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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尊剑》


纪念金庸

夜深,打开手机,突地看到一篇报道:金庸先生去世了。

说什么呢?感到深深的寂寞。

古龙走了。

梁羽生走了。

而今,金庸又走了。

人终究要死的,明知每个人都会死,还是感到无尽的失落。

有关古龙的书籍,刚买了十之八九。

有关梁羽生的书籍,刚买了十之八九。

而有关金庸的书籍,差不多要买齐全了。

这三个大侠的书,只要见到,就会毫不犹豫地买——衣服可以不买,下一餐的饭钱可以不忧虑,但见到这三个大侠的书,非买不可。

其他的书,放在书架里,可以慢慢读,可以尘封垢积,而这三个大侠的书,只要一本不读完,就一刻心绪不宁。

我从不曾崇拜过明星,但我崇拜过金庸——过去崇拜,现在崇拜,未来依然崇拜。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于秋叶之静美”——金庸先生的生与死,都是意味无穷的诗——无论从那个角度解读,都有无穷的意味。

……

往事悠悠,痴心依旧。

最后一个儒家,一路走好!

武功

Щ

ζ

追求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着平凡和不平凡两种特性。

有的人一生都在追求平凡,最后成了平凡之人。

有的人一生都在追求不平凡,最后也就出类拔萃了。

能打造你的,不是上帝,是你自己。

美丑

世界上没有美女人和丑女人,只有会打扮和不会打扮的女人;世界上也没有美男人和丑男人,只有有本事和没本事的男人。

小丑盛衰记

小丑盛衰记

君子卸装

原是小丑底样

繁华落幕

本是春梦一场

无边辉煌

竟是蜃楼之光

夜幕降临

再无笙歌飘荡

几多红紫娇艳

僵为死水尸房

几多宝马香车

飘作前朝叮当

热闹不过名利场

寂寞正是权钱堂

迈向天国的足

也可丈量地狱心脏

(201975)

天使

背着一身箭矢

负着一身疼痛

不露一丝凄凉

不发一声叫嚷

*

安抚着别人

安抚着泪滴的夸张

一任背部的血

滴落在大地之上

*

对星空铭记太深

慢慢把自己遗忘

埋葬软弱之后

发掘上苍的赞赏

*

然而并非一向坚强

并非骨肉如钢

你只是习惯着

自己刮骨疗伤

私语

雨搅着风

风搅着雨

风雨搅和着

一锅面泥

*

鸡声如香馅爆裂

光明缓缓流溢

寡淡的世界

添加了欢喜

*

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想告诉你一个真谛

夜掠走的

只是一声叹息

*

真实的世界

还在沙漠里飘移

一片绿洲

期待着另一片绿洲的嘉许

201979

十字架

每个人都是背着十字架生活的,所有的努力都向着十字架靠近,最终被钉上十字架。

你重德,德便是你的十字架。

你重欲,欲望就是你的十字架。

你重情重义,情和义就是你的十字架……

当然,有的人,拥有着多重的十字架。

我的十字架是什么呢?你的呢?他呢?

归途

“走了太多的路,以致忘了当初出发的目的。”

读了很多的书,学了很多写作的技巧,我突地不想写作了——写作是当初的目的。

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努力存钱,到最后,我突地空虚了,忘了最渴望的是什么——原本是为了幸福。

作家的青春

当一个作家不再创作的时候,就慢慢被遗忘了。巴尔扎克不想被遗忘,于是不断地燃烧自己,于是有了皇皇巨著《人间喜剧》。当一个演员不再演新片子的时候,也就慢慢掉入了忘川。想被世界记住,就得给世界留下难以忘记的印象,拿出你的绝活。作家的青春很长,可以至死方休,而演员的青春,只有那么几年。

灵感

想要过平静安适的生活,就留在家乡;想要灵感泉涌,创作很多好作品,就该远离家乡。

呆在舒适的地方,心灵缺少刺激,会慢慢地僵化。

身在异乡,由于环境的改变,由于拉开了适当的距离,反而会看清庐山真面目,反而会有应接不暇的创意涌来。

最美的诗,对故乡最深切的感情,总在背井离乡都到来。

得与失,永远是互补的。

第一章太白酒楼

万古尘背着熊美娘,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施展轻身功夫,兔起鹘落,过不多时便远离了海岸边的码头,进入了一个繁华的集市。

人逢喜事精神爽,又加腹部绑定千年蛇莲,先前大伤元气丧失的内力真气,竟十成恢复了七成,尽管失去了左手手臂,还是显得神完气足。

熊美娘心痛万古尘,苦苦要求放下,但万古尘真正放下她的时候,人已到了一座体面讲究的大酒楼下面。

大酒楼居高临下,工分三层,高处金匾熠熠生辉,正楷书着“太白楼”三个大字,而楼下正门两旁,也用正楷雕刻着一副朱红对联:人生得意须尽欢,天生我才必有用。横联则是“人生几何”四个字。

这对联似乎不大工整,似乎有李太白的诗句,也有曹孟德的诗句,但隐隐之中透着人生的忧患,有促使人珍惜当下的意思。

万古尘识字不多,这些字却认识,劫后余生,看着看着不由得有些痴愣,感慨起来:“人生几何,一个人能有几多寿数,自今往后,我要好好守护你,寸步不离了。”

熊美娘满心欢喜,容光焕发,口上却笑道:“古尘哥不宜纵横江湖,应该去学问断字,吟诗作对的!”

万古尘笑道:“做无人刀头舔血,无趣得很,但做文人引颈待割,却也悲惨之极。”

熊美娘肃然道:“往后把你儿子教得文武双全好了。”

说罢,满怀幸福地抚摸着微微秃起的肚子。

万古尘心驰神往,痴痴地看着熊美娘,笑眯眯道:“你怎么知道肚里孩子就是儿子,而不是一个女儿?我可更喜欢女儿,女儿一定像你呢。”

熊美娘倦倦地笑着道:“顽皮着呢,老踢我肚子,十之八九是个鬼头鬼脑的贼小子。”

说着话时,露出淡淡嘲谑,显然想到了两人当初旷野欢爱的情景。

万古尘脸色微红,吞吐着说:“我……我背你上楼去。”

“谁要你背?”熊美娘拂了拂衣袖,“人多面对,可不要过分亲热才好。拿好我那把缠满了布的剑,跟在我身后小心提防,充当保镖好了!我自小练武,虽……虽要当娘了,却也不会脆弱到哪里去的。”

说罢,彩袖一挥,当先向大酒楼大门跨去。

“客……客官请留步!”一个头裹餐巾的跑堂,一下子挡在了熊美娘前面,急急巴巴地说,“对不住啊,客官你可不能进去——你一进去就坏了规矩!”

熊美娘脸色顿时暗了下来,盯着跑堂,目光如剑了。

万古尘跨步前进,大声道:“这明明是做生意的地方,来客多多益善——人多自然财源滚滚,怎么不准我夫人进去?”

跑堂慑于威势,退了一步,目光在熊美娘腹上游移不定地扫视着,口上结结巴巴:“这……这里一向公平,女士优先,但美女若是身怀六甲,那就另当别论,只能等一年半载之后才能欢迎光临了……”

熊美娘似笑非笑,低声道:“哦,姑奶奶懂啦。小二的意思,就是说:这是风雅之地,只准小姐大爷们来大吃大喝,不准肚子里有宝宝的双身人来吃饭。告诉我:这规矩是谁定的?”

跑堂哆哆嗦嗦道:“自……自然是掌柜定的。掌柜的说这是唐代大诗人李白赏光并题诗的地方,不能不洁之人玷污了……”

熊美娘吃吃大笑起来。

万古尘凑近,耳语道:“媚娘息怒,我有办法让他们恭恭敬敬请你进去。”

“那就看你的了!”熊美娘笑笑,袖手靠在身旁的大红柱子上。

万古尘凑近惶惶不安的跑堂,低声道:“小哥,你不能再说大不敬的话了,否则就要大祸临头了。告诉你:我这老婆可不好惹,本事可大着呢。她要你这儿的房子三更着火,绝不会到了五更才冒烟。要你这儿的顾客早上死光光,就不会等到中午了还活着半个。女人不好惹的,连我都忍让七分的,你们应该忍让十六分。你说该不该女士优先?”

这样一说,熊美娘显然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大恶魔。

熊美娘耳聪目明,听到这悄悄话,有些乐不可支了。

而跑堂的,目瞪口呆,面无血色,半晌才回过神,然后一溜烟跑进内堂去了。

万古尘同熊美娘刚会意地相对一笑,跑堂的已和满脸笑容的掌柜诚惶诚恐出来了,齐齐躬身道:“客官请进雅阁!”

熊美娘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教训道:“你这酒楼,像十之八九的酒楼一样欺世盗名。李白仙风道骨,人中龙凤,怎么会到你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喝酒和吟诗作对?就算你把人大轿去抬,人家也未必理睬。连权倾一时的高力士老先生都给他脱鞋,你一个掌柜算得了什么?”

掌柜和跑堂连连点头称是,也连连揩拭额头上脸上的汗水——两个怪客的话,已让跑堂和掌柜汗出如浆了。

熊美娘好整以暇,并不忙着进酒楼,依然板着脸孔道:“为了赚几文钱,敢欺世盗名,敢歧视孕妇,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告诉你:十之七八的家户,都是妇女掌钱的,得罪了妇女,就是跟银子过不去。要想发大财,应该立一个匾,上面恭恭敬敬写着:孕妇优先。”

“对对对,”掌柜连连点头,“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姑奶奶教导有方,小人一定照办,马上去托人刻匾。我千得罪,我得罪,可不会得罪银子。多谢姑奶奶指点迷津!”

“大恩不言谢,你应该来点实际行动。”熊美娘似笑非笑,语焉不详。

掌柜心有灵犀一点通,慷慨道:“两位客官给了小人这种千金难买金玉良言,让小人茅塞顿开,以后前途无量,区区一顿饭……不,以后只要两位客官大驾光临,吃喝都免费。”

熊美娘频频点头道:“虚心好学,知恩能报,孺子可教,前途无量啊!”

掌柜连连点头,进了酒店大声喝道:“诸位客官,多有得罪,请改日再来吧,我今天要招待一位贵客,请诸君把地方让宽阔一些。”

熊美娘挥了一下衣袖,娇声道:“那可不必!该吃的吃,该喝的喝,都不要客气,小女子有一个容身之处就行了!”

掌柜感激涕零,率先领路上楼了。

万古尘懵懵懂懂跟着,叽里咕噜道:“嗨,跟了大家闺秀,吃喝无愁!”

熊美娘回头一笑,姣美万分。

第二章柔情似水

熊美娘好强,踏着板梯,步步而上,到了三楼才止步。

万古尘乐陶陶跟着,有种身在梦中的感觉——本以为今生彻底丧失的至爱还在身边,谁不会有这种感觉?

楼上有大窗,外望群山绵延,犹如龙蛇蹿奔,气势磅礴,再加绿木密布,赏心悦目。

窗内有雅阁,有雅座,湘妃竹拼排桌,湘妃竹编织的圈椅,湘妃竹组装的屏风,不仅有画,还有笔力不烦的诗歌。

熊美娘轻轻坐下,笑道:“掌柜的,你们搞附庸风雅的这一套,可没少花银两吧?”

掌柜有些错愕,然后连声说:“委屈委屈!将就将就!”

这话不知是客套话,还是说他自己有些“委屈”,万古尘有些莫名其妙,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剑靠在桌边,催促:“老板快上菜饭吧,有什么可口的素菜,统统端上来。我们不会白吃白喝的,你老请客,我们也会给你银子。”

熊美娘大大咧咧道:“对,快上菜,我们不是强盗,不习惯白吃白喝,银子嘛,哪儿都捡得到的,实在不是什么宝贝。快,把大鱼大肉都端上来!”

这样小看银子,一定不是寻常之人——不是强盗,一定是强盗的祖宗。

一个要素菜,一个要大鱼大肉,这对夫妻有病?

掌柜和跑堂都惴惴不安,都站着不动,满脸的困惑惊惶。

万古尘同熊美娘相对一笑,熊美娘催促:“怎么还不懂?不想赚我们的银子?快啊,大鱼大肉都端上来,我老公快饿坏了,需要大滋大补!”

掌柜晕晕乎乎道:“对啊,老婆如花似玉,做老公的应该多吃大滋大补的东西。”

听到赞美,熊美娘满脸绯红,先是笑,很快扳紧了面孔。

万古尘见掌柜还在不动,扬声道:“我老婆肚……肚子大了,喜好素食,酸酸甜甜最好,赶紧去端,不然她一发火,就可能点燃你的酒楼。”

这下,掌柜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立刻行动开了。

吃食转瞬送到了楼上,摆了满满一大桌,有大鱼大肉,也有酸酸甜甜的素食。

“两位慢用,缺什么经管叫!”掌柜和跑堂都推了下去,退得远了,才重重地喘气。

熊美娘夹了一大块东坡肉给万古尘,自己夹了一块咸甜适中的腌萝卜轻轻嚼着,柔声细语道:“你以前当过爹吗?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

万古尘满怀幸福,痴痴迷迷地说:“年幼之时,我为漫歌山庄放羊,一同放羊的柳伯伯是个中年丧妻的老人,他很怀念他死去的妻子,就不停地唠叨,教我以后有妻子了要好好对待,妻子要生宝宝了,就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熊美娘叹息了一声,又夹了一个鸡腿给万古尘,然后给自己夹了一口笋子炒香菇,“都多吃一些吧,我们还要去无怨谷的。你不想见蓝家的小美女?”

万古尘恋恋地看着熊美娘,喃喃道:“有了你,我谁都不想多看了。若不是要去奉还无怨谷的镇谷之宝千年蛇莲,我只想找个风平浪静的地方同你安顿下来,再也不奔波了。你别给我夹菜了,我很惭愧,不知道你真正喜欢吃的是什么。”

“我什么都喜欢吃的!”熊美娘面上泛红,更显柔媚,夹了一个鸡腿,大啃起来,吃得津津有味。

“这太好了,”万古尘欣然起来,“我们比赛,看谁吃得多。”

……

熊美娘同万古尘静静地吃着,静静地喝着,此时无声胜有声,一个是漫歌山庄的最后的男人,一个是阎罗山庄最后的庄主,彼此深爱,显得前所未有的默契。

两人吃饱喝足,相互偎依,一同欣赏了一番窗外的连绵青山和落日余晖,万古尘目光转向紧缠布条的长剑,缓缓道:“媚娘以后不宜动刀动剑了,打架的事就由我上。我已失了自己的剑,防身利器没了,紧急之时,说不定要用这剑。布条紧缠,拔剑有碍,可不可以不要布条了?”

熊美娘神秘地笑笑,道:“也不用客气,我人都是你的了,还有什么物件要分你的我的吗?不过,我的外号叫‘一剑终情’,轻易是不出剑的,出剑就会终结来犯之敌的狗命。所以呢,还是不要轻易解去缠绕的布条为好。”

万古尘肃然道:“对对,父母生育一个生命不容易,能不轻易动刀动剑最好。就是面临大敌,拔剑时当误瞬间,说不定转变念头,也会见下留情。”

“也不必胶柱鼓瑟。”熊美娘也严肃多了,“江湖险恶,有时你仁慈,别人就多了杀你的机会,你迟疑,也就多了风险。该拔剑时,尘哥还是要毅然拔剑,对该杀之人不要心慈手软——区区一些布条,多少年英雄来说,摧枯拉朽,毫不费力的。”

万古尘点头,回想先前无怨谷中阎罗山庄里堆谷如山、血流成河厮杀,只感到不寒而栗,恍如做梦,暗下决心,今后再不轻易动用刀剑了。

跟熊美娘生死重逢,万古尘心中大暖,无限杀气竟消荡于无形了。

闲谈之间,万古尘内急,含笑而别,抽空离开了熊美娘一时半会。

身在高楼,可不少方便之处,小小一个方便之所,竟也充满创意,围子处,一根巨龙竹自楼边由上而下从中打通,指往地面茅坑,显得别有情趣。

万古尘回到桌边,见熊美娘笑着伸臂打起哈欠,微显倦意,于是道:“今日天色以晚,已不宜去无怨谷,我叫上两间上房,在此住宿一晚,明日再出发。”

熊美娘“噗嗤”一声笑出,似笑非笑道:“你要叫两间上房?”

万古尘敲了敲自己脑袋,低声笑道:“是我昏了头。你我夫妻,自然该住同一间上房——该省就省,可不能乱花银钱。”

说罢,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边,然后放大声音叫道:“小二哥,请来一下,我要一间素净上房!”

叫声响亮,但没有应答声,也不见跑堂的踪影。

“你傻呀,可以拉铃的。”熊美娘笑着,拉动了窗边连通楼下的长线。

长线尽头,拴着响亮铜铃,铃声响起,便意味着客官有事吩咐了。

太白酒楼的酒不怎样,但创意不少,万古尘略感欣然。

但是,长线被熊美娘拉扯了十余下,直至一怒之下拉扯得截截寸断,也不见跑堂和掌柜的身影出现。

“怎么?都死光光了!”熊美娘嘟哝起来,“服务态度欠佳,银子减半——老跟银子过不去,生财之道大有问题。”

万古尘隐隐觉得不对劲,低声道:“我们下楼去看看。”

“也好。”熊美娘起身,抓住万古尘的衣角,两人并肩而下。

两人一步步下楼,没用内力,形同常人而下,鞋底同梯板相碰,“噔噔”之声传送,四下竟显得无比沉寂,神秘莫测。

酒楼之中,客人一向开怀痛饮,怎么会一下子变得静如古墓了?

万古尘同熊美娘面面相觑,停止了脚步。

突然之间,熊美娘呕了一下。

万古尘轻拍熊美娘的背脊,嗅到了一股浓郁难闻的味道。

很熟悉的味道,很恐怖的味道——

浓郁无比的血腥味!

第三章劳燕分飞

万古尘同熊美娘骇然变色,加紧脚步下到了二楼上。

二楼上有十个雅阁,吃喝的有二十七个雅客,统统伏在面前的湘妃竹桌子上,仿佛都睡着了。

万古尘凑近,拾了筷子,进入每个雅阁,一一掀起雅客们的头,每个雅客都面目扭曲,显得无比狰狞,眼里、鼻孔里、口里都黑血浸染,已流血死去了。

缩手又看,每个死者的耳里也有黑血涌流过的痕迹。

显然,这些客人都是身中剧毒而死的,上上下下并没有一个刀口剑伤。

熊美娘皱眉,以手轻轻掩起口鼻,显得十分厌恶难受。

万古尘心头惶惑,也不多言,同熊美娘迅速下了二楼,到了第一楼地面。

第一楼宽宽大大,可没有雅座,摆着十二套木桌木凳,吃饭喝酒的客人济济一堂,共有三十个死人,都以相同的状态死于非命了。

万古尘飘然巡回两圈,发觉掌柜死在柜台后面,四个跑堂和两个厨子,都死在厨房里,死状都惊人相似,显然是中了同一种手法施放的剧毒。

病从口入,当然,毒药也是从口中进入肚腹的。

这么多人,难道都吃吃喝喝了?

有些是不知不觉中吃吃喝喝着了道儿,有的却瞬间遭受了逼迫而着了道儿。

厅堂里一片幽暗,放眼而望,血腥入鼻,显得无比的阴森可怖,仿佛误入了地狱之中。

万古尘同熊美娘面色凌然,寻门出去,才发觉两扇宽大的门竟是严严实实关着的。

下毒之人,是关死了门才痛下毒手的?

万古尘以为门已在外面锁住,伸手抓住门闩使劲一拉,并没有锁住,厚重的木门哗然开大,暮光一下子透进了厅堂。

“快走,离开这是非之地!”万古尘催促,伸手去拉熊美娘。

熊美娘没有动,目光正盯着一块板壁。

光线幽暗,板壁上血迹斑斑的大字还是一目了然:阎罗之威,不容冒犯;掉以轻心,命丧黄泉。

每个字都流着血,每个字都触目惊心。

而更加触目惊心的,是下面的留言:警示者一见终情熊美娘。

看清这些字,万古尘热血沸腾,愤然道:“熊美娘,我以为你已脱阎罗山庄的魔性,想不到你旧性不改,还呲牙必报?”

熊美娘转过目光,愕然道:“你说什么?”

万古尘无限悲凉地道:“这些人有什么大错,因为跑堂的说话不妥得罪了你,你就要不分黑白,把他们一个个赶紧杀绝?”

熊美娘怪异地笑笑,摔了一下头发,反问道:“我什么时候杀他们的?”

万古尘惨然道:“你同我谈笑风生,好像一个大善人,想不到我去小解片刻,你就下此毒手了——真够厉害!”

熊美娘又摔了一下头发,吃吃地笑起来,竟发觉了十分滑稽的事一般。

“把杀人的事当儿戏,还很好笑?”万古尘心潮澎湃,压抑着自己的激情,沉声道,“美娘,我舍不得你,但我不得不远离你了——你太可怕了!”

熊美娘收住了笑声,正色道:“你就这样判定这些人是我施毒杀害的?我有这种神出鬼没的能耐?”

“除了你,除了阎罗山庄的庄主,谁还有这样的能耐?”万古尘扭头不看熊美娘,“那……那些有身孕的女人,会变得比平时善良,而你,还旧性不改,因为一些口头上的不恭之言,就这样殃及无辜……我……我好失望好难受!”

说到末,声音有些颤抖了。

熊美娘猛地一摔头发,厉声叫道:“你说是我毒杀的,就算是我毒杀的好了。我是无心无肝、心狠手辣的毒妇,你是光明磊落的大侠君子,你快杀了我为这些纨绔子弟报仇雪恨吧!”

话音落,愤急地一把扯开胸前的衣服,把雪白的胸口迎向了万古尘。

“动手吧,一剑杀了我——死在你剑下我更好受一些。杀吧,连娘带子的杀吧,我反正已无可救药,生不如死了!”

万古尘盯着熊美娘的胸膛,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惨然道:“我不会杀你!我已杀了许多不该杀的人,再不会滥杀无辜了!这种时候……”

“你说我是无辜的了吗?”熊美娘一下扑进万古尘怀了,小鸟依人地道,“你说你不滥杀无辜,就是说我是无辜的了——你承认自己错了是吗?我怎么会杀这些人?一个幸福的女人怎么会祸害别人?”

万古尘浑身颤抖了一下,脑海里闪出一幕幕血腥的场景,先是漫歌山庄,后是无怨谷,再后是阎罗山庄,然后朦朦胧胧中,又看到了满厅堂的死人。

人心多难测?

人心何其歹毒?

野兽可不会这样残杀同类。

万古尘抱着软玉温香,心热腾起来,转瞬又冰凝了,缓缓推开熊美娘,淡然道:“你多多保重!你能耐比我大,但也好自为之!这是你的剑,你自己拿着!”

熊美娘两手轻捶着万古尘的胸脯,小儿女般嗔道:“我是你老婆,你是我老公,死了几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就犯得着吵架吗?你不能离开我!”

万古尘摇头,把剑塞进熊美娘的手,悲哀无语地向外走去。

酒楼前先是门庭若市,现在寥无人迹,已是门可罗雀了,真是奇异的变化。

熊美娘长叹一声,正色道:“你可以不信任我,可以离开我,但这把剑,你却非带走不可!”

说罢,把剑抛向万古尘。

万古尘听风辨物,轻轻一把抄住,诧异道:“这是你的兵器,为什么要我带走?”

熊美娘凄然道:“以后孩子出世长大,我让他(她)来找你,你再把这把剑相赠吧!你不在乎我,可不能连自己的孩子也不在乎。”

万古尘听得出那份悲切,自己也心中悲切,叹息道:“你说得有理,但剑我带走了,你拿什么防身抗敌?”

“我的安危,就用不着你多操心了,”熊美娘目光扫视厅堂一眼,变得坚毅了,“这么多人都能被我抽空毒死,还怕其他的个别对手吗?”

万古尘迟疑了,缓缓道:“那你多加保重!”

熊美娘冷冷道:“用不着这样虚情假意!真心关心我,就用不着离开我,要离开我,就用不着这样口是心非。”

万古尘心头矛盾,但迟疑片刻,缓缓地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开了。

“你还是要走?”熊美娘拉紧胸前衣服,大声叫道,“离开我后要去哪儿?”

这话出口,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流满面了。

“我还是要走,”万古尘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没有勇气再继续走了,腰板挺得很直很硬,“我要去无怨谷奉还千年蛇莲。”

熊美娘追问道:“你会留在无怨谷吗?”

“不会!”万古尘回答得十分坚决。

“那你会去哪儿?”熊美娘追问。

万古尘茫然道:“我也不知道会去哪里。或许浪迹天涯,自生自灭吧。”

“说得这样可怜,就留下来陪我好了!”熊美娘追上了几步,“我虽然杀人如麻,视人命为草芥,但我生孩子之时,却会十分脆弱,一个寻常的敌人适逢其会赶来,也能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不假,生产之时,女人总要面临生死考验。

男人在这种时候走开不管,真是禽兽不如。

万古尘感到揪心疼痛,停住了脚步。

“你原谅我这一次好吗?”熊美娘软语相求,可怜巴巴,“我以后再也不胡乱杀人了!”

万古尘缓缓摇头,迈开了沉重无比的步子。

男人是有原则的,原则可不能坏,一坏就活着也没有意思了。

熊美娘突地放声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先是豪迈无比,其后就变得无比凄苦了。

“这是最后的两锭金子,请个细心有经验的老妈子照顾你吧!”万古尘在街旁十条上放下两锭金子,没有回头,慢慢消失了。

熊美娘慢慢靠近金子,缓缓拿起,见不远处有两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正贪婪地望着,随手扔了过去,淡然说:“你们拿去花吧!”

两个乞丐喜不自胜,连滚带爬捡拾起金锭,千恩万谢,又怀疑做梦,怕梦醒后一无所有,立刻放开步子跑了。

夜色缓缓落下,熊美娘显得无比孤零了,喃喃自语道:“我怎么会遇见这样一个傻蛋?我怎么会把冰清玉洁的身子送给这样一个白痴?”

语声哀怨,空前绝后。

但旁边高墙上,传来了一个破锣似的声音:“你老公不要你,你跟我好了——我不会嫌弃你的!”

这声音如讥似讽,熊美娘猛地一转身,三枚毒针飞了出去,口里柔声细语道:“你先去阴曹地府等我吧!”

第四章侏儒神医

熊美娘掷出三枚毒针,差不多用尽了平生之力。

心中的愤懑,都化为了力量。

她不愿对万古尘大发雷霆,但对于来犯之敌,可是例外——要找死真是来得是时候。

然而,三枚毒针飞出,犹如泥牛入海,瞬间就无声无息了。

熊美娘心中诧异,星眸轻转,却更为诧异。

发声处是路旁的高墙顶端,没有人,却竖立着一块巨大的朱红门板。

门板也会发出不二不三的搭讪?也成精了?

熊美娘冷笑道:“装神弄鬼?这种雕虫小技对我没有用,有种就现身吧!”

门板无言,却带着强劲的风,居高临下扑向了熊美娘。

熊美娘面露冷笑,临危不惧,等巨大的门板近在咫尺,双脚轻轻点地,一鹤冲天,反客为主,自高处撒下了六枚毒针。

“哎哟”一声惊叫,门板一端插入路面随即支离破碎,出现了一个巨灵神一般的大汉。

大汉左手提着一个盖了块摆布的提篮,有手反摸着自己的背脊,“嗷嗷”直叫,显然已中了毒针。

熊美娘轻轻落地,犹如天降奇花,在相距丈把处站住,开门见山道:“什么来头?用不着鬼鬼祟祟,直接表明来意好了!”

“我……我……”膘肥体壮犹如巨灵神的大汉支支吾吾,还没表明来意,毒针上的毒药已经作用,轰然倒了下去,直挺挺犹如放倒了一颗巨树。

“不过尔尔,”熊美娘冷笑道,“大畜生而已,没什么可怕的,想袭击姑奶奶,歪主意打错了!早死早投生吧,不是姑奶奶先招惹你的,而是你先来招惹姑奶奶的。想占姑奶奶的便宜,须得有过人的本领,光靠厚脸皮和轻薄嘴唇是没有用的。”

“那可不一定,”先前那讨厌的声音又出现了,“死掉的只是一个小仆,真正的大爷还好端端活着呢。大爷我不嫌弃你,要你跟着我,你这毒妇不知感恩戴德,还害死了我的好仆人,真是不识好歹。不识好歹的女人,除了死,已别无选择了。”

熊美娘愕然四望,周围连鬼也没有一个。

这应该是晚饭后散步的时辰了,一条街偏偏空空荡荡,连个鬼影也看不到。

诡异的味道,诡异的氛围。

地面的巨人,已不再是人,已成了一具黑糊糊的死尸。

阎罗山庄的毒针,一向触目惊心。

谁在大言不惭地胡说八道?

熊美娘又一次细看,终于看出了端倪。

提篮只有两尺多高,却古怪不少,不仅罩着的白布被掀开了,还摇摇晃晃,钻出了一颗尖脑袋来。

哦,提篮里有怪物!

不是怪物,是一个侏儒。

熊美娘心头气愤,又要发毒针,侏儒却“嗖”地飞出了提篮,竟飞到了三丈高处,仿佛被弹簧弹射而出的一个玩偶。

新生好奇,熊美娘放下了手,也没有再发毒针。

侏儒是个老头,一张脸又红又嫩,一部胡须白如银丝长及地面——鹤发童颜,这词儿仿佛是专门为这个侏儒老头造出来的。

侏儒老头旁若无人,自怀中掏出一块磁石,在巨型大汉中了毒针的肩背晃了晃,转瞬就吸出了三寸左右长的毒针,撮口吹落地面,把磁石放回了怀里。

“这样的绣花针也拿来害人,太不把人当人看了!”侏儒老头自话自说,显得旁若无人,扔了点也不知是何种药物在口中松鼠嚼食般嚼嚼,连同唾沫啐在手心,然后在大汉中了毒针的地方团团按摩了三下。

“啊呀呀……”巨型大汉哼唧着,悠悠醒转,竟带着一脸的迷茫翻身坐了起来。

哦,巨型大汉中了毒针后,片刻间浑身黑肿,早已形如死尸,经侏儒老头玩儿戏般的一番调拨弄,竟死而复生,生龙活虎了起来。

这样妙手回春的救人手法,熊美娘可是前所未见,顿时僵立住了,怯生生问道:“你们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

侏儒老头捋着长须道:“老头子我叫百岁神童竺篮翁,这位大个子是我的巨仆顶天立地洪天霸。我们也没有什么邪恶目的,只是想带你远离繁华市集,想取出你腹内胎儿,捣碎后冶炼配制一种延年益寿的长生不老之药。”

“休想!”熊美娘语声干涩,浑身发冷,“听说竺篮翁是个百年难遇的大神医,一向救死扶伤,只要是人,有病就救治,不论贫富贵贱,也不收分文药费,是一个匪夷所思大医界圣人,但闻名不如见面,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灭绝人性、误入歧途的邪魔外道?”

竺篮翁听这一说,微微惊愕,然后摇头道:“人是会变的,老头子我已今非昔比了。老头子曾铭记先师教导,悬壶济世,绝对无私,但某年救治了一个手折足断的少年,少年无恙之后,趁老头子外出采药,对我十六岁的女儿施暴,先奸后杀,让……让老头子看破红尘,发觉世人心术不正者居多,实不足耗费我的一片慈心……自此,老头子秉承了另一个大贤的教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话说到此处,竺篮翁竟潸然泪下了。

原来经此变故,才有竺篮翁才有来如此翻天覆地的巨变。

熊美娘心有所动,柔声道:“就算是我,遭受这样的不公,也会从此逆天行事的。不过,老前辈,你是大智大慧之人,小女子我也是苦命之人,不是残害你女儿的猪狗男子,你可不能做老糊涂,把心中郁气撒到一个女子身上来吧。”

竺篮翁眉头微微皱起,有些神志不清地道:“对,你是女子,还懂得郁气积于中,暴戾施于外的至深医道,不应该多为难你的。你貌似我的女儿,老身孤独无依,就跟我去吧,我再不会掉以轻心,一定寸步不离的保护,让你好好养生孩子,永不受邪恶男子的欺负。”

“多谢老爷子的慈悲,但小女子自有苦衷,自由自在惯了,恕不能跟随。”熊美娘知道遇见了**烦,用强可没有胜算,便软语应对着,“太白酒楼里的那些酒囊饭袋,大概是你老看不过了大发掉的吧?”

“真是个聪明女儿!”竺篮翁拍拍痴痴楞楞站着的巨奴,捋须笑道,“我让巨奴进楼比些怪动作,吸引住那些歪瓜裂枣,自己仗着身型矮小不起眼,飘来飘去几个回合,便神不知鬼不觉给那些酒菜统统加了些新鲜别致的佐料。”

竺篮翁先有悲切之色,说到得意处,开心地笑了,形如天真无邪的孩子。

原来如此,熊美娘的心绷得更紧了。

轻描淡写就害死了那么多人,还让死者不知不觉,这竺篮翁的可怕之处,难以思喻。

熊美娘对自己的毒针失去了信心,手中无剑,又身中有孕,实在身陷绝境了,不过毕竟有过诸多经历,轻轻吸气定下心来,柔声道:“老前辈身手不凡,惊世骇俗,但那板壁上,干嘛要写小女子的区区姓名,这样栽赃嫁祸,又有什么深意?”

“这个嘛,很简单的道理。”竺篮翁嘿嘿笑了起来。

熊美娘却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第五章无计章可施

竺篮翁不动杀心之时,完全是一个可爱的小老头,一动杀心,脸上便布满的阴惨惨的乌云。

不过,阴云转瞬收敛,歪着头狡黠地道:“我看到那些酒囊饭袋过不多时,一个个七窍流血,简直比过年还要开心,欢蹦乱跳,抓了一把刷子,这儿蘸蘸,那儿蘸蘸,噔噔沿壁而上,晃眼功夫,就写下了一见终情熊美娘女侠的大名。”

“我不是女侠,是邪门歪道。”熊美娘摇头,仿佛“女侠”是一种嘲弄,“我也不是什么江湖武林的大角色,老爷子题我的贱名,想让江湖武林的义士愤然出手,对我追杀不朽,究竟对竺老爷有什么好处?”

竺篮翁面有得色,比手画脚道:“江湖武林总有些自命不凡、好管闲事的家伙,见了这样一场血腥荼毒,就会沽名钓誉,对女侠搅缠不清,女侠厌烦,跟老头子去了名山大川,就会安于寂寞,不再东奔西跑了。只要女儿在身边,能朝夕看看,说说笑笑,八抬大轿弄我去当皇帝也不干。”

这一番话,说得真诚无比,幸福喜悦之色满脸俱是。

“有道理,姜还是老的辣,狐狸还是老的鬼点子多。”熊美娘赞叹一句,惋惜道,“如果真是这样被老爷子囚走,小女子我不就成了千古罪人,我那傻瓜老公不就要一辈子看轻我,认为我是一个罪大恶极的毒妇了?小女子虽然是邪魔外道,对于名节,对于那个傻瓜老公,可是很在意的。”

竺篮翁呵呵而笑,神神秘秘地道:“老头子我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玩毒专家,华佗、扁鹊和张仲景那些老祖师,在使毒方面也未必是本小子的对手。我的所作所为有些异想天开,可是退路无穷的。你放心好啦,我保证你那傻瓜老公终会觉得你好,觉得冤枉了你,然后踏遍千山万水来找你亲你的。”

“真的?”熊美娘睁大了眼睛,脸上飞红,“我也想找个清静地方养养胎气,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有人免费服侍我,那可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梦醒之后,还能见到傻瓜老公,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谁叫你生得像我女儿的?”竺篮翁乐得不住地搓手,不知如何是好,“你放一千个心,一万个心好了,你那傻瓜老公一定会知道你是一个好女人,然后不顾一切找你亲你!”

“能够这样,太好了!”熊美娘心头有些无可奈何,面上却欢喜无限,“走啊,白吃白喝修身养性去了!”

竺篮翁眨巴着眼睛笑眯眯道:“这话我听着很入耳,心里爽得喝了玉蜂浆一般。不过,女人是一种很狡猾的小动物,最笨的也比男人精灵三分。别看她嘴上笑嘻嘻,时常会打歪主意的。嘿嘿嘿,年老有年老的好处,老头子我已活了一百二十三岁,小动物们的小心眼,老头子斜一眼就能看透十之七八。”

熊美娘嫣然赞道:“老爷子是大智大慧的高人,小女子沦为了阶下囚,哪还敢轻举妄动?除非……除非……”

话没说完,九枚毒针分上中下三路飞向了竺篮翁,谈笑之间竟毫无发针的先兆。

竺篮翁面不改色心不跳,口上学着鸟叫,悦耳动听,脚踏提篮边轻轻溜转,右手撒开,轻松自如地做了个弹琴拨弦的动作,老而不笨,显得洒脱至极。

瞬间,抬起手来,九枚黑黝黝令人胆战心惊的毒针,竟插满了那只肥厚的手掌。

熊美娘脸色煞白了。

这样的偷袭,十次有九次能置对手于死地,但竺篮翁能让不让,能扫不扫,却用一个弹拨的假动作,故意让十枚毒针插在手上,形如玩杂技一般,实在是前所未见。

手心有诸多穴道,以少府穴、劳工穴为甚,只要中了毒针,毒素很快会扩展开去,顷刻之间要人生命,但竺篮翁手心诸穴道插了毒针,脸上却笑得更加开心了。

“老爷子见笑了,”熊美娘强笑道,“小女子班门弄斧,好笑好笑!”

竺篮翁并不拔毒针,摇头晃脑道:“你这毒针上的毒,也太肤浅了,不过就是来自苗疆的黑蜂之毒,一沾血夜,就会奇痒难受,火烧火燎,随即肌肤肿胀得黑馒头一般,发作快,却一时三刻难以入心入脑,坏人性命。”

头头是道,一点不假,熊美娘觉得自己已黔驴技穷了,只能傻乎乎陪着笑。

竺篮翁心情特别好,继续道:“刚才这巨仆种了毒针,看似情况不妙,好像已毒发身亡,其实毒素还远离心脏,不过极少部分渗进大脑神经。我救治起来,不过是用了点百岁童子尿泡过的食盐和青蒿。”

熊美娘呵呵笑道:“老爷子刚才咀嚼叫救人的原来是尿浸泡过的食盐和青蒿,真是佩服佩服!”

竺篮翁肃然道:“心无脏念,一切皆净。那是老头子我一百岁集藏密封起来的尿,足有十坛,万金不换的。”

熊美娘心里盼着万古尘早些迷途知返赶回来,口上不紧不慢虚与委蛇道:“老爷子是几时大婚有儿有女的?”

竺篮翁摇晃着手心毒针,悠然神往道:“我天生奇矮,寻常庸脂俗粉自然看不起我,都想嫁玉树临风的美男子,我自然也眼高于顶,不把那些鼠目寸光的女子当一回事。满一百岁之后,突地春心大动,便四处采药访花,不知不觉到了贵州地界,遇到一个年芳六十,粗眉大眼,口阔如碗的苗家少女,彼此一见钟情,就双双掉入爱河,然后眉来眼去,掺杂不清,就生下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女……”

熊美娘忍俊不禁,吃吃笑出声来。

竺篮翁悲叹道:“先前,我双喜临门,两年时间得到了一大一小两个美女,后来,情深不寿,天妒英才,小美女长到十六岁,大美女长到七十六岁,被一个心术不正的狗杂种欺凌,都惨遭不幸,双双离我而去了。后来,天下多少绝色美女对我暗送秋波,我再也无心搭理来,又蓦然发觉老之将至,就开始四下作恶,寻找与我女儿脸蛋相似的女人了……”

熊美娘哭笑不得,左顾右盼,看不到一个可以相助的人,不禁面露失望。

竺篮翁笑笑,把手一抖,手心的毒针横着飘向了熊美娘,仿佛抛掷枯焦的松针。

熊美娘爱惜毒针,接了收起来,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竺篮翁看看已铁塔般站起的巨仆,吩咐道:“那儿我女儿,好好提回谷去,不得有丝毫轻慢。”

巨仆穆然点头,不紧不慢向熊美娘跨步而前。

熊美娘慌忙道:“不……不劳大侠,我……我自己……”

“走”字没有说出来,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摇摇摆摆软瘫了下去。

巨仆走近,一只手拧起熊美娘,轻轻甩到了四尺多宽的背脊上。

竺篮翁拍掌道:“这小女儿也太幼稚了,竺篮翁百毒不侵,又身怀百毒,被他摸过的东西,哪还能笑纳?傻丫头,以后一定要她学乖——跟我一年,包她毒遍江湖武林无敌手。”

说完,松鼠般“吱”的叫一声,一纵三尺高,落进了竹篮里面,早已自己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了。

巨仆一手轻轻提起竹篮,一手反背后按住熊美娘不让她滑落地面,然后犹如一股旋风,奔向了街市外夜色笼罩,显得洪荒巨蟒一般的山林。

偌大一个巨人,奔跑起来,竟然没有一点脚步声,仿佛幽灵鬼魅出没一般。

了不起的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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