钱财。”高甑生笑道，看着杨复生的眼神，倒也一脸真挚，尽管他不知道杨复生的身份不会那么简单。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觉得杨复生做事大方，身份神秘，只得效劳，因此再度借机表示忠心。

杨复生不多话了，只是笑了笑，两人继续吃喝，吃完之后，杨复生带着花二郎在营寨里巡视起来，既然山贼回来偷袭，他自然要做一些安排。与此同时，他故意派出了二十多名骑兵四处巡视，查看四周的情况。

直到黄昏时分，杨复生看了看风向，这才令人在大营外点燃了篝火，三堆大火熊熊燃烧，火势最旺的时候，杨复生令人放了湿柴，又添加了湿润的马粪，浓烟登时滚滚而起，随着山风四处飘荡，天空都被染黑了。

“官军莫不是犯了失心疯？”站在山头上，吸了几口浓烟的向善思破口大骂，刚骂完，又一连咳嗽了好几声，然后觉得一股臭味直通肺腑，眼泪也忍不住落了出来。

向善志也不好受，他后退了好几步，避过了山风，这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两兄弟跑了几十步，躲在山风吹不到的地方，说着话。

“大哥，这些官军当真是可恶，居然使用这等诡计，当真是臭不可当！”向善思说道。

向善志头脑灵活不少，道：“那些官军刚刚被杀，就又来了这些官军，似乎是都是郿县的官军。他们如此，恐怕是想要为官军报仇，恶心我等。”

“大哥，这些官军都是蠢货，不如今夜就杀下山，给他们一点教训。”向善思很是气愤，到现在身上还有一股子的马粪味道。

向善志慢慢踱步，思考了好一会，这才道：“今日官军四处巡查，想来是发现山寨易守难攻，想要逼我等出战。”

“大哥，何必长他人志气？”向善思说道。昨日官军被击败，足见这些官军不堪一击，不足为虑。

“二弟，做事必须要谨慎，这些官军一波一波的来，恐怕有诡计。”向善志显得十分谨慎，又道：“今日官军修建了营寨，虽然简易，但也有防御能力，更何况昨日我等偷袭成功，官军必定有所防备。”

向善思道：“大哥，今夜正是良辰，不如我带五十兄弟下山，伺机发难，杀尽官军，夺其钱帛。若是官军防备森严，我就返回山寨，绝不鲁莽。”

“嗯！如此，也好，今夜我亲自在寨门为你压寨。二弟，安全第一，没有十足把握，绝不能出击，一旦有机会，你可派人来通知我，你我兄弟联手，一举击败官军，保山寨安宁，让官军不敢在小视我等！”向善志再三叮嘱，又表明着决心。

向善思用力地点点头，道：“大哥尽可放心！”

“走，回去准备，先休息够了，养足精神再出击！”向善志拍了拍二弟的肩膀，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山寨。

第七十章 夜袭

又是月上中天之时，向善思领着五十名兄弟下山，向善志在后带着三十多人压阵，由于官军看起来准备十分充足，向善志令人准备了大量的弓箭，又备了檑木礌石之类的防御工具，准备稳妥之后，这才让向善思下山。

临分别前，向善志又是千叮万嘱，一定要小心，有了消息及时反馈。向善思满口答应着，带着五十人下山了。

山脚下，官军大营已经陷入了黑暗之中，篝火已经熄灭，简易的哨楼上，原本巡逻的士兵也都睡着了，一切都显得十分安静。

向善思亲自巡视了一番，了解了官军的情况之后，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虽然官军有军营，但是全然没有防备，或许他们觉得有军营的保护就会安然无恙吧，向善思觉得这股官军太过于天真了。

向善思决定动手，为了稳妥，他令人赶回去，请向善志赶来支援。向善志得到消息之后，仔细盘问了一番，知道了官军的大致情况，这才留下几人看守寨门，自己带着三十人下山。

这样以来，义师的兵力达到了八十人，只要应对得当，必然能把这股官军击溃。

向善志兄弟在夜色的掩护下，靠近了营寨。向善思有些亟不可待，但一向谨慎的向善志没有急着动手，而是继续观察，围着官军的大营转悠了一圈之后，他发现这大营建造的时候有些仓促，很多地方都是用木头简单地搭建起来，甚至有的地方可以容纳一个人通过。

向善志嘴角浮起了微笑，也不知道这股官军的主将是谁，居然会犯这种错误。既然犯了错，就要受到惩罚。他垂涎官军带来的粮食、钱帛，见有机可乘，便决定动手。

向善志叫了两名身材相对瘦小山贼过来，轻声叮嘱了起来。

两名山贼听完了吩咐，点点头，表示懂了，这才转身，小心翼翼地朝着官军营寨走去。两人一边走一边观察，若是情况不对就及时返回，不过这显然是多虑了，一路上没有异常情况。两人得以走到营寨边上，看着地上的狗洞，矮下身子，一前一后钻了进去，也亏的两人比较瘦，这才能钻进去。

向善志一直在观察着，看着部下钻了进去，心中大悦，他立刻让向善思先带兵过去，自己随后就去。向善思领着人靠近营寨，还不到二十步的时候，就发现官军营寨的门被打开了一道缝。

“快！”向善思低喝了一声，加快了脚步，到了营寨门口，几人上前，奋力打开了营门。

“冲！”向善思带着人冲了进去，五十人依次进入了营寨中，这时向善志也带着人赶到了大门处，向善志打算堵住门口，让这股官军无法出去，扩大战果，让官军以后不敢小视。

向善思的五十人迅速杀了进去，然而，前方刚奔了三十多步，忽然，就听见人惨叫着，紧接着，就有物体摔在地上的声音，隐隐还有骨头破碎的声音。

前方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方的却站不住脚，依着惯性向前冲去，又是十几人发出惨叫。

向善思不明发生了什么事情，举目四望，月色之下，依稀只能看见前方的兄弟们都消失了，他们去了何处？向善思不解。

后方，向善志听见声音，急忙看着，不等他发话，突然，就听见一声巨响，有人敲了一声鼓：“咚！”

随着鼓声，向善志听见了一个声音：“既然来了，就不要走，本县请你们吃点馒头。”

话音落下，四周纷纷亮起了火把，向善思凝神看着，发现不少官军手中举着弓箭，正对着自己，若是动了，肯定立刻被射出无数个窟窿。

向善志脸色大变，他想要逃走，但不等他有所动作，营门外，就听见了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在火把的照耀下，他看见了至少三十名以上的骑士出现了。向善志心中咯噔一声，知道事不可为了，有骑兵在外面，即使是晚上，他也逃不掉了。

向善思夷然不惧，喝道：“既然中计，我不如拼了！”说着，拔出腰间的利刃。

杨复生淡淡地看着向善思，见他身材高大，皮肤黝黑，想来是有一些力气的。

护卫在杨复生身边的花二郎有些紧张，他握紧了拳头，微微颤抖着。他生恐这个黑大汉随时杀过来，伤了杨县令。即使这两人之间还有数十步的距离，中间还有几人挡着。

“不可！”向善志听见弟弟的声音，大声阻止，然后快步走了过来，到了向善思的身边停下，朝着杨复生拱拱手，道：“我输了，还望将军放过我的兄弟们，我宁愿一死！”

“你倒是有骨气！”杨复生说道，对这人印象还不错，他知道向善志此人虽然占山为王，但也不算乱杀之徒，至于昨日的官军，杨复生看的很淡，沙场鏖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死人很正常，只要不是乱杀百姓，乱杀无辜之人，杨复生就觉得合理。

“将军这是答应了？”向善志说道。

“不，我并未答应。你就是向善志吧？如今你的兄弟都被困在这里，难道你认为你还有谈判的资格？”杨复生说道。

向善志环顾了一眼四周，的确如眼前这人所言，官军占据了地利，弓箭手已经取出弓箭，闪亮的箭簇蓄势待发，只要敌人有所异动，手指就会一松，箭簇就会毫不留情地射出来，取了众人的性命。

“我，向善志，宁愿把这条命交给将军，任凭发落！”向善志说道，猛地跪在了地上，又指着身后的兄弟们，道：“只请将军饶恕他们，他们不曾乱杀过百姓。”说着，向善志磕了三个响头。

杨复生看着他，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向善志，你一心保全他们，我只想知道，他们又肯为你死吗？”

向善思道：“将军，我愿替大哥去死！”说着，也跪下。

“我等都愿意替向大哥去死！”大多数的山贼说着，纷纷跪下，极少数的山贼看着四周的人都跪下，迫于形势，也都跪下了。

杨复生抿抿嘴，想不到这些山贼居然如此团结，这也是好事。杨复生脸色一变，一挥手，道：“把他们都先捉起来！”

向善思道：“大哥！”

向善志摇摇头，道：“诸位兄弟，不可反抗，我等性命都交给将军发落！”反抗那就都死了，如果投降，还有一线生机，这一点，向善志想的十分清楚，所以他选择不抵抗。

第七十一章 投诚

向善志选择投降，他为了兄弟们，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可是向善思却十分郁闷，这一次出击是他亲自领兵，偏偏中了官军的埋伏，以至于失手被擒，这对于他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你们若不是使用这等诡计，根本无法抓住我！”向善思喝道。

杨复生看着他，轻蔑地笑了笑，吩咐着花二郎，道：“二郎，你把这人放了，让他回去。”

花二郎道：“杨县令，这岂不是放虎归山？”

“无妨，你尽管放他走。”杨复生说道，显得很有信心。

花二郎只得点点头，上前去，带着向善思一人离去，向善思咬着嘴唇，想了想，快步离开了，他要带兄弟们杀下来救人。山寨里还有大约三十多男丁，其中大部分是新附的兄弟们，作战经验不丰富，因此没有带着。

花二郎送走了向善思，迅速返回，禀告着。

杨复生看着向善志，道：“你倒是颇有骨气，本县可以不杀其他人，但你需知道，你的生死并不是掌握在本县的手上，而是看你和其他人的表现。”

向善志明白杨复生的意思，只得点头，道：“但凭杨县令吩咐。”

杨复生先让人把山贼们都捆绑了起来，然后集中关押在一起，又把向善志带到了大帐之中。杨复生坐在主位上，高甑生、花二郎在一旁，两名士兵押着向善志。

杨复生慢悠悠地喝着温水，等待着。

向善志不知杨复生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只得耐心等待。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大帐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人踉跄着进了大帐，然后一头摔倒在地。

“二、二弟？”向善志吃了一惊。

向善思抬起头，脸上破了皮，有鲜血流出，双手被绑在背上，十分狼狈，他勉强站起来，然后破口大骂着，道：“叛徒，叛徒！”

随着他的声音，有几人走了进来，正是柴孝和、铁柱等人，他们在抓住了窦雄之后，化整为零，打着各种借口分批投靠了向善志，至于窦雄则先被关押在了其他地方。

“杨县令！”柴孝和、铁柱两人说着，均是施礼。

“几位兄弟辛苦了，这边休息！”杨复生说道。

向善志还记得柴孝和，毕竟柴孝和看起来文质彬彬，十分儒雅，似乎读过书，原本想观察观察再做计较，可以的话引为心腹，不想居然是这个杨县令安排的人手。想通了这一节，向善志就知道败得不冤，就算他死守在山寨中，有了这些内应，山寨早晚必破。

向善志眼中的光彩消失了许多，他知道不可为，只得磕头，道：“杨县令，舍弟鲁莽，还望饶他一命！以后只要是杨县令的吩咐，我向善志纵然是刀山火势，也在所不辞！”

杨复生慢慢站起来，盯着向善志，上前几步，弯腰扶起他，道：“向义士请起。”

“小人不敢！”向善志不知杨复生为何如此，心中惶恐。

杨复生用力一把拉他起来，打量着向善志，道：“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山寨所有人，本县都不计较，但有一件事，本县要你去办！”

“但凭杨县令吩咐！”向善志说道。

向善思在一旁，道：“大哥，你！”

“闭嘴！”向善志喝道。

向善思低下头，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又道：“杨县令放心，既然大哥愿意为杨县令效力，我向善思虽然不才，也愿意为杨县令效力！若有反悔，便万箭穿心而死！”说着，向善思微微弯腰，以示施礼。

杨复生吩咐：“高校尉，你带向兄弟去休息，所有人都要善待，不可打骂一人。”说着，又看着向善思，道：“你去了，可告诉众人，本县绝不乱杀无辜，不用担忧！”

高甑生上前去，拔出利刃，割断了绑着向善思手腕的绳子，领着他走了出去。

“花二郎，你在外面看着，任何人不能进来！”杨复生又吩咐。

“是！”花二郎说着，退了出去。

大帐里就剩下了杨复生、柴孝和、铁柱以及向善志四人，杨复生示意众人坐下，这才开口，说了起来。他的声音隐隐从大帐里透出来，花二郎听着，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

“卑职明白了。”向善志很快就把身份给转换了，一方面他不这样做，家中的亲人，还有这些乡党同袍很有可能都死；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杨复生宽宏大量，或许是个值得效忠的对象，再说他是个县令，有着官府的身份，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向兄弟，既然你答应了，那就还要委屈几日，一切按照计划行事。”杨复生说道。

“卑职明白。”向善志答应着。

事情说的差不多了，杨复生就让向善志先去休息，大帐里又只剩下三人。

“杨大哥，我等真要从官军做起吗？”铁柱忍不住问道。

“孝和，你认为呢？”杨复生问道。

柴孝和仔细想了想，道：“如今关中情况复杂，我倒是觉得先打着官府的名义做事也有一定好处，不过，由于各种限制，却不利于势力的发展。”

一个郡一个县，兵力的多少都有规定，杨复生想要占据关中，至少要有五万以上的精兵，那就要扩军。

杨复生摆摆手，道：“这倒是不妨，我已经有了想法。”说着，杨复生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柴孝和仔细思量了好半响，道：“这倒是一个办法，只是一旦军队扩大，粮食的问题就会凸显出来。”打仗，不仅需要钱帛购买军械等物，更需要粮食，士兵吃不饱怎么能有力气打仗？

“粮食也不是问题，前期可以购买，孝和，明日你就去弘农一趟，看一看杨焕的意思，如果可以，请他来郿县商量大事。另外，这一路过去，可以打探一些消息。”杨复生吩咐。

柴孝和道：“定不辱使命。”

“铁柱，我等到了郿县也有一段时日，你返回大兴城外的那处客栈，看一看陈煦和李诚的情况。现在想想，我觉得不妥，这两人还不回来，或许会坏了大事。”

“喏！”铁柱应着。

第七十二章 连环计（上）

郿县代理县令出兵剿匪，大捷而归，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郿县，据说，山贼被杀死足有五十多人，余下还有十几人逃走，而最为关键的，是匪首被擒。

百姓们原本以为是谣传，但很快，知道杨县令就要回来的消息之后，许多百姓自发地组织起来，在城外迎接。留守郿县的张刚刚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因此大张声势，带着郿县的部分乡绅出城迎接。

乡绅们暗中商议了一番，都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便敲锣打鼓地迎接着，当杨复生带着士兵，还有被押送着的向善志的时候，百姓们欢腾一片。一片热闹中，几名乡绅走上前。

“杨县令抓住贼首，实在是可喜可贺。”刘胤上前说道，他看着向善志的目光充满着复杂的心情。不管这个人是不是杀死伯父的人，他都希望这个人死。

陆行也在身后，道：“除掉这些贼首，郿县再无盗贼，百姓可以安居乐业了。”

杨复生哈哈一笑，朝着百姓们拱手，高声道：“今日擒贼，全耐诸位支持，三军用命，才有这等收获，本县不敢居功。”

郿县百姓大多是良民，不少人被山贼杀死了亲人，弄得家破人亡，因此一个个都十分愤怒，不少百姓捡着地上的石头，想要去砸贼首，却发现贼首的四周，全是士兵，只得悻悻作罢。

听见杨复生这么说，百姓们都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都是高呼着杨县令英明之类的话，对于一般百姓而言，他们想不到更多的言语来表达。

杨复生等众人欢呼完了，这才抬起手，指着向善志，道：“此贼是郿县贼首之一，本县侥幸擒获，今日为了让他心服口服，便在县衙判他大罪，诸位乡亲可移步一观！”

几名乡绅这时都看见了向善志，见他生的人高马大，披头散发的格外吓人，便都大叫着，要判向善志的罪。

高甑生在前开道，余下的士兵继续前行，百姓们逐渐让开了一条道，用了小半个时辰，众人这才到了县衙。张刚刚略作安排，乡绅以及一些百姓都进入了县衙，等待着审判贼首。

“堂下何人？”杨复生坐在大堂上，看着向善志。

向善志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即使已经与杨县令商量妥当，他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抬起头看了杨复生一眼，道：“小人向善志。”

“是何身份？”杨复生又问。

“是秦岭山贼。”向善志说道。

“既然你对山贼的身份供认不讳，这就简单了，本县问你，那窦雄窦将军，可是你派人抓走的？”杨复生问道。

堂下的陆行、刘胤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向善志。

“的确是我抓走的，不过，却是受人指使。”向善志回答着，话锋却是一转。

“什么？受人指使？”

“什么人居然如此大胆？”

百姓们私下议论着，县衙里登时有着各种声音。

“肃静！”杨复生敲了敲惊堂木，冷笑了一声，道：“受人指使？是何人指使？”

“这……小人不敢说。”向善志说道。

“大胆，你话说一半，却又不言，来人，拖下去打！”杨复生喝道。

向善志脸色一变，忙磕头，道：“小人说，小人说。”

“说！”杨复生说道。

向善志目光扫过四周，突然身子一抖，似乎有些害怕。

“你说还是不说！”杨复生见他磨磨蹭蹭，喝道。

四周衙役也都大声喝道，百姓们窃窃私语，这个山贼有些不对劲啊。

“回禀县令，此事是受人指使，我怀中有一些书信，便是证据。”向善志说道。

杨复生看了高甑生一眼，高甑生上前去，在向善志怀里掏了掏，掏出几封书信来，然后快步走回来，递给了杨复生。

杨复生脸色凝重，拆开书信看了看，脸色不由一变，他站起身来，喝道：“来人，把刘胤给本县抓起来，还有这几个！”杨复生指着几名乡绅。

刘胤吃了一惊，不等他反抗，几名士兵已经走了过来，擒住了他的双臂，余下还有几名乡绅也都被控制起来。

陆行脸色大变，但幸亏没有人来到他的身边，心中稍安，见几名乡绅都被控制起来，忙道：“杨县令，这是为何？”

“陆先生，稍安勿躁！”杨复生摆摆手，叫他过来，然后把书信递给了陆行：“你看看书信再说。”

陆行心中奇怪，拿起书信一看，登时惊讶万分，回头看着刘胤，失声道：“刘胤，你伯父是你所杀？！”

刘胤一愣，随后大骂道：“胡说，这真是胡说。”

“陆先生，你与刘胤认识多年，自然知道他的笔迹，你看这可是他的笔迹？”杨复生又问。

陆行仔细看着书信，这笔迹看起来是刘胤所写，但有的字看起来又不像，陆行犹豫着，余光扫过杨复生，见他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心中一突，整个人冷静了下来。

“回禀杨县令，这封书信的确是刘胤所写！”陆行回答。

“既然有陆先生指认，这就确凿了！”杨复生站起身来，喝道：“刘胤，你为了刘氏家产，居然联合山贼暗杀家中伯父，随后，你居然勾结山贼，暗害窦雄将军，真是罪不可赦！本县现在判决，刘胤勾结山贼，害人性命，立刻退出去斩首！家中田产收归官府！”

“这不符制度，我没有杀人，我不服，不服！”刘胤拼命挣扎着，可是根本无济于事，很快就被拖出去一刀砍了。

“高校尉，你立刻带人去刘氏家中，抓捕所有人，凡是勾结山贼之人，一个都不能放过！”杨复生说道。

高甑生领命而去。

杨复生又下了几个命令，都是要抓捕余下几名乡绅的家人，追缴他们的田产。

陆行在一旁听得是汗流浃背，忍不住以袖口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这几名乡绅都是横行郿县，欺男霸女之徒，家中更是有人作恶，做了不少坏事，此刻，百姓们听见杨县令要抓捕他们，心中都是欢喜。尤其听到杨县令表示，凡是被这些家族巧取豪夺走的田地，只要有迹可循，所有百姓均可拿回所属田产的时候，百姓们纷纷跪在了地上。

“杨县令乃我等再生父母。”

“杨县令是好人哪。”

“我等愿意为杨县令效力！”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又说道，县衙的局势显得十分混乱。

第七十三章 连环计（下）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之后，杨复生又安抚了百姓一番，这才回到了后院。

除了被当场杀死的乡绅刘胤，其他乡绅都被控制了起来，先关进大牢，过几日再做计较，杨复生自然有他的打算，至于向善志，杨复生先把他关押起来了。

杨复生到了后院不久，张刚刚过来禀告，道：“杨县令，陆行有要事求见。”

这个陆行，还算本分，加上在郿县乡绅中，有一定名望，所以杨复生没有动他，现在过来，想来是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杨复生让张刚刚带他进来。

陆行一进来，快步走过来，在离杨复生有五六步的地方停下，拱手施礼，微微弯腰，道：“草民陆行见过杨县令。”口中的话，带着微微的惧意，他就算是乡绅，有钱有粮，可是在有权人面前，什么都不是，那刘胤不就是当场被杀了吗？他就算有什么想法，也要先渡过难关才是，不可惹怒了此人，自寻死路。

杨复生喝着水，不说话，头也不抬，似乎没有听见陆行的声音。

陆行愣了愣，双手依旧施礼，想了想，片刻之后，又说了一次：“草民陆行见过杨县令。”

杨复生还是没有反应，这让陆行感觉到了不妙，额头上不由冒出了汗水，心中却是在猜测着，杨县令究竟在想什么？他不可能听不见自己的话，可为什么要如此，来一个下马威？

过了好一会，杨复生喝完了温水，放下水杯，看了陆行一眼，摆摆手，道：“陆先生，你怎么来了？”

听见杨复生说话，陆行松了一口气，忙笑道：“杨县令，郿县有人暗通山贼，实在是可恶！我以为，需要进行一番清查，凡是有暗通山贼之人，都要受到惩罚。”

“如何惩罚？陆先生有什么高见？”杨复生问道。他原本以为陆行过来，无非是示好，想不到却是这番说词，想要捉尽郿县的贼人。

“杨县令，如今天下反贼汹汹，若不杀尽，恐怕又会再生。”陆行说道。

杨复生笑而不语，静待陆行的下文。

陆行见杨县令不说话，心中疑惑，有些捉摸不透杨县令的心思，便道：“不管杨县令如何去做，陆家都站在杨县令这一边。”

杨复生笑道：“有陆先生这番话，本县十分欣慰。你且放心，刘胤等人确实与贼人有所勾结，又为祸乡里，本县今日拿下他们，也是为了平息民愤。本县素闻陆先生做了不少好事，如今是好人有好报，自然会得到嘉奖！”

陆行自己心中也有数，他曾听说刘胤及其伯父刘鉴与山贼似乎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只是一直没有证据。以前太白山群盗，如李仲文、丘氏兄弟等占据郿县的时候，也是刘鉴第一个出来支持他们的。虽然刘鉴曾说过是迫不得已，但陆行却不太相信，认为这其中一定有内幕，现在看来，刘胤借山贼之手除掉了伯父刘鉴、小窦将军，就显得合理了许多。

陆行忙又表示了一番忠心，杨复生故意打压之后，也需要在郿县乡绅中有一定分量的人来主持大局，不至于把事情闹大，因此也刻意拉拢陆行，好言安慰了一番，又留陆行在县衙吃了一顿饭，这才让人送他回家。

稍后，高甑生带来了消息，凡是私通山贼的乡绅都被控制，家中都暂时封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随意出入。

第二日，杨复生带着士兵盘查各家的钱帛、田地，尤其是粮食，杨复生第一时间运送回到义仓之中，先存放了起来，更是派了梁建方带兵牢牢把守着，粮食是最为重要的物资，绝对不能出事。

经过几日的紧张盘点，各家各户的钱帛价值三万多金，这个数量已经不少，此外，还有粮食三十多万石，如果再加上各家各户的种植的田地，预计粮食的存量能有四十万石以上。

钱帛、粮食都收归了官府，杨复生拿出了粮食五万石，钱帛五百金，又写了一封书信，令高甑生押送着，送到雍县去。

至于刘氏一门，杨复生想了好几天，始终没有做出决断，这些家族有坏人不假，但也不至于全部杀死，更何况杨复生夺了他们的田地、家产，要他灭人满门，还真做不出来。考虑了几天后，只得先把乡绅族人都关押起来。

抄了乡绅的家，杨复生紧接着就是发放田地、粮食，凡是入伍之人，不管新兵老兵，杨复生都决定奖赏一定的土地，与陆行、席君买以及几名德高望重的平民百姓商议之后，杨复生作出了决定。

每户人家，一男丁能拿五亩田地，女人、小孩、老人减半，这部分的土地可以继承。若是家中有参军的士兵，每名士兵最少又可以得到十亩的田地，同时，参军的人家免除赋税，若是战死，又或者受伤，均有不同程度的补偿。

这套制度其实就是府兵制，只不过杨复生发放的土地减少了不少，这也是考虑到郿县靠近秦岭，良田不多，所以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削减，如果想要得到更多的土地，那就只能参军。

每名士兵得到的田地至少有十亩，这就是一种激励的政策。而士兵得到土地的多寡，又是看他的地位，一般的士兵得到十亩，伍长、队长等等得到的更多，想要得到更多的土地，就只有立军功。

众人商量了好几天，定下来了最基本的规则，对于大多数的百姓来说，即使不参军，所分配的田地也基本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乱世中，能活着就是最大的本钱。

敲定了细节之后，杨复生写了告示，盖上了大印，宣布在五日内，所有百姓来官府登记，涉及家中人口多少、年龄大小、性别等等相关的信息，所有人登记之后，都会发放一块特别定制的木牌，上面有着此人的姓名、性别等各种信息，这也是杨复生打算加强控制郿县的一种手段，不然乱世之中，盗贼横生，随时可能杀人。当然，也是为了防止被李秀宁渗透，郿县的事情，李秀宁肯定多少知道一些。

解决了这些事情，杨复生下一步的打算，就是招募流民，继续征兵，训练出一支强军出来。这时候，时间迅速溜走，已经是五月底了，给杨复生的时间不多了。

他暗中让张刚刚出城，赶往黑河，分批把李仲文、丘氏兄弟等人的兵马带回郿县，在六月，杨复生还会打着招募流民，征兵的名义招揽壮士，这些人之中合格的士兵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军中，只要略加调教，便可打仗了。

第七十四章 杂事缠身

给贫农发放田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加上要给全县百姓记录名册，并核实该户的原有土地，就需要大量的人手，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人手，至少要读过书，识字，至于字写得好不好，杨复生都另做考虑了。

凡是识字的，杨复生都拉了过来，又贴出告示，雇佣了十几名识字的书生，这才勉强够用，这让杨复生意识到识字的好处。隋末唐初有着不少的出名文人，也不知以后能招募到那些人？打仗固然重要，但有出色的谋士，制定出一套平定天下群雄的有效战略，事半功倍。

忙碌了一日之后，杨复生说起了这件事情，席君买在一旁，思考着。

“诚如杨县令所言，谋士的确非常重要，不如张贴告示，招募谋士？”席君买建议。

“如今势力不大，区区一县而已，兵马不超过千人，就算来了所谓的谋士，恐怕多是酒囊饭袋，是来混吃喝的。我要的谋士，可不是只认识几个字的谋士。”杨复生摇摇头拒绝，一个能力不足的谋士只会坏事，那还不如不招。这时杨复生想起了许多人：房玄龄、杜如晦、凌敬、宋本正等等，尤其是房玄龄、杜如晦都是关中人，也不知此刻在何处？

席君买细细品着杨复生的话，觉得也有道理。事情太忙，此事暂时搁置了下来，杨复生带着部下继续投入繁忙的事务中，每一天给百姓登记，就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不过看着百姓们兴高采烈的模样，杨复生便放了心。

忙碌了几日，高甑生从雍县回来了，对于窦雄的消失，窦琎很是恼怒，不过有了粮食、钱帛，心情总算好了一些。窦普行又在一旁帮衬，事情总算揭过。窦雄身为将军，出兵剿匪，却意外被盗匪所擒，生死不明，这怪不到只掌管政务不管军务的杨县令身上。

窦琎思考了很久，最终决定让杨县令掌管郿县的军政，他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尽快找到窦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对于窦琎的答案，杨复生早就猜到一些，占据了汧源的唐弼虽然没有表现出南下的太大愿望，但毕竟此人拥兵号称十万，一旦南下，雍县能不能抵挡还是一个问题，他必须要保持足够的兵力镇守雍县，一旦出现任何问题，他就立刻东行，赶往京兆郡。

高甑生带来的窦琎的任命文书，虽然没有得到大兴城的认可，但在扶风郡内，相当好使了，拿着鸡毛当令箭，也要看是什么鸡毛。而现在，窦琎的“鸡毛”在这扶风郡，还是有相当作用的。

除了文书，高甑生还带来几句话，窦琎特别叮嘱，郿县是重要地点，不可滋生盗贼，除了要寻回窦雄之外，窦琎还希望杨县令能够清剿郿县的盗匪，在特别的情况，窦琎允许郿县兵马进入扶风郡其他县治剿匪，还百姓一个安宁的日子。

这几句话比文书更为管用，至少杨复生可以名正言顺地四处剿匪，至于其他县治有意见，杨复生也不在乎，反正自己并非官府一系，只不过是打着名义壮大实力而已，惹毛的杨复生，大不了联络其他义师，吞并扶风郡。

“好，好，好！”看完了文书，听完了话，杨复生一连说了三个好，表示出他心中的喜悦之情。

高甑生拱手，道：“卑下恭喜杨县令。”

杨复生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地契，递给高甑生，道：“高校尉，这是刘氏在城内的一处房产，占地倒也宽广，本县做主，给你做宅子。”

高甑生有些惊讶地接过，看了一眼，发现这个宅子居然是刘氏在城中比较豪华的一处房产之一，他忙拱手谢过。

“高校尉一路辛苦，今日就在县衙吃点酒食，宅子本县已经令人收拾干净，吃过饭之后，便可回去安歇。”杨复生笑道。

高甑生想不到杨县令已经替他打点好了一切，心中感激，原来的想法就更加坚定了。

杨复生看在眼中，也不多说，这一次刘氏等被抄家的乡绅，好几处地产都被杨复生给了军中的大小将领，就连有的队长，也得到了比较好的房子，令很多士兵羡慕不已。不过没有得到房子的士兵也得到了一定的钱帛，用来修葺家中房子，这也算一个好消息了。

高甑生注意到了一点，那就是杨复生身边的张刚刚似乎不见了，只剩下花二郎一个人守护。他知道平素张刚刚都是跟在杨县令的身边，这时候不见，必然是有事情要办，看来杨县令的身份，的确不简单，而且他一定也有大事要筹谋。

吃饭之际，杨复生叫了花二郎也一起吃着，三人聊着事情，很快就过去了。戌时，高甑生酒饱饭足，离开了县衙。

“杨县令，我有一事不明。”花二郎问道。

“你说。”杨复生说道，尽管花二郎表现得非常不错，但不知怎么地，杨复生觉得花二郎有时候很是神秘，似乎有什么秘密。

花二郎道：“这一次得了这么多房产，杨县令为何不给自己置办一处？”

杨复生哈哈笑了起来，道：“郿县只是一个小地方，本县可看不上。”

花二郎愣了愣，又问道：“杨县令的意思是要去大兴城置办房产？”

杨复生这下笑的声音更大了，笑了几声之后，杨复生道：“如果本县说，无论何时都不会置办房产，你相信吗？”他志在天下，区区一处房产又怎会令他心动？他的房产就是整个天下，五湖四海。

花二郎咬着嘴唇想了想，坚定地点点头，道：“我信。”说完，又看着杨复生，道：“杨县令，我有一事相求。”

“你是我的人，有什么事情，不必说相求这种话。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我一定尽力办到。”杨复生说道，让部下过的安心，家人生活有保障，他们才会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打仗才会卖命，所以杨复生才会对善待部下。当然了，练兵的时候不同，他需要威严，需要管好部下，恩威并施才是上策，而不是一味的示好、骄纵部下。

花二郎闻言，道：“杨县令，我父亲也做过兵，只是后来受了伤，如今家中贫困，想要做些事情，还望杨县令帮忙。”

“哦？原来是这等小事，这样吧，明日带叔父过来，本县看一看再做安排！”杨复生说话倒也客气，这趟花二郎看到了希望，脸上不由堆起了笑容。

第七十五章 花老伯

第二日一早，杨复生就看见了花二郎的父亲。

花老伯年纪其实并不大，不过脸上写满了沧桑，只是那么一笑，眼角全是皱纹，看似浑浊的眼睛里，不时却透露出精明。

杨复生请了花老伯在院子里坐下，见他没有吃饭，又让人弄了两碗米粥以及胡饼过来。

“花老伯，先吃了东西再说。”杨复生说道。

花老伯看着杨复生，连连点头，道：“好，好。”

这时，花二郎走过来，看见花老伯坐在石凳上正要吃东西，微微一愣，道：“爹，你怎么吃上了？”

“无妨，花老伯没有吃早饭，就在这里吃一些。”杨复生说道。这年头，粮食不足，很多百姓为了节约粮食，都只吃两顿，这个时候，天才亮，花老伯自然没有吃东西。

花二郎见杨县令这么说着，也就不再说话了，快步走到了另一边去。

花老伯慢慢吃着东西，观察着杨复生。他从花二郎以及很多百姓的口中知道杨县令的一些事情，但听的再多也不如亲自看一看，这时看见，只觉得杨复生看起来比较精明，眼神清澈，身材也十分高大，一看就是练过的。

花老伯一边吃一边沉思着，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抬起头来，道：“多谢杨县令款待。”

杨复生令人撤了碗碟，站起身来，慢慢走动着，消消食。花老伯在一旁，也微微活动着，杨复生注意到他的腿脚不便，看样子的确是被利器所伤。

“花老伯年轻的时候当过兵？”杨复生问道。

花老伯笑了笑，道：“那都是年轻的时候了。”说着，叹息了一声，道：“当年还是高祖皇帝的时候，我曾跟着当今皇帝出征突厥，那时候的大隋，是多么的强大，达奚长儒将军更是让突厥人胆寒，可是，现在，却……”

花老伯话没有说完，但这声叹息却足以证明了一切，对于一般百姓而言，无论是谁掌权，只要百姓过得好，国家强盛，四夷咸服，那就是最好的时代。

杨复生听了，笑了两声，道：“花老伯远征过突厥，那就最好不过了。如今郿县虽然有兵，但面对四周的强敌，仍然需要自强，方能自保。本县想要聘请花老伯训练军队，教导新兵打仗的本领，一个月可给花老伯五吊钱，米粮五石，另外还有胡髯郎肉十斤，不知花老伯以为如何？”

花老伯愣了一愣，看着杨复生。

杨复生道：“本县知道这点俸禄少了些，但郿县百废待兴，很多地方都需要粮食，还望花老伯不要计较，一旦郿县缓过来，有了足够的钱粮，俸禄自然还会提高。”

花老伯这才反应过来，忙摆摆手，道：“杨县令言重了，五吊钱还有米粮已经不少，我在此感谢杨县令大恩。”

杨复生忙摆手，道：“本县聘请花老伯做事，这是应该的。”

“杨县令，我还有一些老兄弟，都是当过兵的，不过年纪大了，不知杨县令可否接纳？”花老伯又道。

“只要有一技之长均可，这样，花老伯今日可以带他们过来，按才录用，至于俸禄，先按花老伯的标准执行，你看如何？”杨复生说道。

花老伯脸上一喜，忙拱手施礼，道：“如此多谢杨县令！”

响午过后，花老伯果然带了五名老兵过来，有的瞎了一只眼，有的缺了一只胳膊，都有着各自的缺陷，不过看着眼神，就知道这些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虽然老了，但腰杆还是挺得很直，身上有着一股杀伐之气。

杨复生让其他人处理事情，亲自把各位老兵接进偏厅里，当即针对个人的情况作出了相应安排。又见几名老兵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立刻让人送了几匹布过来，又装了一些米粮、胡髯郎肉交给几名老兵。

几名老兵原本想要推辞，花老伯劝说了一番，众人这才收下，一个个对杨复生都十分感激，表示竭尽所能，为杨复生把新兵训练好了。

杨复生与老兵们聊了一会，这才送走了众人，继续忙碌着。

“这个杨县令，人看起来不错。”一名断了胳膊的老兵说道。

“这也多亏了花兄弟。”瞎了眼的老兵笑道，他手里拎着米粮，一脸喜色，终于能吃一顿好的了。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花老伯说道。

“花贤弟，我看杨县令日后必然不肯屈居区区一个郿县，恐怕还会有大的动作，二郎可要小心啊。”一人说道。

花老伯沉默了片刻，摇摇头，道：“如今这个样子，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杨县令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就算发现了什么，应当也没有什么大事吧。”

几名老兵都知道花老伯的意思，闻言都是微微叹息，又道：“花贤弟放心，如果真出了事，我等这条命都不要了，一定保了二郎。”

花老伯拱手施礼，道：“诸位兄弟的情谊，花某领了！”

杨复生忙到了黄昏时分，这才忙完。刚回到后院，高甑生来了。

“杨县令，刚刚传来一个消息。”高甑生显得有些紧张。

“哦，什么消息？”杨复生道，能让高甑生紧张，这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这事只是过往的商人传说，也不知真假。据说唐弼有南下的想法。”高甑生说道。

“唐弼、唐弼！”杨复生轻声念了两遍，踱起步来。唐弼号称拥兵十万，在扶风郡势力很大，但实际上，杨复生猜测唐弼肯定没有那么多的兵力，不然薛举南下之际，唐弼居然不做抵抗就选择了投降，只是后来被薛仁果偷袭，只带着数百骑兵逃走，之后下落不明。

唐弼现在拥立着李弘芝为天子，声势看起来大，实际就只盘踞在汧源附近，并没有大志。不过，唐弼虽然没有十万兵马这么多，但想来两三万的兵力是要有的，如果能够招揽他，这无疑是极为划算的。

只是，唐弼拥兵这么多，必然不会轻易投靠杨复生，杨复生踱步想着，忽然觉得，如果唐弼真的南下，或许是一个好的机会。

“高校尉，此事的确重要，你立刻派人出城，打探消息，一旦有唐弼南下的消息，就立刻回报！”杨复生吩咐。

“杨县令放心，此事卑职一定办妥！”高甑生说道，快步离去。

杨复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只是现在无人，他需要等待几日再做计划。

第七十六章 乱象

过了两日，消息传回来了，唐弼南下的消息只是谣言，不过唐弼的确在调兵谴将，具体不知有何目的，雍县那边，至今没有搞明白唐弼究竟要做什么，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杨复生得到消息，一番思虑之后，认为唐弼有很大的可能南下，便积极做着准备，一边准备粮草，一边让高甑生继续训练三军，有了几名老兵的加入，杨复生省了不少心，他已经基本控制了这支军队，因此不用特别担心训练的事情。

每日就在县衙、校场两处奔波，时间过得也快，六月，张刚刚先赶回来，把黑河的消息带了回来。由于在郿县耽搁了一些时日，有一部分的太白山群盗相当不满，一部分离去，这其中就有一个重要的人，李仲文，据说他赶去了盩厔。

不过丘氏兄弟选择了等待，显然对于两人来说，瓦岗李密的名头比起李渊来说，似乎更有吸引力一些。对于太白山群盗的分歧，杨复生是在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有想到，李仲文居然非常果断地离开了黑河，而且居然去了了盩厔一带。去盩厔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去投奔了李秀宁。难道他认为能领导李秀宁进行反隋大业？

杨复生略作思考，既然李仲文选择了离开，以后再面对，或许就是敌人了，杨复生自然不会客气。不过，杨复生对于李仲文为何去盩厔存在疑问，按照常理，就算杨复生夺了李仲文的兵权，但毕竟是一家人，杨复生还拿着魏公李密的密令，以李仲文与李密的关系，杨复生觉得李仲文当不至于会选择李渊才对。

或许，这其中有什么秘密，又或者，他知道一些内情，甚至知道自己的身份？杨复生不知具体情况，但既然李仲文离开了，杨复生也不会去惋惜，但这让他更加警惕了一些，李仲文的离去，也有可能是李秀宁招降的结果。

一想到这有可能是李秀宁的诡计，杨复生微微皱眉，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必须要打足十分的精神才行。

又忙碌了几日，百姓的登记基本告一段落，不过核实土地却是更为麻烦的事情，好在郿县不大，相对轻松一些，但没有半个月以上的时间也是处理不掉的，这种事情杨复生自然交给了几名文书，这几名文书拿了钱财，都在拼命干活，不敢有所怠慢。而且杨复生说的非常清楚，如果做好了，就能吃官粮，每月都有俸禄，但如果做不好，甚至以权谋私，那么迎接他们的，只有当头一刀。

发放田地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有了粮食杨复生就可以大肆招兵，依旧是贴出了告示，打着保护郿县父老乡亲的名义，不少子弟兵都来参加了，丘氏兄弟也混入其中，加入了军队，招募了三日之后，没有投奔李秀宁的太白山群盗都先后进了郿县，报名当兵。

这些士兵中，有大部分合格的，杨复生加入各军之中，填补本来就不满的编制，部分身体不佳的，就没有当兵，不过杨复生答应他们，允许他们在郿县居住，并分配一定的田地。

就在郿县招兵、分地等事情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天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首先是中原，霍世举、庞玉等人得到粮食之后，迅速赶往东都洛阳，隋越王杨侗下令庞玉、霍世举、段达等人出击，对回洛仓发动奇袭，李密措不及防，损失很大，只得退守洛口，据悉，东都朝廷准备继续进攻李密，打算夺回命系中原的另一个大粮仓——洛口仓。

李密暂时在洛口一带稳定下来，但东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继续追击，可以想到，中原又是连番大战。而且据说隋帝杨广已经下了军令，幽州薛世雄、江南的王世充都带着部下，准备驰援东都洛阳。

此外，薛举在陇西一带攻城略地，先是击败了占据枹罕的皇甫绾，兵锋大盛，他在陇西之名，不亚于活阎王，与陇西交界的其他郡县，无不是战战兢兢，生恐薛举的杀人魔儿子薛仁果杀来。

至于河北，群盗丛生，窦建德还没有正式登上舞台，只是他人部下的小卒，而在河东，李渊迟迟没有动静，按常理推断，应该是在准备粮秣南下，当然，他也有自己的顾虑，那就是刘武周已经在马邑发难，此人依附突厥，就地理形势来说，无法北上，只能南下，李渊很有可能是打算稳住刘武周之后，再率兵攻入关中，争夺天下。

这些事情看起来比较远，但与杨复生息息相关，尤其是薛举、李渊，尽管杨复生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但就具体的时间而言，他不可能记得非常清楚。

杨复生最为关注的还是李秀宁，李秀宁在司竹园散尽家财，招兵买马，据悉兵马已经过千，朝廷也出兵围剿了两次，由于司竹园地处秦岭，一旦官军杀来，李秀宁就在秦岭山脉中打着游击，能赢则打，不能赢就撤，仗着地理的熟悉，令官军十分头疼。

消息逐渐传到杨复生耳中，他也加快了自己训练士兵的脚步，好在有了花老伯这些打过恶仗的老兵在，训练的成果还算不错。又等了几日，即将进入六月中旬的时候，柴孝和带着满脸的倦意回来了。

这一趟他去弘农与杨焕联络，事情发展的只能说比较平稳，但没有太大的惊喜。杨焕看到了杨复生那封盖着郿县县令印绶的书信之后，表示愿意拿出一千石的粮食供杨复生使用，此外，他愿意以低于市场价两成的价格供给杨复生更多的粮秣。

至于赶去关中的要事，杨焕推脱事情太多，无法赶赴关中。还望杨复生原谅云云。

这个结果不算特别好，但杨复生只能选择接受，自己尚未发迹，虽然占据了郿县，也有了所谓的朝廷大义，但势力还不够大，杨焕选择不信任，只给有限的支持，这一点可以理解。

抛开了这些心思之后，杨复生投入了紧张的忙碌之中，有了柴孝和的帮助，在政务上，就顺利了许多，毕竟柴孝和是长吏出身，经验丰富，杨复生说了想法，柴孝和就表示懂了，很快就把分配田地一事给接了过去，表示会尽快办好。

有了值得信任的人，杨复生便把精力放在了训练士兵上面，对于他来说，这才是重中之重！

第七十七章 立威（上）

进入六月之后，郿县所招募的新兵其实多半是太白山群盗旧部，此外还有一部分是郿县百姓，因为得知当兵之人能多分田地，因此都眼巴巴地赶来参军。

杨复生的要求自然不会变，只有身强力壮之人才能入伍，身材不高的，看起来十分瘦弱的，杨复生直接打发了回去。不过这一次这些百姓就没有太多的粮食可以拿了，一些百姓很是失望地离去。

经过几日的征兵，郿县兵马增加到了一千人，太白山群盗与其他新兵被打乱，填补到军中各队中，一个鹰扬府的基本编制就形成了，高甑生依旧当着校尉，总揽全军，而其他各部，杨复生提拔了瓦岗旧部，这些人都担任了队正职，梁建方、席君买、侯君集等人担任着队正，丘氏兄弟被杨复生提拔起来，担任旅帅以及副旅帅，不过两人不在同一旅。

丘氏兄弟没有离开黑河，这就足见两人至少对杨复生或者说瓦岗有一份眷念之情，那就要提拔，这也算一种方式。而最为关键的是，队正是大隋军制中最为基础的单位，如今担任队正的大多是自己人，杨复生就放心了许多。

有了建制，杨复生先自领鹰扬府这一军，他为鹰击郎将，柴孝和为副郎将。柴孝和主要协助处理一部分军务。

这样的安排自然会引起一部分的士兵猜疑，席君买、梁建方等人听到一些，因此前来禀告，杨复生听在耳里，却不多言，只是在等待着机会。

机会终于来了，在训练了半个月之后，校场上发生了不和谐的一幕。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杨复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在军队的训练上，他一直不肯放松，自从花老伯等老兵来了之后，训练更加严格，杨复生甚至还有一个打算，那就是招募几名文书，在军中教导士兵们认字。

但这个想法还没有实施出来，就有人受不了训练了。这人原本是太白山的群盗，做群盗前是个游侠儿，以行侠仗义自居，其实却是游手好闲的之徒，迫于生计，这才投身于山贼的伟大事业中，如果不能推翻大隋朝廷，至少也能衣食无忧。

可是，十几日的训练令他十分愤怒，开始不遵守规矩起来，被花老伯抽了两皮鞭之后，此人大怒，一把把花老伯推到在地，身边一名士兵急忙拉住他，杨县令军法森严，这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等都是参军而来，本着推翻大隋的心思，却每天在这里站什么军姿，训什么练，跟一个傻子一样！”这人大怒。

也有几名山贼受不了了，若不是为了每天的吃喝，恐怕早就甩手不干了，这时见有人出头，便都纷纷发言表示支持：“是啊，每天训练什么？根本看不到成果嘛！”

“就是，还不如喝酒来的痛快！”

好吃好喝之后，这几名山贼忘记了饿肚子的惨状。

消息迅速传到了杨复生的耳中，这时候他正在与柴孝和、张刚刚等瓦岗旧人商量着事情，闻言眉头皱起，迅速站了起来，道：“走，去看看！”虽然只是几个人闹事，但一旦兵变，弄得军心惶惶，那可就不妙了。

柴孝和也深以为然，当初他领兵到了河内郡，三军不就是听到了魏公李密大败的消息，因此一哄而散了吗？若不是杨复生苏醒之后及时作出部署，恐怕当时众人都要被山贼给杀了。

杨复生毫不停留，朝着校场快步跑去，这时候，那几名士兵正闹得欢腾，与花老伯等教官对峙着，花老伯等人虽然年纪大了，缺胳膊少腿，但沙场鏖战多年，身上自然有一股气势，令闹事的士兵还有畏惧。

对峙中，圈外有士兵喊了一声，道：“杨县令来了！”

登时，外围的士兵都散开了，只剩下圈内的闹事士兵与花老伯等人对峙着。

杨复生放缓了脚步，身边，柴孝和、张刚刚、铁柱等人紧随其后，瓦岗旧部都十分团结。高甑生在一旁看着，他心中有一股念头，杨县令身边的人一定是他的旧友，不然这些人不会如此紧张。不过对于他来说杨县令对他有提拔之恩，他也有为杨县令效力的意思，当下心中更是坚定了信心，杨县令的身份，应当被他隐藏了，肯定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高甑生想了想，也跟了上来。

杨复生目光炯炯，到了圈内，看着众人，道：“住手，在校场闹事，成何体统？”

花老伯等人后退了几步，但依旧一脸警惕地看着对方。

“杨县令，我有一事不明。”闹事的士兵说道。

杨复生冷笑了一声，道：“好，你且说说看。”

侯君集在身后，轻轻拉了杨复生一下，在杨复生后背写了一个字：李。杨复生颔首，表示知道了，心中却在诧异，这个人，以前是李仲文的部下？

“我等参军，无非是图个杀贼，博一个封妻荫子，可是进入军营十几日，为何天天都是训练，不见杀敌？”这人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杨复生问道。

“此事与我什么名字有何关系？”这人不愿回答。

杨复生笑了起来，道：“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只有多训练，才有一个好的身体，各部也能在打仗的时候配合不至于出现纰漏，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不满意，我认为只有多打仗，士兵们才能积累更多的经验。”这人摇摇头，否定了。

“还没有学会走，就开始想跑？这些新兵，对军令都还不熟悉，就能上阵杀敌？百战精兵，固然是打仗出来的，可是没有平时的训练，没有锻炼出来一个强壮的身体，没有熟悉军中规矩，就能直接上战场，打败敌人？那真是痴心做梦！李汉生，你还想说什么？”杨复生直接叫破了这人的名字。

这人正是李汉生，是李仲文的远房亲戚，他自认为与杨复生没有见过，想不到却被杨复生揭破了身边，当即老脸微微一红，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道：“每日都是这么训练，我不干了，我要退伍！”

李汉生的声音很大，一边说着，一边扫视着四周，他知道有好几人都在抱怨着训练太苦，这个时候，他需要朋友来支持他。

第七十八章 立威（下）

李汉生左顾右盼，果不其然，立刻就有五人站在李汉生四周，表示支持。杨复生眯起眼睛打量着这几人，他认出来其中四人是太白山的群盗，另一个人则是新兵，他也对李汉生表示了支持。

几人站出来之后，都七嘴八舌地说着，对李汉生表示了支持，要杨复生降低训练的难度，一天最好只训练两个时辰。这几人说着各自的理由，有没有顺序，显得很乱。

有了其他士兵支持，李汉生显得更有底气了一些，他挺着胸膛，看着杨复生，心中却在想着李仲文的叮嘱，李仲文叮嘱过他，投奔了杨复生之后，只需在军中闹些不大不小的事，沾点便宜就好，等到日后为李仲文反夺杨复生的基业做准备。

只是这些话李汉生藏在心中不说，他也闭口不言，想着现在李仲文到了李秀宁那边，以他的身份，必然受到重用，在李渊那边，也有机会夺权。

杨复生不知道李仲文心中的打算，更不知道李汉生心中正在盘算什么，但军中有军中的规矩，有人敢闹事，那就不能姑息，尤其是新军草创之际。

“你们都反对？”杨复生看着这几人，淡然问道，看不到有任何的不满。

李汉生笑了起来，道：“兄弟们，还有谁觉得训练太重的，尽可以站出来，我等虽然只是普通士兵，可是也要为自己的利益着想！”

余下的士兵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没有其他士兵站出来。

杨复生在等待着，不愿意当兵，杨复生不勉强，但也要有个交代。凡是怀着二心的，就都不能留，见没有人站出来，杨复生也不着急。

李汉生又喊道：“兄弟们别怕啊，杨县令也是讲理之人，断然不会欺负我等普通士兵的。”李汉生又故意拿话去挤杨复生，希望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李汉生喊了好一会，还是没有人站出来，众人都不是傻子，训练就算辛苦了一些，但每日都有肉吃，饭也能吃饱，比起以前的日子好了太多，而且每个月还有俸禄，家中还分了田产，若是不当兵，这些田产都要收回，家中父母还不被气死？因此没有人站出来。

杨复生见他喊完了，这才慢悠悠地开口，但一开口，就杀气腾腾：“李汉生，你说本郎将是讲理之人，不错，那就和你讲理！”在军中，这时杨复生就以鹰击郎将的身份来说话。

李汉生发觉不对劲，不等他反应过来，杨复生又继续说了起来。

“入伍之前，诸位都与官府签订了合约，都按了手印，服从官府的管理，服从本郎将的管理。如今只是训练，李汉生你就多般理由，抗拒本郎将的命令，你当真以为本郎将不敢杀你吗？”

杨复生说着，眼中带着杀气，李汉生是李仲文的人，杀了也不可惜。

李汉生蹬蹬后退了两步，喝道：“你、你敢？”

“本郎将为何不敢？”说着，杨复生猛地从身边高甑生的腰间拔出横刀，“刷”的一刀，朝着李汉生的脖颈削了过去。

李汉生根本想不到杨复生说动手就动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口中喊了半个字，还没有完全出口，脖子就被杨复生一刀砍下。

“噗！”头颅滚下，鲜血涌出，就像泉水一般喷到上空，然后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四周的人都被鲜血浇透了，杨复生也不例外。

“既然签订了合约，就要服从本郎将的管理，此人心怀不轨，动摇军心，本郎将已经亲自将其斩杀！”杨复生高声喝道，手中的横刀滴着鲜血，身上更是有着鲜血，就像刚从沙场上下来一般，杀气腾腾，那些个支持李汉生的士兵都后退了几步。

“杨郎将，饶命呀，我等都是受到李汉生的蛊惑。”

“杨县令饶命！”

几名士兵都跪下，一个个哆哆嗦嗦地求饶着。

杨复生看着这几人，目光一一扫过。

身后，花二郎轻轻拉了一下杨复生的衣袖，似乎想要让杨复生放过众人，看到刚才杀人，他的一颗心都惊了。

花老伯在一旁看见，朝着花二郎轻轻摇头，见他不理，只得走上前去，把花二郎拉到一旁，示意他不可多事。

“李汉生是首恶之人，尔等也有跟从，如今首恶虽然伏诛，但动摇军心，罪不可赦。”杨复生看着几人，既然都是太白山的群盗，那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不过杀了李汉生，其他几人可以不杀。

“你等几人，本郎将可以饶你等一命，但立刻退出郿县，所发土地，官府收回，自己及其家人，不得在踏入郿县半步，若有发现，罪同此人！”杨复生指着李汉生的尸体，厉声说道。

军中士兵都是一凛，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杨县令杀起人来一点眼睛也不眨，十分果断。这样的行为有了一个反差，让士兵们多了几分畏惧，一个个只是看着，不敢说话。不过众人也都知道，入伍之时都签订了合约，不能轻易退出，否则有杨县令，或者说杨郎将有生杀之权，此刻好几人闹事，只杀了李汉生，其他人赶出郿县，已经算宽宏了，所以对李汉生等人，心善的有几分怜悯，其他的却是觉得活该。

几名太白山群盗捡到一条命，心中暗暗庆幸，倒是另一人就是郿县土生土长的百姓，参军也是为了分到田地，这时见杨复生要赶他们出去，还要没收良田，登时就慌了。

“杨郎将，我知道错了，还请郎将收回命令！”这人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君无戏言！我虽然只是区区郎将，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来人，剥下他们的军服，立刻押送出城！”杨复生下令，然后看着高甑生，丘氏兄弟等人。

“末将领命！”高甑生、丘氏兄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喊道，然后快步走了出来，梁建方、席君买等人也走出来，摘掉了这些人的军服、武器。

那人还在地上哭着，却被丘行恭像抓小鸡一样一把抓起来，丘师利过来，摘下兵刃，三两下脱掉了他的军服，推了他一把，喝道：“滚！”

丘氏兄弟带着几人，把这几人押送着，赶出了城，那个居住在郿县多年的，先被押送回家，丘师利下达了军令，催促着其家人收拾了行李，在黄昏前，他这一家五口人赶出了郿县，这才返回县衙交差。

第七十九章 会议

又是一天过去了，夕阳挂在山尖，发出暗红色的光芒。

仅仅是数个时辰内，校场上发生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郿县：带头在校场闹事的李汉生被杨县令一刀斩杀，余下的士兵这都送出了郿县。说是送，谁都知道，等同于被赶出去，关中虽然没有中原、河北那么乱，但也有不少山贼，出了郿县，会发生什么事情还不好说。

那名郿县土生土长的士兵最惨，家中原本分到了二十多亩田地，其中上等田就有十亩，所获得的土地在四周邻里是最多，毕竟有士兵参军，又额外获得了良田，令很多人十分羡慕。

然而，在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此人就成了街坊邻居的笑柄。

“老张头，你听说了吗，老王家都被赶出了郿县。”

“我也听说了，据说是他儿子掺合了不该掺合的事。”

“这个我最清楚了，军中训练有些苦，这孩子吃不了苦，跟着一个叫做李汉生的人闹事，结果李汉生被杨县令当场杀了，其他人都被没收了田地，赶出了郿县。”另一人听见，凑过来说到。

“唉，训练再苦能有多苦？听说在军中，饭都管饱，每个月还有钱粮拿回家，足够一家五口人吃喝了。啧啧，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

“是呀，若不是老汉我只有女儿没有儿子，我就让儿子参军了！”这人满是惋惜。

“唉，我虽然有儿子，可是年纪还不够，也只能看着良田咽口水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对老王家发生的事情充满了惋惜，当然也有看笑话的。

聊了一会，又说起杨县令来，都觉得他对百姓还不错，可是做事果断，有人不服，违背了誓言，便立刻斩杀，根本不曾犹豫。不过，其他人被放走，又可以发现此人很有善心。

对于一般百姓而言，只要对他好，让他有饭吃，这就足够了，所以对于校场的事，都是当成笑料来看，对于杨县令，多半是肯定，只是心中都在想着：只要在郿县有饭吃，全家安全，就算多给一些赋税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在百姓们暗中议论此事的时候，杨复生在县衙里与众人商议着事情，参加会议的有柴孝和、丘氏兄弟、铁柱、侯君集、席君买、梁建方等人，张刚刚、花二郎在外守卫着。

出了这几人，还有一人比较特殊，此人就是高甑生，他看着屋子里的人，又多明白了几分：这些人官职不一，有的最多是个队正，道理上没有参加会议的资格，但此刻在了，足见杨县令对他们的信任，可以看出，这些人肯定是杨县令的人，而这些人，只是一部分而已，其他的有多少，高甑生不清楚。但他有一点值得庆幸，杨县令让他来参加会议，对他也是比较信任的。

想到此，高甑生坐的笔直，一副认真的表情。

“今日的事情诸位怎么看？”杨复生问道，即使杀鸡儆猴，杨复生也要未雨绸缪，继续强化军队的忠心，除了给必要的利益，还要有其他动作，比如说：洗脑。这个后世的词语能够表达出杨复生现在的想法，某太祖就擅长此事，最终培养出可靠的的团队，有了一支能够彻底执行命令的军队，开国之战中，连续击败强敌，开创一国。

侯君集急于表现，道：“杨县令，这些士兵就是闲得慌，有了力气才想着闹事，依我看要加大训练量。”

训练量如何，杨复生自己清楚，他有余力做的来，但不代表别人能有这能力。

丘氏兄弟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没有说话。

铁柱更是没有主意，抿着嘴不吱声。

高甑生想了想，道：“杨县令，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可不可行。”

“高校尉，这个会议大家尽可畅所欲言，不用顾忌。”杨复生笑着说道。

侯君集瞪了高甑生一眼，十分不满，这个高校尉，居然敢抢了我的风头，早晚要他好看！

高甑生觉察到侯君集不善的目光，略做犹豫之后，他也看了侯君集一眼，眼神毫不客气。

杨复生发现了，他故作咳嗽，把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高甑生道：“杨县令，前些日子分配土地，都是按照军职的高低进行分配，一般士兵都是一样，卑职以为，可以略做调整：士兵之中，可以细细划分，甲等兵、乙等兵、丙等兵等等，每种兵的俸禄有一些差别，分配的田地也有一定差别。”

杨复生细细品味着，高甑生在他的印象里是个猛将，但现在看起来，头脑也还灵活。

柴孝和在一旁道：“好，这个主意好！我以为，各等兵每年考核一次，合格的继续享受俸禄，不合格的就要降低俸禄，另外也要收回多给的田地！”

杨复生思量着，道：“不错，这个办法好，孝和，你辛苦一下，整理出章程，然后通报三军！”

“另外，招聘一些书生，每日戌时，教导士兵认字，同样进行考核，成绩好的，同样有奖励！”杨复生说道。

侯君集、丘氏兄弟都是将门之后，是认识字的，因此没有多言。

铁柱挠挠头，道：“我也要读书？”

“所有人都需要，铁柱，你想做更大的官，就要认识更多的字，不然我如何给你更多的事情？”杨复生道。

“唉！”铁柱抓着头，叹息了一声，字认识他，他可不认识字，头疼啊！

杨复生又说了一些细节，时候不早，几人都散去了，杨复生目光示意柴孝和留下，柴孝和慢慢地站起身来，留在最后面，等众人都走了，这才靠近了杨复生。

“孝和，李仲文暗怀鬼胎，真是不可不防。”杨复生道，这事情重大，杨复生心中有想法，因此不想太多人知道。

柴孝和道：“李仲文投奔李秀宁，其实想想，有利有弊。”

杨复生点头，李仲文的身份在哪里摆着，对于杨复生来说，是长辈，即使是名义上的长辈，都很不利于杨复生做很多事情。李仲文去投奔李秀宁也好，杨复生其实不太介意，他介意的是，李仲文安插人手，想要坏他大师，那这就不成！

“孝和，我有一个计划，你看看是否可行？”杨复生说了起来。

大厅里，两人说着事情，花二郎探出头，看了看大厅，就又收回了目光，静静地等待着。

第八十章 谋划

军中进行考核，同时对每名士兵增加培养的机会，每日戌时之后，都要统一进行学习，这在士兵中引起了极大的关注。许多士兵都是被奖励所吸引的，因此议论不休。

府兵制下，原本大隋给予士兵的政策是十分优惠的，可是随着天下大乱、土地兼并严重，许多百姓缺乏农田，可谓度日如年，如今有了获得土地的机会，自然都想要极力争取。得到消息之后，回家与亲人商议，很多人都十分赞成，这年头，有了土地就有了一切。

在这些政策之下，士兵们训练更加努力，报名学习的士兵也占了八成以上，余下的都是自觉没有天分，没有参加学习的。杨复生一再重申，所有人都要学习，只要有成果，都能得到鼓励，余下的士兵最后也选择了学习。

士兵学习的时候，杨复生就在一旁观看，这让士兵们十分紧张，一个个都打足了精神，听着教书先生教导，铁柱、花二郎、张刚刚等人也在学习着，几人还弄了笔墨，认真地记着，一丝不苟的模样让杨复生很是欣慰。

时间易过，在紧张的训练、学习中，又是半个月过去了，杨复生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探子也都回来，带回来了各种消息。

与前些日子的消息差不多，中原的战局依旧胶着，李秀宁在司竹园与大兴城朝廷依旧是一方围剿一方打着游击，不过，在这场游击中，李秀宁吸引了一部分的山贼投奔，其中李神通与长安大侠史万宝、河东人裴勣、柳崇礼等人都从鄠县赶来投奔，李秀宁之妹李秀玉的丈夫段纶也在蓝田起兵，以蓝田附近的山脉为基地，不断骚扰着蓝田县。

京兆郡看起来十分混乱，各方势力倾轧起来，一时之间看不透。杨复生继续练兵的同时，得到了其他好消息，派出去的人已经顺利实施着计划，就等着有机会的时候，再配合杨复生做事。

东边鏖战不休，尤其是官府与李秀宁之间的争斗给了杨复生发展的时间，整个郿县稳定了许多，在分配到田地之后，百姓们都喜气洋洋，为了保护既得利益，参军的事情都很卖命。

六月下旬，杨复生抵达郿县已经有一个多月，兵力扩张之后，已经超过两千人，此外，没有参军的适龄男丁都被训练起来，在适当的时候，可以用来守城，为了激励男丁训练，杨复生拿出了不少粮食。

粮食、钱帛消耗的速度很快，不过好在前些日子打了土豪，没收了以刘氏为首的郿县乡绅家产，杨复生得到了大批的粮食钱帛，目前看来，钱粮够用，约莫够用大半年。

有了李秀宁在鄠县，何潘仁在盩厔，在扶风郡的杨复生没有引起大兴城的特别注意，倒是雍县那边有些警惕，不过唐弼给窦琎的压力太大，他一直集中精力放在唐弼身上，对于杨复生的动作就算知道，也被杨复生以保护郿县为名给忽悠了过去。

杨复生抽空去见了向善志，表示现在不是机会，一旦有机会，就给他机会立功，向善志表示理解，每日与亲人呆在县衙的后院里，好吃好喝地住着，闲得慌了，便练起武来。

六月底，就要进入七月了，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士兵的体能得到极大的提高，更令人欣喜的是士兵纪律性更强了，读过书认识字之后，很多士兵就有了一个想法，他们在郿县拥有的一切，都是杨县令给予的，只有保护好了杨县令，才能保护好自己的利益。

训练过程中，杨复生与柴孝和暗中商议多次，在如今的情况下，是该向东面发展还是西边发展？只有先扩大了兵力，才有夺下大兴城的可能。两人商议了很多次，最终选定了京兆郡。扶风郡虽然离得更近一些，但土地相对贫瘠，各方势力盘根复杂，占据扶风郡不讨好，而且有可能直接面对薛举，夹在李秀宁、大兴朝廷之间，很有可能寸步难行。

而东进关中则不同，何潘仁占据盩厔，名为官军，实则自保一方，官府指挥不动，有机会争取，而且进入关中，可以与李秀宁争夺资源，杨复生最看中的是位于华阴的永丰仓。永丰仓是关中最为重要的粮仓，京师的粮食都依靠此仓，如果占据了永丰仓，三军粮食补给就不用操心，而且此消彼长，无论是大兴朝廷还是李渊，必然陷入缺粮的境地，要知道历史上的李渊是在得到了永丰仓之后才敢渡过黄河，由此可见永丰仓的重要性。

两人商议了好几次之后，确定了方案，杨复生亲笔写了一封书信，派人送到司竹园。

司竹园占地极广，此地是李渊家族的家产，祖辈时就有了这块土地，不少佃农依附着李氏生存。李渊有造反意图的时候，尚未正式发难，就被人举报，李秀宁、李神通等人先后逃回祖宅，准备利用司竹园背靠秦岭，山势复杂的优势与朝廷对抗。

这一个多月来，阴世师派出了数千官军前来围剿，由于官军不熟悉地势，被李秀宁连连挫败。虽然如此，但官军势大，败了一次又来一次，还是让李秀宁、李神通等人苦不堪言。

黄昏时分，李秀宁与李神通、马三宝、大兴城游侠儿史万宝等人商议着事情。

李神通虽然是李秀宁的长辈，但他知道能力不足，因此甘居李秀宁之下。

“朝廷屡次派兵，虽然都被击败，但官军势大，我等人数不足，若是败了一次，恐怕就万劫不复。这一次，官军势大，诸位有什么好主意？”李秀宁问道。

李神通、史万宝原本在鄠县，得知李秀宁在司竹园之后，率兵来相助，又有河东裴氏相助，兵力达到了两千多人，不过这其中只有五百多人有铠甲兵刃，其他的都是一群临时招募而来的农夫，作战能力不强，与官府作战，也是利用地势拖垮了敌人，然后集中兵力将官军歼灭。

李神通抿着嘴不说话，这一次官军又来，据说就是阴世师领兵，兵力足有五千人，都是骁果禁军，战斗力很强，由此可见大兴城已经对司竹园十分重视，恨不得灭之而后快。

史万宝多些勇猛，少了些谋略，大大咧咧地道：“还能如何，官军若来，必定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李秀宁摇摇螓首，阴世师是员老将，他亲自带兵，这可与以前不同，若是大意，恐怕真的万劫不复。

第八十一章 李秀宁

李神通不说话，史万宝十分豪迈要硬撼官军，李秀宁心中有计较，不能这样做。

前几次是击败了官军不假，但就这样以为官军好对付，那就大错特错，李秀宁扫视着众人，敌强我弱，似乎只能继续与官军在秦岭周旋，继续等待时间，她相信，父亲很快就会来到关中，那时候大兴朝廷自顾不暇，众人也就安全了。

李秀宁正要说话，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有人在外面道：“三娘，有人送来一封书信。”

李神通心中诧异，这个时候，还有谁会送信过来？

李秀宁应了一声，道：“进来！”

这人进来，双手捧着一封书信，交给了坐在下首的马三宝，马三宝接过书信，用手捏了捏，的确是一封书信，上面还写着几个字：李秀宁亲启。这字迹马三宝不认识，他把书信交给了李秀宁。

李秀宁接过书信，先看了看字迹，不觉皱起娥眉，然后拆开了书信，打开看着，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表情。书信是将近两个月前救她的那个名叫李复生的人写来的，不过在书信里，李复生表示，他真实的名字叫做杨复生，当初有所隐瞒，实际是有事情要做，不得已而为之。书信里，杨复生表示了歉意，同时也表示，他这一次来到关中，是要推翻隋朝的暴政。如今他已经有了数百人，想要与李秀宁合作，共击强敌。

李秀宁看着书信，脸上表情十分精彩，她其实早就猜到杨复生是化名，不过应该是陇西李氏的族人，想不到居然姓杨，而且，这个杨复生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然书信里写的就应该是李平阳，而不是李秀宁。

李秀宁对杨复生多了几分好奇，当然，他对杨复生表示出来的合作之意更好奇几分，杨复生说合作，而不是投奔，这就证明杨复生有自己的想法，他究竟是何人的部下？不然仅仅凭他那几人，根本不可能推翻暴隋。

李秀宁猜想着，难道杨复生是李密的部下？从时间地点上来说，似乎只有最近声势最浩大的李密有这种可能，而且李密也是关拢贵族之一，或许杨复生知道的事情，都是从李密哪里知道的。

李秀宁并不知道他猜得很准，所以她需要证实，如果杨复生真的与李密有关系，那么李仲文肯定知道。

“三宝，去请李仲文过来。”李秀宁说道。李仲文在一个月前带着三十多人投奔过来，人数也不算少，不过由于是新附，李秀宁对李仲文还不是很信任，这种会议自然不会让李仲文前来参加。

马三宝应诺着，匆匆走了出去，他十分好奇，为何李三娘看了这封书信，突然去叫李仲文过来？

李仲文这时正在屋子里踱步，投奔李秀宁也是迫不得已，尽管杨复生是自己人，但话说回来，杨复生的母亲只是李氏族人的旁支，嫁出去的女子就像泼出去的水，可以说不姓李了，若不是她家里出了些事，丈夫意外死掉，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无依无靠，李氏族人才接纳了她和她的孩子。

由于辈分和年龄的关系，李仲文与杨复生母子不亲，所以没有太大的认同感，如今杨复生奉李密之令来关中建立自己的势力，居然连使手段，夺了李仲文的兵权，这就引起了他的强烈不满，他辈分比李密还高，如果仅仅是屈居于李密之下，那还情有可原，毕竟李密袭爵，是堂堂的蒲山公，身份可不一般。可是杨复生就不同了，李仲文很有怨念，不肯居杨复生之下，这才选择了离开。

李仲文踱步的时候，马三宝在门外敲门，道：“李兄，三娘有请。”

“原来是马兄弟，请！”李仲文打开门之后，看见是马三宝，便客气地说着，他初来乍到，自然没有了往日的嚣张。

马三宝在前带路，李仲文有些不放心，问道：“马兄弟，三娘找我，可是有什么大事？”

“此事我也不知，去了便清楚了。”马三宝说道，他确实不知。

李仲文听着，心中却是忐忑，一路不安地走了过来，马三宝带他进了大厅。

李秀宁略作思考，道：“三宝，你去外面看着，千万不能让任何人靠近。”马三宝对杨复生态度不佳，如果他知道是杨复生写的书信，恐怕又要闹事。

马三宝不知李秀宁心中想法，还以为的确有机密，便点头，退了出去。

李仲文环视了一眼四周，李神通神色凝重，史万宝孔武有力，心中不由一突，难道他们要杀我？

李秀宁见他一副心神不宁模样，笑了起来，声音如黄莺，道：“李大哥，你不用担心，小妹请你来，是想问一问，杨复生你可认识？”

“杨复生？”李仲文心中一惊，他自然知道杨复生要做什么事，他的目的是要造反，与李秀宁一模一样，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无论是李秀宁还是杨复生在关中肯定是打着大兴城的注意，难免会发生冲突，这李秀宁会不会认为我是杨复生派来的？

李仲文反应极快，心中转出了这样一个念头，脸色微微一变。

李秀宁何等机灵，一眼看出了李仲文心中的犹豫，又道：“我这里有一封杨复生亲笔写来的书信，他表示可与我等一起，推翻暴隋！”

李仲文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见李秀宁的神态不像作假，而李神通、史万宝却是一副不太明白的模样，他放了心。

“实不相瞒，我确实认识杨复生，他是李密的侄儿，不过从小就在李家长大！”李仲文说道。

李秀宁恍然大悟，怪不得杨复生对陇西李氏如此了解，原来有这个缘故，她笑了起来，道：“李兄，这么说来，杨复生值得信任。”

李仲文不知道杨复生的书信里写了什么，而他与杨复生之间的那点事他又不可能说出来，只得道：“杨复生从小跟在李密身边，直到现在才得到他的消息，这些年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知。”

李秀宁脸色不变，书信里还有一些内容她不会说出来，不会心中已经有了想法，闻言仔细想了想，道：“如此看来，杨复生来到关中，十之八九是奉李密之命，来关中伺机夺取大兴城了！”

第八十二章 此话当真？

杨复生是在三日后接到李秀宁快马送来的回信的。

当部下拿着书信交给杨复生的时候，杨复生就可以肯定，李秀宁选择了合作。李秀宁不是蠢人，能在大兴朝廷的压迫下打出一片天地，并在李渊进入关中之前，就夺取了盩厔、鄠县、蓝田等县的李秀宁可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其中的利弊她自然会看得很清楚。

只是杨复生知道历史，知道李秀宁以后是如何发展的，但就现在而言，李秀宁势力还不大，面对兵强马壮的隋军，李秀宁确实胜算不大，能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势力，共同对付隋军，是符合双方的利益的。

李秀宁能打出反隋大旗，但杨复生不行，因为双方面临的情况不同，杨复生有自己的发展计划，至少目前不能正式打出瓦岗的名义，或者说，杨复生借着瓦岗的名头，实际想要消除瓦岗带来的烙印，因为瓦岗名义之主是翟让，实权之主是李密，都没有杨复生的事。

别的不提，只说翟让、李密两人，就是瓦岗最上层的阶层，杨复生不可能一下子夺取权利，他需要一步一步策划。

李秀宁在书信里表示，愿意与杨复生合作，不过，双方如何合作，不仅仅是一封书信能说清楚的，李秀宁希望作出更近一步的合作，双方面谈。

杨复生答应了这个要求，现在李秀宁就在盩厔县以西五十里处的一个小镇上，杨复生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带着张刚刚、花二郎等人，朝着小镇赶去。

这一处小镇是何潘仁下辖之处，因此治安还算过得去，李秀宁到了这里之后，在街上四处走着，打探着消息。这一次来到这里，李秀宁没有带马三宝，而是带着叔父李神通，李仲文也被带来了，不过看他的表情，似乎不太愿意，令李秀宁有些费解。

为了保证李秀宁的安全，大兴城赫赫有名的游侠儿史万宝也随同而行，几人在小镇住下，等待着杨复生的到来。李秀宁同样有感觉，杨复生一定回来。

在小镇居住的时候，李秀宁刻意打听着何潘仁的情况，她希望能够拉拢何潘仁，毕竟他的兵马众多，而且据说这段时间又有了增长，似乎有不少山贼又投奔了他。

在小镇住了一日，第二日响午，杨复生就赶到了，双方联络上了之后，李秀宁带着李神通接到了杨复生等人。

李秀宁十分大气，先是谢过了杨复生的救命之恩：“秀宁谢过杨兄救命之恩。”她的脸色微微有些红，毕竟当时是以假名示人，想不到却被杨复生看透，同时这让她警惕，眼前的这个人，不容易对付。

“都是反抗暴隋的天下义士，就不必多礼了。”杨复生摆摆手。

李秀宁笑了起来，看着杨复生身后的张刚刚、花二郎两人，眸子里带着一丝惊异，但很快就被掩饰下来了，道：“小妹定制了一桌酒席，这边请。”

“请！”杨复生说道。

在李秀宁的带领下，几人朝着小镇最大的酒肆走去，一路上，李秀宁低声说着话。

“杨兄肯来，是小妹福分，暴隋无道，早晚被灭，我等自当救出天下百姓。”李秀宁说道。

杨复生只是淡淡一笑，救天下百姓？他不相信李秀宁有这样的宏大想法，李渊肯定也不会有，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已，杨复生何尝不是如此？他身上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特殊的身份可以让他得到一些人的支持，但现在不成，他先要拥有一定的实力，不然这特殊的身份，只会死的更早。

李秀宁见杨复生笑而不语，也就不说话了，毕竟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一路紧走慢走，到了酒肆，早有店小二进来，引诸位进了一间包厢，包厢里，李仲文正在忙碌着。

李秀宁早就点好了饭菜，见酒菜齐备之后，便吩咐店小二先出去，没有得到允许，绝对不能进来。

众人在包厢里坐下，杨复生、李秀宁坐在上首，其他人分列两旁。花二郎看着李秀宁，眼中充满了好奇，这个女人究竟是谁？值得杨县令亲自赶来见她？

花二郎看着李秀宁的时候，李秀宁的目光也扫过了花二郎，见他看着自己，便微微一笑，冲着他点了点头。

李秀宁斟满了一杯酒，道：“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救命之恩最大，小妹在这里敬杨大哥一杯。”

“三娘客气了。”杨复生端起酒杯，喝干净了。

李神通在一旁，见李秀宁口口声声小妹，明显落了下风，有些不满。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杨复生看着李神通，又扫过李仲文，李仲文正在低头喝酒，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杨复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原来是叔姥爷，魏公让我带句话给叔姥爷，‘堂叔在关中，吾在中原，大事若成，杨花落，李花开’。”

李仲文知道这是杨复生故意而为，心中一惊，这是他最担心的，杨复生那边他是去不了的，他可不想被李秀宁赶走。

李秀宁忽然笑了起来，道：“杨花落，李花开，不知杨大哥以为，这谶语放在谁的身上合适？”

当今天下，姓李之人数不胜数，然而势力最大的，便是李密以及刚刚起义的李渊，此外，凉州李轨、江淮李子通等人，都拥有一定实力，不过论底蕴，还是数李密及李渊，可以说，如果谶语是真，那么天下之主，就是李密、李渊其一。那么谁将会是天下之主？杨复生代表着李密，李秀宁代表着李渊，双方谈合作，总需要一个合作的基础。

杨复生玩弄着酒杯，看了李仲文一眼，忽然笑了起来，道：“这天下之主，就在这屋内，三娘你可相信？”

李秀宁拢了拢秀发，也笑了起来，李神通虽然启禀，可是在陇西李氏族人中，地位比不上父亲李渊，至于李仲文……李秀宁觉得李仲文不可能，他虽然也是关拢贵族，但地位怎比得上李密？更不用说父亲李渊了。

“杨大哥说笑了。”李秀宁说道，既然杨复生耍滑头，甚至想要离间这屋子里的李氏族人关系，她决定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缠，便道：“若这屋子里真有天下之主，他日小妹必定率兵来降，永远效忠天下之主。”

杨复生哈哈笑了两声，认真地看着李秀宁，道：“此话当真？”

“当真！”李秀宁说道，心中却忍不住就是一慌，随机她摇摇头，把心中的不安甩去。

第八十三章 发兵司竹园

与李秀宁谈妥事情之后，杨复生立刻离开了小镇，他一路小心翼翼，甩掉了李秀宁暗中盯梢的人之后，辗转回到了郿县。

经过数个时辰的激烈交锋，双方本着求存同异的思想，拟定了合作的计划，无论是谁受到官府攻击，另一方都必须赶来支援，共同对抗暴隋，为了便于联络，杨复生告诉李秀宁，派人到少陵山来找他。少陵山也就是向善志原本占据的山峰。李秀宁记下了，双方分开，各自回去。

李秀宁派出去盯梢的人被杨复生甩开，这让她对杨复生说他住在少陵山的说法产生了一丝怀疑，但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查，因为她得到消息，阴世师的大军已经准备好了粮秣，再有两日，就会出兵司竹园了。李秀宁立刻把精力放在对抗朝廷上。

再说杨复生回到郿县之后立刻，召集了高甑生、梁建方、席君买、侯君集等人，让他们准备粮秣，准备出兵。

梁建方、席君买、侯君集等三人还好，原本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倒是高甑生原本是官府校尉，出兵的话，必然要向他解释，更何况这是去支援李秀宁？在三人出去之后，杨复生特意留下高甑生。

“高校尉，这一次出兵，实不相瞒，我是想要帮助李秀宁对抗朝廷。”杨复生看着他，心中有八成的把握，这段时间以来，高甑生受了不少好处，而且此人有着强烈的建功立业之心，如今朝廷腐朽不堪，他必然不会忠于朝廷，不然历史上他不可能投靠了李世民。

高甑生闻言，却是笑了起来，道：“杨县令终于肯说实话，卑下还是那句话，我愿意为杨县令效力！”

“如此甚好。李秀宁那边，官府估计三日内就会出兵，我等抓紧时间，进行部署。高校尉，你的校尉是官府所封，我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杨复生说道。

“卑下领命！”高甑生说得十分坚决。

杨复生凑近他，低声说了起来。

次日，高甑生率两百人先行，他先向北，再向东，隐藏了起来。杨复生等了一日，交代了一番，安排柴孝和、丘氏兄弟、席君买等人守城，这才带着侯君集、梁建方等四百人出发。

杨复生抵达司竹园附近的时候，就接到了消息，隋军在阴世师的率领下，兵马足有一万人，已经朝着司竹园赶来。一路上浩浩荡荡，声势惊人，李秀宁见隋军势大，不敢怠慢，连连派人来求助，同时，她带着人转移到秦岭山中，沿途设置了无数陷阱，等着隋军上钩。

但很显然，隋军吃了几次亏之后，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唯恐上了李秀宁的当，经历了两日的忙碌，排除了无数陷阱之后，阴世师的大军抵达了司竹园的外围，在平地上驻扎了下来，等着机会进攻李秀宁。

黄昏时分，杨复生率领部下抵达了司竹园以西二十里外的一处山头，他寻了一处险要之处驻扎下来，然后乘着夜色，朝着李秀宁的驻地走去。

李秀宁得知杨复生赶来，亲自带着李神通前来迎接。

双方寒暄了几句之后，进入正题。李秀宁简单说了阴世师的兵力及其部署，然后看着杨复生，一脸期盼，道：“杨兄带了多少人？”

“四百人。”杨复生回答。

李秀宁一脸惊讶，道：“阴世师足有万人之多，杨兄只带来四百人，恐怕……”李秀宁话没有说完，但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显。

杨复生笑了起来，道：“请恕我直言，格谦兵马多吗？张金称兵马多吗？高士达又如何？”

杨复生口中的这几人都是称雄河北一时的义师首领，最鼎盛之时兵力超过十万，但却被杨义臣、杨善会、王世充等人击败，当时官军人数不多，却能以弱胜强，剿灭了这几人，也若非如此，哪有窦建德崛起的机会？

这些事情李秀宁也都知道，便道：“杨兄你的意思是？”

“明日你尽可写一封书信，邀请阴世师后日鏖战。”杨复生说道。

李秀宁愣了愣，兵力如此悬殊，直接硬撼隋军，这似乎不太靠谱。要知道这些都是大兴城中的禁军，战斗力不低，打游击还有可能拖垮他们，直接硬撼，恐怕不妥，就算赢了，损失也很大。

杨复生笑了笑，道：“怎么，不相信我？”

李秀宁脸色一红，道：“并非不信，而是敌强我弱，恐怕……”

“你若信我，只管去做！”杨复生说道，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带着十足的信心。

李秀宁思绪一转，坚定地点头，道：“好，我就按你说的去办！”

当夜，位于司竹园外的隋军大营，阴世师接到了李秀宁的战书，对此，阴世师嗤之以鼻。前些日子李秀宁尚未壮大，原本以为派几百人就能将其剿灭，不料李秀宁越大越强，兵力从几百增长到两千多人，实在是不容小觑，阴世师这才亲自带兵杀来。

面对李秀宁的主动邀战，阴世师十分爽快地答应了，沙场鏖战，李秀宁兵力不足，官军就多了几分胜算，阴世师最担心的是李秀宁逃到秦岭山中，利用复杂多变的山势打游击，所以李秀宁主动鏖战，他正求之不得，立刻写了书信，派人送回去。

当然了，阴世师觉得李秀宁必然有什么阴谋，为此，他派出了斥候四处探查，生恐李秀宁又有什么诡计。

次日，隋军斥候四处探查，并没有发现李秀宁的伏兵，不过，斥候在靠近盩厔县的一处平原，发现了一支在附近剿匪的官军，这部分官军人数不多，却是越界剿匪，毕竟盩厔县属于京兆郡的管辖范围了。

斥候在了解了情况之后，把这些官军带回了司竹园发落。

阴世师在查看了官军的印绶之后，略做沉思，便做出了决定：这股官军虽然越界，但现在关中盗匪横行，正需要有所作为的官军剿匪，平定天下反贼，至于越界，官军人数不多，为首的校尉态度也不错，阴世师依稀还记得这个名字，也就只是训诫了几句，安排他们住下，随同自己剿匪。

阴世师派出去的斥候探查了消息之后，他做出了安排，两翼用骑兵保护，大营里他也留下了一千人守卫，相信这样的部署十分稳妥，李秀宁找不到什么机会。

部署好了之后，阴世师信心满满地等待着明日的到来。

第八十四章 诱敌

清晨，阳光刚刚洒在地上，司竹园以东二十里处的平原，已经是人声鼎沸。

官军在阴世师的部署下，列出整齐的队形，静待着李秀宁反贼的到来，阴世师提前做出了部署，战场前挖了壕沟，骑兵在两翼游走，正面，则是五千士兵步卒，这其中，有三千弓箭手。

就人数而言，官军人数众多，有了这样的安排，阴世师显得信心十足，他相信一定能灭掉李秀宁。当然前提是李秀宁如约鏖战，那么阴世师就有很大的把握。

司竹园内，李秀宁身着铠甲，在侍女的帮助下，把身后的绳子系牢，铠甲紧紧地贴在身上，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

“三娘，那杨复生不可信呀。”李神通说道，官军有官军的优势，人数这么多，还和他们在平原上鏖战，这不是寻死吗？

李秀宁的确有些犹豫，她也觉得不妥，但不知道为何，她觉得杨复生值得信任，这种信任的原因说不清楚，或许是一种女人的直觉。此外，还有一点，她觉得想要壮大实力，肯定与隋军有一战，在秦岭山中与隋军打游击，只能是小胜，根本无法吸引更多的反隋志士。所以，若能堂堂正正打一仗，击败阴世师这个老将，她李秀宁的名声必然能响彻关中。

至于杨复生那边，李秀宁不太担心，毕竟瓦岗的势力主要在中原，无法进入关中，一旦父亲李渊杀入关中，那时候再设法招揽了杨复生，李密进军关中的想法，就会彻底破灭。

当然，这是李秀宁一厢情愿的想法，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在关中打响李氏的名头，引各路义军来投。

“杨复生同样反隋，按照侄女的猜想，他很有可能与杨玄感有些关系。”李秀宁说道。

李神通一愣，随机明白过来，李密曾经是杨玄感的幕僚，而杨复生跟在李密身边，关系密切，或许有可能杨复生就是杨玄感的儿子，退一步说，即使不是，也很有可能是杨玄感那一脉的族人。

“就算他真的反隋，如军官军势大，我等还是需要小心。”李神通说道。

李秀宁点点头，这是肯定的，毕竟她人数不多，肯定不能与隋军硬拼，如果杨复生没有及时出现，她肯定要撤回司竹园，利用复杂的地理形势对抗阴世师。

“此事侄女省得，叔父可在这里主持大局，我会让史万宝在一旁接应。”李秀宁说着，迈步走了出去，走了一半，停下脚步，道：“那个李仲文可要看紧一些，毕竟他是李密的堂叔。”

站在山峰上，看着远处山脚下旌旗招展，杨复生脸上带着笑容。

一旁，侯君集手握在横刀刀柄之上，注视着山脚下，好一会之后，才道：“杨郎将，阴世师果然出来了。”

“阴世师肯定会出来。”杨复生淡淡地说道。

侯君集有些迫不及待，看了身后堆积如山的柴薪，道：“是否可以点火？”

“不急，再等一会。”杨复生说道。

代表着隋军的红色旗帜逐渐占据了下方的平原，越来越多，而且摆开了阵型，防备森严又不乏攻击性，侯君集看着，毕竟是将门世家，忍不住就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阴世师带兵果然有一套。”

“阴世师是沙场老将，带兵必然有独到之处。前些日子吃亏，不是他带兵，而且官军过于轻敌导致败仗。李秀宁如果继续进入秦岭打游击，也只能是不被官军剿灭，自己肯定无法发展。”杨复生说道。

侯君集点点头，虽然李秀宁是关拢贵族，能得到一部分关拢贵族的支持，但在势力不大的时候，那些贵族又不是傻子，不可能轻易地去支持李秀宁。

“看看再说，另外让士兵们准备好，随时出发。”杨复生又吩咐。

侯君集、梁建方应着，先退了下去，督促士兵准备。

李秀宁走出带着一千士兵走出司竹园，朝着战场走去，一路上，她不断观察，希望能找到杨复生的踪迹，但现实让她失望。她的心中不免打着退堂鼓，这个时候，带着兵马撤回司竹园还有机会，一旦进入战场，与隋军对垒，那就真的来不及了。

李秀宁走了一会，前方有人奔来，道：“三娘，杨复生派人来了。”

“快，请过来！”李秀宁一扬娥眉。

“喏！”斥候回答着，迅速离开，片刻之后，又带着一人过来。

“三娘，这是我家郎将的书信。”来人送出一封书信。

有人接过来，递给李秀宁，李秀宁拆开一看，娥眉竖起，喝道：“你家郎将就是这般忽悠人的吗？”

马三宝在一旁，冷哼了一声，道：“三娘，我早就说过，此人信不住。”

李秀宁闻言，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看着书信，沉默了好一会，猛地一挥手，道：“走，撤回司竹园！”

军令传达下去，一千义师听了，都不免诧异：大帅是怎么了？

心中不明白，事情还是要去做，义师士兵乱哄哄地转身，开始后撤。

“报！李秀宁率部已经出了司竹园！”

“报！李秀宁兵马距离我军不足十里！”

“报！李秀宁兵马在五里外！”

听着斥候传来的军报，阴世师心中不免嘀咕着，这个李秀宁，兵马如此之少，当真要与官军正面厮杀？随着消息不断传回，阴世师心中肯定，但很快，就在他以为李秀宁即将抵达战场的时候，却突然得到了一个消息，李秀宁居然撤退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阴世师有些不敢相信。这李秀宁主动邀战，临到头了却又撤退，这是在闹着玩吗？

“启禀将军，李秀宁在五里外突然撤退，看样子是要撤回司竹园，三军看起来十分混乱！”斥候说道。

阴世师心中不解，难道说，李秀宁是故意诱敌深入？可是三军十分混乱，又是什么原因？不等阴世师想明白，他突然看见西边升起了一股股浓烟，看方向，似乎是司竹园的所在。

“咦？难道是李秀宁部下发生了内讧？”阴世师猜想着，他知道最近李秀宁的势力扩张得很快，扩张得快了，就意味着一个问题，那就是部下来自五湖四海，忠心度并不可靠。

这些反贼，为了争权夺利，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阴世师决定不放过，但为了防止是李秀宁的诡计，阴世师作出了安排，先派三百骑兵追杀，随后又是三批军队，每批由两千步卒组成。彼此之间，保持着两里左右的距离，一方遇伏，另一方也能及时支援。而且这一带地势相对平坦，应当不会遇见伏兵才是。

阴世师叫过了部下，千叮万嘱，将近七千士兵分批赶了过去。

第八十五章 火起

“李秀宁看见杨郎将的书信，恐怕会气的破口大骂吧。”山上，侯君集笑着说道。

“不管她是否大骂，但我知道，机会来了。”杨复生看着山脚下快速移动的旗帜，慢悠悠地说道。

梁建方摩拳擦掌，道：“看来是时候了。”

“传令下去，所有骑兵准备，一旦火起，立刻杀入隋军阵中。”杨复生说道。

侯君集、梁建方再度下去，让士兵准备着，杨复生凝视着下方片刻，大步走下山，到了山脚，杨复生的战马正在打着响鼻。

杨复生走过去，从包裹里取出一个面具，然后戴在了脸上，这面具是一个魔鬼造型，嘴边有两根长长的獠牙，足有拇指长短，看起来格外吓人。而杨复生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还不能真面目示人，卫玄、阴世师那边，或许还能捞到一些好处。

“上马，出发。”杨复生大声喊道，一翻身上了战马。

杨复生带了四百人，其中百人有战马，杨复生亲自带着，侯君集跟在身边，梁建方则带着余下的士兵在一旁接应。

阴世师是久经沙场之人，在军队两侧必然安排了骑兵保护，而且肯定有相当数量的斥候在巡逻，所以前进过程中，杨复生很是小心，他派出几名斥候一路探查，打算给予隋军突然袭击。

走了约有五里，算算距离隋军已经不远了，杨复生脚步更加放慢了，距离越近，隋军的斥候就越多。但让杨复生有些诧异的是，隋军的斥候并不多！

阴世师这时候正目视着战场，随着李秀宁的撤退，隋军不断追击，整个战场上空旷了许多。尽管不太明白李秀宁那边出了什么事，但阴世师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隋军有条不紊地进兵，骑兵速度很快，已经和李秀宁的兵马交战，双方各有死伤。

隋军骑兵生恐李秀宁有埋伏，不敢离后方太远，因此速度一直没有跑起来。而李秀宁由于匆忙撤退，军心还不稳定，因此速度也不快。

更让李秀宁郁闷的是，司竹园的方向居然有着浓烟，那边似乎发生了不妙的事情。难道是李仲文造反？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杨复生派来的人，故意为了打击自己？

不，杨复生应该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他的势力还不大，共同对付隋军才是现在的目标。

可若都不是，那浓烟是什么回事？李秀宁想不明白，只能且战且退，保持着还算完整的防御阵型。但是隋军骑兵也十分狡猾，只是紧紧尾随，暂缓义师的撤退速度。

李秀宁已经损失了白余人，这样的损失对于她来说，显然是巨大的，为了抵御隋军骑兵，李秀宁不得不把骑兵也派出来，与隋军厮杀在一起。

战场上，双方都扔下了不少尸体，马三宝心里都要滴出血来，不停地催促李秀宁尽快离开，不然让隋军骑兵追上，情况就危险了。

李秀宁自然是不肯，她若是撤了，这些士兵立刻就会崩溃，因此坚持与士兵一起撤退。马三宝见无法劝说她，只得跟在她的身边，保护着李秀宁的安全。

在厮杀了小半个时辰后，阴世师侧翼三里处，杨复生派出去的斥候出现在了这里。斥候藏在一棵树下，观察着前方的局势。

前方，隋军还有不少人，但骑兵已经所剩无几，看隋军的模样，似乎没有警惕。

斥候仔细观察了一番，然后小心翼翼返回，把消息告诉了杨复生。

“很好，三军都准备好，一旦有了信号，立刻出击！”杨复生吩咐。

“看样子，李秀宁的损失也不小！”一旁，侯君集咧开嘴笑道。

“她至少损失三四百人！”杨复生说道，他希望通过这一战，既让官军吃亏，又让李秀宁损失，而自己壮大势力。

侯君集仔细看着杨复生脸上的面具，不免想起可一个人：兰陵王。他不知道杨复生有自己的考虑，因此心中奇怪，只是不敢询问。

杨复生发觉到了侯君集的异常，不由笑了笑，道：“今日就让鬼面人名扬关中！”

侯君集挠挠头，道：“我也应该弄一个面具！”

“哈哈，回去之后，也给你打造一个便是！”杨复生说着，话刚刚落下，就见东北方向，浓烟滚滚，隐隐还能看见火光，要知道这是白天，能够看见火光，足见这场大火很大了！

杨复生注视着火光，抬头看了一眼，一名在树上观察着的士兵溜了下来，还没有落地，就禀告着。

“杨郎将，隋军大营火起！”士兵有些激动，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杨郎将说隋军大营一定会起火，而事实也是如此？

“好！三军传我将令，随本将冲！”杨复生拔出了横刀，高声大喝。

“喏！”士兵们应着，翻身上马，组成阵型，在杨复生的率领下，朝着战场奔了过去。一路上，战马奔驰得很快，但声音却不大，马蹄都裹了布，马蹄声最大限度被降低了。

隋军大营起火的时候，阴世师看见了，他惊讶得合不拢嘴，隋军大营他留下了一千人守卫，李秀宁才多少人，怎么可能攻破大营？而且这几日他派兵巡逻四处，方圆五十里内都没有发现敌人哪，李秀宁怎么会有足够的兵力攻陷大营？

阴世师想着，脑海里转出好几个想法，然后又一一否定。

大营起火，一定要回师去救，不然粮食被烧毁，那就只能撤退了。阴世师志在必得的出兵，若是灰溜溜地回去，卫玄那边怎么交代，代王那边怎么交代？

阴世师身边还有两千多人，他立刻下令，让心腹带着一千五百人赶去大营，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有贼人，立刻将他们剿灭。这样一来，阴世师身边就只剩下了一千人。

虽然人数不多，一千人足以自保，李秀宁有多少兵力，阴世师都是知道的，所以他觉得，即使李秀宁用了这等卑鄙的手段，也不足以动摇隋军的军心。

“李秀宁，本将一定会捉住你！”阴世师恨恨地说道，如果大营的粮食真的都被烧毁，除了捉住李秀宁能够挽回颜面之外，就算杀死再多的反贼，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兵力上占优，阴世师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他再度下令追击李秀宁，务必要捉住她，才能让阴世师解恨！

第八十六章 冲阵（上）

沙场离隋军大营尚有一段距离，中途经过几座山丘，此外还有一两处密林，已经探明了四周情况的杨复生，把梁建方安排在离隋军大营最近的一处密林之中，梁建方带着余下的三百人，埋伏在密林之中，所有人都拿着弓弩，静静地等待着鱼儿上钩。

梁建方略微有些紧张，毕竟这是他单独带兵，而且还是第一次，紧张在所难免。不过临行前，杨郎将说过，人嘛，总有第一次的，有的事情总是要经历了，才能进步，学到更多。梁建方深以为然，不过临到头了，还是有些紧张。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梁建方有些奇怪，难道隋军真的不返回大营？难道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大营被焚烧？梁建方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被映得红彤彤的天空，这么大的火势，加上浓烟，隋军不可能不知道。

梁建方按住心头的疑惑、激动，继续等待着，终于，远处，一名士兵弯着腰，快步跑来了，到了梁建方身边，道：“隋军来了。”

“好，准备弓弩，听我将令，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梁建方说道。

“喏！”士兵应着，原地返回。

梁建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等待着，过了一会，隋军士兵出现在眼帘中，为首几人骑着战马，余下的步卒在奋力奔跑着，急促的呼吸声甚至能听见。

梁建方心头涌起一阵欣喜，杨郎将说得没有错，隋军果然来了，他握紧了拳头，计算着隋军步卒跑动的速度，等到隋军前部跑了一小半过去，梁建方立刻下达了命令。

三百士兵早就准备好了，弓弩已经上弦，接到命令的那一刻，箭簇如同暴雨一般倾泻而出，刹那间，整个树林响起了嗡嗡之声，隋军士兵来不及反应，立刻就被箭簇射中，有的士兵被射中了大腿、手臂，疼的哇哇直叫，有的则是被射中头颅，又或者是脖颈，直接命丧当场。

“敌、敌袭！”隋军士兵有人大喝了一声，随机乱了起来，不少人胡乱跑着。

然而，密林四周全是梁建方带来的士兵，弓弩击牙之声不断响起，箭簇一波又一波地朝着隋军涌去，措不及防的隋军步卒一个接着一个惨叫着倒下，箭羽射完，隋军也乱成了一锅粥，梁建方大喝了一声，带着士兵扑了上去。

与此同时，杨复生的百余战马已经离阴世师不远，距离不过两三里，这样的距离不远，一旦战马冲起来，敌人就很难抵挡。杨复生到了这里之后，特意停下来，观察了一番隋军的情况，阴世师四周还有不少步卒，看来阴世师是有准备的，不过由于骑兵都被派出去了，两翼缺乏骑兵的保护，一千步卒都在阴世师的中军附近，保护着阴世师的安全。

一路奔来，战马在喘着气，杨复生环视了一眼四周，再走出去百余步，就是平原，隋军的情况就一览无余了。骑兵虽然凶悍，但相对千余名步卒来说，还是不够看的。杨复生还在等待着。

等了片刻，在另一侧的官道上，几匹战马疯狂地奔跑着，杨复生眯起了眼睛观察，他发现这几匹战马是隋军的战马，从他们跑来的方向来看，应该是中了梁建方的埋伏。

果然，稍等了片刻，梁建方派来的士兵带来了消息，隋军果然中招，被截成两段，一段逃向了隋军大营，另一段则向阴世师的驻地跑了过去。

“兄弟们，我等人数虽少，但两军相逢勇者胜，本将亲自带兵，还望诸位奋力拼杀，击退隋军！”杨复生环视了一眼众人说道。

侯君集道：“隋军已经如惊弓之鸟，我等奋然一击，必然能击杀隋军主帅！”

“诸位，上马！”杨复生见众人又要说话，急忙说道：“留着力气杀敌！”

“杀敌！”士兵们简单地喝了一声，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再度跑起来。

杨复生戴着鬼面具跑在最前面，侯君集紧紧地跟着他，生恐杨复生有什么危险。骑兵们也都紧紧跟上，包裹了马蹄的战马奔腾起来，声音并不大。跑了一里多，战马已经到了平地，跑的越来越欢快起来，宽阔的平原上，一百骑兵就像一把匕首，直插隋军主帅。

这时候，阴世师正一脸阴沉，听着部下的禀告。

反贼居然在半路设伏，这是阴世师没有想到的，但既然反贼半路设伏，那就证明一点，李秀宁是早有准备，这么看来，大营的确是被敌人焚烧了，一想到粮食都会被反贼烧光，阴世师就十分心疼。

阴世师看了看天空的浓烟，似乎淡了一些，看来大营被焚烧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就算回去，恐怕也无济于事。阴世师觉得不如直接攻占司竹园，焚烧了李秀宁的老巢，这样也能交代过去。

要知道李秀宁就那么一点兵，又要在司竹园吸引隋军，又要焚烧隋军大营，又要中途设伏，这已经是极限了。由此推断，李秀宁在司竹园的士兵，恐怕只有五六百人，就算再多一些，恐怕也是最近招募而来的乌合之众。

“传令下去，攻占司竹园！”阴世师下令。

“喏！”传令兵应着，骑着战马离开了。

马蹄声声，阴世师觉得有些奇怪，这传令兵的马蹄声似乎也太大了一些。他正要说话，忽然，有人指着西侧，道：“将军，快看，有骑兵！”

茫茫的平原上，一支骑兵奔袭而来，站在阴世师的高度他只能看见一根黑线奔来，速度很快，黑线变得越来越粗，隐隐地，还能看见这支骑兵居然大部分都穿着铠甲，在阳光下，铠甲反射出耀眼的光辉，让人炫目。

阴世师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这支骑兵从哪里来的？尽管人数不多，但在这里出现，情况就大为不妙，李秀宁还有多少后手？

“传令，立刻组阵，弓箭手在后，敌人靠近，只管以弓箭射之。”阴世师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说道。敌人看起来只有这么点骑兵，可是在不远处的密林后，焉知没有更多的兵马？阴世师立刻选择了最为稳妥的办法。

军令传达下去，隋军士兵立刻进行调换，弓箭手与刀盾兵、枪兵等其他兵种调换位置，准备组成一个完备的防御阵型来抵御这股突然出现的骑兵。

第八十七章 冲阵（下）

阴世师的反应极快，隋军在最短的时间内布阵，杨复生率领一百骑兵杀到的时候，隋军布阵差不多结束，一些弓弩手举起了弓箭，对着骑兵奔来的方向，准备射击。

杨复生计算着距离，骑兵快速地跑过，在隋军尚未统一指挥前，骑兵从侧翼跑过，杨复生举起了手中的长矛，猛地大喝一声，将长矛抛了出去。

身后的骑手也都抛出了长矛，长矛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了隋军阵前，有的人力气大，长矛刺进了隋军阵中，引起了一片混乱，有的隋兵被长矛刺中，身上的皮甲登时被刺破，身体被扎出一个洞来，痛得他哇哇直叫。

隋军一片慌乱，阴世师目睹着这一切，微微吃惊，心却不慌，他大声喝道：“不要乱，敌人不多，稳住阵型！”

阴世师所带的这支隋军毕竟是上过战场的，经验还算丰富，闻言逐渐冷静了下来，有人把受伤的士兵们拖到后方，其他士兵重新组成战阵，有的弓箭手开始零乱还击，不过都没有命中目标。

“杀！”杨复生一声大喝，拍马奔了过去。

侯君集取出了弓箭，紧紧跟上，骑兵们都抛出了长矛，远程武器便只有弓箭了，一个个都拿着弓箭在手，搭箭射击。骑兵的弓箭不如步卒稳定，射程也要近一些。杨复生靠近了隋军战阵，射出几轮箭羽之后，见占不到便宜，立刻拍马离开。

一百骑兵呼啸着离开了阴世师的战阵，目睹着敌人离开，阴世师先是心中一松，但很快就紧张起来，他看见这一百骑兵是奔着后军而去的，他急忙派人前去通知隋军后队，布阵迎战贼人。斥候领命而去，马蹄扬起灰尘，一路疾奔。

阴世师看着前方，目光中带着担忧，一方面，大营十之八九被攻破了，另一方面，他担心这一百多骑兵会造成隋军的溃败。

杨复生带着骑兵一路疾奔，朝着隋军后军杀奔而去，这时候，隋军前军正在与李秀宁交战，双方的损失都很大，马三宝一边保护着李秀宁，一边对杨复生破口大骂，竖子，不可信也。

李秀宁这时候来不及多想，隋军如同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的涌来，给她的压力很大，她满打满算，也只有两千人，其中将近一千都是新兵，作战经验不足，为了吸引隋军，她可是把精锐都拉出来了，可是这一战损失极大，就算最后赶走了隋军，恐怕她也元气大伤。

李秀宁带着士兵且战且退，距离司竹园已经不远了，本来在司竹园附近，李秀宁设置了陷阱，但这个时候却用不上了，守卫司竹园的弓箭手也不敢胡乱射击，以免伤了自己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双方在坞堡外交战。

李神通站在坞堡上，十分焦急，他不敢打开大门，不然隋军很有可能冲进来，这样的话，整支义师就都完了。可是让他眼睁睁看着李秀宁被擒，他又不愿，由于在这的时候，一名士兵指着前方，喝道：“将军，你看！”

李神通凝神看去，只见远处隐隐看见一支速度极快的军队冲了过来，“是骑兵？”李神通疑惑地说道，这样的行军速度，只能是骑兵。这支骑兵杀了过来，所到之处，一人仰马翻，隋军被杀的四处奔逃。

“阴世师已经被我杀了，尔等还不投降！”战马上，杨复生带着面具，厉声大喝。

“阴世师已死，尔等还不投降？”侯君集以及其他护卫在杨复生身边的士兵都厉声大喝，声音虽然被战场的厮杀声掩盖了，但离得近的隋军，还是听清楚了敌人的话。

“什么，阴将军战死？”有人惊讶。

“这……”有人迟疑着，隋军这么多人，阴将军身边也有亲兵护卫，不可能轻易被杀吧？

杨复生喊了几声之后，提着横刀纵马厮杀，骑兵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穿过了隋军的阵型，一路冲杀过去，隋军阵型就像海水被翻开一般，纷纷向两边倒下，这一路冲杀，至少有五十多兵隋军被杀死，受伤的则就更多了。义师也有战死的士兵，不过这时候没有人顾得上了。

刺穿了隋军的阵型之后，杨复生勒转战马，再度骑马冲杀，手臂抬起放下、抬起放下，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身上已经染满了鲜血。侯君集同样满身是血，横刀已经卷刃，但他还在厮杀。

这支骑兵如此强悍，吸引了隋军的注意力，隋军的骑兵也赶来与义师厮杀。

就在厮杀越来越激烈的时候，被义师骑兵冲垮的隋军步卒陷入了崩溃，不少士兵纷纷溜走，阴将军都战死了，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快逃吧，阴将军战死了！”

“啊？阴将军死了？”

“完了，将军战死，我等还是快逃吧！”隋军士兵议论着，呼喊着，越来越多的士兵知道了阴将军战死的消息，一个个都慌了神。一个逃走，就有第二个、第三个逃走，很快，越来越多的步卒选走了逃走。

隋军骑兵一开始也不明白情况，等知道阴将军战死，又见反贼十分嚣张，一个个不要命的杀来，都心生怯意，拍马选择了离开。

李秀宁有些不太明白隋军为何突然离开，但这对于她来说，是好事。她立刻下令追杀隋军。

李神通站在高处，看的比较清楚，本着穷寇莫追的心思，他立刻派人通知李秀宁，不要追击，再说义师大多是步卒，跑不过隋军的骑兵，追杀无益，反而有可能吃亏。

李秀宁得到消息，暗想也是杀昏了头，立刻鸣金收兵，任由隋军逃走。

杨复生却不肯放过机会，骑兵再度跑起来，大肆砍杀着隋军，隋军步卒看见杨复生的那张狰狞的面具，都心生惧意，一个个不要命的逃走。骑兵们追杀了将近五里路，杨复生这才收兵，停住了追击。

“隋军已经逃走，不用再追了！”杨复生喝道，骑兵们逐渐停了下来，慢慢围拢，聚在杨复生身边，杨复生清点了士兵数量，只有七十多人，余下的不知道去了那里，很有可能是战死了。

“侯君集，你立刻带着人寻找兄弟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杨复生吩咐，离开郿县有多少人，就要有多少人和尸体回去。

“喏！”侯君集回答着，带着士兵们去寻找战死的袍泽。

第八十八章 退兵

这一战，杨复生的骑兵死亡三十六人，其他的也多半带伤，一个个浑身是血，看起来格外吓人。

李秀宁看见杨复生的时候，心中便是一惊，戴上面具的杨复生，她一时没有认出来，而且这个面具，着实吓人了一些。

“幸不辱命，击退隋军。”杨复生说道，跳下战马，快步走了上去。

马三宝挡在李秀宁面前，道：“你是何人？”

李秀宁听出来是杨复生的声音，便道：“三宝，你退下，他是杨复生。”

听说这是杨复生，马三宝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他看了一眼李秀宁，道：“三娘，我早就说过，此人不是好人，好人哪有戴如此吓人面具的？”

杨复生不多言，只是看着李秀宁，道：“隋军大营的粮草已经被烧尽，阴世师没有了粮食，就只能撤兵。”

李秀宁闻言，心中大喜，道：“当真？”

“当真，我如何骗得了三娘？”杨复生说道。

马三宝冷哼一声，知道杨复生不理他，也就不自找没趣，抱着手在一旁，道：“三娘，今日我军损失可不小。”

李秀宁闻言，皱眉，她自然知道损失不小，今日一战，主力损失大半，这个损失自然是极大的。不过，这个时候说损失显然不太合适，李秀宁便道：“此事我知道。这一次多亏杨兄及时赶来支援，才能一举击溃阴世师的一万大军。”

“阴世师这一次被打败，关中各处必然流传着三娘的名头，想来过些日子，会有更多的百姓前来投奔三娘。”杨复生说道。

李秀宁猛然反应过来，不错，虽然损失巨大，但重创了阴世师，谁都知道阴世师是在司竹园被李秀宁击败的，不管其中有什么原因，多半会认为是李秀宁击杀的隋军，这样以来，他李秀宁的名声必然能震动关中，吸引无数志士赶来投奔。或许实力会不减反增。

李秀宁点点头，道：“不错，此次还是杨兄仗义相助，才有这等战果。”

“隋军最晚明日就会退走，我率兵再等待两日。”杨复生说道。

李秀宁自然是大喜，便邀请杨复生进司竹园一叙，战场则交给了马三宝，让他清理战场。

看着被烧毁的大营，阴世师脸色铁青，大营被杀死的人并不多，只有二十多人，但大营完全被烧毁，粮食也都被烧了个一干二净，今日士兵就要断粮。士兵打仗，没有粮食吃哪有力气？思前想后，阴世师决定撤兵，不然等到兵无战心的时候，情况就危险了。

不过，他在大营里留了一千士兵，何以粮草大营轻松被反贼给烧了？阴世师找来了留守的士兵，仔细询问了一番，这才知道粮草是被斥候带回来那些个扶风郡的郡兵所烧，至于原因，现在查不到了，这些郡兵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阴世师现在只能肯定一点，所谓的郡兵必定是反贼，也不知道怎么抢到了兵符，使得他轻信了这群郡兵。现在说这些事情无益，阴世师立刻下令三军撤退，先回转鄠县再说。

阴世师撤退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司竹园，听到这个消息，李秀宁十分惊讶，杨复生没有骗他，隋军一万士兵就这样被打退了，由于缺乏粮食，短期内隋军必然不会轻易杀来。鄠县虽然不远，但鄠县粮食不足，无法供给这一万士兵的粮食，阴世师肯定会退回大兴城。

“好，好！”一向沉稳的李秀宁忍不住说了两个好。

杨复生道：“这一战虽然有损失，但打出了威风，官军必然不敢小视。”

李秀宁点点头，美目看了杨复生一眼，道：“大恩不言谢，我准备了酒食，还请杨兄以及各位兄弟在司竹园休息。”

“多谢三娘！”杨复生说道。

是日，杨复生率领骑兵就在司竹园休息，高甑生、梁建方所率部下则回到山中，继续隐藏了起来。

李秀宁杀鸡宰羊，犒劳三军，甚至还拿出了一部分酒，给士兵们饮用。夜色降临，杨复生就在司竹园安歇。

李秀宁喝了不少酒，脸色一片绯红，为了醒酒，她在女兵的侍卫下，一边慢慢踱步，一边思考着今日的事情，她不知道杨复生是如何烧掉隋军的粮草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隋军的确撤退了，马三宝派出去的斥候已经查明了情况，隋军大营只剩下一片废墟，隋军士兵一个不剩，斥候远远跟着隋军，走出了二十多里的距离，这才返回。

隋军看来是没有什么阴谋了，李秀宁彻底放了心，但她还是不明白，杨复生究竟有多少人？在司竹园住下的，只有不到百名的骑兵，那么其他人究竟在哪里？有多少？肯定不像他说的只有四百人那么简单。

看来短期内，要拉拢杨复生，共同对抗隋军，本着这样的想法，李秀宁坚定了信心。

杨复生在浴室里，慢慢地洗着身子，白天的厮杀让他浑身浴血，但好在没有受伤。现在基业草创，他难免会亲自上阵杀敌，以后有了本钱，冲锋陷阵的事情交给侯君集、梁建方等人就好。今日这一战，其实主要是出其不意，打了阴世师一个措手不及，以后想要再击败阴世师，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而且借着高甑生的身份，这才能火烧隋军大营。

但经过这件事情之后，阴世师必然会查明真相，就算刻意隐瞒，早晚也瞒不住。杨复生必须要抓紧时间部署，一旦扶风郡派人过来，他就要竖起反旗，所以，与李秀宁的联盟必须要保持，直到双方发生利益冲突，杨复生才有可能与李秀宁为敌。

杨复生想着，洗干净了身子，回到了屋子。屋子里，两名年轻的侍女捧着干净的衣服，等待着杨复生的到来。

“公子！”两名女子微微躬身，捧着衣服走了过来。

“三娘令妾身来伺候公子。”一名女子说道，脸上带着绯红。

杨复生有些诧异，李秀宁居然还玩美人计？他摆摆手，道：“你们放下衣服，先出去吧。”

一名侍女低下头，眼里滴着泪水，道：“公子若是赶妾身，恐怕三娘会杀了妾身。”

“三娘是个心善的人，必然不会做出这等事情，退一步说，就算有事，我也能保你二人无恙！”杨复生摆摆手，态度很是坚决。

第八十九章 夜黑时 杀人时

醒了酒之后，李秀宁坐在软榻上，看着脸上多了几个巴掌印的侍女。

两名侍女是李秀宁授意去伺候杨复生的，这也是一种试探，但李秀宁想不到的是，杨复生如此狠心，毫不客气地打了两名侍女，看着侍女脸上的红印，可以想象出当时杨复生用了多大的劲。

“好了，你们先下去休息。”李秀宁摆摆手，说道。

两名侍女应着，站起身来，捂着脸退了下去。

李秀宁站起身来，揉了揉脸，她的头脑还有些不清晰：“这个杨复生，看来不是好色之徒。”

李神通在一旁，若有所思，道：“男人不可能不好色，这只能证明一点，此人自制力很强，是一个狠角色。”

马三宝哼了一声，道：“三娘，我早说过此人阴险狠毒，不可不防，今日他就在司竹园住下，不如……”

接下来的话马三宝没有说出来，只是做了一个动作，脸上杀气腾腾。

李神通心中一凛，这个马三宝，只是一个家僮，做事却如此心狠手辣，果断勇敢，看来不是一般的家僮。

李秀宁却摇摇头，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杨复生虽然是李密的人，却是可以联盟的。”

顿了一顿，李秀宁的目光扫过两人，道：“难道两位不觉得奇怪吗？杨复生说带了四百人过来，但我看见一百骑兵，就算这一百骑兵能以一当十，也不可能让阴世师撤退。杨复生有什么后手，他一直不肯说，这是他在隐藏实力，也是对我等不信任的缘故。”

马三宝深以为然，但他坚持他的判断，继续鼓动李秀宁，道：“诚如三娘所言，杨复生能隐忍，又有一定的实力，背后更是靠着瓦岗李密这个靠山，若是不及时除掉，恐怕养虎为患。”

李神通觉得此事十分棘手，怎么处理都不好，因此不说话。

李秀宁摆摆手，正色道：“三宝，此事不能再提，杨复生助我等打赢了这一战，隋军士气必然萎靡不振，短期内不会进攻司竹园，我等当借着这个机会招兵买马，扩大势力，若是与杨复生发生冲突，不仅会坏了名义，也会错失良机。”

李神通深以为然，隋军才是大敌，大敌未除之前与其他义师火拼，不符合众人的利益，便赞同地说了几句。

倒是马三宝漠然不语，心中却坚持想法。

几人又说了一会，李秀宁累了一天，回去休息了。

李神通慢慢起身，看了马三宝一眼，忽然笑了起来，道：“三宝，我看你是对我这侄女十分上心哪。”

马三宝脸色一红，昂然道：“我马三宝是个堂堂男子汉，若不是家中环境一般，我一定娶了三娘。”

李神通见他倒也直爽，起码对李秀宁没有坏心，便笑了笑，有意无意地提醒：“柴绍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比起三娘来，要软了一些。柴绍曾经给我抱怨，虽然举办了婚礼，却尚未圆房。”

这个马三宝倒是不知，不过他知道柴绍娶了李秀宁之后，没有多久就分开了，柴绍逃奔晋阳，李秀宁则是到了司竹园。按时间来算，或许三娘还是处子之身。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马三宝这么一想，心中活络了起来。

“这个杨复生，似乎深得三娘信任，以后很有可能是我等大敌，偏偏三娘心软，不敢动手，以后真成了大敌，那就难了！”李神通似乎在自言自语，说着叹息一声，离开了。

马三宝回味着李神通的话，李神通的意思他明白了几分，他也有自己的考虑。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让他愤怒的是，他感觉到李秀宁对杨复生的不同，既然李秀宁对柴绍没有太多的感情，甚至不肯与他圆房，焉知她不会爱上其他人？想到这里，马三宝就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马三宝走出屋子，在夜色下站了很久，山中的夜风让他感觉到一丝寒冷，但他的心，却变得更冷，难道说，我的一腔热血最后什么都没有吗？他可以接受李秀宁依旧是柴绍的妻子，但却不能接受李秀宁爱上其他人，尤其是杨复生。尽管这种可能不大，但只要有一丝可能，他就无法忍受。

马三宝握紧了拳头，他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屋子，换了一身衣裳，然后摸出了一把短刀。

杨复生的住处不远，马三宝很快就走到了，他观察了一番，发现屋外没有什么人，也就放了心。他走了过去，夜色下，带着一股杀气。

马三宝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在窗外停下，他轻轻捅破了窗纸，看了进去。借着夜色，他看见一个人躺在床上睡着了，那人传来轻轻的呼噜声。

这个人睡着了，马三宝心中暗喜，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这件屋子是他安排的，环境也比较熟悉，他轻车熟路地进去，到了内室门口，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马三宝推门而入，手中短刀握紧，是否能杀人，在此一举。

呼噜声轻轻传来，马三宝慢慢靠近了软榻，他通过声音辨明了头的方向，举起了短刀。

“死！”马三宝心中涌起这个字，手臂抬起，短刀闪着寒光，就要劈下去。

忽然，一股风声传了过来，马三宝顿时觉得不妙，身子一侧，有东西落在地上，发出脆响。

“杨大哥，小心！”一个急促的声音响起，因为紧张，声音变得有些尖锐。

马三宝勃然大怒，急忙挥刀朝着床上一刀砍去，发出闷响，砍在了木板上。

“什么人？”杨复生大怒。水杯落在地上的时候，他就被惊醒了，随后听到了花二郎惊慌失措，有些破音的嗓音。他立刻翻身躲过了这致命一击，然后大声责问。

马三宝见被撞破，心中一横，短刀劈出，杨复生刚刚醒来，手无寸铁，只得躲避。

花二郎见势不妙，抄起胡椅奔了过来，挡在杨复生面前。

马三宝一刀劈断了胡椅，断木飞溅，花二郎后退几步，喘着气。

杨复生反应过来，从床边拔出横刀，一刀劈了过去，兵刃相接，发出脆响，屋子里看见一溜火花蹦出。

打斗声惊醒了在附近居住的侯君集等人，侯君集翻身，取了兵刃，带着人匆匆赶来，杂乱的脚步声传来，马三宝知道事不可为，他奋起神勇，一刀逼退马三宝，随后翻身一跃，撞烂了半开着的窗户，匆匆逃走。

杨复生大喝一声，抛出手中横刀，直奔马三宝背后，马三宝听见声音，回身举刀一挡，一声脆响，他虎口发麻，短刀也被打成两节，马三宝不敢恋战，匆忙撤退。

第九十章 左右为难

灯亮了，屋子里一片狼藉，花二郎手臂受伤，鲜血直流。

“侯君集，带人追！”杨复生简短地说着，从衣物里取出绷带，替花二郎止血。

“我不要紧。”花二郎痛的直吸气，但还在坚持。

杨复生替他简单包扎了，道：“先这样止血，稍后再让大夫来看看。”

花二郎脸色有些发白，他点点头，道：“果然有刺客。”

杨复生冷笑了一声，原本只是开个玩笑，说会不会遇见刺客，想不到居然中了。在这司竹园有刺客出现，显然不正常。刺客，多多少少肯定与李秀宁有些关系。这口气，杨复生可不能忍。

侯君集带着人追击，一路上大呼小叫，弄得鸡犬不宁，很多人都被吵醒了。

杨复生穿上了衣服，走了出去，门外，有半截短刀在夜色下闪闪发亮，杨复生捡起来，用布包裹起来。

“走，去找李秀宁！”杨复生说道，带着花二郎走了。

李神通这时被吵醒，他披上外衣，走了出去，喝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在做什么？”

侯君集等人追着刺客，但他们对四周地理不熟，很快就被甩掉了，侯君集看着夜空，恨恨地一跺脚，道：“可恨，早晚要你性命！”说着，带人返回。

途经李神通附近，看见杨复生，便奔了过去，道：“杨大哥，贼人不见了。”

杨复生闻言回头看着李神通，目光中带着杀意，道：“事情就是这样，我需要一个解释！”

李神通心中咯噔一声，脸上表情不变，道：“此事确实奇怪，我带你去找李秀宁。”

“哼。”杨复生捏了捏手腕，跟着李神通去寻李秀宁。

李秀宁住的地方相对偏僻一些，还有女兵把守，即使是夜晚，也有人值夜。此时，李秀宁已经醒了过来，听着女兵的禀告。

“贼人？”李秀宁皱起眉头，在这司竹园，哪里有什么贼人？此人偷了什么？

突然，有女兵在外叫道：“你还不快停下！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紧接着，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一个男人在说话，李秀宁神色一凛，是杨复生！她急忙站起身来，准备穿衣。

门突然被踢开了，一个男人出现了，身后还有几名女兵。手中都拿着武器，看着男子虎视眈眈。

男子衣衫还算整齐，不过戴上了一个面具，十分恐怖，几名女兵也是认出来此人，因此不敢动手，只是厉声大喝。

杨复生进来之后，目光一扫，李秀宁刚刚站起来，虽然有里衣穿着，但也露出了洁白的肌肤。

“给你几分钟，我在门外等你！”杨复生心中愤怒，一时口不择言，说完并没有意识到错误，转身走了出去。

李秀宁心中诧异“几分钟”是什么的时候，李神通也过来了，看见李秀宁衣衫不整，也是一愣，然后走了出去。

李秀宁急忙穿上了衣服，几名女兵过来，其中一人道：“三娘，此人是客人，我等一时不敢动手。”

李秀宁摆摆手，道：“不碍事。”说着，整理了仪容，头发简单地扎起来，这才走了出去。

杨复生正与李神通说话，看见李秀宁出来，两人不免有些尴尬，尤其是李神通。

李秀宁咳嗽一声，脸上带着一丝红潮，道：“杨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心中猜到一些，莫不是与那贼人有关？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是不知。

杨复生把身后的花二郎拉了出来，道：“今夜，有刺客来杀我，若非侍卫挺身相救，恐怕杨某就要死在这司竹园了！”

简单的一句话，李秀宁震惊万分，她仔细看了花二郎的伤势，伤口虽然包扎了，依旧能看见殷红的血染红了绷带。

“李薇，带他下去疗伤！”李秀宁说道。

花二郎有些不愿意，但在杨复生的命令下，跟着李秀宁的侍卫下去了。

杨复生拿出一把短刀，递给李秀宁，道：“这是凶器，我需要一个解释！”

李秀宁点点头，接过短刀，仔细看着，半响，抬起螓首，道：“杨兄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杨复生道：“三娘认识这把短刀？”

李秀宁抓着短刀的手微微一抖，却是道：“这样的刀稀疏平常，要查起来，恐怕要一些时间。”

杨复生道：“天一亮，我就离开司竹园，希望三娘天亮之前，能有答案！”说着，杨复生走了出去。

李秀宁看着杨复生的背影，心中叹息了一声，这把短刀她怎么可能不认识？只是，马三宝是她的家僮，她若是说是马三宝所做，这和她做的有什么分别？她知道马三宝不喜杨复生，可是她一直认为马三宝是个冷静理智的人，怎么会做出刺杀杨复生的事情来？而且，就算刺杀，也不能在司竹园刺杀呀，杨复生在司竹园死掉的话，她李秀宁如何向天下英雄交代？

李神通看她沉默不语，道：“侄女，侄女？”

李秀宁思考着，李神通喊了几声，她这才反应过来。

“这把短刀，你看出来是谁的？”李神通问道。

李秀宁苦笑了一声，道：“是马三宝的。”

李神通心中顿悟：果然是他。李神通道：“马三宝做这等事情，你要如何给杨复生一个交代？”

李秀宁还没有说话，亲兵李薇快步走了过来，道：“三娘，花二郎已经上了药，不过……”

“不过什么？”李秀宁奇怪。

李薇看了看一旁的李神通，凑近了李秀宁耳边，低声说着。

李秀宁有些惊讶，听完之后，道：“此事我知道了，你等也要保密，不可乱说。”

“喏！”李薇应着。

李神通心中虽然奇怪，却没有多问，如果李薇愿意告诉他早就说了，不会如此。

李秀宁甩甩头，试图让头脑更清醒一些，今夜发生的事情有些多，目前抓住所谓的刺客是最重要的，杨复生不是笨蛋，不好糊弄过去。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叔父，你有什么好主意？”李秀宁问道。

既然知道刺客是谁，那么交出刺客马三宝就是最好的办法，但李秀宁这么问着，显然是不愿意把马三宝交出来，李神通略一思考，就明白了，他想了想，道：“看来，只能找一个替罪羊了。”

“不止是替罪羊那么简单，还要有一个比较合理的理由。”李秀宁说道。

这时，门外又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史万宝出现了，一进门，就说道：“三娘，李兄，那杨复生带人在司竹园大肆搜查，说要找什么刺客，当真是太放肆了！”

李秀宁、李神通闻言，不由苦笑了一声，杨复生果然动手了，李秀宁忙快步走了出去，几名女兵急忙跟了上去。

第九十一章 替罪羊

杨复生带人正在四处搜查，其中以侯君集最为愤怒，他新附杨复生，希望博一个前程，现在有人刺杀杨复生，就会坏了他的前程，他自然是十分愤怒。

士兵们搜查着，十分吵闹，引起司竹园一片混乱，很多人都醒了过来，探头探脑地打听着。

“什么？有人刺杀鬼面人？”有人不知杨复生名字，只对那张鬼面具有深刻的印象，因此以此称呼。

“他不是司竹园的恩人吗？若非他突然杀入隋军后队，扰乱了隋军的部署，隋军怎么可能撤退？”

“听说还斩杀了隋军主帅阴世师？”

“嘶，鬼面人如此厉害？”

司竹园的士兵议论着，尽管不知道是谁去刺杀鬼面人，但于情于理，都觉得是不妥的，是谁安排了这一切？难道有人嫉贤妒能，所以要除掉鬼面人？

士兵们都不是笨蛋，于是便胡乱猜测着，虽然没有接近真相，但也差不多了。

杨复生负手而立，脸上表情愤怒不已，但心中却十分冷静，他没有料到会有人刺杀自己，可以肯定，这不是李秀宁派来的，李秀宁不会那么傻，做出这种有损形象有损大义的事情来。

不管是谁，但效果是差不多的，有人刺杀自己，是铁一般的事实。必然会影响李秀宁的声誉。

很显然，李秀宁也想到了这一点，在接到消息之后，她立刻匆匆来找杨复生。

李秀宁的脸色不太好，她知道这事的后果，到了杨复生身边，李秀宁道：“杨兄，此事小妹许诺会找出真凶，为何还如此？引起一片骚动？”

杨复生还没说话，花二郎在一旁，道：“刺客刚走，还有迹可循，若是迟延，恐怕就逃了。”

李秀宁深深地看了花二郎一眼，笑了笑，然后正色看着杨复生。

杨复生道：“我的兄弟都是急公好义之人，听闻有人刺杀我，都按捺不住，想要找出真凶。兄弟们如此，我也不好拂了兄弟们的好意，你说是吗？”

李秀宁吩咐身边的李神通，道：“叔父，立刻派人搜寻四周，找出刺客！”

李神通答应着，匆匆离开了，在知道刺客是谁的情况下，他知道李秀宁的深意，是想要保护马三宝。李神通有自己的想法，给马三宝一个教训也就够了，至于把他交出来，李神通没有想过。

马三宝匆匆回到了屋子里，大口喘息不已，虽然奋力格挡了杨复生的致命一击，他还是受了点伤，胳膊被利刃割破，鲜血直流，好在是在晚上，血迹不容易辨认，仗着熟悉地势，马三宝总算逃了回来。听见各处嘈杂不休，马三宝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他急忙把伤口包扎了，又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把血衣藏了起来。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马三宝走出了屋子，喝道：“怎么这么吵闹，发生了什么事？”

几名士兵跑了过来，其中一人道：“有人刺杀鬼面人，我等正在搜寻。”

“居然有这等事，刺客找到了吗？”马三宝问道。

“刺客不知所踪。”有人回答。

说话间，李神通走了过来，看着马三宝，只是微微一笑，道：“三宝，你可看见刺客？”

“不曾！”马三宝自然是摇头。

“你等继续搜寻。”李神通下令，又抓着马三宝的胳膊，道：“这里危险，你还是随我来，去看看侄女。”

马三宝神色一变，痛的他直咧嘴。

“轻一点，白日里受了伤。”马三宝说道。

李神通松开了手，道：“走！”

马三宝本来有些犹豫，但很快就释然，现在这种情况，大不了就是一死，而李神通如此，显然没有抓自己的想法，不然不会吩咐部下继续搜寻。又或者，他甚至不知道是自己做的，于是跟着李神通走了。

李神通先是继续搜寻了一番，到了地牢，他让心腹看住四周，又让人把一名隋兵俘虏拖了出来，一刀杀了。让马三宝捧着人头，部下抬着尸体换了衣服，这才抬着去复命。

看着已经死掉的所谓刺客，杨复生冷笑了一声。

李神通道：“此人便是刺客，他试图顽抗，已经被杀。”

李秀宁抿着嘴，谁都能看出来这是托辞，无非是给杨复生一个台阶下，也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她相信杨复生明白，但他肯给这个台阶吗？

“杨兄，我军中出了这样的人，实在是痛心疾首，幸亏杨兄无恙，刺客也已经伏诛，小妹自当赔罪！”李秀宁说着，有着十分诚意。

杨复生看着李秀宁，刺客是谁他心里已经有了把握，尽管目前还没有证据，但是李秀宁如此，杨复生知道她是要保真正的刺客。

“我带兵前来解围，如今隋军击退，就有人刺杀我，我知道并非三娘本意，也不是李神通、马三宝的意思！”杨复生说着，目光特别在马三宝的脸上停留，见他脸色有些红润，显然是急速的奔跑之后所致，头发上还有着水渍，显然马三宝不是刚刚睡醒的。

李神通微微点头，马三宝却是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但他很快意识到不妥，立刻抬起头注视着杨复生，但杨复生已经移开了目光。

“有人刺杀于我，我并不担心自己，而是担心三娘的部下，鱼蛇混杂，什么人都有，难免会有人背后捅枪。三娘可要保重。”杨复生不紧不慢地说道。有的事情知道就行，完全撕破脸皮，目前还不是时候，马三宝的性命，杨复生早晚会取。

李秀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多谢杨兄提醒，小妹自当注意！”

经过这一番折腾，天色已经亮了，杨复生看了看天空，道：“既然隋军已退，我看我在这里停留也就没有了必要，天高海阔，三娘，你我有缘，他日再见，告辞！”

杨复生说完，不等李秀宁回答，立刻返身走了，侯君集、花二郎恨恨地看了李秀宁、李神通等人一眼，一甩手，冷笑一声走了，其他人也跟着，气呼呼地走了。

李秀宁原本想要叫住杨复生，嘴巴张口，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直到杨复生等人消失了，这才叹息一声，又道：“叔父，请代我送客，另外备上一百金，酬谢杨复生。”

李神通答应着。

马三宝本来想说什么，嘴巴蠕动，还是放弃了。

杨复生令人收拾了行李，又把战死的袍泽带上，带兵返回，李神通赶来相送，带来了金饼，杨复生拒绝了，上马匆匆而去，只留下有些捉摸不透杨复生想法的李神通。

第九十二章 后手

大兴城，阴世师脸色阴沉，正在向卫玄禀告着这一次出兵的战事情况。

卫玄眯着眼睛，静静地听完，良久，这才开口，道：“这个鬼面人的行踪确实奇怪，突兀出现，而且此人筹谋在先，先是设法烧毁三军粮草，又半路伏击，最后，他冲击中军不成，立刻带兵突袭毫无防备的后军，以至于后军进退失据，造成溃败。”

“而且，他假传阴将军战死的消息，沉重地打击了军心，由此观之，此人有勇有谋，当非李秀宁部下。”卫玄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阴世师颔首，脸上有着一丝愧意，道：“是我不查，让贼人混进军中。”

“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大军仍在鄠县，损失也不大，可急速补充粮草，剿灭这股反贼。”

阴世师应着，又道：“李渊打出反旗，至今尚未南下，难道说，他志不在关中？”

关中离晋阳有千里之遥，加上各地反贼，消息不通，有所延迟。信息的滞后让大兴朝廷不能及时得到李渊的最新消息。

李渊暂时不来，不代表他不回来，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许是筹备粮草，也许是因为其他势力虎视眈眈，使得李渊不敢轻易南下。

要知道，刘武周占据着马邑，他的背后，是对中原虎视眈眈的突厥人。

卫玄道想了想，道：“李渊出身于关陇贵族，关中的重要他不可能不知，他早晚南下，如今我等还是先剿灭关中盗匪，以免李秀宁和李渊互相呼应。”

李渊是否入关，什么时候入关，对大兴朝廷有着很大的影响，如今李渊还没有南下的消息，阴世师也觉得，当务之急先剿灭李秀宁，就算李渊届时南下，也缺少策应。

“当然了，李渊不可不防，我老了，精力难免不足，这些事情还望阴将军多多费心。”卫玄又道。

阴世师点点头，道：“尚书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天，我必定死保大隋。生，我是大隋的人；死，我是大隋的鬼！”

卫玄笑了笑，两人又说了一会，阴世师已经让骨仪准备了粮草，过几日他就出兵，继续围剿李秀宁。谈了两个时辰，阴世师站起身来，离开了卫玄府上。虽然国事繁忙，但既然到了大兴，阴世师就回家看一看儿女，只有看见可爱的儿女，他才能暂时忘记烦恼。

一进门，一对儿女扑了过来，阴世师年老得子，女儿阴丽华年仅十五，儿子阴弘智更小，才十二岁。阴世师担忧，如果他为国捐躯，年轻的儿女该怎么办？

“父亲终于回来了，女儿听说反贼势大，赢了一仗。”阴丽华脸色不太好，他年纪大一些，知道的也比较多，不像弟弟不懂事。

阴世师笑了笑，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道：“不碍事，下次出兵，一定把他们都灭了。”

阴夫人走了过来，把丈夫迎进门，吩咐儿女出去，又递给阴世师一封书信，道：“这是清晨有人放在院子里的，妾身看见了收起来。”

阴世师看了看书信，上面写着“阴世师亲启”几个字，阴世师奇怪地拆开了，匆匆一看，不觉十分惊愕，宋老生居然与反贼有所勾结？如果是这样，让他镇守霍邑，如何能挡住李渊？阴世师脸色变了变，如果是这样，镇守霍邑的人选那就要费心思量了。

经过一路急奔，杨复生到了司竹园以西的驻地，在联络上高甑生、梁建方之后，杨复生简单说了事情经过。

“我等百里驰援，李秀宁部下竟然想要刺杀郎将，真是可恶。”高甑生恶狠狠地说道，这一次他成功混入阴世师大营，焚烧了隋军粮草，是义师大胜的第一功臣。听闻有人要刺杀杨复生，立刻大怒。

侯君集也愤然，道：“我真想把刺客抓住，大卸八块！”

杨复生笑了起来，道：“其实我知道谁是刺客！”

侯君集、高甑生、梁建方等人几乎同时问道：“是谁？”

“如果没有错，必然是马三宝。”杨复生说道。

侯君集、高甑生都不知马三宝与杨复生走什么矛盾，因此都吃惊。

梁建方知道一些，道：“原来是他？”

杨复生道：“抓住刺客何须砍他头颅？这是李神通在掩饰，刺客来去自由，必然是司竹园的人，一般士兵与我无仇无怨，又岂会杀我？只有马三宝才有这个可能。”

高甑生不解。

侯君集道：“为何？”

杨复生笑了起来，道：“马三宝虽然只是家僮，据我所知，他对李秀宁十分爱慕，可惜李秀宁不久前嫁给了柴绍，因此他只能mài shēn为奴。”

几人叹息，花二郎注视着杨复生，沉默不语。

侯君集又道：“虽然如此，这马三宝确实可恨！”

“如果有机会，我会杀了他！”高甑生说道。

花二郎在一旁，突然开口，道：“我来亲zi shā他！”

杨复生道：“一个马三宝，这么多人杀，我很欣慰，多谢诸位兄弟。”杨复生说着，站起身来，朝着众人施礼。

几人忙还礼，连说不敢。

杨复生道：“阴世师去了，肯定还会来攻打司竹园，高、梁两位兄弟就在这里驻扎，先摸清楚这四周地理，伺机而动。”

“还要帮李秀宁？”高甑生皱眉问道。

杨复生道：“反隋大业，我一个人不成，有李秀宁吸引阴世师的注意，那就最好不过。”

说是反隋，其实都是为了自己利益，侯君集、高甑生、梁建方都是想要博一个封妻荫子，因此都点头。

“我回去郿县一趟，还有一些事情要做，诸位都要小心，阴世师不是笨蛋，这一次不过吃了亏，下一次不可能上当，等我办完事情回来，再做计较。”

几人都答应着，杨复生带着七八人，骑着战马匆匆直奔郿县。一路急奔，黄昏时刻，抵达郿县，守城的士兵非常警惕，请了柴孝和过来，两人相认，杨复生这才进了城池。

一路回到了县衙，两人对坐，杨复生简单说了经过，又让柴孝和准备钱帛，安抚战死的士兵家属。

柴孝和答应着，两人又聊了一会，柴孝和匆匆去办事，杨复生吃过了饭，先让花二郎等人回家，明早过来，他朝着后院走去，去见向善志，这个时候，是该他出动的时候了。

第九十三章 筹谋

司竹园一战，李秀宁大破隋军一万，而且这一次与前几次不同，是与隋军硬撼，烧掉了隋军的粮草，使得隋军仓皇退出司竹园，退守鄠县县城。

这样的大捷，以少胜多，对于关中的义师来说，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许多躲在秦岭山中，躲避官府追杀的义师，又或者是一些杀人越货之徒，纷纷赶来投奔，数日之间，李秀宁的兵力扩大到了三千余人，比司竹园一战前兵力更盛。

李秀宁十分开心，她一边重组军队，一边打探大兴城的情况，这一次没有了杨复生的相助，李秀宁觉得对抗朝廷，就不能硬来，他坐着战斗的准备。

盩厔县，何潘仁同样得到了司竹园一战的情况，详细的战报他甚至已经知道，对于李秀宁的突然崛起，他十分关注，但他更为关注的是，李秀宁为何突然硬撼隋军？而在战场上出现的那个鬼面人，之前没有听说过，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用面具遮住脸？

何潘仁不解，他派人继续探查，与此同时，经过两个月的探访，何潘仁已经打探到了消息，那就是李密派来的特使已经到了关中，只不过行踪不明，谁也不知道瓦岗特使在何处。

投靠李渊还是投靠李密，这对于何潘仁来说，是个比较难的选择，李花将开，真正的李花只有一个，李渊还是李密才是真正的李花？这还真是煞费思量啊！何潘仁派人秘密探查，务必要找到瓦岗特使。如果没有所谓的瓦岗特使，他就选择李渊，成为从龙之臣。

不仅仅是盩厔县，关中各郡县，武功、蓝田等县，都有着鬼面人的传说，说他带着百余骑兵，纵横沙场，杀得官军哭爹喊娘，更有甚者，说鬼面人是因为长的太丑，所以带上面具遮掩，有点像当年的兰陵王高长恭，只不过高长恭是长的太美，相貌与这个鬼面人有着天差地别。

这种传闻甚至都到了大兴城中，引起百姓的恐慌，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杀进大兴城中，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谣言的力量是很恐怖的，通过各种传播渠道，阴世师府上，阴丽华与阴弘智就在悄悄议论着，父亲是与这个鬼面人交战的人，他最清楚，可是两人都不敢问。

皇宫内，也有着这种传闻，年仅十四岁的杨侑知道了，忧心忡忡，他虽然聪明，个性却十分软弱，听到消息，十分惊恐，反而是他的姑姑，当今天子杨广的小女儿杨晗年纪比较大，已经有十八岁，胆子也比较大，不停地安慰着侄儿。

杨复生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声逐渐传遍了关中，他在与向善志会面之后，又忙着其他事情。三日后，柴孝和匆匆而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杨大哥，你看。”柴孝和把书信递给了杨复生。

书信上还有着火漆，上面还有着加急的标志，杨复生看了信封，微微一愣，这是从大兴城中出来的书信。杨复生小心翼翼地拆开看了，这是阴世师亲笔写的书信，书信是寄给扶风郡太守窦琎的，他在书信里，询问着高甑生的情况——当然了，高甑生在进入阴世师大营的时候，化名为窦雄，这也是阴世师在得知高甑生身份之后，选择相信他的原因之一。

窦雄被捉之后，其实一直被杨复生关押了起来，窦雄不可能出现在京兆郡。杨复生看了书信，原样封好，又交给了柴孝和。柴孝和匆匆离去，传令兵正在休息，被灌醉了，可不能让他发现。

忙了两日，杨复生得到了大兴城再度出兵的消息，他没有急着动身，先处理好了郿县的事情，安抚了战死士兵的家属，抚恤都发放到位，又视察了一番耕地的情况，这才在夜色下，带着心腹朝着鄠县的方向赶去。

此时，阴世师率领大军抵达了司竹园wài wéi，有了前车之鉴，他把大部分的粮食囤积在鄠县并派兵严加看守，以前犯的罪，阴世师不可能再犯。隋军的人数也增加到了两万人，其中大部分士兵都对秦岭的山势比较熟悉，有了这些人的帮助，阴世师很难中埋伏。

这一次阴世师用兵更加谨慎，他先派士兵组成小队，进入秦岭搜寻，此外，大营也建得固若金汤，每日都用不同的口令进出，防备十分森严。

杨复生仅仅带着几人一路走来，知道阴世师没有急着进攻李秀宁，杨复生改变了注意，直奔鄠县而去。鄠县，由于用兵，全城戒严，不过杨复生有杨焕的名头，花二郎等人也都有郿县颁发的路引，十分顺利进城。

在一间客栈住下，杨复生让其他人休息，自己带着花二郎在街道四处走着，观察着情况。

“杨大哥，为何要来鄠县？”花二郎有些不解。

杨复生笑了笑，道：“鄠县虽然不是战场，却比战场更为重要。”

杨复生没有太多解释，只是这么一说，花二郎倒是深信不疑，两人在鄠县转到黄昏时分，宵禁就要开始，这才返回了客栈。

客栈里，几名部下正在等待着杨复生回来，这一次杨复生带上了张刚刚，此外还有几名瓦岗老兄弟，看见杨复生回来，都打着招呼。张刚刚把杨复生叫到了一边，两人进偏厅说事。

“杨大哥，情况怎样？”张刚刚问道。

“鄠县虽然不大，但人口稠密，此外，阴世师的大军在此地屯粮，防范森严，恐怕难以得手。”杨复生说道。他原本有个计划，就是要烧掉粮食，不过从今日探查情况来看，隋军的防备是非常森严的，想要烧毁，几乎办不到。

张刚刚道：“嗯，我这边也得到消息，李秀宁已经把大部分军队转移到秦岭山中，就连司竹园也只剩下区区五百人。”

“看来李秀宁是准备放弃司竹园，与隋军打游击。”杨复生说道，原先李秀宁也是这么办的，不过那时候她人手不多，隋军也相对不多，但现在不一样，隋军足足有两万之多，可以步步为营，逼迫司竹园，压缩李秀宁的生存空间。李秀宁知道司竹园不可守，只得做两手准备，如果司竹园守不住，就利用秦岭复杂的地势来与隋军zhou xuán。

“杨大哥，你可知道镇守司竹园的人是谁？”张刚刚问道。

“谁？”

“李仲文。”张刚刚回答。

杨复生笑了起来，道：“李秀宁不信任李仲文，不过这也是好事。刚刚，你把消息传回去，让他小心一些，不可让敌人发现。对于他，我还有大用。”

“杨大哥放心。”张刚刚回答着。

第九十四章 不靠谱的人

隋军攻打司竹园，关中不少势力都在关注着，就京兆郡内而言，盩厔县的何潘仁，宜君县的刘炅都在等待着大战之后的消息，因为这些消息，决定着他们日后该怎么做，就连冯翊郡的贼首孙华，也在关注着。

蓝田县以西，李秀宁之妹李秀文十分焦急地走来走去，她在劝丈夫段纶出兵相助三姐。段纶是大隋名将兼兵部尚书段文振的次子，由于娶了李渊的四女儿李秀文，因此他也被迫选择了与朝廷为敌这条路。他在蓝田拉起队伍，目前兵力不多，只有千人。

段纶之所以没有选择投奔李秀宁，是想要在蓝田县招兵买马，进一步扩大势力，同时也是想要牵制隋军，减轻李秀宁的压力。但隋军似乎就认准了李秀宁，数次派大军杀奔司竹园。

“夫君，三姐与我关系非同一般，可不能看着她被隋军围剿呀。”李秀文是年前嫁给段纶的，由于段纶辛苦耕耘，李秀宁已经有孕在身，肚微微隆起了。

“夫人尽可放心，三姐与我等都是一家人，我不帮她谁帮她？”段纶安慰着妻子。

两人说话间，段纶之弟段世宏快步走了过来，道：“二哥，司竹园那边，有急报传来。”

“七弟，司竹园发生了什么事情？”段纶问道。

段世宏拿出一封书信，道：“这是三姐令人送来的书信，人我已经安排下去休息了。”

段纶拿起书信，匆匆打开看着，李秀文心系三姐，也凑过来看着，不由惊呼了一声，道：“隋军这么多人，恐怕三姐危险了。”

段纶耐着性子把书信看完了，道：“夫人不用担忧，三姐在信里说，她在司竹园无恙。”

“隋军那么多，岂会没有危险？”李秀文说道，又扯了扯段纶的衣袖，道：“夫君不如带人赶去支援，也能帮助一下三姐。”

段纶略显犹豫，李秀文哭了起来，道：“我的三姐呀，我只恨是一个女儿身，不能去救你。”

李秀文哭起来，惊天动地，段纶被吓了一跳，从来没有看见妻子如此过，生恐她哭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忙道：“夫人别哭、别哭，我去，去还不成吗？”

李秀文这才破涕为笑，道：“夫君你最好了。”

段世宏颇为尴尬地看完，脸色有些红。

段纶道：“七弟，你派人时刻关注司竹园情况，另外准备粮秣，准备驰援司竹园。”

隋军进入司竹园范围之后，采取步步为营的策略，令李秀宁十分头疼，尽管司竹园一带地势复杂，可以据险而守，但兵力悬殊，隋军一步一步紧逼过来，固然有损失，但损失比起两万士兵来说，却微不足道。

为了避隋军锋芒，李秀宁进入了秦岭中，只留下了李仲文带着数百士兵死守。这些士兵多半是新投奔而来的，战斗力不强。

这几日来，义师且战且退，最终全部进入了坞堡之中，利用坚固的坞堡来抵挡隋军，由于坞堡建在山上，隋军不利于使用攻城器械，因此坞堡暂时无恙，但李秀宁、李神通等人离去，只剩下李仲文主持大局，军心难免有些恐慌。

十几名士兵围在李仲文的身边，七嘴八舌地说着。

“李大哥，三娘离去，虽说是出击，可一直不见踪影，如今隋军逼来，在坞堡外扎下大营，虎视眈眈，我等总不能这样守下去吧？”一人说着。

“是啊，三娘说是退敌，哪有在秦岭山中退敌的？恐怕是抛弃我等了吧？”又有一人说道。

李仲文哪里知道李秀宁心中在想什么？自从李秀宁知道李仲文与杨复生的复杂关系之后，李仲文就感觉到了，李秀宁对他就多了几分疏远，不是很信任，如今让他留守坞堡，更证明了这个猜想。

众人七嘴八舌，说得李仲文心情逐渐不好，他更是猜想，难道真的如这些兄弟所说，李三娘抛弃了众人？李仲文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该怎么办？李仲文心神不宁，隋军已经在坞堡外驻扎下来，就算坞堡地势险要，隋军人多，光是攻城不止，就会累坏众位兄弟。

李仲文思前想后，最终决定逃走，至于日后李秀宁是否会怪罪，他来不及多想了，继续留在坞堡，很有可能丧命。这两者之间，孰轻孰重，李仲文自然分的清楚。

见大多数的人都想活命，李仲文作出了一个决定，他的这个决定彻底打乱了李秀宁的计划。当夜寅时，天空一片漆黑，李仲文带着心腹士兵偷偷溜出了坞堡，天色刚亮，隋军准备攻打司竹园，先做出了一波试探。义师的士兵急忙去禀告李仲文，这时才发现李仲文不见，找遍了整个坞堡，都不见李仲文的踪影。

主将突然不见，义师大乱，根本毫无抵抗力，隋军只是一波进攻，就顺利拿下了坞堡，阴世师得到消息，大为振奋，派五百人进入坞堡内，却发现坞堡内没有多少人，尤其是以李秀宁为首的贼首根本不见人，隋军拷问了一番，这些反贼都是一问三不知，阴世师大怒，令人杀了这些反贼，又把坞堡里里外外搜了个遍，金银细软全部拿走，最后，令人一把火烧了坞堡，又把坞堡给拆了个七零八落，只剩下一堆破石头。

阴世师没有找到李秀宁，自然不肯甘心，他令人继续在司竹园四周搜寻，意图找到贼首。

消息传到李秀宁的耳中，她大为吃惊，她原本是想要利用李仲文来牵制隋军，这个时间不需要太多，两三日就足够，届时，她会设法伏击隋军，但她想不到隋军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攻破了坞堡，她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等到详细的消息传回来，李秀宁这才大吃一惊，她原本比较信任李仲文，所以才把留守坞堡的重任交给他，想不到李仲文居然逃了。

“侄女，你看这李仲文果然不靠谱！”李神通说道，一副神机妙算的模样。

李秀宁叹息了一声，道：“是我识人不明，愿意为以他的才能，足以守卫坞堡，给我一点谋划的时间，想不到他居然逃了！”

史万宝在一旁，冷笑了一声，道：“这个李神通，与杨复生是亲戚，他岂会投靠三娘？由此看来，他是杨复生派来的。”

马三宝表示支持，道：“我早就说过，杨复生心怀鬼胎，与我等绝对不会是盟友，而是敌人。”

李秀宁一时也猜不透，只得点点螓首，又道：“如今隋军攻破坞堡，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依诸位之见，我军该如何去做？”

几人细细商量了起来。

第九十五章 遇故人

坞堡失守，李仲文潜逃的消息传回鄠县，杨复生就知道破坏了李秀宁的计划。不管李秀宁是准备用什么计谋，她都不可能丢掉坞堡，因为那是她的根基。

但让杨复生不太明白的是，李秀宁为什么要让李仲文守卫坞堡？但不管怎样，杨复生的计划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整个鄠县的情况已经摸清楚了，隋军把粮食囤积在义仓中，并派人严加看管，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看守，人数超过百人。

这样的防备，杨复生不可能有任何的想法，但为了在削弱李秀宁势力的同时，又要打击朝廷，杨复生必须要寻找一个平衡点，既不能让李秀宁发展太快，又要让她牵制官军，让官军疲于奔命。

这个度非常不好掌握，如今李秀宁的坞堡被隋军洗劫一空，杨复生就要打击隋军，最好的选择，是烧掉隋军的粮草，让阴世师的军队没有粮食可吃，那他就只能退兵。

得到坞堡被攻破的第二日，杨复生带着花二郎在街上四处走着，试图找到机会，忽然，前方传来一个声音，声音里带着不确定：“敢问是杨焕杨先生吗？”

杨复生扭过头，眼前这人身着隋军兵服，看相貌，有点印象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你，你是？”杨复生问道。

“杨先生贵人多忘事。我是禁军士兵，名叫雷永吉，先生见过的，就在大兴城内。”来人说道。

杨复生想起来了，是在大兴城中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士兵，正是雷永吉把他带到了卫玄的尚书府。

雷永吉以为杨复生不记得他，又要准备提醒，杨复生却笑了起来。

“上次承蒙雷兄弟引路，我这才到了尚书府上，我还没有多谢雷兄弟。”杨复生说道。

雷永吉上次得到杨复生赠送的钱帛，大吃大喝了几天，很是惬意，闻言忙道：“不敢，能为杨先生效力，是雷某的荣幸！”

两人寒暄了几句，杨复生问道：“我记得雷兄乃是禁军，为何在这里出现？”

雷永吉道：“这一次阴将军出兵剿灭司竹园的李秀宁，我等随大军而行，我驻守鄠县，看管粮秣。”

杨复生道：“俗话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如此重要，足见雷兄深受阴将军信任。”

雷永吉摆摆手，道：“我也只是其中一名队正罢了。”

杨复生道：“正所谓他乡遇故知，我与雷兄一见如故，若不嫌弃，我请雷兄喝酒！”

雷永吉一愣，想了想，道：“也好，只是不能多喝。”

“雷兄关系着鄠县安危，以水代酒便可。”杨复生笑着说道。

雷永吉身边还有三名隋兵，杨复生自然一同邀请，就在鄠县内寻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酒肆，要了十几个小菜，还有两壶温酒，几人吃菜喝酒，聊的十分开心。杨复生有意无意打听着情况，得到更多的消息。

雷永吉没有料到杨复生有所图谋，在他看来，杨复生是与卫玄有些关系，怎么可能做出有损大隋的事来？因此把知道的事情说了个五分，特别机密的，倒是没有透露。

杨复生也不需要知道太多的事情，想要在战场上击溃两万隋军，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是阴世师吃了一次亏之后，显然警惕了更多。

酒饱饭足，雷永吉带人离去，杨复生又送了雷永吉一些财物，让他请兄弟吃饭，雷永吉一番推脱，却推脱不掉，只得拱手谢过，心中对杨复生又多了几分好感。

杨复生离去之后，回到客栈，继续等待着消息。

司竹园，隋军将其变为废墟，然后在坞堡外驻扎，士兵每日组队上山搜寻反贼下落，双方在山里发生不少小规模的冲突，各有死伤。

隋军的损失更大一些，但他们人数占据优势，损失十几人甚至上白人根本不算什么，反之，李秀宁则十分肉疼。

面对隋军突然的强势，李秀宁在吃了几次亏之后，意识到现在的隋军没有那么容易对付，她躲藏在山中，不直接与隋军交战，最大限度的保存着实力。

时间很快过去，转眼十天过去了，李秀宁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起来，由于错误估计了李仲文，使得李秀宁粮食不足，虽说秦岭山脉中动物很多，可以果腹，但盐的缺乏变得严峻起来，不吃盐，人就会得病，没有气力，那就只能等死。

李秀宁召集了部下，李神通、史万宝、马三宝等人聚在一起，商量着事情。

“不如请段将军来帮忙？”马三宝说道。

史万宝比较实际一些，道：“也可以请杨复生。”在他看来，杨复生比段纶要靠谱得多。

马三宝哼了一声。

李秀宁皱眉，道：“如今我军危急，这两个人虽然有兵力，但人数都不多，恐怕难以奏效。”李秀宁还担心的是，杨复生不肯出兵相助。

李神通心中叹息，难道要被困死在山中吗？这么多的士兵，吃饭要粮，可不是小开销，更主要的是住在山中，这时天气变暖，蚊虫叮咬，不少士兵身上已经被咬出了大包，疼的哇哇直叫，如果不能及时得到医治，恐怕会变得更加严重。

几人商议着的时候，有人快步走了过来，道：“三娘，段纶派人求见。”

“请！”李秀宁大喜，话刚说完，又站起来，亲自迎接。

来人是段纶的部下，经过好几日的寻找，这才找到了李秀宁等人的下落。

“见过三娘。”这人说着。

“段将军派你来，可是他领兵来了？”李秀宁问道。

“正是。不过隋军势大，段将军的兵马不足，不能与隋军硬拼。在司竹园以东约五十里的地方驻扎下来，先派我等前来联络，看一看三娘的情况。”来人说道。

李秀宁点头，敌强我弱，自然不能硬拼，只有先了解了情况，才能做出部署。李秀宁带着来人进入大帐，详细问了起来。但她很快就失望了，段纶也只有一千人左右，如何能打败隋军？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秀宁陷入深思的时候，杨复生也做出了安排，隋军的情况他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雷永吉等一些隋军队正已经与杨复生喝了好几次酒。这些队正知道杨复生与卫玄卫尚书有些关系，又见杨复生出手大方，都刻意巴结。杨复生又有意结交，短短十余日，众人都称兄道弟起来。

第九十六章 烧粮（上）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杨复生已经弄清楚了隋军在义仓的布放以及巡逻的规律，隋军每天都是子时、午时换班，尤其是子时换班的时候，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许多士兵都十分困乏，对于杨复生来说，这是一个机会，不过，杨复生认为现在还不是最佳的时机，他依旧在等待。

隋军围剿李秀宁的消息不断传来，李秀宁陷入了危机之中，被隋军困在秦岭山中，食不果腹。有消息传言，李秀宁的部下纷纷逃出秦岭，希望能活命，阴世师抓住了反贼，先关押了起来，但又有消息传言，这些反贼统统被杀了。

各种消息传来，都是对隋军利好的，不过杨复生也通过自己的渠道，知道李秀宁之妹李秀文的丈夫段纶已经赶来支援，不过人数较少，不敢直接与隋军硬撼，而是在等待着机会。

杨复生又等了两日，隋军攻占了司竹园已经有半个月之久，这半个月是李秀宁最为难熬的半个月，对于杨复生来说，也是利好的半个月，李秀宁越惨，对于杨复生来说，机会就越大。

杨复生暗中派人进入秦岭，找到了李秀宁，让她再坚持几天，两日后，传递消息的兄弟回来了，表示已经给李秀宁说了，给李秀宁军中带来了巨大的震动，很多人表示鬼面人不可能做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击退隋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杨复生只是笑笑，准备动手。后日就是七月二十日，鄠县的隋军又要运送粮食到前线去，这就意味着阴世师的粮食不多了，如果鄠县的粮食送不到，阴世师最多只能支撑五天，杨复生相信李秀宁一定能够再支撑五天。

十八日黄昏，杨复生依旧请了雷永吉等隋军将领吃饭，酒肆里，十几人吃吃喝喝，显得十分热闹。

杨复生喝了几口闷酒，却是叹息了一声。

雷永吉在一旁，看出杨复生的郁闷，道：“杨先生何故忧愁？”

“唉，不瞒你说，我奉家族之命前来关中，便是想要赈济灾民。各处的情况我已经考察得差不多了，准备即日回转弘农，可惜城中禁言，我却不能出城，真是愧对关中父老！”杨复生说道。

雷永吉拱拱手，道：“杨先生心系国家，我十分佩服。虽说阴将军规定了只能进不能出，但杨先生不是一般人，自然是可以的。”这段时间吃喝杨复生不少，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雷永吉便想放杨复生出城。

“这可不成，坏了阴将军的规矩，若是阴将军知道，连累了雷兄弟，那可不妙。”杨复生连连摇头。

几名队正在一旁听着，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人道：“杨先生客气了，后日我等就要押送军粮去前线，带几个人出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杨复生迟疑。

“杨先生不用担心，这是小事！”又有人说道。

雷永吉道：“杨先生若是客气，就是瞧不起兄弟们！”

杨复生这才叹息了一声，朝着众人施礼，道：“如此，杨某多谢诸位鼎力相助之恩，他日必有重谢。”

众人忙还礼，道：“杨先生为的是关中百姓，我等都是关中人，还要多谢杨先生的救命之恩！”

杨复生哈哈笑了两声，举起酒杯，道：“杨某敬诸位一杯！”

“请！”众人也都举杯，一口喝尽。

这场酒喝了很长时间，直到戌时三刻，众人这才散去，有几人喝的醉醺醺的，相互扶持而去，今夜还要守夜，得在子时之前交班。雷永吉见杨复生也喝醉了，便让部下送杨复生回到了客栈。

等到那士兵走了，杨复生在花二郎的帮助下起来，他还有事要做。杨复生先用了一根羽毛放入嘴中，在喉咙处搅了搅，不一会，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足足吐了一顿饭的时间，杨复生把腹中的酒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花二郎微微皱眉，等杨复生吐干净了，出去打了一盆水，替杨复生洁面，然后把污秽之物都清理干净。屋子里还有一股臭味，又打开了窗户，让里面的臭气散尽。

杨复生吐了酒，精神好了许多，他用温水漱了口，让花二郎召集了众人。

张刚刚等人进来之后，杨复生让一人在门外等待，便与其他人说着事情，今夜就是最好的机会，杨复生决定烧粮，迫使阴世师退兵。张刚刚摩拳擦掌，很是期待。

杨复生简单说了计划之后，众人离去，收拾物件，准备动手。

“杨大哥，你喝了这么多酒，还是不要去了，此事就交给我等。”张刚刚留在最后，说道。

杨复生道：“这个不妨，你放心，这点酒我没事。”

张刚刚点点头，走出去。花二郎进来，看着杨复生，道：“杨大哥，我觉得张大哥说的对，你不能去。”

“你放心。”杨复生简单说着，开始整理行装，他走到一旁，换了一件黑色的衣服，然后把几个竹筒绑在身上，又带了一把横刀。花二郎见劝说不了杨复生，便也回房准备。

时间过去，到了将近子时，杨复生带着众人出去。由于宵禁，鄠县晚上没有什么人敢走动，只有少部分的士兵在巡逻着，此外，便只有巡夜的百姓，敲打着梆子，报着时辰。

杨复生已经制定了行进的路线，更是把隋军巡逻的路线和时间都摸了个清清楚楚，一路上，专走小路，倒也十分顺利地就到了义仓附近。

义仓里至少有两百人看守着，里面的防备更加森严，与鄠县内不可同日而语。杨复生再度叮嘱了一番，这才朝着义仓走去。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杨复生知道在义仓的东侧，哪里有几棵大树非常高，枝叶茂密，非常适合进入义仓。

到了树下，杨复生没有急着上树，而是竖起了耳朵听着里面的情况，义仓内还算安静，看看月亮，似乎还没有到交接的时间，不过也快了，最多只有一顿饭的功夫。这个时候，正是守卫士兵相对放松的时候，杨复生见机会到了，摆摆手，一翻身上了大树。在大树上看了看，附近没有人，杨复生小心翼翼地下去，四周只有蛐蛐的叫声，杨复生轻声学着鸟叫了一声，其他人也都上树下树，顺利地进入了义仓。

第九十七章 烧粮（下）

义仓里，不时有士兵走动，手中举着火把，严密地巡视着。随着时间接近子时，交接班的时刻就要到来，一些士兵已经累坏了，急不可待地想要回去休息，有或者去风花雪月之处，好好玩乐一番。

将近子时，守兵开始走动，赶去交接。杨复生计算着，等到最后一波隋军离开了，杨复生一挥手，带着众人穿梭在路上，他们动作很快，片刻时间，就抵达了某一处粮仓的门口。

杨复生率先闯了进去，门里其实还有一人，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着，不等他反应过来，杨复生已经拔出横刀，一刀将他砍死。

“咚！”这人倒下，发出声响。

“老张，你怎么了？”内里有人说道。

杨复生心中微微一惊，他想不到里面还有人，不过已经到了这里，就不可能退缩，他含糊地道：“不好，有人。”

“啊？什么人？”里面那人很是吃惊地应了一声，探出了半个头，一只手准备拿武器。

杨复生快步奔了过去，一刀砍下，那人吃了一惊，急忙缩回头，杨复生不等他反应过来，横刀连连劈出，花二郎、张刚刚等人也跑了进来，只留下一人在门口附近观察局势。张刚刚赶来帮助杨复生，花二郎则与其他人一起，从背上取下竹筒，打开塞子，把里面装着的油汁浇在了粮食堆上。

那名隋兵心中大急，好不容易躲过了杨复生的追杀，正要大声叫喊，张刚刚杀了过来，逼的这人毫无办法，就连拉动不远处的铃绳也没有机会。这人心中大急，却又挡不住杨复生与张刚刚的联手进攻，看见敌人在浇了许多油汁，他心中更急，一不小心，被张刚刚砍中一刀，随后被结果了性命。

“快！”杨复生见隋兵死了，急忙把竹筒打开，油汁浇了一圈，油汁浇得差不多了，这才退出去，点燃了火。临走前，杨复生把门关上，不打开门，不会发现里面起火。

“走！”杨复生等人躲在了粮仓外，观察着，隋兵还没有交接完毕，因此四周无人，没有发现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鄠县不大，所建的义仓也不大，只有一个主仓，军粮连同义仓存粮都放在了一起，其他仓的粮食不多，只要烧掉了主仓，隋军两万多人就会陷入粮食危机中。

杨复生注视着主仓，等了片刻，他嗅到一股烟味，隐隐看见了火光。杨复生道了一声：“走！”起身离开，临走前，他扔下一个面具，面具张牙舞爪，看起来格外恐怖。

花二郎、张刚刚等人也起身，然后弯腰，跟着杨复生离开，一路上，遇见了两批返回粮仓的士兵，杨复生自然不愿生事，躲在树木后，等待着众人离去。隋兵走远了，众人这才起身，离开粮仓。依旧是到了树边，翻身上树。

翻墙出了义仓，杨复生没有急着离开，义仓旁，就有几间年久失修的屋子，杨复生立刻点燃了屋子，屋子不大，很快就燃起了大火，引起了义仓的隋兵注意，隋军生恐大火烧到义仓，因此派人前来灭火。

杨复生带着人远远离开，观察着义仓的情况，很快，隋军就发现了义仓有火，士兵们呼喊着开始灭火，但义仓内杨复生泼了大量的油汁，火燃烧起来很快，用水根本无法浇灭。油汁流动，着火的范围越来越广，越不容易扑灭。

看见火势越来越大，把整个天空都映红了，四周也变得沸腾起来，一些百姓甚至发现了冲天的火光，都出门查看，杨复生趁乱带着人返回，其他的事，他只能暂时等待。

这一夜，杨复生睡了两个时辰就又起来，洗漱之后，先慢悠悠地下楼吃早餐。

客栈里，不少百姓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着，杨复生一听，原来都是在议论着义仓大火的事情。这一场大火，烧得是惊天动地，整个义仓都被烧了个七七八八，木质的屋梁都烧没了将近二十万石的粮食最后只剩下两千多石，这还是藏在角落没有被烧到的。

整个鄠县只剩下了两千多石粮食，就算隋军买下鄠县粮商的所有粮食，也不够两万大军的吃喝，而且，即使隋军买下了粮食，势必会造成鄠县粮价上涨，百姓若是买不起粮食，生活没有着落，就会选择zào fǎn。

杨复生不动声色地坐下，买了几样食品，慢慢吃着，听着百姓聊天。除了粮仓被烧，隋军在义仓内还找到一个鬼面具，有的士兵不知，有的看见，却想起来了，那不是在司竹园击败阴将军的那个鬼面人吗？

百姓们七嘴八舌说着，有的说这场大火是鬼面人放的，有的说的更加玄乎，是鬼怪所放。搞得人心惶惶。杨复生听了一顿饭的功夫，了解了大致的情况，也吃饱了，便返身上楼。

杨复生刚回到客栈，花二郎就禀告着，说就有人来拜访，正是雷永吉等几人，一个个都脸色焦急，义仓被烧，粮食都没了，放火的人又没有抓到，这等大罪，阴将军若是怪罪下来，恐怕是死罪。

杨复生略作准备之后，便让花二郎带人进来。

“杨先生，请救救我等！”雷永吉等人进来，便深深施礼。

杨复生作出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揉了揉眼睛，惊讶地道：“诸位兄弟，这是为何？”

“杨先生，我等性命不保，还望杨先生相救！”众人又说道，一个个脸色严峻。

杨复生忙走上前，扶起众人，道：“诸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要焦急。”

雷永吉道：“不瞒杨先生，昨日义仓大火，粮食都被烧了个干净！如今鄠县粮食严重不足，阴将军若是怪罪下来，恐怕我等都要受死。”

“这！”杨复生作出惊讶表情，道：“义、义仓被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雷永吉叹息了一声，道：“昨夜我等与杨先生喝了酒之后，便返回义仓，也不知怎地回事，义仓突然起了大火，怎么扑都扑不灭。大火现在仍然尚未完全熄灭，我等只救出两千多石的粮食，其他粮食恐怕是救不出来了。”

杨复生皱着眉头，道：“这样的大火，必然是有人放的。”

“我等也是如此猜测，在义仓发现一个鬼面具，想来是放火人留下的，只是不知是何人。”一名队正说道。

雷永吉道：“听说这个戴这个鬼面具的人在司竹园出现过，很有可能是李秀宁的人！”

杨复生道：“我也有所耳闻，听说正是此rén dà破阴将军，这一次又是此人烧毁了鄠县义仓，确实可恶！如今粮食所剩无几，不知诸位兄弟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几人都正色起来，他们来，就是想请杨复生帮忙。

第九十八章 慌不择路

义仓被烧，粮食短缺，当务之急便是要筹集粮食，以解决三军的用度，尽管这个数额有二十万石，众人都认为，以弘农杨氏的能力，筹集这部分粮食是不费力气的。

几名隋军队正知道丢失粮食罪大，但也想极力挽回，因此都来求杨复生，希望他能帮忙。事情嘛，肯定不会让杨复生白帮，但二十万石的粮食不是小数目，鄠县的留守士兵就算都拿出钱来，也不够买这么多粮食，几人都是许诺，分批偿还。

杨复生听明白了之后，叹息了一声，摇摇头，道：“诸位，并非我不愿意帮忙，二十万粮食可不是一丁半点，就算我能立刻赶回弘农郡，筹集粮食，押送到鄠县，就算一路顺利，至少也要一个月的时间。”

雷永吉等人也知道杨复生说得是事实，眼神都黯淡了下去。片刻，雷永吉又道：“听说大兴城中也都弘农杨氏的产业，不知是否能筹到二十万石粮食？”

“雷兄弟，并非我不愿意帮忙，你也知道，弘农杨氏前几年受到天子打压，关中的势力受到很大的影响，不少弘农杨氏的产业都变卖给了其他家族，根本无力筹集二十万石粮食。”顿了一顿，杨复生又道：“诸位，而且义仓被烧，阴将军必然大为震怒，就算真能筹集到二十万石粮食，阴将军也会追究义仓被烧的罪责。”

众人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闻言都是点头，眼神中充满了忧虑。

“二十万石粮食可不是小数目，我曾听闻阴将军治军森严，这样的过错，他肯定不会饶过诸位。”杨复生又道。

这一点雷永吉深有体会，他点点头，道：“阴将军治军的确森严，为人也比较古板。”

“这就是了，因此筹集粮食并非上策！”杨复生说道。

一人道：“难道我等只能坐以待毙吗？”

雷永吉脸色微微一变，他还年轻，不想死，可如今局势，不是他想死就不死的，这样的大错，足以被抄斩。

“这些时日，诸位与我关系不错，我也佩服诸位英雄了得。”杨复生给众人戴了一个高帽，然后又道：“如今天下大乱，四方反贼群起，大隋朝廷恐怕时日不多。诸位如果想活命，不妨投奔关中的山大王。”

“这……”雷永吉迟疑，众人都是官兵，突然屈身为贼，确实有些不适应。

“我知诸位犹豫难决，但如今为了活命，只能登高一呼，否则阴将军一定治罪。”杨复生又道，他不强劝众人，但有的话他要说。

几人都看着杨复生，一个个脸色变幻莫测，难道真的只有去当山贼，才能活命吗？屋子里沉寂了好半响，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死一般的沉默中，有人终于开口了。

“只要能活着，我愿意听杨先生的教诲。”一人说道。

“老冯，你……”

“不要劝我，我家中还有老母妻儿，若是都被治罪，我如何对得起他们？”被唤作老冯的队正说道，握紧了拳头，看着杨复生，又道：“杨先生，请教我！救命之恩，冯成则没齿难忘！”

说着，冯成则跪在了地上，朝着杨复生磕了一个响头。

杨复生急忙上前，一把扶起他，道：“不可如此。起来，起来！”

其他人眼神犹豫，都看着杨复生、冯成则，片刻，雷永吉也道：“我也愿意听从杨先生的安排！”

两人表态之后，其他人也都跟着表态了，杨复生见众人都有了意思，便道：“好，蒙诸位兄弟相信，杨某一定保证诸位安全。”

“多谢杨先生救命之恩！”众人都说道。

“义仓被烧，阴将军恐怕今日黄昏之前就能得到消息，诸位立刻动身，返回家中，带着亲人，到盩厔县的悦来客栈，我安排人手在哪里接待诸位！”杨复生想了想，说道，又叮嘱了一些事情。

众人都忙点头，道：“如此，有劳杨先生！”

“好，事不宜迟，诸位兄弟立刻出城。”杨复生说道。

雷永吉、冯成则等人忙站起身来，施礼之后，匆匆走了出去，杨复生叫来花二郎，让他通知其他人，准备一番，这几日就出城。

鄠县义仓被烧，消息很快传到了司竹园，阴世师首先得到消息，他大为震惊，下令严查此事，二十万石粮食被烧可不是小罪，更为关键的是，军中缺乏粮食，剿灭李秀宁的大计就会延迟，一旦给了李秀宁喘息之机，以后想要剿灭，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他立刻让人计算军中存粮，预计还能吃五日，如果削减用量，应该能支撑十日，阴世师想了想，一边派人去长安搬运粮草，一边传令三军，把三餐削减为两餐，用度也有一定削减，阴世师再三说明，这只是暂时，几日后就恢复用度并给予士兵补偿。

阴世师治军严厉，这个时候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军中士兵虽然有些怨言，但都知道了鄠县的事情，因此大多只是抱怨，最终都接受了阴世师的决定。好在鄠县离大兴城不远，押送粮食过来，如果急赶，两日也能赶到，粮食问题不用担心。

阴世师暂时解决粮食问题，心中稍安，他再度想起鄠县士兵回报，说在义仓里发现一具鬼面具，这让他想起大半个月前司竹园出现的那名鬼面人，正是他的出现，大乱了阴世师的计划，并迫使自己退兵。现在看来，这个鬼面人是谁？他究竟是不是李秀宁的部下？阴世师觉得必须要弄清楚这件事情。

稍晚一些时候，李秀宁也得到了消息，鬼面人是谁，她知道是知道的，只是她不知这一次杨复生又用了什么办法，烧毁了位于鄠县的义仓，使得阴世师没有了粮食，这对于李秀宁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她相信，只要在坚持几天，阴世师一旦粮食用尽，就会退兵，给她喘息之机，然后思考这一次用兵的错误。

李秀宁把消息告诉了李神通、史万宝、马三宝等人，几人精神都是一振，这些日子在山中，受尽蚊虫叮咬，又缺乏食盐，一个个没有了力气，如果在这样下去，恐怕不等阴世师派兵前来剿灭，自己就已经被灭了。听闻阴世师有退兵的可能，都打起了精神，商议着事情，马三宝虽然不悦杨复生，但这总算一个好消息，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李秀宁与众人商议之后，决定等待阴世师退兵，如果有机会，与段纶一起，给阴世师一个教训。为了取得更大的战果，李秀宁独排众议，决定派人联络杨复生，共击隋军。虽然前些日子有些龌龊，但杨复生肯烧鄠县军粮，李秀宁觉得杨复生肯定会帮助自己。

第九十九章 谣言

隋军在鄠县的粮草被烧的消息传开之后，引起各方震动。

大兴朝廷接到消息，骨议亲自处理此事，他以极高的效率准备了粮草，不到两日，第一批五千石粮食准备妥当，先期送往司竹园。当然，这点粮食远远不足，骨议继续准备粮草，这批五千石粮食送过去之后，接下来就是送五万石粮食。五万石粮食不少，为了万无一失，他决定请屈突通押送。

骨议把粮食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才上报了卫玄、代王杨侑，得到了他们的许可，这才放心大胆去做。

另一方面，李秀宁打足了精神，与隋军zhou xuán，段纶也在寻找着机会，在山中埋伏着，准备给隋军致命一击。

这个时候，杨复生正在紧张地实施着下一步的行动，他让部下几人，临时打扮成乞丐，混迹其中，唱着临时改编的歌谣，短短三日，鄠县就流传着鬼面人的各种传说故事，有人说，他是一个三头六臂的怪人，之所以烧毁隋军粮草，是为了推翻暴隋；有人也说，鬼面人长的奇丑无比，所以才戴着面具；此外还有其他一些传言，比如说鬼面人会取暴隋而代之，比如说鬼面人其实是何潘仁的部下等等，各种消息一时难辨真伪。

通过乞丐、街头儿童等等传播方式，鬼面人的故事很快就在鄠县城中流传起来，并有朝着其他郡县扩散的趋势。鄠县县令派人抓捕，却只抓到几名乞丐，严加拷问之后，却得不到更为重要的消息，只得派人严查城中。

这个时候，杨复生依旧待在城中，打探着消息，阴世师要围剿李秀宁，必然会常驻鄠县，他在这里等待着进一步的消息，至于张刚刚等人，已经出了城，先派去了盩厔县。杨复生的身边，只留下了花二郎一人。

两日后，杨复生在城中吃饭，得知骨议派人押送的五千石粮食已经到了鄠县，进而就会转运到司竹园。杨复生没有打这部分粮食的心思，听了消息之后，只是记在心中。

次日，五千石粮食送到了司竹园，阴世师有了粮***神大振，他令人多发了两斗给士兵，让士兵们美美地吃了一顿。士兵们吃饱了饭，军心逐渐稳定下来。

就在此时，在河东，几匹快马迅速南下，给大兴城带来了最新的消息，李渊正式起兵，在晋阳打出“荡夷群雄，拯百姓于凶危。”的名头，誓师南下，兵锋直指关中，誓要夺取大隋京师大兴城。

代王杨侑毕竟年轻，六神无主，卫玄立刻派人通知了阴世师，请他回转大兴，商议大事：李渊正式南下了！河东各郡如何布防，都是令人头疼的事，没有阴世师，恐怕难以决策。

阴世师得到消息，继续留着大军驻守司竹园，自己带着几人偷偷潜回了大兴城。

李渊誓师南下的消息被封锁得很严，只有大兴朝廷上层少部分的大臣知道，经过两日的商议，卫玄、阴世师、屈突通、骨议等人敲定了事情，就由屈突通带兵五万镇守霍邑，至于原本敲定镇守霍邑的宋老生，被调回大兴城，围剿各地反贼。

这其中的原因阴世师没有明说，那封奇怪的书信让他对宋老生产生了一丝怀疑，但也只是一丝而已。毕竟宋老生一向爱国忠君爱国，阴世师也猜不透那封书信的真实目的，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宋老生个性暴躁，远不如屈突通沉稳，镇守霍邑，还是屈突通这等沉稳的老将还是稳妥一些。

国家危难，屈突通自然立刻答应，表示会把李渊阻挡在霍邑以北。骨议也表示，他克日准备好粮草，让屈突通安心赶赴霍邑。众人商定之后，各自散去，忙碌地准备着。

司竹园方面，由于隋军几日没有围剿秦岭山中的李秀宁，不仅李秀宁奇怪，就连杨复生也十分奇怪，由于大兴朝廷封锁了消息，杨复生不知道李渊已经誓师南下。在鄠县又等了两日，鄠县管制松了一些，杨复生这才慢悠悠地离开了。

杨复生朝着盩厔赶去，两日后，抵达盩厔，雷永吉已经到了这里，同时，他带来了一个不是消息的消息。

雷永吉逃出大兴城的时候，见到过军中的兄弟，那兄弟也只是说，从河东有快马赶来，据说是八百里的加急快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杨复生一猜，便知道是李渊正是南下了。

其实李渊南下并非不可阻挡，关键是如何阻挡，在什么地方阻挡，只要选好了人，镇守在河东各处要隘，尤其是霍邑，李渊就很难顺利南下。杨复生立刻叫来了张刚刚，令他赶去大兴城探听消息，查看大兴城隋军的动向。

在盩厔等了几日，其他几名兄弟陆续赶来，先后在客栈住下，杨复生等人齐了，让一名部下带着众人朝着郿县方向赶去，至于他，则要在盩厔呆一些日子。

盩厔县，有着胡人血统的何潘仁神色凝重，不断思考着事情，这段时间以来，各种消息让他有些思考不过来，未来何去何从，让他难以抉择。

首先是阴世师出兵围剿李秀宁的事情，司竹园连日来发生的事情他都通过各种渠道知道得十分清楚。大隋虽然烽烟四起，但关中毕竟是大隋的根基所在，关中禁军更是强悍，李秀宁临时拼凑的军队落败也就在意料之中。何潘仁这时庆幸，幸亏没有选择李秀宁，否则他也会被隋军围剿，偌大的家业恐怕就要付之流水了。

李秀宁一蹶不振，或者说目前没有崛起的迹象，何潘仁暂时不会考虑李渊势力。至于瓦岗的李密，何潘仁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因为李密的特使至今还没有看见，何潘仁更不可能投靠了。

抛弃这些问题不谈，让何潘仁感兴趣的是侄儿口中提到的那个鬼面人，表面看，鬼面人与李秀宁有些关系，但似乎有没有关系，因为在李秀宁与隋军厮杀的时候，鬼面人只出现了一次。

鄠县的义仓被烧，又出现一次鬼面人的面具，这让何潘仁更加觉得，鬼面人有着自己的目的，至于什么目的，他一时猜不透。但鬼面人把鬼面具扔在了义仓附近，鄠县又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传闻，足见鬼面人目的不纯。

难道，这个鬼面人就是李密的特使？何潘仁心中猜测，却没有任何证据。消息虽然多，让何潘仁心中最为不满的，是其中一个消息，居然有人说，鬼面人是他何潘仁的部下！这真是笑话，何潘仁认为这是栽赃，可是，大兴城的那些人会怎么看？他们会不会认为鄠县义仓的粮食是何潘仁派人烧的？

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大了！

第一百章 回郿县

阴世师回到司竹园，下令大军继续围剿李秀宁，绝不给她与李渊呼应的机会。李秀宁的情况更加危机，她不仅要带着部将在山中打猎，更要寻找食盐，她在心中暗暗发誓，若是抓住李仲文，一定要杀了他。妄自自己信任他，给他机会，却想不到在关键时候，他一点用都没有。

段纶得到消息，心中焦急，但他一千人马就算个个骁勇，也无法与隋军正面厮杀，他虽然想要救李秀宁，但却不愿意自己送死，只得按兵不动，等待着良机。

这个时候，杨复生在盩厔县住了两日，得到了一些消息。首先他在鄠县派人散播的消息已经如同瘟疫一般散播开来，离鄠县最近的几个县都知道了鬼面人的传播，盩厔县也不例外。

杨复生散播谣言自然有他的目的，他希望这个谣言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无论是民间还是朝廷，对他都是有利的，当然了，弊端也有，但在杨复生看来，无足轻重，假如朝廷真的识破他的身份，大不了也只能恢复瓦岗特使的身份，打着李密的招牌，在关中招兵买马。

盩厔县流传着的谣言中，杨复生最在意的是关于鬼面人是何潘仁部下的这个谣言，他想要知道何潘仁的反应，但却不可能直接去找何潘仁，只能继续等待。

张刚刚去了大兴城，打探了一番之后，在五日后回来，带回来了几个消息：第一，大兴城中，兵马调动频繁，张刚刚亲眼看见有五千士兵出了大兴城之后，朝着东北方向而去，看样子，确实是去支援河东。

张刚刚还打听到，民间有传谣，这一次带兵的是屈突通，这个消息让杨复生精神一振。屈突通是大隋名将，原本历史上，他在河东郡屯兵，阻挡李渊南下，原本是有很大机会的，偏偏镇守永丰仓的李孝常投靠了李渊，使得李渊有了粮食，再无后顾之忧，便派次子李世民从龙门渡渡过黄河，屈突通无奈之下，这才从潼关进入关中，由于部将的投降，最终屈突通也选择投靠了李渊。

尽管这是一个污点，但屈突通还算忠心之人，能力也比宋老生要强，至少能多阻挡李渊一些时日，更何况杨复生已经做出了下一步的准备。李渊的南下速度肯定会受到牵制，给杨复生更多的时间在关中布局。

除了这个消息，还有一个杨复生同样关注的消息，大兴城中，同样流传着鬼面人是何潘仁部下的事情，更有传言说何潘仁打算投奔李渊，在李渊尚未入关的情况下，投靠李秀宁就是何潘仁最佳的选择。

当然了，也有鬼面人其他的传言夹杂在其中，但只要有一个，这就足够了。

其他还有一些消息，都不太重要，比如说孙华在冯翊郡闹腾得风生水起，同样引起了大型朝廷的注意，官府打算派兵剿匪，不过人选还没有确定。至于中原，洛阳朝廷与瓦岗正打的火热，朝廷的大军纷纷赶到洛阳，据悉，王世充、段达等人已经赶到了洛阳。原本杨广打算让涿郡留守薛世雄率领各军，却不料薛世雄在七里井被窦建德伏击，数万大军居然被一百人击败，薛世雄逃回了涿郡。窦建德在河北一战出名，投奔者甚众。

这就是名声的重要，杨复生没有急着招揽何潘仁、唐弼等人就是考虑自己的实力还不够强，名声还不够大。有的事情不是不做而是不到时候，但杨复生相信，鬼面人的名头已经打响，如果再击败隋军一次，鬼面人在关中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杨复生原本打算再在盩厔呆几日，然后设法说服何潘仁，但这时，一件事情打乱了他的计划：唐弼真的南下了！或许是感受到薛举的压力，唐弼南下，只为拓展更大更宽的生存空间，但他拥立的天子李弘芝却不肯，双方发生冲突，最终的结果便是唐弼杀了李弘芝。没有后顾之忧后，唐弼派了三千先锋南下，攻打扶风郡雍县。

窦琎不敢怠慢，虽然只有三千人，但这只是先锋，因此派人来郿县，要郿县派兵支援雍县。柴孝和先推说杨县令外出剿匪，暗中派人通知杨复生。杨复生思考良久，决定先赶回郿县，与柴孝和商量商量再说。

杨复生经过少陵山的时候，登山与雷永吉、冯成则等人一叙。没有了生命的危险，一干人等都放了心，不过当听杨复生说起阴世师对这一次犯错士兵的惩罚之时，心中都直呼侥幸。犯错的士兵有的被斩杀，有的被关押，有的被罚去做苦役，总之大多苦不堪言，如果众人没有带着家人逃出来，恐怕也多半是被斩杀的命运。

不过，众人都是官兵，虽然迫于生计，不得不逃走，但都不想做山贼，认为这辱没了祖宗。杨复生好言安抚了一番，许诺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让众人再回到大兴，重做官兵。

雷永吉、冯成则等人自然是千恩万谢。

杨复生没有表明身份，这个时候还不是表明身份的时候，焉知这些人中，没有使用苦肉计的人？之所以让他们当山贼窝栖身，也是为了逼迫众人，看他们的态度。少陵山只是一个临时暂居之地，就算被破坏，对杨复生影响不大。

在少陵山休息了一日，杨复生赶往了郿县，一路紧赶慢赶，黄昏时分到了郿县，进了官府，杨复生让众人去休息，先与柴孝和商量了起来。两人交流着各种消息，最终一致认定，帮助窦琎有利有弊，但总体来说，是有利的。

关中是关拢集团的地盘，势力很大，需要得到他们的支持，就算有李密的特殊身份在，也不一定能得到更多的人支持，毕竟还有李渊、以及部分支持杨隋朝廷的世家大族在。

窦家身为关拢集团的一员，得到他们的支持是很有必要的。商定了此事之后，杨复生立刻修书一封，令人去招侯君集、梁建方，让他们赶紧从山中撤回郿县。至于李秀宁……虽然她陷入了危机，但也不是没有机会，自己能有更好的发展，杨复生自然会为自己考虑，只盼李秀宁能够多撑一两个月，或许那个时候，自己能够腾出手来，再帮她一次。

ps：这章补昨天的，晚一些更新今天的。

第一百〇一章 入虎穴

两日后，高甑生、侯君集、梁建方等人带着部队回来了。在山中过了这么些日子，一个个都变黑了许多，身后也矫捷了许多，据侯君集说，他常带人在秦岭山中打猎，一个个都练成了猴子一般的身手。

杨县令召集他们回来，侯君集不解，他正想大干一场呢！等杨复生说了想法，好战分子侯君集立刻出言支持。

当兵嘛，想要升官，就要挣军功，军功从哪里来？无非就是打仗，杀人。只有打胜仗，杀更多的敌人，才能捞到更多的军功。听见有仗可打，高甑生、梁建方等人都十分赞成。

尤其是席君买，前两次出兵没有带他，他就有了怨言，表示这一次要随军出战。众人商议之后，决定留梁建方、侯君集在郿县，杨复生带着高甑生、席君买等人去雍县。至于李秀宁那边，柴孝和时刻关注，一旦有变化，随时派人来禀告，必要的时候，可以救李秀宁。

安排好了一切，杨复生带着五百人赶去雍县，这五百人多半原先是留在郿县的，杨复生采取了轮换制度，让前一批士兵休息，等待以后的大战，李秀宁那边，还会有战事。

五百人一路疾行，用了两日的时间，进入雍县地界。又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段路，到了雍县城东三十里左右的地方，就发现唐弼的斥候。唐弼号称拥兵十万，兵马众多，就算有所夸大，也应当有三万左右的兵马，所以杨复生不敢大意。

离雍县越近，意味着唐弼的兵马越多，情况越危险，区区五百人，杨复生不会去直接硬碰硬，更不会进城，以免被唐弼死死困在城中。他在三十里出的一个山坳里驻扎下来，派出斥候探查，黄昏时分，斥候带回来了消息。

唐弼已经率领大军杀到，兵马有三万之多，这个数量超出了杨复生的预想，三万兵马，确实太多了。就算是雍县城中，满打满算，隋军的兵马也只有五千人左右，只能说自保有余出击不足，所以窦琎才会派人在郡内各县搬取救兵，集中力量守卫扶风郡郡治雍县。

杨复生仔细询问了一番，了解了大致的情况，知道唐弼虽然兵马众多，攻城也有几日，但雍县城中，隋军初战，一个个都憋着气，劲头很足，打退了唐弼的进攻，唐弼损失了一千多人，据说他大怒之下，杀了好几人，催促他们连连攻城。

唐弼缺乏攻城器械，便一边攻城，一边大力制作攻城器械，给了雍县一点喘息的时间。

雍县的隋军看起来自保有余，杨复生略作思考，修书一封，交给了高甑生，叮嘱他派心腹送到雍县。高甑生满口答应，立刻派人送到雍县去。

当夜子时，雍县收到了一封书信，这是一封有人利用弓箭射进城中的书信，有人打开一看，立刻送到了府衙。

窦琎父子还没有睡着，正在商议着事情，见有人送信，心中奇怪，窦琎立刻打开书信，仔细看着。书信里，郿县县令杨复生表示他已经带兵在赶来的路上。

看完了书信，窦琎揉了揉太阳穴，反贼势大，令他十分焦虑，如果唐弼攻破了雍县，全城百姓恐怕都不免被荼毒。

“杨县令能来，是雍县的福气。我果然没有看错此人。”窦琎说道。

“父亲，杨县令带了多少人来？”窦普行问道。

“只有五百人。”窦琎回答。

“五百人，杯水车薪。”窦普行摇头，这点兵马实在是太少了，听说他在郿县招兵，为何只有区区五百人？

“确实是杯水车薪，但各县的援兵，杨县令是来的最快的。”窦琎说道，把书信递给了窦普行，道：“你看看。”

窦普行心中诧异，但还是接过书信，仔细看着，末了，摇头苦笑道：“杨县令说他有妙计，只是五百人能有什么妙计？”

窦琎捋着胡须，笑了起来，道：“你们都说此人有不同之处，有士人之风。等贼兵退去，我倒是想要看看，此人究竟如何？”

窦普行也笑了起来，道：“父亲一定能看见此人。”

窦氏父子聊着的时候，杨复生的驻地，三军已经休息，杨复生叫来了高甑生、席君买两人。

杨复生在地上画了几个圈，道：“两位，这里是雍县，这里则是唐弼的驻地，双方有十五里左右的距离，这一次唐弼率兵足有三万之多，不知你们有什么办法可以退敌？”

席君买比起梁建方多了几分谋略，闻言，道：“杨县令，唐弼势大，就算驰援雍县，也无法击败唐弼，我倒是觉得，不如假装投奔唐弼。”

高甑生摆摆手，道：“不可，就算投奔了唐弼，他的部下太多，恐怕也没有办法撼动他。”

两人说得都有一定道理，杨复生站起身来，负手踱步，思考了片刻，道：“其实在来之前，我就有一个想法，只是这个想法有些大胆。”

高甑生昂然道：“不管如何大胆，杨县令但有吩咐，即使前方刀山火海，卑下也不皱眉。”

席君买也道：“杨县令有何妙计？”

杨复生目光扫视了两人一眼，目光中带着坚定，说出了三个字，令两人都十分震惊：“招降他。”

“招降？”高甑生吃了一惊，道：“杨县令不可，唐弼号称拥兵十余万，如此强大的实力，不可能投降。”

席君买急忙道：“杨县令三思！”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杨复生摇摇头，道：“我心意已决。”此事成了，就事半功倍。

“若是如此，我愿意代替杨县令前去唐弼大营。”席君买说道。

杨复生哈哈笑了几声，对于席君买的义气和担当，他十分欣赏，但他还是拒绝了：“席兄弟，你尽可放心，这一次招揽唐弼，我是深思熟虑。唐弼此人，没有太大的雄心，招降他我有八成把握。当然了，在没有把握之前，我绝对不会表明身份。”

席君买道：“若是如此，我愿去保护杨县令。”

高甑生也道：“还是我去，我对雍县的地理比较熟悉，若有什么事情，也方便处理。”

杨复生摆摆手，道：“两位不用争，我已经有了想法。高校尉，你留在这里统军，等我消息。我带着席队正以及其他几人前去投奔唐弼！”

第一百〇二章 杨复生的疑惑

雍县西北，唐弼的大营就驻扎在这里，两万士兵住在一起，显得十分杂乱。唐弼是汧源本地土豪，天下大乱，为了自保，他散尽家财，招募兵马自保，由于天下传言杨花落李花开，所以唐弼拥立了李弘芝为帝。

唐弼想得很清楚，他没有什么大才，争霸天下是不可能的，但在乱世中，博一个富贵是有可能的。李弘芝也不过是一个傀儡，是唐弼用来自保的一颗棋子罢了。可是，李弘芝这人也有野心，试图收买部下，还想杀死唐弼，控制部下，这让唐弼无法忍受，最终杀死他及其走狗。

李弘芝虽然没有大权，但他一死，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军中人人自危，试想，一个敢杀死“天子”的权臣，他连李弘芝都能杀，还有谁不敢杀？部下不少人选择了逃亡，让军中惶恐不安。

在这样的情况下，唐弼在极力安抚部下的同时，想要立威，因此率兵来攻打雍县，在立威的同时，还可以排除异己，可谓一举数得。唐弼粮食充足，打算在雍县多呆一些时日，彻底掌握大权，然后坐观天下，寻找可靠的势力投靠。

连日来，义师攻打雍县，损失不小，实际却没有什么进展，雍县毕竟是扶风郡的郡治，防备必然十分森严。唐弼也没有想着一下子就能攻破雍县，因此也不焦急，而是耐心等待着。

在攻打雍县这几日，迫于义师声威，有不少百姓赶来相投，义师兵力在快速扩张中，短短几日，就多了五百多人，在势力逐渐扩大的同时，军粮的支出也很大，

唐弼已经令人赶去汧源押送粮草，不然军中这点粮食，恐怕不够吃一个月的。

又是一天过去，黄昏时分，三军逐渐回来，例行的，攻打雍县没有什么成果，死了却有三四百人之多，余下伤者更多，已经被安排去治疗伤势。与士兵们回来的，还有十几名新附的百姓，都先被安置在大营外的偏营，一般来说，做些杂活。

杨复生、席君买等人也被安置在这里，进入军营之后，杨复生就发现这与唐弼的主营距离约有两里，多半是辎重兵，做着杂事，很多人衣衫褴褛，脸色蜡黄，看起来就是一般百姓。

杨复生与几人交谈了一番之后，发现这些人确实是百姓，据他们所言，之所以投奔唐弼，无非是为了一口饭吃。杨复生相信唐弼也明白这其中道理，不过，人多势众，看起来就吓人，或许唐弼是这样的心思，所以才收留百姓。

杨复生没有急着办事，先在大营里住下，席君买、张刚刚等人护卫在四周，一夜平安过去，次日天不亮，就有士兵催促着百姓起来造饭，新的一天开始，义师又要攻打雍县了。

杨复生、席君买等人也都起来，干着粗活，有人劈柴，有人烧水，有人做饭，一阵忙碌之后，天蒙蒙亮，饭菜做好，几人押送着饭食过去。杨复生主动请求送饭，火长见杨复生、梁建方等人身材高大，看起来十分有力气，也就答应了，让众人推着装满了胡饼、米粥的小车，朝着主营走去。

杨复生一边走，一边观察着，他发现唐弼的主营地盘看起来虽然大，但布局却不是很大，营盘杂乱，很显然，唐弼带兵不行。火长注意到杨复生左顾右盼，便对他很是注意。

“你，胡乱看些什么？”火长问道。

“大王，小人只是一时好奇。”杨复生说道。

这火长有五十多岁，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闻言只是一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能活一天是一天，吃饱一天是一天，恐怕再过几日，饭都吃不饱了。”

“啊？老丈，这是为何？”杨复生不解地问道。

“哼，知道越多，对你没有什么好处。”火长摇摇头，说道。

杨复生点点头，这时候多问显然会引起火长的怀疑，便不再说话。在众人的努力下，早餐都送到了主营里，主营的士兵也都起来了，洗漱之后，开始吃喝，半个时辰之后又要出发攻城，得抓紧时间。

杨复生余光扫过主营，都是一般士兵，唐弼应该不会在这里出现。杨复生也不会现在就找唐弼谈事。饭菜送到，火长带着众人回去。

回去之后，又是一堆事情，砍柴、烧水，有的百姓忙着和面，毕竟两万人吃饭，要早早做了，不然临到头根本来不及。杨复生、席君买等比较精壮的汉子都被叫去砍柴。砍柴的地点就在里雍县城池不远的地方，距离只有五里。山上砍柴的时候，杨复生站在高处，看见义师的士兵悍不畏死的攻城，即使听不见声音，杨复生也能感觉到雍县震天的呐喊声，还有无数滚动着的尸体。

杨复生想了想，交代了几句，偷偷朝着雍县赶去，在离雍县还有三里的地方杨复生登上了地势较高的一处山岗，仔细地观察。义师缺乏攻城器械，只制造了简单的云梯，这样攻城无疑损失极大，唐弼心中在想什么？杨复生心中诧异。看了小半个时辰，杨复生离开了山岗，与席君买等人一起砍柴，将近巳时，拖着柴薪赶了回去。

响午，百姓们做好了饭菜，火长又让杨复生、席君买两百多人把饭菜运送到战场上，有的人推着小车，有的人挑着木桶，朝着战场赶去。离战场还有两里路，就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

这一次距离更近，杨复生观察得更仔细，虽然义师悍不畏死攻城，但雍县城池坚固，依然力保不失，只是城墙上血迹斑斑，护城河内外，也堆满了尸体，河水已经被染成了红色，浓浓的血腥味让人几欲呕吐。

城墙下，还散落着破损的云梯，杨复生一眼就看出这些云梯制造得十分简陋，如果还是以这种简陋的攻城器械攻城，几乎不可能攻破雍县。而雍县是守将是将门之后，也不会犯错让唐弼抓住机会。

唐弼在想什么？为何这样攻城？杨复生心中不解，只得先让士兵们吃了饭，再在火长的带领下返回驻地，然后两百多人吃过了饭，休息了片刻之后，又开始忙碌起来。直到黄昏时分，天色逐渐黑了，众人这才停了下来，开始吃喝。而攻城的唐弼，也率兵返回了主营。

第一百〇三章 潜伏的危机

辎重营里，塞满了连日来受伤的士兵，足有上千人，到处充满着血腥味，充满着伤口发炎的臭味，伴随着士兵的shēn yin声，不断传来，让人呼吸不畅，鼻子感觉十分难受。

辎重营里的士兵们忙碌着，搬运着尸体，有受不了伤口痛苦的士兵选择了zi shā，然后被扔出了辎重营，随意地扔在山脚林间，几乎是在顷刻之间，临时葬地就多了数百只乌鸦，不断鸣叫着，听着很是瘆人。

杨复生借机在辎重营里走动着，表面上照顾着伤兵，实际是在探查信息。就算现在是隋朝，也不可能放任伤兵不管，所以杨复生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

“可恶的唐弼，就算我死了，变成鬼我也不会放过你！”辎重营里，有人低声说道。

杨复生心中一惊，放缓了脚步。

“嘘，轻声，你不怕他知道了，直接杀了你？”另一个声音说着，带着几分沙哑。

“哈哈！”这人惨笑了几声，又道：“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他杀？这个唐弼，杀了天子还不算，还想让我等去送死，若不是我家中妻儿在汧源，我早就逃出去，投奔鬼面人了！”

“早些不逃，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遗憾，叹息了一声，又道：“唐弼清除异己，我能想得通，可是他直接让我等出汧源，岂不是美事？偏偏要作出这等事情，要害了数千性命他才会罢休。”

“唐弼小人、小人！”这rén dà怒，说话间充满了仇恨，由于激动，说话不由咳嗽了起来。

沙哑声音劝慰着，两人又胡乱聊着，时不时大骂几句唐弼，又对未来充满了恐惧，难道真的要闭目等死吗？可是受了伤，一个个都没有精神，体力也严重不足，如何能逃出去？就算能逃出去，身在汧源的妻儿老小又当如何？

杨复生听着两人聊得差不多，继续悄声无息前行，前方依旧有人在聊天，破口大骂。足足用了一个半时辰，杨复生才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简单地说，唐弼就是为了清除异己，树立威信，所以才会在杀了李弘芝之后，力排众议，选择攻打雍县。

当然了，唐弼的理由是由于薛举的崛起，他需要更为广阔的生存空间，也为了雍县的金银细软，所以才会选择南下，真实原因被他隐瞒了。但是大伙都不是蠢人，一开始不明白，打了几日，死的都不是唐弼的嫡系，伤者也不给医治，众人心中就有了猜测。

或许这个猜测还不够准确，但事情的真实性没有问题，唐弼或许就是这么想的。这让杨复生联系到唐弼投降薛仁果一事来。虽说薛仁果当时奉薛举之命南下，一连攻破好几个郡县，势头很盛，但薛仁果兵马也只有三万左右，而唐弼却号称十万。

兵力如此悬殊，而且兵力少的是攻方，需要的兵力更多，唐弼只需要守好险要之处，就能力保汧源不失。可是，唐弼居然选择了投降，偏偏薛仁果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在唐弼答应投降的情况下，居然偷袭唐弼。唐弼措不及防，带着心腹逃走，号称十万的大军就落入了薛仁果之手，薛举势力大增，这才有了图谋关中之意。

唐弼逃出之后，下落不明，余下的杨复生并不清楚，但可以猜测，唐弼之所以选择投降，内部问题应该不小。在杀了名义上的天子李弘芝之后，自称“唐王”的唐弼已经无力掌控整支军队。

这有点类似于后来的瓦岗李密，杀了翟让之后，弄得瓦岗人心散了，一部分人蛰伏在李密身边，伺机而动。所以单雄信等人才会在李密最为危急的时候选择不救，就连李密也不相信翟让的心腹之一徐世绩，整个看似强大的瓦岗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垮了。

也正是这样的原因，杨复生才会在柴孝和想要回转瓦岗的时候，劝他继续前进关中，脱离瓦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留在瓦岗，要与翟让、李密duo quán，浪费的时间足以在关中建立自己的势力，而且不会有弑主之名，对于杨复生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思索了好半响之后，杨复生想通了唐弼存在的问题，虽然这只是猜测，但猜测已经接近实情了。接下来两日，杨复生不动声色，继续做着辎重兵的活，每日上山砍柴、造饭不休。到了退兵的时候，就在辎重营里打着清扫的名义忙碌着，打听着各种消息。

伤兵依旧是大骂着唐弼，他们也只能在口头上占些便宜，唐弼反正听不到，眼不见心不烦。至于伤兵，会在没有治疗的情况下，伤势逐渐恶化，然后死去。

杨复生也有心救人，不过缺乏药物，打听了三四日之后，山中砍柴的时候，看见山中有草药，就砍了一大捆带着，这些都是消炎的中药，可以有效清理伤口。回到辎重营之后，杨复生把药物洗干净，放进大锅之中，加满水熬药。

杨复生忙着时候，火长慢慢走了过来，看见杨复生这模样，不免有些好奇。

“复生，你在做什么？”这几日，火长对杨复生很有印象，这人吃苦耐劳，没有一句怨言，是最近投奔的百姓里面最为勤快老实的一人。

“老丈，军营里伤兵太多，若是不治疗，恐怕会死不少人。我摘了一些草药，打算为伤者清洗伤口。”杨复生说道。

“你这人，倒是心善。唉，只是这些人，多半是该死之人。”火长说道。

“啊？这是为何？”杨复生故作不解。

“这件事情，不是你该知道的，不知道有好处。”火长年迈，看得透了，自己也能猜到一些，又见杨复生还算忠厚，因此劝慰着。

杨复生躬身，道：“多谢老丈，军中这么多伤者，如今天气渐渐热了，若是不及时清理，恐怕会引起瘟疫，那时候，恐怕死的人不是一两个了。”

火长颇为诧异地看了杨复生一眼，道：“你倒是懂得不少。”说着，摆摆手走了。

杨复生见他离开，继续忙碌着，这些草药熬成药汁，也只能清洗伤口，避免进一步发炎，但对伤势没有太大的治疗作用，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这些事情还是会死去。杨复生已经去万人坑看过，已经有不少尸体腐烂，乌鸦在其中横行，恶臭漫天，如果再不作出措施，恐怕受到感染的人会越来越多，那时候，不止唐弼的军队会死亡，就连雍县城中的百姓，也会受到牵连。

如果雍县只剩下一座空城，这不符合杨复生的利益，所以他要有所行动。

第一百〇四章 攻心（上）

唐弼负着双手，皱着眉头正在大营里踱步。

攻打雍县已经有一段时间，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损失不小，不过死掉的多半不是他的嫡系，唐弼也就不心疼。但是，随着战事的逐渐炙热化，唐弼发现，他现在是进退两难，必须要拿下雍县，才能弥补他的损失。

然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军中有不少士兵开始生病，而且有着蔓延的趋势，随着士兵的不断病倒，唐弼心中变得恐慌起来。军中有大夫，看过之后，说是由于天气炎热，附近死尸太多，滋生病毒，害了士兵。

大夫已经开了药，却是杯水车薪，效果不大，加上远征而来，药品缺乏，有的士兵根本无药可吃，然后生病，再传染给他人。这样下去，显然不行，可是，拿不下雍县，空费钱粮，好几个目的没有达到，唐弼心有不甘，不愿意撤退。

这还真是两难啊！唐弼心中想着的时候，部将梁胡郎在大营外说话，道：“大王，辎重营有人求见。”

“辎重营？”唐弼有些不解，辎重营多半是伤兵，还有押送粮草、造饭的百姓，他们来，有什么事情？

唐弼想了想，道：“不见！”

梁胡郎答应着，很快离开了，唐弼继续陷入沉思，但很快，思绪又被打断：“大王，那几人不肯走，说有要事求见大王！”梁胡郎这么热心，也是得了好处，拿了钱财，不然也不会如此再三来见唐弼。

唐弼皱眉，心中不悦，什么人如此大胆？区区一个辎重兵，能有什么要事？唐弼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怒气与好奇，他冷哼了一声，道：“带人来见。”

“喏！”梁胡郎应着，快步走了出去。

营门口，杨复生穿着破烂的衣裳，到处都有着补丁，席君买同样也是如此，在厚厚的补丁下，藏着几根锋利的木片，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而且不容易引起敌人的注意。两人等了好一会，终于等到了梁胡郎。

“两位兄弟，大王召见。”梁胡郎拿了钱财，自然是课外客气，只是他想不明白，这两人衣衫褴褛，出手却十分大方，究竟为何？又或者，他们想要巴结大王？不管如何，梁胡郎觉得自己拿了钱财，只是负责通报而已，没有什么损失，何乐不为？

“多谢军爷，事情若成，必不相负。”杨复生拱拱手说道。

梁胡郎眯起眼睛笑了起来，道：“好说，好说！”说着，引了两人进营，到了大帐外，禀告着唐弼。

“进来！”唐弼说着。

梁胡郎引了两人进去，就见屋子里，唐弼正襟危坐，目光炯炯地看着两人，身后，多了两名士兵，腰间挎着腰刀，一副警惕的模样，看来，唐弼也是警惕之人啊。

唐弼挥手示意，让梁胡郎先退出去，梁胡郎退出去之后，大帐外响起了脚步声，但没有人进来。

杨复生听见声音，就知道有人在大帐外等待着，很显然唐弼有所警觉。

“你，见到本王，为何不跪下？”唐弼说道，眯起眼睛打量着进来的两人，这两人身高马大，结实有力，不像一般的百姓。

杨复生笑了起来，道：“大王若是求贤若渴，又岂会在意？”

唐弼冷哼一声，一甩衣袖，喝道：“大胆，你是何人派来的说客，居然敢混入本王大营中？”

这个唐弼倒也不糊涂，杨复生心中想着，哈哈大笑，道：“唐王果然聪明。”

唐弼先是一愣，他想不到眼前这人居然直接承认了，这反而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半响居然无话，过了好一会，这才干笑一声，道：“你倒也耿直，我只问，你是何人派来，难道不怕死吗？”眼前这两人，衣衫褴褛，身上没有武器，唐弼有着十足的把握杀死这两人，抱着猫戏老鼠的心思，慢慢盘问。

“唐王久居关中，可知蒲山公？”杨复生说道，眼睛直视着唐弼，观察着他的表情。

“蒲山公李玄邃？”唐弼听了，脸上不由动容，蒲山公李密，关拢贵族之一，如今占据瓦岗，成为天下反王之首，何人不认识？

“不错，但如今，却是魏公了！”杨复生说道，就算以后要脱离李密，但现在，李密的名头依然是个金字招牌，该用的时候，不能含糊。

“你，就是传说的魏公特使？”唐弼站起身来，说道，脸上带着不信任。

杨复生倒是微微吃惊，这唐弼知道所谓的魏公特使？当然了，杨复生一直不以特使自居，实际上，魏公派来关中的特使是柴孝和，他才是真正名义上的统帅，只不过事情阴差阳错，反而是杨复生统领这支瓦岗部队。

魏公派人西进关中，事情原本做得机密，但想不到关中居然有很多人都知道了，或许，是在河内郡的时候那些溃兵散播出来的消息，当然现在杨复生无法考证此事来源。

唐弼在关中最西边，他都知道魏公有特使，这么看来，盩厔、鄠县、武功等县，肯定都知道这件事情。

“不错，我就是魏公特使！”杨复生说道。

唐弼哈哈笑了起来，忽然一摆手，喝道：“把他们抓起来，砍了！”

“喏！”唐弼身后两人应着，横跨两步，拔出腰间利刃，虎视眈眈地走了过来，大帐外，也有兵戈之声，很显然，唐弼早就有了安排。

杨复生脸色不变，倒是席君买在一旁，握紧了拳头，试图反抗。

唐弼看见杨复生一副笃定的模样，心中猜测，几名部下已经靠近了杨复生，举起了手中的兵刃。

“唐弼，我原本是想要救你，你却不领情，看来你时日不多，无药可救！”杨复生摇摇头。

“大胆！”一名侍卫呵斥，左手一拳打来，想要zhi fu杨复生。

席君买一个箭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侍卫的手，然后身子一拧，夺了他的刀在手。席君买动作太快，这侍卫根本想不到这区区两人还敢反抗，登时吃亏，反被制住。

另一名侍卫想要动手，杨复生已经后退一步，道：“君买，把武器还给他！”杨复生很清楚，区区两人，根本无法杀出大营，他来，是攻心为上。

席君买闻言，松开手，转手把刀还给了那名侍卫。

第一百〇五章 攻心（下）

杨复生这样的举动，让唐弼觉得这个人心胸宽敞，而且胆大，就算不是魏公的特使，也不是一般人。

唐弼摆摆手，示意部下后退，两人目光凶狠地盯着杨复生、席君买，不甘地退了下去。

“你说你是魏公特使，有什么证明？”唐弼开口问道。

杨复生道：“证据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即使我不是魏公特使，我的到来，对于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唐弼见杨复生言语颇为闪烁，知道他在顾虑什么，道：“你可放心，这里的人都是我的心腹。”说着，唐弼令人摆好案几，让人端了酒食上来，打算边吃边聊。

杨复生坐下，却没有动东西，道：“不瞒唐兄，我在这辎重营中，已经有数日，也了解到了不少情况，恕我直言，唐兄部下虽多，心却不齐，嫡系很少，难以成事。”

唐弼不说话，特使都说了他在军中有几日的时间，这些情况自然瞒不过他，当下也不多言。

“内，暗涌不停，各部有着自己的心思；对外，陇西有薛举虎视眈眈，关中也有朝廷的兵马，唐王虽然号称十万之众，但恐怕能战之士，只有两三万左右吧？”杨复生又道。

唐弼依旧不说话，能战之士有多少唐弼心中清楚，杨复生的猜测虽然不准，但也差不多，尤其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厮杀，能战之士死了不少，实力被极大地削弱了。

“外有强敌，内部不稳，唐兄只有汧源一县，偏偏汧源又地处拢山，土地贫瘠，粮食供应不足，如何能供应如此多的军队以及家人吃喝？就算能撑一两年，也难以发展，一旦薛举杀来，唐王将如何应对？李渊若是杀来，唐王又将如何选择？”杨复生问道。

唐弼心中一惊，道：“李渊也进入关中了？”

杨复生摇摇头，道：“李渊虽然没有还没有入关，但他的女儿李秀宁已经在司竹园竖起大旗，攻入关中只是时间问题。唐兄自称唐王，可曾想过李渊的感受？”

李渊也只是唐国公而已，唐弼这个唐王的自称，比起李渊爵位就要高了，当然，李渊是大隋朝廷册封的，唐弼是自封的，差别可不是一点半点。

唐弼沉吟着，其实投奔李渊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魏公李密的特使来到这里，显然不可能是替李渊当说客。

“当然了，有我在关中，李渊想要进入关中，必然十分困难，就算真的进入，我也能把赶出关中！”杨复生又道，语气十分坚定。

唐弼用不相信的眼神看了杨复生一眼，道：“我听说李秀宁大破隋军，不少人投奔她，以她的发展形势，恐怕特使无法与李秀宁为敌吧？”

杨复生笑了笑，道：“唐兄，我是好心招揽你，因此不瞒你，你可知，帮助李秀宁大破阴世师的鬼面人是谁？”

鬼面人的传说，唐弼自然知道，前些日子通过商人、乞丐以及其他义师等等各种渠道传播的消息，唐弼知道最近有个鬼面人大出风头，先是带兵击溃了隋军，随后又烧掉了隋军在鄠县的粮草。可以说，在整个关中，鬼面人的名声几乎不亚于李秀宁了。

只是在各种传言中，他认为最为靠谱的是鬼面人是李秀宁部下，现在，眼前这人说他就是鬼面人，唐弼自然不信。

杨复生见他怀疑，不再多言，从怀里取出一张面具，道：“这是面具。”

“焉知不是作假？”唐弼淡淡的说道，不过在他心中，却是信了几分。

“你再看看这个。”杨复生又从怀里掏出了两封书信，一封是魏公李密所写，证明了杨复生特使的身份；另一封则是李秀宁给杨复生的回信，信中，李秀宁对杨复生被刺杀一事表示了歉意，对他的支援表示感谢，并想结为盟友，共夺大兴城，覆灭暴隋。

唐弼慢慢看着书信，就算他没有见过李密、李秀宁的笔迹，但心中又多信了几分，更何况上面还盖着魏公的大印。

“这……”唐弼还是有些犹豫。

“唐弼，魏公如今在中原攻城略地，夺取洛阳只在须臾之间。我是魏公外甥，自然握有大权，以后必然不会亏待于你。”杨复生又说道。

唐弼抿抿嘴，他知道魏公是没有儿子的，至少目前是没有的，眼前这人是他的外甥，如果投靠他，功劳就大了。他本身没有争霸天下的想法，及时从龙，才是最好的选择。

唐弼原先选择李弘芝为帝，不过是因为那句“杨花落李花开”的谶语，如今李弘芝已死，李密在中原声势最盛，或许他才是取代暴隋的那个人，至于李渊……在没有入关之前，他是否能有气候，还是另一回事。

看见唐弼沉思，杨复生先不说话，略略活动着，他其实也有些紧张，这个唐弼如果是个二愣子，自己就危险了。杨复生也是在赌一个机会，毕竟历史上的唐弼是主动投靠薛举的，这就证明了许多可能。他希望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如果赌对了，势力就会得到极大的扩展。

“魏公招贤纳士，如今进入关中发展，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如今我已经有两千多人，占据秦岭山脉，如果能有唐兄的帮助，必定能横扫关中，一旦建立新朝，唐兄就是从龙之臣！光宗耀祖，贵不可言。”杨复生又道。

唐弼见杨复生又说话，便道：“特使，兹事体大，容我思量！”

“也好，毕竟这是大事，我虽然希望唐兄能够投奔魏公，但也不能强求。”杨复生说道，正要站起身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道：“唐兄，如今军中伤兵不少，天气又炎热，蚊虫滋生，恐怕瘟疫就要流行，不可不防。”

这说中了唐弼的心事，这几日来，即使是没有受伤的士兵也出现了身体不适，浑身发热的现象，他带来的大夫虽然开了药，却无济于事。毕竟万人坑死的人太多，想要一下子解决，是不可能的。

“特使有什么办法？”唐弼说道。

“办法自然是有的，不过需要不少人手，也需要一笔钱财。”杨复生说道。

“这个好办，只要特使能消除瘟疫，万事好商量！”唐弼说道。

杨复生道：“唐兄爽快，这样，给我五日时间，办好此事。不过，在这五日内，不可攻打雍县！”

“好，我答应你！”唐弼说道，军中伤兵太多，士气低迷，唐弼正好卖给特使一个面子，因此毫不犹豫答应。

第一百〇六章 退敌之策

雍县，窦琎、窦普行父子正在巡视着。

连日来，反贼唐弼攻打雍县甚急，虽说反贼的损失极大，但雍县方面也不好受。

唐弼是反贼，有着反贼的特点，自打进入雍县地界以来，军队四处掠夺，引起百姓恐慌，纷纷逃进城中。如今的雍县已经人满为患，造成物价上涨，尤其是粮价上涨，给官府不小的压力。

此外，雍县城中突然多了许多人，环境恶化，每日产生无数的秽物，由于无法排出城外，造成不少地方恶臭漫天，也有不少人病倒，幸好城中有大夫，开了草药，避免了一场危机。

然而，随着反贼围城的时间越来越长，如果得不到及时的处理，恐怕会越来越严重。窦琎已经派人去查病源，只有查到了病源，才能彻底解决此事。

两人巡视了一番，了解了更多的事情。一边走着，一边说事，让两人微微有些奇怪的是，唐弼已经有两日没有攻城，这有些反常。当然了，这是好事，让官军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准备礌石檑木等物。

两人说着的时候，有人前来禀告，道：“太守、将军，东城门有人射入箭书！”

“呈上来！”窦琎说道。

这人把箭羽拿出来，窦普行上前几步，接过了，把书信从箭羽上摘下来，打开之后，先看着内容，脸上露出笑容，道：“爹，是郿县兵马来了。”

窦琎道：“来了就好。”

窦普行把书信递给窦琎，道：“爹，鄠县县令在城外。”

窦琎匆匆看了书信，收起来，道：“走，去接他入城。”

杨复生在东城门外，慢慢踱步，这时他依旧不是真面目示人，不过很快，他就可以脱下面具，事情成与不成，就看这一次能否成功了。杨复生等了约莫有一顿饭的功夫，城楼上多了几个人。

杨复生远远望去，只认出窦普行一人，在窦普行身边还有一个看起来有四旬多的男人，不知是何人。杨复生快步走了过去，靠近城墙。

“是杨县令！”窦普行目力好，一眼认出了杨复生，当然，在他的认知里，这是杨焕。

“见过窦将军！”杨复生说道，在城墙下一抱拳。

窦普行立刻让人放下吊桥、吊篮，杨复生走上桥，然后蹲进吊篮里，城楼上的士兵拉动绳索，把杨复生拉了上去。

杨复生在城楼上站定之后，再度施礼。

“爹，让孩儿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义薄云天的郿县县令杨焕。杨焕，这是我爹，扶风太守。”窦普行介绍着。

杨复生立刻施礼，道：“杨焕见过太守！”

窦琎眯起眼睛打量着杨复生，一连说了三个“好”。

“爹，还是回府再说吧。”窦普行说道，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

窦琎点头，道：“回府。”

三人一前一后，缓缓走下城楼，城楼下有几匹战马，三人上了马，朝着府衙走去。杨复生在最后，看着窦琎还算矫健的身躯，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窦氏可以拉拢。

半柱香时间后，众人到了府衙，三人进了书房议事，窦普行令人在门外候着，任何人不能进入。

“窦太守，杨某失职，还望窦太守责罚。”书房里，杨复生说道。

窦普行愣了愣，不知杨县令什么意思。

窦琎反应极快，道：“窦雄至今下落不明，也是他的造化，此事杨县令不必自责。等此间事情一了，再寻他的骸骨安葬。”

杨复生道：“多谢窦太守。”

窦普行最关心的还是如何击退反贼唐弼，道：“杨县令，你怎么就一人过来？”

“窦将军，反贼势大，为了不引起唐弼注意，故一人前来！”杨复生道。

窦琎赞道：“杨县令果然好胆色。”

杨复生道：“窦太守，窦将军，我这次前来，实不相瞒，是有破敌之策。”

“哦？说说看！”窦琎很是好奇，反贼唐弼有数万军队，如何破敌确实是一件难办的事情，杨县令又有什么高见？

杨复生笑了起来，道：“也是运气，杨某派人进入唐弼军中，查探到一些消息！”杨复生把唐弼军中的情况尽数说了。

窦琎神色沉重，道：“原来如此，怪不得雍县城中，也有瘟疫的迹象，好在城中有大夫，草药也都充足，因此一时无碍。”

“唐弼想要排除异己，尸体也不掩埋，实在是毫无人性。恰逢如今天气炎热，容易滋生疾病。此事必须妥善解决，不然雍县也会面临一场大难。”杨复生说道。

这并非危言耸听，窦氏父子听了，都动容。

窦普行一拳打在案几上，恨恨地道：“确实如此。这个唐弼，着实可恶！”

“必须要尽快解决此事，但前提是要先击退唐弼！”窦琎说道。

杨复生道：“正是，唐弼不退，就会继续攻打雍县。太守就无法处理此事。”顿了一顿，道：“不过，唐弼那边，也并非无懈可击。”

窦氏父子看着杨复生，期待着他的办法。

“不瞒太守，杨某去过唐弼大营，与他私下接触过。”杨复生道。

窦氏父子心中又是一惊，原来杨县令是亲自赶赴唐弼大营刺探军情，登时两人都觉得杨县令的胆子确实大。

“杨县令果然有胆色！”窦琎再道。

杨复生道：“诚如适才所言，唐弼也是骑虎难下，但我观此人，没有大志。杨某愿意赶赴唐弼大营，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唐弼，令他负荆来降！唐弼若是投降，雍县自然解围，只要及时治理，瘟疫必然无碍。”

“这不行！”窦普行摇头，道：“那唐弼是个反贼，岂会听你的话？”

窦琎捋着胡须思考着，杨复生的办法确实太过于冒险，但若成功，收获极大，不仅解除了雍县的危机，更可兵不血刃消灭了汧源的反贼。唐弼号称拥兵十万，一旦平定，可是惊天之功，大兴朝廷若是得知，必然得到赏赐，加官进爵不在话下。只是，说服唐弼的难度确实太大。可以说，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杨县令……他究竟有什么把握能够说服唐弼投降？原因为何？窦琎沉默不语，兹事体大，他必须要考虑周全。

“窦将军，我自然有妙计，只要窦将军肯配合，唐弼必然倒戈来降！”杨复生再道。

窦普行不解，道：“杨县令究竟有什么办法？”

“窦将军只要给我一千斤石灰，另外再给几名经验丰富的大夫以及足够的草药，我就能设法说服唐弼，以德感之。还望窦太守允准！”杨复生认真地说道，同时施了一礼。

“不妥，若是替他治好了瘟疫，唐弼实力恢复，只会攻打雍县，岂会投降？”窦琎摇头。

第一百〇七章 各有主意

“窦太守可相信杨某？”杨复生知道不会轻易说服窦琎，但他仍然极力说着。

窦琎咳嗽了一声，笑了起来，道：“杨县令不远百里，从郿县赶来支援，岂有不信之理？”

杨复生道：“窦太守若是依了杨某，一定捉了唐弼进城，届时还请窦太守发落！若是不成，窦太守尽可取我首级！”

“这……”窦琎略作迟疑，道：“并非不信杨县令，此事事大，容我思量！擒获唐弼也非这一两日，杨县令可安心住了今夜，明日一定给你一个答复！”

“如此，多谢窦太守！”杨复生说道。

窦琎让窦普行带了杨复生下去休息，把他就安置在府衙中。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窦普行表示，这件事太过于冒险了。

杨复生表示，擒贼先擒王，在瘟疫很有可能大规模泛滥之前，抓住唐弼，解决掉战事，然后把精力放在战后的处置上，是最为明智的决定。不管事情成与不成，有了计划，就要去实施。

在杨复生的恳请下，窦普行答应了杨复生，再回书房说服窦太守。

杨复生暂时住了下来，但他知道，他要尽快办妥此事，不然唐弼那边，情况会更加糟糕。

窦普行匆匆回到了书房，窦琎正在思考着看见儿子进来，道：“普行，这个人，你确定就是杨焕杨县令吗？”

“确实就是杨县令！”窦普行说道，这点他很是肯定。

“那就奇怪了，他居然会作出这样的选择。唐弼此人，也算心狠手辣，前些日子杀了李弘芝，绝非善类。一旦让他缓过气来，雍县的情况就十分危险。”窦琎说道，他是扶风郡的父母官，自然要对扶风郡的百姓负责。

窦普行道：“爹说的有道理，不过杨县令也有几分理由，捉住唐弼，确实是快速解决战事的办法。孩儿刚才想了半响，觉得不妨将计就计！”

“哦？你说说看！”窦琎道。

“孩儿虽然肯定杨县令绝对不是假冒，但很有可能他是受到唐弼的胁迫，因此被迫来做说客。唐弼的目标是要攻破雍县，如果这确实是唐弼的诡计，杨县令一定会带着唐弼进城，只要事先做好了安排，便可在城中擒获唐弼！”窦普行说道。

窦琎负手站起身来，慢慢在书房里踱步思考，这个计划，着实有些冒险，但却是简单有效的办法，让人为难。窦琎踱步转了好一会，这才停住脚步，道：“雍县城中，虽然被围困的时间不长，但情况却十分不妙。这个唐弼，简直丧心病狂，居然不掩埋死尸，以至于瘟疫有爆发的迹象，如果拖延下去，唐弼支撑不住，大不了撒腿就走，但瘟疫的所在，却是雍县附近，会给雍县造成巨大的影响。

“此事有些蹊跷，杨县令的这个主意，确实让人怀疑。”窦琎说道。

“爹若是不愿，那就不答应。”窦普行说道。

“不然，虽然可疑，但还是有机会。普行，你作出安排，一旦杨县令带着唐弼进城，立刻把他们抓起来。”窦琎说道。

窦普行抱拳，道：“爹放心，若是杨县令当真有异心，孩儿一定杀了他。”

当日，窦琎父子设宴款待杨复生，几人边吃边聊，宛如多年未见的老友。席间，窦琎表示支持杨复生，他已经让窦普行准备尽可能多的石灰，同时召集了雍县城中的良医，着手准备草药，以控制即将到来的瘟疫。

杨复生自然是千恩万谢，举杯连连敬酒。众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各自回去休息。次日一早，杨复生在窦普行的带领下，在城中处理事情。窦普行的办事能力很强，效率也很高，到了黄昏时分，就收集了五百斤左右的石灰。

短短两日时间，窦普行收集了一千三百斤石灰，良医十二名，草药无算。当夜黄昏时分，杨复生带着良医出城，又有百名士兵押送着石灰，一同朝着杨复生指定的地方走去。

这些良医知道此行目的，心中都有些惶恐，若不是窦琎声望极高，又再三保证，他们压根不会出城。

“诸位不用担忧，我可以保证诸位的安全，若是消除了瘟疫，可是大功一件，朝廷必有赏赐！”杨复生说道，鼓励着众大夫。

大夫们心中稍安，随着杨复生前行，过了小半个时辰，到了杨复生指定的地点，杨复生让押送石灰的士兵先行回去，这才在野外点起了篝火。篝火熊熊，在夜色下很是醒目，不久，就有人出现了。

来人正是唐弼部下，看见堆积如山的石灰，心中诧异，道：“义士果然守信。”

“生命可贵，我如此做，也是为了救人。唐王可在？”杨复生问道。

来人脸色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说道：“唐王就在营中，你且稍等，我这就回去，禀告大王！”说着，来人匆匆走了。

一个时辰后，至少有五百人朝着这边赶来，为首的正是唐弼，他脸色有些难看，看见杨复生及其身后的大夫、石灰，拱拱手，道：“杨兄终于来了，兄弟们，把石灰抬进大营！”

五百人吆喝着，开始搬运石灰，唐弼、杨复生、大夫等人，朝着唐弼驻地走去。

一路上，唐弼有很多事情想问，但有大夫在，不方便，也就忍住不问，直到进入驻地，唐弼令人安排了大夫们休息，这才与杨复生说事。

“杨兄，能够找到这么多石灰，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唐弼说着，扫了杨复生一眼，道：“不知杨兄何处弄来这么多的石灰，还有这十几名大夫？”

杨复生笑了起来，道：“不瞒唐兄，这些东西都是从雍县城中得到！”

唐弼猛地瞪大了眼睛，喝道：“你果然与官府有所勾结！却妄称是魏公的特使！来人！”随着唐弼的话，几名侍卫从大帐外走了进来，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杨复生。

杨复生冷笑了一声，道：“唐兄何必如此？杨某既然敢说出来，自然是相信唐兄是个明理之人！”

唐弼盯着杨复生看了好一会，见他神色不变，一点都不惊慌，这才冷哼了一声，坐了下来，道：“杨兄，可否给我一个解释？！”

“这个是自然，唐兄稍安勿躁，听我一言！”杨复生不慌不忙地说了起来。

第一百〇八章 治瘟疫

“唐兄，此行攻打雍县，难道愿意无功而返？”杨复生问道。

唐弼摇头，但不说话。

“不瞒唐兄，为了夺取关中，魏公早有安排，就算是在雍县，也认识一些人，因此，我才能带出这些大夫及草药。”杨复生又道。

唐弼点点头，原来是这样的原因，不过能把东西顺利运送出来，显然认识的不是一般人。

“当今天下大乱，百姓苦不堪言，说实话，有很多能人志士想要推翻暴隋，还百姓一个安稳的生活。”

唐弼心中冷笑，能人志士？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唐弼就是如此？别人不可能如此大度，为了天下苍生。

杨复生不理唐弼态度，继续说话：“雍县城中，也有不少能人志士，可惜窦氏父子握有兵权，其他人即使不满，也无法撼动窦氏父子的地位，所以，他们想要联合唐兄，借助瓦岗的势力，夺取雍县！”

“这……如何夺取？”唐弼心中一动，毕竟他还是想要夺取雍县的，忍不住出声询问，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杨复生咳嗽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唐弼恍然大悟，他挥挥手，示意部下离去，等几人离去之后，唐弼这才强忍住心头的愤怒与疑惑，静待下文。

“魏公志在关中已久，我奉命前来，就是夺取关中，这一点我已经给唐兄说过。如今，雍县城中也有瓦岗内应，只要麻痹了窦氏父子，便可一举夺下雍县，届时，我一定向魏公举荐唐兄，一旦魏公来朝，唐兄便是开国功臣。”杨复生道。

唐弼不动声色，道：“可有详细计划？”

“唐兄，你看这样如何？”杨复生慢慢说了起来。

唐弼有时不明，便仔细问着，两人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唐弼这才开口，道：“这个计划确有可能，我答应了，不过，先要把瘟疫之源清除，绝了后患。”

“这个是自然！”杨复生答应着，然后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唐弼看着杨复生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杨复生的计划对于他来说，影响并不大，所以他这才爽快答应。

杨复生离去之后，先是安抚了一番大夫，安排他们先住下，次日，杨复生带着唐弼安排的人手处理事情，士兵们挑着柴薪，还有石灰以及大量的水，到了恶臭熏天的万人坑，许多士兵都忍不住想要呕吐。

杨复生看着万人坑里的尸体，也是半响无语，唐弼此人，果然心狠手辣，而且十分愚昧，就算想要清除异己，起码也要把异己安葬了，尤其是这样的热天。

不过再说无益，杨复生立刻让士兵们先把柴薪堆在万人坑里，一摞摞的堆积如山，然后点燃了柴薪。

柴薪越燃越旺，很快映红了半个天空，劲风吹来，风里还能闻到一股臭味，有的士兵甚至呕吐了起来，眼泪哗哗直流。

杨复生站在上风口，看着大火，听着柴薪燃烧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心中在琢磨着下一步的行动，他已经暗中派人让高甑生带兵赶来，埋伏在附近，蓄势待发。

大火足足燃烧了四个时辰，这时已经过了响午，然而很多士兵都吃不下，显然被万人坑给坑了，一个个都没有了食欲。

杨复生也没有胃口，看见万人坑里的惨状，正常人都没有胃口。

大火逐渐熄灭，万人坑里的蛆以及其他动物都被烧死，杨复生这才让人往万人坑里填石灰，足足铺了两根指节的厚度，用掉了六百多斤的石灰，杨复生这才让人停了下来。

紧接着，大量的水从万人坑边缘泼下，石灰遇水，发出呲呲的声音，散发出大量的热量，水依旧不停地泼下，流进万人坑深处。万人坑附近腾起一阵烟雾，让人咳嗽不已。

等到烟雾散尽，水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杨复生又让人在万人坑里铺了一层石灰，并撒满了四周。

好不容易忙完了，天色也黑了下来，杨复生带人返回。

唐弼军中，大夫们也在积极地诊治着。虽说有瘟疫发生，倒也是有初步迹象，情况还不算严重，只要吃了草药，便能控制。

大夫们已经制定了治疗方案，草药熬成汤水，所有士兵都需要喝药，有病治病，无病预防。

唐弼见大夫们信心十足，也就放下了心。大夫们开了草药，士兵们用大鼎熬制，黄昏时分就能喝上。

唐弼安心了许多，见到杨复生便客气了许多，把杨复生请进了大帐里吃喝。

唐弼心中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不会说出来，他觉得特使太过于天真了，怎么可能夺下雍县？这不可能嘛，窦氏父子是世家子弟，见多识广，怎么可能上当？当然了，如果特使真的能夺下雍县，唐弼觉得，那时再投靠特使也不晚。所以，唐弼有多个选择。

杨复生哪能不知唐弼心中想法，只是他故作不知，只为等待机会，只要计划顺利，唐弼就别无选择。

万人坑经过焚烧之后，又经过石灰着水的高温焚煮，里面的尸体都化成了粉，大部分的骸骨也变得十分脆弱，轻轻一敲，就化为齑粉。老鼠、蛆以及其他小动物都失去了生存的可能，病菌也大多被杀死。

然而这还不够，杨复生又令人挖了深坑掩埋，上面铺了一层石灰，又用足有一人高的泥土盖上，最后又用火焚烧，再盖石灰。

一千斤的石灰几乎用尽，为了避免瘟疫在军中传播，杨复生建议抛弃这座军营，重新修建，至于这里，则一把火烧尽。

唐弼也是担心瘟疫，便答应了，义师向东走了五里扎营，余下的石灰都铺在了军营里，大夫又用草药熬成汤汁，洒在石灰不能铺的地方。

经过这番折腾，时间已经过去五日，这段时间里，唐弼没有攻城，因此没有了伤亡，而原有的伤患因为得到了及时的治疗，伤势渐渐好转。

杨复生经常打着看望瘟疫的情况在军中视察，并表明身份，短短几日内，很多士兵都知道，正是这个瓦岗的特使说服了唐王，他们才得以活命。

杨复生的一举一动不可避免的被唐弼所知，唐弼没有声张，只是冷眼看着瓦岗特使，反正瓦岗特使的人不多，就算能收买这群伤兵，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很显然，雍县的诱惑比起瓦岗特使来说，大了许多，所以唐弼静静的等待着。

第一百〇九章 假戏真做

“特使这几日收买人心，效果如何？”五日后，看见杨复生的第一眼，唐弼就如此说道。

杨复生并不惊讶，若是唐弼不知他在军中的所作所为，那就奇怪了。

“唐兄多虑了，我如此，也是为了唐兄。”杨复生淡淡地说道。

“哦？特使说说看？”唐弼说道。

“这些士兵都是唐兄部下，治好了他们，也是唐兄的功劳，至于瓦岗那边，唐兄早晚是瓦岗的人，他日在魏公面前，我必举荐唐兄！”杨复生说道。

唐弼笑了笑，也不拆穿杨复生的言不由衷之言，他更关心的是如何夺下雍县，以获得更为稳定可靠的根基，从而能够在官府与薛举之间，继续生存下来。至于魏公，等他的势力扩展到了关中，再真正投靠他也不迟。

“从这几日看来，瘟疫确实得到控制，不知特使下一步如何做？”唐弼又问道。

“唐兄人都选好了吗？”杨复生问道。

“特使交代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我挑选了身强力壮的五十人，只等特使吩咐！”唐弼说道。

杨复生颔首，道：“既然如此，明日就按计划行事，博取大夫的信任，只要能进入雍县，雍县就是我等掌中之物！”

唐弼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满怀深意地看了杨复生一眼，道：“特使英明！”

次日，为了答谢杨复生平复瘟疫，唐弼在军中宴请杨复生，众大夫也都随同赴宴。酒宴虽然不是很丰盛，但对于众人来说，忙碌了这么久，能如此轻松地吃喝，是非常难得的。众人把盏言欢，其乐融融，仿佛一群老友，实际上，每人却有着不同的心思。

就在众人喝着酒的时候，义军大营里，大多数的士兵也都在等待着辎重营的士兵送来午餐。在大营东侧，几名士兵故作轻松地巡视着，心中却在焦急地等待着，这几名士兵实际是杨复生的部下，借着治理瘟疫的机会，偷偷潜入了义军大营中。为了不引起唐弼怀疑，杨复生只带了五人。

按照计划，稍后，高甑生会带兵前来，趁着义师毫无防备的时候，进入大营，配合着杨复生控制局面。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杨复生对义师的情况了解得十分清楚，只要能顺利进入大营，事情就好办多了。

几人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等待着。等了好一会，终于有两百余人过来了。这百余人都是身着破烂的衣裳，用扁担抬着木桶，奋力走来。木桶里里面装着饭菜，足以供应主营的士兵吃喝。到了大营外，有人高声叫喊了起来：“快开门，送饭的！”

“送个饭这么嚣张！”有人很是不满地说道。

唐弼军中，造饭的辎重兵远离主营，这段时间，都是辎重营的士兵送饭过来，因此没有怀疑。士兵们骂骂咧咧开了门，辎重营的士兵们抬着木桶进来了。

几名士兵目光一扫，认出来了，为首一人正是高甑生，只见他带着穿着布满了补丁的衣裳，打扮的与辎重营的士兵没有什么分别。

高甑生目视着众人一眼，微微点头，很快，木桶就被抬走，送到各营，义师士兵取了饭菜，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喝着。

主帐里，吃喝了好一会之后，唐弼颔首，示意这身边的侍卫，这几名侍卫从一旁抬过酒缸，替众人斟满了酒。唐弼哈哈一笑，举起了酒杯，笑道：“这一次能够平息瘟疫，全耐诸位，唐某再敬诸位一杯。”

大夫们都举起酒杯，不疑有他，纷纷喝掉。杨复生举起酒杯，袖子一举，却把杯子笼罩了，趁着众人不注意，把酒洒在地上。

唐弼没有发现，他呵呵一笑，看着众人，道：“嘿嘿，倒、倒！”

众大夫都是一愣，很快就觉得头晕目眩，趴在了案几上。

杨复生指着唐弼，道：“你、你！”说着，也倒在了地上。

唐弼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环视了一眼四周，道：“哼，什么特使，还不过是一个废物。”

说着，唐弼慢慢走到杨复生跟前，道：“说起来，你或许真的是特使，可是，你以为你那些说词天衣无缝，能够让我相信，那就太过于天真了。我之所以答应你，只不过是想要利用你，平息瘟疫罢了！”

“嘿嘿，你以为我不知，即使有人假冒我随你入雍县，焉知你没有其他诡计？最好的办法，便是在你以为得手的时候，把你杀了，就算我得不到荣华富贵，至少还能活下去！”唐弼哈哈笑了几声，看着身边的几名侍卫，道：“来人，把他拖下去，杀了！”

“喏！”几名侍卫答应着，走上前去，就要去抓杨复生。

忽然，伏在案几上的杨复生猛地站了起来，双手用力，抓起案几，朝着一名侍卫扔了过去。那侍卫想不到杨复生喝了酒居然没事，被案几砸中，惨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余下几名侍卫看着杨复生，登时都吃了一惊，人人站住，看着杨复生，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为何没有被麻翻？

唐弼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杨复生，道：“你、你？”

“唐弼，自作孽不可活。我原本是打算给你一个机会，想不到你果然恩将仇报，既然如此，我也留不得你！”杨复生说道。

唐弼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杨复生，道：“好大的口气，就算你是三头六臂，但今日只有你一人，你以为你能有什么作为？你勾结官府，又冒充魏公特使，待我抓住了你，日后押送到瓦岗，让魏公亲手杀了你！”

唐弼这番话是说给众人听的，就算眼前这人真的是特使，以后在魏公面前，唐弼也能以此人是假冒的理由蒙混过关。

杨复生笑了起来，道：“唐弼，你果然好算计，不过，你要知道，你有张良计，我也不傻！”说着，杨复生拍了拍手掌，十来名大夫都猛地站了起来。

“你、你们！”唐弼大惊失色，这些大夫居然都没有喝酒？

“他们都是我的人，不，应该说原本是你的部下，如今是我的人了。”杨复生笑道。

唐弼大怒，道：“你们这些叛徒！”

“唐弼，我等原本忠心耿耿，为你卖命攻打雍县，想不到你却故意让兄弟们送死，刻意不给兄弟们疗伤，似你这等无情无义之辈，人人得而诛之！”一名士兵大声地反驳，这让唐弼更加大怒，因为这说中他的心事。

“来人，杀了他们！”唐弼不愿多话，立刻大声地喊道。

随着喊声，哗啦啦进来了十几人，这些人手中都拿着兵刃，但衣衫褴褛，这让唐弼大吃一惊，他指着为首一人，喝道：“你是什么人？”

第一百一十章将计就计

“我乃郿县校尉高甑生！”此人说着，一挥手，身后的七八名士兵冲了进来，挤满了大帐。

唐弼不由后退了两步，道：“尔等私自闯入大营，可知我数万兵马，顷刻之间便能让尔等化为齑粉！”

高甑生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唐弼，你还不明白吗？”

杨复生冷笑了一声，挥挥手，道：“来人，把唐弼抓起来！”

唐弼侍卫还想反抗，却发现在这大帐内，人数上他处于劣势，反而是瓦岗特使的人多了。

“来人！”唐弼大声地喊着，希望部下能听见声音，赶来相助，然而很快他就失望了，不管他怎么喊，大帐外没有任何声音，很显然，这个名叫高甑生的人杀死了他的部下。唐弼陷入了绝望，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特使想要对付他？

不等唐弼想明白，高甑生已经带着人动手，大帐里不方便施展，高甑生亲自上前，一个打俩，两名侍卫被打倒在地，哇哇大叫。

唐弼抽出横刀，喝道：“背信弃义之徒，我与你拼了！”

杨复生举起一旁的案几，朝着唐弼扔了过去，唐弼本能反应想要举刀去挡，发现是案几，急忙侧身躲开，高甑生挥刀而上，一刀砍在唐弼的横刀上，唐弼吃痛，横刀脱手而出，下一刻，高甑生的横刀已经架在了唐弼的脖颈之上。

“特、特使，饶命，饶命啊！”唐弼脸色大变，喊道。

杨复生背负着双手，慢慢踱步上前，在唐弼面前停下，眯起眼睛打量着他，道：“唐弼，你确实让我很是失望！”

“特使，是我有眼无珠，还望特使饶命，就算是刀山火海，唐某也在所不辞！”唐弼说道。

杨复生哈哈大笑了起来，狠狠地一脚踢在了唐弼的胯下，唐弼惨叫了一声，向后退去，双手捂着胯下，哀叫不已，脸上也冒出了汗水。

高甑生快步走上前，一把抓起唐弼，道：“唐弼，死到临头，你还妄想活命！”

唐弼痛的汗水直流，他奋力推开了高甑生的手，趴在地上，朝着杨复生磕头，道：“特使饶命！”

杨复生摆摆手，示意其他人退出去，大帐里只剩下了几人，唐弼的侍卫也都被捆起来，押送出去了。

唐弼以为获得生机，声音有些颤抖，道：“特使，卑职错了，还望特使宽宏大量，饶了卑职一命！”

杨复生慢慢蹲下身子，抓住唐弼的噗头，道：“唐弼，坦白说，我一开始是想要拉拢你，毕竟你是数万士兵的主帅，拉拢你，就省了很多事情。可是你，居然在酒里下毒，想要毒鸠我等，我岂能容你？”

唐弼身子颤抖着，杨复生踢在他胯下那一脚实在是太狠了。

“原本按照计划，我确实是想要利用一个假的你迷惑雍县的窦氏父子，博取他们的信任。之所以用假冒人的，这其中的理由，难道你猜不透吗？”杨复生问道。

唐弼道：“特、特使，卑、卑职现在明白了。”

“现在晚了，而且，有你的人头，窦氏父子会更加信任！”杨复生笑了笑，用高甑生手中抢过横刀，一刀砍断了唐弼的头颅，鲜血喷了杨复生一身，但杨复生毫不在意，他站起身来，手中拎着唐弼的头颅，又问着高甑生事情。

高甑生禀告了大营里的基本情况，送来的酒食里都下了药，唐弼部下大多被迷晕了，高甑生已经令人把这些人用绳子捆起来，兵器也都收了起来。

杨复生点点头，计划细节虽然有所变动，但目前来看，不影响大局，杨复生立刻令高甑生接管整座大营，而他则立刻写了一封书信，又将唐弼的头颅放入木匣中，派人送到雍县。

雍县，由于贼首唐弼没有停止攻城，雍县的民心稳定了一些，窦氏父子甚至打开了城门，派出一些士兵四处探查消息，一些百姓也得到许可，出城砍伐树木，不然城中就要拆毁房屋才有柴薪了。

杨县令出城已经有几日，窦氏父子就商量了几日，在他们看来，杨县令有些不对劲，但只要有防备，雍县就没有大问题，之所以答应杨县令，窦氏父子也是想要将计就计，抓住唐弼，顺利解决掉这股盘踞在汧源的山贼罢了。

斥候出城带回来了一些消息，但也只是说贼兵在治理瘟疫，至于其他，则打听不到更为详细的内容。

“爹，贼军不攻城，也不知在折腾什么。”窦普行说道。

窦琎抿着嘴，思考了好一会，道：“唐弼不攻城，正好给我备战的时间。普行，其实让爹最为疑惑的，还是这个杨县令，他究竟如何与唐弼认识的？难不成他原本就是贼人？窦雄的失踪会不会与他有关？”

窦普行道：“爹，他有卫尚书的书信，此外还有卫尚书的随身玉佩，按理不会有假。只是此事确实奇怪，不如等他再度进城的时候，把他抓起来拷问一番？”

“这个确实有必要。”窦琎颔首，为了雍县的百姓，为了窦氏的生存，他必须要谨慎，因此答应着。

两人说话的时候，有人在门外，道：“窦太守、窦将军，城外有人拿着书信求见。”

“是杨县令派来的人？”窦普行问道。

“似乎是。”这人回答。

“把书信送进来！”窦普行说道。

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一名士兵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书信，递给了窦普行。窦普行拆开了，看了看，确实是杨县令的笔迹，这才继续看下去。片刻，他惊喜地道：“爹，杨县令在书信里说，已经解决了瘟疫的事情，而且，他已经斩杀了唐弼！”

“什么？”窦琎一愣，站起身来，快步走了过来，一把从窦普行的手中抢过了书信，仔细地看着，片刻之后，道：“斩杀了唐弼？或许不可信。”

窦普行正要说话，这士兵道：“窦太守、窦将军，城外来人还带来了一个木匣子，他说要见了窦太守，才肯把木匣子交给太守！”

“此人在何处？”窦琎问道。

“还在城外，此人身份不明，因此卑职只是得了书信，不敢放他入城！”士兵回答。

窦琎“嗯”了一声，看向儿子窦普行，道：“普行，你立刻去接此人入城，切记要小心！”

“爹放心！”窦普行说着，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收服伤兵

木匣子里，装着一颗布满了石灰的人头，即使窦琎早有准备，依然是被吓了一跳。

窦琎注视着木匣子里的人头，皱起眉头，他不解的地方在于，杨县令是说让唐弼倒戈来降，但现在却把唐弼给杀了，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杨县令在书信里没有详细说起此事，窦琎不了解。

窦普行在一旁注视着唐弼的人头，半响，脸上带着喜色，道：“爹，这果然是唐弼的人头！”

“嗯，杨县令还说什么？”窦琎抬起头，注视着使者，希望能从他的眼中看出端倪。

杨复生派来的使者原本就是官兵，不过事情经过他不太清楚，闻言只是道：“启禀窦太守，杨县令只是令卑职送了书信与人头过来，其他没有任何交代。”

窦琎道：“唐弼如何被杀，你可知道？”

“卑职不知，杨县令说近日便会来到雍县，向窦太守禀明此事！”使者说道。

“好，你一路辛苦，先住下来，明日再出城回禀杨县令！”窦琎说道。

“遵命！”使者说道，然后退了下去。

书房里，窦琎平复了一下心情，再度看向唐弼的那颗头颅，道：“这人果然是唐弼。”

“确实是唐弼，想不到事情突变。”窦普行说道。

“此事你怎么看？”窦琎问道。

窦普行沉吟片刻，道：“爹，此事有些蹊跷，无论如何猜测，都得不到真相，还是等杨县令回转雍县，询问他再说。”

“不错，我也正是此意。不过，为了防患于未然，该做的安排还是要做。”窦琎道。

窦普行点点头，道：“爹放心！”

唐弼大营里，杨复生已经控制了局势。

义师的士兵醒过来之后，发现被捆绑了起来，人人都惊疑不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杨复生没有杀他们，也没有放他们，先是回到了辎重营，把前些日子治疗的伤兵召集了过来一些人过来，都是队正伍长的小官。

这些伤兵多半是轻伤，不过由于唐弼的不重视，许多事情伤口发炎，情况严重，杨复生来了之后，令人用草药熬水，给伤口消炎，轻伤的士兵得到医治，很快恢复了过来，只有少部分伤势严重的还需要一段时间医治，极少一部分就算治好了，十之**也会残废。

伤兵只来了一部分人，这些人都是伤兵代表，杨复生把他们叫来，自然有自己的用意。伤兵们在院子里坐下，杨复生令人取来了酒食，先让众人吃喝。

“诸位，粮食管够，吃好了，我还有事要与诸位商量！”杨复生说道。

一人放下筷子，道：“我等都受特使大恩，特使但有吩咐，我等自当全力以赴，特使尽管吩咐！”

其他人也都叫着，纷纷表示支持，这就是杨复生这些时日的功劳，治好了这些士兵，得到了他们的感激。

“诸位，我的身份你们已经知晓，实不相瞒，我来到这里，是为了解救百姓，还天下一个安宁！”杨复生慢慢说着，又叫过几名郿县的士兵，道：“你们都是我从郿县带来的人，你们给大伙说说，郿县的情况！”

杨复生带来的这部分士兵多半是郿县土生土长的百姓，参军之后，得到了不少土地，每个月还能得到粮饷，随着小麦即将收获，人人都十分开心，此刻便现身说起了郿县的情况。

这些义师的士兵多半是缺乏土地的农夫，迫不得已这才投身为贼，听见能得到土地，一个个眼睛都亮了。在他们看来，拥有土地就拥有了一切。一个伤兵带着期望，道：“特使，我们也能得到土地吗？”

“土地是百姓之根，而我的根则在百姓。只要投奔于我，只要忠心不二，就能获得土地！如果立了功，还能获得更多！”杨复生说道。

伤兵们沉吟着，过了片刻，有人道：“特使救了我等，我愿意投靠特使！”

“我也愿意！”

“我愿意！”

不少伤兵纷纷表态，场面显得十分热闹。

杨复生等众人说完了，这才道：“诸位的心意我都明白，只是唐弼那边，你们可曾考虑过？”

“这……”有人犯难了。

“唐王那边，还请特使周旋！”有人说道。

“特使，唐王派我等送死，不如带我等杀了唐王，投奔瓦岗去！”一人最为大胆，说道。

杨复生沉默不语，其他伤兵也都是一愣，这个想法，确实大胆了。要知道，这是唐王的军营，敢说这些话，不想活了吗？

“没错，唐弼杀了天子，我等为何不能杀他？”

“唐弼让我等攻城，却不给兄弟们疗伤！这样的人，我等为何还为他效力？”

又有两人说着，态度很是坚决。

杨复生故作迟疑，这几人正是他收买之后的，也是为了激起所有人对唐弼的愤怒。

果不其然，这几人说了之后，余下几人都先是一愣，随后大多表示了支持，余下只有四五人不说话，暂时没有人反对。

杨复生咳嗽了一声，举起手，向下一压，道：“诸位，先听我一言！”

伤兵们逐渐安静下来，等着杨复生说话。

“诸位的心意我已经明白，只是你们的态度能够代表所有人吗？”杨复生道。

“能！”有人说道，声音还算整齐。

“诸位，此事事关重大，诸位还是先回去商量，半个时辰后，我在这里等诸位的消息！”杨复生不紧不慢地说道。

伤兵们闻言，一个个起身告辞，片刻时间走得干干净净。

高甑生在一旁，道：“杨郎将，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们。”高甑生有他的担心，这些人都是反贼，不一定能够收服他们。

“如今战时，人最重要，尤其是青壮年男丁，更是珍贵。只要给了他们足够的利益，令其为兵，为我征战沙场，岂不是快事？”杨复生说道。

高甑生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对于结果，杨复生有九成把握，这些伤兵可以说都是唐弼的弃子，受伤之后，无人救治，不说对杨复生感激，至少对唐弼没有太多的感激之情。

果然，伤兵们陆续回来，大多表示愿意跟随杨复生，杨复生自然是非常满意，略作推脱之后，答应了众人的要求。当然，也有几人觉得不妥，想要逃出辎重营，去向唐弼告密，却被杨复生安排的士兵直接抓了起来，杨复生又让伤兵把叛逃之人当众杀死。

杨复生杀人的理由充足，又是为了大伙的利益，免得遭受唐弼荼毒，因此事情很快就压了下来，这时，杨复生才把已经捉住唐弼的事情说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笑里藏刀

伤兵们听说杨特使抓住了唐弼，心中都是大惊，有人意识到落入了杨特使的圈套，但已经无济于事，再说唐弼已死，为他报仇也没有什么好处，于是便选择了投靠杨特使。

杨复生解决了辎重营的伤兵之后，把目光集中在主营的一万多士兵身上，这一万多士兵人数可不少，就算有部分不符合杨复生的选拔标准的士兵，至少也能选出一两千人出来。

杨复生先没有放他们，先是令席君买带着三百人押送着一万士兵回转郿县，而他则带着高甑生等两百名押送着唐弼本部的士兵朝着雍县赶去。想要完成下一步计划，进入雍县的人数不需要太多，多了则不成。

雍县，窦琎得到消息，知道杨县令押送着反贼来了，自然是非常慎重，带着窦普行赶到了城头，望着城外的军队。一眼看去，至少有三四千人以上，如果放任他们入城，会引起怎样的后果，这是不用想都知道的。

“普行，你带人接管贼兵，把杨县令的部下安置在校场中。”窦琎说道。

“爹放心，孩儿一定派人严加看管！”窦普行说道，然后快步走下城墙，令人放下吊桥，打开了城门，自己带着五十人在门外等着。

杨复生为了不引起窦氏父子的注意，只带着高甑生等十几人走了过来，到了城外，离窦普行只有十余步的地方拱手，道：“见过窦将军！”

窦普行哈哈笑了两声，道：“杨县令居然能够杀了唐弼，并将其部下擒获，当真是厉害。”

杨复生慢慢策马上前，进入城中，跳下战马，道：“窦将军廖赞了，杨某不过是运气好一些。”

高甑生在后面，拱手，道：“高甑生见过窦将军！”

窦普行认识高甑生，见高甑生也来了，便点点头，道：“你也来了。”

“杨县令接到窦太守书信，便带着卑职赶来。如今不辱使命，杀死唐弼，擒获其部下数千人！”高甑生说道。

窦普行笑了笑，摆摆手，道：“这些反贼我先关押起来，诸位，请随我入城！”

杨复生点点头，一摆手，道：“请！”

窦普行带着众人入城，走了不到五十步，窦琎在一旁打量着杨复生。

“见过窦太守！”杨复生施礼。

“杨县令不必多礼！”窦琎说道，也翻身上马，一行人朝着府衙走去。

窦琎好奇这一次杨复生是如何杀掉的唐弼，不等回到县衙，便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说起来，这一次也是朝廷之幸！”杨复生故作玄虚之后，便添油加醋地说了起来。在他口中，唐弼是多么可恶，居然真的如窦太守这般，想要利用了杨复生之后，想要杀掉自己。也是幸亏有了杨复生提前得知消息，布局之后，顺利抓住了唐弼并将其斩杀。

“这么说来，也多亏那些伤兵告密，杨县令这才得以擒获唐弼！”窦琎问道。

杨复生颔首，道：“确实如此，如今唐弼已死，反贼可以说已经崩溃。只是可惜，贼兵有部分逃走！”言语间，充满了遗憾。

窦琎笑了笑，道：“能够击杀唐弼，已经是莫大的功劳，杨县令不必自责！”

杨复生故作惋惜了一声，心中猜测着窦琎的想法，既然窦琎不表态，他也就暂时不多言了。众人到了府衙，窦普行安排了高甑生等人去校场休息，杨复生则被带到了府衙里。

“杨县令劳苦功高，击退反贼唐弼功不可没。待我设宴为杨县令庆功！”窦琎说道。

“不敢，窦太守提拔之恩，杨某难忘！”杨复生说道。

窦琎呵呵一笑，道：“想不到弘农杨氏，又出了一个楚国公式的人物。”

“楚国公何等英雄，杨某不敢。”杨复生连连摇头。

“杨县令，这次立下大功，我已经写了书信，派人星夜赶往大兴城，为杨县令请功！”窦琎满是欣赏地笑了笑，看着杨复生，又道：“这段时间，杨县令就暂住在雍县等待朝廷册封，你看如何？”

“窦太守大恩，杨某岂敢不从？”杨复生忙站起身来，朝着窦琎拱手施礼。

窦琎哈哈一笑，道：“有功之臣，朝廷自然不会亏待！杨县令，我还有些事情，想要问你一问！”

杨复生正容道：“窦太守请说！”

书房里，两人继续说着事情，窦琎在意的是这么多的贼兵，该如何处置？杀？自然是不现实的，身为世家中的一员，窦琎饱读诗书，能文能武，他知道这些反贼是从何而来，杀，固然能解决一时，却无法解决根本问题，尤其是在贼首已死的情况下，如何处置这么多人，显得更为重要。

杨复生带来的这些俘虏，都是唐弼本部的兵马，对唐弼比较忠心。杨复生道：“这些都是反贼，若是留下，或许会引起治安问题，若是在城中捣乱，恐怕会引起恐慌！我的建议是杀！”

窦琎一愣，据说俘虏有三四千人，这么多的俘虏要都杀了可不是小事。窦琎想不到杨县令给他的是这个答案，一下没有反应过来，道：“杀？”

“反贼，杀无赦，自当杀一儆百！”杨复生道，说的很是坚决。

窦琎不说话，踱步，道：“杀这么多人，我心不忍。”

“若是不杀，这些反贼再造反，恐怕事情会更加糟糕。”杨复生说道。

窦琎想了片刻，道：“这样，先把反贼关押起来，等到朝廷发落。另外，可以让反贼修补城池，干些苦力活，总之不能闲着！”

杨复生道：“窦太守英明！”

两人又说了一会，窦普行来了，说已经摆好了酒食，邀请两人赴宴。席间，窦琎、窦普行与杨复生三人把酒言欢，喝的很是尽兴。杨复生喝了不少，在侍女的扶持下，先回去休息。

窦琎、窦普行也喝了不少，本来两人还想商量一下事情，因为喝醉，便按下不表，直到次日，窦普行醒了酒，这才匆匆赶去拜见父亲。窦琎精神不太好，毕竟年纪大了，用温水好好洗了一把脸之后，精神略振。

“爹，是不是该动手？”窦普行问道。

窦琎摇摇头，道：“这件事情很是奇怪，不要急，最多五日，就能差一个水落石出。若是国家功臣，自然不会亏待与他；但若是反贼，就要剥了他的皮！”

第一百一十三章 酒宴

窦氏父子非常谨慎，先把高甑生等人安置在校场中，暗地里派人观察着郿县兵马的一举一动，至于杨复生，窦普行以杨县令劳苦功高的名义，陪着杨复生好几日。

雍县烤胡髯郎是一绝，窦普行令人准备了好几只肥嫩的胡髯郎，剥了皮洗干净，挂在架子上烤熟了。杨复生自然是毫不客气，大快朵颐，吃的满嘴流油。

过了两日，窦琎派出去的使者到了大兴城，见到了大兴城的实际主宰卫玄，卫玄得到奏报，心中高兴的同时，心中又诧异。他年纪大了，有的事情记不清楚，花费了好长时间，在骨议的提醒下，才记起来窦琎书信里的杨县令杨焕是什么人。

“他怎么去了扶风郡，居然还当上了郿县县令？”卫玄奇怪地问道。

骨议仔细看了看书信，摇摇头，道：“书信里并未说明，窦太守的意思是，派一个知晓此事的人去扶风郡一趟！”

卫玄眯起眼睛，仔细思量了好半响，道：“按理说，此事是阴世师去办最好，但司竹园那边，剿匪也是大事，李秀宁已经被困在山中，剿灭指日可待。这样吧，你写一封书信给窦太守，告诉他先稳住杨焕，等平定了司竹园的李秀宁，若是杨焕是假，便捉了他！”

骨议道：“卫尚书，不如让窦太守先捉了此人，押送大兴城，若是真，自然便是误会，解释一番便可；若是假的，自然便杀了！”

卫玄摇摇头，道：“不可。此人背靠弘农杨氏，不可小视，若是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弘农杨氏，甚至，还有可能得罪……”最后几个字卫玄没有说，只是用手指了指天空，含义不言而喻。

骨议皱着眉头，道：“话虽然如此，但如果确实是反贼，岂不是放虎归山？”

卫玄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思虑了半响，道：“此人进了雍县，其志不小，不可能会逃走。这样，你立刻修书一封，让窦太守千万注意！”

“喏！”骨议回答。

雍县，杨复生住了两日，了解了雍县的大致情况。

雍县虽然是扶风郡的郡治，但情况与郿县也差不多，流民不少。流民就意味着兵力，尤其是青壮年的男丁，杨复生盯上了这一块。占据了雍县，就能得到不少钱粮。

第三日的清晨，当大兴城的骨议修书还没有从大兴城出发的时候，杨复生宴请了窦氏父子。

杨复生在雍县城中最大的酒楼醉香楼宴请了窦氏父子，窦氏父子商量了一番之后，决定赴宴，杨县令没有带多少人，窦氏父子觉得，如果不赴宴，便让杨县令小看了。

醉香楼窦普行也常去，对于酒楼的老板十分熟悉，两人带了十几名护卫便在响午时分，赶到了醉香楼。醉香楼里，杨复生提前半个时辰到了，他只带了高甑生一人，余下的士兵都在校场内，没有半点动静。

杨复生花费了不少钱，让酒楼上最好的菜，酒也是最好的杜康酒，窦氏父子进来之后，看见只有杨县令、高甑生，便放了心，两人吩咐侍卫在外等待，四人在包厢里吃喝，酒楼有两名侍女在一旁伺候着，这两人窦普行都认识，便更加放心了。

“窦太守，杨某深受窦太守大恩，这杯酒，杨某敬窦太守！”杨复生说着，举起酒杯。

“好说，好说！”窦琎没有急着喝酒，等杨复生喝完了，这才微微一笑，把酒喝完。

窦普行以身体不舒服，只喝了一点点。

杨复生也不勉强，大口喝着酒，这打消了窦氏父子的怀疑。本来两人对杨复生的身份只是有些怀疑，不然也不会派人去大兴城求证。如今杨县令每日在县城里很是规矩，如今又设宴款待，这让窦琎有一丝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错了？

此刻，又见杨复生毫无城府地大吃大喝，喝了不少酒，两人更加放了心，再说外面还有侍卫，吃喝一会之后，原本打算不喝酒的窦普行都放下了警惕，喝了两三杯，窦琎喝的更多一些。

杨复生要的是最好的杜康，喝了一会之后，窦氏父子就有了醉意。这一场酒足足喝了两个时辰，众人都是酒足饭饱，窦氏父子站起身来，对着杨复生称谢。

杨复生还礼之后，随着两人走了出去。窦氏父子本来想要控制杨复生，让他住在府衙里，因此便同行回转府衙，身边十余名侍卫同行。高甑生则是回到校场。

窦琎有些醉意，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如此看来，杨县令没有歹意，他逐渐放了心，暗想是自己想多了，又或者，在这雍县城中，有谁敢对自己动手？

杨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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