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妖冢 - xp1024.com
《盗妖冢》


第1章 说妖

中国古代有个最不好做的勾当,叫做盗。这一行,你不能明着拿,说难听点你得偷鸡摸狗的来,偷偷摸摸的,这一行,名声既不好,上头还有官府的人盯着,几乎随时随地都是处于风尖浪口的位置。但这一行,收益高,就只是高风险,哪根弦搭错了估计就小命呜呼了。

这一行中最广为人知的分支,就是盗墓了。盗墓算是大街小巷的百姓都会了解那么一点,分金定穴,风水秘术,很具有神秘色彩。但我讲的不是这个,而是一个相类似的“盗”,叫做:盗妖冢!

何为盗妖冢,顾名思义,便是去偷盗妖的坟墓。说到这里估计有些人就要讥笑我了,说你这家伙在做白日梦吧,妖只是传说,这世上哪里会有妖?的确,很多人,另可相信盗墓里僵尸粽子的存在,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妖。

其实,妖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它是中国传说里一个特有的角色,常出没在道教里,后来各种异国教会的传入,慢慢地开始淡化人们心中的中国道教传统认知。如果你去美国街头问撒旦是什么,他们就会告诉你那是恶魔,来中国街头问妖是什么,可能就是什么狐狸精蛇精啥的,没有完整的定义,做个简单的比喻,妖,就是中国特有的恶魔。

妖的含义在我们这一行其实泛指妖怪一词,即妖和怪。妖怪两字最早出现在东晋文人干宝的《搜神记》中,里头写到“妖怪者,盖精气之依物者也。气乱于中,物变于外,形神气质,表里之用也。”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所谓妖怪,就是指哪些外表虽然是动植物或者其他的食物,而里面却具有人气的。

妖的寿命普遍比人的寿命长得多,但大多数妖的寿命都是有期限的,所以必将有一天它们将死去。之前我们说到,妖是具有人气的,那么它们就会有着和人一样的特征,追求肉体上的不腐和精神上的久存,所以很人一样,妖也会有属于自己死后地底下的归宿,叫做冢。冢和墓的定义差不多,有棺材,也有各种各式的陪葬品,但和其不同的是,冢里可能还有有着各种超乎物质外的宝贝,传说藏着关于长生的秘密!

我便是盗妖冢这一行上的一员,圈里里管我们叫做盗妖人。这一行比盗墓来的复杂来的危险,所以一般是没几个人愿意长期做的。然而我却不一样,我从十五岁踏上这一行,一干就是二十年,期间无论大小病从未断过,挖过的冢已经是上千的了。说来也是觉得不可思议,我之所以做了盗妖人,还是从我小时候说起。

我的童年可以说是不幸的万幸了,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爸就病逝了,我妈之后也跟人跑了,家里只剩下我和我的奶奶了。我爸当时早要孩子,我出生的时候我奶奶才五十岁不到,所以人还没有到那种暮年之时的样子,力气也挺大的,不比村里的年轻小伙子差,这才能做着大量的农活来赚钱抚养我。从小到大,我奶奶就没亏待过我,小的时候大家喝米糊的时候我就有奶粉罐头冲着喝了,再长大点,村里孩子有的好玩的玩意儿我都有,样样不少,有时候奶奶还会特地去城里买桂花糕糖块带回来给我吃。

但是很多时候我发现,奶奶一天中不待在家里的时间很多,总是在大晚上的时候回来,身上还老是脏兮兮的带着一股泥土腥,有时候甚至可以看见一些带血的伤口。我当时就好奇问她,她就是死命捂住嘴不肯透露半点,只希望我好好做点农活,将来做个农民娶妻生子就行了。

古话说的没错,天有不测风云,在我十五岁的那年,正是田里庄稼好收成的时期,政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下令把我家唯一的一块地给收了,足足十几亩的地啊!就这么没了,我奶奶还指望着我靠这块地养活自己呢!

当时的我已经明白点事理了,可能是知道自己要没钱娶媳妇儿了,那天中午的我哭的稀里哗啦,我奶奶也不知道咋劝我,就坐在一边叹气。我一直哭到了天黑,这才觉得肚子饿了口也渴了,就没再哭了,就跑去厨房的锅里刮点锅巴吃。吃完后我吧唧着嘴又出来了,觉得这时候又有力气哭了,刚要张嘴嗷嗷叫,就被我奶奶用手里的烟枪子磕了下脑瓜子。

“小犊子!没出息!这点事就哭得像个女娃子家一样。”奶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抬起烟枪又放回了嘴里,砸吧了一口,吐了串烟圈,随后长长的哎了声。

我也不敢说话,就这样乖乖的看着奶奶把枪头里的烟草都给抽成灰渣。抽完烟的奶奶人好像变得精神多了,磕了下烟灰,把烟枪子揣回怀里,低着头,两个鼻孔对着吐了下气,对我缓缓说道:“轩儿,你今晚跟着我,去趟村西边后头的黑树林。”

我听了之后顿时就吓得腿软了,因为村西边的那片林子,新中国还没有成立之前以前是个刑场,里头掉过好多人头的,可怕的很,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是黑漆漆的密密麻麻的一片,于是村里人都管它叫做黑树林。

我不知道奶奶到带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于是乎脑袋里就开始胡乱瞎想起来。我一面哆嗦着。一面抬起头来满脸害怕的看着奶奶,结结巴巴地问道:“奶奶,你你,你带我去黑树林做啥子呀,是不是,呜,是不是养活不了我了,打算把我给丢了?”

我也不知道当时哪来这么丰富的想象力,说着说着就带着哭腔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奶奶生气地瞪了我一眼,“不会丢下你的,我是要带你去黑树林做件事,至于啥事,别问,到时候在说。”

奶奶这么一解释,我倒是放心了,但哭声还是没怎么消停,仍旧哭哭咧咧的问道:“那个,黑树林那死过好多人的,我害怕。”

奶奶瞥了我个白眼,骂道:“你胆子咋这么小哩?还是个带标枪的娃哩,姑娘家都比你胆大!”

我被这么一数落倒是哭不出来了,也是说不出啥来了,就是一着抽噎着,用衣袖擦试着脸。流出来的泪水掺着绿油油的鼻涕抹了我满脸都是。

大概等了四五分钟的时间,也没等我擦完鼻涕眼泪,奶奶便背了个蓝布包扎成的小行囊出来了,手里再次拿着她的宝贝烟枪子,烟枪子里的烟草也再次被填满,冒着猩红的火苗子,噗呲噗呲地响着。

她用烟枪子捅了下我的腰,朝我使了个眼神,示意我准备出发。随后,她把那个蓝包裹睇到我的手里,叫我好好拿着别弄丢了。我看着那个有些破旧的包裹,鼓鼓的,也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玩意儿。

奶奶在前头走了,我就在她后头跟着。她就自顾自的砸吧着烟嘴,也不知道牵着我的手,于是我只能扯着她的衣角,一边跟着,一边胆怯地打量着四周围。

还没多晚呢,天色就黑得和烧炭的汉子的脸一样黑不溜秋了。其实我们村,娃娃们都皮的很,我这样都快成年的大个子了,也会和光着腚的小屁孩玩到一起,偷果子打麻雀,在大人眼里我们是很让他们头痛的问题。所以就算我这般大了,还是会被我奶奶揍得像个鳖孙似的。

那时候可以算是黑灯瞎火了,村里那时候还没有接上电呢,家家都是用煤油灯,而且煤油这东西不便宜,要不然怎么管它叫做洋油哩!很多户人家都会早早的熄火,每天灯被点着的时候也就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这时候,月亮还被一团团厚厚的云层给遮住了,整个村子里都是黑乎乎的,说是伸手不见五指有点夸张,但可以确定的是,你有时候几乎连路在哪里都看不清,一路上,我就算抓着奶奶走,还是难免踉踉跄跄几下。不过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奶奶似乎经常走夜路,一路上没有半点磕绊,脸上很是平静,除了抽烟抽到上头的时候肌肉会褶皱几下外,没有半点表情。

很快,我们就来到村西边后头的那的黑树林前了。这时候头一次在黑夜里亲眼目睹黑树林的样子,那种感觉很微妙,你没法找出个词准确的形容,要是非得说,就是黑。那种黑不是夜色的黑,就是树木本身的颜色,毛乎乎的白色的月光照在上面,还是反射出漆黑的光泽,就像被涂上了一层厚厚的黑油漆一样,又像抹上了滑滑的猪油一样。我站在那片林子前。不敢说话也不敢动。村子里时不时传来娃娃的哭声还有大人们的呵责,掺在一起的隐隐约约的吵杂,让我不由得有些打颤。

奶奶倒还是一脸的镇定,低着头对我说道:“轩儿,把包裹解开。”

我低头看了下手里的蓝包裹,上面的包扎是比较松的,我轻轻一拉就解开了。紧接着,我就看到里头装着的东西。其实也不能全说出来是啥,样式七七八八的好多件不同的,但有些还是认识的,比如里头的黄符纸和那种寺庙里烧的檀香,这些东西对我来讲再熟悉不过了,平日的话村子的祭祀活动和一些跳大神的人会用到的,我们小孩子还偷偷往衣兜里塞过。里面我记得最为清楚的是一尊太上老君的神像,为什么被我一眼就认出来呢,因为小时候经常看西游记的连环画,书几乎被自己给翻烂掉了,很是喜欢那些神奇的事物,里头画着的神仙的样子也几乎都被我牢牢记住。其中太上老君是我记忆最为深刻的神仙,生活里常听见做法的道士喊上一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连环画小说里,被描述成一个白发飘飘,仙风道骨,法力强大的仙,典型的列子就是西游记里的一出,他的坐骑青牛精下凡间,孙猴子请了各路神仙借了各种法宝,都无可奈何,束手无策,所以我认为她必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当然包裹里头稀奇的家伙儿很多,我连怎么形容都拿不准,刚想开口问,就被奶奶给打断了:“把上仙的像拿出来摆在地上,背对着黑树龄。”

我知道她嘴里的上仙应该就是太上老君了,于是我把那个石像双手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正放在,按着奶奶的要求挪了个方向。

“檀香两根,黄符两张,用檀香穿破符纸,左右各一个插在上线像的两边。”

我继续按着她的要求做了。奶奶说这些话的时候很严肃,似乎在做什么很正经的事。一切都弄好了后,奶奶叫我撤退几步,随后就小步走到了我面前,原本驼背的腰此时被强挺起来了,似乎很虔诚的模样,她对着太上老君的像直挺挺地拜了三拜,紧接着我看到她的两只手不停地在摆弄着什么,像是小说里描写到的手结法印,于此同时,我听见了奶奶神神叨叨的声音:

“老君神咒,太上老君,三界之内,六合之中,顺之者吉,逆之者凶,敕命一到,雷霆随行?弟子有难,幸愿汝偕,逢凶化吉,化殃为祥,急急如律令!借火!“

奶奶的最后两句咬字很重,而且很大声,当她的话音刚落,我就马上听到噗的一声,扭头一看,立在老君两旁的檀香的头竟然冒起一窜白雾,然后燃了起来,而且烧的速度很快,是正常的七八倍左右,火源飞快地往下冒,上面的香不断的变白,化成灰塌落。大概就几秒钟的时间,香就烧到了檀香插穿的那张黄纸上,随后欻的一声,黄纸也被点燃。

整个过程像看小人书一样,我完全都是一种又懵又诧异的状态,嘴巴张得大大的,都可以塞下一个拳头。那一瞬间,奶奶在我心中的印象开始变得神秘起来,甚至扑朔。

奶奶一脸自若,她走到那堆檀香和黄符烧过后化成的灰的前面,蹲下身来,把双手放在里头抹了几下,沾得满手都是香灰,紧接着起身走到我的面前,用手指在我的头上中间的位置点了下,随后也在自己额头上点了下。

”奶奶奶奶,你这是干什么啊?”

我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角。她低头看了我一眼,脸上还是平静,随后便抬起头来,收拾了下那个蓝色的包裹,打上结后后塞回我的手里,这才继续说道:“轩儿,你知道吗?天我刚才点的位置是你的天灵盖,天灵盖是我们人的第三只眼,叫做天眼,平时的时候是闭着的,刚才我朝上仙借了天火,烧出来的灰阳气极强,可以短暂帮人睁开天眼,而天眼一旦睁开,就可以看到一些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了。”

“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那是什么啊?”

奶奶顿了顿,随后朝着黑树林径直走去。

“妖气。”

第2章 黑树林

奶奶话还没说完,人就迅速地进了黑树林里,我都还反应过来,她的声音就要消失在黑暗里了,我连忙急匆匆地跟了上去,像个胆小鬼一样用手抓住了她的衣角,小心翼翼地紧紧跟着她的脚步。

黑树林这地方虽然我们小孩子经常听大人说起,但是从来没进去过,别说现在十五岁的我了,就连大人都不敢轻易踏进里头半步。就在几年前吧,隔壁村有个寡妇捡麦穗的时候不小心进入了黑树林,出来的时候就疯疯癫癫的了,像是被什么鬼东西给吓飞魂魄了一样,那个癫痫的样,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我们几个小孩都看得松骨悚然的。于是从那以后,村里的娃娃们要是调皮捣蛋的话,就会被大人拉到黑树林旁兜一圈,一圈出来后,娃娃们吓得快尿裤子了都。大概是看多太多小人书的缘故吧,我对黑树林的定义吧,就是里头肯定有啥蹊跷的东西,学着风水先生的口吻说一句,就是:这里头肯定不干净。至于是啥不干净的东西,我也说不上,但总而言之,我对这片林子的抵触心还是很重的。

刚进入黑树林的时候,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冷,单拿感觉来说,里头的空气就是那种几乎濒临零度的气温,冷得就像无数条毒蛇悄然的盘旋在你的胳膊上,用它们腹部冰冷的鳞片摩挲着你的肌肤,将那种冰冷淋漓尽致地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你,时不时似乎还可以感受到蛇信吐露的刺痛。还有一眼看去的整体感觉,这是我头一次进入黑树林里面,也是第一次窥见它里面的样子:和在外头看到的一样,无论是树枝还是树干甚至连树叶,看过去都是冷色调的黑,黑得让人发怵。再看头顶上,树冠的枝条互相缠绕着,像一张大大的编织的渔网,几乎把黑树林的天完完全全给遮蔽起来了,密密麻麻的,给人一种被囚禁的冰冷。只有少许的月光隐隐约约地透着枝条缠错间的细缝透下来,在地面上形成几道斑驳的光影,只是让我感到不解的是,即使里面存在的光源很少,但我还是可较为清晰的看见里面的样子,甚至,在这个遮蔽天日的几乎说是密闭的空间里,都比在外头看到的要清晰多。

于是我神使鬼差地伸手摸了摸额头的天灵盖,又抬头看了奶奶一眼。

奶奶仍旧是没有回头,似乎只是在自顾自的漫无目的的走着,我完全摸不清她要做什么,不清楚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是觉得她在我心里的神秘感越发的强烈。

咕咕!

就在这时候,我耳畔突然想起了一声很细微的响声,这个声音很小,隐隐约约的就像是要断气了一样,我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听错,但我可以确定的是,那是一种动物的声音。我再次抬头看了下奶奶,可是奶奶似乎并没有听到这个动静,还是一如即往地挺直着腰板儿朝着前方走着。可能是自己听错了吧,毕竟呆在这个鬼地方难免的疑神疑鬼的,浑身上下的神经几乎都是紧绷着的,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要草木皆兵的。我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瞅了瞅四周围,吐了口气。

可就当我还没放松下来的时候,我的余光突然瞥到一道奇怪的影子从我的身旁不远处窜了过去,消失在一头的灌木丛里。我迅速扭头去看,但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几片飘落下来的树叶子。不过这次我确定我没有看花眼,是一道棕黄的身影,速度很快,就像一条飘带被迅速地扯了过去。

咕咕!

与此同时,之前的那阵声音再一次响起,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的要大声的多,听得很是清晰,响声比较低沉,又带着尖锐的撕扯,像个狡黠的小孩发出来的声音,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黄鼠狼的声音,也就是我们村里人嘴里说的黄皮子。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着奶奶,几乎是同一时间,奶奶终于也回过头看着我,眉头紧锁着,脸色还是严肃的可怕,她黝黑的眼珠子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对我说道:“轩儿,你是也听到了什么吗?”

我愣了一小下,点头。然后用手指着刚才那道神秘影子掠过的地方:“奶奶,看,就在那里,刚才有东西窜了过去,很快,看不清。”

奶奶顺着我的我手指指着的地方看去,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慢慢的,脸色一点点的愈发的难看了。片刻后,她朝我走近,弯下腰来,用一只手搭在我的肩旁上,用一种轻声的口吻对我低声说道:“轩儿,集中注意力,仔细看着那个地方。”

我不知道奶奶这番举动是要我做什么,不过我也没敢问,就按着做了,两只眼睛就牢牢地盯着那个刚才影子出没的地方。这时候,我注意到奶奶的另一只手伸上了我的额头,轻轻地捂住了我天灵盖的位置,紧接着,那里就莫名感觉开始发热起来,就像是刚才涂在上面的香灰又复燃了一般,烧灼的那种炙热感叫我难受的慌。

“别动!”奶奶严厉地呵责到,按在我肩头的那只手用力地掐了我肩胛骨一下,“继续集中注意力!”

奶奶这么一掐疼得我都要哭爹喊娘了,但我身子不敢动弹,怕再被打骂,虽然额头还是热得不舒服,但索性不去在乎这个了。于是,目光还是毫不动摇地死死盯着那个地方,卯着嘴,脸几乎给憋得通红,那个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在屙屎一样。

紧接着,我感觉到奶奶捂在我额头上的那只手在渐渐的撤开,与此同时,我开始诧异地注意到,我眼前看着的那个地方,慢慢地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一缕缕淡淡的棕黄色的烟来,如同起了雾一般,飘忽不定的,而且似乎在不断的变得清楚且浓厚起来。当我的天灵盖被完全露了出来的时候,我彻彻底底地看到了那个地方飘荡着的黄烟,一丝丝地交错在一起,在空气里缓缓地飘动着。

同时,我还敏感地闻到了一股骚味:那是黄皮子身上的那种特有的骚气。

紧接着,我朝自己的四周围看了看,顿时就吓了一跳!我看到周围的空气里,全部都分布着那种诡异黄烟!飘飘然的就像一群群孤魂野鬼似的,虽然烟的浓度稠密不均,但是却很密集,几乎遍布了整个黑树林的空间!我想到了奶奶对我说的一个词:妖气。

“轩儿,你现在看到的,便是妖气。”

“妖?”

听奶奶这么一说,我顿时被吓得直打哆嗦。这个词只在我的小人书里出现过,插画上的妖很是简陋,模模糊糊的印刷不清楚,所以至于妖到底张什么样是什么样,都靠我平时自己天马行空的瞎想。

奶奶这时候从我哆哆嗦嗦的手里拿过那个蓝色的包裹,一面往里面拿东西,一面对我继续解释道:“妖是一种中国的古老生物,它们的样子稀奇古怪,是可以被肉眼看到的,不过大部分的妖行踪神秘,人们一般很难注意到,而妖气是妖身上带着的气息,但如果想要看到这些妖气,就得把藏在天灵盖的天眼睁开,有很多方法让天眼打开,比如像进来前我用香灰抹在你的额头上,那就是其中一种。能看清妖气能让我们更好的提防妖的行踪,记住了,妖气看起来最为浓重的地方往往就是妖的匿身之处。”

奶奶这么一说我倒是清楚了许多,不过倒是更加害怕了,看着周围弥漫着的黄色的妖气,咧着嘴几乎是带着哭腔对奶奶说道:“奶奶,你带我看这玩意干嘛啊?咱们快点回去吧,妖这东西怪邪乎的,指不定到时候我们奶孙俩都给它吞了。”

奶奶抬起头来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放屁!我从海底抓只鳖上来都比你胆大哩!怎么有你这个额胆小怕事的孙子,要不是给我徐家留香火,早把你丢下来喂这黄皮子妖了。”

虽然知道奶奶是在吓唬我的,但是我还是怕的都快尿裤子了,哆哆嗦嗦的,感觉腹部酸酸的,膀胱也是一阵沉甸甸的难受。我紧紧的抓住奶奶的袖子口,生怕这老家伙一个箭步就给窜出黑树林外丢下我一个人不管了。

这时候,奶奶在那个蓝包裹一阵倒腾后,最后拿出了两捆红色出来。这绳子比较粗,红艳艳的,和我们村里女人的头绳差不多,但不同的是这上面还串着一颗颗的方方圆圆的桃木珠和玉块,晃着银闪闪的白光。奶奶把其中一根系在了我左边的手腕口上,另一根也按照同样的位置系在了她的手上。

“这东西叫做避妖捆绳,是驱邪的一种独特的法器。拿红绳串上桃木和玉块,泡在装着清晨露珠的瓷碗里,加盐加香灰直至自然风干。露珠为清晨精华,性属水,,加盐,所浸泡的法器会有灵性,化水后无孔不入。香灰为焚,性属火,可灭妖邪鬼魅。瓷碗为烧制,性属土,可容纳万物。玉块在八卦八宫里味乾宫,为佛家之物,性质温和,性属金,以慈悲匿恶为本,祛邪避凶。桃木即为鬼怖木,性属木,伐邪制鬼。而这条避妖捆绳汇集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气,小妖不侵然大妖不避。”

随后,奶奶拍了下我的脑袋瓜子,示意我紧跟着她,我也不敢有半点松懈,就紧紧的跟在她身后,眼睛就盯着奶奶的背影,不敢往两边瞥半点下,即使我的余光还是可以瞄到淡淡的几缕妖气。

我不知道奶奶要带我去哪里,还是和之前一样的似乎毫无方向感的在移动,但我也注意到,我们身边的妖气越来越浓重,而且有时候我经常会短暂性的耳鸣和头晕,似乎有些不适应这种环境。

眼前的树木的数量开始减少,空间和视野不断地开阔起来,但同时也被不断涌起的妖气给笼罩住了,在这个环境里,自己就像蒸屉里的螃蟹,到处都是滚烫的雾气闷得自己难受。随着妖气的浓度的不断加剧,我开始感觉到自己左手腕上戴着的那个避妖捆绳有动静,起初说不出来是什么,慢慢的,我注意到捆绳上的玉块和桃木珠在不断的互相敲碰着,发出哒哒哒的细微声音,就像寒冷的天上下齿打颤的声音。这似乎是什么反应,似乎在暗示自己的并不安全的处境。

说实在话,这时候的自己已经是害怕得不轻了,走起路来都哆哆嗦嗦的,感觉脚底下冒出来了许许多多的海草将自己的脚腕给缠绕住了,让自己走起路来很是拖泥带水的,慢吞吞的似乎灌了铅一样。起初我的手还会时不时的抓住奶奶背后的衣角,但慢慢的,也不知道是奶奶走得快还是自己走得慢,时常会和她老人家拉开一小段的距离,但是还是在自己可以看到的有限的视野里。但可能是自己有些犯困的原因,整个思维变得有些懈怠,直到最后发现奶奶已经不见的时候还是模模糊糊的。

看到奶奶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的时候,我猛然睁大了眼睛,发现四周围都是迷迷茫茫的一片片的飘散的妖气,还有稀疏的几颗枝条张牙舞爪的树木。我先是愣了下,随后哭丧着脸和苦瓜一样皱巴巴的,想哭却不敢哭出声来,就支支吾吾的哼唧着。从小到大,我几乎都没怎么出过门,更不要说什么走失的事情了,所以面对这种情况,我就是傻呼呼的到处瞎走,完全没有头绪,头脑几乎都是空白的一片。

其实我也不清楚我自己怎么长到十五岁的,光是长了个傻个子,不论心智还是胆量连个女娃子都不如,平时去田里抓个蚂蚱都要把我紧张的要死,更不要说独自一人身处这个诡异的环境里了。

我一面奶奶奶奶的轻声呼喊着,一面踉踉跄跄地走着,这时候脚底下的土地已经有些泥泞了,黏糊糊更加不好走,加上空气的湿度变重,我总感觉有冷风不断地钻进我的胳肢窝里。

咕咕!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再一次听到了那声奇怪叫声,拉长着的调子很是空洞。我顿时被吓得一激灵,差点瘫在地上。立刻循声看去,但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踪迹,四周还是一层叠着一层的缓慢浮动着的妖气。我吞了口唾沫,站着不断乱动,从头到脚笔直的像根鱼竿,两颗眼珠子不断的往着两边瞥,想要注意到什么动静。没过多久,我的耳畔就传来一阵莎莎的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旁的草丛中骚动,随后只听噗的一声,余光瞄到什么东西从里头窜了出来,我便迅速朝着声音发出的大致方向看去,那是一道棕黄色的影子,和之前见到的一样,拖着空气里弥漫着的黄色的妖气在我眼前晃过。

“谁!谁在哪里?”我畏畏缩缩着的冲着那个位置喊了一声,声音还有些抖。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手腕上带着的那根红绳上的反应更加剧烈了,几乎是要蹦哒出来的一样,不断地在晃动着,发出当啷当啷的响声,吵得我心烦意乱的。

我双眼一直注视着那片灰蒙蒙的空气了许久,始终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风吹草动,一直都是静悄悄的,看着空气里的妖气不断飘动着,或上或下,或左或右,流露着一种未知的诡异气氛。再加上手上捆绳的震动,更加让我紧迫感倍增。

“谁?”

我再次喊了声,底气已经明显不足了,浑身上下漫布着一股酥麻的麻痹感,让我没有力气动弹哪怕半下。再看那片,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不断浮现出来的妖气让我心烦意乱。

过了快要一分钟左右,面对这种死寂的氛围,我还是无法沉静太久,终于还想再喊上几声。就在自己刚要开口的时候,对面的空气里突然波动来一阵悉悉率率的声响,随后便看见远处尽头的那片黑里慢慢地走出来一个人影!

我顿时吓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慌张到不知所措,身子像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就算我有意识想要逃走,但是四肢就是不受自己的摆布。

如同被人牢牢按住肩膀一样,我就傻傻的呆在原地,不断的看着那道人影不断地靠近,脑瓜子上的汗珠也不断地往下掉。起先那道人影还有十来米,一眨眼就是五米远了,然后三米,两米。

这里的地方虽然视野不是很清晰,但是我还是可以依稀看到那道人影的轮廓,矮的,胖的,肩膀很是宽大,像两片蒲扇叶扇乎着风就吵着我靠近来了。慢慢地,我就觉得这模样有些眼熟,随着我和她之间的距离不断地缩短,我才终于逐渐看清,那是我奶奶!

“奶奶!”我兴奋地几乎要哭出声来,身子也不再像根紧绷的弦了,彻底放松下来。我径直朝着奶奶跑了过去,猛的一下紧紧抱住她。

“干啥呢?把你吓成这样。”奶奶似乎看到了我通红的带着泪花的眼角,很是慈祥地摸了摸我的头,手掌的条条沟壑的粗糙感让我感到十分的温暖。

“你刚才去哪了呀?”我还是依偎在奶奶的怀里,头也不抬的问。

“刚才奶奶眼花,没注意到你没跟上来。”

我扯了扯她的衣角,说道:“奶奶,别来这里了,怪可怕的,弄得我提心吊胆的,还是回家吧。”

“好,奶奶这就带你走。”

奶奶的手继续抚摸着我的脑袋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时候我突然感觉头上有些疼,不过我也没那么在意。

就在这时候,我耳畔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呼喊声,似乎谁在呼喊我的名字,起初还以为是什么幻听,可到最后,是听得清清楚的了,是在喊叫我的乳名!而且那声音,竟然是我奶奶的声音!

我顿时愣住了,没有反应过来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随后我注意到,四周围的妖气并没有消散开来,反而是聚拢得比之前还要浓密了!而且,我左手腕上戴着的那条避妖捆绳,晃动得非常厉害,上面的桃木和玉块就像下了锅的年糕,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我鼻子嗅了嗅,才注意到那股弥漫在我身边的黄皮子的骚味!

我猛然抬头,发现我依偎着的这个奶奶,一脸慈祥地笑着看着我,慈祥得诡异,笑得可怕。我也没想什么,立即从她的怀里脱身了出来,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的头上一阵疼痛,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下,放下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掌上竟然沾满了血!

我朝奶奶看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摸我头的那只手上冒出了长长的带着弯钩的指甲,很是尖锐,上面染上的血迹闪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光。她还是对着我笑,笑得很夸张,嘴角的弧度不断的扩大,慢慢地竟勾到了后脑勺那里去了!

呲啦!一阵织布撕裂的声音过后,奶奶的整张脸皮以嘴角为裂口一分为二!血淋淋地脱落在地上,像是麻雀破壳那样,露出了里头的另一张脸!那是一张毛乎乎的脸,棕黄色的毛发,两只宽大竖起来的耳朵,还有尖长的露着一排锋利牙齿的嘴。那就是一张黄皮子的脸!

那个妖物还是笑吟吟地看着我:

“来,奶奶带你走。”

第3章 妖冢的堪舆

我惊恐地看着眼前这只丑陋且叫人害怕的怪物。这应该就是奶奶嘴里说的黄皮子妖。

这只妖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眯着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眼里散发着绿光,带着一种黄皮子特有的那种无处不在的狡猾。它似笑非笑,嘴角翘起一种很奇怪的弧度。我看见它的身子不断地拉长变瘦,上面穿着我奶奶的衣服不断地化作妖气散开,妖气不再模糊遮挡视野的时候,我看见这只黄皮子妖的真实的模样,它像人一样站立着,穿着身青色的唐装,比较崭新,看起来一点也不突兀,很是合身,如果你不去看那张毛茸茸的恐怖嘴脸,你会以为它是个衣装整洁的文人墨客。

咕!

我眼前的黄皮子妖发出一声低沉且又尖锐的叫声,随后只看见眼前突然晃了一道,再次眨眼的时候,我就发现它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了!尖尖的嘴冲近近地着我,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了!

我看到了它龇嘴露出来的牙齿,一排排的,像被打磨一样的无比尖锐,而且上面还沾着许许多多的猩红的散发着血腥味的筋肉,一股叫人作呕的恶臭直接扑面而来。面对这样的场景,我顿时吓得就一屁股瘫痪在地上,下意识地用双手撑在地面上不断地往后头挪动,那只黄皮子妖也是不断的小步的逼近我,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似乎一种玩弄的蔑视。

我当时脑袋已经是完全一片空白了,我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当时要做什么,所有的反应都是本能的反射弧做出的,甚至连逃跑的这个念头我脑海里都没有出现过。

耳边奶奶的呼叫声越来越不清晰,可能是离我越来越远了。我陷入了绝望里,我当初就不该听奶奶的话跟着来黑树林,这里头果然不寻常,今晚自己的小命可能就要搭在这里了,一想到这个,我眨巴眨巴眼睛就想哭,但是自己已经来不及流眼泪了,浑身上下的情绪都被恐惧给牢牢包围了。

再看那只黄皮子妖,这时候,它突然缓缓地举起了手来,准确的说,是带着钩子般指甲的爪子。爪子在毛乎乎的月光下,反射出了惨白的寒光,映在我本就惨白的脸上。下一秒,这黄皮子妖就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朝着我窜来,背后拖动着叠加在一起的重影的层层的妖气,它的爪子,对准了我的喉咙。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是要完犊子了,花样年华的我就要这么白白死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我想学着小说里面一样,在临死的时候闭上眼睛,像个烈士一样,可还没闭眼,就听到轰的一声响动,紧接着看见一道火光咻的朝着我眼前的黄皮子妖打去,呲啦呲啦地作响,随后又是轰然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打在黄皮子妖的腹部上,迸发出无数炽热的火星子,把黄皮子妖直接打飞了好几米远。

我朝着火光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奶奶正冷着脸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举着一把猎枪,桥口还冒着缕缕白烟。她冷着脸,目光直视着那只躺在地上的黄皮子妖。

不远处,那只中了弹的黄皮子妖似乎被抽光了力气,毫无生气的侧躺在地上,两只小腿不断地抽搐,它的腹部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拇指大的血窟窿,不断涌动着鲜血。同时我也看到,它身上弥漫着的那些妖气,其浓度也在不断地变得淡薄起来。

奶奶把猎枪扛回背上,朝着我走来,蹲下身子扶起了惊魂未定的我,拍了拍我裤管上的灰。我看着奶奶,眼睛忍不住泪汪汪的,就在想哭出来的时候,奶奶突然朝着我的脑袋就是一个脑瓜崩,敲得我脑袋一阵麻,随后就听到奶奶对着我大骂:“你崽子!叫你紧紧跟着我屁股后头,你愣神愣到哪里去了啊!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就等着被妖物扒光皮吃吧!”

我被吼得顿时把眼泪给憋了回去,人一下子又焉了下来,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奶奶接着用她皮包骨的食指狠狠地戳了我额头一下,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朝着那只黄皮子妖走去。

黄皮子妖现在已经是几乎不能动弹了,它面无表情地躺在地上,就像死了一样。我当时就觉得纳闷,刚才还能吓得我快尿裤子的妖怪,现在就落到如此狼狈的结局吗?我悄悄地跟在奶奶后面也凑过去看,我看到那只黄皮子妖的眼睛,瘪瘪的长长的,像豆角一样,眼睛里几乎都是眼白,瞳孔的黑就那么一点,不仔细看几乎是看不见的。诡异的是,无论我从哪个角度去看,那双眼睛似乎都在死死地盯着我一样,带着一丝憎恨,带着一丝愤怒。

这时候,奶奶的眼神突然有些不对劲,她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可疑的地方,绕着黄皮子妖的身躯走了几圈,然后猛然一拍大腿:“糟糕!”

我见奶奶这番举动,心里便有些发慌,问道:“怎么了?”

奶奶没有看我,眼神还是严肃地注视着那只黄皮子妖,随后忽然用脚踩住黄皮子的脑袋,只见黄皮子妖的脑袋瞬间坍塌了下去,像漏气的皮球一样,最后只看到一叠皱巴巴的皮了!

“只是张狐狸皮,那只畜生逃跑了。”奶奶冷着脸说道。

听了奶奶的话,我仔细去看那只黄皮子妖,果不其然,难怪觉得整个身体像充了气似的显得很浮肿,原来就只是层皮而已。金蝉脱壳,黄皮子的本性果然是狡猾得很!

我抬起头看着似乎一筹莫展的奶奶,也不敢提拍屁股回家的念头,不知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奶奶在黄皮子妖留下来的皮囊周围待了一阵子,随后再次挺直了自己的腰板,两只手背在身后,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继续跟着她。我这次也学乖了,不躲在屁股后头走了,就待在奶奶的身旁并排走。

奶奶脸上紧皱的褶子始终都未舒展过,脸色臭得很,我生怕说错一句话就要把我给骂死,一路上我几乎是一句话都没说,连哼哼声都没。说实在话,现在我都有点心有余悸,当时黄皮子妖的爪子几乎要勾到我的脑壳瓜里了,利得很,好在当时自己的反应够快,即时意识了过来,那爪子这才刮着点皮肉而已,如果再晚那么几秒,估计小脑袋瓜就像切西瓜一样被开瓢了。伤口的血过了会儿就不流了,也很快的结痂了。

走了一大段的距离后,我突然不经意间瞥到奶奶的手里好像捧着什么东西,圆圆的,方方正正的,青色又有点带黑,看起来很是精致。我踮起脚尖凑过去一看,看样子是个青铜制的盘子,用块破布包着,露出来的部分上面有许多的密密麻麻的字符,中间还有个像指南针的东西。

“奶奶,奶奶。”我轻轻扯了扯奶奶的衣角,“你手里着的是什么啊?”

奶奶没有扭头看着我,头还是低着看着那个东西,低声道:”罗盘。”

这时候我才有印象,我似乎见过这个东西,当时叫不出叫什么名字,只是觉得这玩意怪小巧好看的。至于在哪里见到,无非是村里死人后,人家请道士看墓地,那些先生的手里都会拿着这个东西。

“你拿罗盘做什么啊?”

“堪舆。”

“堪舆?”

奶奶还是不抬头:“堪舆,也就是风水,是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一门悠久的玄术,晋朝《葬书》有云:葬者,乘生气也,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言简意赅的说,风水之术就是相地之术,是对阳宅或阴宅位置的选择,即对居住或安葬的地方的选择。而罗盘就是辅助来寻找风水的工具。我们的祖先认为,人身上有股气,这股气受宇宙的气控制,两者和谐就是吉,不和即为凶,于是便把宇宙的星宿、五行、天干地支等记入在了罗盘上,我们可以通过上面磁针的转动,寻找特定的位置。”

我纳闷:“特定的位置?什么特定的位置?”

这时候,奶奶终于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看着我,突然冷不丁的问道:“轩儿,听说过盗墓吗?”

我愣了下,不知道奶奶这是要干嘛,但是还是点头。

奶奶没急着说话,只是咂了咂嘴——她的烟瘾似乎又犯了。奶奶再次从怀里摸出她的宝贝烟枪和一兜的烟草,把烟草塞到枪口里,填的满满的,划了根火柴点着,送到嘴里狠狠地抽了一口,把嘴里的烟雾吐得干干净净之后,才继续道:“人死后装进棺材里,棺材里放的地方叫做墓,会有人去盗理由埋着的财宝,这叫做盗墓;而妖是有着人性的,有着人相似的习性,一样有家室,有宗族,甚至有部落。和人一样它们死后也会被装进棺材,棺材放的地方叫做冢,会有人去盗里头藏着珍宝,这,叫做盗妖冢。”

“盗妖冢?”

“是的。”奶奶又猛的吸了好几口,团团的烟弥漫在她的四周,让我有点看不清楚她的脸,“知道我为什么这些年经常早出晚归吗。”

我摇头。的确,这时候一直好奇的事情。

“因为几乎每天,都在干盗妖冢这活。我做这一行,快四十年了,当初是受我爷爷的影响才踏上这行的。我爷爷本是当时江南船厂的一个普通工人,民国后期起,经济的低落让他不得去寻找一个可以吃饱饭的活,神差鬼使地,他跟着一个老道士入了这行,学了手好手艺,慢慢的在这行也是混得风生水起了,直到我后来出生,因为我当时是家里唯一的孙辈的子嗣,我爷爷就把这手艺活传给我让我得以谋生。这行是危险的,我本想这个手艺随着我一起带进棺材里,但现如今家里的田被政府没收了,种不了庄稼了,就没有收入了。你是家里的唯一的子嗣,我得让老徐家的香火烧的旺盛。呵,说来也是有意思,男传女,女再传男,轩儿,今晚起,我会把盗妖冢这行的手艺都传给你。”

奶奶最后又抽了几口,把烟嘴里的烟草燃着的火抽得猩红,抽得发烫,随后把里头的烟灰磕在树干上,抬起烟枪来指着一个地方,扭过头对我说道:“那里,就是妖冢的位置了。”

我顺着奶奶指着的方向看去,那是是一片较大的空地,没有那些乌漆麻黑的树木,从我这里看去,背后都是连绵不断的山脉。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没有了繁密树木的遮掩,月光大片的照在这里,让那片空地变得银光闪闪起来,就像铺了层银箔一般。

“三面环山峦,头顶戴明月,天地聚灵气。”

奶奶这时候突然喃喃了一句,听起来有些深奥,我一时间不知道她在叨叨什么。她看出来我没听懂她的意思,便解释道:“轩儿,你看,这块空地东西北三面都环绕着山,像手一样托着头上的月亮,而头上月亮打下来的光又被三面的山被牢牢拢住,从堪舆的角度来说,月照山,山拢月,一环扣一环,天地间的灵气在此就形成了一个无法流失的循环,是埋有妖冢的块风水宝地!”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心里多少也有些认识了,这也是我第一次,开始接触妖冢的堪舆知识。我看着那块空地,和我在村山头看的不一样,没有坟丘,也没有墓碑,只是平坦的一片,土地略显黑色,看起来像中毒的人的脸。我就觉得好奇,这妖冢到底是哪般模样。

我问道:“奶奶,那该如何进入这妖冢里呢,难不成和盗墓一样,去挖吗?”

“不是。比起盗墓来,盗妖冢算不上什么力气活,没有那般麻烦的。”奶奶把烟枪子踹回怀里,拉了下衣领子,搓了搓手,继续道:“在我们这行里,妖冢的入口被叫做冢眼。和盗墓这行的不一样,冢眼不只是靠石头或是金属之类的材料来封闭妖冢的,还靠妖气。妖是由各种万物修炼而来的,它和人不一样,会具有法力,法力的大小决定了妖气,而妖气决定冢眼,也就是说,一只妖的法力越强大,那么它变出来的冢眼也越坚硬,妖冢也越难进入。”

“那,我们改如何打开这个冢眼呢?也是用法力吗?”

奶奶摸了摸我的头:“傻孩子,你要记住,只要是人,就永远不会有法力的,但是,人可以做到许多法力无法做到的事情。”说罢,便来到了那块空地中央,那一刻,我感觉到一股阴风刮过,很细小,但是你却可以感觉到那股霸道的劲道,似乎是在嗔怒我们的涉足。

奶奶从那个蓝色的包裹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瓷制的瓶子,上头塞着红布。奶奶把那块堵着的红布拔了出来,倾着瓶子,将里头的东西倒在了那片土地上。我借着皎洁的月光一看,竟然是血!鲜红的亮丽,而且看起来十分的粘稠。

“这是黑狗血。“奶奶解释道:“狗是阳之畜,不畏阴邪,在八卦的十二地支里,方位为戌,而妖冢的冢眼通常是向着东南方,方位为辰,两者是相冲的,可以逼出冢眼。”

我听后眼睛就一直盯着黑狗血倒下的位置看,那个位置的土地随着黑狗血的不断倒入,竟然不断的有白色的气体冒出来,就像是烧灼的蒸汽一样,带着呲呲的声响。起初气体还是白色透明的,但慢慢的就开始变得浑浊起来,直到最后,颜色趋向棕黄,就和黄皮子妖身上的妖气一模一样!

紧接着,我便看见,那块位置上的泥土和沙子在哗哗的响动,然后,就似乎有风在吹动它们一样,缓慢地朝着四面八方散开,同时,地面上冒出来的妖气越来越多,奶奶这时候也悄然退到一边去了。

两分钟后,那个位置上的沙土几乎都没了,露出了一块奇形怪状的石板来,石板上雕刻着繁密的铭文和纹路,在其中央,雕刻着一个简单的却又诡异的眼睛。

第4章 初入妖冢

我看着那个眼睛,它似乎在以一种霸道且凶煞的目光盯着我。

可能是好奇心的驱使,我突然胆大地走了上去,仔细的看着那个眼睛。眼睛是雕刻在一块石板之上的,那块石板看起来比较普通,没多过多的打磨,似乎就是山上随便捡来的一块花岗岩。眼睛是刻出来的,虽然只有简单的几笔,也没有过多的颜色修饰,但是如果你盯着它看,可以感觉的一种浑身毛骨悚然的压迫感,就像它也在死死盯着你看一样。加上四周围满满的奇怪的铭文和奇形怪状的纹路,一股诡异的气氛油然而生。

“这,就是冢眼了。”这时候,奶奶也朝自己走了过来,蹲在我的身边,目光注视那个眼睛。随后她伸出手来,在石板上敲了两下,道:“轩儿,你听。”

我竖起耳朵来仔细的去倾听,在奶奶的手敲后,石板上面发出了咚咚的声响。虽然就两声,但是持续的时间比较长,声音有些拖长,带着一种悠久且空旷的感觉。我很快就意识过来:石板底下是空的!

我立马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奶奶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冢眼底下藏着的,就是埋葬在地底下的整个妖冢,想要进入妖冢,只要打开冢眼就可以了。”

我:“我看这块石板不会多硬,只要直接砸开就可以进入妖冢了吧?”

奶奶摇头:“你忘记我和你讲了吗,冢眼主要是又妖的法力来加持的,法力越强,冢眼越难打开,就越难进入妖冢之内,这和它所依附的物体的硬度是没有很大的关系的。”

“那我们改如何打开这个冢眼呢?”

奶奶没有立马接话,只是不作声地从兜里摸出一枚小东西来。我凑过头一看,原来是块古时候的铜钱。铜钱这种东西在我眼里其实算是比价常见的,那时候吧,我们村了后背的那几山上有很多古时候的乱坟岗,没人去清理,懒还又怕晦气。我们小孩子上山去玩的时候,经常能捡到一些碎瓦片和铜币,但当时无论是大人也好还是小孩也好,都没把这个当回事,在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农村人眼里,只有金子和银子才是值钱的,这些东西和破砖烂瓦一样,经常被我们小孩子拿去丢水漂,然而现在,古代的一个尿壶都可以卖出天价了,那玩意多骚气啊,可就是有人出钱买,想想说不定当时丢掉的那些“破东西”里有许多值钱的宝贝呢!

但奶奶手里拿着的铜币和我之前见到的都不一样,是黄铜的那种颜色,外圆内方的。中间有孔,孔边四字。

“这个是清代的五帝钱。”奶奶开口说话了,顿了片刻后,她继续道:“不论是民间传统还是我们盗妖冢这行的认识里,五帝钱都具有档煞辟邪的作用,常被作为民俗法器。五帝钱为铜制,铜性刚,五行属金,可镇邪气;其是古代最兴盛的五个帝王所铸钱币,汇聚了天、地、人之气加上百家流通之财气,可避凶煞。且五帝钱对应五位帝王的五行,顺治属水、康熙属木、雍正属土、乾隆属金、嘉庆属火,五帝配五行,具有天地阴阳五行之精华,可化解六神无主之缺陷。”

奶奶说的话都是那么的晦涩难懂,就像语文课本里的文言文一样,你会觉得很深奥,不过大致的意思倒可以听出个所以然来。

说完话,奶奶将那枚五帝钱用两根手指衔了起来,把其的边缘嗑在了那个石壁画的眼睛上。我还没有猜到接下来会做啥,这时候,奶奶便用五帝钱在那个眼睛上划动起来。紧接着,只见五帝钱在奶奶的手下拖动后,在石板上留下了一道道白色的痕迹,那些白痕就像被切开的皮肤一样,竟缓缓地冒出了鲜红的血来!我顿时间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所见,但我很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那的确是真真实实的鲜血!剔透得就如同凝固的蜂蜜一样,似乎还带着热度!这。这石板上的冢眼就像有生命一般的存在!

“冢眼是妖的妖气所形成的,时间久了自然可以算上一只妖的雏形,也是有生命的存在。既然是妖,自然怕阳气,但这种由“气”形成的小妖,是没有实质的,它是是飘渺虚无的,所以人没有办法杀死它,只能借用这些镇邪的东西来来对付它,使冢眼强制“睁开”。”

奶奶说的时候,我看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用五帝钱在石板上划出了一个字符来,是个繁体字:鎮,即为“镇”。划出来的每一道痕迹都有流出血来,血并没有汇聚在一起,而是各自形成了一条条的血线,血线交织着,形成一个血字。

那个字就刻在了石板中间的那个眼睛的中央。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睛花的缘故,当奶奶最后一笔收尾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也那个眼睛动了一下,就像,把它尘封已久的眼睛睁开了。

随后,我就听到轰隆隆的一阵低沉的响动,我便真的看到那个眼睛动了起来!但不是上面的图案自己在动,而是石板在动,在晃动,晃动得很是猛烈,就像里头封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现在要跑出来一样。紧接着,然后听到喀嚓喀嚓的一阵声音,石板的中间裂开了一道缝来,把石板和石板上的眼睛都一分为二,被缝划分的左右两个部分仍旧在不断地晃动着,似乎有什么力量在牵扯着一样,使得它们开始不断地往两侧退开,就像一扇被推开的大门。

两块石板被拉开后,我看见其露出来了一个漆黑的成年人腰粗细的豁口来——这应该就是妖冢的入口了。奶奶从那个包裹里拿出了一盏煤油灯,滑亮火柴点燃灯芯,一团扑腾着的火光照亮了我们四周围的视野。奶奶提着煤油灯凑近了那道豁口,光线迅速照亮了那里,我们看到豁口底下,是一条不断往下深入的通道,通道里满是褐色的泥土,看起来就像羔羊绵延的肠肚一样,似乎深不见底。

奶奶这时候忽然用肘轻轻捅了捅我,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冷不丁的来了一句:“你先下去。”

我听了之后顿时慌乱起来,一面慌慌张张地摆动着自己的手,一面支支吾吾口齿不清地讲道:“我,我不知道怎么走啊,在前头怕是有些不妥吧。”其实我就是害怕,但是怕又被奶奶数落胆小,也不知道哪里编出来了这么一套正儿八经的说辞,唐塞了过去。

毕竟是姜的还是老的辣,奶奶马上就知道我的想法了,眼睛猛地瞪着我,啥都没说,直接推了我一把。

我没啥准备,被这一推推了个踉跄,脑袋差点扎进那个豁口里。我的脸满是不情愿,但是又没有办法,脸难看得像个苦瓜一样,耷拉着脑袋瓜,嘴里也不知道自己嘀嘀咕咕着什么,但哪里敢抵抗什么,只好磨磨蹭蹭地摸索着下了豁口。

豁口里的光线还算可以,也不知道是奶奶手里提着的那盏煤油灯的缘故,还是自己开了天眼的缘故,从而言之,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脚底下都是坑坑洼洼的,许多凝固的泥土块分布不齐地突起,十分的搁脚,而且经常被绊得好几个踉跄,这让我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起来。整个通道似乎都是天然的,看起来没有任何打磨过的痕迹,所以我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通道坍塌,把自己给活活埋了。

我在前头走得慢吞吞的,蹑手蹑脚的,两颗眼珠子到处乱转着打量着四周围,很是警惕和敏感,有时候甚至会被自己脚步声的回声给吓到。

好在奶奶这时候不没有说我或者嫌弃我什么,只是默默地提着煤油灯在后头跟着,我们两人都没有作声,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走着,通道里回荡着我们的脚步声还有我略微急促的呼吸。沉默了好一阵子后,奶奶突然咳嗽了声,随后和我讲起了一个故事来:

十五年前,那是我正好还没出生。就有天,村子里大部分家养的鸡仅在一夜之间都变得无精打采的,打鸣都没打了,甚至都窝在窝里没咋动过,没能扑腾三天,竟然都死掉了,所有人都觉得纳闷和着急,毕竟鸡每天生下来的蛋所卖的钱也是一笔不少的费用。当时政府也派卫生站的人下来了,检查了下说是鸡瘟,难治,留下了几包药交代了几句后就走了。但那些药没有啥作用,鸡吃了之后还是一样的毫无生气,照样一只只陆续地死去。村里人着急得不得了,但也没钱去城里请大夫,于是乎就找来一个道士,心想着把这鸡瘟给”驱走“。

简单地搭了个法坛后,道士就开始在里头做法,不准人看,说是天机不可泄露。期间村里人还宰了不少头的鸡煮给他吃,谁也不知道他在里头做什么,反正压根就没见他出来过。三天后,那个道士满面油光的啃着鸡骨头就出来了,他告诉村子的人,那些鸡并不是得了鸡瘟死的,而是受到妖孽的祸害了。道士说那个妖孽就是两只黄皮子妖,一只雄一只母,是对夫妻,修炼成了妖后,在夜里跑到村子里来吸鸡的精气,才导致鸡的那样子的。人们听了连忙追问该怎么办,道士说贫道已经在村子里结起了法界,那两只黄皮子妖没法轻易进来的。

结果,真的和道士说的一样,从他作法结束起,村里的鸡就停止了不断死去的趋势,开始慢慢有生机起来,也开始正常地打鸣和下蛋了。

大概过了十来天的样子,村子的更夫在半夜打更的时候,突然瞧见一个黄色的身影穿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当时便觉得好奇,就跟进去看了,结果吓了一跳,竟然是一只有冬瓜那么大的黄皮子!更夫当时也顾不上什么,就想着这是道士嘴里说的黄皮子妖,抡起打更的竹棒子就砸过去。那只黄皮子被打的措手不及,叫唤了声想逃跑,结果那个更夫眼疾手快踩住它的尾巴,又是抬起手来猛地打了那只黄皮子的脑袋几下,血都打出来了。就在那只黄皮子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时候,更夫眼前突然迸出一大团的黄烟,噗的一声遮住了视野,待黄烟散尽后,那只黄皮子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摊血迹。

更夫突然觉得心有余悸,毕竟那只黄皮子已经成妖了,不过被自己打成那样估计是活不久了,于是他也没去想什么,打完更便回家上床闭上眼睛睡觉,但他并不知道,这眼睛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

翌日,更夫的家人在更夫的床上发现了他的尸体,整张脸都瘪了进去,肉也变得干巴巴且发黑,眼珠子也不见了,只剩下深深凹进去的眼眶,就像一张腐烂已久的尸体!那个样子,就和小说里描述的一样,被妖吸光了精气!

奶奶的故事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我回过头看着她。她又继续道:“当时那个道士结的法界有所疏忽,仍有几处空档。那只被打的黄皮子妖是母的那只,当时她刚修成妖,法力薄弱,那天想进来吸些家畜的精气,结果被那个更夫逮着。公的那只把她救走的时候为时已晚了,当天晚上母黄皮子就一命呜呼了,也是那天晚上,公黄皮子潜入那个更夫的家中,把那个更夫的精气吸食得一干二净。”

奶奶这时候突然和我的目光对视:“这个妖冢里头,埋的就是那只母黄皮子妖。”

虽然这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但是我听了身子还是不自觉得抖了一下。我皱着眉头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那我们在黑树林里见到的那只黄皮子妖,是那只公的吗?”

奶奶点头。然后她示意我了一下,让我继续走。

大概又走了四五分钟的时间吧,我们眼前的通道开始变得不断地宽阔起来,而且总感觉眼前有一股越来越明亮的光源透了过来。我开始意识到,我们可能要马上走出这个通道了。

果然,又走了一两分钟左右,我们就走到了整条通道的尽头了,这条通道尽头连接的,是个旷达的石厅,顿时间,视野都宽敞明亮了些起来了。我抬起头来打量着这个石厅,这应该是个天然溶洞的地方,四面八方的石壁都是凹凸不平的,还有许多地下水渗透出来坑洼,看起来就像无数只眼睛,齐刷刷的盯着我看,看得我瘆得慌。

忽然,我的眼神停放在了石厅的中央。那个地方,有一层高起的圆阶,而圆阶上放着的,则是一敦宽大的棺材。

棺材是石制的,带着一种闪着寒光的润泽。石棺的两侧没有太多的图案,全都是奇奇怪怪的生僻的铭文,有点像象形字,我可以依稀看出太阳、月亮、祭祀图的样子。最让我感到诡异的是,当我靠近那个石棺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凉意,就似乎有一股寒气包裹着那个石棺,往四周围发散开来。

我扭头看着奶奶,轻声问道:“是要直接敲开棺材板吗?”

奶奶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骂了声愣头青,也再没多说什么,从包裹里取出一柱紫色的香来,在棺材壁上迅速划了下,就像划火柴一样,只听扑腾了声,那柱香顿时就下燃了起来。接着,奶奶走到离石棺五步远的一侧,把香插在了地面上的石缝里,然后起身退后几步,脸色严肃地盯着那柱香看了几眼,弓下身来,道:

“上仙在上,祛邪避妖,逢凶化吉,保佑弟子此次,开棺大吉!”

说罢,奶奶恭谨地拜了三拜。然后,她扭头看着我道:“轩儿,帮我看我这柱香。这是道上的规矩:只有一柱香的时间来开棺取物,香一旦燃尽,务必闭棺收手!”

我点头。我看见奶奶搓了搓手,目光像箭一样盯着那墩石棺,几乎要侦破里头藏着的所有秘密。

奶奶砸吧了下嘴——似乎烟瘾又犯了。

“准备开棺!”

第5章 黄皮子妖

奶奶一声令下,我忍不住紧张得打了个哆嗦。眼前的那柱香,也开始不断地烧了起来。

奶奶率先走到石棺前,注视着那个石棺,眼里闪烁着锋利的光,拧着眉头,本就褶皱的脸此时此刻被拧巴得想张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宣纸。一会后,她忽然走上前,伸出一只手来,摸着石棺的棺板,另一只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个一块铁片,一头厚一头细,有些锋锐就像古代的戈一样。随后她把那块铁片贴在石棺上的那圈缝隙——也就是棺材板和棺材身之间的那圈缝隙,顺着其边走边划。

我在一旁看得不解:“奶奶,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奶奶抬起头来瞧了我一眼,解释道:”这石棺放了有些年头了,这条缝里的布满了灰尘苔藓等,这样的话棺材板和棺材身会黏在一起,打开会比较困难,我把这条缝里的脏东西刮了出去,这样的话贴得也没那么紧了,棺材板也越容易掀开了。”

说完,奶奶已经把那圈缝隙划了一遍,再看那个铁片,上面已经沾满了灰蒙蒙的一层东西。然后,奶奶走到石棺的一侧停下脚来,瞧准了个位置,猛地把那个铁片插入那道缝隙里,然后左右摆动了一下,用手掌在上面用力一压。

轰!

一声闷闷的响动后,我看见那个石棺的棺板被敲开起了一些高度,那圈缝隙很明显地变宽了。紧接着,我注意到,一股股棕黄色的雾气从里头冒了出来,是妖气!就像香薰里的烟雾,飘飘渺地如同涨潮一般缓慢地涌了出来!

我开始意识到,这个尘封多年的棺材,已经被打开了那道封印了!

妖气似乎已经在棺材里积蓄了很久,源源不断的从里头溢出来,就像煮沸了的粥,看起来很是粘稠的缓慢的从棺材缝里流淌出,其一旦接触到外面的空气,便肆无忌惮地波及开来。我的四周围已经开始不断的被妖气所包围,虽然只有薄薄的一层,虽然还不知遮掩视野,但似乎,它在不断的吞噬着这个石厅里有限的氧气,让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奶奶瞥了我一眼,呵斥道:“还愣着做甚?快点过来搭把手抬棺板!”

我连忙应声,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

奶奶要我站在棺材首那,而她自己站在了棺材尾的地方。

“准备听我命令,我数三声,你马上用力推棺材板。”

我点了点头,把两只手放在了棺材板上的两个角,抓紧。

“三!”

我屏息了口气,眼睛牢牢盯着那个石棺。

”二!”

石棺的缝隙里绵绵不断地挤出团团的妖气,像西洋画里的油彩一样,在我的视野所能看到的有限空间里抹上了许多棕黄的色彩。我的手心紧张地沁出汗来了。

“一!”

奶奶的话音刚落,我就立即使出吃奶的劲去拼命推动那个棺材板。因为棺材板被撬开了缝,所以它和棺身的阻力没有那么大了,我虽说瘦不拉几的,但是常年下田干农活,小胳膊的肌肉也是起了一大块疙瘩了,当时我便卯足了力气,两只手用力的往前推,两只脚在后头蹬着,所谓力拔山兮气盖世,我的脸憋得通红,气也来不及喘,不敢半点懈怠就是使劲的往前推。棺材板不断的轰轰隆隆地往前移动,奶奶在后头托着挪出来的棺材板的部分,两只手也抓在上面,借力往后拉。随着棺材板不断的被推开,越来越多的妖气也不断地冒了出来,肆意地充斥着周围的空间。

当棺材板被推开大概快一半的距离的时候,奶奶喊了声停,我便停止了推动,胳膊上绷紧的肉也松弛了下来。我俯下身来喘了口气。

四周围的妖气已经开始大面积的遍布开来了,这种气不像大雾,你可以清楚的看清四周围所有的东西,但是它就是碍眼地存在你的视野范围里,很飘渺,就像魑魅魍魉吐出来的气息,弥漫着你所处的环境,甚至进入你的鼻腔,脑腔。

这时候我开始注意到,或许是妖气起了催化的作用,奶奶立在石棺一角的那柱香突然烧得更加快了起来,还没到三分钟的时间,竟然已经烧了三分之一了!

奶奶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迅速地看了一眼,脸色肃然地喝到:“抓紧时间摸棺!”

我也不敢怠慢,立马回过神来,把注意力再一次发在石棺上。石棺首的那部分棺材板已经被推开了,露出了一个较长的口子,我可以清楚的看见这棺材里面的样子:起初的话看到的还是源源不断的妖气,就像泉眼的泉水一样,不断的缓慢的涌动出来,但看不出来这个“泉眼”在哪里,这团团妖气就像是凭空捏造一般,不断的出现。慢慢的,当里头的妖气散出去部分后,我开始真正看清楚了这墩石棺里所藏着的东西,那是一张脸,一张带着金属润泽的闪着寒光的脸,银色的,甚至可以依稀看清上面游走着其奇奇怪怪的纹路,它被妖气包裹着,若隐若现,就像面放在水里的镜子,看起来银晃晃的而又模糊波动。

当我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我顿时愣住了,就忽然感觉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的在压着我,让我的双膝变得沉甸甸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平民百姓上朝见了天子一般,畏惧,恐慌,莫名其妙地想下跪。

就在我开始愣神的时候,突然脑瓜子上感到一阵疼痛,不知道啥东西砸在了上面,碰到了刚刚结痂的伤口。我抬头一看,不知道奶奶啥时候来到了我的身边,手里拿着她的宝贝烟枪子——估计就是这玩意敲的我。我委屈巴巴地摸着脑壳,道:“奶奶,你砸你孙子干啥啊?”

“砸你干啥?不砸你的话你得给我犯愣多久?你这个榆木脑袋真该多敲几下才会开窍!”

我被骂得不敢吭声,只能乖乖的低着头啥都不敢说。

这时候,奶奶已经越到我的面前了,站在石棺首这,眼睛死死的盯着里头的事物,就像鹰见了毒蛇一般,眼神尖锐得像把直穿心脏的匕首——奶奶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

我当时就觉得好奇,踮起脚尖来,把头凑了过去看,但看到的还是我之前看到的那张银色的脸,不过这一次,我看的更加清楚了:那原来不是什么脸,而是一张面具。面具是银质的,方方正正,有十二个棱角,长且窄,样子有点像是人脸,但倒更像是一种奇特的动物,流露着一股凶神恶煞的神气。面具上面刻满了一条条的奇形怪状的纹路,不断地穿梭着交错着汇聚着,像是一条一条的流动着血液的血管。整个面具在妖气里浮现着,流露出一种超脱俗世的不凡。

接着,我注意到,那张面具是被戴在石棺里那具尸体的脸上的,如果没有不出所料的话,这里头装着的具尸体,便是那只母黄皮子妖的了。

我借着煤油灯的光线仔细往里头瞧,看清了那只母黄皮子妖的尸体:和我之前在黑树林里看到的那只妖怪一样,大致就是人的身体的样子再结合上黄皮子的特征,脸被面具遮挡住了我看不见,但是我可以看见那身棕色的针毛,和有着细长且尖锐指甲的爪子,还有那垂放在棺材内侧的毛茸茸的尾巴。这只母黄皮子妖身上裹着一层白布,外头又披上了一层薄纱,不论是面具还是这个打扮,都让我感到了一丝无法看清的模糊。

但很快,我的注意力就不在这只黄皮子妖尸体的身上了,而是她底下压着的,一串串的的珠宝和手镯。我看到的一瞬间顿时眼睛就亮了,那些东西放到现在就是一些普普通通的金银首饰,但放在当时,那可是大家闺秀出嫁时才有的嫁妆啊!定是值些钱的!

我顿时变得财迷心窍起来了,伸手就想去一个个地全部给取出来,但是因为珠宝手镯都是被尸体压着的,办起来比较困难。

可还没等我摸着,头上又挨了一下疼——奶奶又像和尚敲木鱼一样用手里的烟枪子给了我一脑瓜崩。我疼得眼泪都快挤出眯着的眼睛缝来了,揉着头刚想抬头问个明白,奶奶就用那烟枪捅了捅我的腰,然后指着一个地方。我顺着方向看去,原来奶奶所指的,是那柱燃着的香。此时,就没注意它的这段时间,香竟然已经烧到尾部了!只剩下短短的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长度了!

“香快燃尽了,得迅速收手!你把那张面具取出棺外就够了。”

奶奶虽然下了最后通牒了,但我还是有些不甘心,毕竟尸体底下压着的才是货真价实的宝贝啊!那个面具虽然是银质的,但充其量就几张银铂纸叠在一起的厚度,估计是值不了几个破钱的。

我磨磨蹭蹭的,嘴上虽然答应着,但实际上还是在尝试着把底部的珠宝给拿出来。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紧张的缘故,好几次竟都没有碰着,几乎是在瞎浪费工夫。很快,奶奶意识到我不对了,但那时候香已经都快烧得只身下灰了!灰里还冒着一些猩红的火光,只是很微弱,似乎随时都要熄灭一样。

奶奶对着我大声且严厉地呵责道:“你这个小混账在做什么?快点把面具拿出来,闭棺!”

我被奶奶这么一吼,吓出了一身冷汗,理智也恢复了许多,瞥了眼那柱香——它的仅剩的存在灰里的那火光开始暗淡,不断的愈发的微弱,偶尔会扑腾明亮一些,但我清楚,那只是回光返照。我心里顿时觉得不妙,骂了声爹娘,连忙回过神来伸出手来抓紧了那张银制面具,使劲的往外拉。估计是东西戴在母黄皮子妖脸上太久的缘故,那个面具如同胶水一般黏在上面,挺是牢固,无法轻松的摘下,似乎就在妖物的脸上滋生了一样!

“你在磨磨蹭蹭什么!”奶奶严厉地喝道。

“摘,摘不下来。”我一面苦着脸道,一面继续使劲想把那面具给取出来。

奶奶脸色很是难看,皱着眉看了眼那柱香——上面的火光开始殆尽了,只剩下豆大般的一点!“起开!我来!”奶奶再次对我大声的喝道,企图推开我,打算自己把那张面具取出来。

但偏偏在这时候,那柱香的唯一的火光,终于灭了,化作一缕绵长的飘向上空的烟。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面具终于被我给摘了下来。与此同时,我看到了那张隐藏在面具底下的那张母黄皮子妖的嘴脸:那不可以称作一张脸,因为上面的皮肤几乎全部都腐化了,经过多年的密闭已经发黑得犹如焦炭一样,肉烂得东缺一块西缺一块,就像被无数条虫子打了洞一般,大小不一,坑坑洼洼,密密麻麻,十分的骇人!要不是上面的毛发和尖长的嘴巴,我还一时间无法看出来那是只黄皮子。

本就神经就是紧绷着的我,看到这番可怕的景象顿时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一瞬间,奶奶便冲上前,眼疾手快地把棺材板给合上了。

不出我所料,很快我的头再一次挨了一个脑瓜崩,奶奶手里握着那烟枪子,眼神严厉且带着火气地怒视着我,那样子像极了以前私塾里的教书先生。

“你是忘记了吗?香灭,收手,闭棺,这可是道上铁打的规矩!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差点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奶奶站在我面前,冲着我大声骂道,嘴巴大幅度的张合着,里头的一口破牙被咬的咯咯响。

我不敢作声,一如既往的低着头选择沉默。奶奶的骂声还在继续,唧唧歪歪的,有时候压根听不懂在说啥,不过好在没有拿那玩意儿再敲我脑袋瓜。这时候,我的目光注视在了我手里的东西上,也就是从石棺里摸出来的那张银制面具。虽然这东西看起来薄薄的一层,但之前掂量了下,还是蛮重的,也是有些分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里头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似乎有着一股魔力,使你魂牵梦绕地想要窥视里面的秘密。

面具很透彻,银制的光泽让它看起像一面银晃晃的镜子,就是,就是有点棕黄……

等等!棕黄色?我皱起眉头,只见面具上的一角,浮现着一快棕黄色的较大的光斑,而且似乎在缓慢的移动着——像是什么东西倒映在了面具上面。我眯着眼睛,仔细去看,渐渐的,那道光斑的模样清晰了起来,我顿时吓了一跳——那是黄皮子妖的影子!

我猛然一抬头,发现奶奶的背后站着那只在黑树林里见到的黄皮子妖!它还是露着诡异的笑容,阴森森地盯着我看。这时候我才注意到,我和奶奶左手腕上的避妖捆绳都在轻微地颤抖着,那种动静很细小,如果你不刻意注意的话压根发现不了,再看那只黄皮子妖,身上的妖气像是被刻意收敛起来了一样,并没有像之前的那样遍布着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

那只黄皮子妖已经悄然抬起了它的那只锋利的爪牙。

“小心!”

我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朝着奶奶大喊了一声后,直挺着的朝着奶奶的方向冲去。奶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我一把推开了。就在这时候,黄皮子妖的爪牙也同时落下,在我胸前的衣襟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口子不是很深,恰好只碰着皮肉,但是那股来自妖的蛮力还是不折不扣地打在了我的胸上,把我打飞了出去。我本属于先天缺陷又后天营养不良的那种,小身板子哪里经得住这番击打,凌空飞了两三米后,又蹭着地面摩擦了一阵子,蹭得我的波棱盖儿难受得慌。当停下来的时候,只觉得胸腔像被炸了炮仗一样,一阵得轰鸣。

“轩儿!”奶奶这时候也迅速反应了过来,急切地朝我喊道,确定我没什么大碍后,便立马扭过头来,架起身后扛着的那把猎枪,喀嚓就把子弹上了膛,对准了那黄皮子妖就是一枪。

却见那只妖怪身子迅速地一晃,速度快得像是化作一团黄色的烟,如同风卷散沙一般,闪到一侧,躲开了那梭火药。然后,它站在那个地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奶奶,流露出一种狡猾的戏谑的神情。

“娘的!”奶奶骂了句粗口,再一次架起她手里的猎枪,微微眯着眼瞄准了那只黄皮子妖:“老身倒是要看看,是你逃得快,还是子弹追得快!”

说罢,奶奶连番扣动着扳机,一梭梭的子弹夹杂着呲啦作响的火花朝着那只黄皮子妖打去。

但黄皮子妖也是学精了,它知道自己躲不来太多的子弹,便迅速窜上了头顶的石壁上——头顶的石壁上有许多凸出来的岩石,它便抓着这些石头在上头来回自如的穿梭着。很明显,如果奶奶要是一直朝着头顶的石壁开枪,就很有可能导致上头的岩石层开裂,导致石厅的坍塌,我们奶孙俩就是没有成为妖怪的腹中食,就得活埋在这里了。

奶奶也是知道这孽畜在心里的小九九,开枪的时候便很是谨慎,但可能是太过小心紧张了,打出来的子弹连它的皮毛都没擦着。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注意到,那只黄皮子妖身上的妖气开始再一次不断的挥发出来,而且是很浓重的那种,就像大雾一样放肆地弥漫开来,我们的视野也开始不断地被这团团妖气给遮掩住,变得模糊起来。

所谓天黑风高杀人夜,这厮就是想要让我们什么都看不清楚,然后再给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随着妖气越来越多,我们可以看见的视野越来越少了,虽然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但你能看清的最多就只有半米开外的范围,完全就像是身处在黄沙天的地方里。奶奶急忙把我唤到她的身边,紧挨着她的身子,不敢轻举妄动。

我们手里戴着的避妖捆绳也开始不断的晃动起来,而且越发的剧烈。

周围的妖气像不断的蔓延着,我们就像是被困在海上的漩涡里一样,无法轻易动弹。不断的,我感觉到了一股愈发紧迫的气氛,就是一张巨网,将我笼罩在位置的恐惧里。

我害怕地叫了声奶奶,一个劲地往奶奶的怀里躲,奶奶也是一面安抚着我说没事没事,一面眼神谨慎地环顾着四周围的情况。

整个石亭安静得可怕,我的安静是恐惧的提防,而妖的安静是潜伏的杀机。

咕咕!

我的耳畔再一次响起黄皮子的叫声,在这个空洞的空间里显得尤为突兀和估计诡异。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感觉那只黄皮子妖要随时从某个地方跳出来一样,把我给啃的只剩下骨头。

这时候,我突然看见自己的前方窜出了两道绿光——那是黄皮子的眼睛,那是一双憎恨厌世的畜生眼。

咕咕!

声音刚刚再一次响起的时候,那只埋伏在角落的黄皮子妖便以一种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朝着我们冲来!

奶奶立刻是反应了过来,断定了黄皮子妖袭来的方向后,顿时抬起手来对准了就是一枪。但黄皮子妖的速度十分的快,快得像股卷着泥沙的沙尘暴,迅速地窜到了一旁,躲过了子弹。

奶奶立刻又将子弹上膛,企图再次开枪的时候,那只黄皮子妖就已经闪到奶奶的面前了,我在就旁边,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只妖孽的嘴脸,它的嘴扬起邪魅的角度,带着一股血腥的腐肉味,双眼在这片混沌的空间里涣散着绿光,眼神看起来狡猾但是隐隐约约中却又带着一种刽子手的冷漠。

咕咕!

黄皮子妖的嘴角很明显地上扬了下,浮现出一种诡异的笑容,但这笑容只是昙花一现,眨眼间,便迅速恢复原样,并且咧着嘴,露出了一排锋利的尖齿,上面带着早已凝固的血块。

噗!

下一秒,黄皮子妖猛然一扬手,又是一股蛮力重重的砸在奶奶的身上,好在奶奶及时用那管猎枪挡在了自己的胸口,虽然减弱了大部分的力,但还是被打飞了出去。

不得不说奶奶的的确确是个练家子,虽然已经是一把年纪了,但行动起来还是敏捷的很。当奶奶的身体一接触到地面,她便迅速扭身,一个打滚躲闪到了一边,接着,没有浪费半点时间,抬起手来又是一枪!这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拖沓,黄皮子妖还没反应过来,那发子弹就贴着它的肩膀打过,划破了上面的皮肉。黄皮子妖咕咕地哀嚎了声,随后或许是识趣,它迅速再一次地躲进了那片妖气里。

奶奶显然是受了伤,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我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查看伤势,好在没有伤到内脏,只是一时胸腔里岔了气,帮忙拍了背几下之后就好多了。

奶奶说了声没事,便再次把我护在身边,继续警惕地看着四周围的情况。那只妖不知道隐匿在哪个地方,随时都有可能发起第二次的突袭。

但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注意到我四周围的妖气似乎开始变得稀薄起来了。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但慢慢的,我的视野很明显地清晰了起来,似乎那些妖气受热后不断地蒸腾消散掉了。

我大喜,妖气的视野阻碍本就是我们目前最大的难题,这一问题得到缓解后,我们便可以不再处于被动的尴尬局面了。我欣喜地拉着奶奶的一角:“奶奶,妖气开始退散开了耶!”

奶奶低下头看着我:“你在说什么?”

“妖气,我说那些妖气在变得稀薄起来了!”

奶奶听后,脸上突然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来,紧接着皱起眉,顿了一小会儿后,道:“轩儿,你,看不见妖气了吗?”

我被奶奶这么一说顿时愣了一下,随后,我被左手腕上丁零当啷的响声给唤醒了,我看到那里戴着的避妖捆绳仍旧在剧烈的晃动着,程度没有半点减少的样子,包括奶奶手上的那条也是一样——这种红绳碰到妖气不就是会有反应吗?现在这番表现便说明这四周围仍然存在着大量的妖气啊,但,但为什么我看到的妖气却在不断地减少呢?

此时,在我的视野里,那团团浓厚的棕黄色像被稀释了一般,不断的变薄,现在已经变得只剩蝉翼般厚度的一层了!透过这层宛如纱一样的薄膜,我看到了不远处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缓慢地挪动着。

这时候,我想起了奶奶说的话:如果想要看到妖身上的妖气,就要睁开天灵盖上的“天眼”。不得而知,现如今,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额头上的“天眼”,闭上了。

我抬头,眼前的妖气已经是几乎完全看不到了,仅仅剩下稀少得可怜的几缕。在这些几缕飘飘渺的妖气里,我看到了那只黄皮子妖。它此时用着一只手捂着肩头还在流血的伤口,另一只手垂放着,弓着背,抬起头,脸上依旧露出着诡异的笑容。

第6章 逃出生天

“我看见了!”我眼睛紧紧看着那只露着诡异笑容的黄皮子妖,道。

“真的?”奶奶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似乎有些质疑,看着我轻声道。后来奶奶和我讲,天眼一旦打开起码要两个时辰的时间才可以闭上,除非是命途多舛的人,这种人命中劫数多阴气重,会导致天眼的提早闭合。但这是后话,不表。

我嗯了声,点了点头。这时候我注意到藏在妖气里的那只黄皮子妖的眼睛正在死死盯着我们,很显然,它在妖气里是可以清晰地看见我们的行踪包括一举一动的——这也就是建立在我们劣势上的优势。

奶奶问道:“那只妖在哪个地方?”

我不敢又手指出来,因为这样那只黄皮子很快就会意识到不对劲了,但在这个几乎密闭的洞穴里我无法判断出东南西北,于是乎我假装用左手揉着受伤的胸口,压低声音道:“红绳对着的方向便是。”

奶奶也明白我这么做的道理了,点了点头小声说了下知道,然后我们两人,就故意不去往妖所在的方向看,装作出毫不知情的样子来,欲擒故纵。

黄皮子妖再精,它自然是不能立马料到这一点的,我们装的越行动慌乱,越毫无头绪,它便越容易上钩。通过余光我可以瞥见,它已经开始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了。

这种僵持只持续了不断两分钟,我们耳边就突然很是明显的传来一声骚动,紧接着便是嗖的一声,我便立刻看到那只黄皮子妖已经朝着我们飞快的袭来!它几乎是凌空的,两只锋利的爪牙微曲着架在胸前,丑陋面孔上的那对发着绿光的杏仁眼对着我们,嘴上还是那个诡异到瘆人的笑容。

我大声道:“来了!”

奶奶早以蓄势待发了,听到后迅速地扭过身来,把枪口朝着那个已经预知的方向,手速极快地讲子弹上膛。但那只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就算仔细去看,肉眼看到的都是模糊的轮廓,奶奶刚将子弹填入,那只妖便已经出现了我们的眼前了!只时候不论是我还是奶奶,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那一刻在我的眼里几乎是定格的:眼里的黄皮子妖凌架在半空中,它的爪子已经是完全张合了出来,数根锋利的白花花的指甲全部都展现了出来,奶奶手里提着的煤油灯散发出来的光线照在上面,露出了一排排阴森森的寒光,然后又照在我睁大的眼眸上。还有黄皮子妖的那两只发着绿光的眼睛,那只眼睛说实在话没法准确地用言语来形容,因为妖虽然有人的一些情感,但终究还不是人,也没法修炼成人,它们所流露出来的情感有时候看起来很模糊又很清晰。但在那个时候,我看得出那只妖的眼睛里,藏着一种愤怒,甚至是怨恨,那种恨不像是什么凶神恶煞的那种,更像是嫉恶如仇,尽管很细微,但似乎又不处不在的表现出对人的一种憎恶。这种让我不安的感觉,直到现在,仍叫我印象深刻。

在往后的十五年里,我总是会在想,妖,真的就一定是恶的吗?就一定是冗杂了凶邪的吗?等到许多年后,当我满身伤痕地准备金盆洗手时,才发现,我走上盗妖冢这条路,命里注定要走,也命里注定是错误的一条路。

但当时时间的紧迫喝短暂没有允许我去想这些事情,时间不会凝固只会毫不停滞的往前走,就在我眨眼的瞬间,那只黄皮子妖已经一个猛子把奶奶给扑倒在地!奶奶的力气显然是斗不过一只妖的,她只能本能地把枪架在胸口的位置,而那只妖的两只爪子就死死地抓在上面,用力的往下压,不过即使我看得出它在用尽浑身解数,但它嘴角上那诡异的笑容却始终未停过。

“奶奶!”我大喊了一声,现在情况紧急,我也顾不上什么了,丢下手里的那张银制面具,就朝着那只妖扑了过去,然后紧紧抓住了它毛茸茸的脚,就像平时在田里和小伙伴摔跤一样,拼命地往外掰,企图把它给掀倒。但实际的情况却是以卵击石,那只妖的腿就像一根打在地上的石柱,你怎么去弄它都没有半点挪动的迹象。这下可就糟糕透顶了,那只黄皮子妖的头逐渐的低了下来,把那两束绿光对着我,嘴角的弧度逐渐的更加夸张起来,似乎是在讥笑我的手无缚鸡之力——当然,这显然不只是讥笑我这么简单就能完事的,下一秒,一道棕黄的影子就朝我袭来,我的胸口再一次一阵发闷发麻,然后整个人就紧贴着地面滑了出去,大概两三秒的时间终于停了下来,身上的衣服都给摩破得露出了棉絮了。而且嘴角感觉黏糊糊的,我用手一抹,是血。

奶奶看我伤成这般模样了,愤怒顿时从脸上的每个毛孔里挤了出来,恰好此时黄皮子妖的一只爪子也松开了,而且目前的注意力还在我的身上,这都给奶奶减轻了不少的负担。这时候,奶奶便趁机屈起左腿将脚踩在那妖的腹部上,然后用力一蹬,那只畜生没有反应过来,被踢开了大约一米远的距离。借着这个空档,奶奶迅速一个后打滚顺势起身,再一次迅速架起那把已经上膛的枪,朝着黄皮子妖就是轰的一枪!

按照奶奶的预算,不到两米的距离,无论如何都可以打到那妖身上的,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只黄皮子妖的反应异常的灵敏,枪响的同时,它便迅速一个闪身,躲过了那梭火药,蹿上到了离奶奶较为远的地方——在奶奶的眼里,那里是遍布妖气的,是无法被看清楚的。但,天眼已经闭上的我,看不到妖气,眼里只有那只黄皮子妖,赤裸裸的暴露在我的视野里。

“轩儿,那只孽畜在什么方向?”奶奶扭过头,冲着我问道。

我立马道:“就在你的正前方偏左一点!”

奶奶也不等那只妖露出马脚来了,便是先下手为强,身子朝着左边偏了点,直接扣动扳机又是猛地一枪。我看到那只妖显然是压根没有料到奶奶会直接朝着它开枪,有些猝不及防,反应自然是慢了一拍,那发枪子就差点打着了它,几乎是挨着它的脚打在了地面上,蹿起一梭梭的火星子。

黄皮子妖随后就迅速地蹿到另一处的地方了,眼睛恶狠狠且直勾勾地看着奶奶,嘴角的弧度顿时降下去了许多。

“轩儿!”

奶奶再一次喊道。我知道她要我做什么。我便立刻不假思索地伸手指向那只黄皮子妖现在所处的位置:“在那里!”

于是,奶奶顺着我手指着方向,又是一发。

这突如袭来的一发,直接硬生生地穿破了黄皮子妖的旧伤——肩头处的那块肌肉上,只是眨眼间,上面就多出了个血淋淋的弹眼。只听黄皮子妖嚎了一声,然后用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捂着那个伤口,看起来有些痛苦。

就在我还想趁胜追击的时候,它忽然抬起了头,把那抹诡异的笑对准了我,两道绿光扑簌簌的闪着光芒!

我心里暗道一声不妙,这家伙肯定是注意到我的不对了。我刚想迅速起身准备逃跑,它就像离弦的箭一般蹿到了我的眼前,我还没意识过来,它便已经到了我的跟前了,伸手迅速地抓住了我的衣领子,不费吹灰之力便把我直接给提了起来,悬在半空中。它歪着脑袋,注视着我,眼睛的光似乎如同两张血盆大口一样,要把我给活生生地吞噬掉。

奶奶就在我附近,是可以看到这一幕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慌张的神情,她知道,如果现在贸然开枪的话,极有可能会伤到我。于是乎,奶奶把猎枪倒了个位置,握住了枪管,把用坚硬的红木头做成的枪把露了出来,就像在村里拿着木棒打野狗一样,直接朝着黄皮子妖的背抡了过去。

但这一手被黄皮子妖给接住了。

黄皮子妖的另一只爪子牢牢的抓住了枪把。几乎是在奶奶打过来的瞬间,顿时抓住了那杆枪。奶奶还没反应过来,它便用力扯过那把猎枪,丢了出去几米远。我当时就觉得要完犊子,因为我觉得枪是唯一可以对付这畜生的东西了,如果手里没了这玩意儿,想拔掉黄皮子妖的半根汗毛都是困难的,就现在来看,枪离奶奶还有些距离。

但奶奶决定还是要赌上一把,她和那妖的目光仅对视了一眼,随后猛地侧过身,俯下腰来,瞧着枪的方向就跑去,想要捡起来。黄皮子妖也不是傻,自然不会让奶奶拿到这个对它有威胁的东西,松开抓着我衣领的爪子,一蹬脚像股飓风朝着奶奶冲了过去!

奶奶还没有靠近那把枪,黄皮子妖就已经冲到了奶奶的面前,抬起手来对着奶奶的所在的位置就是轰的一拳下去,奶奶也马上反应过来,又是一个打滚,及时躲开了那个拳头。我在一旁看得是胆战心惊的,就在这只妖抡起拳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看见那露出来的手臂顿时变得健硕起来,连游走在手臂上的血管都看得见,甚至还可以依稀看见血管里头流动的血液。挥下这一拳,就像是一截带着铁索的锤鞭,带着霸王举鼎般的力气,猛然朝着奶奶砸去,好在奶奶即使躲过,那拳头几乎是快贴着她的脸垂直而下的,轰地一声闷响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使得泥土尘灰大片地飞溅了起来。

奶奶知道这只妖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对付了,抬头眼神凝重地看了它一眼——还是那一尘不变的诡异笑容。奶奶眉头一锁,随后又是后脚跟迅速地一蹬,飞快的绕过黄皮子妖的身子,想要继续去拿枪。黄皮子妖自然不会罢休,也是飞快地转过身来,一把抓住了奶奶的脚,像脚链拷一样紧紧锁住,然后用力地往后一拉,硬生生地将奶奶给扔了出去!

“奶奶!”我立刻脸色慌忙地大喊。因为黄皮子妖的这番动作直接把奶奶扯出去好几米远,足足在半空中悬了三四秒有余!随后整个身体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上!我看的吓得说不出话来,毕竟是个老人家,就算平日经常做农活,骨头哪里有那么硬朗,这一摔我真怕要了她老人家的命。

我连忙跑上前查看奶奶的伤势,好在没有出血的迹象,神志也还算清晰,我松了一小口气,正准备扶起奶奶的时候,就在这个关头,不远处的黄皮子妖突然纵身一跃,朝着我们扑了过去!

我当时的脑袋瓜是一片空白的,面对着这只可怕的妖,出顾茅庐的我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愣在那里什么反应都没有。

就在那妖的白骨一般的利爪要扎入我的脸的时候,奶奶突然一把把我推开,然后自己一侧身,让妖扑了个空。紧接着迅速地一抡手,右手握拳,重重地砸在了黄皮子妖的后背上!

咕咕!

黄皮子妖竟发出了一阵微弱的嚎叫声。

很快,我立刻就注意到了,奶奶的右手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握了一把匕首!这把匕首的刀刃深深地全部扎进了黄皮子妖后背的肉里!这把匕首我见过,听奶奶说,是她祖上八国联军侵华那会儿从洋人手上缴过来的,钢制的,都快一百年了都未生锈,依旧锃亮得很。

黄皮子妖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露出了一幅略带痛苦的憎恨的表情。它抬起手,想再一次砸向奶奶,但奶奶眼疾手快,握紧那把匕首,迅速且用力地往右侧划去!那扎在后背肉里的刀刃被顺势拖动,直接划断了黄皮子妖的凸出来脊椎骨!在后背上留下了一道十来厘米长的刀口!

咕!

又是一阵哀嚎。我看到黄皮子妖后背的伤口开始不断地流出鲜血来,从脊椎两侧顺着往下淌。奶奶的那一划,真将那妖的脊椎割成两截了,我可以透过血迹,看见里头白花花的一小节的骨头!

奶奶知道时机来了,瞧准了用脚朝着黄皮子妖的胸口踢了过去,使得它踉跄着往后推了好几来步。不知道是不是这一脚的力度太大,黄皮子妖后背下半截的脊椎骨直接从那道伤口里突了出来!阴森森的骨头掺着黏糊糊的血液,直挺挺地露在了外头!没有了下半截脊椎的支撑,黄皮子妖的脑袋像是坍塌了一样,诡异地快耷拉在了胸前!

整副样子看起来十分地让人感觉到可怕和作呕!我当时看了就觉得胃里就一整翻腾,很是有种想吐的冲动。

“枪!”奶奶朝着我颤巍巍地说道道,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抖——她此刻的精力还没有及时的恢复过来。我愣了下,迅速反应过来,趔趄着朝着那把枪的位置跑去,然后一把抓起来,架在胸前。此时这把枪的子弹已经上膛了。

奶奶不在家的时候我偷偷玩过几次她的猎枪,还算熟悉怎么用这玩意儿,但是当时都是管里没有火药的,这是我第一次尝试着真正地开枪。我学着奶奶的样子瞄准了那只妖,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我的手在不停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那只妖此时虽然不算是精疲力尽,但脊椎骨的断裂让它行动起来比之前要缓慢了许多。当我的枪对准了它的时候,它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了,用力蹿上了头顶的石壁上,附在上面,吃力地移动着。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此时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句话来。我把手指贴在了扳机上——这只妖此时已经是无路可逃了。

轰!

我扣动了扳机。

一梭火药不偏不倚地正中了黄皮子妖的脑袋。霎那间,炸裂开来的血液和脑浆,夹着尘土,在石厅的上头迸发。我突然想起了《琵琶行》里的一句话:“银瓶乍破水浆迸”,或许便是如此吧。

那只妖的尸体沉重地摔在地上,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注定,那张被火药炸得焦黑的脸对准了我,那抹诡异的笑容也对准了我。它眼睛睁得奇大,我从里面看到了哀怨,看到了憎恨,看到了厌世,我看到了许多,只是没有看到绿光——它死了。

我还未从那黄皮子妖黯淡的眼神回过神来,却忽然听到耳边轰隆隆的一阵阵响动。抬起头来一看,发现头顶上石壁在不断地掉落着石块和泥土,我暗道一声糟糕:这个石厅要坍塌了!

我连忙跑到奶奶的身旁,此时奶奶的精力恢复的差不多了。我把她扶了起来,但是可能是扭到腰了,她走起路来很是困难,几乎没法站稳脚步。

“轩儿,你快点跑!不用管我!”奶奶咬着牙忍着身上的痛对我说道。

我没有接话,只是拼命的摇着头。眼看头顶掉下来的石块越来越大,情况刻不容缓。我把丢在地上的那张银制面具捡了起来,揣进怀里,随后蹲下身来,把身上的棉絮衣脱下来,披在奶奶的身上,盖住头,然后直接扛起了奶奶,把她背在了身上。虽然我是个小身板,别人抓我就像抓鸡崽子一样简单,平日扛包粮食就要累得气喘吁吁的,但此时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背起奶奶的时候没半点吃力,毫不夸张地将,甚至当时半点沉重的感觉都没有,那时候我的脑袋里没有想些其他的,就只有一句话:逃出去!

我们离石厅连着着的那条通道的距离并不是很远,只有二十来步的距离,只要到达通道,我们便算是安全了。

但事实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头顶上掉下来的石头越来越多,几乎就像下冰雹一样猛烈且密集!很快,上头的石壁就开始大面积的裂开,喀嚓喀嚓的,如同冬天里皮肤受冻龟裂一样,一大片一大片的往下掉!

我此时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驼在背上的奶奶。但成片掉落的石块让我很难躲避开来,稍有不慎,我和奶奶俩人就要被埋在这里。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或许自己就压根没有来得及去想,就像一头瞎了眼的苍蝇到处乱跑。半个拳头大小石头块不断地砸在我的身上,头上,当时我已经没有时间去顾及疼痛了,也什么都不顾及了,只是耳边还可以依稀听到奶奶在叫我。

我不断跑着,冲着那个通道跑去。

终于,当我背着奶奶钻进了那个通道的时候,我顿时瘫倒在地,身上一阵阵的疼痛袭来,我就这么坐在地上,看着通道外的石厅不断被石头掩埋……

第7章 妖市

从黑树林里出来后,我不知道是受伤的缘故,还是受到惊吓的缘故,一到家后我便倒在炕上不起,叫我也没有多大的意识,最多偶尔应上一声,整个人像魔怔了一般,迷迷糊糊的,身体虚得厉害。奶奶请了卫生站的大夫来看,大夫说我是气血不足,需要好好静养几天,于是奶奶把家里能杀的鸡鸭都给杀了,给我炖汤喝,照顾了我三天三夜。

三天后,我整个人的状态恢复得差不多了,神志也清晰起来,不过至于在黑树林里的事,我当时记得不是很清楚,唯一记忆深刻的,就是两道瘆人的绿光。

醒来之后,我总是会偷偷用着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奶奶,因为在这件事之前,我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妖的存在,更不用说知道奶奶所从事的盗妖冢这行有这么神秘和危险了。但奶奶却从不避讳我的眼神,就是直视着我,她看起来对这件事并没有多大的在意,很自然地在我面前出入,给我喂鸡汤鸭汤喝,也没有提黑树林的事,似乎就没有发生过之前那件事一样。

等到我可以下炕的时候,我打算继续找些活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家里的天被没收了,自己还可以去挑些草料去卖,或者捡些牛粪烧火用。但是刚准备出门的时候,就给奶奶拦了下来。我诧异地看着奶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轩儿。”奶奶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严肃,这叫我始终不敢直视她的眼神。在看了我一会儿的时间后,奶奶终于开口说道:“你还记得黑树林的那件事吗?”

我被这么一问顿时有些木楞,三四秒后才醒过神来,道:“记得。”

奶奶听后缓慢地点了点头,随后把手伸入怀里,从里头摸出了一块用黑布包着的东西,交到我的手上。我有些疑惑,但还是接过来,掀开上面的布一看,不是什么其他东西,那就是我们在黑树林的妖冢里取出来的那张银制的面具。

我抬起头来看着奶奶,不知道她的用意是什么。

“拿去卖了。”奶奶继续道,眼里没有半点波澜,“盗妖冢这行的人,被称作盗妖人。盗妖人不是道士也不是僧侣,他们不是为了降妖,也不是为了除魔,是为了捞妖冢里的油水,说白了,其实是为了钱。我之所以带你步入了这行,就是为了让你有口饭吃。”

我低着头安静地听着,还是不敢看奶奶的眼神,只是嘴上嗯了声。我心里知道,我已经步入了盗妖冢这一神秘的行业了。十五年后我又知道,当时随着我盗妖冢经历开始的,还有我这辈子的劫数。

过了好一会儿,我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朝着奶奶问道:“对了,这东西拿到哪里去卖呀?”

这时候,奶奶把她的目光从我身上移走了,抬起头,似乎在注视着远处的一个地方:“妖市。”

从奶奶的嘴里得知,妖市是盗妖冢这行专属的一个“黑市”,许许多多的盗妖人会集中在这个地方,把从妖冢盗出来的或者自己收藏的珍宝或者财物拿出来,就像摆摊儿一样,等个中意的买家。妖市里的货几乎什么都有,不管是文玩里的青花瓷还是做法的桃木剑,一样都不缺的,甚至还有少许的人会卖活生生的妖,至于养妖有什么作用,也无从得知。

来妖市里的买家是有很多类的人的,有平常的百姓,有达官贵人,有道士,也有古董贩子,他们去妖市有的是为了那些价值不菲的古董,有的而是为了那些神秘的法器。不过至于你的动机是什么,都不会多问的,拿到钱才是正经道理。

我们虽然是在东北的一个小县里,但是东北这个地方怪东西很多,怪事情也是曾不不穷,不管是妖还是鬼,这类听闻的数量手指都掐不过来,不过谁能知道真假呢?但可以打包票的是,东北这个地方,妖很多,妖冢也很多,我们的小县的四周围恰好都是密密麻麻的森林,没有多少人去过,正好是妖物孳生的福地。早在清代的时候,就有很多的盗妖人经常出入我们这个地方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盗妖人开始固定地在一个地方集中进行交易,慢慢的,这个地方就演变成了个妖市。

我们这里的妖市是在地底下的,听说处于宋代的一个废弃古城之内。这其实是个好地方,够隐蔽,常人不易察觉到。因为自打民国初年开始,政府对文物这方面的意识就开始变得重起来了。封建君主制的那个年代,中国的宝贝没少被那些洋人给收刮了去,然后再以天价倒卖给中国的商人,这种举止显然是要被唾弃的,所以当时政府就加大了对文物买卖的监察,于是很多的盗墓贼都被拉去蹲号子了,搞不好有的还挨了枪子。盗妖人的实质其实和盗墓贼差不多的,你从妖冢里盗出来的东西里也有不少的古董,那如果警察抓到你你能辩解什么,说这是我和妖怪殊死搏斗后才拿到手的东西?到时候别说坐牢了,坐完牢估计还要在精神病医院关上几年。因为没人会信的,在那个时候,说鬼,还有人会信,说妖?呵,大多数只会当你在装疯卖傻。

此去前往妖市,奶奶并未同我一道,她只给我把地址用笔写在纸上,剩下的都交给我一个人处理了。纸张上的地址并没有提到“妖市”两字,只是把方向指向了村外的一座弥勒佛庙。

说实话,长这么大,我还没怎么出过村,也就在春节时期赶集的时候跟着奶奶去过县城,因为小时候奶奶经常不在家,就吩咐邻里邻居的看着我,所以平日我都是安安分分地待在村子里的,其他小孩子去山上采果子或者去隔壁村看戏,我都是不被允许跟着的。直到十来岁的时候,就没有这条戒律了,但是可能是自己习惯了,也懒得出去走走了。

弥勒佛庙在离我们村大概一公里左右的位置,挨着隔壁村,前来供奉的人还是挺多的,我刚看到它的轮廓,就看到了寥寥的香火,一缕一缕的,看起来飘飘渺的;我还听到了僧侣诵经的声音,夹杂着敲打木鱼的响声,很是清脆,丝毫也不嘈杂。

我把脚迈过了寺庙大门的门槛,心里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地方。我看到了手持香火来来往往的人,他们虔诚地跪在神龛前的香蒲上,拜着他们面前的那一尊笑得灿烂的弥勒佛像。这时候,一位手持念珠的老和尚朝着我走来,胡须都已经发白了,脸上的褶子也一条条的,他笑吟吟的看着我,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位施主,是烧香拜佛呢?还是求签问卜呢?”

我也抬头看着他,但是眼睛还是情不自禁地打量了下四周围,随后眼神再次回到他的身上,看了有两三秒的时间吧,我终于开口道:“都不是。”

老和尚:“那施主此番前来有何贵干呢?”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挽起了我的衣袖,露出了左手腕上系着的那截红色的避妖捆绳。奶奶告诉我,避妖捆绳是盗妖冢的一个常见的法器,它的制作过程较为复杂,只有行内人才知道制作的方法的,所以这个东西,常被作为盗妖人的象征。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这里的弥勒佛庙只是障眼的一个幌子,那个老和尚实际上就是妖市的引路人。

老和尚看到了我手上的那条红绳后,脸上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看起来很是微妙。他扭过身去:“跟我来吧。”

我看着这个老和尚的背影,皱了下眉,随后紧跟了上去。

老和尚带着我来到了后院,后院这里是没有人的,院外左右两边有两间厢房,里面各有两个僧侣,他们都在打坐,但我可以感觉到,他们的注意力有一部分紧紧地放在了后院这个位置上——很显然,这四个人在把守后院这道门。

后院被打理得很简单干净,里头可以看到的事物就两样,一颗榕树,还有树下的一口井。

老和尚走到那棵硕大的榕树底下——这颗榕树看起来似乎好几百年的存在了。树冠上伸长出来了许许多多的枝条,枝条上又垂下许许多多的树须,深深地扎在了地上,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绿油油的一片,而且还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老和尚走到了树底下的那口井旁,轻轻地把上面的木盖子给挪开了,示意我看。我凑过头往里头一看,原来是口枯井。这口枯井不是很深,大概就六七来米的高度,井壁上有着一排铁做的阶梯子,一直通向井底。

“请吧。”老和尚也不知道从哪里拿了盏燃着的煤油灯,递给了我,朝我做了个手势,脸上还是露着叫人琢磨不透的微笑。

我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我当时很笃定,这个老家伙看起来不邪不正的,肯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是奶奶即然敢放心我一个人去做,自然应该是不会有多大的问题,更何况我初入这行,很多事定是自己要学着去尝试的。于是我想了一阵子,还是结过了灯火,便准备下井。

我将脚踩在铁阶梯上,两只手扶着两侧的杠子,小心翼翼地往下爬。借着灯火,我可以看到阶梯上有不少的灰尘,不难看出,这个地方有较多的人下去过,应该就是奶奶嘴里说的妖市。

其实,这口井在地上看并不觉得很深,但真正站在井壁上的阶梯上的时候,再往井底下看,就感觉深不见底,就算有煤油灯的照明,还是像黑漆漆的无底洞一样。同时,我的脚后跟莫名地感到一阵发凉,似乎有人在不停地对着那里呼气,冷飕飕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脚。

我的步伐移动得很谨慎,不敢有半点懈怠。大概一两分钟后,我的脚终于踏在了井底上。

当我到达井底的时候,才发现整个井底并不是密闭的,而是有一条连着的过道,过道是人工打磨出来的,过道上的四个面都砌上了花岗岩,很是有光泽,当煤油灯的灯光照在上面的时候,整个过道都变得有些透彻明亮起来。

我顺着这个过道开始走动,哒哒哒的脚步声在这条过道里响彻、回荡着,就像蒙皮的腰鼓敲打出来的声响,很闷,叫人神经始终无法松弛下来。与此同时,我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汩汩的流水声,刚开始很细微,随着离过道尽头越来越近,这声音越来越响彻了。

这条过道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长,没过多少时间,我就到达了出口了。过道外是个很广阔的溶洞,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溶洞里一条宽阔的不见边际的地下河。地下河,顾名思义就是地底下流淌的河,也就是平时说的暗河。和我之前见过的都大不相同,这条河很浊,和墨汁一般的漆黑,看起来阴森森的有些骇人。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虽然耳边可以听到汨汨的水声,但是看水面上,没有半点河水流动的迹象,甚至连波澜都鲜见,安静到诡异。

我走进去看着眼前的景象,一阵发麻的感觉在心底油然而生,这条漫漫、无边际的、浑浊的地下河,就似乎和我要去的妖市一样,一样模糊,一样无法看清。

这时候,我注意到我身旁立着一根木杆,木杆上还用红绳系着一个较大的有点锈迹的铜铃铛,在这个冷色调的视野里,显得有些突兀。有点神差鬼使地,我情不自禁地摇晃了下那枚铃铛。

铛铛铛!

一阵空洞却悦耳的叮铃声在这个溶洞里响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注意到河面竟然出现了一圈圈的涟漪,而且越来越多,就像是受到什么指令了一般,朝着我脚下的水域汇集起来。与此同时,我还听到了哗哗的划水声。

我抬头。

远处的边际驶来一艘木船,船上站着一个带着斗笠蒙着面的船夫,瘦的勒出骨头来的手臂正在有力地滑动着手里长长的竹竿子。

船靠了岸。

一阵沙哑得似乎随时都要断气的声音响起:

“客官,过河去妖市吗?”

第8章 里头的店铺

我打量着眼前的这个船夫:他瘦瘦高高的,身子披着一袭黑色的破旧的斗篷,乱七八糟地围在身上,还蒙住了嘴,但还是可以看到那张露出些许的面黄肌瘦的脸,尤其是两旁凸出来的颧骨,几乎就是皮包骨一样,看起来很是羸弱,仿佛就算把他推下水他都没有力气挣扎似的。我注意到他的眼皮很厚,耷拉在眼睛前,好像帘子一样盖住了了他的视线,虽然无法与他对视,但是我还是隐隐约约地感到有股凝重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过河吗?客官。”那个船夫又慢悠悠的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我看着他,再一次上下瞥了几眼,才道:“到妖市里头去吗?”

船夫微微点头了点头。颈椎骨和肩胛骨似乎摩擦得咯吱响。

“要多少钱?“

船夫伸出两根手指头,低沉着声音说道:”一角。”

我听了忍不住皱起眉头看着他——要知道当时可是八十年代初头,一角钱够买半筐子鸡蛋了。更何况那时候东北这饥荒刚闹没多少年,百姓哪里有那么多的钱,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处在鸟不拉屎地方的农村人了,平时最多赶集的时候到县城里花些钱,平日就是待在村子里,自己种菜养鸡养鸭的自己吃,都是自给自足的。

奶奶这次让我出来,就给了我两角钱。还以为让我去村外面买几碗馄饨包子啥好吃的,结果没想到就就刚好够这坐船来还一趟的,也真是精打细算的,她孙子好不容易出趟村外,给点钱解解馋都不给。不过,这一角钱的船费,让我更加坚信妖市是个神秘的地方了。做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是古代的时候去逛窑子——也就是嫖,要是去那种下等人的白房子,几个子就可以解决的事,但要是去上等人的青楼,那就要花大笔的银子了。就船夫的开价而言,不可能平白无故要你这些钱,地下河不会有多长的距离,过趟也不会花多少的时间,我觉得这妖市定不是什么平常地。

我从兜里摸出一角钱的毛票,捋直,递到了船夫瘦骨如柴的手里。起初还有些不愿意松手,但总觉得那老头在用一种威逼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得我莫名的瘆得慌,于是就直接丢在他的手里,挽起裤腿利落地上了船。

船上的位置除去船夫的地儿之外还算的算是宽敞,但船板很脏,感觉就像那里之前堆过一堆的刚捕捞上来的鱼一样,湿漉漉的还有些黏糊,好似一大片透明的鱼涎。刚开始我是不愿意坐下来的,这艘破船连个板凳都没有,只好站着的,当那个船夫开始划动他手里的竹竿的时候,我就忽然感觉自己脚下一个踉跄要摔倒一样,虽说木船的行驶速度比较缓慢,但或许是船板年久失修松动的缘故,也或许是水流的缘故,整艘船有些摇摇晃晃的,比较轻微,我毕竟是没咋做过船的人,自然是站不住脚的,再看那个老头,除了手在晃着那个竹竿外,身子的其他方几乎是一动不动的,站得十分的安稳看起来很是泰然。我企图站稳脚,尝试了几次后,没差点摔下河里,于是我果断放弃了,虽然有些嫌弃,但是还是坐了下去。

我就这么屈膝盘腿坐着,看着眼前这个背对着我的船夫,我决定开口问上几句话,一来对这个老头有些好奇,二来也想摸清楚点这个妖市的情况。

“老人家?”我试着开口叫了一句,他没有任何的应答,仍旧在划他的船,像是耳聋了一样。于是我继续道:“老人家,您在这个地方做船夫多少年了呀?我看样子像是有些年头了。”

我注意到这个船夫划竹竿的手的速度缓慢了下来,我就盯着他的后背看,过了几秒钟的时间后,他背对着我开口说道:“四十年了。”

“您在这里走船了四十年!”我被这个回答顿时吓了一跳,看着老头的样子算来,打他十来岁的时候就在这里做船夫了,我觉得他没有在骗我,因为奶奶告诉我这个妖市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再看这个船夫的双手,上面全部长满了厚厚一层的白花花的茧子,划船不是什么特别累的力气活,要长出这般的老茧出来,定是要日积月累好长的一段时间的。

“是的。”船夫的沙哑的声音再一次想起,流露着一种饱经沧桑的久远感,“四十年前吧,那时候还在打老蒋(蒋介石)呢,炮火声不断,没一处安稳的,我就想活命,自己没啥本事活,就摸了个路子来到这里当船夫了。四十年了,在这个不见天光的地儿呆了足足四十年了,能挣到的钱不多,好在可以凑活着过日子。”

我听了就想骂人,你娘的架艘破船过趟破河就收我半筐子鸡蛋的钱,听奶奶的话来说这妖市的人也不算的少,一天来来往往也有五六角的钱了,这老头一天是得吃几筐鸡蛋吃多少山珍海味这日子才过得算凑和啊?

船夫虽然没看到我的表情,但是似乎也是注意到我的反应了,忽然干笑了一声,解释道:“小伙子,别以为这船费好挣,天上掉馅饼的事可是没有的。我这一把老骨头说话就是明说,这过河钱来返一番虽然有两角,平日来过河的人也不算少,但我五天内能到手的钱也才能区区一角钱不到呢!”

“为什么?”我心生疑惑,感觉这老头在糊弄我。

船夫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问道“你是刚进这圈子的吧?”

“是的。”

船夫听后呵呵地笑了几声:“愣头青就是愣头青,还没有摸清楚有多少条鱼呢就像趟这潭浑水。告诉你吧,这船钱,我只拿到可怜的一丁点,剩下大部分的要全部交给上头的人,包括妖市里的每笔买卖,都要抽出两成收入的油水交给上头的人。钱好挣么?不好挣呢!”

“上头的人?”

“没错。一个帮会。”

“什么帮会?”

“佛手会。”

这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帮会的名字。帮会是旧社会民间的一种秘密组织,主要是在清朝的时候兴起的,主要是在福建和广州那块。小时候看过一些描写天地会或哥老会的小说,里面帮会的神秘感一直就像层纱布一样,朦朦胧的。其实在八十年代初,能留到那时的帮会已经少得是屈指可数了,毕竟从民国开始,政府对这些的组织就加大了管制,少有人顶着被抓的风险到街上对句“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之类的暗号了,那时候开始,大部分的尤其是民间百姓自发的帮会开始逐渐被迫散会了,除了少数的有势力有财力的帮会,一直留到了至今。

船夫继续一边划着船,一边道:“这个地方,包括其他省大大小小的妖市,背后都是由佛手会来掌控的,但至于说这佛手会究竟是什么样的帮会,我不清楚,也很少有人清楚。我只知道一点,就是这个佛手会的势力很庞大,大到什么程度,这么说,就算是县政府的人,都惹不起他们。”

“这话怎么说的?”

“妖市这地方当初就是躲着满清政府才弄得如此隐蔽的,现在,什么年代什么世道了,这风尖浪口的,但凡有点风声政府定是可以立刻知晓的,但为什么没人来追查?因为不敢,政府的一些人动不得这佛手会半分半毫。也就是说妖市这地方已经被政府里的有些人知道了,但佛手会还是可以明目张胆地做着他们自己的买卖,你说,佛手会能有几个人可以得罪得起他们?”

我听完后有些木楞,本来以为盗妖冢这行是小众的,范围还不会波及到哪里去,却没想到这个圈子里还有个势力如此这般的帮会,如果真如同船夫所说的,盗妖冢这行的的确确是潭浑水,有很多事我几乎是不知晓的,对我来说也是讳莫如深的存在,这叫我对这行的感觉是越来越神秘了。

“老人家,我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有什么地方需要我注意的吗?”我问。

船夫顿了顿,道:“没什么地方要注意的,但也有很多地方要注意的,你时时刻刻要注意的,就是里面的人。妖市里的货色鱼龙混杂,买卖的人也各种各样的,你永远不清楚对方的心里会有怎么样的打算,所以,提防着你身边的任何一个陌生人。”

地下河的距离比我想象的要短一些,大概也就我们讲完话后的五分钟时间,我便看到了对面逐渐浮现出来的河岸。起初看得有些模糊,只是一些灰色的石堆,慢慢的,我开始看清楚了,远处的正前方是一个类似古城的遗址残骸,零散地拍不着额一些有着北宋装潢特征和雕纹的断壁残垣,还有一些破败的石柱子从泥土里吐出来,东倒西歪的屹立着。在视野中央的顶端,我赫然看到了一张硕大的匾,檀木框,上面的着色看起来有些破旧,但说也奇怪,框上竟没有半点的灰尘,甚至仍带着锃亮的油光,看起来是有些年代了。檀木框里装着一张白色的宣纸,上面用着行楷写着“妖市”两大字。匾的左右两侧各有一块悬挂在顶端的石雕,石雕到底雕刻的是什么妖兽我也说不出名字来,有点像虎,面孔很是狰狞,咧着血盆大口,各自对准了那块匾。

我的耳畔同时还听到了一阵阵喧哗的声音,伴随着这个骚动声,妖市的初面目逐渐地在我眼里清晰起来:从那块檀木匾再往后,我看到了一条既长又阔的街道,两侧都是一家家的用石头砌起来的店面,装潢门面都是简单的,就像县城里的古董铺子一样,店面前头挂着一盏盏红灯笼,透着糊纸,发出黯淡却又显眼的光线。放眼望去,这条街道是看不到头的,这街道两旁的店面也是看不到头的,一眼纵观过去的感觉,不算寒酸也不算堂皇,但在那个刚刚发展起来的年代,算的上是“热闹”的了。这种“热闹”非比去城里赶集的卖菜卖鱼的那种热闹,妖市的“热闹“没有任何叫卖声,也没有欢欢喜喜的气氛,代替的是一种诡异的瘆人的感觉。无论是走在街道上的人还是在店铺里的人,他们的脸上看起来都流露着一种古怪的神情,耷拉着脑袋,低耸着眉,眼睛里充斥着一种警惕的眼神——我可以笃定那不是善意的。还有声音,虽然妖市的声音有些大,但不同于嘈杂,更偏向是低声细语的那种嗡嗡的响动。

的确,所有人都像在防范着出自己之外的人,和那个船夫说的一样,所有人都在提防人心。

船夫娴熟地把船靠了岸,停稳了之后我起身看了他一眼,虽然还是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心里已经牢牢记住了他对我说的那句话了。我扶住船身,抬起腿来下了船,把脚迈在了妖市的土地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在作祟,进入妖市的第一步起,我就感到浑身不自在,似乎暗处有人在无时不刻地盯着我一样。我拉紧了衣领,左顾右盼地四处小心打量着。

船夫刚才告诉我,像我这种单拿一两样东西来妖市卖的人被唤作散客,是没有自己的店面的,妖市里面的规矩很多,散客是不能像集市里卖菜的一样随地找块地方再铺张布就蹲在地上开始叫卖的,只能去找妖市里面的任意一家店面卖出去,然后这家店家再以更高的价钱卖出去,这个形式和古董行的转手差不多,所以妖市里头的店家个个也是精打细算得很,心里的小九九都挺多的。

我第一次来妖市,做这种买卖活自然是不知道怎么去做的,像迷了路的娃娃一样到处打量着,四周围都是低头匆匆过往的人,这种烘托出来的诡异气氛更让我有些无从下手,甚至有些胆怯。

整条街道我不知道有多远,所以我也没敢一直顺着走向去,就不停地在一段距离里不断地徘徊着,大概有着一阵子的时间后吧,我实在是受不了妖市里干燥到干涸的空气,索性就鼓起勇气挑了家店走了进去,心想着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这家店的店名叫做本初阁——说来也是奇怪,这家店铺是我所看到的唯一一家挂匾的店铺,也就是说其他那些家的都是没有店名的。但这家整个店面的样子和大众没有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门前用帘子被蒙住了,帘子穿着许许多多的青铜铃铛,不是很密,我可以透着缝隙看到里面燃着烛光的柜台。

我靠近了这家店铺,闻到了一股熏香的气味,这似乎是来自西域的香料,闻起来很是清新让我的心情放松了不少。随后,我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撩开帘子。

铛铛铛!

门帘的上的铃铛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喝悦耳清脆的响声。

我把头探了进去,紧接着身子也完全挪了进来。里面的光线比较昏暗,只有三四盏的蜡烛台,蜡烛芯上的火光在不停地扑朔着,即使没有任何风的吹入,但它们似乎要随时被熄灭一样。和我大致想的差不多,里头的摆设基本和普通的古董店一样,一张老旧的柜台,柜台上放着厚厚一叠的账本,上头压着一台算盘,一侧便是毛笔墨砚。柜台的一旁就是几张博古架了,博古架上较为密集地摆着七七八八的东西,有古玩,也有一些奇怪的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我就一样样地把店里的东西打量了过去,暂时我没有看到任何的人,我也不敢开口问有没有人,只好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踱步着。

正在我看的时候,突然就觉得脖子后头一阵凉气爬了上来,就像有人在对你吹起一样!我我连忙转过头来,但什么都没有看到,不过直觉告诉我,这种感觉的出现,准没有什么好事!

就在我在想怎么回事的时候,突然听到噗的一声,柜台上的一盏蜡烛突然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我顿时有些惊吓,因为那根蜡烛还剩下还长一截,是还未燃尽的,按正常来讲不会自主熄灭的。起初我在想是不是被风吹了的缘故,但很快就被我否决了,因为在妖市这鬼地方,空气几乎是停滞不流动的,哪里来的风,根本就不可能吹灭蜡烛。我连忙提起精神来,谨慎地左右看着,但是没有发现任何的动静,我有一种立马想冲出店铺外的冲动,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被我给打消掉了。

噗!

还没有等我看出什么端倪来,又一盏的蜡烛熄灭了!这时候,店铺里的光线就很明显地昏暗下来了,我虽然还是可以看清东西,但是有些地方是模糊是黑的,这种朦朦胧的视觉让我油然而生了一种慌张的感觉。

“有人吗?”这时候的我不得不开口说话了。可能是在黑树林的那件事过后吧,我对黑产生了一种恐惧,因为我的主观意识里,黑是模糊的是无法看清情况的,这种未知让我更加的提心吊胆。

但在我话音落下后,我没有听到任何的回答,除了我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外,剩下的都是死一般的安静。我心想此地不宜久留,毕竟妖市这个地方本就是邪乎的,谁能料到这里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脏东西呢?于是乎我赶快扭身,朝着店门小步地快速走去。

正当我准备掀开帘子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肩头一沉,似乎有只手搭在了上面!

我冷汗顿时就出来了,不敢乱动弹,呆呆地站在原地,呼吸也开始有些喘了。大概木楞了两三秒的时间,我开始试着慢慢转动着身子,同时也慢慢把脖子往后扭,当我完全看到自己后头的景象后,不经感到有些奇怪:我的身后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在心里暗暗骂了声他娘的,也不想去管其他的,这里头怪里怪气的还是早点出去走人。于是我迅速回过头来,准备撩开帘子。

就当我转过头的那一瞬间,我赫然看到了一张血淋淋的男婴的脸出现在我眼前!几乎就要贴在我脸上了!他忽然冲着我咧嘴,发出了咯吱咯吱的笑声。

第9章 刘大歪嘴

我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借着店铺里仅剩的几盏灯火,我看清了,那是一张诡异且稚嫩的脸:从肌肤细嫩程度来看,着个男婴估计在三岁左右,但是看他的脸上的表情,甚至说看他的眼眸,你都会发现一种和他这个天真烂漫的年纪不符的神色,那是一种邪性。

男婴就这么笑着看着我,露出他那还没有长齐的乳牙,似乎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张血盆大口把我给吞噬下去。他的脸上都是血,但是我没有看到什么伤口,那血似乎就是平白无故地从他的皮肤里渗出来一般,附在其上,看得我发怵。

很快,我就意识到:自己是撞鬼了!不单单从这张七窍流血的面孔来评断,更让我笃定的,是我发现这个男婴的身体是漂浮在半空中的!这他娘不是鬼是什么?

前头的出入给这只小鬼给堵上了,于是我只能不断地往后挪动着,一直被退到了墙上。那只小鬼也是有点意识的,见我一幅害怕的样子,脸上的笑更是夸张,也不断地朝着我逼近。

我的背后是堵墙了。这下真的是叫走投无路了,我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这只令人打颤的小鬼,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在我以为自己完犊子的时候,突然看见眼前一道白影在那只小鬼的头上闪过,随后就看到小鬼的身体完完全全的被白影给“吞”了进去!

一时间我没有反应过来,眨巴眨吧眼仔细一看,看见我的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男人,他低压着头,手里拿着一个白布袋子——原来我刚才看到的那道白影子就是这个。这时候,我注意到那个白袋子圆鼓鼓的,里头似乎装着什么东西,而且不断地扑腾着,晃动着整个袋子,似乎在挣扎。如果没猜错的话,里头装着的就是之前的那只小鬼。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几秒钟,却见那个男人将提着袋子的手抬了起来,然后重重地往下甩了一下,我便诧异的看到那个袋子猛然小了许多,起初还以为是我太紧张看眼花了,但接下来那个那人又连续甩了两下,每一下我都明显的注意到袋子在变小,最后一下的时候,袋子缩到只有巴掌大小了!同时,里头的动静也没有了,整个袋子变得圆鼓鼓的。

那个男人倒是显得一脸的镇定,不紧不慢地提着那个白袋子,来到了柜台旁的博古架前,从上头取下来了一个贴着黄符的玻璃瓶,拔下木塞子,把手里的白袋子对准了瓶口,两根手指捏在上头,用力地挤了下去,随便看见白袋子的底部竟然缓慢地渗出了浓稠的血水!不断地滴入了玻璃瓶里。

随着血水的不断挤出,那个原本鼓起来的白袋子在不断瘪了下去。当最后一滴血水滴入,男人用木塞子把瓶口给堵住了。我看着瓶子记得那滩血水,心里有些发怵。

“小兄弟,没吓到你吧?”那个男人突然开口说话了,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来到了柜台前,摸出一盒子火柴来,划亮了一根,用手捂着火光,依次把熄灭了的蜡烛台给点着了。顿时间,整个店里再一次变得明晃晃起来。

“没,没有。”我有些木楞地摇了摇头,随后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其实心里暗暗道:没有?他娘的都快把老子吓到尿裤子了都!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邪门歪道的破地方?

“那就好。”男人道。这时候,借着店里敞亮的光线,我看清了他的样子:一眼看过去算是比较丑,脸上斑斑点点的,还有些许像泥地里坑洼一样的凹点,他的眉棱骨很粗,像是两道用毛笔写的“一”字一样坚挺。眉毛下是一对鼠眼,看起来很是狡猾,一看便是做生意的老油条,心里的算盘定是打得利利索索的。这个人说话看起来很有意思,嘴巴会不由自主的往上倾斜,也就是我们平时说的歪嘴。他穿着一身青色的唐装,瘦小的身子显得衣服宽松得很。和我们这些食不果腹的农村人的瘦小是不相同的,我们那时候虽说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是顿顿几乎都是地瓜或者野菜叶子,肉吧算是少见,稀罕物,一年到头吃不上多少次,所以我们这些孩子都是瘦不拉几的,用面黄肌瘦来形容不算夸张。眼前的这个男人脸色是带着点红润泛油光的,一看便知道是不愁吃的人,大鱼大肉定是吃上过不少。

我朝着他问道:“刚才,刚才那是怎么一回事?”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那个,托人从越南降头师那抓回来的小鬼,比较邪性,符有些压不住,给它跑了出来。”

我心中暗骂,果真他娘的是鬼,要是你他娘的来晚点,我小命得搭在你这里!我现在想想都有些心有余悸,这个邪门的地方怕是待不住了,我左右瞥了瞥,下意识地捂住怀里的那张银质面具就想走。

这个动作让男人给看到了,商人的敏锐让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连忙呦喝住我道:“诶!小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卖呀?”

我停住脚,看着他没说话。

“哎哎哎,小兄弟,我是这店的掌柜,有什么东西你大胆卖,你放心卖,你可以打听打听,我这点可是童叟无欺的,给你出的价钱绝对不会低!”男人继续道。

我想了下,点了点头:“我是有样东西要卖。”

“拿出来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我把怀里揣着的面具拿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慢慢的解开上面一层层包裹着的红布,当那张面具完完全全露出来的时候,男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妙的表情。眉毛正要扬起却立马被他给压了下去,他皱巴着脸看着这个面具许久,似乎在鉴定。

我试探:“掌柜的,你看看这个,能值几个子?”

“嗯?”那个男人好像有些走神,回答我的话心不在焉的,过了四五秒的时间才反应清楚过来,才露出了一副不满意的表情,摇头道:“哎,小兄弟,你这个东西,不太值钱呀。”

我心里一疙瘩:“不太值钱是能值几个钱?”

男人歪着头想了想,报了个数字:“大概的话,八角。”

我听了之后有些失望。合着我们费那么大劲从黄皮子妖冢里捞出来的东西,就值四五筐鸡蛋的钱?

老板也是注意到了我的反应,歪着嘴解释道:“小兄弟,我这还是给你报最高的价钱了昵。本来这年头银器就不咋值钱,更何况这面具几斤几两你也是知道的,分量不够啊!”

虽然他这么一说我也知道合情合理,但毕竟这个破玩意差点把我和奶奶俩人的命给搭进去了,这个价格我还是接受不了。我摇了摇头,用红包再一次把面具包了起来,揣回了怀里,不打算卖了。

见我这样,男人忽然露出了着急的神色来,一个步子挡到了我的面前,道:“小兄弟,这真的最高了,你拿去其他店铺看看,我开的价绝对是最高的。”

“谢谢了,那我去其他店铺问问价。”

“加两角钱!”见我刚才那么一说,男人顿时有些慌张了起来,直接是抓住了我的袖子,说着的时候嘴巴边的肉不停的抽动着,“那我就再给你加两角,给你凑一块,这样行了吧?”

我皱眉,心生疑惑,这老板的表现让我有些莫名其妙的,不是不值钱吗,那为什么他的表现看起来很想要这张面具。倏忽间,我好像有些明白过来了:这家伙似乎在心里打什么算盘。

我转了转眼珠子,准备再套一下他。

于是乎,我摆了摆手说算了,便装出要出店门的样子。

“别啊,小兄弟,外头真的没有这样的价格了,你还小,出去很容易被骗的,我这里童叟无欺的……”

男人在我身边不停叨叨着,但我都不为所动。最后看我似乎铁了心要走,突然喊道:“五块!五块怎么样?看你小小年纪入这行也不容易,我算是做善事积德,开仓放粮,照顾你一下。”

我听了心里暗骂一声娘。这家伙还在装呢,果真是油滑得很,还照顾我?我还怕不知道他心里的算盘怎么打的?从八角到五块,这是翻了多少倍。就和我们平时去集市买菜差不多,如果你出价比买菜的人出的低,人家开始绝对不同意,一副少了半分钱就要死了爹妈的样子,最后你要走,他就立马变脸把你当爹妈一样,按着你出的价顺着你卖。这男人无非是骗我,说这玩意是个破烂然后低价从我这买了,然后翻个几十倍转卖给有钱的金主。这老奸巨猾的家伙,真拿我当傻子糊弄呢?

不过我没有急着揭穿这老狐狸,因为我觉得这张面具还可以值更多。

“抱歉啊,不想卖了。”我继续装作要走的样子来。

男人见留不住我,愈发的慌张起来,一咬牙:“二十块!”

这个突然的报价让我顿时站不住脚了,我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二十块!这在当时是怎么样的一个概念?都够买一头百来斤的猪杀了炖肉给全村人吃了啊!

“给你二十块!就二十块,小兄弟,亏本买卖,不能再高了,真的不能再高了。”

我看了这个男人一眼,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嘴。朝着柜台走去,坐在了一旁的八仙桌前,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掌柜的,为什么就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呢?”

男人一愣,露出一副悻悻的样子来,他知道被我看穿了,于是咧嘴干笑了几声,点头。他谨慎地走到了店铺的门前,探出头来左右看了看,随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然后扭过头来又冲着我笑了下,来到八仙桌前,没急着先坐下,而是提起桌上的壶,恭恭敬敬地斟了一杯茶水。

“鄙人叫刘协,是这本初阁的掌柜的,当然,道上人也管我叫刘大歪嘴,这个我是不介意的,小兄弟要是愿意这么叫我也可以的。”这个刘大歪嘴嘿嘿的笑着,把那杯茶水推倒了我的面前:“小兄弟,我也是瞒不下去了,那我就直接说了吧。你手里的那个面具,值钱,但也不值钱。”

“这话怎么说的?”

“这东西,只有我们这行的人才可以看出来价值,也就是说你拿到这妖市上卖,肯定是个好价钱,但你要拿到古董店上去卖,就八角,不值钱。”

我纳闷:“为什么会差这么多?”

刘大歪嘴一笑,“因为,那张面具,在我们这行人眼里,是去往一个神秘地方的关键!”

“神秘的地方?”

他嗯了声,问道:“你听说过饕餮吗?”

我点头。饕餮我在书上看过,是古代四大凶兽之一,其余三个分别是混沌、梼杌、穷奇。但饕餮的印象是让我最为深刻,在《山海经》里的北次二经上有这么描述过它:其形状如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齿人手。吕氏春秋载:“周鼎着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总而言之,饕餮在中国古代一直是很神秘的存在,在对传说的认知上,它是妇孺皆知的生物;在对生物的认知上,它则是只可怕的妖兽。

“在我们这行,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传说这饕餮是缙云氏之子。这缙云氏是什么呢?现在主要指一个古老的氏族,即为《左传》里说的”炎帝之苗裔,当黄帝时任缙云之官也”,而在我们这行,缙云氏指的是黄帝的号。也就是说,饕餮这只妖兽是黄帝的儿子。”刘大歪嘴咽了口唾沫,顿了顿继续道:“这饕餮法力无边,但性格凶恶,受到污秽之物凝聚侵染,堕入妖道,但它的修炼又在仙神之上,有着长生的力量。这饕餮在世间无作非为,所到之处即为人间炼狱,无人可以降服,直到商朝的时候,茅山的四位长老和他们的三千弟子出面,齐手杀死了它,就在要封印其尸体的时候,突然狂风大作,黄沙漫天,待其散尽后却不见了饕餮,传闻被它的六大护法给带走,藏在上古祭坛之下,四周围扩建为冢,从此以后永远地封存起来,称之为饕餮冢。没人知道它在哪里,只知道这个妖冢里藏着富可敌国的无尽财宝,甚至还有关于长生的秘密。”

我听了之后有些恍恍惚惚的,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过了会儿,我问道:“那我的这张面具和这个饕餮的妖冢有什么关系呢?”

“传说饕餮的六大护法在封存妖冢后,在世间留下了六个和它们脸一样的面具,六张面具上都有着妖冢的线索,而且一环扣一环,当六张面具都被找到的时候,妖冢的位置和秘密便浮出水面了。小兄弟你手里的面具只是其一。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饕餮的六个护法依次是:螭魅、腓腓、地狼、猼訑、钩蛇、蛊雕,而那张面具的样子,就是六大护法其中地狼。”

地狼一词出现在《尸子》,里头提到:“地中有犬,名曰地狼。”,《晋书·五行志中》也提到:“是时辅国将军孙无终家於既阳,地中闻犬子声,寻而地坼,有二犬子,皆白色,一雄一雌,取而养之,皆死。后无终为桓玄所诛灭。”这地狼是生活在地底下的怪物,千年修炼后成为人形,被古代人视为凶兆。

经刘大歪嘴这么一说,的确我的那张面具上狰狞的凶神恶煞的嘴脸差不甚多。

这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藏在这张面具上的关于饕餮冢的线索呢,该怎么看出来?”

这时候刘大歪嘴明显是搁楞了下,过了三四秒才道:“不,不是,小兄弟,你看我也说了这么多了,咱们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谈买卖了,咱们一锤子定了,你也拿到二十块了,我也拿到自己要的东西了。这个线索我自然是看得出来,和你讲也无妨,但你这刚入此行,知道太多也不好,对吧?”

“你不说我不会卖的”

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一股倔劲上来,起身就要走人。刘大歪嘴叫我又犯驴脾气了,连忙上来哄住我:“得,得嘞,我告诉你成了吧?”

我这才安静下来。刘大歪嘴看了我一眼,脸色有点不情愿的样子。他偷偷吁了口气,走到后头的厢房里取出了一盆水出来,放在了柜台上,对我道:“面具给我。”

我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面具掏了出来递给了他。

刘大歪嘴接过手,解开了上面包着的红布,把面具的脸正对着上方缓慢地浸在了水里。因为是银质的,还算比较重,稳稳当当地沉在了盆底。随后,他将砚台拿了起来,对准着那盆水,把砚台里的墨汁慢慢倒了进去。

墨汁触碰到清水的时候,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在清水里弥漫开来,甚至都还没有渗入清水里,就在那一瞬间化作了一缕缕淡淡的黑色的烟雾飘了起来,但它并没有在空气里升腾消逝殆尽,而是像有灵性的一样在离水面的一拳头高的半空中飘动着,不断的交汇缠绕在一起,似乎汇聚成了什么图案。

慢慢的,随着墨汁不断的倒入,越来越多的“黑气”涌动上来,融汇成了一道起此彼伏的图案。

最后这个图案在我的眼里越来越清晰了:水盆上方,浮现着一条涌动的河流,四周围是延绵不断的山脉。整个情景,犹如一副动起来的水墨画。

第10章 接活

我看着水盆上浮动的那幅“图案”,惊讶地说不出来话。

从未见过如此异于常状的景象:墨汁遇水化作黑气,黑气凝聚成山水,眼前的这幅“山水画”可以用栩栩如生来形容,除了颜色清一色的黑之外,那样子的逼真程度就像自己在鸟瞰磅礴的山河一般。这让我感到十分的惊诧。

刘大歪嘴也是如同我一样一脸的诧异,他显然也是未见过如此这般的景象,嘴里时不时地发出啧啧啧的响声。

“没想到饕餮冢的传言是真的!”

我情不自禁地暗暗感叹了一句。随后,我转过头看着刘大歪嘴,问道:“刘掌柜的,这副图,可以从中看出什么线索吗?”

刘大歪嘴没有看我,而是继而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团团涌动的黑气汇成的“山河”,然后一字一句道:“说实在话,这解开面具上藏有的线索的方法我只是听闻,但未想过有过如此的景象。不过,看这些黑气汇聚成的样子,大概是指一个地方。”

“地方?什么地方?”

刘大歪嘴没急着说出地名,而是对我说道:“我们先看这条河四周的山脉,矮,且陡,山脉一座连着一座,未曾出现缺口,山围着水,水靠着山水,想必这条河流是很长的。然后我们再看这条河流,它的水流极速,而且凶猛,并且我们可以注意到中间这段的水位是上浮的,比其他的地方要高上越多,这种现象也就是我们平时说的地上河。”

地上河?听刘大歪嘴这么一说,我心中大致已经有了答案了。

随后,刘大歪嘴用手指着那幅图案:“小兄弟,你再仔细看看这条河流的形状。”

我听后定睛一看,这河你近点看是看不出什么来的,形状是比较模糊的,但当我退后几步站远了去看,便可以清楚地看清整条河流的轮廓:犹如一天蜿蜒的蛟龙,盘踞在这盆清水的上方。它的走势,一波三折,一上一横一下,呈现出一个“几”字。

“是黄河!”

我立刻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没有错,地上河和几字形这两个特征,把线索很明显地指向了中国人的母亲河:黄河。

刘大歪嘴点头。

但很快我就意识到这个老家伙并不想再和我透露太多的信息,虽然一口小兄弟小兄弟地叫我,但我还是可以看出来他是很不愿意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的,他那样子,似乎就像恨不得奏哀乐吹唢呐赶我走了。

果真,他下一秒就开始和我谈起这个面具的买卖了,他就想一锤子买卖马上做成,然后让我拿了钱滚人。

“那个,小兄弟呀!”刘大歪嘴很不自然地搓着手,脸上都是那种生硬地堆积出来的笑,“小兄弟,这事也和你说了,线索也给你看了,我们,是不是应该谈下这面具的价格了啊。”

我其实并不是很反感他这么做,毕竟人家是个商人,一切都是着重考虑利益的,我也完全可以再抬高价位,三十块或者四十块甚至五十块,拿了钱过自己的滋润小日子,起码三年来我都可以衣食无忧的。但是吧,我这个人虽然傻了吧唧的,但是目光不短浅,毕竟我现在年级还是小,要是娶媳妇还得等三四年,那时候我怎么保证还有积蓄拿出来娶媳妇,家里的田被收了,就指着奶奶交给我的这门手艺活混口饭吃呢,现在消遣都是短暂的,到时候真的无所事事了,别说娶媳妇,连养活自己都是困难的呢!

我转了转眼珠子,试问道:“刘掌柜的,你拿了这幅面具后,是要去找这个地方的吧?”

“那是,不然我把这个面具供起来当祖宗养呢,当然是去找这个地方狠狠地捞上一笔了!”

“但是,刘掌柜的,我看你这身板,好像是有点扛不住啊,毕竟年纪大了,亲自做这事不太方便吧。”

“我底下有些人手,我会安排他们去做此事。我是个商人,盗妖冢这行的风险太大,商人不会拿自己性命去做赌注的。”

这时候轮到我笑了。我左右看了看,微笑着地说道:“那你,缺不缺人手啊?”

刘大歪嘴明显是愣了一下,他应该是没有想到我会主动上来到他这里来“揽活”,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过了好些才道:“小兄弟真是会说笑,你这才刚入盗妖冢呢不是嘛,呵呵,我们继续来谈谈这面具的的价钱吧,其实你情我愿的话这价格还可以上抬一点的……”

“十块。”我直接打断了他的啰嗦,伸出两只手的食指来笔画成十字,“这面具,我只要十块。”

刘大歪嘴又是愣了下,随后立马喜开眉笑起来,乐呵道:“小兄弟果真是体谅人,和那些见钱眼开的愣头青不一样。”

说完,他拉开柜台的抽屉,从里头里拿叠钱给我,不多不少,零散的加在一起正赶上是十块。

我接过手,清点了下,随后取出五块,又压在了柜台上。

“你这是……”刘大歪嘴对我这个举动有些不解。

我道:“刘掌柜的,那个,面具我只卖你五块钱的价钱。”

刘大歪嘴:“那你要的那十块里有剩下五块呢?”

“把黄河的活分我一羹做,收你五块。”

刘大歪嘴的嘴突然抽动了一下,随后惊讶地看着我道:“小兄弟,这活可不是随便人可以接的啊!”

“我知道,我毕竟是刚入这行,自然愣头愣脑的,但总要学着尝试吧,我觉得我可以试试这活。再说了来来回回我也只收你了十块钱,你当时单拿这面具给的价可是二十,我这才到你折中呢。”

刘大歪嘴有些迟疑,摸着下巴的络腮胡没有说话。他肯定是知道这笔买卖不亏,就花了十块钱,捡了个好宝贝,活还有人揽。但我知道他在迟疑什么,他是怕我把这活搞砸了。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面具你还是二十买了吧。”我看着他,顿了顿,“刘掌柜,你手底下的人多我一个,也不是件坏事。”

刘大歪嘴抬头看着我,这是他第一次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虽然往后的十五年大大小小的事都发生过,但我还是很庆幸,当时他答应了我的请求。

“行,小兄弟,黄河这趟活,我也带上你一起,稍后我去安排人手,翌日,你就在头顶上的喇嘛庙等我消息。”刘大歪嘴看了看我,问道:“你的名字?小兄弟。”

我笑着饶了饶头:“徐轩。徐州的徐,轩辕的轩。”

第11章 棺皮

回到家之后,我和奶奶说了这件事,奶奶起初是不放心的,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是年纪大了,除了把我带上盗妖冢这行外,其他的也帮不上什么,迫不得已只好让我独自前往黄河,简单地嘱托了我些话,并给我收拾了行囊和干粮。

翌日的清晨,我便早早地前往去了那间弥勒佛庙,天才刚蒙蒙亮,寺庙的门已经被敞开了,院子外头有个小僧侣在打扫着地上的落叶。不知道为什么,这间寺院总给我一种不正不邪的感觉,我并没有感受到太多那种佛教里头的虔诚,不论是敲打木鱼的声音,还是朗诵经书的声音,都给我一种紊乱的心烦意乱,总是莫名地觉得有点怪怪的。

我朝着那座寺院走去,脚踩在落叶上,发出了莎莎的响声。

来到了大门前,可以看到里头的僧人在盘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嘴里喃喃着诗经。我东张西望着,却没有看到刘大歪嘴的踪迹。这家伙不会是耍我的吧?说好的在弥勒佛庙前会面,现在连根头发都看不着。

就在我皱眉思索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搭在了我的肩头上,顿时吓得我一阵哆嗦。我回过头一看,原来是那个扫地的小和尚。他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没有比我大多少,长得很眉清目秀的,露着微笑,看起来十分的和蔼。

“施主在等人吧?”他开口对我说道。

我点头。

这小和尚又笑了下,道:“跟我来吧。”说罢,便放下了手中的扫帚,把它靠在树上,然后扭头朝着寺院里头走了进去。我看了下他的背影,没有迟疑,跟在了他的背后。

可能是来过这里一次的缘故吧,当我再次迈进这气氛古怪的寺院里,不会觉得那么的不自在了,但我仍是很清楚一点,这个地方非比寻常。

小和尚把我带到了一间厢房面前,靠近后院,也就是靠近妖市入口的地方。厢房的门掩得严严实实的,半点缝隙都不留,就像是整扇门都被镶嵌如了墙壁里一样。还有窗户纸,糊了起码有两层的厚度,屋子头的半点人影你都看不着。

小和尚敲了敲门,这时候我注意到他敲出来的声音和间隔都是不一样的,三长两短,三重两轻,敲法像是一种暗号,果不其然,当小和尚的手放下去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里头半遮半掩的露了出来,但是我什么人都没看见。小和尚双手合拢放在胸前对我弯了下腰,随后阿弥陀佛一声便离去了。

我看着这个小和尚的背影发愣,就在这时候吗,门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直接给我拽了进去,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进了屋子里头,然后只听哐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我刚想喊,就被人捂住了嘴。

“嘘!小声点,小兄弟,是我。”

我这才发现捂住自己嘴的人原来是刘大歪嘴.他正拧着眉站在我的面前,压低着声音似乎怕被人知道自己的位置一样。我觉得纳闷,这老家伙在做什么,这一件事至于这么神经兮兮的吗?

随后,他松开了捂住我嘴的手,再次压低着声音对我说道:“小兄弟,咱们可得小点声,如果这饕餮冢的风声给传了出去,那可就不好了啊,这块肥肉我们几个吃就够了,行上的其他人要是知道了,和我们抢那我们是半点肉末星子都尝不到啊!”

我点了点头。紧接着,我突然瞥见不远处的桌子旁坐着一个虎背熊腰的青年,不过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比较彪肥,在这个连猪都吃不肥的时代里能吃成这样想必后天的努力是很多的。

“这是?”我问道。

还没等刘大歪嘴开口呢,那个胖子就开口道:“刘掌柜的,这就是你和我讲的那个伙计吧?这家伙看起来是个愣头青,盗妖冢能行吗?给小爷我提提行李端端茶水倒是还凑和。”

我当时听了就想骂娘,哪里有这么欺负人的,谁刚入行不是愣头青,要是早混个一两年的,你现在说不定还跟在我屁股后面拿着牙签给我剔牙呢!这死胖子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像嘴里含了口尿似的,叫人听了闷得慌。

刘大歪嘴见胖子的这番说辞尴尬的笑了笑,道:“小兄弟,这个就是这次和你一起前往黄河办事的人,王二保。他给我做活好些年了,手艺也是不错的,这次前行也可以照顾些你。你也不必拘谨,他没比你大上多少,你可以随意称呼。”

我瞧了这胖子一眼,吊儿郎当的真是臭屁。不过毕竟现在我没人家能耐,好多事的确以后还得他点拨点拨我,虽说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但为了之后的路上叫人家少给我使绊子,我只能点了点头。

后来一打听,这胖子也算是有趣,出生的时候他娘难产,说是胎儿头大出不来,那时候他爹要他们母子俩都保住,孩子还没出来就取名叫“二保”,虽然后来母子平安,但这个勉强到不行的名字就一直跟着胖子了,到了道上被人戏称做老鸨(保),的确,看样子就像是窑子里头的安保。

刘大歪嘴让我坐下,给我和这老鸨都给倒了杯茶,笑呵呵地搓着手对我们俩道:“这样哈,我们就简单地说一下吧。两个小兄弟,这次叫你们来的事想必你们心里也是清楚了。这是桩大活,但不能大动干戈免得泄露了风声,要知道,这行的人都虎视眈眈着传说中的饕餮冢呢!所以我让你们来接手这活,我们先试探试探这潭水浊不浊,到时候我们再见机行事。”

我和老鸨听了点头。但其实我心里早就知道了,没有什么以后再见机行事的说法,要是这活真的险,那刘大歪嘴这老家伙就当我们俩是石子一样撇水漂了,丢了后再换人去接这活,说白了。我们俩就是给他探路的。

不过这个时候了,也不管人家把咱当什么,有活做就好,要是这桩活做得好,刘大歪嘴必定还会让我接着去做。这样的话,一来也有点收入,二来自己才可以更好的摸清这行。

这时候,刘大歪嘴从兜里摸出一卷羊皮纸来,摊开一看,是张黄河干道的地图。接着说道:“那张地狼的面具给我们的线索大致是在黄河这带,但是还是很泛,如果我们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过去得到猴年马月。昨天晚上我找人打听了一下,问问看这黄河边上有什么比较不对劲的地方,结果你猜怎么着?还真有。”

刘大歪嘴又从兜里掏出一把钢笔来,在地图的末端圈了圈,道:“瞧见没,就在这黄河下游最尾巴的地方,也就是郑州这一带,这些天一直有怪事发生。”

我问:“什么怪事?”

刘大歪嘴回道:“我圈的这个地方,方圆五公里就一个小村落,叫做裁村。荒凉的很,而且十分的落后很是偏僻,再改革开放五十年都轮不到它那里去。就在十来天前,村里人下河捞鱼的时候,突然发现河面上浮上来一墩木棺材,村民可能是上游那水土流失啥的把人家棺材冲下来了,而且毕竟死者为大,就把棺材给挪到了村外的山坡上了,但后来的几天,村民源源不断地发现河面上有红漆木棺材飘上来,后来村里的长者就觉得这事有蹊跷了,按捺不住好奇心,叫人打开一看,结果里头没有什么金银也没有什么尸骨,只有一张干瘪的皮。依次打开其他的棺材,都是如此,一张张得、干瘪的皮。”

“皮?”

“人皮,一整张,活生生地割下来地那种。”

我听了之后吓得不轻,河底飘上来棺材这本就很瘆人的事,结果打开里头装着张人皮更是骇人得厉害。我看一旁的老鸨,这死胖子一脸的严肃,皱着眉几乎要把眉毛给拧巴精光。只见他咂了咂嘴,说了个我听不懂的词:“是棺皮吗?”

刘大歪嘴点了点头。

我倒是一头的雾水,这棺皮到底是什么东西?刘大歪嘴这时候也注意到了我的困惑,解释道:“棺皮,顾名思义,也就是装在棺材里头的皮囊,其实准确的来说,是指一种祭祀仪式。在黄河流域这带,古时候的少数民族很多,他们有自己供奉的图腾,也有很多不同寻常的祭祀仪式,棺皮就是其中一种。传闻有一个部落,部落旁的黄河底住着一只妖,喜欢吃人皮,没吃到就会带给地面上的人洪涝之类的灾难、那时候还是奴隶制,部落的首领为了保证来年风调雨顺,每年要把将近百人的奴隶杀死,然后让裁缝匠把他们的皮囊给完完全全给割下来,一个个的装在棺材里头,丢入黄河里,来喂饱这只妖兽。”

老鸨也在一旁补充道:“这棺皮其实是盗墓这行的词,因为这些年去黄河倒斗的土夫子挺多的,大都有遇到过这种现象,但毕竟一来没有宝贝装里头,二来也没有机关藏里面,都不是那么在意。我们盗妖冢这行,对这些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同时也认为,这种现象的发生不单单是个传说那么简单。”

我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黄河这带真的有妖吗?”

老鸨:“应该是有的,更何况,那个面具的线索也不可能会平白无故地指向黄河吧。”

我想了想也是,不出意外的话,面具上线索所指的地方就是黄河下游的那个地带了。

这时刘大歪嘴插道:“我觉得棺皮是个重要的线索,如果没有差错,它后头牵扯出来的传闻应该是真的。所以我们这次去的这个地方,十之八九是藏有妖冢的,你们一定要加倍谨慎,该给你们准备的家伙事和干粮我也多多少少给你们准备了些。到了那里,去村子里找我给你们安排的线人接头,接头暗号是: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你们念上半句即可。接头后他会接待你们的。”

说罢,他把手放进兜里摸索了一阵子,随后从里头拿出来了两张车票,整整齐齐地放在了桌上:“到郑州的火车票,中午就出发。”

第12章 特务

在八十年代初坐火车对于我们农村人也算是件稀罕事,我们村除了那些进外城打工的人坐过外,其他的人甚至连火车长啥样都没见过。

我们那疙瘩的火车站在县城里头,说实话刘大歪嘴也真的是扣,出了弥勒佛庙后找了个去县城里上货的拖拉机给我和老鸨两人捎上了。一路上我坐在拖拉机的后箱里头颠腾得慌,自己身边都是一堆堆的麦秆,时不时一个跟头摔倒呛到嘴里吃的满嘴都是草。

同行的老鸨倒是一脸的镇定,一屁股结结实实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闭着眼似乎在假寐,像是武侠小说里在修炼的侠客一样,我心想这也是行内的老手了,做事自然是颇有几分高冷的矜持,但直到最后我看到他嘴里的哈喇子流了一地的时候,我才发现这死胖子他娘的竟然睡着了!

这路途上算是百般无聊,过程就不必赘述了。到了县城后,当时已经是正午了,烈日当头,热得我们浑身黏糊糊的,脑瓜门上的汗珠豆大地往下淌。老鸨怕火车站人太多没位置坐,于是我们也来不及吃口热乎饭,就直接朝着火车站出发了。

大概又花了三十来分钟的时间,这才到了火车站。火车站和我想象中的差不甚多:门口支成一个大棚,算是那时候简陋的一种候车室,进去后可以看见里这里五六十米的地方有着一排排的栅栏,栅栏后头是一节节的铁轨,铁轨很长望不到尽头,有的铁轨上头已经停上了火车,是那种盖着厚厚一层铁皮的,全局是绿色的,腰间有两条黄色的油漆色带,前面顶着一个大鼻子似的火车头,底盘下贴着一大堆笨重的西洋的机器,看起来比较破旧。这种火车,是当时一种廉价的出行工具,也就是后来我们常说的老绿皮火车。

火车站里头的人特别多,密密麻麻人山人海的,更叫人难受的是,大夏天的,一大堆人挤在这闷热的棚子里头,那真的是挥汗成雨,肩头贴着肩头,背贴着贴,本来身上黏糊糊的就腻歪得慌了,这样一来更是受不了。

好一趟的工夫,我总算是找到了地坐下了,这一折腾,肚子更是饿得胸贴脊梁骨,老鸨也是饿得嗷嗷叫,便起身去外头的小吃摊买些东西打算带回来吃,我就一个人搁那里坐着,用自己的行李给老鸨占了个位置,拖着腮等着。

在这个闷炉里头等待是难以忍耐的,燥得我都想找桶冷水浇在自己身上,我低着头,死气沉沉的,像是一直被拍死的苍蝇。

大概过了两分钟的时间,我的余光忽然瞥到自己面前晃着一道影子,模模糊糊的,挡住了光弄得我心烦。我抬头一看,却见眼前正站着个瘦高个的男人,他微伏着身,正脸对着我。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身子往后头蹭了段距离。这男人大概三四十岁的模样,头顶着黑色的瓜皮帽,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还戴着算命先生的那种小圆片眼镜,下巴有点稀疏的山羊胡,整个样子看起来颇有点特务神韵。

我心想这男人看起来贼兮兮的,一看面相就不像是正经人。再一来自己身上也是有见不得光的事情要去做的,还是少惹出什么动静来,于是我低下头,刻意躲开他的目光,不想和这种人有半点瓜葛。就在这时候,那个“特务”突然开口讲话了:“小孩,借个火。”

说着,他举起了自己的手,手上叼着一根特粗的皮革色的烟卷。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有钱人家才抽的起的雪茄。

我只好抬头,但是不敢对视他的目光,解开一旁的尼龙袋子,从里头摸出盒火柴来,取出一根划亮,用手捂着火给他手里的烟点上了。这特务把烟送到嘴里用力地嘬了口,眉头一高,像是很享受地样子。果真,瘾君子都这副模样。然后他眉头一低,吐出了一团团厚厚的烟圈。

“谢了。”特务张合着那干瘪瘪的发紫的嘴唇道。那嘴唇有些干裂,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被连皮带肉一起扯下来。

我再次低下头,不想去理会他。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他却突然俯下腰来,把他还吐着点淡淡烟雾的嘴唇靠近了我的耳边!

“小孩,去郑州的吧?”

我耳边一股凉嗖嗖的寒意袭来,吓得我哆嗦了一下。我没敢抬头,就含含糊糊地嗯了声,也没多说什么,生怕此次行程的目的被自己给说漏嘴吧。

紧接着,这个特务说了让我咂舌的话:“这班火车你得小心点,会死人。”

这冷不伶仃的一句话让我眉头突然一皱。我猛然抬起头来,迎面撞上他直勾勾的目光,透着眼睛片上面的缝隙投向我。

我有些愕然地注视着他。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鬼话?但他还没有和我对视几秒钟,就忽然对着我呵呵一笑,随后便转身离开,背影慢慢掩盖在密集的人群里。

我目送着他离去,迟迟没有反应过来。这感觉就像一个陌生人莫名其妙地突然甩了自己一巴掌。

他刚才是告诉我说火车上会死人吗?这是个玩笑话还是一种威胁?

我觉得这个家伙身上有种我琢磨不透的感觉,扑所迷离般的,是正是邪我看不出来,但肯定是不对劲的。我和他在此前未曾谋面,他为何要口出此言?隐隐约约中,我觉得他和黄河的所隐藏的秘密有关系。

“喂,想什么呢?”这时,老鸨从外头买完东西回来了,手里提着两袋驴肉火烧,看我一副愣神的样子,推了推我的肩膀。

“没,没什么,饿昏头了。”我摆了摆手,随便搪塞了几句,接过老鸨递给我的驴肉火烧,低着头啃了一口,心里还在想着那个特务说的话。

老鸨瞟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抬头看了眼头顶上挂着的时钟,啧,还有三四个时辰才轮到我们这班车呢,合计着我还等在这个闷炉里头闷上三四个时辰,随着温度的不断上升,候车室里的空气里逐渐弥漫开来一股粘稠的汗臭味,不断地发酵起来。我本就是如坐针毡了,再加上这么一熏,更是抓狂。最后索性也不管了,我就直接靠着椅子打瞌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是越睡越凉,最后给老鸨叫醒了,老鸨推了推我的肩膀,指着那个时钟:现在已经是七点多了。

我从兜里摸出那张褶皱地火车票,正正好,我们的那班车就是七点左右到站的。就在这时候,顶上的喇叭里发出了吱吱呀呀的电流声,持续了一小段时间后,里头传来列车员的声音:

“各位乘客注意了,各位乘客注意了,驶向郑州的火车即将发车,请搭乘此班列车的乘客带好随身的行李,前往检票处检票登车。”

我和老鸨听后拿起了自己的行李,朝着检票处走去。

起初我刚睡醒是迷糊的,但可能是夏日夜晚寒凉的缘故,我打了一个哆嗦后,神志也恢复了差不多了。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本中午还挤满熙熙攘攘人群的候车厅,现在候车的乘客就所剩无几了,也就检票处那里稀稀疏疏地站着只不过二十来人的乘客,整个候车厅给人一种很空旷的感觉。

候车厅的头顶亮着几盏灯泡,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年未更换的原因,这几盏灯泡发出来的光线特别的昏暗,也只是让你大致看清楚候车厅里头的模样,蒙蒙胧的,感觉自己的眼前隔了好几层的薄纱。里头像是漏了水一样一直漏风,弄得我和老鸨都巴不得把棉袄披件在身上了。

此时的候车厅给人的感觉很奇怪,有些萧萧的,像是一个废弃的铁皮屋。我觉得这里的气氛有些怪异,按理说那时候的老绿皮火车一班是可以坐下百来人的,但去往郑州的这趟,也在检票处等待的这些人,似乎只有小部分的人上车。

我和老鸨默默地排在了这班人的后头。我也看出来老鸨觉得不太对劲了,他皱着眉,不断地打量着四周围。就在这时候,我似乎在前头排着的队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瘦瘦高高的,低着头不动声色。我一想,这人像是我在哪里见过的,待仔细一看:这不就是中午在候车厅向我借火的那个特务吗!

我心里莫名的起了一个疙瘩。这家伙之前还在我面前胡说八道的,说去郑州的这班火车会死人,怎么现在自己倒乘上郑州的这班车了?

我踮起脚张望着那个家伙,他微垂着头,挡着脸像是不愿意让人看见一样,,半点动静都没有,只有前头的乘客检票好上了车子空出个位来他才会往前挪一步。

他和其他人一样,轮到他的时候,他也从兜里摸出一张车票来,交给检票的姑娘。就在这空挡,他突然转过头,把面对准了我!

我吓了一跳,连忙把目光移开,低下了头,像是什么都没有做过一样,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来。说来也真是怪,这家伙的出现,包括他之前说的那些胡话,和现在他的举动,都让我很不自然,好像真的他是特务,我倒像是要被抓的奸细。

过了二十来秒的时间,我感觉头上的那种被注视的焦灼感慢慢淡去后,才小心翼翼地抬了头,一看,嗬!那个特务不见了。他像是已经进了车厢里头。

我眉头又是一锁,心里的那股怪异愈发的强烈。算了,我也不想去想些乱七八糟的,这火车站真的是像村里人说的那样什么怪人都有,指不定这个特务就是一个算命的疯子。

没过多久,就轮到了我和老鸨,我们俩是这班车最后的两个乘客。我把两张票一起递给了检票的那个姑娘。姑娘结过票,看了眼。然后抬起头瞅了我和老鸨下,点了点头示意我俩可以登车了。

于是我们提起手里的行李就要进火车,这时候,那个姑娘在后头突然嘱咐了一句:

“天冷,别开窗,凉。”

第13章 又借火

火车里头的样子比我想象的要差很多。

里头的设备都不知道是多久年前的了,很多的都起了锈斑,有的甚至严重老化,头顶放行李的架子也是破的不行,一路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好在卫生还算干净,我和老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透过一旁破旧的玻璃窗,我可以看见外头已经是黑漆漆的夜了。

由于睡了一下午的原因,我现在还算精神得很,但手里没有什么报纸打发时间,于是乎只能到处看着四周围出神。周围地周围上零零散散地坐着些游客,我也不知道那个特务上了车了没有,反正我是在自己地这节车厢里没有看到他地身影。

没过一会儿,老鸨就靠着椅子打起了瞌睡。我看着他,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能是第一次干盗妖冢的活,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随着火车不断地前行,我不断的听到“况且况且”的行驶声和时不时锅炉房里发出来的鸣笛声。窗外的天是越来越黑了,我看不到半点的明星,就连那一轮月牙都被黑云给半遮半掩住了。

这时候,我注意到,我待的这节车厢里,可以听到火车行驶发出来的动静,还有的就是老鸨的呼噜声,除此之外,没有半点稍大点的声响。我开始仔细地打量这节车厢里的乘客,他们睡的睡,不睡得不睡,没睡的乘客或是捧着报纸阅读,或是待在座位上不动声色,总而言之,很安静。

我就这样无聊的待在座位上,大概过了十来分钟的时间,我感觉到自己膀胱有股尿意,便打算去趟厕所解手。

厕所在火车的最后一节车厢里,也不算远,从我这里走过去也就两三分钟的工夫。我起身,跨过老鸨膘肥的身体,朝着车厢后头走去。

车厢里头的灯光有些昏暗,头顶的电灯吱吱呀呀的摇晃得有点厉害,时不时还会一闪一闪的,似乎有些短路。

慢慢的,随着我不断的朝着火车末尾走去,我发现车厢里的人是越来越少,到了倒二个车厢的时候,我就再没有发现一个乘客。不过想想也是正常,毕竟这班火车也才二十来个人,后头的车厢又颠腾,也没有谁喜欢搁后头坐着。

不过,四周围的安静气氛让我感觉到有些奇怪,空荡荡的车厢,头顶冷不丁突然灭掉一秒钟的灯泡,都让我的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道模糊身影,是在最后一节车厢那里,这个身影不断的朝着我走来,与其同时,我听到了皮革鞋发出来的脚步声:

哒哒哒……

那道身影不断地靠近我,轮廓不断地在我眼前清晰起来。接着头顶还尚存的灯光,我看清楚了他的样子。呵呵,不是谁,又是那个中午在火车站碰到的特务!

他还是那副打扮。戴着的那双黑墨镜把他的两只眼睛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他的目光在哪里,但是他整个人看过去很是从容自然。

我在心里骂了声娘,真是倒霉,又碰到这个举止怪异的特务了。我撇开眼神,不想和他对视,直接迎面走过去。

就在我们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个特务突然叫住了我:

“哎,小孩。”

我愣了下,虽然极其不愿意搭理这个怪家伙,但他叫都叫了,我只能抬起头看了下他。

特务举起他的右手,手里叼着烟。烟头是灰的,看起来是刚点燃不久就熄灭了。

“借个火。最后那个车厢里漏风,把烟吹灭了。可能是窗户开了。”

我瞧了他一眼,眉头微微一皱,此时的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谁知道这男的到底是不是疯子,似乎总是在缠着我。但最后我还是没有发什么牢骚,取出兜里的火柴盒,取出一根划亮给他点烟。

特务把烟叼在了嘴里,不紧不慢地凑着过来,狠狠地吸了一大口。随后,他竟然把嘴里的烟雾对着我的面直接吐了出来。

“咳咳咳!”

我被这冷不伶仃就扑面而来的烟雾呛得直咳嗽,再看那个特务竟然扬着嘴笑,像在玩弄我一般。

“你这个人有没有点素质啊?在干嘛呢!”咳嗽过后的我带着怒意对他喊道。

但这个特务听后却又有半点反应,只是看了我一眼,似乎想和我表达什么讯息。但什么都没说,随后又只是咧嘴呵呵一笑,便直接背过身走了。

“真他妈的有病!”我看着特务的背景,暗自骂了句粗话。

这男的不就是明显找茬嘛?一而再再而三的借火,还和我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真的叫人窝火。我要是有老鸨那一身的腱子肉,他娘的绝对把他手里的烟塞到他嘴里去!

我拧着眉头,朝着特务离去的方向又啐了口唾沫。

我也不想再去理睬这个疯子,老子尿正急着呢!于是我继续朝着火车后头走去。

刚把脚迈入最后一节车厢的时候,我就感到了一股寒意,这里头的气温要比其他车厢的低上几度,感觉就像蛇腹部上冰冷的鳞片在摩挲我的肌肤,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想起那个特务对我说的话来了,可能是窗户没关。

于是我朝着四周围打量了一圈,终于在右手侧看到了一扇被打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外头的风嗖嗖地往里头挤。

与此同时,我看到在那扇窗户旁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穿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他靠着位子坐着,手里捧着几张报纸,遮住了脸,似乎看得很专注。

我再次环顾了下四周围,可以确定,他是这节车厢唯一的乘客了。这个男人看样子穿得还算体面,多半是城里的一些老板或者公务员什么的。

我瞧了他一眼,随后走进了厕所。解开腰带,脱下裤子撒尿,沉甸甸的膀胱开始慢慢的舒缓起来,叫我一阵哆嗦。

期间,我似乎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阵细微的响动,莎啦啦的,像是踩在在落叶上发出来的声音。但我也没有去在意,撒完尿提起裤子就出了厕所。

那个男人还是在看报纸,捧得很高,我还是看不见他的脸。

那扇窗户还是没有被合上,露出来的缝隙里又猛然钻进来了数股冷风,吹的整个车厢的空气有些阴森森的寒意。

就在我正准备走出这节车厢的时候,一股风又吹了进来,卷起一旁男人手里的报纸,吹落在了我的脚下。

我下意识地蹲下身去捡起那张报纸,想要还给那个男人。结果一抬头,把吓得我魂飞魄散:只见坐在那个位子上的男人,露出来的脸上肉血模糊!上面的皮似乎被活生生的扒了下来,露出了里头一条条的筋肉和青色的脉管!他面目全非,脸上流下来的血把胸前的西装全部染红!

第14章 死人

眼前这幅血淋淋的场景,顿时把我吓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我脸色发紫,一脸惊愕地看着那个座位上的男人。

头顶是吱吱呀呀地电灯泡散发出微弱地光芒,让我模模糊糊地看清那个男人的脸。我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死法:男人的脸皮被完全剥下来了,里头新鲜的血肉完全地裸露在了外头,一条条的肉丝横在脸上,甚至还可以看到里头依稀凸显出来的骨头,两颗杏仁大般的眼珠子牵扯着血管耷拉在了鼻子两侧,整个样子看起来像是西方解剖学里的示意图。

这番景象把我是吓得脸色发白,一时间坐在地板上,久久没有站起身来。因为脑袋里一片空白,没有从这其中反应过来,而且我被吓得整个人都瘫了,四肢使不上多大劲来。

过了一分钟的时间,我才勉强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鼓起劲来走上前,伸出手来放在男人的鼻子下,没有半点的呼吸。这时候我才清楚地意识到:火车上死人了。

紧接着,我脑袋里猛地想起了中午那个特务在火车站对我说的话,他告诉我,晚上这列驶往郑州的火车会死人的。想到这里,我顿时脊椎骨一凉,后背冒出一身的冷汗。这个特务莫真的是没有在胡说?或许说难不成那个特务就是凶手,他中午只是在提前和我透露讯息吗?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跑。那时候的火车上是没有警笛的,有什么事或者紧急状况都是得和列车员讲,然后列车员再报告给列车长的。所以我当时立马迈出了那间车厢的门,想要及时到前头报告这个状况。

我那时撒腿就跑,但我的神志和状态都没有立马反应过来,跑起来踉踉跄跄的,鞋不跟脚,脚底下像打了结一样总是拌到。车厢的灯光不是很亮,有种昏沉沉的感觉。从玻璃窗外头透进来的月光,毛乎乎地照在脸上,让我心中地不安和恐惧变得更加地骚动。

慢慢地,眼前出现了一团较为明亮地光斑,也就是我之前坐着的那节车厢。离自己只有十来步之远了。这种明亮多多少少会给我点安全感,我继续朝着那里跑去。

当我来到自己地那节车厢的时候,脚下忽然一膈应,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我低头一看,脚下趴着一个女人。她脸侧着对着我,和在最后一节车厢里头见到的一样,血肉模糊,脸皮被活生生地剥去了。

我顿时被吓得脚又是一软,差点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忙扶住了身旁的栏杆。我看着眼前的一番血腥样,胃一阵的翻腾,恶心得差点吐了出来。

紧接着,我又注意到,不远处一个座位上的乘客,整张的脸也被全部剥掉了!头垂在胸前,脸上露出来的肉像是涂上了浆糊,粘稠的血液呲啦啦地往下流!

这时候,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粗鲁地冲进我的鼻腔里,呛得脑袋里一阵的嗡嗡轰鸣。我来不及去想怎么回事,连忙是跨过了脚下的那具女尸,继续查看车厢里情况。

我越看越是害怕,越看越是恐慌。大致的看了一遍过后发现,这节车厢里的人,全部都死了。

全部都死了,大概七八个的乘客,全部都死了。

尸体或正坐在座位上,或躺在地板上,他们死法一样,脸皮全部被残忍剥掉,人没有半点的鼻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列车被劫了吗?但是为什么这些人的死法都看上去那么的诡异?就在这时候,这时候我想起了老鸨。我立刻再一次环顾了下四周围,但没有半点这胖子的影子,那些尸体堆里也没有他,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

我害怕极了,本来我的胆子就小,现在摊上这么多条的人命,刚解手完的我顿时又感到小腹一阵酸酸的感觉,膀胱似乎有尿液随时要泄出来了一样。

已经快要哭出来了,我扯着被吓得发抖的嗓音喊了声列车员,但是所得到的就是空气里冷冰冰的寂静。试着又喊了一两声,还是半点回应都没有,我心里一疙瘩,一阵巨大的恐慌涌上心头。

但不去做些什么等死也不是办法,谁知道下一个死的人会不会就是我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拖着我的两条散了一样的腿继续往前跑着,想要到火车头的驾驶室去和列车长说明情况。

奇怪的是,整列火车的灯泡似乎就我之前待着的那节车厢算是比较正常,不论是后还是前,其他车厢的不是坏了就是短路得厉害,半亮不亮的,只能照清楚里头事物的大致轮廓。

本来我就已经够惧怕了,但情况远远比我想到的要糟。在前面的几节车厢里头,我陆陆续续地发现了死掉了的乘客,死法都如出一辙,脸皮全都被活生生地剥掉了,他们都安详地坐在了自己地位置上,似乎死之前没有半点的挣扎。

这一幅幅地样子看得我胆战心惊,整个心脏怦怦跳地厉害,皮肤也不知道是在发热还是在发热,只觉得哆嗦得厉害,似乎有无数的鸡皮疙瘩要从里头迸出一般。

我跑的时候什么都不敢去想,见到那些场景后,整个人变得有些失神。

很快,我到了火车最前头的驾驶室前。此时,自己得衣服上、裤子上、脚上还有脸上,都斑斑点点地沾上了大小的血迹,但我已经没有时间在意这个了,直接上前推开了驾驶室的门。

就在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奔溃了,骨架宛如散了,直接坐在了地上。因为我看到,驾驶室里面的所有人,列车员和列车长等大概五六个的人,全部都死了。

他们重蹈之前车厢里那些乘客的覆辙。

我看到列车长被剥去皮的脸贴在了仪表盘上,划出了一道血渍。

短短的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除了我和下落不明的老鸨,火车上的所有人全部都死了。绝望,我的心里油然产生了一股绝望,像是丢了魂一样,表情呆滞,眼神木讷。

这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注意到了那个列车长的大檐帽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开始还以为是诈尸,吓得我又是一阵哆嗦,随后帽子又动了好些下,我差点是咧着嘴就要哭出声来。但到慢慢地我发现,列车长的身体并没有动弹,而是那个帽子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挤。

帽子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我把目光牢牢地盯住那顶大大檐帽。

大概三十秒的时间过后,我看到一只大拇子指甲盖大小的、带着黄褐色甲壳的虫子,从里头钻了出来。

第15章 活尸

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黄色的虫子从列车长地大檐帽里爬了出来。

这只黄虫子是卵圆形的,背着带着光泽的笨重的甲壳,头顶着个腮叶状的触角,样子很像我们小时候平时抓的瞎眼闯子,也就是金龟子。不过比较明显的区别也就是我第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特征,就是虫子上下鄂那里长着的一排的小齿,像是七十年代发行的邮票上的齿孔一样,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很是锐利。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不是普通的昆虫,一来样子奇特,我在东北这疙瘩土生土长的都曾为见过,二来火车上出了这么大的事,这虫子不会是平白无故出现的。

在那种极度恐惧的情况下,我竟然对一只拇指大小的虫子产生了些许的畏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点身体。

那黄虫子看样子也不怕人,就冲着我的脚下哒哒哒地六只小脚一动爬到我的面前,可能是太紧张地原因吧,我就像北方人见到南方霸道地蟑螂一样,被唬得不敢动弹,

黄虫子在离我脚下只有十来厘米的时候突然就停了下,然后竟然像是有思想的一样不断地围着我绕半园,但始终都没有朝我再逼近半点,似乎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让它有些忌讳。

过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后,那只黄虫子终于把停止了来回的移动,打开了背上的两块瓣壳子,从里头露出来薄薄的膜翅,像扑棱蛾子一样飞快地扑腾起来,它的膜翅震动的频率很快,发出嗡嗡作响的声音,但奇怪的是,昆虫振动翅膀的时候多半是为了起飞,但眼前的这只黄虫子却仍旧停在地面上,它的振翅,似乎在发出什么讯息。

我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就听闻耳边一阵骚动。我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却见那个列车长的尸体似乎动了一下。我吓了一跳,开始以为是看花眼了,但这个念头持续了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就被我否决了,因为紧接着我就看到了列车长的嘴明显上扬下!随后,他缓缓地把头扭向了我!

我操!诈尸了吧?只见那个列车长的头正对着我,他眼睛里的墨点般大小的瞳孔也对准了我,虽然看起来是暗淡无神的,但是我还是可以感受到鼻梁骨被盯得一阵发凉。我逃跑的想法还没有冒出来,更加让我发怵的一幕发生了:我注意到那个早已死亡的列车长的身子突然挪了下,像是有股力正在贯通这具皮囊,随后随后这个幅度是越来越大,原本死沉沉的尸体竟然动了起来,随后,列车长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这他妈绝对是诈尸了!这动静一出来,吓得我的脚又是一软,膀胱里头的尿液似乎要滴滴答答地淌了出来。再看那个列车长,他的行动很是僵硬,关节骨头不断地发出吧嗒的摩擦声来,最可怕的还是那张被拨了皮的脸,仍旧是血淋淋的,血肉呲啦啦地如同浆糊一样往下掉,场面十分的恶心。

但这还不是要命的情况。

就在列车长的尸体诈尸没多久,我的耳旁又是哗啦啦的一阵动静,接着,我看到四周围或躺着或坐着的穿着制服的乘务员全都在不断地晃动着!没有到半分钟的时间里,都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

这下够他妈的要命了!驾驶室里所有的尸体全部都“活”了过来,他们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弓着背。双手有气无力地垂着,一个个都把那一张张被撕去皮的鲜血沥沥的脸对准了我!

与此同时,脚底下的那只黄虫子振翅的频率缓了下来,扑腾着翅膀飞到那个列车长的肩头,停在了上面,随后哒哒哒地爬进了列车长的耳孔里。

我的第一个意识就是这虫子绝对有问题,不过我现在的处境还不是考虑这邪乎事的时候。跑!现在要想的就是快点跑,得马上跑!我虽然浑身上下的肉都是涣散的,但是求生的欲望还是能给我些许的力气。我迅速一转身,窜出了驾驶室的门,朝着外头跑去。

火车这时候正好进入了一段年久失修的铁轨,车上有些颠簸。头顶的灯光本就昏暗,再加上火车的摇晃,灯不断左右晃动着,摇摇欲坠,散发出来的光也是东照一片西照一片的,晃眼得很。所以我总是会看不清车厢里情况,跑起来踉踉跄跄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跑去哪里,只想着快点躲开那些活起来的尸体,于是就地朝着前头死命跑着。背后的的那些活尸也是跟了过来,不过他们的行动较为缓慢,脚几乎是在地上拖着的,我只要是跑他们就连我的后脚跟都没法碰到。

我还没跑出去多远,可能是自己太过于慌张,我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一样,一个趔趄整个人就摔倒在地上。这下摔得不轻,我手上的皮都被蹭破了,膝盖骨磕在地上也是疼得厉害。我忍住疼强撑着要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右脚动弹不了了,我下意识地扭头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苍白的手搭上了我的脚踝,紧紧地握住!

我顺着这只手看去,却见自己脚旁趴着一个女性乘客的尸体,说是尸体也不算是准确,因为她和驾驶室里头的人一样,“活”起来了,她嘎吱嘎吱地扭动着头,就像西洋八音盒里头的小人一样,动作很是机械木讷。我连忙脚用力一蹬,挣脱了那个女尸的手,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不敢有任何的怠慢,往前继续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开始注意到这个车厢里原本早已死去的乘客一个都“活”了起来,他们不断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们晃动着自己的四肢,拖着一地的血水朝着我移动来!

我右眉头猛地一跳,暗道一声糟糕,连忙继续朝着另一节车厢跑去。但我发现那节车厢里头乘客的尸体也都“活”了过来。一群活尸低着脑袋在车厢里走动着像是在在寻找猎食一般。

我的脑袋里冒出一个想法:这列火车上所有的乘客怕都变成活尸了!我可能是这列火车上唯一的幸存者。

面对眼前这番场景,我有些不知所措,后有追兵前有猛虎的,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我有些愣神的时候,一只活尸突然从门的一侧跳了出来,我还没有看清楚他的轮廓,他就直接趴在我的身上,把我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地上。

一瞬间我乱了手脚,死命挣扎着,但是这个活尸的力气很大,我压根是没有机会挣脱走的。这只活尸的脸开始有些腐烂了,有的地方时干瘪的,但是还是可以看清筋肉里头埋藏的条条血管青筋,他咧着嘴,似乎想要咬断我的脖子,不断地有粘稠的血水从里头流了出来,滴在我的脸上,我顿时觉得作呕,但也顾不上什么恶心不恶心了,要是他不吃我的话流在我脸上的是大粪我都愿意啊!我此时只能硬撑着,借用膝盖顶住他的身体。

就在我和这个活尸对面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一点,他白乎乎的眼珠子的底下,也就是眼眶的缝隙里,竟然躲着一只和之前在列车员身上看到的一样的黄虫子,像是被镶嵌在了那里。

我还想在看着什么,侧头却发现背后的那堆活尸已经寄自己只有几步远了!我骂了声娘,想要奋力挣脱,但是无果,那畜生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像两把钳子一样牢牢地锁住了我的双手。

眼看两头的活尸离自己越来越近,我也是越来越害怕,感觉自己要小命呜呼。

就在我逼近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巨响,压在我身上的那个活尸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飞了出去,束缚住我的那股蛮力也随之被卸去。

我如释重负,抬头一看,只见老鸨一脸灰的站在我的面前,昂着头,手里拿着一把青铜铲。

“小爷我来也!”

第16章 逃脱

“你他娘的躲哪里去了?”我见到老鸨的一瞬间竟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躲?徐轩你用词真他妈的不准,小爷我这叫蛰伏!待会和你解释,现在先想想怎么逃出去吧!”老鸨这时候都还有心情开玩笑,我也没工夫和他斗嘴,连忙拍拍灰站了起来。此时我们的前后两头已经围满了大概十来个的活尸,因为车厢的宽度比较的窄,所以我们几乎被堵得无路可走。

我道:“这下怎么办?”

老鸨前后看了一眼,从背后的包里又摸出一把青铜铲来,甩到我的手上,大大咧咧地叫骂道:“他娘的还能怎么办啊,杀出去啊!”

我看了看手里都生了锈的短短一截的青铜铲,后抬头看了看眼前挤得过道半点缝隙都没有的活尸群,一愣:“就靠手里这破锅铲?”

“不然呢?就现在这情况你还想要什么,方天画戟吗?”老鸨侃了我一句,就在这时候,他身后一只活尸已经逼近到快提到他的脊背了,老鸨眼疾手快一侧身躲过,随后抡起手来对准那个活尸的脑袋就是一铲子下去。说实话老鸨的力气还是蛮大的,这一下直接把那活尸打出去一米来远。

老鸨朝我招了下手,喊道:“往前头跑!打出条路来,那里有锅炉房,躲里头避避。”

说罢,老鸨抬起腿来朝着前面的活尸群用力一蹬,哗啦啦顺势倒了一片,露出了条狭窄的空挡来,随后一把抓住一个活尸来,顶着他的背当作盾牌,微弓着背朝着前面的一堆活尸顶去,撞开一条道来。

“愣着做什么?跟上!”老鸨朝着我喊了一嗓子,我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是跟了上去。

虽说撞出了条“道”来,但是四周围的活尸还是不断地往我们这里挤,那种感觉就像去县城里赶集的样子,身边都是密密麻麻的人,不断地挤着我卡着我,弄得自己晃来晃去的,脚都很难站稳。

老鸨敲见那些活尸涌了上来,又是举起手里的青铜铲,猛地甩胳膊四处砸。我也跟着效仿,抬起手来瞎挥舞。我们一面不断地打走靠近我们的活尸,一面不断地往前挪动。

这种场景是让我无法忘记的。因为活尸的脸都是被撕掉皮的,有的血肉还算是新鲜的还未凝固,我们一铲子一铲子的下去,大都是拍在他们的脸上,打得脸上面更加的血肉模糊,一坨坨的肉泥朝着四周飞溅,有时候太用力还会把上头粘着的眼珠子打飞,十分的恶心。

但很快,随着我们不断地往前,其他车厢里头“活”起来的活尸也尾随着我们,他们舞动着手臂,拉扯着我们的衣服,有的甚至抓住了我们的裤脚,让我和老鸨的行动变得更加缓慢。

“妈的,怎么越来越多了?这下是要我们俩绝户啊!”老鸨虽然有力气,但是毕竟一身赘肉,这么一折腾自然有些对付不过来。

“全车的,全车的乘客都变成这种怪物了,足足二十几个!”我说道。

老鸨听了直发牢骚:“真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放屁都砸脚后跟,这还没到郑州呢,搁火车上就遇到这门子邪乎事,小爷我的命怕是都要交代这里了都!”

这时候,锅炉房的舱门已经出现在我们眼前了。按着老鸨说的,里头没有其他的人绝对的安全,我们可以躲在里面,暂时避下外头发疯了一般的活尸。但锅炉房是关着的,而且门还是铁打的很笨重,打开它需要费一段的时间,如果我们到了门前再打开舱门的话,那些活尸也会挤进去的。

好在老鸨已经考虑到了这点,他冲着我喊道:“我先拖着这群怪物,你过去把门打开,然后等我过来接应我。”

我没有异议,因为我这小身板如果去拖延的话自然被这群活尸啃得骨头渣都没有,所以我立马答应下来。但是我们四周围满了活尸,想要立马到达那里,一步一步走是不可能的。很快,我就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翻过侧面的座位过去。

虽然整个车厢都被活尸挤得水泄不通,但是他们占领的地方只是中央的过道,两侧的座位都是空荡荡的,我可以翻过这些排座位直通锅炉房。

想到这里,我立马再次抡起青铜铲来朝着活尸堆又是猛地一阵敲打,然后跳起身来抓住顶上放行李的栏杆,一勾腿,再一荡,踩着活尸的背到了一侧的座位上。随后我用手撑着椅子,侧着一翻身,就翻了过去。就这样我不断的翻过一排排的座位,迅速地朝着锅炉房窜去。

有了老鸨的拖延,我后头没有跟来半个活尸,倒是老鸨自己陷入困境,身子一圈都围着活尸,他也不是哪吒也没有三头六臂,这四面八方的“围剿”自然是应付不过来的。

我半点时间都不敢耽误,不断地翻过座位,踉踉跄跄地往前跑去。身上的紧张感至始至终都没消减过,浑身上下都在冒冷汗,尤其是脖子这地方,湿漉漉又黏乎乎的,像是趴了几条长虫在那里。

锅炉房实际上离我就十来步的距离,很快我就到达那里了,抬头一看,锅炉房的房还好没有上锁,但看起来沉甸甸,我也顾不上想什么,一手握住门把手就往后头拉,但是可能是因为年代久远上面都是一大片红色的铁锈,锈渣卡在了门缝里头,我起初拉了好几下都没有拉开。

“磨蹭什么啊!好了没有呀?我这都快被这群怪物包成粽子了都!”老鸨骂道。他还在不断地一面用青铜铲打着那些活尸,一面不断地往我这里移动。

“快了,快了。”我这时候大气也不敢出,一只脚踩在门上使劲地往后头拉,但是门仍旧是纹丝不动。

老鸨见我这样心一凉,继续扯喉咙骂道:“徐轩你娘的倒是快点啊!要是开不起来咱们俩都得栽在这里!”

与此同时,老鸨和已经移动到离我仅仅只有四五步远的地方了。要是我还没把门开起来,就相当于把自己前后路都给堵死了!我额头上的汗豆大豆大地往下滴,见门死活拉不开了,灵机一动,索性松手,拿出老鸨给我的那把青铜铲,把铲子沿卡在了门缝里头,像架支架一样使劲地往外翘。

他娘的倒是快点打开啊!我在心里着急地默念着,这时候老鸨离我已经很近了,已经有些许的活尸注意到我的踪迹,朝着我走来。

“徐轩!”老鸨扭过头来冲着我大喊了一声。

嘭!

就在那刹那,门开了。

“快!门开了,老鸨,快进来!”我连忙钻进了门内,急匆匆地招呼着老鸨。

老鸨此时离门只有仅仅两步远,见到门开了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是踏实落了下来,抬起脚来用力地朝着挡在前头的活尸蹬去,哗啦啦地顺势倒了一片,然后老鸨用力一跨,一个大步到了锅炉房的门前,钻了进去,我立马关门,听到轰的一声巨响后,我们把那群可怕的活尸隔绝在了外头。

关门的一瞬间,我的腿顿时软了下来,整个人坐在了地上,一脸的惊魂未定。而老鸨则依靠在门上咧着嘴大骂着粗话。谁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一火车的乘客全都死亡,死相凄惨,死后又“复活”,这一系列的事情让我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锅炉房里头传来一阵哒哒哒的声音,在这个密闭的空旷空间里回荡。不远处,一道黑影朝着我走来,慢慢的,我看到他嘴里叼着的那根熄灭了的半截雪茄。

我心头一颤,又是那个特务!

第17章 魑魅婆

那个特务的帽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压得很低,是几乎看不清嘴脸的,但是还是可以瞧见他微微上扬的嘴角,挂着一抹带着齁鼻的烟草味道的笑容。

我心头一颤,料定这个家的出现定没有好事,而且火车上出了这种事他却半点事情都没有反倒很是从容的样子,这让我更加怀疑他的真正身份,很有可能,这一火车的人都是他杀的!

再看老鸨,他的脸上也是露出了紧张的神色来,脑门上不断地沁出冷汗来,看样子,老鸨对这个特务的出现也是十分的警惕。随着特务不断地朝着我们走进,我开始有意识无意识地往后退。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时候老鸨终于是按耐不住了,冲着这个家伙吼了一句。

或许是我们俩当时都筋疲力尽的缘故,说起来的话都有些软绵绵的力不从心的感觉,所老鸨的这句话不断是没有半点震慑力,反而是让特务的嘴角上扬得更加厉害了,伴随着发出了呵呵的笑声。

一阵短暂的瘆人的声音过后,特务已经走到了我们的跟前,伸出手来压了压他的帽子,随后夹住嘴里叼着的雪茄,突然低声道:“你看看,风大,烟又给灭了。”紧接着,他把嘴巴凑到了我们的面前,再一次说出了那句熟悉而又诡异的话:“小孩,借个火。”

我听到之后突然忍不住哆嗦了下,猛地睁大瞳孔,把眼神像针一样扎到特务的脸上,近距离的观察,我看到了他脸上多多少少的凹陷进去的小洞,坑坑洼洼的,看起来很是骇人。而此时,他是还笑容可掬的看着我,像是手握胜卷的棋手在看着自己手里的棋子一样。

我仰起头,咬着嘴唇:“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特务听了之后又是呵呵一笑,提高了点他的小圆片眼镜,一曳白色的寒光闪过,他的眼珠子隔着棕褐色的眼镜片玻璃看着我,道:“不要这么冲动,看戏可不能着急,要的是心平气和。”

我多多少少可以看见他模糊的双眼,看起来贼眉鼠眼的,像是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狡猾的老油条。还没有等我说话呢,老鸨就插道:“看你大爷的戏!这火车上的人是不是都是你杀的?”

“啧啧啧!”特务一阵的砸吧嘴,一边摇头,一边脸上做出很为难的样子,“小孩,话可不能乱讲啊,要不是鄙人提醒你,你可就见阎王爷了。”

提醒?我下意识地看向老鸨。只见老鸨也是呵呵的一笑,脸上露出了不屑的嘲讽,他说道:“呵呵,小爷我当时在瞌睡呢,你冷不伶仃地朝我面上碰了口浓烟,呛醒我,这也叫做提醒?”

看来这个特务往人脸上吐烟的毛病不只是对我。

这时候老鸨继续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用烟呛醒我后我就发现车厢里所有的人都死了,而你的人就突然躲了起来,神神秘秘的,装神弄鬼!这一车子的命案,绝对和你脱不了关系的!”

特务听了老鸨的这句话后,笑容变成了干笑,是一种带着低沉的强行的笑,这让我们更加觉得不安了。他这时候朝着我们又走进了一步,我们后头是锅炉房的大门,也没有地方可以后退了,我和老鸨便只好挪了个位置,反向着他退了几步。说实话,此时我和老鸨两人心里都是没有底气的,对眼前的这个怪人,有种莫名的畏惧,

特务在走了几步之后,扭了个身,背对着大门正视着我们俩人,背过手放在腰后,再次发出干瘪的笑声,待笑声过后才道:“呵,鄙人可没有那般忍耐,火车上的那些人,都是妖杀死的。”

老鸨和我顿时一愣。

妖?难道刘大歪嘴的猜测没有错,郑州的黄河这带真的有妖的存在吗?但很显然,如果真的有妖的话,对我们目前来说不是件好事。

我们继续听特务说道:“小孩,你们来的时候就该摸清楚这里的些情况,黄河这带有妖,杀死火车上的乘客的就是妖,而这个妖,被叫做魑魅婆。”

“魑魅婆?那是什么?”我有些懵,我似乎是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印象,看老鸨的反应,好像有些震惊,看样子是知道这个妖的名号的。等等!我一拍脑袋,有些恍然大悟,这魑魅婆不就是传闻中凶兽饕餮的六大护法之一吗?

特务把头抬得更高了,眼镜片上晃过一道寒光,他补充道:“这魑魅婆属魑魅,《游天台山赋》云:始经魑魅之涂,卒践无人之境。这魑魅即为山林异气化生的妖怪,这里的异气多人的尸体腐化后散发的气味。魑魅婆的前身是一个游走在黄河流域附近的裁缝婆子,背着行囊行当家伙什到处游荡着,给人裁布缝衣,做些零散的活,没人看清楚她的样子,她总是用布把脸围得结结实实的,话说是天生面容畸形,可怕的很。直到后来有一次她误入黄河边的山林,被里头的猛兽所食,怨气极深,化作尸气,尸气又染林间污秽化作异气,最终形成魑魅,沉入黄河底部,做了妖。”

特务顿了顿,迈出脚朝着背对着门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这魑魅婆本就怨气深,黄河水里死尸又无数,煞气重重叠叠,怨念冲头,杀戮心不得穷尽。这妖夜里常化作生前的模样跑到岸上的人家里转作裁缝给人缝衣,然后原形毕露,直接杀死这些人,但不食肉身,不**气,只割掉他们的脸皮离去,所以这魑魅婆被人称作黄河裁缝。后来才有传闻写道古部落的祭司会拿奴隶的脸皮,用红漆木棺材装着丢入黄河来祭奠这妖,也就是盗墓行上所说的黄河棺皮这一奇观。”

我和老鸨听了一脸的不可思议,按正常来说,妖杀人都是为了贪食人的精肉和精气,以此来增长修行道行,但这妖只拿走脸皮,这算的上是一种怪谈。

老鸨问道:“那外面的那些活起来的尸体,是怎么一回事?”

特务这时候已经经过了我们的身边,继续朝着前面走着。听后他又是扬嘴呵呵一笑,道:“都是假象,那些尸体只是被种东西操控住罢了。”

“什么东西?”老鸨问。

“无可奉告。”

特务说完,嘴角突然大幅度上扬,低着头,眼镜耷拉在鼻梁上,月牙儿的眼睛透着上头的缝隙看着我,露出了一种轻蔑的玩弄一般的神情。

我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就听嘭的一声,身后的那扇锅炉房的门发出了一声响声,随后又是嘭嘭嘭的几声。我扭头一看,心里暗道不妙!外头的那些活尸在不断的撞击着门,锅炉房本就是年久失修,大门也是锈迹斑斑的,整扇门都不是那么的结实,尤其是门闩的杆,已经是有很多破损的地方,被这么一撞,竟然歪曲得凸了出来!

“老鸨!门要被撞开了!”我一阵恐慌。

老鸨也是立即反应了过来,猛地把身子侧贴在门上,脚踩着地,大喝一声:“顶住!”

我立马效仿,用力地顶住了门,像是村子里两头牛打架那样角顶着角,卯足了劲。外头的活尸还在不断地砰砰得撞击着门,力道越来越大,撞得我脊椎骨一阵发麻。

就在这时候,我注意到,那个特务突然消失不见了!放眼整个锅炉房,半点踪迹都没有。

我敢想开口和老鸨说,突然感到背后一股力道突入袭来,砰地一声把门撞开条空隙来,随后门外一阵哗然声,只见一个血淋淋的脑袋从空隙里钻了进来,血泊般的脸上的两颗眼珠子摇摇欲坠,盯住了我。

第18章 虫潮

我被眼前这颗脑袋吓得差点卸了劲,连忙稳住脚,使劲地用身子撑住门,不让外头的活尸涌进来。

把头钻进来的那个活尸随后也慢慢地把手伸了进来,一个劲地往我身上伸,似乎想要抓住我,但我只要一逃跑门就会被活尸群撞开,到时时候情况会更加的逼近窘境,于是我只能被迫不断地挪动着身子,不让活尸的手碰到我,谁知道他抓到我后会发生什么事。

“撑住啊!徐轩。”老鸨此时也是鼓足了劲,脸憋得通红,浑身上下的赘肉似乎都在颤抖。说真的,外头足足二十来个的活尸,我门面对他们在力气上几乎毫无胜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又又两三个的活尸从那道空隙里头钻了进来,一个个都是扭曲着猩红的面孔,嘴巴张得奇大无比,不断地有脓血或淤血从里头缓缓地流出来,样子十分的令人作呕。

与此同时,门外的那股劲越来越大了,像是一股股强劲的惊涛骇浪在不断地席卷锅炉房的门,我和老鸨的力气在不断地竭尽,胳膊和腿几乎事酸的不行了。

“撑不住了!老鸨。”我脸上已经是憋出了些许的汗,似乎全身上下的血都凝聚在了手臂和腿那,整个头供血不足闷得通红。说这话的时候,我的手开始不断地发抖着。

我当时知道这么撑下去肯定是不理智的,因为我们再怎么用力都无法把门给彻底关上,外头那些活尸冲进来只是时间问题,我们没有必要白费力气该赶快寻找其他的出路或者方法。

老鸨很显然和我一样都是紧绷得快要断掉的弦,但他还是想继续撑住。摇了摇头,正要开口想要和我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头活尸猛地从门缝钻进来一大半!他张牙舞爪的,嘴里不断地冒出掺着血水的白沫,像是街边犯了癫痫的疯子一样。这畜生显然把目标对准了最靠进门缝旁的我,一个劲的挥动着自己似乎脱臼了般松散的胳膊,想要抓住我。

“徐轩!打他!打他脑袋!”老鸨着急地喊道。

我苦着脸:“怎么打啊?”

“铲子!我刚才给你的那把青铜铲!削他脑瓜们!不打他他要是钻进来了我们俩的就麻烦多了!”

此时我一面努力侧着身子不被那头活尸给抓到,同时一面慢慢地握紧了手里的那把散发着铜臭味的青铜铲,横下心,高高地抡起来,照着那活尸的头就狠狠地打下去。

砰!

一声敲打铜锣般的声响发出后,那只活尸的整个头壳被我一铲子敲出一处血迹斑斑的凹陷,同时他卡进来的身子也被我打退了回去,脑袋直接是卡在了门缝里。

老鸨算是眼疾手快,一看这个时机恰好,立刻抬起腰来,侧身,随后猛地一屁股砸在了铁门上。这股力道猝不及防,那只活尸的头颅直接被门给狠狠地碾了下去,的确,门这么一夹,整个头就像是被一铁锤砸碎的鸡蛋一样,顿时支离破碎!

那几秒钟的时间似乎是定格的,我先是听到一阵头盖骨碎裂的声音,还没完全注意过来,就看到眼见绽开一点一点点的血滴子,那朵血滴子起初只是猩红的一斑,随后在我眼前愈发的变大,然后一点点的血滴子汇聚成一朵血花,夹杂着骨头碎屑和白色的脑浆,呲啦地往四周飞溅出来!十分的恶心!

那个脑袋支离破碎地仍旧卡在门上,但是已经是被夹得稀碎,冒着红色白色的浆水,模模糊糊地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模样。我还来不及反胃,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注意到,那些流出来的血浆或者脑浆里头,似乎掺着许许多多的棕褐色的东西,拇指大小,顺着这些恶心的体液滴在了地面上,不断堆积,就像积了一堆的芝麻粒。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些“芝麻粒”突然就动了,像是一波浪潮朝着我和老鸨的这个方向散开。我定睛一看,这些“芝麻粒”竟然就是我之前在驾驶室内看到的那种黄虫子!

我开口喊住老鸨,就在这个时候,只听门忽然砰地一声,一股力再次撞在了门上,我那时还在愣神看那堆黄虫子,没稳住手脚,被这么一震,我和老鸨两个人都顿时飞了出去。

我们在空中悬了一两秒的时间,然后重重地砸在地上,身子蹭着地面摩擦了好些米。好在我只是手臂上皮蹭破了出了点血,头也没有磕到。再看老鸨,他一身膘肉倒是什么事都没有。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锅炉房的门已经被彻底撞开!外头的一群活尸东倒西歪地缓缓地涌了进来。他们嘶哑着,扭动着撞得有些畸形的身体,被撕掉皮的脸看起来仍旧是像被碾过了一样血肉模糊!再看那扇门的底下,从被碾了脑袋的活尸的身体里爬出的那群黄虫子,大概有二十来只,堆积在那里,原地骚动。

“妈的,那是什么鬼东西?”老鸨看到了血泊里那些黄虫子,脸上拧出了条条的皱褶,握紧了手里的那把青铜铲。

随后,我看到最前头的一只活尸突然把头抬了起来,像是机械一般夸张地扭动着,把那张没有皮的脸对准了我们,像是在注视。我还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突然就看到从他的鼻孔和眼眶里涌出一股“黄水”来,细细簌簌的,待我仔细一看,竟然是那黄虫子!

紧接着,陆陆续续的活尸的鼻孔和眼眶里都钻出了密密麻麻的黄虫子,顺着活尸的身体爬到了地上,密集地聚成一大片!我和老鸨看得目瞪口呆,久久没有回过神来。那个场面看起来十分的壮观,像是百来股黄泉水从上头纷纷流淌而下,在地面上汇聚出一片涌动的虫潮!

待所有的虫子从尸体里头钻了出来后,那些所谓的活尸像是丢了三魂六魄,全都没了活力,一个个瘫在了地上。

我注视着眼前的浩浩荡荡的虫潮,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就在这时候,我注意到自己左手腕上待着的那避妖捆绳在猛烈地晃动着!

眼前的这些黄虫子,是妖!

我和老鸨不约而同地互相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也注意到自己手腕上避妖捆绳的反应了。他憋了好一会儿,最后脱口而出喊了声跑,但是跑去哪里?这个锅炉房除了进来的那一扇门外,别无其他的通道了。而那扇门那里堵满了一大堆的黄虫子不说,那些尸体也是横七竖八地躺着,想要跨过去也是件麻烦事。所以我们现在几乎就是处于无路可逃的地步。

这个锅炉房估摸着有两节车厢合并起来那般的大,里面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带着表盘的仪器,烧水的锅炉里头还燃着窜这火星子的烈火,顶上的管子呲呲地冒着蒸汽。

“老鸨。”我站着不敢乱动弹,这些虫子是从那些死相惨烈的尸体上爬出来的,自然不是什么正经东西,我这一个出顾茅庐的愣头青自然是事事都谨慎得多。

老鸨也是不敢轻举妄动,这些虫子估计他也是前所未见,甚至闻所未闻。说实在话,我本以为老鸨是“老江湖”,但面对这样的场景,我还是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慌乱的神色。老鸨耸着肩,两只脚八字形张开,膝盖微微曲着,像是随时要跪在地上求饶一样。他也不看我,就盯着那群黑压压的虫子,嘴巴朝我弩着,示意我说话小声点。

眼前的这片虫潮宛如不断涌动着的江水,虫子密密麻麻地聚在一堆,翻来覆去的,无数根触角碰动着光滑的甲壳,发出悉悉窣窣的声响,像是无数把琵琶上无数根弦发出的勾人魂魄的弹奏。

我这时候得清楚,眼前的这堆黄虫子,十之八九是妖。我奶奶告诉我,妖并非是像小说里头描述的那样都有着类似人的模样,有些妖,比如虫蚁蜈蚣得道,或是残魂断魄修行,由于本体受限,虽然它们会有妖法,但是稍微思想也只是接近人,无法修得人形,同样也无法通得人语。

很快,那些黄虫子就慢慢的朝着我们爬来,它们像是有人性一样,开始移动的速度缓慢,似乎在试探我们,我和老鸨都下意识地小步不断往后退。不断地,它们的移速愈发的快,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声响,朝着我们涌来,像是一卷黑压压袭来的浪涛!

“糟糕!”

老鸨大喊一声,连忙就是朝着后头跑去,我也是紧跟他的屁股后头。虽说后面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逃,锅炉房也不是很大放眼就可以望到底,但是那时候如果不跑的话谁能知道那些虫子要做些什么呢?

我一面跑着一面看着老鸨问道:“老鸨,你说这下该怎么办啊?瓮中捉鳖呀!我们活生生被困在里头了。”

老鸨这个时候还不忘打嘴仗,喘着粗气回答道:“你他娘的才是鳖!我们俩大活人还敌不过一堆虫子呢?就是背个臭壳子的玩意儿,说不定这些虫子和七星瓢虫是亲戚呢,人畜无害哩。”

我听了心里想暗道一声操你妈,明显是这家伙心里没有把握起了怵头现在要做缩头乌龟。说来其实也是,火车上的乘客除了我俩和那个特务外全部都死了,死相还极其的骇人,再加上后来诈尸和那个神出鬼没举止怪异的特务,谁的心里都是没有底的。

还不到六七秒的时间,我和老鸨还没有跑多远,却听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嗡嗡响动,像是寺院里头敲击铜钟的声音,久久不息地在锅炉房内震荡开来。我扭头一看,顿时吓了跳:娘的!那堆虫子纷纷都打开了两瓣壳,伸出透明网状的双翅,伴着和嗡鸣声陆陆续续飞了起来!短暂浮空几秒后,就像一梭梭穿云箭般朝着我们这里俯冲而下!

“老鸨!朝我们飞来了!”我大叫。

此时老鸨虽然脑袋瓜有些慌乱,但还不至于到不知所措的地步。我这一喊,他是立马回过神来,刹住了朝前的脚步,这时候烧水的锅炉就在他身边,老鸨想也不想,猛地扭过身来朝那里跑去,并朝我叫道:“到我这里来!”

随后,他到了锅炉跟前的,从底下放着的一堆木柴里抄起一根来,把木柴伸到锅炉里头正烧着旺的火里,放了一两秒的时间扯了出来,木材的头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这时候,我已经到了老鸨的身旁,同时,那些黄虫子也飞到了我们的面前了。

老鸨紧握着那个火把,猛然一振臂,在半空中大大地划一下,随后就听呲啦地几声,前头的几只黄虫子已经是碰到了燃着的火焰,顿时被点着,还没有扑腾几下,就掉在了地上,像一小团黑漆漆的煤球。

但黄虫子的攻势远远不止这些,紧接着,后头再一次涌上来密密麻麻的一波黄虫子,振翅袭来,像武侠小说里临空劈斩下的一弧黑色剑气!

老鸨连忙又是挥舞着手里的火把不停来回晃着,我也是急急忙忙也燃了一根木柴,跟着一起驱赶着飞来的黄虫子。

虽然火把的火势大,我和老鸨两人背对着背也相当于无死角的防守,但妖终究是妖,眼前的这些黄虫子不是普通的昆虫,它们不像扑棱蛾子一样使劲地往火光里冲,而是在躲着火光,而且速度较为敏锐,不断地四处窜着,像是在找我和老鸨之间的缺角。

果然,面对这么多的黄虫子我们有点毫无招架的意思,看着黑压压的一片虫子,我有些头晕目眩,一时间有些眼花,手挥舞火把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些。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脸上突然传来一阵针扎的刺痛,眼角的余光一看,一只黑虫子竟然趴在了我的脸上!我不知道它要做什么,只知道这不是什么善茬,好在眼疾手快,另一只手猛地抬起来,一下子捏住那只虫子,就往地下扔。但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那只黄虫子还没有砸到地板上,就在半空中振翅飞了起来,猛地朝着我的小腿蹿去!紧接着,我就感到小腿肉那里传来一阵剧烈的肌肉撕裂的疼痛,像是带着片片锈斑锥子扎进去一样,疼的我差点要跪在地上。我一看,小腿那里赫然出现了一个小拇指大小的血窟窿!

第19章 肉里住虫

老鸨也注意到了我腿上的血窟窿,大惊,连忙问我:“徐轩,怎么了?”

我咬着牙忍着剧痛,艰难地回答道:“有只黄虫子,他,他娘的好像钻进我小腿肉里了。”我话还没说完,随即就小腿里什么东西在猛地钻动,像是无数根针在我的里头绽开一般,不论是筋络还是肌肉,都蔓延开一阵无法描述的剧痛。我一呲牙,倒吸一口冷气,手里的火把差点脱落。

这时候那群黄虫子的攻势仍未减弱,仍在不断地朝着我俩乱窜着,我是连握紧火把的力气都没有了,单膝蹲在地上,小腿一阵瑟瑟发抖。老鸨估计是知道事情的糟糕了,但他现在也没法立刻检查我的伤势,四面都有不断袭来的黄虫子,他现在其他的也顾不上,只能不断地挥动着手里的火把驱赶虫子。

虽然烧焦而掉落在地上的虫子尸体越来越多,但是我们感觉外头的“大军”的数量还是没有半点消减的意思,就像是孙猴子身上的毛吹出来的无数的猴子猢狲一样,仍然是密密麻麻的一片,扑簌扑簌地振着翅,疾速地窜动着。

一路的舟车劳顿本就是疲惫了,再加上后来一窝蜂的破事一折腾,老鸨现在已经算是没精疲力竭了,驱赶虫子的速度明显的迟钝了很多,他也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这样下去他绝对也要赴我的后尘,到时候两个人受了伤,想要活命没有半点可能!

老鸨瞥了眼身旁燃着熊熊烈火的锅炉,眼珠子一转,似乎有了什么打算。紧接着,他就扭头看向我,很是着急地说道:“快!把外头脱下来!撸舒展了摊在地上”

我被这么一喊有点傻楞。我的外套是我奶奶找人去城里给我捎的,皮革夹克,值几个钱,对当时穷农村里长大的我算是很奢侈了。但是终究那时候是燃眉之急的时刻了,也什么也不想,到时候是死是活都说不一定呢。于是我马上缓了过来,急匆匆地忍着腿上的痛脱下了外套,平坦在地上。。

老鸨一面继续用手里的火把驱赶那些黄虫子,一面抓紧了手里的那把青铜铲,提起手来直接一铲子铲进了锅炉上烧火的那个口子里面!然后快速地往后拉出来,一看,铲子头上面都是一块块正烧得猩红的煤炭,黄色的火焰里头裹着一抹浓厚的丹红色,溅出点点斑斑拖着麦穗般细细的火焰的星子。紧接着,他把铲子里头的炭火一滑,丢到了我的外套上。

我又是一愣,不清楚老鸨这莫名其妙的举动是做什么。随后看到他敏捷地俯下身开,飞快地用手捏住外套地两个角,一拉,像麻袋子一样把里头的炭火给包了起来。

此时外套里面包着的炭火仍是烧的旺盛,火势已经顺着布料把衣服燃着,外头覆着的层皮革被烧出一股刺鼻的味道来。

老鸨丢掉手里的那根火把,双手抓住那件燃着火的外套,猛地在头顶舞了一圈,在半空中装出一道燃着火光的弯弧,同时,我感受到了一股炽热感在我身边传来,似乎把周围的空气也顺势点燃。

这一大动静顿时把那群黄虫子给唬开了,有一大片的虫子也被那团火焰点燃烧成焦炭,像是村里人摇枣树掉下的枣子一样,噼哩哗啦地一个个都掉在地上。

“操你这群七星瓢虫妈妈的卵子!你们不挺牛逼的吗?他娘倒是继续冲啊!冲啊!”老鸨此时一脸的牛逼哄哄,嘴里吐着粗话,瞎舞动着手里燃着火的衣服,好几次险些烧着我的头发。

但风水并没有轮流转到老鸨这里,黄虫子的数量只是少了那么一点,并没有让它们有半点退却的意思,只是袭来的数量少了些,仍旧是一批一批的虫子继续朝着我们俩人涌来。

老鸨知道这样不能拖延多久,所以他在驱赶虫子的同时眼睛也在朝着四周围瞟,企图能发觉什么可以躲避的地方。最后,他把目光放在了最角落的储物间。

储物间虽说是储物间,但是里头都是不会放什么东西的,一来防止布料绸缎之类的东西点燃引起火灾,二来里头都是有一个窗口通风保持空气流通的。

老鸨冲我喊道:“徐轩!储物间!去储物间看看。”

这时候我腿上的伤虽然没有再复发,但是只要我稍微一动还是会有股剧烈的疼痛感,不过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其他退路,只能捂着伤口往前挪动。老鸨在后头挥着着火的外套,不断地驱赶那些黄虫子。

也没怎么费力,我们就来到了储物间前。这时候那群虫子也是紧逼了上来,我连忙一把拉开了储物间的门。只听吱呀一声,门轻轻松松地被打开了,紧接着,储物间里头露出了一具身体,直挺挺地在我眼前倒下,躺在了我的脚下。

我低头,赫然看到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两三只地黄虫子在脸上游走着,从肉里钻进去,又从肉里钻出来。这是一具同样被剥去脸皮的尸体。

“妈的!还藏着一具尸体!怕是锅炉工在里头打盹的时候给这群七星瓢虫给祸害的。”老鸨也被吓了一跳,但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也顾不上什么死者大如天了,直接一脚踢开那据尸体,一把直接给我推了进去,然后自己扭头朝着那群飞在空中的虫子,手一挥,把手里燃火的外套直接丢向它们,然后转身也进了储物间里头,闩上了门。

门几乎是没有缝隙的,外头的黄虫子钻不进来,所以门一关我们俩顿时就暂时的松懈下来了。老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捏了把额头上的汗,大骂:“这趟火车上到底是什么有鬼东西啊?靠!给刘大歪嘴办件事差点还把命给搭进去了。”

老鸨七七八八地发牢骚了许久,直到看到我疼得说不出来话才急忙查看我的伤势。我小腿上的血窟窿已经开始流脓了,拇指大小的伤口因为没有即时处理导致发炎。我们的背包里是有准备一些简陋的纱布和消炎草药,但这时候背包都还在座位上,身上是什么都没有带,老鸨只好把自己衣袖的布扯了一段下,捆成几圈来给我包扎伤口。

就在这个时候,老鸨注意到了一个异样:我的小腿肚的伤口上头有一块鼓起来的包,像是被蚊虫叮咬过的一样,但又和蚊虫叮咬不一样,用手轻轻一碰是硬邦邦的,像是什么坚硬的金属卡在了那里。我和老鸨对视了一样,知道那个可能就是钻进我身体里面的那只黄虫子!

“我操!徐轩,那只七星瓢虫不会在你小腿里安家了吧?这要是像黄婆娘(蟑螂)一样在你肉里面产卵可真的是够恶心了!”老鸨道。

说罢,又用手试探着碰了下那个“包”。这一碰就糟糕了,只见那个“包”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手指刚触碰到它,就迅速地往上窜了一小段距离!随即,我小腿的神经又传来一股撕裂的剧痛!

“操操操,真他妈是那个七星瓢虫,这可怎么把这玩意搞出来啊?”老鸨触了电一般连忙把手缩了回来,脸上满是诧异的神情。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莎莎的响声,本以为是外头的那群黄虫子做出的动静,但后来才发现那是火车上广播的电流音。响了四五秒的时间后,突然传来一阵沙哑的男声:“各位乘客请注意,火车即将到达郑州站,请各位乘客收拾好行李,陆续下车,感谢你们乘坐此班火车。”

我和老鸨听了顿时打了个寒战,冷汗直冒。这个列车上的所有乘务员不都死了吗!这个男人的声音是怎么传来的?

我还在感到浑身上下一股阴森森气息的时候,老鸨突然喊了声操,双手按住我的肩膀大喊道:“这不是那个特务的声音吗?”

第20章 下车

老鸨这么一说我才马上意识过来,顿时脑袋一阵嗡鸣,惊出一身的冷汗。的确,火车广播里头发出的声音就是那个特务的声音!低沉的、略微沙哑的烟嗓,像是把快要断了弦的二胡。

“徐轩,听到了吗?这就是那个特务家伙的声音!”老鸨摇晃着我的肩膀,但我压根没有反应过来,脸上凝固着诧异的表情。老鸨继续骂道:“妈的,火车上的这些怪事绝对和他逃脱不了干系,他到底是什么人,敢这样骑在小爷我头上戏耍我?”

的确,在我刚碰到特务起就感觉到很多事情不对劲,包括他上车前对我的警告,在火车上频繁的借火吸烟,还有谜一样的行踪轨迹,都让我们俩一头雾水。

这时候,老鸨突然愣了下,猛地一拍大腿,似乎想到什么,靠近我的耳边,压低声音对我说道:“你说,会不会这车子还没有到车站,就是这个特务像引诱我们出储物间,然后再做了我们俩?”

我听了觉得有可能,因为我们现在躲在储物间里,外头那些黄虫子是压根没法钻进来的,而且门还被从里头锁死,就凭特务那个瘦不拉几的身板是没有办法撞开的,如果他想做我和老鸨,就得让我俩先出这扇门。

我想了想道:“老鸨,如果说这火车的事都是那个特务做的,那你说他到底是是为什么?钱财?能坐绿皮火车的大都是没几个子的普通百姓,杀了二十来个人才换一沓零钞,还要冒着被枪毙的风险,这也不对啊。”

老鸨思忖了一阵子,道:“谁知道呢?或许就是一个疯子,你也知道火车站什么神经病都有,现在天下看起来好像安定得很,但实际上不太平嘞!看起来没病的正常的或许才是真的有病。”

老鸨说的话真的有些理,世间永远不缺疯子,更何况都说盗妖冢这行,勾心斗角,险象迭生,危机重重,我也不知道这潭水有多深,或许用我余生都无法知晓。

就在这时候,我感觉到脚底下的颠簸感慢慢减轻,紧接着,我耳边的鸣笛声和车轱辘与铁轨摩擦的声响也逐渐消失,似乎这辆火车真的停了下来。

我和老鸨对视了一眼,不清楚接下来要怎么做。老鸨转了转眼珠子,把身子趴了下来,耳朵紧贴在地上,侧着脑袋听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一脸惊讶地对我说道:“没有半点动静,安静得很,好像,好像真的到站了。”

我把手揣进老鸨的衣兜里,掏出里头的怀表,掀开盖子一看,时间是在凌晨三点左右,和预计到达时间差不多。我道:“老鸨,储物间上头有通风口,你搭把手,我爬上去看看外头的情况。”

老鸨说好。他蹲下身,两只手的五指交叉,撑出一个可以支撑我身体的“架子”。随后我便把脚踩了上去,手扶着墙壁,随后老鸨起身,我顺势被抬了起来。

虽然我才屁点大的年纪,但是身高还是勉勉强强地长到了一米七,这才让我刚刚好可以碰到通风口。我把手搭在了墙沿上,稳住身子,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努力把视线和通风口保持平齐,透过半扇窗大小的口子,我企图看到什么。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片昏暗的光线,周围都是模模糊糊的,像是笼罩着一股薄纱一般的雾气,说看不清楚但也可以看到点轮廓,说看得清楚但又觉得朦胧得似梦境一般。

我垫了垫脚,脑袋瓜东张西望,随后我便依稀看到远处几曳摇摇晃晃的亮斑,仔细一看,是几盏破旧的吊灯,我又往旁瞥了瞥,看到了一个黄色的站牌,上面用油漆刷着“郑州站”三个大字。

我把头低了下去:“老鸨,那个特务说的是真的,火车真的到站了。”

老鸨有点不相信:“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郑州站,站牌上写的,清清楚楚的,看不走眼。”

老鸨听了后倒是陷入了沉思,看样子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我从上头跳了下来,试探地问道:“那我们要不要出去?”

老鸨皱了皱眉头,抬起手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低沉着声音回道:“出去。当然要出去,既然到站了,为什么不出去?这班火车他妈的邪乎事一大堆,我们得马上离开这个丧气地!”

我也觉得说得对,而且这个点火车站还是有些警卫在站岗的,我们得及时把这事和他们讲,否则到时候看到一车子的死人,就我们俩大活人,怀疑到我们俩的头上那就真的冤大头了。

老鸨来到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握在了门把上。这时候整个储物间都是凝固般的安静,我和老鸨俩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谁也不清楚外头那些虫子到底有没有离开,所以我们都小心翼翼的,心脏都似乎紧贴到了肋骨上了。

“我开了哈!”老鸨的脸上已经沁出豆大的汗珠了。磨磨唧唧一阵子后,他终于打了储物室的门,露出了一条狭窄的缝隙来,眼睛对在上头俯下身来瞄准了看。四五秒钟过后,应该是外头没有什么动静,老鸨慢慢地地打开了门。

随着那条门缝越来越大,外头的场景逐渐地被我看在眼底:还是我们刚刚进来的那副模样,四周围的东西整齐的摆放着,四周围还是冷冷的且惨淡的灯光,没有瞧见半点黄虫子的踪迹,静悄悄得可怕的。

老鸨先是把脑袋探了出去,左右看了几眼,确定没有什么情况后,慢慢地把身子挪出了门外,我也紧跟了上去。

我和老鸨伫立在这间略微闷热的锅炉房里,还是警惕得很,虽然现在一切看起来都是平静的,但是还是感觉到了一种类似草木皆兵的紧张感。整个锅炉房里都是安安静静的,只能听到锅炉里燃着的火腾腾烧着的声音。

“徐轩。”这时候老鸨突然叫道了我的名字,拧着眉似乎在想什么,随后他道:“你有没有感到哪里不对劲?”

我愣了下,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老鸨眼神凌冽地注视着我,一字一句道:“尸体,你发现没有,那些躺在门外所有乘客的尸体,都消失不见了!”

我恍然,抬起头来打量着锅炉房大门的地方。没有错,原本锅炉房门口那里是堆积着二十来个火车上遇害乘客的尸体的,但现在那里没有半点尸体的踪迹,甚至一点点的血渍都看不见,就像之前的那些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顿时间,我有些懵圈,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鸨也是一脸的严肃,托着腮什么话都没有说。眼前这种诡异的景象让我们俩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广播里再一次发出了莎莎的声音来,随后,冷不丁零的,又响起了那个沙哑且诡异的声音:

“各位乘客,火车已达到郑州站,请各位乘客提好自己随身携带的行李,按顺序依次下车。”

我和老鸨听了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是特务的声音!

我感觉似乎从我们俩人进火车站开始,就似乎被作为拿捏的棋子,被那个特务放置于他的棋盘上。我简单地细想了下,那个特务的总是神出鬼没的,谁都没有注意他到底怎么来的,又是怎么走的,而且在火车上的每次出现后都发生了诡异的怪事。的确就像老鸨说的那样,火车上的一系列事和这个人脱离不了干系。

我抬头看了老鸨一眼。老鸨直接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痰,骂道:“装神弄鬼。徐轩,我们下车,看看他还能耍什么把戏!”

说罢,老鸨拉开了锅炉房的大门,大步迈了出去。我停在原地,耳边还是继续响着广播莎莎的声响。走之前,我再次看了这个“安静”的锅炉房,耸了耸鼻翼,似乎问道一股被掩盖住的微微的血腥味。

我们出了锅炉房,走在车厢的过道上,哒哒哒的脚步声响彻这个细长的空间。

走廊两侧的座位上是没有半点人影的,一样,没有尸体也没有血渍,车顶上的架子还陈列着乘客大包小箱的行李,诡异的是,座位前有的桌子上还摊着昨日的报纸,甚至还摆着装着茶水的白漆带花的不锈钢杯子,上面还飘着缕缕热气。和锅炉房的那种感觉一样,安静得可怕。

虽然穿着鞋子,但我还是感觉脚底下的铁板的冰冷,而且又莫名的有些粘稠,像是行走沾满胃液的蛇腹里。

老鸨则是一路上都没有说什么话,死沉着副死板的面孔,似乎和我一样也沉浸在一股难以呼吸的紧迫的氛围里。

大概经过了三个车厢,我们都没有看到半点人影,穿梭在这种“安静”气氛里头,可以明显感受到一种未知的恐惧。走了有一阵子的时间后,我们到了之前我们上车的座位旁。

老鸨把我们放在架子上的所有行李袋子都取了下来,递给我了些:“接着,东西拿了,我们下车,这个鬼地方不能再多待,邪乎!”

我接过行李,正准备背上就走。就在这个时候,我余光偶然一瞥,突然注意到了什么,脸上快速地闪过一丝慌乱。

“老鸨,你看,这个袋子的拉链被拉开了个口子!好像,有人动过我们的行李!”

老鸨听后脸色也是迅速一变。因为盗妖冢这行干活,行李里头难免会有些香烛青铜币狗血之类的东西,怕引起旁人注意,我们所有的行李都是关的严实的。

我们随即立刻检查起其他的行李,果不其然,拉链都不是紧闭的,多多少少都拉开了一个豁口,而且里头都有被翻过的迹象!紧接着,我们又看了架子上其他乘客留下来的行李,都是完整的整齐的摆着,没有被刻意动过的痕迹。

“妈的,肯定是那个特务做的!”老鸨狠狠地踢了脚桌角,骂道。

“但是那个家伙到底要找什么东西?只翻动我们俩人的东西,我们这副打扮,也不是这班车最有油水的人吧。”

我不解。低着头想了会儿,随后一个想法突然灵光一闪般窜过我的脑子。我刷的一下子抬头,眼睛睁大地看着老鸨,一字一字道:“那张银面具!”

我这么一说老鸨顿时也恍然大悟,用力一拍大腿根:“没错,记得吗,那个特务和我们提到了黄河棺皮还有那个魑魅婆的传闻,显然他是知道妖的,十之八九他也是盗妖冢上的人。多半是那张银面具的风声被他窃听到了,想抢着和我们吃这桩买卖活!徐轩,你看看东西有没有被刮走了。”

“没有,我没有放在行李袋里,那东西一直都揣在我的怀里。”我摸了摸左胸口,那里硬邦邦的一块,里头便藏着那张银面具。

老鸨松了口气。然后提起手上的行李,扛在肩头上,说了声跟上,便头也不回地朝着火车的出口走去。

火车的门是开着的,但看不太清门外的景象,和我在通风口看到的一样,四周围都漂浮着朦朦胧的白气,像是清晨朝阳下的雾水,毛乎乎的一片,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团亮斑。那应该是灯光。

老鸨也没想太多,直接把脚迈了出去,我也只好跟着一起下了火车。

说来也是奇怪,在火车里头看外面是什么几乎都看不清的,但一走出车门,外头的轮廓我们多多少少都看得清楚了:此时我们的那班火车停在了铁轨的终点处上,不远处立着几排老旧的路灯,时不时有冷风刮过,似乎也吹得灯光摇摇晃晃。挨着其旁边的是一个铁皮棚,挺大的,里头散发出惨淡的灯光。那里应该就是火车站的候车厅了。

外头很冷,就像在河边走一样。我刚触碰到外面的气流,就感觉寒意渗透进我的衣服,再顺着我的每个毛孔入侵肌肤,这让我使劲地紧了身上的衣服,老鸨也是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空气里充斥着一股很重的潮气,湿漉漉的感觉就要贴在了我的衣物上,虽然踩在水泥地上,但总是觉得自己脚底下如同踩了泥巴一样泥泞得很,走起来有些缓慢吃力。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不远处的路灯下竟站这着个人,像扁担一样弓着身。神经紧张到敏感的我以为他娘的是撞鬼了,但揉揉眼仔细一看,顿时欣喜,原来那是个火车站值班的老警员!

我连忙拉了拉老鸨的衣角,老鸨也是立马注意过来,连忙冲着那个老警员喊了声同志,然后和我一同小跑了过去,想把火车上的事和他说清楚。

那个老警员也是注意到老鸨的叫唤了,扭过头来,那瘦巴巴的深凹进去的眼眶里,两颗眼珠子盯着我俩。

“同志同志!”老鸨跑到了老警卫的面前,还来不及小喘,便急急忙忙地说道:“火车,火车上的乘客,全都死了,包括列车长乘务员什么的都死了,就我们俩逃了出来,你们派人上去看看,真的,尸体都不见了。”

我在一旁点头应附着。但是那个老警卫却是一脸平静看着我们俩,眉骨微微耸着,像是看猴戏一样。

这下老鸨就急了,舞动着手臂比划着:“我没有骗你,真的都是真的,千真万确的事,我亲眼所见,脸皮都给扒下来了!”

老鸨一脸的激动,还想继续往下说,却被那个老警卫轻轻拍了下肩头,随后指了指我们的后背。似乎要示意我们往后看什么东西。

老鸨和我都被老警员的这个举动弄得愣了下,迟疑了一阵子后,我们俩慢慢地把身子扭了过去。

所谓前脚刚到,后脚发颤。

我们这一转身,借着路灯惨白的灯光一看,顿时是吓得脸色都白了。因为我们看到我们乘坐的那列火车的门口竟然陆陆续续地走出来了乘客!

没有看花眼,真的是乘客!而且那些乘客,都是我们那班车上那些遇害的乘客!

他们的脸皮都还在,身上也没有半点伤口,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们的手里提着自己行李,脸色平静,一言不发地一个一个下了那趟火车。

第21章 真假象

这些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的脸上出现了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即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涌上心头。老鸨也是把嘴巴张得奇大,肥大的舌头都要耷拉了出来,脸上也凝固着诧异的神情。虽说眼前的情景是亲眼所见,但是我们都始终没有回过神来。

就在那列火车上,我和老鸨亲眼看着那些乘客的尸体,可以说出了我们俩人和那个特务外,无一幸免,包括后来不断涌出的黄虫子,都历历在目。但是现在,那些乘客却都完好无缺的站在了我们的面前,似乎,“复活”了一般。

“操他妈的,这是什么鬼情况?那些人不都死了吗?我看着他们的尸体都有些腐烂的,还有一个他奶奶的头都被门夹爆了,怎么现在半点事都没有?”老鸨的嘴巴还是张得大大的,一张一合道。

我也是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明显那些人都死了啊,怎么现在还活生生地走着路呢?我对着那个老警卫道:“但是,我们真的看见那些人死了啊,还有一大堆黄虫子,它会钻进人肉里的!”

身旁的那个老警卫呵呵干笑了声,面容很是僵硬,死气沉沉的似乎有些困意。显然他是把我的话当作无稽之谈的。

看他这么一笑我顿时就着急了,我一根筋,急于想让他相信我说的话。随即,我就想到了自己腿上的那个伤口:“对,对,我给你看,那个虫子钻到了我的小腿肉里,有个血窟窿,我给你看看!”

我挽起裤脚,嘴里一边嘀咕着,一边手忙脚乱地解开绑在上面的衣布。但当那块覆盖在上头地布完全被我扯下来的时候,我顿时愣住了:腿上的那个血窟窿消失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但小腿那真的是完好无损,没有半点的血迹,甚至连半点的血迹都没有!老鸨也是惊讶的说不出来,的确,他是眼睁睁的看着我的伤口流脓,看着我疼得站不起来,也是他亲手帮我包扎的伤口。

老鸨神色呆滞了小会儿,随后扭头问我道:“徐轩,你腿还疼吗?”

老鸨这句话一说,我才猛然意识到一点:似乎从我从火车下来后,腿上的疼痛感就瞬间消失了,走路也不再踉踉跄跄的了,就像,就像我压根没有受伤过一样!

就在这时候,从火车下来的那些乘客离我们已经只有几步远了。和当初看他们上车的模样一样,静的像塘死水,都是脸色平淡得出奇,可以说没有半点过多的表情。他们手里或提着行李或提着公文包,陆陆续续的迈着步伐朝我们走来。

我和老鸨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咽了口唾沫,像是看见孤魂野鬼一样,不敢动弹,脸上的肌肉时不时一颤一颤的。

很快,那群乘客就来到了我们的面前,几乎是贴着我们的胸脯走过。那一刹那,我感觉到自己的胸腹传来一阵冰冷,然后脸上扑地传来他们行走而刮来的股冷风。我顿时就打了个冷战。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近距离看到了他们的脸,眉毛平展着,眼神直勾勾却又无神地看着前方,嘴角闭得严实,像是一排排被枷锁桎梏住的囚犯们。

十来秒的时间,那些“复活”了的乘客们从我们的面前依次路过,我和老鸨两人也呆呆地发楞了十来秒。那种阴冷的感觉是可以感受到的,像是一片片闪着寒光的鱼鳞,刮过我们的脸颊。

直到那些人全都离去,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眼前我们所看到的景象像是一头槌砸到了我们的脑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看着那些人死得透彻得,现在却又亲眼真真实实得看到他们活着的从我们面前路过,这两个互相矛盾得“亲眼所见”让我的思维有些陷入了混乱。

“操!到底怎么回事?明明火车上我们还看到的。”老鸨骂道,对于现在的情况他也有些头疼,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周围的风呼呼作啸。也不知道是自己没穿外套的缘故,还是四周围的空气低温度的原因,或者是加那种诡异气氛带来的阴森森的冰寒所导致的,我总是感觉到很冷,情不自禁的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这时候我的脑海里突然掠过一个想法,随即就说道:“你说,会不会我们在火车上看到的,都是假象?”

老鸨听到这话的时候愣了愣,随后眼睛就突然一亮,脸上露出了似乎恍然大悟的表情来,他手指头在半空中点着,叫道:“很可能!的确有这个可能的!火车上的人或许都没有死,我们俩所看到的那一幕可能都是假象,什么死人,什么诈尸,还有那些黄虫子或许统统都是假的。这列火车的确是蛮邪乎的。”

我听后低头想了想,然后很快就地抬起头来,说道:“老鸨,你还记不记得,就是那个车上遇到的那个特务,你睡觉的时候他朝你吹了口烟把你熏醒,然后你就看到一火车的死人。在此之前,我去上厕所的时候也碰到这个家伙,他也朝我脸上吐了口烟,然后我就看到了一具尸体。所以我觉得可能那烟有问题。”

老鸨点头:“对!那烟可能是种迷药的东西,我听说过黑道上的人会使用西域的香料来陷害他人,这香料燃着后冒出的烟被人吸食入鼻腔里会产生幻觉,我们在火车上看到的那些景象可能就是自己吸入那些烟雾后脑袋里所产生的幻觉,都是假的。那个特务肯定也是盗妖人,这些事定是他从中作祟,目的就是我们手里的那幅银面具。”

我:“看来这面具风声已经传出去了,那特务现在或许还在暗中监视我们俩,我们该怎么办?

老鸨:“我们得立马到那个裁缝村,和刘大歪嘴安排的线人接头,这样多多少少会安全点。要是到时候消息传得更开了,道上的人都来抢活,那就是鸭子还没煮熟就飞了,我们俩半滴油水都捞不着。”

我想也是,这个地方的确不能久留。于是我们背稳了行李背包,朝着候车厅走去。再出了那个候车厅,我们就可以前往黄河下游的那个村子落脚了。

第22章 安车静的候车厅

郑州站这里的候车厅大体的布局和之前的是差不甚多的。

候车厅的门口是宽大的,还未到门前,就看到门口笼罩着一股模模糊糊的灯光,看起来就像是那种睡眼惺忪的感觉,朦胧得很。可能是时候太晚的原因吧,我们在门外没有感觉到什么人的声音。

迈过大门进入了候车厅,抬头可见稀稀疏疏的几盏悬着的灯,微弱的灯光照亮着这个空旷的大厅。但是我却觉得这些灯看起来有些奇怪。在七十年代,农村用的是煤油灯,城里像是火车站这样的地方用的是那种钨丝灯,奇怪的点就在这里,钨丝灯发出来的灯是黄亮的,但我眼前的这些灯却发出白色的光线来,惨白惨白的,感觉毛乎乎的如同月光一样。

“嘶!”老鸨这时候突然倒吸了口凉气,同时用双手拉紧了自己的衣领,“这里怎么和外头一样冷?凉飕飕的,冻死小爷我了。”

我也是感受到了寒意,老鸨说的没有错,虽然进入了候车厅里,但还是感觉里头冷得厉害,像是漏风了似的老有风吹进来,耳边有点呼啸啸的。这种寒意让我浑身不自在,好似进了停尸房一般。

老鸨打了几个哆嗦后,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不对劲神情来,像是注意到什么。他朝着我的位置挪了几步,,压低了声音说道:“奇了怪了,那些乘客呢?怎么一个影子都看不到?”

老鸨这一说,我才仔细开始打量起这个候车厅起来,的确,那群我们同列车的乘客们都不见了,他们只比我们多走了大概才一分钟的时间,就瞬间不见人影。不仅如此,整个的候车厅半点人都没有!没有火车站的工作人员,也没有候车的人,只能看到一排排空荡荡的座位,上面刷漆着凄惨的蓝色,整整齐齐地陈列在这个空旷的且空无一人的候车厅。

“有人吗?”老鸨双手扣着捂在嘴边朝着候车厅喊了一声。但得到的回应只有重叠回荡的回音。头顶惨白的灯光似乎扑朔着闪了几下,一股拔地而起的死寂贴着我的脚跟爬了上来,像是只蟒蛇轻轻地缠住了我的脖颈。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候车厅其实也安静得可怕,和之前在火车上的那种氛围一模一样!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顿时霸占了我的神经,火车上的那种安静且诡异的气氛让我印象很深,我下意识就觉得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这个郑州站的候车厅可能也有问题!

老鸨在盗妖冢这行摸爬滚打了许多年,对于这种不对劲的气氛也是迅速表现出了敏感的警惕,他拧着眉头,也知道这个地方不太对劲了,和我对视了眼,我自然也是清楚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微微垂着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拉紧了身上背着的行李。

天黑逢高杀人夜,我们都觉得那个特务还在偷偷跟踪着我们,所以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出了火车站,外头的街头多多少少灯火还算通明,起码不会被人暗中捅刀子。

我们加快了行走的步伐,来到了候车厅末端的那条走廊前,这是通往出口的一条道路,不算宽,放眼过去,里头的光线很是昏暗,天花板上有序地挂着一盏盏的小灯,或许是电路老化的原因,这些灯只发出很是微弱的白光,似乎随时都要熄灭了一样,零零散散的,就像是夜空里稀疏的星星。

我们把脚迈入了那条幽深的走廊。

整条走廊的两边是封闭,用大理石砖砌成的,但诡异的是,我还是可以感觉自己左右两边有股股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冷风!这堵墙总不可能会漏风吧,这就像是有无数只野鬼潜伏在墙上对着自己轻轻哈气一样!

“真的是见了鬼了!这里头怎么还是这么冷,小爷我衣服也没有穿很少,怎么还是冻得不行,身子里头就像塞了几条活泥鳅一样滑滑冷冰冰的,真是格楞的慌!”老鸨骂骂咧咧的,或许是冻得太厉害了,说的话甚至都有些哆嗦了。

的确,从下火车到现在,至始至终,我们都觉得自己的四周围始终都围着一股股难以躲避的寒气。四周的建筑物似乎不避风一样,总是感到阵阵寒冷。

走在这条走廊里,鞋子敲在光滑得似乎涂了蜡一般的地板上,发出了哒哒哒的声音。我和老鸨的两阵脚步声混乱地重叠在一起,在这个安静的候车厅里显得尤为突兀,这让我的心感觉到十分的不安。

我一面走着,一面打量着四周围,整条得过道是连个人影都看不着了,安静得就只能听到我们俩的脚步声,就像是整个候车厅就剩我们俩人在了。头顶上惨白的的灯光闪闪乎乎的,像是漫步在燃着幽幽鬼火的深林里。

我刚想和老鸨说这里怎么半点踪迹都看不到了,就看见老鸨倏忽间停止脚步下来,同时间也按住了我的肩膀让我停住,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老鸨就用力压低着声音对我说道:“别动,有动静!”

我听老鸨这么一说,立刻的卯住了嘴巴,待在原地不敢乱动。但是我却没有感觉到老鸨说的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因为整条走廊乍一听是很安静的,也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地方,这个窄窄的空旷的空间里,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微弱的脚步声。

哒哒哒!

像是清晨远山寺院击磬的声音一样,细微且有空远回荡。

等等?脚步声?我和老鸨两人都停住脚了,他妈的哪里来的脚步声!

我猛然惊醒,脊梁骨顿时间一凉,后背吓出了身冷汗来。走廊里真真实实的响动着那阵脚步声!很是细微,而且比较柔和,就像是屋檐上打下来的水滴,一点一点的,响彻在走廊里头。

竖耳一听,那阵脚步声就在我们的背后,后头有人在朝着我们的走进。虽然这里是火车站有几个乘客并不见得多稀奇的事,但是在这个安静到怪异的气氛里,突然察觉到还有其他人的动静的时候,自然是有些紧张,更何况那个特务还极有可能还在跟踪着我。

我和老鸨都待着不动,也没有转过身,就一动不动的,听着那声脚步声慢慢靠近我们。哒哒哒!那脚步声宛如敲打木鱼的声响不断冲着我门后背袭来,愈发的清晰。

那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哒哒哒!脚步声不断地前行,十来秒的时间后,我感觉的那声音的源头就在我的后脑勺那里了!

我和老鸨下意识地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立刻刷的转过头去,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后头。但是,奇怪的是,我们的身后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们脚下的那条幽深不见底的走廊。而且几乎在同一瞬间,那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也戛然而止了。

我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抓了抓脑袋,道:“奇怪,什么东西都没有,那脚步声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这时候老鸨没接我的话,只是突然缓缓地蹲了下来,头也跟着低了下去,把目光注视在了他脚下的地板上,表情有点严肃像是在观察什么。我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这才注意到他注视着的那个地方竟然闪着斑驳的光。像是一晃打破成七七八八的碎片的明镜,晃着一块块的白光。我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滩水,那斑点斑点的光是头顶上零散的灯光照在上头而反射出来的。

这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我们之前并没有发现这里有滩水啊,而且这一路上走来都是干燥的,没有看到任何的水迹。这滩水是怎么出现的呢?

于是乎,我也跟着俯下身来再次细细地查看:这滩水是点点滴滴的,也有成片的,那种感觉就像是还没拧干的被褥上流淌下来的一样,不仅如此,我还发现这水不是那种透明清色的,而是浑浊的,有点棕黄色,而且,里头还掺杂着中量的泥沙。

老鸨用食指蘸了下水,放在鼻尖上嗅了嗅,上翻着两颗眼珠子转了一圈,说了声有股腥味,也没有多想出什么来。然后他又抬头看了看头顶,天花板没有漏水的迹象。

就在我们俩还在好奇这奇怪的迹象的时候,耳边突然再一次响起那阵哒哒哒的脚步声,源头再一次是背对着我们的,从走廊的尽头如同缓慢的涨潮一样波动而来。不但如此,伴随着这脚步声的,还有一阵咿呀咿呀的声音,在这个安静到极点的地方里表现出了瘆人的诡异。

我扭过头,看到走廊深处的那片亮着着点点灯光的混沌里,正迎面慢慢走来一道黑影,看不清面容,但可以感到她的身体带着一股令我们发怵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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