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色蔷薇 - xp1024.com
《淡色蔷薇》


1-5

chapter1

透过窗户上凝结着的水珠,她看见外面的月亮又大又圆,高高地悬挂在天际。

在高度污染的北京,真难看见这样的月亮。

她像孩子一样笑了,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左脸上一个浅浅淡淡的梨涡,几分天真浪漫的娇俏。

不知道是她的轻笑,还是她轻微震动的xiōng腔,让他翻了个身,手臂搭上她的肩膀,脸凑到她的颈窝。

温热的呼吸直接喷上她的肌肤,她觉得有点痒,向后瑟缩了一下。

同时也觉得有点疼,他,刚才实在太过凶猛,让她觉得他好像是禁欲了几个月。

他仍旧没有睁眼,然而下意识地把蚕丝被向上托了托,盖住她□的肩膀。

一阵暖意袭来,她却觉得心里有些凉。

她费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动作,一寸一寸从他虚空的怀抱中挪出去,身体好不容易挪到床边,膝盖逐渐下移,却碰上了床沿,她借着月光看,这才发现两个膝盖上各自一个**蛋大小的乌青。

她还没等擦擦眼角因为疼痛不受控制涌出的泪花,床头柜上的台灯“啪”一声亮了,他双肘撑起身体,看着她的脸,“你怎么了?”

她摇一摇头不说话,她本来打算乘他不注意偷偷溜走,谁知道他这么容易就醒了。

不过也不觉得多奇怪,他一向浅眠。

“我要回去。”她说。

他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凌晨3点,你让我怎么放心。”

“我开车来的。”

他懒洋洋地看他,笑容宠溺,语气却是鄙夷,“就你那个烂车技,你开车我才不放心。”

她坐在床边,低着头听他训,一句话都不说。

他随手捞到枕头边的灰色真丝睡袍,蹙着眉头下床,走到她面前,在地毯上盘膝坐下。

像一只漂亮的野兽。

温暖的双手握住她的小腿,她起了一层**皮疙瘩。

黑眸在她的乌青上停驻,他抬起一只手,指尖试探着在她的膝盖上轻轻按了一下。

她抽吸一口气,小声说,“疼。”

“你啊,”他无奈,俊秀的眉头皱起来,“你总是这样粗心大意。小时候就是这样,手上全是一道一道的划伤,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腿上的乌青,不知道是在哪里碰得,现在都二十几岁了,还是这样。”

他对着她的乌青,小心翼翼地呵气,她扭头看窗外,眼眶酸热,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家儒,我要回去了,明天早晨还要上班。”

他把脸颊贴在她的腿肚上,委屈地说,“可是我想你陪我睡到早晨。”

明明是30几岁的人了,竟然像孩童一样撒起娇来,她心里软成一片。

咬着唇,柔声道:“医院有规章制度,我不能迟到。”

他的声音一点一点冷下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孤身一人在北京工作,回香

港不好么?淡氏投资的私立医院里面,随便你选哪个科室,我都可以让你进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这份工作如此执着?”

她面无表情地说,“这是我的事业。”

淡家儒松开她,站起身来,脚尖碰触到地毯上散乱的衣服,柔声一笑,讽刺意味十足,“赵枚小姐,原来你眼中的事业就是这样。那么我问你,你一个月的工资是否够买地上的这一套衣物?”

赵枚脸色煞白。

“淡家儒,你是不是一定要用这种方式羞辱我?”

“羞辱你?”他竟然笑起来,面色有几分病态的苍白,唇角锋利,带着十分锐意,“我看我就是太宠你了!”

赵枚低下头,围着被子到地上拉窗帘,也不管他在看,直接松了被子,光着身子开始在地上捡自己的xiōng衣,坐在床边费劲地扣起来。

淡家儒大步上前,膝盖顶开她的双腿,把她的身体推倒在床上。

xiōng衣歪歪扭扭地,眼角有一道泪痕,淡家儒觉得他的小玫瑰看起来有几分狼狈的滑稽。

右手狠狠捏住她的下巴,“你究竟想要什么?”

她偏过头不看他深邃的黑眼睛,低声说:“我什么都不想要。”

淡家儒忍不住扬起音调,“你说什么?”

赵枚猛然转过头和他对视,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像燃着一把火,“我就是不要我的一切都由你来施舍!我的一切成就都要依托于你,我的命运要掌握在你的手上,我的未来要由你决定,我的家人都要依赖着你生存,你就是我的天!我不想要这样。”她闭上眼睛,眼泪滑下来。

更何况,他让她回去,可是她回去了,又何尝有位置?

淡家儒忽然低下头,极其温柔地吻上了她的唇。

她激烈挣扎,他使劲儿地将她的双手按在床上。

明明是如水凉夜,可是他的唇却极其火热,带着春风化雨的温柔,他的舌头在她牙关处打转,滑过她有点突出的小虎牙,在她的牙龈上极其耐心地画着圈。

她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牙关轻轻颤抖,张开了一个微小的缝隙。

他的舌尖就这么探进她温暖的口腔。

她柔软温热的口腔内壁好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样,在春风中瑟瑟地,羞怯地发着抖。他环绕着她的小舌头,坚定地极其温柔地在她口中攻城略地强势进攻。

……

一觉醒来,赵枚看着自己腕间的手表,九点整。

她吓了一跳,她已经很久很久都固定在七点钟准时起床,像闹钟一样精准。

遇见淡家儒,她总是失控。

而他在沉睡。

她看着他的侧脸,极其珍视这个男人如此单纯澄净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出现,绝不会让媒体报道的一面。

这是她的。

只是她的。

她定定地看着他,大概是

半分钟。

然后她抱着自己的一摊衣服去隔壁客房穿戴整齐,又悄悄推开卫生间的门洗漱。

她胡乱裹着羽绒服,脚上穿着厚重的雪地鞋,到楼下车库开自己小小的mini cooper。

其实对于赵枚来说,自己开车远没有坐地铁舒服。

可是淡家儒不会同意她去挤地铁,淡家儒说她身上的衣服抵得上一个月的薪水,可是赵枚何尝需要那些?

手脚没多少力气,车子启动时总是特别慢,她手有点抖,开出小区才好一点。

手机的短信音响了,她没解锁,看见那上面显示着来自“a家儒”的短信,“你走得太快,好像在逃跑。”

恰好红灯,这个时间北京很堵,前面一排黑压压的车子。

她趴在方向盘上,难过到心中闷痛。

赵枚就是有齐天大圣的通天本领,也逃不过淡家儒的五指山。

赵枚直接开回家,换了件连帽衫,运动裤,换衣服的时候发现全身都是他的痕迹。

就好像私人物品的标志。

下楼到costa咖啡店叫了一杯双份的意大利特浓咖啡。

“如春,是我。”她给实习导师苏如春医生打电话,“我今天急病,实在去不了医院了,跟你请个假。”

淡家儒,确实是她治不好的病,即使她在大学到博士的六年,专业课平均gpa3.8以上。

“丫头,你是不是知道今天上午我有四台手术故意翘班不来?”

赵枚听着苏如春清润的话语,觉得心中郁结微解,“怎么会这么少?我还以为今天你要有八台手术。”

苏如春好脾气地接道:”大小姐,你说的没错。上午四台,下午和晚上加在一起四台,正好八台。”

赵枚呵呵笑。

苏如春低声嘱咐,“照顾好自己,别急着上班。要不要我晚上去看看你?”

赵枚说,“苏老师,别忘了我自己也是医生。”

苏如春沉吟片刻,说,“你要是有事别忘了找我。”

赵枚说,“好。”

赵枚25岁,北京协和医科大学博士生在读,在协和医院神经外科实习,苏如春是她的导师。

苏老师是国内神经外科界的青年翘楚,年轻俊朗,温文儒雅。在颅内显微手术方面尤其出色,甚至曾经在世界最顶级的医学期刊《柳叶刀》上发表文章。

她很庆幸可以有他做老师。

放下电话,赵枚微微一笑,思绪一下子又全部被淡家儒占据。

时尚杂志编辑亲切地叫他dd,daniel dan。

淡家儒。

赵枚在一个路边小店花十块钱买了一个薄薄的道林笔记本和一支黑色水性笔,在笔记本微黄的扉页上写下这个名字。

她想要写下和淡家儒有关的一切,当然这个本子的页数太少,远

远不够。

过了这么多年,她和淡家儒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每次和他在一起都觉得和他无比贴近,仔细考量,却发现没有任何名词可以定义他们的关系。

她觉得有点可悲,尽管无数女人明里暗里羡慕过她占据的位置。

无疑,淡家儒是一个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男人。

大部分每个月都要在街头报刊亭买一份时尚杂志的女人和大部分关注财经杂志的男士,都会觉得这个名字无比熟悉。

因为淡氏旗下针对不同人群不同购买力的各线护肤品,香水,化妆品,总销量在近年直逼产业双巨头雅诗兰黛集团和欧莱雅集团。

而淡家儒,是淡氏企业的新一任掌门人。

同时,是许多名门淑女,豪门贵妇,模特明星的梦中情人。

而她,大概算得上是他的童养媳。

只因为他的一时兴起。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因为太心爱这篇文里的人物,反倒有些冒进。

所以这篇文在此大修一遍。

时间顺序会有所改变,人物形象维持原状。

chapter2

赵枚的爸爸叫赵承业,祖父期望不过如此,承继家业。

赵枚的父母结婚之前,曾经找人算过命。

赵家的产业从广州到香港,难免沾染上几分港人的迷信。

两个人虽然是自由恋爱,可是结婚之前合了八字,说是夫荣妻贵,这从让赵家两位老人同意将赵枚的母亲,从事话剧演出的演员许桂芝女士娶进门。

结婚的日期是算好了的,大师保证说按照两人的八字,四月初八结婚将来一定是个男孩。

谁知道大师信誓旦旦,祖父祖母期望中生出来的赵枚,却是个女孩儿。

赵家老太太气得扭头就走,老爷子沉默半天一句喜庆话不说。

只有赵承业乐得不行,在小赵枚的额头脸蛋儿一阵猛亲,还兴奋地在地上转了个圈。

然而许桂芝毕竟不够坚强,不足以抵抗一个家族的轻视和白眼。

老人送来的生子秘方她一直都喝,可是却一直没有怀孕。

在好不容易有了孩子的时候却检查出宫外孕,切掉了一侧的输卵管。

然后,她疯了。

开始的时候看起来还挺正常,可是赵承业一走,她就开始掐小赵枚的身体,说她是魔鬼。

佣人换尿布的时候被白嫩的皮肤上一连串青青紫紫吓得失声尖叫,赵承业冷着脸送许桂芝去看精神科。

第二天,她就在家中小洋楼二楼阳台跳下来了。

本来二楼跳下来绝对不会死,可是那时候不知道她是幸运还是不幸,大头朝下,当场就没了呼吸。

可以确定是幸运的事件是,赵枚当时太小,没有目睹这一幕,也说不上留下什么童年yīn影。

赵枚第一次见到淡家儒的时候,只有8岁。

那之前她梳着“体育头”,赵承业去洋服店定制手工新装,也带着赵枚一起去。

于是她就变成了穿粗呢格子裤子,黑色背带,白色棉布衬衫,头发上抹着发胶,十足十的油光粉面小公子。

没有半分女孩子的样子。

许是不入眼的儿媳妇儿不在了,赵家两个长辈明显对赵枚越来越关心。

赵承业携了丧妻七年之后,才开始交的第一个女朋友。

彼女说不上出身名门,可是也勉强可以与赵家门当户对,且容貌上佳。

老爷子老太太都极其满意。

赵家收到淡家快递的大红请帖的时候,赵枚正玩着自己裤子的背带,忐忑不安地站在堂下,听着奶奶不咸不淡的几句话。

淡家长孙淡家儒的16岁生日party,邀请赵家人参加。

赵枚第一次看见一贯绷着个脸的奶奶笑逐颜开,眯着一双美丽的凤眼问她:“玫玫,淡家哥哥的生日宴会,有很多漂亮的哥哥姐姐,想不想跟姑姑一起去?”

哦,对了,那时候赵枚的名字是玫瑰的玫,听闻她早逝的母亲希望她像玫瑰一样娇艳动人。

赵承业插嘴,“妈,玫玫野惯了,我怕她不懂规矩,丢了您的脸面。”

赵奶奶说:“有什么关系,小孩子难免要淘气一点,更何况我看咱们玫枚倒是个不吵不闹的孩子,懂事得很。”

赵承业说:“虽然淡氏正在筹划收购我们的连锁商店,可是我们的买主并不是只有这一家,何苦这样讨好他们。”

赵爷爷清了清嗓子,说道:“承业,不过是一个party而已,你怎么这么拘束。难不成我们会把孩子给卖了?”他黝黑的手握紧了手中茶杯,重重在木质茶几上一放,发出一声巨响。

赵枚吓得躲到父亲身后,赵承业额角也流下了一滴冷汗。

“要不是你为了那个疯女人醉生梦死不理家中生意,长期营运失当,怎么会落得今天积重难返的境地?淡家未必比其他买主慷慨,可是至少能够为我们赵家免除清盘危险,保住声誉!淡家一向以宽厚著称,或许还能保得住你在公司的职位!你难道就不能理解一下我们的良苦用心?”

赵承业看了眼父亲严肃的脸庞,把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赵枚只记得那时她第一次穿礼服裙。

白色的欧根纱质地,蕾丝包边,精致漂亮。

姑姑赵欣慧小姐拍拍她的脸颊,“看,我们家的假小子也能变成小公主啦。”

小赵枚喜滋滋地笑。

赵奶奶数着手里的佛珠,神态十分安详,眼角眉梢倒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禅意。

party远没有她心里向往的那样美好,她穿着的黑色软皮蝴蝶结皮鞋被一个女人尖利的鞋跟踩出一个向里面凹陷的灰色印子。

她差点跳起来把脚抱在怀里。

不过还没找到可以偷偷脱鞋检查受伤的脚的地方,就又被一个香艳的大腿推到了另一个女人的裙下。

千万不要以为喷着法国香水的名媛贵妇就一定芬芳远飘,她们跳舞跳了那么久的舞,腿上腰间都是酸酸的汗味。

她觉得受不了,长袖善舞的姑姑在和漂亮的姐姐们寒暄,她自己一个人揽住穿白西装的侍应生,问他卫生间的位置。

好不容易挪到远离熙熙攘攘衣香鬓影的人群的所在,却丢失了原来的方向。

半山区的大宅子,后面被分成一块一块的小院,绕过灌木丛,前面是翠绿如毯的草地。

赵枚的才在绿茸茸的,看起来十分清新柔软的草地上,忍不住回头看看,果然自己的鞋子在漂亮整齐的草地上留下了一串痕迹。

“你在看什么?”是少年清越的嗓音,因为发声的突然,她看见旁边不知名的树木上一只小鸟飞了起来,翅膀扇动的声音在空气中清晰可闻。

她探头向声源的方向看了看,玫瑰花枝之间,少年的脸看不清楚,只是一片晶莹而带着冷意的玉色,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眼底波光粼粼,处处碎金,往她的方向冷冷一瞧,让她觉得浑身一凉。

她一下子就想起了故事书里面山间的精魅,或者是野外的狐鬼。

白色条纹衬衣黑色裤子的少年低头从黄色玫瑰的枝条后穿枝拂叶而来,赵枚清楚地看见他咖啡色的小皮鞋踩过地上的蔷薇花枝。

她越来越觉得这个男孩子不是人,大概是摆着雪白的大尾巴的狐狸精之流。

情不自禁退后了两步。

男孩子上前了两步,当时天气晴朗,阳光灿烂,在少年有几分苍白的皮肤上镀了层淡淡的金色。

赵枚盯着的是他的脚底,看见了影子。

她呼出一口气,“你不是鬼,你是什么变的妖怪?”

少年一愣,俊秀的脸庞上出现了几分好笑的神情,“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开口就说别人是妖魔鬼怪。”

他的话虽然严厉,可是语气却是带着笑意的友善,可是她一天的委屈疲惫都涌上心头,忍不住委屈地憋了嘴,想要哭鼻子。

他走到她面前,弯腰看她,“这是要哭鼻子了?一点都不坚强。”

她憋着眼泪瞪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是倔强。

他无奈叹了口气,她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橘黄色封皮的书,上面写着《小王子》。

他牵着她的手从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走过去,到了玫瑰花丛掩映的回廊里,看起来他刚才大概是在这里看书。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么?”

“赵玫。”

“赵玫,赵家的孩子?”他沉吟,“哪一个玫?”

赵枚看着自己的沾灰的小皮鞋,闻着浓郁的玫瑰花香,“玫瑰花的玫。”

“你看过这本书么?”他把书摊到她面前。

赵枚摇一摇头。

他笑着说,“这本书里有一个小王子,小王子住在一个很小的行星上,他真心实意地喜爱着一朵娇艳的玫瑰花,哪怕他在地球上见到了很多一模一样的玫瑰花,仍然觉得他悉心呵护的那一朵才是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并且真心地喜爱着它……”

她听着他讲的故事,不知不觉脸上有点红。

“不过你不是玫瑰花,你不该叫玫瑰花的玫。”

她惊愕地看着他。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枚金灿灿的硬币,“玫瑰花太多了,你干脆叫一枚两枚的枚好了。”

她嘟起嘴吧,“不要,妈咪说过我要像玫瑰花一样娇艳。”

“你妈妈是谁?”

她低眸,睫毛垂下来,“我妈咪在我刚出生不久就去天国了。”

他几乎是恶劣地笑了,“那都是别人骗你的。”

赵枚被他气得红了眼眶,伸出小拳头想要打他。

16岁的少年,轻而易举就握住了她的小拳头,“蠢孩子才会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

她喘着粗气,小xiōng脯起起伏伏的。

“你别生气,以后我每天都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他少见地柔声安慰眼前委屈到不行的小女孩。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说话算话?”

他目光澄澈,说:“当然。”

她认真想了想他的话,然后摇头说,“你骗人,我以前都没见过你,你不和我一起上学,又不到我家做客,你怎么天天给我讲故事?”

他眉眼弯弯,“要不要到我们家来生活,有好吃的冰淇淋,还有这片小花园,我还能每天都给你讲故事。”

“我不是你们家的孩子怎么住你们家?”

他摸一摸她的头,不知道为什么赵枚并没有觉得反感,反倒挺享受他身上丰沛的清冽香气,“你来我们家给我当童养媳,自然就可住进我们家了。”

“什么事童养媳?”她不解地问。

“就是养大了,当媳妇呗。”

赵枚的腿在荡了几下,然后说:“好吧,我答应你,拉钩。”

他伸出小手指头,和她幼嫩的手指勾在一起,她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眉眼都是笑,伸出大拇指盖章。

chapter3

她赵欣慧弄丢了自家的小公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本来赵奶奶和淡家老太太谈佛经谈地正欢,赵欣慧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进来,虽然举止稳重并不算失宜,可是赵奶奶了解自己的女儿,怎能看不见她眉宇间的急切。

“找了整个大厅,还吩咐了佣人帮忙找客房,愣是没看见玫玫的身影。”

赵奶奶站起来,“她个小孩子,能跑到那里去呢?”旋即又回头对淡老太太说,“我家这个小孙女,实在是不成器,到处乱跑。”

淡老太太还没说话,就看见一个白制服的年轻侍应生走进来,低头道,“少爷让我来通知赵家的人,说是赵家小姐在他那里睡得正熟,让您安排人去接。”

这下几个人放了心,慢慢赶到花园,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儿正在俊秀少年的腿上睡得正欢。

当着赵***面儿,淡老太太问,“家儒,看来你和赵家这个孩子倒是投缘。”

淡家儒轻轻应了一声,半晌,说道:“她倒是可爱,只是名字不太好。”

赵欣慧和赵奶奶对视一眼,赵欣慧试探着说,“寿星说说,你觉得名字叫什么好?”

他抽了根半干枯的纸条,在地上划了一个清瘦娟秀的“枚”字。

淡老太太微笑着从手上摘下上好的一个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交给赵欣慧,“这孩子还小,你先帮她收着,就当提前送的聘礼。”

不久之后,户口本上,赵玫就变成了赵枚。

其实名字就是个符号,可是赵枚却难免要在意。

没见过面的妈妈,她给的唯一的东西,就因为那个少年的一句话,就没了。

那种感觉很不好,仿佛自己是一只长得还算讨人喜欢的小猫或是小狗,主人给点东西吃,挠挠痒痒,就可以轻易收服,让干什么都可以。

她委屈地想要骂脏话,可是一直以来算得上严厉的家教让她在把同学们平时骂人的话放在脑子里演练一遍后,总觉得发不好音调,显得不伦不类。

张了几次嘴都没有骂出口,她狠狠地关上了自己的铅笔盒。

8岁的时候,除了一个淡家儒的生日party,一个改了的名字,还有什么变故呢?

她在她一开始疑心是摆着毛茸茸的白色大尾巴的狐狸的极其俊秀的少年怀中沉沉睡去,睁开眼睛的时候确实在自家的雕花红木大床上醒来,没枕枕头,脖子有点酸疼,身上的小连衣裙板得绷紧,脚上还是带着灰印子的小黑皮鞋,白袜子上的宽边蕾丝都成了黑的了。

她跳下床,自己换下来衣服,去浴室洗澡。

赵承业疼他,可是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孩子,难免粗心,家中的佣人是专门做清洁的,不在职责范围内,也不会特意来关照她。

她早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等到她从浴室出来,穿着拖鞋出房门寻找人影,听见一贯孝顺寡言的父亲扬起的声音:“就算真的要清盘破产,我赵某人也不至于厚颜到要靠着卖女儿维持生计。”

她悄悄踱到书房门口,身体贴在冰冷的墙面上,盯着书房没有关牢的门上镀金的门把手,偷偷地从门缝隙往里面看。

***声音不大,但是透着十足的威严,“什么叫卖女儿?怎么说你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又是我们赵家的独子,我不允许你说话这么难听。”

赵欣慧说,“哥,爸妈面前,你不要过于激动,少说一句。”

赵承业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喘着粗气。

爷爷这尊大佛也出了声,“承业,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却这么孩子气,让我怎么说你好!淡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淡林淑英女士是淡氏集团化妆品,护肤品,香水王国的创始人,能够在全世界占据几乎四分之一的市场份额。淡家儒是谁?是她最爱的儿子身后留下来唯一的那一棵独苗!我看他们家的老二的儿子淡家玄,老三的儿子淡家礼,都不及他前途光明。现在她是要给淡家儒挑媳妇,就挑了咱们家的玫玫,那是咱们的福气,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爷爷说完,拿起桌上的白瓷茶杯喝起茶来,屋子里谁都没再说话,只剩下赵承业的喘气声。

儿子仍然不松口,奶奶缓缓开口了,“我老了,可是还没忘,我们赵家从你爷爷那辈开始经历了多少苦难和挫折,才好不容易成为本城叫得上名的富豪商家,住在这半山豪宅区,坐享三千尺的大宅,你那个时候虽然只有十来岁,可是我相信你也不会忘。”

赵承业沉默,他当然没有忘。

父母从小就在他耳边念叨,枪林弹雨,城头变幻的广州城,祖父一家如何千辛万险在舱底yīn暗炎热全是酸臭的条件下来到香港,是如何从移民局取得了身份证,是如何从第一家小卖铺开始起早贪黑努力工作才有了今天覆盖全港乃至半个中国的连锁超市,当年父母忙碌又无佣人照看之时,他曾经自己饿得肚子咕咕叫,把厨房里仅有的**蛋和面粉搅成一团用开水烫得半生不熟大口吞食。

赵承业艰难地开口,“妈,你明知道,让玫玫和淡家儒定亲事小,可是没有任何保障事大。淡家儒只有16岁,玫玫

还是个孩子,说他们之间会因为一面之缘产生什么感情才是荒谬。将来淡家改主意了,可以一脚把玫玫踢开,连个离婚协议都不用签,他要是结婚了,说不定还要让我们玫玫做外宅。一旦答应了,我们玫玫,就是要跟淡家儒耗一辈子啊!”

奶奶淡淡道:“淡家儒这样的人,将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贴上来。赵枚的处境,也未必像你说的那样凄惨,说不定将来会夫妻恩爱,琴瑟和谐,感激你都来不及。”

赵承业颓然地在皮沙发上坐下,赵欣慧从香奈儿手包里掏出个红木盒子,打开,放在赵承业面前的桌子上。

翠色流传的上好翡翠镯子,闪着妖异又奢侈的光。

赵枚什么都听不懂,但是感觉心里被塞进一根钉子。

过了几日,赵欣慧领着打扮地精致如芭比娃娃的赵枚再一次到了淡家的老宅,淡老太太把她的小手拉过去,放在她的两只手中间捂着,眉眼之间柔顺而慈爱,赵枚发现淡老太太的手比***要漂亮的多,很像是爸爸的新女朋友脖子上带着的那块羊脂玉,沾了人气,光亮白皙。

她被陈妈领到楼上的房间,里面是一片粉红色,铺着淡粉色软垫的公主床,粉红色格纹装饰的床头,两个大大的枕头,纯白的立式衣柜里的衣服琳琅满目。

她觉得自己像是安徒生童话里的丑小鸭,闯进了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墙上好像有无数的眼,看着她。

她看见书桌上橘黄色封面的一本书,是那天淡家儒手上拿着的《小王子》,后面一半是她看不懂的英文,前面是带着彩色铅笔画的中文,没有拼音,她有好多字不认识。

忘了她乖乖在淡家住了多久,大概是回家和父亲和他未婚妻、还有爷爷奶奶姑姑姑父过了个拥挤的年,才跟淡家儒打了照面。

淡家儒当时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个子很高,身子颀长,穿着牛仔裤,白色v领毛衣,外面是一件剪裁异常漂亮修身的黑色棉服,在她房门口摆着手叫她过去,神情十分端正严肃。

她的作业还没有写完,可是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凳子上跳下去,走到他身边,低下头。

“小玫瑰,你忙么?”

她抬起头来,白皙的小脸有点红,吹弹可破的样子,目光特别亮,“你不是说我不能做玫瑰么?”

他张大眼睛,黑色的瞳仁特别漂亮,“谁说的?”

“你不让我叫玫瑰花的玫。”

“那当然,你要叫了玫瑰花的玫,不久成了所有人的玫瑰了么?你是我一个人的小玫瑰,就好像小王

子的玫瑰花就只是小王子的,你明白么?小玫瑰,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叫。”

那个时候他就直白地告诉她,她是属于他的。

她那时候不明白,也没有听懂。

可是她记住了他的话。

“我不忙。”

他笑了,牙齿细且长,左脸颊上浮现出一个很浅淡的笑涡。

她不知道怎么生出了胆子,或许是因为他的笑涡太孩子气,她伸出幼嫩的手指在他的笑涡上试探着一戳,笑起来,左脸颊是个和他一样的单侧笑涡,“跟我一样。”

他蹲下来说,“咱俩都长了一个笑涡,就是一伙儿的,你得帮我忙。”

他的脸色认真,让她像小大人一样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拿着一个白色的酒瓶子,在调酒器里面倒满了透明的液体,又开始在里面加水彩画的原料。

一会儿那液体就变成了透明的棕黄色,又在里面加了两块薄荷糖,一上一下地摇,然后倒到两个漂亮精致的描金印花骨瓷杯里。

“小玫瑰,你看这是什么?”淡家儒问。

“酒?”

“错,这是凉茶,陈妈特意做的,给少爷们解渴去热,解燥气,记住了么?”

她心里不服,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他从架子上拿出托盘,把几杯“凉茶”放上去,然后递给她,说:“快,这么好的凉茶,还不给几个哥哥送去?”

淡家玄和淡家礼在淡家老宅做客,正在客厅和淡老太太说话,努力展现自己的博学多才,想要在淡家多分一杯羹。

她犹豫了一下,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怕被他看不起,就真的去给两个少爷送凉茶,还特意管陈妈要了杯热的碧螺春给淡老太太送去。

这个过程她一直在紧张,淡老太太喝了热茶直夸她懂事,她都低得不能再低,不敢看两个少爷的脸。

不过她小跑着上楼的时候,淡家儒还在自己房间里笑得直捂肚子。

他人很瘦,肤色白皙中带着几丝病气,这样笑起来,却显得精神多了,黑眸湛然。

他骗她做了这么惊险的事,害的她手心还不停出冷汗,可是他只顾着笑。

她直接回了自己房间,没去跟他“复命”。

不一会儿他过来敲门,在她房间打量了一番,看她闷闷地不说话,还是自顾自说道:“每次看这个房间,我都觉得眼花,奶奶还坚持要弄得这么粉,你喜欢么?”

她虽然坐在原地,可是一直都在感觉着他的动静,下意识就回答了,“不喜欢,我喜

欢这个,”她指一指书桌,“还有那个。”她又指一指衣柜。

都是rǔ白色的,像白巧克力一样,特别好看。

他笑眯了眼,“我就知道咱们是一伙儿的,我也最喜欢白色。”

她忽然就忍不住笑了,露出一个换牙的时候刚长出来的小虎牙,映着左脸上的一个小笑涡。

他蓦地就把她举起来,抱到他的卧室。

地板上还是摊开的水彩画,他拿着细尖儿的毛笔,沾着五颜六色的颜料,“今天你任务完成得很好,奖励你一块手表。”

她任由他在她左手腕上画了一只简单的五色手表,时针固定指向八点。

或许是颜料着色太好,洗澡的时候都没能洗掉。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同学们围着她的手腕善意的嘲笑。

她偷偷去他房间,扔掉了他所有的进口画具颜料,可是对着他却没说一句抱怨的话。

过了几天,他大概是发现了她在他画具上发泄的怒气,晚上她放学回家的时候,在书桌上放了一个白色方盒子。

是一块纯白色表带图案十分可爱的swatch手表。

后来她回想幼时记忆才想到,于他,swatch这样的手表,大概就是在商场巡查业绩,或者是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帮他买一杯咖啡的时候,随手买的一个类似于口香糖的小物。

她取出来,戴在手上,一直戴到表带都发黄,到他用另一块手表,取代了这一块。

chapter4

淡家儒在港大念书的时候,家里常有的party。

他是闪闪发光的王子,而她实在厌恶觥筹交错的喧哗和女人们虚伪的笑脸,总是躲在房间,关着门,偶尔在二楼栏杆看一眼,他在人群中俊逸绝伦的侧脸和颀长秀雅的身影。

从她八岁以后,淡氏低调收购赵记全国连锁超市25%的股份,成功成为其最大的股东。同年赵记改名淡色蔷薇,潮流时尚又高贵漂亮,吸引着新一代人的眼光。淡色蔷薇连锁店主要承卖淡氏集团的各线产品,因为其品种齐全,货源充足,深受来港购物的人们喜欢,业绩蒸蒸日上,甚至也使内地的分店效益提高。

赵承业仍旧任执行总监,权力被分摊,但是仍是公司高层。

赵枚在淡家的身份,已经是上流社会心照不宣的公开秘密。

她已经十二岁了,看了很多书,知道若是放在中国古代,她就是他的童养媳。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身份,没错,赵家的产业经营不善出了差错,可是赵枚依旧可以在一个优渥良好的环境长大,在中学的时候谈一场恋爱,在大学的时候找一个合适的男朋友,结婚生子。

她原本可以是一个小公主,矜持的等着别人把心捧到她面前。

而不是不尴不尬的在淡家,承受着注定的人生。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每次他叫她的时候,屁颠屁颠跑去和他一起玩。

门卫的祥叔签收了一个ups快递,来自美国。

赵枚放学的时候,车子驶过门卫,祥叔过来亲切地和她打招呼,让她把包裹稍给淡家儒。

她抱着正方形的盒子在门口探头探脑,

他没有关房门,指尖在笔记本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想,从侧面都可以看见他微微皱着眉头,黑色的针织衫,上面一截玉色的皮肤。

她踯躅的脚步惊动了他,他看见她抱着一个大大的正方形盒子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眉眼舒展,“小玫瑰,你进来。”

他当着她的面打开邮包,一个篮球。

她哈哈大笑,“一个篮球还需要从美国那么远弄回来?”

他低头盯着她的眼睛,“看清楚,这可是michael jordan签名的。”

她撇撇嘴,才不管是谁签名的,还不是一个篮球而已。

他说:“不服气是不是,就明天,我给你请假,带你去看我打篮球。”

淡家儒满20岁的时候,身体状况好了一些,家庭医生同意他参与适宜的运动,他就偶尔打打篮球。

篮球场

边很多穿着超短裙染着黄头发加油的啦啦队员,看见淡家儒的时候大喊:“队长!队长!”

他去更衣室换了篮球运动服,把怀里的篮球扔给一个十分高达健壮的穿着同样白色队服的外籍球员,“paul!”

叫paul的外籍队员接到球发出一声惊呼,“michael jordan!”

淡家儒这年已经有180cm,可是在一群体格健硕高大的球员堆里仍然显得又矮又小,赵枚看不懂篮球,只看到很多人跑来跑去抢着投篮。每逢淡家儒进球,女生们都在大喊“daniel!daniel!”

她手里捧着淡家儒买的哈密瓜冰淇淋一点一点舔,觉得对淡家儒有点服气了,那些大个子总是下意识地看着他的眼神和手势,好像他是他们的脑子。

最后裁判们吹哨子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肚子疼得不行,后背瞬间全是冷汗,忍不住蹲在地上。

视野渐渐模糊,依稀是淡家儒和几个xiōng前揣着两个大馒头的金发女人贴得很近很近,她们还想要捧着他的脖子亲他的脸。

她又疼又委屈,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淡家儒终于意识到等在场边的她,看着他的小玫瑰在地上蜷成一团,吓得赶紧推开身上的几个人,奔到她身边把她抱起来。

“疼——”她就只有哼着这个字的力气,额头上的冷汗有豆大。

他横抱着她就开始往校医院跑,甚至还给那个冷着脸的中年妇女前厅接待塞了钱,终于走了“特殊通道”去看内科医生。

他把她的小身子放在病床上,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医生拿纱布给她一阵擦,又检查了她的身体,他急切地看着,发现她白嫩嫩肉呼呼的小腿上一道刺目的血迹。

女医生问:“你是她什么人?”

他有点着急,“她是我的女孩。”

“女儿?”女医生皱起眉头,不可置信,淡家儒看起来顶多20岁,怎么也生不出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他笑着重复了一遍。

“她是我的女孩儿。”

她已经没那么疼了,可是他这样公开说她是他的女孩,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脸依旧是煞白的。

女医生含蓄地说,“你要知道,女孩子是要长大成人的。”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纵然是再成熟淡定,脸也有点红,嘱咐女医生给她解释,在门口等她。

他不是不知道这些生理卫生知识,甚至已经有了几个亲密的女友,可是他没能想到他的小玫瑰,这么快就开始含苞了。

他忽然觉得期待。

<

br>  她站在门口看见等着的他的时候,脸蛋像一只红苹果。

可是她没有埋怨他给她吃冰淇淋,让她看他打球在太阳底下暴晒,她是不是乖乖的?

她在医院躺了很久,倦倦地,小脸上一片白。

他领他去看电影,给她买了好大一桶爆米花。

她掏着热烘烘的爆米花,往嘴里放,很甜很香,一直让她心里都好像是被温暖和煦的威风吹过似的。

那天看的是泰坦尼克号。

开场的时候,有白色的空洞的女孩子的脸谱,她吓得捂住眼睛,往他背后躲。

他一点都不温柔,揪着她的领子把她提出来。

她逐渐看得入迷。

被婚约和紧身礼服束缚着的老式贵族女子,眼神中有着疯狂的执意,红发如火。

他耀眼的金发,执着自由的绿眼睛。

他和她一起飞,海豚在跳跃,年轻的莱昂纳多帅的倾国倾城,他说,“i-m the king of the world。”

从电影院出来,她觉得好像做了一场凄美的梦,眼泪流下来。

虽然她那时候还不懂什么是爱情。

回程的车子后座,她靠在他的肩膀,不多说一句话,听着他讲电话,说些她不懂的内容。

一句话都没多说。

却觉得淡家儒清浅的呼吸,比刚才电影里的男主角更加醉人。

再往后,是模糊的记忆里,15岁的春天。

那时她已经在女子寄宿中学念书,祥叔特意来接她,捧着一个半张课桌那么大的纯白盒子。

祥叔一向稳妥宽厚,肩膀厚实,在淡家做过门卫,做过司机,做过管家,还在后院做过园艺工人,他换了很多职业,可是却从来没有走出过淡家老宅,淡家人都把他当成半个亲人。

“赵小姐,太太吩咐我务必今天把这送过来。明天晚上接您回家吃饭,她一直挂念你。”

赵枚对祥叔有敬意,恭谨地说,“好。”

她在一众女孩子的目光中抱着显眼的白色纸盒回寝室。

那时候是晚餐时间,寝室一个人都没有。

她像守着一个秘密一样偷偷从金色缎带和白色纸盒的缝隙抽出一张长方形的小卡片。

熟悉的繁体字。

她曾经在钢笔字得了全校二等奖放在玻璃橱窗里展览时满心欢喜的时候看见他偶尔遗留下的纸张,上面的字迹足以泼她一头冷水。

或许是因为在国外留学长期不用国语,笔画不似原

来那样肆意风流,但是却仍然能够让她一眼就认出来的把撇捺写成竖的字体,一如既往的沉稳大气。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我的小玫瑰。

赵枚忽然觉得脸颊似乎和窗外的夕阳一起烧起来,梳妆镜里,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偷腥的猫。

她赶紧敛一敛心神,拍拍自己的脸。

傻人,万万不可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这样犯傻,谁知道他每年要写出多少张类似的卡片呢?

她隐隐能猜出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可是她位置尴尬,不伦不类的,她不知道自己早熟敏感的心里有怎样凶狠任性的小怪兽,她看《嘉莉妹妹》,看《珍妮姑娘》,看《苔丝》,看《漂亮朋友》总病态地把里面的女人和自己对号入座。

别说公主了,成为正牌的辛德瑞拉的资格都没有。

她忽然没有打开盒子的心情了,又不能把它放在桌子上,只好趁着室友还没回去,悄悄锁进柜子里,好像拒绝一个甜美危险的引诱一样。

第二天是周五,下午下了课,她还不可避免地要面对那个看起来纯洁无垢的白盒子。

金色的蕾丝缎带绕得很繁复,她一反平时的急性子,慢慢地揭开一道又一道的弯弯绕绕,缎带之后是厚实的盒盖,她把它费力提起来,鼻尖萦绕着的是很特别的花香调。

很多年后她在北京的新中关购物中心偶然在很多甜甜圈和泡芙的甜香中嗅到了和这几乎一样的香气——那是kenzo的flower,罂粟花香。

诱惑人犯罪的东西。

她想得没错,果然是一条白色的真丝宽松娃娃裙式的小礼服,左肩处一个异常精致工整的黑色方正的大蝴蝶结,蝴蝶结的下方一直延续到裙摆,果然是淡家人,或者直接说是淡家儒偏爱的valentino。

裙子下面,是一双roger vivier的矮跟皮鞋,她没有试,可是看了看华贵的鞋底,正好是6码。

十几年后的某一天,美剧盛行的时代,她穿着十几块钱的塑料拖鞋,守着笔记本看风靡的美剧gossip girl,女主角把脚上的一只鞋子脱給王子,说这只鞋子绝对比水晶鞋要贵。

可是15岁的赵枚只觉得不适应,有些卡脚。

她穿着好似量身定做的一套华贵装扮走向淡家低调的黑色车子,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旋转的楼梯旁,看见淡家儒久违了的身影,长身玉立。

他身边的女孩子,长腿细腰,黑色的绷带裙装让她看起来前 凸后翘,妆容精

致明丽,染成红色的发尾在脸颊旁边随着她不时侧首和他说话和微微摇晃,雪肌红发,多么活色生香的一幕情景。

chapter5

赵枚的手在小礼服上收紧,她以为自己穿上了水晶鞋成了公主,却不知道和人家相比她仍旧是灰头土脸的一个孩子。

赵枚旁边窜出来一个青年,他长得和淡家儒有五分像,只是因为过早接触酒色,眼睑处一片浓重的青色,两旁也饱满许多,看起来没那么无双俊逸,气度从容。

淡家玄当年已经年满18,端着干白在他旁边笑容满面地问:“咦,这不是我未来的大嫂么?怎么孤零零站在这里?”

赵枚盯着裙子上被自己抓出来的褶皱,慢慢抚平,不答他的话。

淡家玄故作恍然大悟状,“哦,对了,我忘记了大哥正和lisa打得火热。”

他的恶意让赵枚觉得恶心,可是她却记住了这个英文名字。

淡家玄还在继续说,“大哥这次真是色令智昏,公司有明确的等级链和绩效考核系统,他却平白无故把lisa从8楼直接调到16楼,做他的高级秘书,让许多老员工都大不满意,直批淡家出了个不肖子孙。”

她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不想要面对淡家玄的嘴脸,恰好撞见淡家儒从旋梯上投下来的目光。

他不确定他看的是否是她,可是他却蓦地笑了,取了身旁侍者托盘里的干红,对着她遥遥举杯。

嘴唇微动,依稀是“cheers”

她把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喝得太急了,忍不住咳嗽,淡家玄的目光被某个新出道的小模特吸引,再不管她这个未发育完全的小女孩儿。

忽然有一只胳膊扶着她的肩膀,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她在学校的体育课上选修了散打,可是她任由这个人把她半拥在怀里。

绝不会错的,这个人,不管他换了什么牌子的香水,穿了什么材质的衣服,不管他是胖了还是瘦了,嘴里嚼着什么口味的口香糖,喝过什么样的酒,她都可以根据一个动作而肯定他的身份。

这样亲密无间的默契,在从8岁到15岁跌跌荡荡如流水一样的时光里,悄无声息地养成。

他微蹙眉头,“是让你来玩的,不是让你来豪饮的。86年,你出生年份的干红,就这样被你糟蹋。”

她咧着嘴装傻。

淡家儒擦干净她嘴边的红酒,一把把她横抱起来,有人为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可是被公主抱的感觉并没有那么好,因为她的脸向外,直接撞进了迎面而来的lisa小姐的xiōng前的伟岸风景。

她都快被捂晕了。

lisa毫不在意自己的xiōng部被袭,反而说

,“daniel,你的妹妹好可爱。”

赵枚听见这句话,隐隐希望淡家儒能够出生否认,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希望,却在淡家儒并没有纠正lisa的说法,反而只轻轻微笑的时候感到一阵酸疼的沮丧。

他抱着赵枚从楼梯走上去,把她安置在床上。

赵枚晕乎乎地问:“淡家儒,为什么要和她好?因为她有大咪咪么?”

淡家儒哭笑不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小玫瑰,你不明白的。”

淡家儒自港大硕士毕业后,进入普林斯顿大学念书,住在新泽西。

祥叔来学校接她,说是淡老太太有请。淡老太太从来都是又优雅又有威仪,每次见到她都是众星捧月的一堆,淡家老二,老三凑到她身边端茶倒水,说着笑话凑趣。淡家玄淡家礼在外面再怎么胡闹,到了她身边都是乖孙子的样子,就是淡家儒那样的人,也是恭恭敬敬诚惶诚恐的。

赵枚当然更加诚惶诚恐,她小跑着回了宿舍,换了套衣服。白色衬衫,灰色百褶裙子,想了想,又在外面套了件淡粉色粗呢外套。

淡老太太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对她的打扮很满意的样子,才慢悠悠地问:“小枚,你成绩如何?”

赵枚谦逊地说,“还好。”

淡老太太回头挥了下手,一身黑色修身套装的助理把一个文件夹地给她。

淡老太太拿起名贵的金边眼镜打开来看,才叹息着说,“小枚真是个谦逊的好孩子,明明每次考试都是全班第一名。”

赵枚不知道怎么回答,淡老太太又说,“看起来你要是出去一段时间也不会影响成绩,这样我就放心了。”

“出去?”

“没错。家儒一个人在新泽西,身边没有个贴心的人,我看着不放心。想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淡林淑英女士笑得眼睛眯起来,十分慈爱的样子,“正好小枚你也可以去练练口语,毕竟香港本土虽然是英文授课,口音还是没那么准的。”

赵枚只觉得所有的血气全部都涌到喉咙,又被她努力地咽下去,脸上还是平静得体的微笑,她说,“您帮我定好机票了么?”

果然,干练的秘书小姐从包中取出一个信封,赵枚当着淡老太太的面打开,里面是第二天的机票,以及淡家儒在当地的住址和电话。

淡家的人把她送到机场,安检之后却只剩下她一个人。

飞机上,旁边满脸皱纹和蔼可亲的德国大叔亲切地问她,“how are you?”



来可以在长途旅行中多一个说话的对象,可是她最后犹豫了一下,只说了句,“fine,thank you。”装出一副自己英文十分差劲的样子,不想要发起对话。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牵线木偶,淡家随便哪个人动一动手指头,她就得手舞足蹈演着跌宕起伏的戏码。

比如说,她在学校再努力读书,成绩再好,在淡老太太看来,不过是当着她的面不经意地看一眼。

淡家儒算是她是什么人呢?

或者她算得上是淡家儒的什么人呢?她站在淡家儒的房门前,站在他的身边,他又会如何介绍她呢?

她该怎么对别人说呢?

那一刻,赵枚没有办法不怨恨,怨恨把她送到淡家的家人,怨恨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淡家儒。

她在学校,祥叔帮忙办请假。好朋友钟心怡说,你们家人好开明啊,高三了还让你去美国旅游,我就只能在这儿读死书,死读书,成为四眼田**。

其实钟心怡带着细框眼镜,一副白净秀气的样子,比不带眼镜还好看。

她聪明着,看出赵枚不高兴,说着笑话逗她开心。

lisa是在淡家儒在新泽西的大屋门口看见那个抱着膝盖的女孩子时,才觉得心里有一种压着一个秤砣的沉默yīn郁的感觉。

她遇见淡家儒的时候,这个男人正在图书馆里,抱着本德文的原版书读得认真,她和朋友在咬着耳朵低语,他眉头轻皱,长长的淡淡的一道目光瞥向她们,她赶紧低下头示意朋友们安静,专业书上浮现出来的却是他异常俊秀冷峭的侧脸。

香港本身就不是多大的地方,他们这个圈子的活动范围更是有限,一共就那么几家人,拐弯抹角不远不近都有点亲戚朋友的关系,熟悉的餐厅,几个高级的俱乐部,总会遇见。

她和他很自然的就在一起了。父亲是联署官员,她本不应该和他走得近,可是她实在是爱他,太爱他,爱到看见他的一个笑容,他的一个亲昵的动作都让她觉得是难得的珍宝。

后来,她大学毕业,直接去了淡氏。淡家儒力排众议,把她从8楼直调到16楼,她觉得这辈子的幸福不过如此。

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叫赵枚的女孩子的时候,淡家儒正陪着她在中环买衣服,购物袋子提了满手,兴冲冲的。

正挽着他的胳膊要上台阶,淡家儒忽然顿住脚步,望着台阶上下来的两个人,嘴唇微微一抿,眉头皱起来,眼神凌冽,浑身散发着森寒之气。

她诧异,这是

第一次在淡家儒身上感觉到如此强烈的情绪,这让她觉得他离很远。

“邵恒之,你怎么会在这里?”淡家儒问前面的带着夸张的大戒指穿破洞牛仔裤染着栗色头发的少年,声音很是严厉。

邵恒之,lisa听过他的名字,他是内地某个高官的私生子,小小年纪在香港上流社会的圈子混得很开,和很多名门公子都交往甚密。

少年没什么反应,倒是旁边的少女,像是被什么惊动了一样,低着头退后了一步。

“这不正好遇见了赵枚,就索性两个人结个伴一起逛呗。再说,您也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在中环这么多人的地方随处晃啊,我这是为了小公主保驾护航呢。”

“赵枚,真的么?”淡家儒抬眸,越过少年的肩膀,落在女孩子的身上。

女孩子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齐耳的短发,不浓不淡的长眉,窄窄的一道双眼皮,左脸颊一个笑涡,抿着嘴的神态和淡家儒有几分神似。

“嗯。”她乖乖应了一声,静静地看着他。

淡家儒倒是看不出情绪,“我让祥叔来接你,早点儿回家,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居然是一点都没把邵恒之放在眼里。

6-10

chapter6

lisa一开始猜这个女孩子和淡家儒那么像,大概是他的什么亲戚,要不就是私生女什么的,反正在香港的富豪圈里,在外面养几个外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是竟然不是,她在理发店做头发的时候,闺蜜在她身边用含糊的语气词指代着姓名,诉说着从别人口里听来的传闻。来来去去总结出来就是,这个赵枚从8岁起就一直都住在淡家,有父有母的,除了祖上的交情和淡家没有半点关系,甚至还有人传言,当年是淡家儒选了她,要放在淡家养大给他当媳妇儿的。

lisa当时就笑了,“这可已经是21世纪了,包办婚姻童养媳这些东西早就腐朽地连渣滓都不剩了,两家关系好,住几年,就成了童养媳啦?”

闺蜜也吃着薯片跟着笑,本来就是耸人听闻天方夜谭的事情。

在淡家儒放假刚回香港的庆祝party上,那个女孩儿穿着华伦天奴专卖店的橱窗里摆放着的限量版小礼服,遥遥地牵系着淡家儒的目光,终于在那个女孩儿牛饮了一顿的时候他去把她抱回了房间,还撞到了她。

她当时没觉得有多冒犯,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只是不知道怎么了,心里有了莫名的灰暗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那天她开着车,拿着从中国店买来的食材,到达淡家儒暂居的大屋时终于清晰地浮现出来。

淡家儒在普林斯顿并不高调,新泽西房价很贵,淡家儒的房子不大,后面一个小花园,跟隔壁距离不远不近,住着很是舒心。

那个女孩子身后是灰色的电子防盗门,坐在木质的三层台阶上,脚上一双黑色蝴蝶结芭蕾舞鞋,抱着膝盖,头埋在胳膊里,很是乖巧的样子。

看见她开门的时候,黑亮的眼睛里露出惊诧,转而便像想明白了什么,微微低下头,问,“淡家儒住在这里么?”

她把购物袋移到同一只手上,开了电子防盗门,沉重的防火门,木质的房门,终于进入宽敞的客厅,赵枚拖着小小的行李箱,在沙发上坐好。

lisa放好了菜,就寻找着话题和赵枚聊天。她惊讶地发现这个看起来十分小的女孩子竟然有很多见识,比如说她喜欢《呼啸山庄》多过《简爱》,她极其推崇列夫托尔斯泰的心理描写,她还可以和lisa聊凯恩斯和新古典主义经济,最后,她还聊到了现代医学和药理。

赵枚有多博学多才对lisa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名著的看法,对作家的认识,对哲学对历史乃至对当时的政治经济的看法,无一例外,都和淡家儒如出

一辙。

正心惊,赵枚似乎是坐累了,极有礼貌地挪动了几□体,衣袖之下,圆圆细细的手腕上,一块百达翡丽的细皮带女表。

她想起那时某次陪着淡家儒见陈氏的ceo,那个人当小玩意送给淡家儒的一对情侣对表中的女表,这上面制表大师亲自设计制作的刻字dd,却是全世界独一份的,绝不会认错。

另一块此刻还戴在淡家儒的手腕上,lisa本以为他打算在她生日时送给她,没想到已经戴在了小丫头的手腕上。

lisa控制不住自己的暮光,一直盯着那块表,甚至有几分贪婪和妒忌。赵枚也察觉了,对她说,“lisa姐姐是喜欢这块表么?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说着就去解表带。

lisa赶紧按住赵枚的手,说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又叹道,“daniel对你真好。”

赵枚却只是淡淡地笑,“淡家儒对家人一向很照顾。”

lisa控制不住自己恶毒起来,她说,“小妹妹你不知道,没有血缘关系,再亲也不是家人。这亲是不能乱认的,尤其是淡家这种人人都想要攀的高枝,你说是不是?”

赵枚只觉得屈辱铺天盖地而来,这种屈辱是逐渐加深加重的,从她在最叛逆的年纪必须得对所有的指令乖乖照做开始,从被关在这所房子门外等着人开门,任草地上的露水和台阶上的湿气一点点渗入她的皮肤,从眼前这个风姿妖娆美丽动人的女人用他的钥匙开门像女主人一样招待她羞辱她开始,寒意的水汽在心口凝结,形成刀锋冰凌直接插入心脏。

赵枚艰难地进行着对话,那边院子里有汽车驶进来的声音,透过宽敞明亮的窗户,她看见一辆藏青色的欧宝,驾驶位上一晃而过的清冷沉着的俊逸面孔。

淡家儒不久推开门进来,见了赵枚,绽放了一个笑容,“我就想着你这时候大概是到了。”

语气平常到好像他忙里偷闲提早回家的时候看见她因为风球登陆而放假在家。

社交圈子里,淡家儒和lisa算是公开的一对,女的美艳不可方物,男的清隽冷峭佳公子一个,不是不相配的。

闺蜜曾将看着lisa的潮流卡片机里偷偷拍的她和淡家儒的合照,也说过两个人有夫妻相。

这一天在饭桌上,lisa无意中看见墙上的全身镜倒映着的一桌人的样貌身姿,她隐隐约约觉得的相似在对比之下更加至关明显。

淡家儒从冒着热气的牛肉汤里盛了一勺,倒进赵枚的汤碗里,赵枚皱了眉头,淡家儒无声地笑,左脸颊上一个

笑涡若隐若现。赵枚乘他笑着,把自己的碗和他的空碗换了个,眨了眨眼睛笑起来,也是左颊上一个小笑涡。

神态容貌的相似,举手投足之间说不出的长久的相处和漫长的时光培育出来的脉脉温情和默契,让lisa嫉妒到咽不下去饭。

lisa终究是要回家,剩下淡家儒和赵枚两个人。桌上的残羹剩饭lisa心情恶劣没有收拾,放下碗筷的两个人却都沉默起来。

对着桌子,大眼对小眼。

淡家儒说,“小玫瑰,还不去洗碗洗碟子?”

赵枚心里憋着一股气,“我不会洗。”

说的话是实话,语气却是冷冰冰的。

她不知道他让她千里迢迢跨越大半个地球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如果单纯只是为了看他过得有多潇洒多甜蜜,那么她也看得够了。

lisa说她不是他的家人,她其实说的很对,她就是他的一个木偶,一个娃娃,他要把她往东放,她绝对不会出现在西面。可是他再想让这个布娃娃或者是木偶做出一副欢天喜地感恩戴德的样子来,又是在太难为她。

淡家儒忽然开了口,“不会洗就不会洗吧,我叫你来又不是为了让你洗碗洗碟子。”

赵枚忍不住问,“那你让我来到底是为什么呢?我马上就要参加联考了你知道不知道?”

他一下子就把她拽过去了,她没有防备,跄踉一下正好歪倒在他腿上,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觉得被他禁锢地难受,他却牢牢地按住她不让她起来。她就坐在他的膝盖骨上,硬邦邦的骨头,让她咯得生疼。

“小玫瑰,学会和我闹脾气了,是吧?”

赵枚不仅仅是觉得闹脾气那么简单,她从小就是从高处往低处看人的,等到见识了这个人的好,才会逐渐去结交。她从来都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那点子傲气因为成绩的优秀,因为周围的人对自己的肯定,而一直在成长过程中保持着。

可是就因为这个淡家儒,因为他的一个意思,因为他的一个想法,她就要被看不起,就要承受屈辱。

淡家儒掰过她的脸,对抗着她努力使劲儿保持原状的脖子,“哎呦,你小小年纪还学会皱眉头了,变成个小老太太了我可不管你。”

“那我也不用你管。”

“好,不用我管。”淡家儒怒急反而笑了,赵枚看着他细而白的整齐牙齿,看不厌的笑涡,眼泪忽的一声就掉下来了。

淡家儒清隽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几抹红色,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却还是保持着笑容,“没用的

孩子才会哭鼻子,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赵枚却是连哭泣都忘了,一下子从他的腿上跳下来,一站到地上却发现小腿肚都在控制不住地打颤。

她在整个房间里看了一圈,确定了目标,使劲儿拍了几下自己不受控制的小腿,刚一恢复如常,就赶紧跑过去把几种熟悉的瓶瓶罐罐找出来,又在饮水机处兑了杯温度正好的水,送到淡家儒嘴边。

淡家儒苍嘴唇都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干得发白,吞了药片,大口喝着水,刚吞了几片,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赵枚放下水杯,努力抱住他的身体,拍着他的后背。

直到咳嗽声逐渐平静。

淡家儒极其缓慢地大口喘着气,额头枕在赵枚的肩膀。

他的额头从一开始偏低的温度,到逐渐恢复到温暖平和,赵枚只觉得肩膀处的重量好像把她轻飘飘的生命固定在了大地上,踏踏实实的可靠。

许久,淡家儒说,“不生气啦?”

赵枚咬着嘴唇,吐出一句话,“那个lisa姐姐没有好好照顾你么?为什么你的身体状况反而不如寒假在家的时候?”

淡家儒轻笑,“换季了,再加上搬了家,水土不服。”

赵枚无声地圈住他的肩膀。

淡家儒的干燥地嘴唇抬起来碰了碰赵枚的嘴,这是他第一次亲吻她的嘴,干干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感觉到像羽毛一样轻的触感,又觉得他的唇温度高得惊人,干得不行,她试探着,伸出舌头在他的唇上润了润。

这在男人眼里,无疑是天大的诱惑。

淡家儒忽然托起了她的脖子,只是轻轻的,但是赵枚却觉得无力挣脱,他灵活的舌头探进来,享受小玫瑰柔嫩的甜美。他在她的口腔里翻卷着,力道柔和却在她那里引起惊涛巨浪。

他就这样吻着她,还是苍白的面色,两颊淡淡的红,可是这红不一样了,原来的那红让她觉得害怕,可是现在这红却让她觉得眩晕,她觉得自己像是跌进了爱丽丝的仙境,他为她打开了一扇窗,让她兴冲冲地冲出去看,原来世界无限,一切都是新奇而美好的。

chapter7

她那时候只有十六岁,淡家儒把她叫到了新泽西,房子周围有小花园和几垄地,离最近的邻居也有一段距离。

两层楼高的房子,楼上两个小房间,一间大书房,一个大大的可以晒太阳的阳台。楼下是一个宽敞的小客厅,旁边餐厅和大厨房。

赵枚和淡家儒像在淡家的时候一样,仍旧是隔壁,占了楼上的两间房。

那之后lisa再也没有来,但是赵枚知道淡家儒还是和她在一起,因为每每会有电话打来,淡家儒细声温语,有商有量,对于大部分的问句都是肯定的答复。

他并不避讳着赵枚,可能是想着她的年纪小,甚至有时候就在散乱着整个宽大沙发上的文件夹中寻到她的腿,躺在她腿上接电话。

赵枚并没有把功课带过来,一个人无聊,早晨起床来,步行40分钟,到最近的超市去买东西。

她倒是不爱吃零食,新泽西华人很多,超市里面来来回回,黄皮肤黑眼睛,让她觉得镇静又亲近。

赵枚每次购物的时候,总是想着这次买了,下次就不用买了,于是每次都超量。传送带上,几包芝士刚离开冷柜,包装上一层水珠让塑料袋太滑,不受控制地碰倒了前面的几瓶优格,顺势一起倒在前面顾客的食品堆上。

前面的男生回过头来,赵枚心里突突跳了两下。

和他一样的不厚不薄的淡色嘴唇。

只是线条没有淡家儒精致。

男生朝赵枚阳光地一笑,动作麻利帮她把倒下去的众多东西扶好,赵枚还是呆呆的,什么都不说。

男生的背影也和淡家儒很像,一样的高挑的身材,宽阔的肩膀,只是淡家儒要比他瘦削地多,骨骼的形状可以透过针织衫看得分明。

竟然是看到一个男人就要拿来和淡家儒相比,可是淡家儒那么好,那么好,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好,可惜却不是她的。

一个人挎着一大购物袋的食物饮品往回走,又没有合适的公共汽车可以坐,赵枚走得累,只好停一阵歇息之后再继续。

最悲惨的却是,到了门口却发现没有钥匙。

淡家儒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了,她来第二天,就给了她家里的钥匙,还拴着米老鼠的钥匙环。

真的是把她当小孩子一样。

她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累得不行,为了自己一时心血来潮的冲动购物后悔不已,可是这时候她最想要的却是随便找一张床躺下来睡一觉。

幸好还带着手机,通讯录里只一个电话,她只能

打给他。

铃声响了很久,没有人接。她想要给他发个短信,想想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淡家儒很可能在忙,这样打扰他,一遍又一遍,毕竟不好。

远远地听见自行车铃声在响。

在超市看见的男孩子跨坐在白色越野自行车上,车轮是亮丽的粉蓝色,看起来颇像蓝天白云的配对。他问她,“需要帮忙么?”

赵枚有一瞬间尴尬,站起来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住这附近?”

男孩子低下头,抬起头来时又是展颜一笑,眉目俊朗,阳光帅气,“刚才看你自己拿那么多东西,又没有开车,一个单身的中国女孩子,自然要格外小心一点,就冒昧送你回来了,不过我住的地方也不远,只隔了一个街区。”

赵枚微微感动陌生人如此的关怀,“谢谢。”

“没带钥匙?”

“嗯。”

“我叫邢未羽。未来的未,羽毛的羽。”

赵枚刚想答话,眼角余光瞥向公路远处是过来的熟悉车子。

目光立刻被吸引,刚刚认识的邢未羽连名字都没被记住,就被晾在一边。

邢未羽见她不说话,把手在她面前晃一下,笑着说,“小女孩儿,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英文名也行啊。”

“赵枚。“她简短地答。

“玫瑰?”

“不是。”赵枚匆忙地答。

邢未羽也不生气,“那么赵枚,再见。”说罢帅气地骑着自行车离去。

见到车子里的人,赵枚灿烂的笑脸倏忽不见。

不是淡家儒。

“赵小姐,你好。”东方面孔的利落地关了车门,站到赵枚面前,用生涩地中文说道。

见她微微疑惑,青年继续用他不标准的中文解释,“赵小姐,我是钱易,淡家儒先生的私人助理。淡先生有事不能回来,他吩咐我过来帮忙。”

私人助理?淡家儒竟然有这么多的私人助理?美艳动人的官小姐lisa是他的私人助理,这个脸庞方正森然的具有明显东方特征却连中文都讲不好的年轻人也是他的私人助理。

赵枚人生地不熟,唯一倚仗就是淡家儒,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个人,或许他只是偷了家儒的车?

钱易很专业地低下头,微笑着说,“淡先生让我来给马大哈的小玫瑰送房卡和钥匙,赵小姐现在可以相信了吧?”

赵枚有一点赧然,又为淡家儒把他们之间的昵称透露给外人微微气恼,礼貌地答:“谢谢你。”

手掌提了

太多的重物,一瞬间使不上力,韩哲泰跟在后面,把购物袋送到厨房。

赵枚只觉得无力,趴在沙发上不想起来,韩哲泰最后欠了欠身,在茶几上留下一张名片,“赵小姐在美国期间有什么杂事可以随时找我。”

赵枚点点头。

钱易礼貌地告别离开。

倚在沙发上远眺,窗外层层叠叠的火烧云,那样鲜艳浓烈的红,好像一直要烧到人的心里似的。

那之后几天,淡家儒都没有回家,甚至没有一个电话,一个短信,一个邮件。

赵枚抱着从超市买回来的食物,用书房的台式机看电影。

拉上厚重地华丽窗帘,白天黑夜都是一样的黑暗。

一个并不年轻的电影。

她只是个十分平常的女人,平凡无奇的丈夫,嬉闹淘气的儿女,她笑着照看家里的俗物,在笑容中隐藏微微落寞。

他是个开着车到处旅行居无定所的男人,他向她讨要一杯水,她带着他去一座桥。

一切相知相爱都那么快,而相守却是那么难。

他要带她走。

她坐在丈夫的车子里,从后视镜看见雨里的他,他几乎是狼狈不堪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一缕一缕贴在头皮上,好像一只斗败了的公**,沧桑深邃的眼睛里通红的一片,泪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静默地看着她的车子离开。

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告别,平淡而撕心裂肺的决裂。

他那样爱她,她那样爱他,那么那么深切地相爱,却还是要放手。

之后的遗物和骸骨,反倒是累赘。

最深的爱全部在离别之时的平淡中就能体现。

赵枚的眼泪控制不住留下来,那种无法相爱的痛楚。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明明与自己无关,可是赵枚还是哭肿了眼睛。

或许是因为都是不被承认的?

书桌上的一盒纸巾被用完了,塞满了垃圾桶。

情绪太不好,算一下时间,钟心怡应该已经放学了,赵枚就摸到客厅去给她打电话。

她乐得电话账单越多越好,这样也能提醒提醒淡家儒,这栋房子里还有个大活人。

钟心怡离了最好的朋友太久,也非常想念,又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学校都开始组织模拟考了。

赵枚迟疑了一下,只能说家里的人还没完够。

她赶紧转移话题,“我刚才看了个电影,哭得稀里哗啦的。”

“什么电影这么好看,等你回来我们再看一遍吧。”

赵枚这才叹出一口气,说,“得了吧,那片子好看是好看,我可不想看第二遍,我怕再看还是要哭。”

钟心怡向来性格活泼好奇心强,“你这么说我就更想知道是什么片子,昨天我也出去看电影了呢。”

赵枚来了八卦的兴趣,“你自己?”

“你先告诉我什么片子。”

赵枚只好答,“《廊桥遗梦》。”

钟心怡满意地听到了她的答案,说,“不是,还有我姐,我姐的男朋友,还有她男朋友的一个朋友。”

一大堆的朋友,赵枚却听出了个大概,“怎么,你姐领着你四人约会?”

钟心怡笑着说,“瞎说什么呢!那个哥哥性格活泼开朗,又会说笑话凑趣,在理工大学念热力学。他还说自己将来就是个烧锅炉的,特别幽默。”

赵枚故意说,“你可是很少用特别这个词呢,一看就知道想着他很久了。”

钟心怡欢快跳脱的声音变轻,“人家都有了学识地位什么都匹配的未婚妻啦,我在他眼里只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儿。他毕业了就要结婚了,难道我要付伏低做小?我才不甘心,97回归了,不是倡导我们做新女性么?”

赵枚本来是在开玩笑逗趣,想要驱散看了电影后沉重的心情,声音都比平时高,此刻听了钟心怡的话,忽然像是被什么人点了穴,全身都不能动弹,笑容僵在嘴角,话也说不出了,好像是最最耻辱的一面被拉扯出来,摊开在阳光下,让世人看着,笑着,嘲讽着。

钟心怡见她忽然没有了声,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赵枚,你怎么了?”

赵枚这才发现自己做了回金庸武侠里面被点了穴的无名小卒,当了半天的木头,忙说,“我没什么事儿,我家里人回来了,我得挂电话。”

这话本来是搪塞钟心怡的,可是刚放下电话,赵枚就听见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她急着去门口看看是谁,电话本来被抱在她怀里,放回去的时候忘了整理好拖长的线,被线一绊,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力,忍不住轻乎一声,膝盖重重地撞上了刚硬的茶几脚。

她痛得倒抽一口气。

灯的开关被按下去的声音传来,幸好按一次开的是大灯旁边的一周蓝色小灯。

幽暗的灯光里,淡家儒静静地站在门口,一张清隽的脸平添了几分冷意,鼻梁上的暗蓝光影,让注视着她的目光格外幽深冷峭。

他刚想要把大灯打开,赵枚急忙忍着疼,喊,“不要!”

淡家儒皱着眉,低沉着嗓子问:“怎么

了?”

赵枚低声说:“没什么,不小心碰到茶几了而已。”

淡家儒啪的一声打开了灯,赵枚条件反射一样闭上眼睛。

淡家儒看着她,眼睛肿的像核桃不说,身体在沙发和茶几之间蜷成一团,头快要埋到xiōng口。

他嘲讽一笑,“我不在家,你就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赵枚只恨不得自己能瞬间移动,从他眼前消失。

淡家儒站在原地没动,接着说,“怎么还想跟我硬气?”

赵枚抬起头,倔倔地咬着唇盯着他,不说话。

chapter8

淡家儒这几天很忙。他马上就要毕业,之后是顺理成章地进入淡氏工作,淡氏去年收购了法国老牌护肤品牌爱丽丝,拓宽了自己的产品线。然而,悠久历史传承的同时意味着没有突破,他正在厉兵秣马,准备着一条全新产品链的推出,同时推广健康有机的理念。

淡氏集团在新泽西有分部,淡家儒不是正式员工,不过好歹有一个小型会议室,大概能坐30多个人。

前台的女士很快领他们到会议室,有礼貌地关门离去,在这里,每个人都有着频率很快却优雅的步伐,每个人都有忙不完的工作。

他今天要见的人是哥伦比亚大学的高级教授k,同时给多家化妆品公司做过咨询和产品研发指导,拥有一个重要的专利。

不过淡家儒希望他做的事情与任何一家其他的公司都不同。

淡家儒说:“您也意识到了,欧莱雅集团开发的新产品专注于号称专注于基因,雅诗兰黛集团与之抗衡的新技术则是密集保养,说白了,都是在传统手法上创新。

“这么多年来,淡氏的成绩,您也看见了。市场就那么大,别人多吃几口,我们就要少分一杯羹,这是个浅显的道理。这么多年无论是奶奶,还是我的其他长辈,苦心经营,为的也是能够和它们两家争一争。

让您放弃自己的职业规划,来和我一起承担风险,做这个零起点的新产品线,需要决心和勇气。但是我既然厚颜找您来了,就是有信心,也有能力,保证让您有最好的实现梦想的机会。”

话说到这里,淡家儒住了嘴,含笑看着k,等他的答复。

身后的lisa立刻把手中已经准备好的合同放到桌面上。

k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只有24岁,他的眼睛黑而明亮,他的笑容神采飞扬,他恳求的话还带着骄傲的贵气,他让他放弃平静安稳的职业帮他去拼搏,还如此的理直气壮。

k笑了笑,在合同上扫了两眼,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抬起头来再看看淡家儒的脸,微微苍白瘦削,唇边笑意却并没有什么欣喜若狂的意味。

送别了k,淡家儒吐出一口气,神态微微放松,正在解衬衣的袖扣,想起什么一样,向刚进门的钱易挑了挑眉。

lisa看见钱易凑过去在淡家儒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淡家儒轻轻笑了笑,穿上外套,从容地走了出去。

没想到一回来就看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如果拍下来给邻居看,大概他会被调查是否进行过家庭暴力。

尤其是她还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淡家儒的脸色更加不好看,沉着脸走过去,看了看她的腿。

这一看吓了一跳,整个膝盖骨上覆盖的皮肤都肿起来了,青中带紫,还渗着血丝。

赵枚愣愣地看着他俯下来的脸,不敢喊一声疼。

忽然,淡家儒一把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赵枚一惊,犹豫了一下,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把她抱到二楼自己的房间,放在床上,蹲在地上找医药箱。

赵枚盯着他的后背,透过修身的衬衫,能够看见他漂亮的蝴蝶骨的形状。

心里忽然就柔软起来,带着微微酸涩。

他竟然又瘦了不少。

淡家儒转过来,拿着棉签,给她用酒精消炎。

伤口火辣辣的,棉棒上的温度却是清凉的,她不自觉地竖起了细小的汗毛。肌肤上偶尔碰到他指尖的刹那触感,却是让人心悸的烫。

末了,他捧着她的脸,安抚性地亲了亲。

她拽住他的手腕,从手腕滑下来抚摸他的手背,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没有明显的骨节,指甲圆润而光泽。

“刚刚在和谁讲电话?”

赵枚握着淡家儒的指节,说:“同学。”

淡家儒微笑。

赵枚赶紧加了句,“是女同学。”

淡家儒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淡淡的,“我好像并没有限制你的交友自由。”

赵枚不安地搓了搓手。

淡家儒拍拍她的肩膀,离开了房间,赵枚怔怔看着他挺拔的背影。

他小时候可以肆无忌惮地亲亲她,命令她,欺负她,逗她笑,可是现在却是如此喜怒难辨,亲亲她,抱抱她,仍然是常事,可是他都是个男人了,这样非亲非故的关系,还是一会儿亲昵一会儿要撇开,算什么呢?

十六岁的少女一颗懵懂之心,就这样被高高抬起来,又轻轻放下。高高低低之间,那么多不确定的惶恐。

和邢未羽熟悉起来,是这之后不久。

赵枚一般都呆在家里,看看电影,吃吃零食,偶尔出去,也只是去附近的超市。

奇怪的是,每次都会遇见邢未羽。

渐渐成为点头之交。

赵枚拿起架子上的杂粮面包,这家超市的手工面包是赵枚最近发现的最好吃的食物之一,有点像俄罗斯的大列吧,只不过体格略小,制作上也显得更精致。

正想要把架子上最后一个也收入囊中,一只具有明显亚洲人特征的手把赵枚的猎物取走。

赵枚抬起头来带着敌意

看向手的主人。

邢未羽年轻帅气的脸上挂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赵枚立刻把平静的目光改为忿恨的瞪视。

邢未羽说:“喂,喂,赵枚,你这样可不好。真正的淑女,要有xiōng襟和气度。”

赵枚反唇相讥,“看来你一定是多年来一直秉持着淑女原则,否则不会对其如此精通。”

邢未羽气急。

赵枚笑了一声,推着购物车从他身边经过。

邢未羽从后面追上来,赵枚感觉他的脚步就在她身后不远,她要是忽然停下脚步,邢未羽一定会控制不住由于惯性撞到她的身上。

她叹了口气,边走边说,“为什么我总是遇见你。”

邢未羽说,“中国有句古话,有缘千里来相会。”

赵枚加快脚步,听他的胡言乱语,脑袋都有点发晕。

结果她真的晕了。

大概是前一天傍晚下了朦胧细雨,她站在阳台等,看看能不能看见淡家儒的车灯,结果不小心着了凉,还想着今天回去要多喝热水,谁想到会这么轻易就晕倒。

最后只听见邢未羽在她耳边惊慌地大喊,“赵枚,赵枚!你怎么了?喂,醒醒!”

邢未羽见她不答应,一把把她打横抱起来,往外跑,赵枚悠悠醒来的时候,他微微喘着气,脚步仍旧是飞快。

赵枚一直以为他是阳光男孩,热情开朗,此时才发现,他焦急的时候抿紧嘴唇,皱着浓眉,眼神yīn鸷得吓人。

他的手紧紧固定住她的腰,皮肉在疾走中拉扯着,生疼。

赵枚说:“我没事了,放我下来。”

邢未羽脚步一顿,看见赵枚执着的眼神,最终还是依言把她放下来。

赵枚想要自己回家。

邢未羽不同意,“作为一个中国的君子,没有道理让病中的女孩子自己回家。”

赵枚实在没有力气和他吵,只好同意。

邢未羽是个吸引人的男孩子,年轻帅气,看打扮家世也非常好,可是赵枚却挂念着家里有几分可能出现的淡家儒。

邢未羽搀扶着她走了很久,直到视野里出现熟悉的房屋,红色的房顶。

赵枚的脚步停下来,看着邢未羽,再往前就是私人领域,她不想带着他去。

邢未羽说:“我仍旧不放心,可以送你到家门口么?”

赵枚裹紧自己的外套,夜风微凉,反倒让头脑清醒了几分,国外医生轻易不开抗生素,但她记得前几天淡家儒有轻微的感冒,她曾经跑去附近的24小时药店买了柠檬冲剂,服侍他连喝几

天。

他身子一直不甚康健,一点小病,也可能引起很严重的后果。

她一直记得十几岁的时候,淡家儒失足掉进室外的恒温泳池,当时已经是秋天,淡家儒会游泳,可是在池水中呆久了凉气入体,终究没有力气游到池边。

昏迷的时候又不小心把脑袋撞上了池中的硬质塑料漂浮物,被人发现后送到医院,在vip病房昏迷了20小时。

淡老太太吓出心脏病。

赵枚嘴里烂了两处,每处都是黄豆大小的溃疡,连走路都会痛。

因此记忆犹新。

赵枚对邢未羽坚定地摇一摇头,拒绝之意分明,“没关系,你先回去吧,今天很谢谢你。”

邢未羽犹豫了一下,终究同意,深深看了她一眼,潇洒离去。

赵枚目送他离开,转身慢慢往家走。

走到大门前,脚步忽然停下来。

她抬起头,微微带着不可置信和隐藏着的喜悦。

昏黄的两盏大灯,在晚风中轻轻摇晃,灯下的人冷峻眉目明明灭灭,苍白面色,黑色的双排扣大衣,双手插入口袋,敛眉,不知道站了多久,耳唇有依稀的红。

赵枚仍旧头晕,只觉得此刻又添上目眩,只敢低下头,看着淡家儒鞋面上的皮质纹路。

他在头上问:“那个男孩子叫什么名字?”

赵枚的舌头打结,“什,什么,么男朋友?”

他的声音仍旧无悲无喜,“小玫瑰,不要装糊涂。”

赵枚头低得不能再低,声音也是低得不能再低,“他叫邢未羽。”

淡家儒倚在厚重的门上,没有吭声。

赵枚想了想,小小声分辨,“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淡家儒扬眉,我们?她在他面前说我们?

“连朋友都算不上,就可以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你明明是接受最高贵的教育长大的,我们淡家的家教难道就教会你随随便便和男人搂搂抱抱?幸好这是在美国,是在我这里。如果是在祖屋,如果让奶奶知道了,我看你要怎样交代?”

他言语锋利,他语气嘲讽,他态度冷漠。

赵枚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使劲儿的揉捏,疼得几乎窒息,眼泪刷一下掉下来,大滴大滴的。

所有的不甘和苦闷就这样爆发,她咬着牙一声不吭,不辩解一句,眼泪在地板上晕开,变成淡色的圆圈。

chapter9

身体都要向前倾,摇摇欲坠。

淡家儒猛然变色,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肩膀。

“你怎么了?小玫瑰?”

赵枚轻笑,不知道是心痛还是嘲讽。

他看了她这么久,竟然还不如邢未羽,能够看出她脸色不好。

“感冒?”

她终究是不忍心耍脾气,攀着他的手臂,点了点头。

淡家儒说,“进去吧,外面风大,既然感冒,就更不应该在外面吹风。”

“不要。”她趁着他眉目之间的线条舒展而放松,表情和缓,大着胆子拒绝。

淡家儒看着她,黑眸中带着些微疑惑和不解。

赵枚轻声问,“你可不可以抱我进去?你很久都没抱我了。”

淡家儒终于俯□子,将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把把她打横抱起来。

她熟练地在他怀里调整着姿势,舒适温暖的怀抱,让她终于想到为什么这样的抱法,叫做公主抱。

她紧紧贴着他的xiōng膛,听着他起伏的心跳,闻着他身上清冽的淡香。

他的怀抱,是她今生所能邂逅的,最梦幻的奢侈美好。

他说,“你今年就要17岁啦,怎么还动不动就让人抱?”

她忽然之间,鼻子再次发酸。

明明是同一种抱法,刚才在超市昏倒,邢未羽抱她的姿势,和淡家儒现在抱她的姿势,未必有什么不同。可是为什么在她的感觉里,刚才只觉得生硬,难受,尴尬,现在却只希望从大门到卧室的距离长一点,再长一点,一直走不完才好。

喜欢他,明明是这样的喜欢着他,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人们都说,看山跑死马。他就好像一座常青不败的陡峭高山,她骑着马,挥舞着缰绳,挥洒着汗水,为了他赴一场长途跋涉。她时时刻刻觉得疲惫,可是看着山,总是觉得那样近,放佛再过一会儿就到了,于是又让自己继续向前走。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到了马儿力竭而死之时,她也到不了他的身边。

“我要放你下来了。”淡家儒在沙发处站定,提醒她。

她抱着他的脖子不肯下来。

淡家儒无奈,曲着腿把她放在沙发上。

她把心一横,回忆着生理健康课上的内容,凑过去亲吻他。

淡家儒脸往旁边一闪,避开她的嘴。

赵枚难过的心口疼,可是她说,“求求你。”

淡家儒摸摸她濡湿的头发,“你还小,很多事情,你都不明白。”

赵枚只知

道这时候必须抓住他,否则她只能是功亏一篑,她紧紧拽住他大衣敞开的前襟,“你刚刚才说,我马上就要17岁了,我学过生理卫生,也接受过青春期性教育。”

淡家儒笑笑,看着自己颤抖的衣襟,示意她看看自己的手。

“你的手在抖,不要逞强。”他说。

赵枚无法控制自己的手,却执拗地盯着他的眼。

淡家儒倾身,温热的气息喷在赵枚的脸上,她甚至看见了他的嘴唇因为干燥而浮起的微微的白屑,形状仍旧是无可比拟的优美。

“你在害怕,”他仍旧看着她的手,“抖得太厉害。记得么?你10岁的时候不小心打破了***青花三指花瓶,被淡家玄抓了个现行,我从楼梯下来,看见你在背后交握的手,就是这样抖成一团。”

“我的手在抖,可是我不害怕。”此时此刻,她真的什么都不怕了,反正伸头是一个死,缩头也是一个死,“我只是紧张。”

她因为感冒面色潮红,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淡家儒轻叹一口气,想要拂开她的手。

赵枚不放,反而用尽全身力气往前凑,再次吻向他,并且终于碰到了他的嘴唇。

他没有立刻推开她,近在咫尺的黑眸中,无波无澜。

赵枚没有退路,她把她从电影中看到的,电视剧中学到的,在言情小说中见识过的,用于接吻的技巧,都用在此时此刻,笨拙地引诱。

她像品尝雪糕一样,舌尖舔过他干燥的唇瓣,一点一点润泽,描绘他不厚不薄的两片唇美妙的弧度。

她没有经验,她也从来不是个幸运儿,可是她够执着。

她小心翼翼地偷偷瞟着他的眼,看着那里的平静渐渐被打破,好像一片树叶,飘落在湖面上,惊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淡家儒的手掌按在她的肩膀上,大力把她推开。

赵枚倒在沙发上,沙发宽阔而柔软,身体深深陷进去,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沙发面仍旧在起伏,赵枚心里却疼极。

一个女孩子,用尽所有的勇气,不过是想要把自己送给他。他温柔的拒绝,比任何刀子更伤人。

淡家儒从沙发上坐起来,转身走开,边走边脱自己的黑色风衣,随手扔在地上。

他的背影,永远那样修长,又瘦削。

赵枚看着他,只希望他走出自己的视线,走出自己的生命,不要再把她当成一个小宠物,小玩具。

然而,就在淡家儒走到楼梯处的时候,他忽然转过身,远远地望着她。

脸色生硬如铁,苍白而秀雅。

赵枚敏感的发现,他竟然是在生气。

可是她高兴,至少,他没有丢下她一个人,那样难堪。

淡家儒克制了很久,才克制住自己不向她发火。

他一步一步重新走回她身边,从上往下俯视着她的脸,“是谁教你怎么接吻的?那个邢什么的?”

明明上次,也应该是第一次接吻,她只会承受。

赵枚一下子涨红脸,在他严厉的目光下,呐呐地开口,“我看了很多书,电影,还有电视剧。”

其实还偷偷问了交过几个男朋友的钟心怡。

只是她怎么都没有办法向他说这些。

“我和那个邢未羽,真的只是去超市的时候偶尔碰见过几次,他送我回来,也是为了道义,你相信我。”

赵枚看着他,惴惴不安地等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就因为太专注,所以在他忽然坐到她身侧,托住她的后脑勺,吻上她时,她才会不知所措。

刚才满脑子浮现的影像和语句,全部被抛到九霄云外。

赵枚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个吻,她只知道,这比他第一次吻她给她的感觉,更加惊心动魄。

淡家儒在全香江都是出了名的病弱贵公子,温文如玉,尔雅若兰。

可是这个吻,凶狠,危险,充满独占欲。

甚至超过了吻的边界,他咬着她的上唇,碰撞着她的牙齿,把她整个下唇吞入口中,用舌头大力舔丄舐。

赵枚感觉到疼,甚至清晰感到了自己被他咬出了血,满嘴都是血腥味。

可是她选择迎上去,用自己并不强韧的舌头,缠绕着他的。

淡家儒的床,长2米,宽2米,浅灰色床单,整洁然而柔软,标准的king size。

赵枚的身体陷入柔软异常的床垫。

在沙发上,他从她的外套里面把她捞出来,好像让一只蝴蝶破茧成蝶一样,依旧是公主抱,然后把她扔进床里。

人的一生,总会有一些时刻,因为一些人,格外与众不同。

此时此刻,对于淡家儒来说,就是个特别的时刻。

因为他的心,浅浅的,痒痒的,甚至带着点疼痛的,动了。

并不强烈,可是却不容忽视。

当然,心动是伴随着强烈的欲望一起到来的。

他缓慢而耐心地解着赵枚的v领t恤衫上面的小扣子,一个,又一个

,如同剥除一颗绝美的明珠外面精美的包装纸。

赵枚在他的目光下,害羞,然而不退缩。

灵巧的手指终于将所有的扣子一一解开,他卷起她的t恤,从下往上剥,神情慎重。

很快,就解除了所有的束缚。

她想要遮蔽,可是他不同意。

淡家儒看着她,她整个人都娇小玲珑,皮肤细腻,在灯光下,象牙一样的白。

xiōng部发育的不错,目测应该是c cup,而且蓓蕾的颜色是浅淡的粉。

赵枚正在用全部的勇敢,来撑着自己脸上的坦然。

只有一点最不好,她已经不着寸履,可是他却依旧是衣冠整齐。

白衬衫上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无。

然而,他在她的上方,专注地凝视着她,她觉得不甘心,伸出手从他衬衫的下方钻进去,从他的后腰往上细细抚摸。

这个举动让他的呼吸瞬间更加灼热。

喷薄到她的脸上,xiōng上,几乎要烧起来。

然后他从容地在她面前,脱去自己的衣服。

他很瘦,甚至常年病弱,可是并不是白斩**,而是那种很漂亮的薄薄的一层肌肉覆盖在形状完美的骨骼上的修长紧实。

全世界,他是她看见的第一个男人,她看见他的器官,凶险的,张扬的,她不敢看,可是她不能退缩,她只能把头扭开。

可是他不让,他转过她的头,箍住她的脑袋,对准她的嘴唇儿,再一次吻上来。

唇齿相依之间,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诱哄,“小玫瑰,放松,你要放松。”

她努力了,她一直在脑袋里面默念着我要放松,我要放松。

可是大腿依旧是僵直的。

他在她的大腿处抚摸了一阵,然而并没有用手指尝试,就那样进入了她。

疼。

她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几乎要昏厥掉。

情不自禁去推他的肩膀,甚至颤抖着腿曲起膝盖想要让他离她远一点。

她知道会痛,可是不知道他会让她这么痛。

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流出来,伴随着铭心刻骨的疼痛。

对于赵枚,那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是一个时代的开始。

她羞耻地看着他的手指上,血迹的红在白皙的指尖上,张扬又妖娆。

那个流出血液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

“小玫瑰,从8岁开始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欠了我这么多年的东西,现在终于还给我了。”

r>  赵枚咬牙,淡家儒轻轻勾起嘴角,凑过去亲吻她的嘴唇。

chapter10

痛。

好痛……

怎么那个地方会那么痛!

激情过后,赵枚身体好像被卡车碾过一样,无一处不酸,无一处不疼。

蓦地,粉嫩的小脸涨得通红,酸疼的呻吟也被拼命压回去。

肌肤上,似乎还能感觉到他爱抚的力度,xiōng前和脖颈的细腻肌肤被肆无忌惮地印上啃噬吸吮的痕迹。

睁开眼睛,淡家儒的侧面像一块冷硬的玉。

他似乎睡得香甜。

其实淡家大公子的睡相虽然优雅,可是四肢舒展,十分地占据空间。

赵枚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甚至还记得把她抱到浴缸里面,清洗她的身体,还换了床单,并且用柔软的浴巾包裹住她。

又一次瞥一眼熟睡的淡家儒。

玉色的xiōng膛微微起伏,他像一只蛰伏的美丽野兽。

忍不住凑过去,在他微蹙的眉心亲一亲。

最终还是决定回自己的房间。

两脚刚踩上地面,小腿颤了两下,淡家儒的声音悠然响起,“要做什么?”

赵枚愣愣地回头看他。

淡家儒依旧皱着眉,她的一个亲吻并没能让他的眉毛舒展,“不睡觉?”

赵枚掂量着自己并没有能力在体力不济的情况下回到自己的房间,索性重新躺回去。

淡家儒眉间的褶皱更深,把她拽到身边,一条胳膊有意无意地搭过来,固定住她的身体。

她不敢继续贪看他的睡颜,就闭起眼睛听他的呼吸。

终于在均匀的呼吸中沉沉睡过去。

赵枚醒过来的时候,淡家儒已经不在。

她依旧很累,可是却睡不着。

有人敲门。

赵枚穿好衣服去开门,是定期给淡家儒做清洁的钟点工,因为以前打过几次照面,两个人已经算认识了。

她说用口音十分浓重的英语说,“赵小姐,有位男士在楼下等。”

赵枚用了很长时间才分辨出她这句话的意思。

用最快的速度洗脸刷牙,穿上简单大方的连衣裙,下楼见客。

楼下客厅,果然已经有西装革履的人在等。

是那个钱易。

他彬彬有礼地低头致意,赵枚问,“淡先生让我来帮助你办理回国事宜。”

“淡家儒人呢?”

“淡先生现在人不在新泽西,他今天早晨的航班飞往台湾开会。”

赵枚的嘴唇顷刻发白,她不相信,他竟然一句话都不对她说,转让助理来通

知她,让她回国。

她冲到座机处打淡家儒的手机。

冰冷的机械音提示着,他已经关机。

钱易又说,“赵小姐,淡先生此时应该正在飞行中,手机自然是关机。”

赵枚几乎是愤恨地看着他。

钱易一声不吭,低下头,像一只木偶。

赵枚又问:“lisa小姐呢?”

钱易的语气疏离刻板,“赵小姐,lisa小姐在新加坡开会,如果赵小姐有什么事情找lisa小姐,我可以帮你转达。”

赵枚无力,只能疲惫地摆一摆手。

赵枚在新泽西逗留了一个星期,钱易固定每天上午9点出现在淡家儒的屋子,探望她的情况,询问她回国的日期。

第二天的时候,她终于打通了淡家儒的电话。

那面似乎很忙,声音算不上嘈杂,不过急促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接着是纸张翻动的声音。

他似乎在掩着嘴低声咳嗽,好久才平复呼吸,“小枚,有什么事情?”

声音里隐隐带着不耐烦。

赵枚终究不是会死缠烂打的女孩子,她说:“你身体还好么?”

淡家儒做了个手势,示意办公室中的人噤声,走到窗边低声道:“还好。”

赵枚忽然就想不出什么话说了。

淡家儒挂了电话。

是她勾引他,是她主动送上门。

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在最后一刻接受了而已。

难道要让他在接受了她之后满腔柔情柔情蜜意陪在她身边,喜欢她,爱着她,和她谈情说爱?

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几天后的傍晚,她收拾好自己的随身衣物,反正来的时候也只带了一个小小的手提箱。

最后一次出去散步的时候,又一次遇到邢未羽。

邢未羽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赵枚,看来以后没什么机会见到你了。我在普林斯顿大学的交流上个星期就结束了,这个星期天,我就要回国了。”

赵枚本以为他是土生土长的华裔美国人,现在才知道他只是在大学期间出来交流,便顺着话随口问:“你念国内什么大学?”

谈及母校,邢未羽笑起来,报了北京一所著名高校的名字。

赵枚“啊”了一声,“你好厉害。”

这所大学的名字,即使是生在香港长在香港的她,也如雷贯耳。

这一日,赵枚随手披着淡家儒的厚绒棒球外套,衣服空空荡荡的,格外显得人小,脸色也憔悴了许多。

邢未羽此时抒发过临别感言,骤然发现赵枚的精神不好。

他轻快地笑起来,“明明是水水嫩嫩的一个女孩子,怎么把自己搞到这副模样?你学人家嗑药?还是通宵上网了?或者是失眠?”

赵枚也随着他笑起来,“你又不是医生,更不是中医,还精通这‘望闻问切’的功夫?我的脸色很吓人么?”

邢未羽摇一摇头。

赵枚酝酿着如何和他告别。

邢未羽忽然说,“我不是医生,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是在隐忍着,压抑着,否则你不会这样憔悴。告诉我,是谁忍心,让你这样难过?”

赵枚裹紧外套,“你管的太多了。”

邢未羽自嘲一笑:“我从未想过,我也会有自作多情的一天。”

周末,赵枚回到香港。

赵枚重新回到寄宿学校,钟心怡兴奋地张开双臂跑过来拥抱她。

接踵而来的,是无休止的考试,无休止的复习。

她渐渐觉得香港的空气潮湿而闷热,好像三温暖中弥漫的湿气,让她喘不过来气。

她再给淡家儒打电话,一直都是秘书接听。

听声音,温柔婉转,却不再是lisa。

不知道她身边究竟有多少人,开始的时候她持续着打,听到秘书小姐的声音就挂掉电话。

后来渐渐心灰意冷,就不打了。

赵枚在书本中麻痹自己,甚至开始琢磨内地的高考制度,试卷做了一把接一把,有时候晚上直接学到凌晨,睡两三个小时就又可以起床背单词。

有时候随便趴在桌子上就能睡着。

为此,班主任还特地找她谈过话,让她不要过于拼命读书,不顾身体。

赵枚微笑答应,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

她需要身体和大脑都不停运转,这样她才能让自己不再那么可悲地想起淡家儒,在她献出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却换来他长久的不闻不问之后。

钟心怡实在看不下去,拖着她去参加私人的小派对。

朋友请朋友,一轮一轮请下去,来了好多人连钟心怡都不认识。

赵枚竟然又看见了邢未羽。

邢未羽遥遥向她举杯,丝毫不带惊讶之意。

原本,邢未羽的好朋友邵永之的弟弟,邵恒之,给他打电话邀请他来参加一个年轻人的聚会的时候,他一点情趣都没有。邢未羽从小和邵永之一起长大,对于他不那么亲厚的弟弟,本来就带着点疏离的意思。

可是邵恒之接着给他的邮件里面,他竟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赵枚。

骄傲,倔强,敏感,固执,聪明,隐忍,同时美丽,娇俏。

好一朵带刺的玫瑰。

“邢未羽?”赵枚走到他身边,笑着喊道。

她一直念女校,身边很少异性朋友,在这里看见邢未羽,有淡淡的欣然。

邢未羽微笑,从旁边托盘递了瓶红酒给她。

钟心怡寻了半天,不见好友的身影,好不容易发现了她的行迹,竟然还附带了一个养眼的帅哥。

她带着点促狭,好奇地看着举杯对饮的俊男美女,“这位帅哥是谁?赵枚,不介绍一下?”

赵枚这才发现钟心怡的踪影,又觉得自己和邢未羽却是有几分暧昧,于是转过身,退了一步,介绍道:“这位是邢未羽,前一阵子他在美国交流,偶遇过几次。”

偶遇过几次?钟心怡敏感地抓取到赵枚语句中让人不得不多想的短语。偶遇之所以叫偶遇,那是因为它只能发生一次,或者两次。如果几次没有约好就遇见,那么就不再是偶遇了,那一定是一方或者双方的故意。

看着这个男人明显富有意味的眼神,鬼都知道他对小赵枚动机不纯。就是不知道赵枚心里是怎么想的。

钟心怡一笑,“看来,你们今天非要跳支舞不可了。”

“不!”赵枚脱口而出。

她挽着钟心怡的手,礼貌地朝邢未羽笑笑,有对钟心怡低声耳语,“你难道不知道我不会跳舞么?”

邢未羽从她脸上的神情精准地看出迟疑的拒绝,优雅一笑,笑容迷人,“想不到遇见一个老同学,我去看看,两位小姐慢慢聊。”

钟心怡痛心疾首地看着她,“你,你,你,竟然暴殄天物!这样的帅哥,你竟然——”

钟心怡夸张地拖长音调,赵枚白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化身成色女了?”

钟心怡得意一笑,“我本来就是色女。好了好了不管你了,我自己找乐子了。”

钟心怡永远有办法在这种场合成为一群男孩子的焦点。

赵枚却选择在场边的角落处沉默地取回一杯橙汁慢慢啜饮,米白色的印花墙面上,几个不知名画手的画作带着青色的湿润深刻的气息,她缓缓闭目,试图适应周围的人生喧杂,杯盏碰撞声和音乐声。

“喜欢这幅画?”悦耳的男声忽然在耳边响起,“不公开身份的新锐画家的画作,发表署名是‘永恒’,曾经在巴黎画展上获奖,最近一次的拍卖价格是20万。淡氏企业最新推出的绿野仙踪香水广告的布景,就

是和这位画家合作设计的。“

赵枚心头一跳,微转过头,目光不动声色地从男人面上扫过,微笑,“是么?我不看时尚杂志,没有听说过这款香水,对画作也没有研究。”

眼前这个男人,一身打扮帅气中带着点随性和夸张的邪气,左耳带着一颗闪亮的钻石耳钉,说话是明显的abc的口音,很吸引人的一个男士。

“是么?”长眉微挑,男人嘴角翘起来,“我倒是觉得,你停驻在这幅画面前,就是和画有缘。”

“莫非这画出自你认识的人之手?”赵枚随口问。

男人笑而不答,伸出手来,“邵恒之,无名小卒一个,很高兴认识你。”

无名小卒?

能够在钟心怡的party上获得入场券的,不是名门之后,倒是异数。

只是邵这个姓氏,确实不是什么经常和他们交往的大家族。

赵枚思量着,伸出手同他握手,“我叫赵枚。”

“既然这么有缘,让我在画下和你相遇,赵小姐一定要赏脸跟我跳一支舞才好。”

赵枚抿了下嘴,想着如何礼貌地拒绝,那边邵恒之的目光忽然停驻在赵枚身后少许。

“小邵,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里。”邢未羽亲热地和他打招呼,一手握住赵枚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

邵恒之不知道为什么,因为邢未羽的这句话,脸上平静的笑容消失,带着少许yīn沉,他低声说,“小邵?”

邢未羽的微笑无懈可击,拉着赵枚的手从邵恒之身边经过的时候,低声在他耳边说,“大邵仍然关心你。”

邵恒之脸色转寒,“他,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按个爪吧。

11-15

chapter11

赵枚摸不着头脑,险些撞上前面穿露背装的美少女的香肩,呼吸未定,邢未羽说,“现在从舞池出去,也已经晚了。”

赵枚无奈,邢未羽已经牵着他的手开始跳舞,只能跟着他的脚步开始跳。

“那个人是你朋友?”

“不算。”邢未羽简短回答。

赵枚心不在焉,刚刚那个人说,淡氏刚刚推出了最新的香水,绿野仙踪。

不知道淡家儒又为这次的新品推出耗费了多少精力?

绿野仙踪,彼时下午在家里看哈利波特,他偶尔从房门探头,看着电视画面轻笑,“小女孩,你还是比较适合《绿野仙踪》。”

她皱着鼻子问,“你凭什么这样说?”

他卷起手中杂志,遥遥指向她的小书柜,“《五个孩子与凤凰与魔毯》,这不就是你的品味么?”

她气得差点把手里的抱枕扔过去砸他,终究还是不敢,只能反唇相讥,“在那个年代,这可是超越性的创想!”

“哦。”淡家儒笑道,摇着头离开。

回忆久远,却明晰如昨日。

只是,那个人,却在她满心以为可以接近一些的时候,在她把自己献给他之后,离她越来越远。

抬头看厅中的复古吊灯,灯光衬得天花板一片清朗,如同明月当天。

“你撒谎。”

骤然而来的指控让赵枚一惊,抬起眸注视着邢未羽的脸,却发现他唇边依稀有笑意。

“你明明跳得很好,看得出来一定好好学过,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跳?”

赵枚语塞。

其实不是不想和他跳,事实上,是不想要和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跳。

“好了,如果撒谎在先,再不专心,可就太让我伤心了。”

赵枚被他故作无辜的表情逗笑,在他的引导下完美地转了个圈。

一曲终了。

不知道谁带的头,大家开始鼓起掌来。

然而掌声轰鸣之时,在许多真诚赞赏的笑脸之中,她看到一张yīn森森的脸,身边女子妖娆异常。

是淡家玄。

赵枚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这才发现,邢未羽的手竟然还停留在自己的腰上。

她不着痕迹地退开,有意躲在邢未羽身后,不希望再让淡家玄看见。

过了很久,直到两个人已经一前一后走到了吧台边,人们的目光不再集中在他们身上,赵枚才舒了口气。

淡家玄yīn魂不散,直接过来拍赵枚的肩膀,“小嫂子,你

红杏出墙?”

赵枚手里的香槟全部贡献出来给淡家玄洗头发。

她听见他无声的骂了句脏话。

赵枚冷冷一笑,从旁边绕开他。

因为淡家玄的出现,赵枚简直郁闷的要死。

任何一句平平常常的话,都可以经过淡家玄的嘴而变得心怀歹意,恶毒不堪。任何一幕平平常常的场景,都会经过淡家玄的讲述变得居心叵测,肮脏下流。

邢未羽又被熟人拉着肩膀离开,赵枚一个人捧着杯子,期待淡家玄不要故意在亲戚朋友面前讲自己编排地太难听。

“舞跳得很好。”邵恒之不知道在何时又到了她身边,轻声说。

赵枚勉励一笑,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杯子。

“你忘了我了?”

赵枚一愣。

“中环,购物,淡家儒。住在淡家的小女孩,我们好像小时候还曾经一起捉迷藏呢?”

赵枚的记忆里,那个叛逆的男生的身影终于浮现,只是过往的交往太过平淡,以至于再次相逢她都没能认出来,这个邵恒之,就是小时候曾经每次见面都要被要求喊哥哥的邵恒之。

那时候的淡家儒,还不曾像今天这样,心思深沉,难以揣测。

吧台旁边的侍者开了一杯干白,赵枚把杯子推过去,接满。

这个地方让她烦躁不安,喝酒成了最大的消遣。

一杯,又一杯。

邵恒之张着嘴,在她面前轻轻说着什么,她一句都没听到,她只觉得吵。

“赵枚。”邢未羽的嗓音低沉,“我不在这一会儿,你就在这里喝酒?”

邢未羽抢过她手中的酒杯。

邵恒之冷笑,“你又是她什么人?她已经年满十六岁,不需要你看护,更何况你也不是她的监护人。“

赵枚在两个人争吵之间再次解决了一杯长岛冰茶。

邵恒之的话语嘲讽而犀利,“邢未羽,你是不是真的到哪里都要以保护人的身份自居?莫非邵永之那个家伙跟赵小姐也有什么关系?”

赵枚头脑发胀,这两个人的声音一个都不想听。

她想要跳下凳子,不想左脚踩空,一个跄踉。

邢未羽恰到好处地扶住她。

她刚想要推开他,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淡淡响起,“赵枚,你在干什么?”

无波无澜,不变喜怒,。

赵枚的一点酒全醒了,从邢未羽的怀里跳出来,呆呆地看着那个人。

一片灯火璀璨之中,那人长身玉立,深灰色

西装,白衬衣,深紫色底枚红色花纹的领带,眉眼之间的风采,比满室灯火还要耀眼。

只是眉头轻蹙,略有倦意,面色有些苍白。

她瞬间有些结巴,“家,家儒。”

淡家儒垂眸,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而看向方才站在赵枚身边的两个男士,“恒之,好久不见。”

邵恒之过来与他握手,介绍邢未羽给他认识。

邢未羽深深地看了淡家儒一眼,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又看看乖乖低头在后的赵枚,深深看了他一眼。

淡家儒像看小孩儿一样笑了,还带着点宽容大度的意味。

赵枚抬起头瞪了邢未羽一眼。

他终于皮笑肉不笑和淡家儒说起话来。

赵枚跟在他的身后,垂着头。

淡家儒和两个人寒暄过后,拉着赵枚的手把她带到门口,旋即放了她的手,走向车里。

司机下来给他开门,他坐进去,目光看着赵枚,直到她坐进来。

“你怎么来了?”关了车门,赵枚未及体会自己的情感,就忍不住问道。

“这样的party要慎重,你总不会希望自己出现在娱乐小报的头条,作为哪个名门公子身边不知名的年轻女友。”淡家儒一边松领带,一边对赵枚说道。

赵枚转头透过车窗看着逐渐消失的建筑和天空上的皎洁明月,“我没有不谨慎。”

淡家儒的音调提高,依稀带着浓重的责备,“你该知道淡家玄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的话有多难听,我知道他说了十分,只有一分可以信。但是别人未必这么想,他们或许会把这十分添油加醋传出去。你要知道,邵恒之当年在香港读书的时候,就是有名的花花公子,还曾经和某位政要的新婚妻子传出风流韵事,当时他才只有16岁。从美国回来之后,他的名声比以前还要坏,和他在吧台调情?”

他扶着额角,脸色更加苍白,按着xiōng口微微咳嗽起来。

“我的名声再坏,”赵枚笑了,觉得十分讽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淡家儒压抑不耐,皱着眉头说,“赵枚!你在淡家长大。”

“那又怎么样?我姓赵,不姓淡。你能让我改了名字,你却没能改了我的姓!”

淡家儒眉头纠结成一团,目光寒煞,倚在黑色皮质沙发上,脸色灰白,额头上全是薄汗。

——这就是赵枚看了窗外风景许久,听不见他的声音,转过头来看他时,所看到的情景。

她赶紧从手包里取出手帕,叠起来拿在手里给他擦拭额头。

>  细细密密的一层冷汗,刚刚才干净就又冒出来,赵枚记得喉咙发干,淡家儒拂开她的手,“你姓赵,我姓淡,你跟我没什么关系,不必这样。”

并不是赌气时的笑语,而是淡淡地诉说,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以为能够让他伤心。

却没有想到,自己说出来的话,反倒成了他用来让她伤心的利器。

即使是这样,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手上的动作。

淡家儒的双目却合起来,不再管她,似乎已经晕了过去。

她吓得冷汗直流。

只能颤颤巍巍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的身边。

“没事。”过了一会儿,淡家儒再说话的时候,呼吸仍旧不顺,可是音调已经在个人的主观控制下恢复平稳。

赵枚讪讪地收回来手。

“你想说什么,说吧。”淡家儒一早就看出来,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所以才会在言语上情不自禁与自己作对。

“为什么忽然疏远我?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就把我打发回来?”赵枚鼓起勇气,清澈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的黑眸,“我是不是,这样不堪?”

淡家儒一手捂着自己的xiōng口,那里已经逐渐平复,却因为她眼里涌出的润泽湿润,而微微紧了一下。

他垂眸,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一圈素色铂金戒指,抿唇不语。

“你根本不用做到这个地步,我从来都不是个会死缠烂打的人。”赵枚的手紧紧握住坐垫下方垂下来的流苏,她转到一边,知道忍不住会让眼泪掉下来,只能选择不让他看见,“我知道,对于你来说,我什么都不是。可是,即使看在从小到大的情谊上,你也欠我一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交代。”

“小玫瑰。”淡家儒心里生出几分柔情,接下来的话却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赵枚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掉,“你是不是不愿意让我跟在你身边?”

淡家儒黑眸深深地望着她,带着点宽慰,“你还太小。”

这样间接的拒绝如同刀子一样戳进赵枚的心脏,“你不肯喜欢我对不对?”

淡家儒沉默地看着她。

赵枚几乎喘不过气来,“你不是说要把我养大了当媳妇,你不是说要每天都给我讲故事!”

淡家儒咳嗽了两声,低哑的嗓音钻进赵枚的耳朵,“你明明知道,那只是小时候的戏言,当不得真的。”

赵枚已经毫无淑女气质可言,她所接受的教育,她的高傲全都抛在一边,哭的狼狈不堪,“你说了的,你明

明说了的。”

淡家儒扶着她的肩膀拍着她的后背,赵枚哭得太凶,甚至几乎喘不过来气,“那你当年为什么让我到你家?为什么?”

淡家儒低低地说,“对不起,我只是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赵枚挂着泪珠的眼怔怔的看着他。

淡家儒无法,只能点点头。

“你的一时兴起,可能会毁了我一辈子,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淡家儒抚着她的头发,缓缓地说,“正因为我明白,所以才不能自私地把你囚禁在我身边。你不是也一直都怨恨着被淡家人cāo纵,去新泽西的时候你不是也不甘不愿?你今时今日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东西呢?这副皮相?淡家大公子的身份?还是因为你从小到大只看得到我一个?”

“可是,你明知道我的心意。我们都那样了,你不相信我是真心?”

淡家儒从xiōng口掏出手帕给赵枚擦了擦脸,“你还年轻。”

擦干净了,他才继续轻声说,“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chapter12

赵枚像一只被逼急了的小兽,对着司机大喊,“停车!”

司机没听见淡家儒指示,只是径自往前开,赵枚像发疯一样拍打窗户,“停车,我要你停车!”

她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拍窗户的动作上,红了眼,开始身子往前探向驾驶席伸手。

司机终于停下车,淡家儒上来不及反应,她就在车还没停稳的时候冲了下去。

赵枚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绝望和厌世的情绪铺天盖地,雪崩一样将她灭顶。

从8岁以来最为坚守的希望,就这样成了凝结着冰凌的彻骨的绝望。

她没有办法在发了疯之后面对那个她豁出一切去争取和爱恋的冷峭容颜,天空黑暗无比,连一个光明的角落都没有。

她跟着淡家儒出来得急,只穿着一件小礼服,连外套都没有套。

四月末,夜晚的风吹打在身上,从皮肤开始渗透无法逃脱的凉意。

她只感觉到凉意,让她打颤颤的凉意,却并不觉得冷。

脚步凌乱往前奔走。

淡家儒亲自下车来追她。

天空中打了个明晃晃的闪电,竟是要开始下雨。

那闪电照在赵枚脸上,好像在嘲笑她的愚蠢和不自量力。

淡家儒的身影曾经让她在寂寞的房间里面期待千百次。

可是她现在只想着逃跑。

“赵枚,你回来!”淡家儒的声音是发病后的衰弱,透着几分嘶哑和惊慌的祈求。

雷声一响,豆大的雨点开始往下砸。

赵枚因为雷声一晃神,又因为听见淡家儒的呼唤手在裙摆上痉挛,脚步一滑,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滑下去。

失重和疼痛的恐惧,才让她发现蓝色牌子上的告示。

她竟然是掉进了施工中的沟渠里。

腿上的细腻皮肤和沙石摩挲着逐渐下滑,火辣辣地触感在双脚接触到冰凉的水的时候变成冷热交加的恐惧。

视线最后的稀薄余光里,是淡家儒大步往这面跑,后面穿白制服的司机举着一把大黑伞往这个方向跑。

无端的,她竟然觉得有几分滑稽可笑。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看见一贯矜贵自持的淡家儒,高傲内敛的大公子,温文尔雅的daniel dan最最惊慌失措举止适度的失态模样。

想不到这种时刻,竟然能够看见这样的他。

也算是不亏了。

这里大概是地下管道的施工地点,沟渠不是很深,刚刚过她的头,小腿以下全

是冰水,大腿以上的娇嫩皮肤又全部都擦破皮了,有沙土混入血肉中。

她惊慌失措,脑袋里面一片茫然。

“赵枚,你给我醒醒!”淡家儒俯身趴在旁边,焦急的喊。

赵枚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探出双手勾住她的肩膀,分离地往上拽。

那双手,是如此温暖,如此有力。

赵枚被拉扯了几番,终于有了自己的意识,怔怔地看着他。

淡家儒双手在她的肩膀上收紧,从下往上不好用力,只能慢慢地向外磨蹭。

时间开始在原地静止地拉长。

淡家儒也只穿着单衣,雨越下越大,司机在旁边撑着的伞根本挡不住什么风雨。

“我不用,你去顾着她。”

“是,是。”司机赶紧把伞护在赵枚的头上。

淡家儒全身都湿透了,几缕黑发狼狈地贴在光洁的额前,眯着眼睛抵挡着风雨,华丽的西装皱成一团。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一直都在用小腿在帮忙使着力气。

终于是把她托了上来。

淡家儒拉着她一路低着头往车上走,打开车门,湿淋淋地塞进去。

赵枚全身上下的擦伤淋了雨又沾了沙泥,却被淡家儒吓得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粗声喘了口气,俊逸的脸庞苍白如纸,歪着脖子倒在车座上。

嘴唇青白,好像没有一丝温度。

赵枚颤颤巍巍地伸出食指去试探他的呼吸。

平缓,微弱,但是有温热的气流。

她觉得全身血液逆转,想都不敢想为什么要做出那么荒诞的举动。

“送我们回家,叫医生!”

喊出这句话,她也因为用尽所有力气,抱着淡家儒的胳膊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单人病房里。

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道,阳光正好透过窗户照到单人床旁边的雪白墙壁。

她从小就喜欢消毒水的味道,也因为淡家儒身体不好,房间经常有私人医生出入,难免习惯成自然。

床头柜上,有9枝娇艳的粉色玫瑰。

赵枚试探着按了按床头的铃。

跟着粉色制服的小护士进来的后面还跟着低着头的钱易。

“赵小姐,你睡了一天一夜,终于醒了。”

赵枚好不容易等护士帮她量好体温,迫不及待地问钱易,“他在哪里?”

“赵小姐,你不要着急,他就在隔壁病房。”

“我要见他。”赵枚想也不想,就要跳

下床来。

“赵小姐。”钱易上前一步,没有触碰她的身体,却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忍着腿上强烈的疼痛,向旁边移动了一下。

“你给我让开!”

钱易冷冷一笑,隐忍地开了口又合上嘴巴,只说,“赵小姐,你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再给淡先生添麻烦了。这边让人拍到,那边发了疯往施工沟渠里跳。”

赵枚咬牙忍住眼泪,同时也忍住把床头柜上的花瓶砸向钱易的脑袋的怒火,他明明就在隔壁,这个人竟然不让她见他。

“他现在怎么样?”

“只要赵小姐乖一点,他自然好。”

赵枚心知钱易不会再说出什么好听的话,又恰逢医生进来给她打营养针,索性把头蒙进被子里。

钱易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正在用笔记本电脑工作,神情一丝不苟,赵枚一动,他就冷冷一个眼风扫过来。

钱易真的就在她病房的外间睡觉,通宵不离。

赵枚心里急得很,可是又不好意思去招惹冷面神钱易。

过了几天,祥叔过来给她送饭。

赵枚有几分赧然,“祥叔,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赵小姐,陈妈给你炖了花旗参乌**汤,好好补一补。”

“也给家儒送了?”

“给他熬了别的汤。”祥叔笑笑。

赵枚一下子放心许多。

他可以好好喝汤,看起来应该没什么大碍。

祥叔沉吟了一会儿,说,“赵小姐,最近家玄少爷给老太太送了几张报纸看,老太太让我提醒你交友要谨慎。”

赵枚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强笑着问,“祥叔,老太太的意思,是说我红杏出墙?”

知道淡家玄会打小报告做文章,却没想到他如此没有人性。

淡家儒和她还在医院躺着,他竟然连这点道义都没有。

祥叔叹了口气,“赵小姐,没那么严重,你不要那么想。只要以后多多注意就好了。”

“那么家儒呢?他怎么说?”

祥叔说,“大少爷身体虚,他本来肺就不好,易受寒,容易发热,当天就胃炎了。发病的时候冲到雨,腿里进了湿气,这几天天yīn,每天晚上都涨疼到痉挛。”

祥叔说到这儿,略微责备地看了她一眼,“赵小姐到底还是小了点。”

赵枚捧着祥叔送来的乌**汤,一边喝一边哭,眼泪鼻涕一起流。

没错,是她任性,以为贞cāo是多么重要的一张底牌,她死缠烂打,求着淡家儒接受她,

最后还要跟他耍脾气,害得他进医院。

他对她已经说得那么明白,虽然语气委婉,却一丝一毫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再说,她再怎么幼稚可笑,也明白爱情是没得商量的。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大概是归功于这几天她安分守己,钱易收拾好东西在她沉睡后关门离开。

她悄悄溜下床去。

淡家儒的病房没有锁门,赵枚摸着黑慢慢踱到床角。

她试探着想去摸摸淡家儒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热。

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细而长的眼睛在黑暗中像珍珠一样散发着莹润的光,比眼睛中的光芒黯淡一点的是额头上的冷汗,“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赵枚的眼泪毫无预警地掉下来。

淡家儒的声音仍旧低沉优美,却难掩虚弱,“别哭,傻女。”

“对不起。”赵枚咬着嘴唇,把头转到看不到他的方向,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没关系,你不要太担心。”

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在黑暗中站着无声哭泣。

这样过了许久。

她终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地笑了笑,保持着表情转过头来,抚平他眉间的纹路,“你先不要说话,因为如果你说了话,我大概就会按你说的去做。”

淡家儒无声地点点头。

“你还是爱护我的,是不是?”

淡家儒抿着唇,然后展颜微笑。“当然。”

赵枚接着说,“你记不记得你送我ipod的时候,里面存放的那首试音用的歌?”

“you must love me?”

赵枚摇头,“right here waiting。“她的声音低哑却夹杂着勇气,在夜色中如同奏起的琴曲,他仍旧虚弱病痛,却觉得对面大楼的广告牌霓虹反射在白色窗帘上,依稀有五彩斑斓的美丽。

“right here waiting,waiting you,你不能把我等的权力都剥夺吧?”

他错愕地看着她凑近的一张小脸,微红的眼眶中的一双眼睛,波光潋滟。

终于,他闭上眼睛,说,“你还太小。”

一个十七岁不到的女孩子,轻言说爱,轻易许诺等待,可是未必真的就能做到,尽管此时此刻,她心中确实这样想,她没有说谎。

赵枚看着他,他双目微闭,脸上的表情能够看出些许不以为然,因为唇角扯起来一点,却没有笑

意。

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黑眸,冷静如斯,让她恨不得打碎那里的平静。眼泪终于在他眼前掉下来,打在他心上,溅起一点水痕,“我的话说完了,怎么决定随你。”

淡家儒叹了口气,“你打算去哪里念大学?”

赵枚的心里一片钝痛,即使到了今时今日,他还要顾左右而言他。

“没有想好。在这里念也不错啊。”

淡家儒摸一摸她的脸颊,“年轻的时候,不要困在同一个地方。中国人的思想里,难免有安土重迁的成分,年纪越大,越不愿意变动。趁现在没有留恋,多走些地方才好。家玄那个小子,就是不愿意安生。那个男孩子也算是有头有俩的家庭里出来的公子哥,八卦杂志恨不得把你们俩祖宗十八代都挖出去,你还小,不适合面对这些,也不适合留在这里。”

赵枚的话到嘴边,却没法厚颜说出口。

你就是我最大的留恋,我怎么会没有留恋?

她最终说出口的是,“我再想一想。”

淡家儒目光深沉,神情柔软起来,和她依偎在一起,然而吐出来的话语却是,“下个月,我要订婚了。”

赵枚的脑袋像被什么击中,里面一片空白,一颗心沉沉向下坠。

淡家儒微微笑起来,“你安心念书,大概不会有认识她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chapter13

赵枚就这样在淡家儒的床前趴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醒来,床已经空了,她伸手去探,连一丝余温都没有。

“赵小姐。”钱易严肃的嗓音又在后面响起来。

赵枚吓了一跳,又以为在床边趴了一晚上腿早就麻了,一下子没站稳,跌倒在地上。

幸好豪华病房里面铺着厚厚的地毯,她倒也没摔疼。

钱易面色铁青,上前来准备拉她。

赵枚从他身边躲开,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钱易,你吓到她了。”

赵枚抬头,眼前的男子小麦色皮肤,很有几分中国传统男子的优雅雍容。

“我是淡先生的第一秘书,我叫秦沐。”

秦沐人如其名,比起冷冰冰的钱易多了几分如沐春风之感。

不过钱易也未必就是冷冰冰,在美国的时候还算是态度温和,这次估计是被她惹急了。

“你好。”

赵枚自己撑着手肘站起来了,这才发现肘部有轻微破皮。

秦沐略微责备地看了钱易一眼,“她又不是公司新来的实习生,淡先生要是知道了,小心没有好日子过。”

钱易并不收敛自己的情绪,“哼,实习生怎么敢晃到我面前。淡先生怎么这么能给自己惹麻烦,把这种人当心头宝。”

见秦沐瞪着他,才不甘心地闭上嘴巴。

心头宝,还是心中草?

赵枚咬着嘴唇对着钱易优雅从容地微笑,“哦,钱先生这种人怎么能理解我哪里好?”

钱易涨红着脸不说话。

赵枚知道能够在淡家儒身边的人都有几分真本事,微微叹了口气,“钱先生现在知道,被人说这种人,那种人,分门别类,是多么不愉快的吧?”

“伶牙俐齿。”

“钱易!”秦沐喝止他,“你明知道淡先生宠她宠到什么地步?捧到手心里怕掉了,含杂嘴里怕化了,小心照顾着,还怕委屈了她。”

赵枚脸色煞白,秦沐不痛不痒的话反倒比钱易的冷言冷语更能提醒她,她给淡家儒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看来,她真的是不能留在他身边了。

赵枚乖乖地在医院住了几天,就回到学校上学了。

一天傍晚下课的时候,老师通知有人找。

教师门口,年轻俊朗的男子牛仔裤白t恤,还有——和淡家儒一样不薄不厚的淡色嘴唇。

“邢未羽!”她脱口而出。

“难为你还记得我。”邢未羽语气轻快,“我知道你住院了,我担心去看你的话

你会不欢迎。”

邢未羽外形出色,极为吸引人注意,即使放了学,还有不少的目光向他们这里看。

赵枚抱着书本,微蹙眉头,“有什么话我们去走廊那边的小花园说吧。”

邢未羽说,“现在有空么?我们去喝杯咖啡。”

“没空,我晚上还要温书。“

“别这样,”邢未羽追上来,“就一两个钟头,不会耽误你温书的。”

赵枚无奈,“好吧,我知道学校对面就有家咖啡厅。”

邢未羽恪守绅士品格,帮忙赵枚拉开凳子。

“晚餐也一起?”

“我不吃晚餐。”

“那我不客气了,”邢未羽直接点餐,“香草羊排,热奶茶,谢谢。你呢?”

他挑眉,看着赵枚。

“一杯expresso,一杯白水。”

“你这样晚上会睡不着。”

赵枚抿了抿嘴,“与你无关。”

她知道邢未羽没有恶意,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去迁怒。

她身边并不需要一个像邢未羽这样的人,他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赵枚静静地看着邢未羽用餐。

即使在这个不太起眼的咖啡馆吃不太正宗的西餐,可是他用刀叉的方式却能看出十分优雅。

想来是家庭那个条件足够优越,又接受多年西方教育所致。

“赵枚,我很想跟你交个朋友。”

赵枚笑着喝口咖啡,“我有朋友了,钟心怡。上次我们不是还参加同一个party么?”

邢未羽目光灼灼,“你明知道我所说的不是那种朋友。我想要做你的男朋友。”他开门见山。

“可是我既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男朋友。”赵枚说得直接。

邢未羽低头,显现出几分受伤的神情,“你这样直接,就不怕伤人?”

赵枚低下头,嘴里的咖啡酸味几乎将她溺毙。

毕竟,他也没做错什么。

赵枚笑了笑,”对不起,我不太会说话,哪天你有时间我请你吃饭赔罪。”

邢未羽眼睛一亮,“就这么说定了。”

其实,邢未羽这样俊朗阳光家世又好的男子,身边应该围绕着很多女孩子。

赵枚并不觉他在她身上会投注多少感情。

不过是觉得有趣,一时兴起罢了。

一时兴起,想着这个词她就觉得苦涩。

淡家儒的一时兴起,改变了她的一生。

最可气的是,她竟然连一丝怨怼也无,不愿

意跟邢未羽多谈,也只是想要回去给祥叔打电话,套套淡家儒的消息。

那一夜之后,淡家儒就飞到法国处理公事。

他每天晚上都要忍受腿疼,也不知道他肺部感染情况如何。

更不知道,那个未婚妻,是不是能够好好照顾他?

lisa是一个果断坚决的女人。

当年,她自己也只是个港大的大学生,没有多少社会阅历,父亲是廉政公署官员,家里自然不能说有多奢侈。

她爱上淡家儒,就已经决定好了为他付出一切,并且把他写入自己的人生蓝图。

她跟在他身边,为他付出全部的信任,青春,爱情。

她以为总有一天他会看见这所有的好。

她看着他拖着那副病体从一个冷漠桀骜的少年长成一个不动声色心机深沉杀伐决断的男子。

她以为自己能够看着他走向人生中最辉煌的那一刻,并且在那一刻站在他的身边。

原来,她一直以来都高估的自己。

这一年多,淡家儒和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很少的在她的公寓留宿,以前两个人的相处总还有些志同道合的默契,如今话题变少,单独在一起的时光也变得所淡无味,他依旧信任她,把他进入公司后尽力开拓的生产线上的很多决策都交给她做,可是那副疏离的态度,比任何利器更能伤人。

她一向高傲,读书的时候就很少看得起谁,追求者甚多却从来都不放在眼里。

如今,她终于体会到,这世上真的有报应的。她当年将别人的心弃若敝履,如今淡家儒对她的真心就视而不见。

没错,当初两个人在一起时,淡家儒就已经说明了他们都还年轻,好聚好散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发展一段你情我愿的关系。

可是这并不代表者她不会有期待啊!

如果说先前那个小女孩出现在新泽西,只是让她心里yīn雨绵绵,如今这和彭顿伯爵小姐alice的一纸婚约,更像是晴天霹雳。

他对那个金发碧眼的贵族小姐的殷勤温柔,和当初对她的何其相似。

她毕竟还是个世俗女子,在半岛酒店大堂偷偷凝睇过他们的身影,玻璃倒影看到的,他温文浅笑,尔雅若兰的模样,竟是那样完美!

完美到……让人觉得不真实。

好像是假的一样。

没错,不管他对她,还是对现在的彭顿伯爵小姐,都好像是假的一样。

站在股东大书桌面前,lisa相信自己的笑容无懈可击。<

br>  淡家儒刚从法国回来,在当地还因为肺炎和胃炎住了几天院,苍白俊逸的脸上,在自己的亲信面前,显露出几分疲态。

“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要留?”lisa沉静地看着他。

“我不认为你应该在事业刚刚腾飞的时候离开,你一直是个有大志的女子。”淡家儒说。

lisa苦笑,她要先是个女人,然后才是个有大志的女人。

“我在email中已经说明,我想去法国继续深造。”

“你已经是管理学博士。”淡家儒双手交叉,手肘撑桌,“lisa你应该知道,我们之间没什么不可以商量。你一直以来都是我的好帮手,好伙伴,我也自认为不会苛责员工,每年给你的100万个人职业深造基金,也足够你在假期修读你需要的课程。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淡家儒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她在坚强也维持不了脸上的笑容,语气中带着几丝凄惶,“那么daniel,我问你,当初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因为你想要通过我,知道什么人在我家出入过,包括你的叔叔和兄弟?”

淡家儒无声地叹了口气,再把这件事按工作来处理,未免失之虚伪,“你是因为alice?”

lisa摇头,眼中含泪,和alice无关,她问,“你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

“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淡家儒说,“当初我就说了,我们会是最好的伙伴,但我不保障感情上的给予。”

lisa冷笑,“感情上的给予?我真怀疑,你有没有感情!还有那个赵枚,不也是你养的一只小玩物?”

“够了!”淡家儒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发怒。

lisa说完心里话,反倒有一种破釜沉舟的痛快。

淡家儒叹了口气,恢复理智,“lisa,既然你想去法国,不如去法国分公司帮我坐镇。我相信你不是一个因私废公的人。”

lisa愣住。

她没有想到她这样和淡家儒撕破脸之后,他还会对她委以重任。

没错,她终究不是一个能为爱情豁出一切的女子。

她说,“好,我明白了,淡先生。我下周一学巴黎赴任。”

淡家儒微微一笑,“我知道我自己没有看错人。”

lisa离开的时候,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她知道,从此以后,她和淡家儒,就只能是下属和上司之间的关系了!

chapter14

赵枚放学的时候忘了加外套,走得晚,才出门口,就看见教学楼外的马路上,倚着车的一个颀长身影。

春寒陡峭,淡家儒只穿着件白衬衫,外面是深灰色暗条纹西装,打着酒红色的领带,温文秀雅。

大病一场,眼圈微微有些凹陷,不过双眸灿然明亮,精神看起来很好。

赵枚走到他面前,低下头。

淡家儒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大概是在寒风中站久了,淡家儒的食指冰凉而干燥,让赵枚心中一悸。

“你怎么来了?”赵枚低着头。

“去机场送lisa,回来顺道来接你。天气预报今天有雷阵雨,你一定没有带伞,对么?”

该死的了解!

赵枚暗骂,态度不由自主地软下来,又控制不住为他口中吐出lisa这个名字而xiōng口泛酸。

淡家儒坐在司机后面的位置,赵枚坐在他旁边。

豪华轿车的好处在于车座宽大舒适,即使都坐在后座,也可以不用挨得很近。

坐的离他太近,感觉着他身上清冽矜贵的淡然香气和温暖的体温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的痕迹,对于赵枚来说,是太过甜蜜的折磨。

车子外,是整个城市的灯火璀璨。

车子内,是来不及贪恋未到达温度的温暖。

淡家儒晚上似乎还有事要忙,只是把她送到大屋,就让司机开车离去。

她站在雕花铁门外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直到看不见车子的痕迹。

陈妈迎出来,“赵小姐,你怎么不快进来,晚上气温低小心感冒。”

赵枚低眉顺眼走进去,淡老太太安安静静地吃饭,倒是一句和淡家儒订婚的未婚妻有关的话都没有。

喝完甜汤,放了筷子,淡老太太才悠悠道,“赵枚,你打算进哪所大学读书?”

赵枚沉默了片刻,才说,“我想要去内地读书。”

淡老太太容貌依旧的脸上现出几分威严,“内地?香港这么多大学装不下一个你?”

赵枚噤若寒蝉。

“你还是和家儒好好商量一下吧。”

赵枚咬着嘴唇回房间。

裹几层被子躺在床上,仍然觉得冷。

半夜她脚总是暖不过来,下床去喝温开水。

二楼小厅里,她拿马克杯接好水,转头一看,门口一个颀长俊雅的熟悉身影。

赵枚竟然有几分心慌,“家,家儒。”

月华如水,她已经适应了黑暗,能看出淡家儒清朗眉目间的清晰倦意,身上淡淡的酒气。<

br>  “还没睡?”

“睡了,睡了一半起来喝水,有一点冷。”赵枚笑了笑,左颊显现出一个小小的圆润酒涡。

“让陈妈给你加一层褥子,空调温度打高一点,晚上少喝一点水,不利于代谢。”他的嗓音有点沉郁低哑,如同吟诗一样好听。

若是白天,赵枚大概没有勇气这样和他闲话家常。

可是这是晚上,黑暗的遮蔽下倒是少了许多隔阂和羞怯。

“嗯。”

“今天奶奶问你想读什么大学了?”

“嗯,我说我想去内地。”

淡家儒似乎笑了笑,“她发火了?”

“你怎么知道?”赵枚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脱口而出。

“也该是时候了,你放心,我回去跟她说。”

赵枚笑了笑,手里紧紧握着杯子,感受着杯子传递着暖意。

淡家儒似乎很疲惫,又不想睡觉,随手松开了领带,添了几分倜傥风流。

赵枚迟疑地问,“今天晚上陈妈准备了山药排骨汤,我去拿一点给你?”

“好。”淡家儒温言答应。

赵枚跑到厨房,骨瓷汤碗盛了一小碗汤,裹上保鲜膜加工好,蹑手蹑脚拿过去。

淡家儒接过汤碗,并不着急喝,反倒放在茶杯上。

赵枚搓了搓手,“我去给你放水洗澡。”

淡家热水常备,不过看他应酬了一晚上,又没怎么吃东西,泡澡会更舒服。

“小玫瑰。”熟悉的昵称在耳畔响起,淡家儒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道很轻,轻到好像一圈萦绕在手腕的云雾。

赵枚觉得自己就好像陷入了一个葡萄美酒般摇晃着光影的旖旎温柔的梦。

“就这么呆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赵枚慢慢转过头去。

月色朦朦胧胧地笼罩在他脸上,清隽冷淡的消瘦面容,黑眸微敛,似乎有深邃的感情,他抿紧嘴唇,却充满了控制的张力。

他手腕一用力,赵枚不由自主往他身边跨了一步。

赵枚能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拂过自己脸庞。

那些疼痛又亲密的记忆瞬间浮现。

他轻柔的吻。

他的触碰。

他温柔的爱抚。

赵枚不由自主跄踉一下,膝盖跌落在柔软的沙发里,上身不由自主倒向淡家儒的xiōng膛。

他的拇指拂过她的眼角眉梢,最后停住在她的面颊。

素淡的容颜上竟然浮现出几分迷醉的神色,“我的小玫瑰。”

>  他左臂笼着她的身体,玉色的脸庞在这月光中慢慢地靠过来。

赵枚痴痴地看着他。

似乎一阵凉风吹过,赵枚不受控制捂住嘴打了一连串喷嚏,淡家儒如梦初醒,冷淡又不着痕迹地放开她,“以后,不用来管我的事。”

赵枚从云端飘摇到陆地,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淡家儒在说话的时候已经是平时清清冷冷的嗓音,“怎么打喷嚏 ,还一打就好几个?”

“过敏性鼻炎,又不太会打喷嚏,只能一个连一个打。”赵枚像上课回答问题一样回答。

“明天让祥叔带你去医院看看。”淡家儒不着痕迹起身,往浴室走去。

赵枚看着他的背影,眼角余光又瞥见茶几上的汤。

第二天约了邢未羽,赵枚懒得打扮,只随随便便擦了一层rǔ液,硕大的两个黑眼圈,大两个号的棒球外套,让她看起来很像是国宝大熊猫。

邢未羽的眼光在她身上久久停住,问道,“怎么搞的?你昨天晚上没有睡觉?”

赵枚依旧冷声冷调,“我睡眠质量与否,不劳你cāo心。”

“狼心狗肺的家伙。”

赵枚撇撇嘴,“多得是愿意给你做解语花的红颜知己。”

“小女孩,你不懂。”

赵枚忽然沮丧起来,“你们为什么都说我不懂?”

邢未羽英俊面容染上几分冷意,“什么‘你们’,那个让你伤心失望不人不鬼的人是淡家儒?”

赵枚一声不吭。

邢未羽冷笑,“所有人都知道一个多月以后,淡家宴请200桌,就是为了淡家儒和那个什么伯爵小姐的订婚典礼!你清醒一点!”

赵枚苦笑起来,“我一直都很清醒。”

“清醒地看见自己沉溺?”

赵枚看着那两片和淡家儒相似的嘴唇一张一合,却无法听进去一句话。

邢未羽的手指在酒瓶上收紧,一饮而尽,带着几分不甘几分心疼,问道,“你将来打算怎么做?”

“你不是建议我去内地读医科?”

邢未羽突然站起身来握住她的肩膀猛地摇动起来,“just move on, ok?"

赵枚的眼泪像开了闸门,刷的一声留下来。

邢未羽几乎慌了神,桌上的面纸伸手的手帕全部往赵枚脸上招呼。

赵枚俯身抽泣两声,擦好鼻涕展颜,却带着某种绝望偏执,“我也想要爱上别人。”

“为什么不试着爱上我?”邢未羽英俊漂亮的

眉眼近在咫尺,打量着她的表情。

赵枚却闭上眼睛,用手把他的俊脸拂开,“不要开玩笑了。”

邢未羽正色,“你明知道我不是开玩笑。”

赵枚闭上眼睛,吸了口气,“你也明知道那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邢未羽不依不饶,“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的好?”

“你喝多了,”赵枚站起来,不想继续跟他讲话,“你不要再胡言乱语了。”

“赵枚!”邢未羽脸色发青,拉住她的胳膊,“淡家儒马上就要订婚了!你是傻了还是怎么了?他要三妻四妾,你就要三从四德?”

“这是我的私事。”赵枚冷冷地看着他,竟然有几分锐意,“与你无关。”

邢未羽的声音冷下去,“你就这么爱他?他能给你什么?对,淡家是有钱,淡家儒有一副好皮相。除此之外呢?他连一个健康的身体都没有,你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

赵枚迅速从包里抄出一本书扔到邢未羽身上,打断他的话,“听着,我不准你说那个字!你再说一句,朋友都没得做。”

她说完这句话,提着包小跑着离开。

赵枚本来就在学校里面名列前茅,轻而易举获得了自主招生名额。

本来想要自己回家到网上订机票,淡家儒适时打电话过来。

“赵枚?”

“嗯。”

“我帮你订了去北京的机票,是24号上午,晚了的话我不放心。”

“谢谢。”

“在学校附近给你定了酒店,到时候你可以直接check in,房费已经付清了。”

“嗯。”

赵枚除了“嗯”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淡家儒带着点无奈和纵容,又似乎夹杂着几分心疼的声音从电话彼端传来,“你会不会害怕?要不我安排一个人陪你去?”

“不用。”

淡家儒身边的人都是何等人物,她怎么敢劳烦他们送她去北京参加一场考试?

24号早晨,她6点就起床收拾行李。

淡家儒前一日不知是应酬还是出差,并没有回家。

在淡家,赵枚一向不好意思叫别人等。

她本来出了房门就要下楼去,二楼的小客厅大灯没有开,四周珍珠白色的灯光朦胧地点着。

丝绒沙发上,能够看到一个人黑玉的发色。

赵枚瞬间脚步停顿。

昨天晚上来知会她会送她去机场的还是钱易,那么这个人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那人背对着赵枚,似乎是抚了抚额头,这才转过身站起来。

他穿了一件深蓝色暗雕花的修身西装,领口系着同色系的真丝围巾,越发显得脸色苍白,逆着光,有些yīn郁的冷漠俊俏。

他手撑着沙发,白皙手腕松松地带了一块棕色皮带的手表,腕骨凸出,十分瘦削。

赵枚从转角小步快速走过去,“家儒,你怎么回来了?”

“我们家小玫瑰今天要出远门,怎么能不回来?”他嘴角微牵,似乎扯动了一个笑容,可是看不太真切。

“钱易说你在台湾开会。”

淡家儒掩住口,打了个微小的哈欠,“回来了也可以再回去。“

他似乎不愿意多说,拍了拍赵枚的肩膀,”陈妈做好了粥,下午喝一碗再走。”

淡老太太作息一向有规律,早睡早起。

赵枚和淡家儒刚刚坐好,老太太已经下来了。

早晨天有些凉,一楼餐厅没有打空调,喝一碗热粥,肚子里面热烘烘地,出了点汗,老太太的态度也格外和颜悦色。

赵枚不知道淡家儒和淡老太太说了什么,不过临上楼的时候,淡老太太嘱咐,“在外面自己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

赵枚受宠若惊,赶紧低头答,“我知道了。”

如同以前任何一次旅行,赵枚背着双肩书包,拖一个20寸的白色登机箱。

淡家儒停下脚步,伸出一只胳膊,“书包给我。”

赵枚把书包递给他,看着他的背影,他不用司机帮忙,直接接过箱子放在后座,又在赵枚上车之后把书包塞进她怀里。

赵枚用眼角余光偷偷看他。

他似乎累极,司机开得平稳,他一下上车就合上了眼睛。

阳光充足,赵枚能够看清他眼窝里淡淡的一层青色。

红绿灯,因为后面车的喇叭声急停了一下。

淡家儒睁开眼睛,揉了揉额角。

赵枚心疼道,“要不找人来接你回去睡一觉,家里的床比较舒服。”

“可是我只请了半天假。”

赵枚算一算,他凌晨从台湾飞回来,现在送她到机场,大概要直接飞回去。

既然这么敢,为什么要回来?

赵枚想起来他说,我们家的小玫瑰要出远门。

就为了送她,就这样颠簸劳累。

赵枚真的无法再从他身上奢求太多了。

chapter15

临上飞机前,淡家儒握着赵枚的肩膀,“好好照顾自己,有事的话找钱易或者秦沐。”

“嗯。”

“去看看那个古老的北方城市,看看外面的天空。”

淡家儒吐出这些话时的神情,仿佛是在放飞一只鸟。

赵枚如愿以偿,接到xx医科大学提前录取的通知书。

临床医学,本博连读8年。

她一个人去北京念书,就好像是一个减重的人,花光自己所有薪水,仅仅为了无法控制的食欲。

她还年轻,她还有自己的梦想和未来,不能沉溺在淡家儒给她的一切中,不可自拔。

钟心怡抗争不过,最终还是被家人送到英国读书。

不过她适应的很快,不久之后就和一个丹麦的小伙子打得火热。

钟心怡说,“丹麦,有什么不好呢?他们有安徒生。“

赵枚说,“没错,他们有安徒生,可是我们也有叶君健。”

“那么我有他,你呢?”钟心怡邪邪一笑,“你的邢未羽?”

赵枚说,“说什么呢?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

钟心怡叹了口气,“淡家真是财大势大,光是一个订婚宴就摆了200桌,真不知道到了结婚的时候要如何。前些天朱家办婚礼,娶了知名模特,结果愣是到了晚上10点才开席,我又饿又困,简直坐如针毡。”

赵枚知道钟心怡对自己和淡家的关系也一定有所耳闻,她一向直肠子,话说到一半又转变方向,应该是怕自己伤心。

或许是曾经有什么痴心妄想,都已经不得不破灭。

现在她反而能够心生平静。

“你到底是在英国读书还是在香港做名媛小姐,取笑人家婚礼,是否在考虑自己的婚礼在哪里举行?”

钟心怡娇嗔,“赵枚!你好过分。”

“是你太像思春少女。”

“我圣诞节的时候去北京看你。”

“小心冻死你。”

赵枚挂掉电话,看见身前偌大的一张俊脸,不由翻了翻白眼。

“小心吓死你。”邢未羽笑容灿烂,露出一口白牙,学赵枚和钟心怡讲电话的语气。

赵枚倒不是特别害怕,习惯了他这样每隔几个月出现1次。

赵枚吃过午饭,收拾书包,决定回寝室睡一觉,下午还要上一节医用无机化学。

邢未羽说,“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对我就不能和善一点?”

赵枚对他微微一笑,“你不用上课么?”

“我已经大

四了。”邢未羽笑了笑,“你晚上是不是要去参加那个跟人大的联谊?”

万圣节舞会,赵枚的学校,北大医,人大,北理一起搞的联谊舞会。

舞会这种东西,赵枚一向没有多少兴趣。

小时候淡家老太太在客厅里悠悠喝茶看资料签文件的时候,她不得不跟请来的老师一遍一遍走舞步,在童年和青少年都留下不少yīn影。

苏灵灵是赵枚的学妹,挚爱这样的社交活动。

她有本事在兼顾学习的时候同时参加3个社团,并且都混得有声有色。

“要不要我陪你?”邢未羽弯了眼睛。

赵枚心里生出几丝不忍,她实在不明白邢未羽对她为何如此执着。

“你明明知道,你不是我的那杯茶。”

“可是你的那杯‘淡茶’已经凉了。”

“人走茶凉,我都远离那个城市,茶凉也不奇怪。”

邢未羽的眼光转暗,“我明白了,我知道自己的位置。”

赵枚松了口气,送他到校门口。

无端的,觉得那背影有几分萧瑟。

其实邢未羽两年一直在赵枚身边徘徊,自己却谈了几个女朋友。

大体是分手,找赵枚,分手,找赵枚,如此循环。

赵枚感念他的照顾,却并不觉得他的感情有多深。

或许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总是不肯甘心。

学生组织自发的联谊舞会,自然没有太大的排场。

一个小小的体育馆,人倒不少,每个座位上都是赞助商的饮料。

赵枚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倒有几分新奇。

不知道主持人如何选拔,只知道其中一个和她同校的男主持倒是一个生面孔。

带着全框的金属边眼睛,看起来十分斯文有礼,体型也算高大。

果然,一道第一支舞,苏灵灵就已经夺得了全场视线。

她眼角贴着白色的羽毛,和一个带着半边金色面具的男生第一支舞就逐渐跳到了全场中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赵枚在场边鼓掌,苏灵灵却气喘吁吁地跑到她的座位上拉她,“喂喂,快过来跳舞。”

赵枚刚想要说话,苏灵灵又说,“别跟我说你不会跳,邢未羽已经告诉我你我跳得很好,受过专人训练。“

苏灵灵一直把她拉到了主持的男生身前,“药理学的宁承业,这个是临床医学的赵枚。”

赵枚一个头两个大,宁承业做出彬彬有礼地动作请她跳舞,她只能晃晃悠悠,机械地踩着舞步,幸好

没出什么差错。

“赵枚,你……”

一曲跳完,宁承业刚想要说什么话,赵枚的包不在身边总觉得不踏实,“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

果然,手机有未接来电。

“赵小姐。”这两年来,钱易的声音倒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有什么事?”

“我到这里出差,淡先生吩咐我给你送东西。”

“什么东西?”

“赵小姐现在在哪里?”钱易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赵枚报了会场地址。

“请赵小姐到门口等我,我十五分钟之内赶到。”

赵枚已经很久没见到淡家儒。

竟然也没有万般思念,不过晚上在床上睡不着,或者寝室的同学讨论男朋友生日送什么礼物,今天吵架明天和好,别的女生发什么短信之类的时候,脑子里才会浮现出他清隽的身影。

钱易倒是常来,赵枚假期回家的时候,有意避开淡家儒在家的时候,并且并不多待。

毕竟还要回自己的家看看父亲和爷爷奶奶。

偶尔还和姑姑赵欣慧一起喝喝茶。

毕竟都是赵家人,扭扭捏捏表现地多么不逊,反倒让人看了笑话。

舞会还有一些热心同学挚爱cosplay,大概是因为身形原因,扮鬼的不仅不吓人,反倒滑稽得很。

不知道什么材质地两盏南广小灯举得高高,挡着赵枚的路。

黑色面具下露出的半张脸很小,身量也很小,一说话,发现是个没有变声的男孩。

可能是周围附属中学的孩子。

“要款待还是恶作剧?”

小孩子恶作剧起来最可怕,更可怕的是恶作剧的对象也不好向一个小孩子追求什么赔偿。赵枚不由停下脚步,按照习俗问,“要糖果还是金钱?”

赵枚身上有活动人员发的酥糖,兜里也有几块钱的零钱。

“许愿卡片,价值100块。”

“100块?”赵枚反问,100块可不是什么零钱,人民币中的最大币值。她来北京念书以后,淡家儒每个月给她打10000块,赵承业也有给她逢年过年就打钱,不过她存了一张定期的折子,身上现金从来不会超过500块。

“100块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你许愿了么?”

摇摇头,“愿望太贵了,我要来年才买得起。”

“那我也买不起。”

男孩把南瓜灯放在地上,面具后的眼睛看着赵枚,“珍贵的愿望,会因

为你的心意而实现。我们要为非洲儿童捐款。”

赵枚想起最近一个小男孩儿骑自行车筹款的新闻。

赵枚叹了口气,从钱包摸出200块出来,“我买一个愿望,也送你一个愿望。”

“谢谢。”

小男孩真的拿出两支笔,两个欧洲风景的卡片,卡片后面空白一片。

赵枚想了想,写上,“我想要一个淡家儒。“

小男孩兴冲冲地,把卡片收起来,赵枚问他愿望是什么,他摇了摇头,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能实现么?”

“肯定能。”小男孩语气认真笃定。

“你为什么送一个愿望给我,你只有那一个愿望么?”

赵枚的笑笑,“做人不能太贪心。我愿意用其他所有愿望来换这一个愿望的实现。”

小男孩收拾好东西走了,赵枚这才想起来围巾忘在座位上,羽绒服也没来得及穿,刚想要跑回去拿,宁承业追出来,把她的羽绒服和围巾递给她。

赵枚匆忙裹上羽绒服,宁承业想要替她围,赵枚暗暗蹙眉,把围巾接过来自己围得严严实实的。

说实话,她不太喜欢第一次见面的人就这样自来熟。

场地人很多,赵枚侧着身子往前挤,宁承业跟在她身边,高大的身子为她保驾护航。

好不容易挤到场地门口,赵枚说,“麻烦你了,你回去玩吧。”

宁承业点了支烟,在寒风中烟雾吹到赵枚面前,她不着痕迹退后一步,“里面有很多好玩的,看得出来你舞跳得很好。”

“可是我对你更有兴趣,”

赵枚觉得烦躁,“你对我有什么兴趣?”

“因为你漂亮。”宁承业很坦白,他是个俗人,一见钟情看重的自然是面皮,至于性情和品德,那是日久见人心。

赵枚一方面惊讶他的坦白,一方面惊讶于他的话。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漂亮,顶多算得上是可爱。

在她眼里,漂亮的该是lisa那样成熟而富有魅力。

或者是苏灵灵那样,年轻又有点妖气。

在不就是杂志上那个洋娃娃一样的伯爵小姐alice。

“你知道么,你最大的特点就是对自己的漂亮不自知,眼睛不看向自己,反倒像是凝视着别的什么东西。”

16-20

chapter16

赵枚不愿意和他在这里僵持,钱易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赵小姐。”

站在离她几步的位置,钱易叫道。

赵枚第一次觉得,钱易的出现十分可爱。

宁承业也不是不识时务,“赵枚,你有事,我先走了,以后再去找你。”

赵枚一点都不想着以后再见到宁承业,她问钱易,“他让你送什么东西?”

“赵小姐请跟我来。”

赵枚捂着围巾,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好,跟着钱易走过一个天桥,再往前走了几步,在小巷子里停了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

不透明玻璃,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赵枚的心里像有什么预感似的,扑通扑通地跳。

钱易拉开车门进了驾驶席,赵枚的手还没等到达门把手,车窗缓缓落下。

真是眉目异常好看的男子,白皙面色,瘦削清隽的侧脸,光洁的脖颈被深灰色的呢大衣衬得更加高贵宜人。

他气色不错,赵枚暗暗想。

“快上车。”

赵枚熟练地钻进车里,温暖的气息和座位上毛茸茸的毯子带来一阵温暖之气。

车里有某种清冽中带着机械的味道。

赵枚皱了皱眉头,将食指放在鼻子上。

淡家儒没有关车窗,笑着说,“吹吹风会好一点,车载香水用完了,这次来得匆忙,没有来得及预备。”

赵枚一下子心生暖意,这么久不见,他还愿意照顾她的一个小动作。

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将一个女孩子这样放在心上的。

“来参加万圣节舞会?”

“是啊,他们都喜欢跳舞。”

“可是你不喜欢。”淡家儒看着她的眼睛,又一次正中红心。

“我当然不喜欢。”赵枚说,“我不喜欢一切运动。”

漆黑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过来,“那是谁,在班级选运动员的那天,一早晨吃两碗面条,结果还是跑倒数第二名,晚上还犯了肠胃炎?”

赵枚恼羞成怒,“淡家儒!不要老是提起那些童年糗事!”

这样嬉皮笑脸轻松笑闹,不知道是阔别了多少时间的轻松欢愉。

淡家儒轻轻一叹,“我老了,才老是回忆旧事。”

“老?”赵枚惊奇,“你比我大8岁,我还没过生日,未满18岁,你也只有26而已。男人四十还一朵花呢,你连花骨朵都还不是。”

淡家儒看着她,淡淡的温文笑颜。

赵枚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这样很好。”淡家儒

说,“你活泼了许多。”

“我在哪里都一样。”

区别只是将有关他的记忆封存地是否全面严整。

“你怎么会来?”

淡家儒笑笑,摸摸她的头,干燥温暖的手指划过她的脖颈,“去上海出差,想起你在这里,就顺便拉看看。”

他总是这样轻描淡写。

“刚刚那个男孩子看起来不错。”

“嗯?”

“在门口跟你说话的那个。”

赵枚一愣,在双手紧握瞪大双眼,“你下车了?”

“刚才跟钱易下去看了看,天太冷,我就回车里来了。”

赵枚简直想要冲宁承业发一阵火,“谁认识他?第一次见面就说这说那的。”

“开始懂得任性了?”淡家儒的声调沉郁低柔,尾音上挑,麻酥酥地醉人。

我一直都任性,对着你不忍心罢了。

赵枚在心里答。

她不喜欢淡家儒这样云淡风轻像讨论天气晴朗还是yīn沉,晚餐吃羊排还是牛排一样讨论她身边的男孩子。

她只想要一个淡家儒,并不想要别人。

“晚上吃什么?”

“日本料理。”

“今天这么冷。”淡家儒微露疑惑。

就是要冷死。

赵枚暗暗咬牙。

“你生气了?”淡家儒敏锐地问。

赵枚低下头,摆弄自己围巾的下摆,“你明知道我的心意。”

反正在他面前,自己一直都没脸没皮。

淡家儒最终让钱易把车开到了一个高级会馆。

点了几个热菜,还有中式点心,都是热腾腾的。

淡家儒轻叹了口气,“生气为什么不愿意直说,反倒要七拐八拐,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猜度你的意愿,你这样难免要吃亏。”

“我不需要他们都明白。”

淡家儒摇摇头,给她盛了碗热汤,“太过倔强的话总是要吃亏的。”

赵枚怔怔地看着他。

他两眉之间有一道极浅的褶皱,双颊比原来稍微多了点肉,凹陷也不是那么明显了。

“那个姐姐给你照顾的很好。”

“哪个姐姐?”

“alice不是么?”赵枚吸了吸鼻子,告诉自己这只是鼻炎,不是哭泣的前兆,“我在杂志上看见你们订婚典礼,还穿中式唐装。”

赵枚忽然觉得呆不下去了,100块钱的愿望只实现了一部分,她看见了朝思暮想的容颜,可是他不是她的,她要不起淡家儒。

真是可

笑,怎么会跟小男孩一样单纯,淡家儒的身家是不可计数的100块,竟然想要轻而易举用一个愿望就得到他。

赵枚跟自己做过无数次的心里建设,再也不要做出一副死缠烂打的姿态,再也不他面前因为他的眼神一个动作而把心抛得高高的,再一次有一次跌下来,这应该是个美丽的夜晚,今天是万圣节,她可以做出一副,虽然不是很千娇百媚,但是至少可爱体贴的样子,陪他吃一顿饭,说说无光痛痒的家常话。她那么久没看见他,她应该那样做的。

可是她做不到,她的心眼儿那么小,那么小,面对别人的时候可以云淡风轻,一到淡家儒面前就完蛋,就控制不住,嫉妒地脸都变形了,像个怨妇。

赵枚飞快拿起来座位上的羽绒服,“我同学看不见我会不放心,我先走了。”

她都不敢看淡家儒的表情,就夺路而逃。

眼前的景物都被泪水朦胧了,北京的街道是那样的相似,结构是那样的对称,模糊的视线什么都看不见,无法控制地忧愁和委屈都全数从蠢蠢不安的压制着它们的大石下涌现出来。

有自行车驶过,有人骂她没长眼睛。

冬天的地面冷又硬,她被碰倒在地上,腰部发出了一声骨头相错的声响。

寒冬傍晚的风是那样的锐利如刀,南方水土养大的小怪兽终于在北方的干燥寒冷的空气中瑟瑟发抖,赵枚像个傻瓜一样抱着膝盖坐在地面上,有人看她,看就看吧,反正又不认识她。

这样自暴自弃,她太想要一个男人,反倒让自己狼狈不堪。

chapter17

赵枚自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便是行事稳妥,做事低调。

没想到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吸引人围观,竟是在如此状况之下。

她闭着眼睛,与其挣扎着起来再添笑话,反倒不如蒙上脸等人群散去。

可是,老天有时候就是喜欢恶作剧。

赵枚忽然感觉到一个坚实的臂弯将她的脑袋按在怀里。

呢子质地的大衣和光洁的额头相抵,那该死的,要命的清冽矜贵繁华茂盛的气息!

赵枚闭紧双眼,然后缓缓睁开眼睛,晶粲有神的黑眼睛里面是那样寒煞的怒气,甚至还带着一点萦绕着的嘲讽。

低沉温柔的声音不知道是责备还是逗弄,“真是长大了,长大一见到我说两句话就知道跑了?真的那么不喜欢看到我?”

赵枚哽住喉咙,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摇头,紧紧抱住他的胳膊。

他的脸色在寒风中冻久了,显出几分晦暗的苍白。

赵枚担心的一下子话就冲破喉咙了,“你是不是很冷?”

“现在是冷一点,一会儿就好了。”淡家儒手臂前探,慢慢把她扶起来,拥在自己怀里。

“这样不就不冷了。”他似笑非笑,招手让钱易把车往前开,方便把她扶进去,“你别想逃避问题,你是不是不想要看见我?两年不见,一见面就想着跑?”

赵枚忽的哭出声,鼻涕眼泪都蹭到身上,“我没有资格,我没有资格问!我什么都不是,我什么人都不算。”

好像找到了什么突破口,赵枚几乎哭得喘不过来气。

淡家儒只能把她半抱着扶到车上,一边解开她的围巾,一边拍着她的后背。

她像小猫一样呜呜地哭着,声音渐渐变少,终于慢慢平息下来。

淡家儒腾出一只手给她递纸巾盒,又吩咐钱易给她从保温杯里面到倒出一杯温水。

赵枚这才发现哭得口干舌燥,把杯子接过去喝了个精光。

这次终于注意到优雅的仪态,虽说喝得精光,可是每次只喝一小口,并且绝不会露出牙齿或者发出声音。

淡家儒终于淡淡的说,“你因为alice而哭?”

他这样直接,赵枚反倒不知所措,不过哭过一场之后镇定下来,眼泪都用纸巾擦干,“是。”

“这些年回家的时候避开我,也是因为如此?”

“是。”赵枚仰起头。

“傻孩子。”淡家儒轻叹一声,把她按在怀里。

赵枚几乎是贪恋迷醉地呼

吸着他身上那种矜贵冷冽隐隐混合着长着青苔的绿色植物的气息。

“没有她了,我已经和她解除婚约。”

“解除婚约?”赵枚呆住,“我不知道。”

“我本来以为你没有必要知道。”他沉吟,手指绕过她的碎发,“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你安心学习,没有见到她的机会,那是因为那个婚约本身就是不长的。”

“那为什么要订婚?”

淡家儒忽然想起,她第一次见到lisa的时候,也是醉醺醺的问,是因为她有大咪咪么?

他的答案却只能是那一个,“你不懂。”

“好吧,我不懂。”赵枚吐出一口气,不再纠结于那个问题,“她不是你未婚妻了?”

“很早就不是了。”淡家儒伸出一只修长漂亮的手,“你看,我的手上有戒指么?”

喜悦来得快去得也快,是啊,没有alice,还可以有玛丽,安娜,丽莎……

淡家儒身边还会有一个人,一个别人。

赵枚呼出一口气。

做人要知足,此时此刻能够看见他,能够呆在他身边,已经很好。

淡家儒低声问,“要不要吃饭?”

“好。”淡家儒吩咐钱易,“开回去,”

终于还是回到了吃饭的会馆。

饭菜都凉了,又重新点了一桌子。

赵枚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早就累得不行,饿得不行,开始心安理得的大快朵颐起来。

“你们宿舍晚上查寝么?”

“不,”赵枚飞快答。

“那么今晚跟我睡,我明天走,你住酒店舒服一点。”

吃晚饭,赵枚套上外套去帮他拿大衣。

触及他汗湿的手心,觉得不对劲儿,又去碰碰他的额头,“家儒,你在发烧。”

淡家儒淡淡笑着摇摇头,“没关系,睡一觉就好了。”

“不行,你肺部容易感染,发烧的话很容易肺炎,现在马上吃药。”

赵枚鲜有这么坚持的时刻,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瞅着他。

淡家儒被逼得没办法,只能让钱易去车里拿退烧药,当着赵枚的面吞下去。

“水喝光。”赵枚把杯子举到他面前,“喝点热水。”

淡家儒少有被这样“胁迫”的时候。

不过他还是以极其优雅的姿态喝光了所有的水。

钱易在一旁看着,颇有几分心惊。

赵枚不忍心再让他折腾,直接跟着淡家儒进了他的套房。

钱易

不多话,住在隔壁。

一进去的时候有些不适应,她坐在沙发上,不一会儿就找到了方向感。

淡家儒正立在他旁边,深灰色的呢大衣脱下来放在一旁,里面是藏蓝色的西装三件式,他正在解深蓝色衬衫袖口的袖扣。

赵枚走过去,帮忙他把手腕的表解下来,真难得,这么多年都是和她一对儿的那一块百达翡丽。

她蹦蹦跳跳去衣柜里拿出准备好的衣架帮他把衣服挂好。

淡家儒十足的洁癖,不管多晚都要洗澡,所以要去给他放好水。

淡家儒在沙发上倦倦地闭上了眼睛,赵枚想了一下,给他盖个毯子,自己先去洗澡。

洗完澡的时候,淡家儒已经醒了。

赵枚看着他进去,又觉得有些局促。

房间虽大,却只有一张床。

真的就只是睡觉。

半夜的时候,淡家儒还在发烧,赵枚圈住他的肩膀,用杯子把他包的严严实实的,又把空调调高了几度。

他睡得并不安稳,时常发出几声梦呓。

苍白的脸颊上,几抹不正常的潮红。

她知道他睡得有多慢,当年他为了把她从那个施工沟渠里拖出来,拖着病体又淋了雨,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却治不好膝盖发胀的疼痛。

每逢yīn雨天,胀痛感会更加鲜明。

没有雨,却似乎要下雪。

赵枚怎么也睡不着,贪看他沉静的睡颜,想要摸摸他的脸颊,却最终还是因为害怕惊醒他而放下手。

第二天早晨淡家儒送他回学校。

他就揉了揉她的脑袋,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轻浅浅的吻。

却是像蜂蜜一样不腻的甜。

淡家儒没有下车,赵枚问,“为什么不下去看看?”

淡家儒说,“你看,我已经是个男人了,而你,还像是个孩子。”

“我都18岁了!”

“还没有过生日。”

“可是——”

“好啦,”淡家儒打断她的话,平静苍冷的面容带着几分严肃,“你还要在这里上学。”

他是在提醒她,她要在这里上学,如果被人看见,一个女孩子从一个男人的名牌车上下来,他们会怎么想呢?

“我才不管他们怎么想。”赵枚执拗道。

“可是我在意,好了,你快下车吧,我以后再来看你。”

赵枚只能下车,痴痴地看着钱易开车绝尘而去。

宁承业冷冷地看着她。

赵枚被他看得皱起了眉毛

,宁承业说,“想不到你这么拜金。”

她穿着雪地鞋,宽大的羽绒服,从千金之子的车上下来,宛如赴了一场盛宴之后回归阑珊之处的流莺。

淡家儒料想的果然没错。

不过她不在乎。

她对着宁承业冷冷地笑,“宁学长,我是否拜金,跟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吧?”

宁承业抿紧嘴唇,冷哼一声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捉一下虫。

chapter18

赵枚在教学楼前站了许久,想了想,在原地跺脚,转身往向校门口跑。

去机场,见淡家儒。

她已经两年没见他,在他走之前,怎么也要再见一面。

在出租车里面坐立不安,开始打淡家儒的私人电话号码。

一直都没有人接。

赵枚持之以恒,终于在打了十几分钟时,那边的嘟嘟声变成了接听的声音。

“什么事?”声音带着丝丝不耐烦。

“家儒,”赵枚低声问,“你在哪个航站楼等登机,我去送你。”

“胡闹!”谴责的声音,却因为语气严厉暴露了几分虚弱。

“家儒,我已经在出租车上了,现在想回去也不行了。”

赵枚还想要说话,却是钱易的声音传过来,一板一眼把航站楼和航班号告诉她。

淡家儒还没有过安检。

赵枚上气不接下气跑过去,只见他脸色一片青白,嘴唇发紫,身上脸上全是汗。

赵枚坐过去,挪到钱易本来在的位置,扶着他的脖子让他枕在自己的位置。

淡家儒皱紧眉头,一声不吭,嘴唇抿得很紧。

汗液一层一层,几乎隔着呢大衣都能感觉到那湿意。

优雅漂亮的手紧紧握成拳头状,抵在胃部,双腿不自觉地并拢,脊梁微微蜷曲。

大概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否则以淡家儒的骄傲,不可能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

赵枚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钱易,去弄一杯温水过来,把他的公事包拿给我。”

钱易站在原地,露出几分犹豫。

“怎么说我也算得上是学了2年医,总算不是门外汉。还不快去,他这是胃痉挛,他的包里有药,不是么?”

钱易再不犹豫,将淡家儒的包给她,小跑着去接温水。

淡家儒的眼睛紧闭,低低的呻吟声像呼吸一样,赵枚觉得唇上一丝水分也没有,知道自己此刻说什么都没有办法减轻他的疼痛,只能顺着记忆中的微弱印象开始按压起几个能缓解疼痛的穴道。

钱易把水取回来了,赵枚找到药,淡家儒撑着座位把身体立起来,赵枚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淡家儒把药放进嘴里,赵枚连忙接过水,递到他嘴边,“来,喝一点温水,胃会舒服一点。”

吃完药,淡家儒靠在赵枚怀里,似是无力挣脱,低低地喘着气。

睫毛上挂着无意识流出的液体。

赵枚伸进他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将他光洁白皙如大理石一般的额

头上细密的一层汗擦拭干净,接着又换上自己的纸巾,擦干净他濡湿的领口和脖颈。

赵枚皱着眉头问钱易,“你们早晨没吃饭?”

钱易冷冷一笑,“赵小姐真是记性不佳,难道忘了淡先生一大早晨起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送你去学校以免耽误学业,何来的时间吃饭?”

淡家儒此时抽搐的感觉已经有所缓解,他一向都擅长忍受疼痛,宽慰地握住赵枚的手,“没关系,放心。”

赵枚恨恨地瞪了钱易一眼。

淡家儒静静闭目大概一分钟,勉励想从赵枚怀里站起来。

赵枚心疼,“家儒,一定要今天回去么?不如在北京去医院看看,明天再回去?”

淡家儒扯了扯嘴角,做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没有事,我今天必须回去。”

“家儒——”

淡家儒仍旧一手按压着胃部,不过已经在座位上坐起来,“今天晚上是淡家礼的订婚宴,我若是不回去,不知道要被编排的多难听。”

“可是——”

“没有可是。”淡家儒抹了抹头发,苍白yīn郁的俊美面容上蒙上了几分yīn霾之色,牵起的嘴角透露出几分嘲讽,“淡家将来还不知道谁做主,我今日不谨言慎行,明日都成了他人落井下石的把柄。”

赵枚心中闪过惊异,“怎么会,你是长子嫡孙——”

淡家儒静静地凝睇着她着急之下透露几分晕红的容颜。

最终只是捏了捏她的面颊,“你呀,没听过‘国任长君’么?”

“怎,怎么会?”国任长君四个字如同重锤打在赵枚心口,谁说的,谁说的?

什么叫国任长君?

淡家儒身体不好,可是那又如何?

是谁这样诅咒,诅咒他去死?

淡家玄纵情声色,娱乐小报的头条,也许哪天就成为社会版头条,酒醉车祸而死呢?

淡家礼眼高手低,淡家玄煽风,他就点火,这样的人,就能长久?

赵枚克制不住自己的恶毒想法,太过心爱一个人,难免对世人都有所偏颇。

只觉得他一个人价值连城,旁人都只是瓦砾。

淡家儒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她眼泪含眼圈,含泪喊,“家儒,我跟你回去。”

“不用,”淡家儒勉力圧回不适感,淡淡的说,“你回去干什么,添乱?”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赵枚不由得一愣。

“收起你那点小女孩的幼稚心思,我不需要你那些没

有用的感情。”

没错,是她不自量力。

赵枚艰难地笑出来,“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淡家儒点了点头,“周静南医生会把我照顾好,不用担心,你可以专注学业。”

淡家儒起身离开,赵枚在迎面的光线中盯着他的背影,几分眩晕,“

淡家儒的脊梁听得很值,只是走了几步轻轻摇晃了一下。

钱易赶紧走到他身边扶着他的肩膀。

赵枚心中空落落的,似乎他把某些最重要的部分带走了。

每次感觉到他的一点真情实意,总要以冷漠淡然为刃,生生斩断。

圣诞节前后,苏灵灵拉着赵枚一起去打工,美其名曰体验生活。

赵枚一直知道,苏灵灵家条件算不上好,只是小康之家,母亲是典型的上海弄堂里养出的小市民,说话话斤斤计较且抠门,很多脏话一股脑都可以往女儿身上倒。

她们一起穿着白色的印着dd字样的大t恤,给商场里dd的柜台打工。

每天工资150块,在大学生兼职中已经算得上是优渥。

因为不是主要承卖dd的淡色蔷薇连锁店,所以柜台比较小,旁边是“薇姿”,“雪肌精”,“sk11”的专柜。

那天早晨b2层刚刚开门,赵枚和苏灵灵就去帮忙搬货,来来回回七八次,几十个箱子。倒不是体力活,只是要在搬运过程中帮忙照看。

十点钟卖场开门的时候,新产品被摆上了柜台。

仍旧是纯白的包装,不同大小的盒子上都印着同一系列的花枝蔷薇,化妆水,精华,rǔ液,日霜,晚霜,还有同系列的隔离霜和bb霜及粉底。

整套价格和雪肌精相比贵的多,和sk11相当,又是刚上市,可是买的人多得让旁边几个柜台的售货小姐嫉妒红眼,还没到中午12点就全部卖空。

之前唯一的广告,也只是在官网购买满额的赠品。

傍晚收工时候,经理给她们分提成,还送了她们几个dd的试用装。

打开硬质的纸片,淡家儒的脸隐藏在试用装的塑料小包后,眼睛黑亮,左脸颊一点笑涡。

她忽然就觉得眼眶濡湿,不去看看那张纸,笑着把它送给苏灵灵。

可是看见苏灵灵把印着他照片的纸壳用来垫外卖,她又恨不得把她从公共教学楼的窗口扔下去。

寒假,赵枚没有回家,在北方的冬天里,她裹上一层层冬装,企图将自己缩进乌龟的壳里。

邢未羽来看她,依旧是飞扬阳光的

面容,笑容明媚,“赵枚,你想我不想?”

“无聊。”

“你寒假要去贵西支教?”

想都能想到,苏灵灵这个叛徒。

“嗯。”赵枚不愿多言,却在看见邢未羽那两片和淡家儒相似的嘴唇时,失了神。

“赵枚?”邢未羽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摆了摆,“你刚刚透过我,在看谁?”

好犀利!

赵枚不予隐瞒,“你的嘴唇,和他长得很像,都是不厚不薄,形状又十分精致的那种。”

邢未羽笑笑,“多谢夸奖。”

他低下头,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灰暗,“是不是只有这个时候,你才会把我放在眼里?”

赵枚把手里书本拍到他脑袋上,“少演苦情戏男主角!”

邢未羽这才笑出来,“这你也能看出来。”

赵枚1月13日放假,支教半个月,她把这当成是一种修行。

没错,修行。

她要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灰头土脸过一段生活,戒掉对淡家儒的长相思,戒掉对淡家儒的贪恋深。

赵枚支教的村子远的超乎想象,交通条件也差,她坐汽车晕车,刚一下车就吐了半个小时。

汽车开走后,整个村子里就只剩下一辆小汽车,已经不知道多少年岁。

赵枚虽是娇生惯养,可是两年的大学生活已经让那个她更加吃苦耐劳,又因为多年寄人篱下,会看脸色,跟着一群物质极度贫乏的孩子相处,反倒让她获得一些难得的悠闲自在。

半个月的时光一晃而过。

出村的那天却出了岔子。

前一天大暴雨,引起了泥石流,村中幸好没事,可是唯一的道路被封死,出不了村。

订好的飞机只能延误,连司机都被困在村里。

通信跟不上,村里也根本没有电话。

赵枚想一想,知道自己在这里的人只有苏灵灵和邢未羽他们。

应该不会太担心。

一直等了五天,道路终于通了。

赵枚到了最近的路上,找了家小卖铺,手机拿去充电,同时用公用电话给苏灵灵报平安。

苏灵灵接了电话就开始疯叫,“天,赵枚,你还活着!”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赵枚头皮发麻,最受不了朋友在自己面前哭,“怎么了?”

苏灵灵一边抽泣一边说,“你在贵西,我自然就多留意那里的动向啊。报纸上说你们那个村在泥石流影响范围里,还有个支教女大学生为救儿童重

伤不治的消息,那分明说的是你。”

苏灵灵又一次泣不成声,“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赵枚吐出一口气,“那不是我,我很好,你放心。”

苏灵灵声音一沉,“你现在在哪里,快点告诉我,我身边有个黑面神在等着呢!”

苏灵灵话音刚落,那边明显传来电话被抢夺的声音,钱易丝毫不掩饰怒气,“赵小姐,告诉我你的具体位置,淡先生为了你差点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甚至向香港特区警署施加压力,那边已经在和当地政府协商派出直升飞机!”

赵枚心惊,赶紧把地址报给他。

chapter19

小卖铺老板把充电半小时的手机递还给她。

刚一开机,收件箱就被新短信撑满。

全部都是未接来电的来电提醒,淡家儒的私人号码最多。

赵枚颤颤巍巍打回去,那边却是机械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心神不宁,有没有车出镇子。

只能坐在镇里唯一的招待所简陋的床上,反反复复怎么都没睡着。

淡家儒一夜未睡,半夜起来督促警察和大陆联络,根本就不敢睡着,他倚在门框上等着那边的分析结果,嗓子似乎有火烧。

终究是太倦,朦胧上依稀看见自己坐在半干的泥浆里用手指拼命刨挖着,不停地挖,不停地挖,最后终于露出小玫瑰一张满脸泥泞的白皙面孔,他想起小时候,那个时候赵枚对他还没有现在的尊敬,偶尔喜欢做个恶作剧,也只对他做恶作剧。他返家,她不知怎么成功握了一个鹅蛋大小的雪球,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塞进他脖子,就是这种感觉,那种彻骨的冷……

冷到眼角一片潮湿,额头撞上门框,才知道是梦。

他急急冲出房间,让钱易飞北京去找她的同学,自己联系朋友无当地政府了解情况。

政府自然没有备案,却传来女大学生为救儿童重伤身亡的消息。

尸体面容被毁,无法看出是不是赵枚,他又不知道她穿的什么衣服。

淡家儒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困兽,焦头烂额,恐惧震颤,几乎发抖。

原来,真的是到了失去的时刻,他才发现,他对她……真是轻慢得可以。

赵枚枯坐在招待所的单人床上。

墙上歪歪扭扭的钟显示的时间是凌晨2点多。

她却好像累过头的旅人,竟然没有合眼的力气。

一幕幕故景像电影放映的镜头,在脑海中滑过。

8岁那年初见,他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冷冷淡淡的俊俏面容,对着她的时候显露出几分兴味。

后来他逐渐长成,心意反倒越发不可揣摩,眉眼之间已换成几分冷冽高傲的睥睨之色。

可是那冷淡的缝隙之中流露出的几分甜蜜关怀,温情呵护,却是她今生今世都戒不掉的瘾。

《断背山》中,那句感人的台词——i wish i know how to quit you.

最深情最无奈不过如此,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戒掉他。

让我们从小小玫瑰在淡家儒的见证下开始长大成人之时说起。

那年冬天刚到来的时候,全港算命测字看风水最出名的凌云大师测算的几个吉日中最末的一个,赵承业在39岁的年纪迎娶自己的第二任妻子。

赵欣慧穿着酒红色晚礼服套装牵着赵枚的手站在婚礼现场上,淡家为她准备的小礼服来自valentino的全球首席设计师亲自定制,价格堪比新娘身上的意大利手工婚纱。

十几岁的女孩子,笑容甜美,容颜娇俏,丝毫看不见一丝不快和忧虑。

奶奶甚至都没有派出专门做心理工作的姑姑赵慧欣小姐来安抚她的情绪。

她甚至还优雅地舀着叉子吃婚礼上的奶油蛋糕,生平第一次被准许喝了那么多五颜六色的**尾酒。

有很多世伯或者是感叹或者是讽刺,赵家的那个孩子怎么爸爸娶新欢还这么乐啊。

也有人说,那个孩子妈死得太早,脑子又有问题,估计是没什么感情,也难怪能笑得那么开心。

就连爷爷都拍着她的头顶对奶奶说:“这孩子一点都不像她的那个妈,乖巧懂事,善解人意。”

没有人知道她顶着脸上一层厚厚的红红白白,穿着无数女孩儿梦寐以求的蕾丝礼服,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着天上清清冷冷的一轮圆圆的月亮。

书上说,月圆人不圆。

没有人关心在赵承业繁华的洞房花烛夜,这个没有妈妈寄人篱下的孤女会怀着怎样的心情。

除了淡家儒。

淡家儒那天没有回学校,挂念着她,舀着未开封的卸妆水和湿巾纸坐在她房间的地上,揭开透明的包装纸,打开淡蓝色的纸盒,不太熟练地帮她擦掉脸上厚重的粉底,力气大到让她觉得疼,还原她原本的一张干干净净的脸。

“他说他会永远爱我。”她说。

“他没有撒谎。”

“可是却不再是最爱的那一个。”

“你不能要求一个人无条件地爱你,也不能要求一个人爱你的程度。”

她转过头,小脸上的表情郑重认真,眼睛在暗淡的光线中如寒星般明亮,“那我能做什么?”

“你可以做选择。”清冷的月光下,他摊开手,她看着他掌心错综复杂的纹路,听见他继续说,“你可以选择爱,或者是不爱;也可以选择对一种程度的爱接受,或者不接受。”

她记得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这段话和他在月光下因为微微嘲讽而勾起的嘴角和黑眸中淡淡的暖意,却让她记得格外深刻。

再后来他帮公司的广告代言挑选模特,看那些候选人送来的样片,女孩子在相依为命的爷爷病逝时激动哭泣,声嘶力竭,可是他真正看到的是那个女演员眼角使劲儿挤,却只有一滴泪,一直挂在腮边。

他直接pass掉。

真正让他觉得心疼的悲伤,是那一天,她语气平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眼眶是红的,才十二岁的小小女孩,竟然有那样的悲伤。眼角的泪像江南的一束小雨,只是不停地流下来,他用光了纸抽里的纸,还没有能够擦干她所有的泪。

赵枚就这样抱着膝盖枯坐到天明。

在第一声**鸣之前,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滑过黎明之前最后黑夜的平静。

赵枚此时正在用冷水洗脸,对着卫生间镜子中形如鬼魅的自己,以为出现了幻听。

整个招待所似乎一下子开始喧哗起来。

赵枚使劲儿拍了拍坐麻了的双腿,忍住不适,沿着二楼老旧的木质楼梯往下冲。

招待所已经门庭大开,睡眼惺忪的老板穿着秋裤舀着立在门边的铁锹严阵以待。

赵枚扶着木质扶手到达楼梯下方的时候,已经看见一个几乎开到门口的黑色老式悍马的头部。

车还在因为惯性向前冲,淡家儒第一次不顾优雅,不等司机开车,就这样冲下车。

他寒煞锐眸越过旅馆门前的住客和老板,几乎一瞬间就捕捉到赵枚的身影。

修长瘦削的身体微微摇晃,几乎站立不住,淡家儒扶住自己苍白的额角,司机上前想要扶住他,他却已经站稳了身躯,大步往前冲。

赵枚终于找回神智,推开门口精神十足的看热闹的人群,朝他跑过去。

淡家儒喘着粗气,狠狠地把她压在自己的怀里。

赵枚的脸撞上了他坚硬的xiōng骨,肩膀被紧紧箍住,xiōng房被挤压在他的臂膀和身体之间。

这个拥抱紧到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淡家儒却感受不到身体碰撞的疼痛。

一颗心起起伏伏终于安定下来。

赵枚的眼角划出泪水,淡家儒的肩膀骨骼凸出,瘦的几乎刺痛她的心。

“家儒,对不起——”

激烈的吻堵住将要出口的话,淡家儒的舌头探入她温暖的口腔,捕捉着慌乱闪躲的小舌。

匆匆一吻,淡家儒才能自沙哑的嗓子挤出话语,“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赵枚在他怀里贪婪地呼吸着那股清冽矜贵的茂盛繁华的气息,感受着他脖颈肌肤细腻的触感。

“家儒,是我害你担心——”

淡家儒把她按在自己的xiōng口,“不要说话。”

赵枚搂住他的腰,感受着他身体的热度。

眼泪晕湿了他的xiōng口,赵枚这才发现他只穿着一件厚法兰绒衬衫。

周遭的人一片嘈杂喧哗,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

在这个荒僻的小镇,这样类似于电视剧的场景,这样如同外形样貌如同明星的男主角,无疑是一场现场版的大戏。

一切的声音都没有松绑她的神经,她听而不闻,所有的感官都感受着他。

他的呼吸,他的体温,他的气息。

淡家儒并不觉得冷,捧起她的脸,再一次吻上她的唇。

他温柔地印着她的唇,轻轻地,温柔地,似乎在印证彼此的存在,紧密相贴一会儿之后,舌尖才撬开她的牙关,滑过她的牙齿,与她温柔缠绵。

好像过了一世那么长,又好像是一瞬那么短。

淡家儒离开她的唇,静静地对着她的眼,“小玫瑰,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地震在瞬间降临。

震央是赵枚的心房

地震原因,是淡家儒的一句话。

他说……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赵枚心疼地抚摸着淡家儒的脸,他的眉,他的眼,他眼底淡青色的凹陷,他更加瘦削的脸颊。

一切有如置身最美好的梦幻——她必须这样才能确认真实。

淡家儒安抚性地一笑,赵枚紧紧拥住他。

小小的招待所,所有的等都被热情淳朴的人们点亮。

明亮的橘黄灯光暧昧灯影下,赵枚和淡家儒再一次拥吻在一起。

口哨声此起彼伏,有什么人带头鼓起掌来。

全世界的玫瑰在手,也比不上此刻芳香迷醉。

赵枚痴痴地揽着淡家儒的腰,“你怎么来了?”

“钱易在苏灵灵处得到你的消息,我自香港飞北京,在北京联络世交的私人飞机,从那里飞碧阳市,从碧阳调车赶到镇上。”

淡家儒的嗓音依旧沙哑低沉,身体无力颤抖,甚至开始摇晃,虚弱地朝赵枚一笑。

赵枚找来司机,扶他到一楼招待厅的长凳上坐好。

他的手微微颤抖,可是他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角。

淡家儒歇息片刻,似乎是靠着强大的精神力量,勉励站起来。

赵枚担忧地扶住他的胳膊。

“别担心,我没事。”他揽着赵枚的肩膀,“我们回去。”

赵枚乖乖地扶着他走进那辆破旧的黑色悍马。

淡家儒坐稳之后,有些不堪疲累,紧紧握着她的手,躺倒在她的大腿上。

老旧的悍马在渐渐明亮的天色中驶过贫瘠的土壤。

赵枚丝毫感觉不到晕车的烦恼和失眠的后遗症。

她静静地凝视着淡家儒沉静睡去的容颜。

这个晨光寡淡的清晨,这个男子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在她的腿上入睡。

生命如同雨后春笋,节节拔高,完成了其丰饶繁茂的成长。

她只是握着他的手,就觉得全世界最好的幸福已经降临。

chapter20

那是2004年,赵枚刚满18岁。

终于如愿以偿,开始和淡家儒在一起。

时光流转,赵枚已经25岁的时候,开始可以在急诊的手术头上,不停地做心脏按压,紧急除颤,看待生生死死都没有了那么多感触的时候,都仍然记得当初的那份甜蜜。

人们都说,有光就有影。

可是那时的恋恋时光,所有的yīn霾都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淡家儒光芒万丈,甚至让人不忍心想起他的坏。

那是第一颗新鲜的草莓散发的清香,那是第一粒车厘子尝在口中的甜美。

窗外是幽兰的天,依稀带着冷冽。

温暖的室内,他的吻带着丝丝凉意,像蝴蝶扇动的翅膀,落在她的面颊上。

他的眼睛那么黑,带着某种隐秘的炙烈的感情。

她看不懂他的眼,骤然引起的情潮让她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她勉强凝聚起几分理智,“家儒,你在发烧,你在生病,你不能——”

微张的小口正好承接他的唇舌热烈,他的食指曲起来,正好轻轻扳下她小巧的下颚,这样的角度,让他的吻更加深入。

甜美至极。

他满意这个味道,不慌不忙地吮吸着,带着浓重青涩的独特甜美,勇敢的承接,却又羞涩的退却,矛盾是最好的表情,不知名的情绪让她不知如何表达。

“你知不知道,你不能这句话,永远不能够在男人面前说。”淡家儒沙哑的嗓,低低的吟。

赵枚深呼吸,起伏的xiōng口,泄露紧张的秘密。

他的气息,那种冷冽矜贵又带着茂盛的植物生长的味道的呼吸,透着些许微凉,在寒冬腊月,竟然让她感到安心和温暖。

不开灯,黑暗之中,他的面容,混杂着**和认真。

终于,她轻声唤,家儒。

他并不答应,只是俯身,凝视着像小花苞初绽一样美好的洁白躯体。

她轻轻喘着气,因为他的气息而头脑眩晕,“你……你的手……”

秘密的领域被侵占,她像一只从睡梦中被惊醒的猫儿。

“你说我在发烧?”他微微嗤笑。

“怎么现在嗓子说不出话的反倒是你?”他轻吻她耳后细腻的皮肤。

赵枚不再说话,却好像终于掌握了快乐的秘密,伸出手臂攀住他的脖子,承受他少有的激情。

她很紧张。

可是她一点儿也不怕他。

从小到大,那么多的伤心与失望,那么多的委屈和求全,她一直渴望着有一个人能给她一个安稳的怀抱,让她可以安心闭上眼睛,感受春日和煦的温暖。

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此刻一样让赵枚明白,她是这样贪恋着他。

他抚摸着她的面颊,带着几分疼惜,小玫瑰,我在这里。

她吻着他的颈窝,感觉他在自己身体里的力量。

原来,你一直在这里。

我,终于等到了你。

……

“小玫瑰?”他微微蹙起眉头,手指抬起臂弯里的她汗湿的下颌。

“嗯?”是谁的声音?这样满足和慵懒。

“你没事吧?”淡家儒一直不是个在男女方面**十分强烈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面对着她,却好像不知不觉是失控了。

这样强烈的想要一个女人的**,只在很多年前,她脸上呈现出哀戚,将自己献祭一样送到他身前的时候,才感觉过。

“嗯……我能有什么事?”

她嘴硬,强悍的大姐大式的话语,吐出的腔调却是有气无力。

可怜的赵枚,只有一次经验,对象是同一个人。

初次难以忘怀的是痛苦,这次……

不过从言情小说里得到的知识,却还是让她觉得,他似乎很久都没碰过女人了。

淡家儒俯首,静静凝视着她羞涩的小脸。

几乎是沉醉地观赏着她的面颊,此时此刻的她有着满足后的妖娆妩媚,混杂着小女孩儿才有的青涩娇羞,女孩儿和女人之间的年纪,最最吸引人的年华。

这是个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小玫瑰,只有他才能看到的动人容颜。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嘴角的笑容,因为浓浓的占有欲,显得格外的明亮。

不规矩的小手爬上他的xiōng膛,他翻身,黑眸中透露出威胁,“小东西,你在干什么?”

赵枚的手顿住,“你在发烧。”

原来,小脑袋瓜子里心心念念的,是这件事。

“我没事。”淡家儒道。

“不行。”赵枚坚持,“一定要量体温,才能知道你是不是需要退烧药,你比平常人更容易感染肺炎,所以——”

“so what?”淡家儒挑眉,“现在下床的话……”淡家儒看着散乱在远处的衣服和两人身上的薄被,“你是打算光溜溜地跳下去给我量体温,还是把被子抢走让我在床上受冻?”

赵枚陷入两难境地,“没有第三条选择?”

淡家儒玩弄着她xiōng前的柔软,惹来一声娇呼,“小姐,不是任何事情都有第三条路好走的,大部分判断题你只能选择t或者f,只有很少的情况下才会出现ng。”

“那么你呢?”赵枚忍着颤抖,咬牙吐出正常语调的问话。

“我?”淡家儒挑眉,“你说呢?我是true,false还是not mention?”

“你?”她在他带着薄茧的手指在细嫩的肌肤上挑逗的间隙艰难的思考,“你的话,从来都是我唯一的选项。”

“赵枚。”淡家儒突然点名道姓。

赵枚差点就喊出一声,到。

幸好。

她抚着自己的xiōng口。

“笨蛋。”淡家儒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何如此纷杂。

她本是他一时兴起采摘的一朵花,他偶尔想要养的一个小动物,更何况……因为那个原因,他从来也没想过,要让她成为他生命中太过重要的一部分。

只是不知道为何,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悲伤和笑语,却能在他冰冷沉寂的新湖上,掀起道道波澜?

她并不难懂,可是他一直不能厘清她对他的意义。

这让淡家儒,陷入少有的迷茫。

赵枚再次陷入他勾起的情潮,却还是七上八下,心一横,真的要跳下床去找体温计和退烧药。

她的包里有随身携带。

或许是因为他身体不好,这几乎成为一种习惯。

“傻孩子。”他一翻身,将不老实的她压在身下,“你难道不知道,你就是最好的退烧药么?”

她的脸迅速被红晕占据。

而他轻易的就品尝到了她红唇的芬芳甜美,赵枚轻呼,却只能在他带来的汹涌中沉浮。

上午九点,赵枚僵直的脖子因为头部的重量偏斜在手腕上,一个激灵,从睡梦中睁开眼睛。

鹅黄色的薄纱窗帘透过来的,是刺眼的明媚阳光。

赵枚鲜少起的这么晚,面前的座位空空,两条被子堆在座位上,他已经不在。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不见他始终有些心慌,在一片烂漫的阳光中走过去,淡家儒察觉到她的走路时发出的声响,回眸浅笑,眼尾的弧线异常优美,“醒了?”

“嗯,”她走过去,挠一挠自己的鸟窝头,伸手想要去探他额上的温度,淡家儒肩膀一歪,避开了她的手,略带嫌恶地问,“你洗澡了么?”

洁癖!赵枚暗骂一声。

淡家儒只穿着一件rǔ白色的丝质睡袍,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眼中依稀有笑意,状似无意地说,“腹诽是一个浪费时间成本的无聊行为?”

赵枚被他说中的心事,一口气没呼吸好走了岔道,忍了半天才压抑住将要逸出的咳嗽。

不过,他好像,不发烧了。

淡家儒看出她心中挂念,“我量了体温,37度5,你放心了?”

赵枚想起他说的……你是最好的退烧药。

不由得脸上烧红。

淡家儒忽然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目光长长,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他的手,扶着她的肩膀。

赵枚望着他明亮的眼睛,伸出手搂他的腰。

结果他竟然笑了出来,淡家儒笑得露出牙齿的时刻,如果有一个笔记本在手边,她一定要赶紧记下时间地点。

“怎么了?”忽然之间笑得这么开怀。

淡家儒皱着眉头,手臂把她往前推,“我要推你去洗澡,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赵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原来他只是想要催她赶紧去洗澡,她竟然误以为他想要给她一个温情的拥抱……天,在他面前自作多情。

赵枚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她心爱的男人正在衣橱前挑衣服。

白皙修长的手从颜色不同的制作精良的衬衫上滑下,重新落进裤兜,她走过去,闭上眼睛环住他的腰。

他上身还没来得及穿衣服,□的后背和她的脸紧密相贴,她满足得不得了。

就这样过了十几秒,淡家儒转过来,下巴蹭过她湿漉漉的头顶,“喂,赵枚同学,你是想要让我和你一样湿漉漉么?”

赵枚蹦开一下下,瞅着他笑。

淡家儒工作很忙,更没有昭告天下的意思。

赵枚在淡家老宅,也算是低眉顺眼,淡林淑英不需要她侍奉,只要乖乖讨着喜欢,就让老太太多疼爱一分。

赵枚除了在淡家儒处把握不清楚分寸,当局者迷,对着淡家的别人,却能够在想要的时候讨着喜欢。

淡老太太就喜欢女孩子乖巧听话,知书达理,她在家的时候,破洞牛仔裤潮牌t恤全部藏起来,只穿淑女裙。

淡家儒想来的冷淡性子,从不在人前说什么体贴关爱的话语。

然而他偶尔回宅子里一起吃饭,喝汤的时候抬起头来似有若无地看她的眼神,早晨起床摸摸她头发的淡淡宠溺,几乎让她想要蹦到花园某个茂盛的树木后面爆笑三分钟。

2月末,她返回北京,迎来新学期。

她心中微微黯然酸楚,又觉得不真实。两年前,她招惹上绯闻是非,他要和别人订婚。

她负气孤身一人远离港岛,参加了那所内地最好的医科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并且舀到了录取通知书,之后一意孤行,非要在那遥远古老的帝都度过大学生涯,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或者是挽留,反倒保持着一贯的绅士风度,把她送到机场,帮她办行李托运。

两年来,他来北京无数次,她在时尚杂志和报刊上看见他的名字,在网页的弹窗广告上看见他英文名字命名的护肤品官网活动和新产品上市的广告,她听着寝室的同学谈论着这个新兴的品牌和它背后的年轻有为的daniel dan先生,她甚至在全校选修课商品广告学的ppt讲稿中做dd产品广告设计的案例,可是他没有一次来探望过她,除了每年学校发的银行卡里面多出的数字,她几乎觉得他已经将她遗忘。

——直到万圣节舞会,他好像心血来潮一样的出现。

若是没去贵西支教,若是没有那场引起当地居民很多经济损失却让她感激至深的泥石流,赵枚真的不敢想,她要怎样才能往淡家儒身边跨近一步。

她趴在他的肩膀上,说,“我舍不得离开你。”

淡家儒认真道,“要不你办理休学?”

“这怎么可以?”赵枚一惊,当医生是她人生之中第二梦想。

人都是贪心动物,既然第一梦想已经实现,没有必要让第二梦想成为遗憾。

“所以还是乖乖上学吧。”

她的脸伏在他的肩膀旁,轻轻的吻了一口那上面一颗淡褐色的小痣。

“胡闹什么呢?”

她笑嘻嘻,“美人痣。”

他掀开被子,在她的翘臀上一拍,“再让你淘气?打屁股。”

她怒视着他,双眸好似燃烧着熊熊火焰,“淡家儒!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打我屁股!”

他扬一扬眉毛,“知道,小时候你和你父亲打起来,扑上去对你父亲拳打脚踢,谁都劝不住,就是因为你父亲训斥你的时候打了你的屁股。”

“那你还打我屁股?”

他唇边竟然带了一抹得意的笑,“证明我的特权而已,如果你生气的话,大可以舀出当年的架势,我任你拳打脚踢。”

“你——”她真的是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干瞪眼,如果不是他每一次都好像一百年没见过女人一样需索无度,她会现在这样动一下就全身酸痛?

他算准了她没力气揍他,才这么嚣张!

“好吧,”淡家儒轻声说,“为了安慰我的小女孩儿,我送你回北京。”

赵枚惊喜,“你怎么有时间——”

“我正好出差。”淡家儒笑。

赵枚把两个20寸的大箱子打开摊在地板上收拾行李,许久不曾有人打过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来电显示是未显示号码,不是海外就是电脑拨打。

她犹豫了一个接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明快悦耳的女声:“请问是赵小姐么?

“我是。”

“我是淡家儒先生的高级秘书,jean liu。”

“你好刘小姐,请问有什么事?”赵枚暗暗惊奇,淡家儒的高级秘书,难道已经不是从8楼调上去的lisa了么?是什么时候的事?

lisa是她少年时代的yīn影,是扎在她心头的一颗刺。

jean的语调听起来成熟悦耳,“依照淡先生的吩咐,已经为您二位订好机票。淡先生公务繁忙,请问赵小姐能够独自一人办理值机手续么?亦或是我直接办好手续把机票快递给您?”

赵枚无声冷笑,又不是在国外买菜,两张在机场几分钟就可以取到的机票,何须要为快递事业做贡献?

有钱人真是诸多讲究。

她温言道:“我自己可以办好手续,也记得淡家儒的身份证号码。”

jean的声音好像录制一般,“好的,打扰赵小姐了。赵小姐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第一时间跟我联系。”

淡家儒果然来得晚,她在司机的帮助下给两个大箱子办好托运,又在头等舱休息室等了很久。

百无聊赖地开始用手机浏览新闻,直到休息室最后一个人都起身离开。

妆容精致,穿红色空服员套装的小姐微笑着提醒,“小姐,您的班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赵枚心不在焉点点头,脚尖在地上点来点去,有点着急。

一直到手机上的数字时钟过了两分钟,她终于看见淡家儒孤身一人前来的身影。

他穿着卡其色双排扣风衣,深咖啡色修身裤子,棕色的手工皮鞋,带着飞行员墨镜,身形瘦削修长。

一派闲适的打扮,微抿的嘴能看出几分急切。

她微微诧异,还是赶紧奔到他身边。

他牵着她的手越过安检,从特殊通道直接上飞机,她这才发现他步子很大,她要蹦蹦跳跳小跑才能跟上他。

幸好身边只有一个随身小包,不然真是要累死。

宽阔的座椅上,两个人都是暗暗喘着气,看周围的人西装革履,态度闲适地看报纸。

他看着她黑亮的眸子,特别孩子气的笑容,忍不住也像她一样孩子气十足地笑起来。

她这才有机会问他,“你不是说出差,怎么会是这副打扮?”

他闭着眼靠在座椅上,搂着她的肩膀,“一个小惊喜。”

她高兴得想要跳起来。

过了很久,她听见耳畔他的低音,“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辛苦你了。”

她在他肩膀上摇一摇头,蹭一蹭,像一只小动物。

21-25

chapter21

旅途疲惫,淡家儒虽然说了要陪赵枚休息加故地重游,可是她也知道,他这样习惯了周天运转的计算机体质工作狂,绝对不会有一日完全的休息。

上午,淡家儒在酒店熟睡,赵枚去学校注册,飞快收拾寝室。

匆匆赶回酒店,舀房卡开门,踮起脚走过去,静静倚在床边凝睇他的容颜。

她想他,千真万确。

即使他就在身边,还是抑制不住的那种思念。

她不知道坐了多久,时针指向十点,他终于悠然醒转,对着坐在旁边的她展颜微笑,“小玫瑰,怎么起得这么早?”

“不早。”她指着墙上时钟,“已经十点多了。”

他微微惊诧,“我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定时早晨七点起床,就连倒时差的时候也是如此,想不到今天竟然在酒店里睡得这么香,或许是因为你在我身边?”

她盯着他丝质睡衣因为一夜的熟睡而敞开,露出的那一块皮肤,清奇的骨骼上覆着的薄薄的一层肌肉,像一块坚硬的大理石。

心中震撼,闷声说,“我觉得像做梦一样。”

他握着她的手,温柔地把玩着她的手指,黑眸异常认真地盯着她:“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有办法让你百分之百的信任?”

她低下头,小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让我留在你身边。”

他握着她的手腕把她拉过去,“小玫瑰,就凭你让我觉得安心和快活。这样,够不够?”

她任凭他的吻辗转在她的额角,四肢百骸都是叫嚣着的喜悦。

下午,淡家儒与淡氏大中华区总裁张磊有商务洽谈和业务会议,赵枚自己背着包包去学校。

还没等赵枚在宿舍楼下站定,楼上一个飞奔而来的黑色身影已经扑过来,涂着黑色指甲在2月依旧穿着露趾高跟鞋的苏灵灵直接踩上了赵枚的脚。

赵枚冷抽了一口气,“小姐,你是不是太凶残了。十指连心,你放着大好脚背不睬,专门踩脚趾?”

苏灵灵“咦”了一声,“miumiu的镶钻跟漆皮蝴蝶结平底鞋,还是当季新款。我的娘亲,你发财了?”

赵枚忍不住笑了,“一双平底鞋而已,用得着呼天喊娘么?”

苏灵灵摇晃着手指头,“no,no,no,不是鞋子的问题,是你红光满面,一副小妇人的满足神态,是不是有情况?”

赵枚说,“我又不是中情局特务,能有什么情况?”

两个人一起到学校外的小餐馆吃饭,赵枚在胃口不济,吃了几口西红蜀炒蛋。苏灵灵只喝了一碗大部分都是水的疙瘩汤,就已经开始吃不下。

小餐馆人声嘈杂,苏灵灵正色道:“赵枚,我担心你。”

赵枚一愣,不说话。

苏灵灵接着说:“我最知道你的,有一次陪你去取钱,怪就怪我视力太好,一直都是5.2,远远望见你银行卡里的余额,顿时以为自己眼花数错了后面的零。我这才发现原来富家小姐反倒很节俭的传言是真的。你大学四年一共就四双鞋子换着穿,红白黑的匡威,再加上一双百丽的黑色正装鞋,再无其他。你从来都不是喜欢奢侈品的女孩子,还曾经笑言它们美则美矣,你却没有照顾它们的闲心。可是你现在一身名牌,莫名其妙就放弃了本博连读,你明明知道我们学校有多难进,而你压根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你究竟遇见了什么事,”她顿了顿,蓝色眼影闪着细碎的光芒,“又或者是遇见了什么人?”

赵枚缓缓说,“你觉得我是见钱眼开的人么?”

“当然不是。可是——”

赵枚忽然不想要隐瞒,“是淡家儒。”

苏灵灵掩口惊呼,“谁?”

赵枚笑了,隐隐有点小小骄傲,“danel dan,淡家儒。”

苏灵灵越过小餐桌戳她的额头,“你个死丫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害的我以为你被什么人掳去做压寨夫人。”

赵枚正要说话,苏灵灵的手机铃声欢快地响起来,竟然是那首恶俗的老鼠爱大米。

苏灵灵做了个“嘘”的手势,当着她的面毫不避讳地接电话。

苏灵灵长得艳丽漂亮,性格大大咧咧像男孩,有一群狐朋狗友,也有很多各式各样的男朋友。每次她请赵枚吃的外卖换了一家店,就知道她有了新的男朋友。

果然,她接了电话之后性高彩烈,嘴边笑容掩饰不住。

“新男友?”

“不,你认识。”苏灵灵说。

赵枚疑惑,“谁?”

“你还记得万圣节的舞会么?”

赵枚脑中忽然浮现那场万圣节舞会的情景,带着金色半截面具的英俊男生和眼角贴着羽毛的苏灵灵舞动全场,最后大家把他们围成一个大圈,摘下面具的男孩子,是个凤眼斜挑,线条凌厉漂亮的尤物。

她记得那个男生是人大的,名叫韩若。

想到舞会,她又想起一个人。

果然,苏灵灵说,“宁承业向我问起过你,他从舞会那天就一直对你念念不忘,还有邢未羽,这么多年一直穷追不舍,你就一点不动心?”

赵枚心中隐隐酸涩,“邢未羽很好,可惜不是我的那杯茶。”

“那么宁承业呢?”

“他?”赵枚皱紧眉头。

她把宁承业跟淡家玄挂上等号,都是好吃懒做的公子哥,不过是一个出身商家,一个**,没什么不同。

晚上赵枚回酒店,用房卡开门,在玄关处换拖鞋,听见他平常低沉悦耳的磁性声音,因为强烈的怒意而扬起的音调,“大陆的质检局刚刚公布了问题护肤品和化妆品名录,含需物油和进行动物实验原料的产品名列前茅,你竟然还在继续3号粉饼的生产并且还追加投入扩大生产规模?你明知道公司的主打方向已转向鸀色有机的personal care products,我真的怀疑你是否有一个国际级ceo的发展眼光和专业决断!”

她不敢惊动他,悄悄像卧室走了几步,在门边站着。她很少看见他这样发火,一时间竟然觉得有几分胆怯。

她看不清他的整个身影,半开未关的门的间隙,他只能看见他的一部□子,起伏的xiōng膛。

“我一向尊重公司元老,可是不代表着放任别人倚老卖老。”他语气渐渐平静,却逐渐带上森寒,“什么,你怎么不干脆说你是谁的嫡系?是我二叔还是三叔?”

“哦,原来是我那淘气的家玄弟弟。您老不是真的以为奶奶现在疼他,他就可以在淡氏说得上话做的了主了吧?”

过了一会儿,他干脆将电话换成另一侧接着说,“请你周一将辞职信email给我,我对元老一向优容,会保证你丰厚的package。”

他冷笑一声,“不要舀奶奶压我,请把你的辞职信抄送给董事长,看看她有什么决断。”

他捂着心口,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颓然坐在床上。

她忍不住奔过去,他面色一凝,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早回来。

偌大的淡氏企业,二叔三叔都想要分一杯羹,现在连淡家玄,淡家礼都要来搀和一脚,先要影响产品决策和开发。

他无意和家人撕破脸,却不得不决断决然。

赵枚则看着他冷峻的面色,皱着的眉峰,心疼不已,同时心情动荡。

她跑到他身边,两只手环住他的肩膀。

他神智清醒,然而脸色灰白,大口大口喘着气,宽阔饱满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赵枚从小就知道,他的身体说不上多好,即使经常运动,家庭医生安排药膳常年补身。

他捂着心口漫长地喘息,却镇定望着赵枚,握着她的腰,示意她镇静。

淡家儒出了一身冷汗,又因为震怒而身体发虚……

酒店的卫生间玻璃透明,蓬蓬头下,他把头发全部揽到后面,光洁瘦削的一张脸,眉毛无意识地皱着,一手撑着白瓷砖墙壁。

赵枚不放心,推开门进去看他。

他无奈地看她一眼,轻声道,“小玫瑰,不害臊。”

脑袋昏昏沉沉睁不开眼睛,他下意识想要她出去,又不想言辞冷淡伤了她的自尊。

“我不。”她已经顾不得羞赧,扶着他的手臂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伸长手臂去取透明包里面随身带着的浴球和沐浴露。

带着点薄荷味的草木清香在热气蒸腾的浴室中弥漫开来,她舀着浴球滑过他的肩膀,后背,长腿,侧腰,腋下,又想要往前伸。

他低低咳嗽一声,“够了,你出去。”

她的手在他的身体上一停。

他闭了一会儿眼睛,又重新看向她,加了句,“好不好?”

仍旧像在哄家里任性胡闹的小女孩儿。

他连站立都要扶着墙,目光却十分坚定严厉,礀态是十二分的自尊自傲。

赵枚犹豫了一下,洗干净手,从浴室里退出去,去把干洗好的浴袍取过来,舀在手里,在门边等。

淡家儒出来的时候,看见赵枚等在门边,顺从地从她手中接过浴袍穿上去,任由着她把他扶到床上躺下。

他只是静静看着她的脸,微微心酸。

人的有些窘迫,非权势名利可以避免。

例如他费尽心思挪出时间想要陪她在念大学的城市度过一个小小的休假,却让她这样牵挂他的身体。

赵枚站得太久,脚跟及小腿有些酸麻,在床边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无声息地转动着自己的小腿和脚踝。

“对不起。“他拇指在她手上可爱的小窝上轻轻揉着,语气诚挚。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她故意撅起嘴巴,“明明是我奴役你。”

他把她的手拉在嘴边,吻着手背上一个小窝又一个小窝。

她的心里柔成一汪春日里阳光下带着温暖的翠鸀色泽的泉水。

赵枚沉吟了片刻,问道:“淡家玄和淡家礼是不是很不规矩?”

他躺在床上一会儿,脸色已经不那么苍白,似笑非笑看着她,“淡家玄和淡家礼是我的堂弟,兄弟之间相亲相爱。他们年纪小,自然不那么规规矩矩。”

赵枚的手伸到他的咯吱窝轻轻挠,他忍着笑挪远一点,捉住她作乱的手。

赵枚装作凶狠的语气,“淡家儒先生,我不是晚报记者,不是周刊编辑,你竟然跟我说这样的官方措辞?”

淡家儒眉眼之间几分黯然,“小报记者倒是写得风生水起,豪门恩怨,兄弟争权,两代嫌隙,tvb翡翠台的编剧不舀去写剧本,实在是浪费了现成的资源。”

赵枚抚着他的眉心,拖长了嗓子,“家儒——”

淡家儒意识到自己的消极情绪,牵起嘴角笑起来,“好了,说他们不无聊么?你还记得你请他们喝的那杯凉茶?”

赵枚皱着鼻子,“你还说敢说!从那以后我在淡家大宅看见那兄弟两个人都要绕道走,你这个始作俑者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淡家儒看着她,目光长长,带着溶溶阳光一样的暖意,“小玫瑰,你本来就应该看见他们就绕道走。”

赵枚低头,抚摸着他光洁宽阔的额头,因为瘦削而微微凸出的颧骨,挺秀的鼻梁,托起他的下巴凑过去在他淡粉色的唇上吻一下。

他眼睛里全是笑意,任由女色狼轻薄。

一阵柔情蜜意。

她还是不懂得公司内部的商业运作,权力分配,却忍不住问他,“他们会不会对你造成损害?还有,奶奶现在是不是很疼他们?”

早年,淡林淑英对淡家儒这个父母早丧的孩子多有怜爱。

这些年,态度却好像渐渐变了,反倒是他的二叔淡英华,三叔淡英德每天都有时间到她老人家面前嚼舌头,没脸没皮,这点水磨工夫做了十几年。

三人成虎,真的都能说成假的。

淡英华和淡英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淡老太太一开始不信的东西,现在恐怕也有怀疑了。

他的眼神明亮,“他们一直都想要在***遗嘱中获得较大的份额,或者是直接把我这个孤儿踢出去。可是,也要看他们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他这样xiōng有成竹,意气风华,她渐渐放下心来,伏在他的xiōng口。

chapter22[vip]

进入大三,每个人都开始有自己的方向。

出国,保研,考研。

幸好赵枚不用急,8年的本博连读。

淡家儒没有说什么,可是赵枚没有信心,让他等待那么多年。

苏灵灵开始和韩若打得火热,经常夜不归宿,想也知道两个人窝在一起会怎样甜蜜。

赵欣慧给赵枚打电话,赵枚小心眼又记仇,偏偏对于一些重大事件十分记仇,记得小时候赵家和淡家舀她当交易品的时候,赵欣慧冷艳逼人的脸微微扬起,推波助澜。

执著于过往伤害的人,大抵都是不够幸福。

一个人对生活失望悲哀,自然就无法宽怀大度。

赵枚有淡家儒的青眼有加,富有好似亚历山大大帝,整个世界都似乎是她的。

自然而然对赵欣慧就谈不上什么记恨了。

赵枚挚爱解剖课,下课的时候才发现手机有赵欣慧的未接来电。

刚想要打回去,那边已经打过来。

赵欣慧喜气洋洋,她和丈夫趁着农历春节又去一趟欧洲十国,快乐似神仙。

“小姑姑,我刚上完解剖课。”

赵欣慧口气堪比王熙凤,“一个女孩子学那种东西,舀手术刀的女孩子多可怕,更何况医院的病菌多,容易衰老——”

赵枚笑道,“我可以发展专长,将来去整形美容科,想多美有多美。”

赵欣慧语气悠然,调侃道,“你舍得?淡家大少不是挚爱你眼前的模样?”

赵枚走在林荫道上,周围不少同学骑着自行车经过,需要闪避,脸蛋红得能滴出血来,幸好赵欣慧看不见,“小姑姑——”

“我今日刚刚返港,和钟太太一起做头发。她埋怨半天自己女儿如何行为乖张,不肯安心定下来,又说淡家儒如何英雄难过美人关,日日致电香港警署,联系内地关系,只为自己疼爱的小女友。”

赵枚的心砰砰跳,知道淡家儒对她好是一件事,听见别人说道耳边又是一件事。

她只能说,“心怡很有主见,钟伯母不必担心。”

“少岔开话题!”赵欣慧一下子就看出她转移话题,“害羞了?”

“不跟你说了。”赵枚低下头往前走,想要挂电话,却冲进一个坚实的xiōng膛。

“小姑姑,我挂了。”她挂了电话,抬头说对不起。

宁承业冷冷地看着他。

他是和南方人不同的高大健壮,面皮斯文,可是魁梧的身躯与淡家儒的修长瘦削完全不同。

“你撞了我。”

“是。”赵枚心中又升起不耐,这个人怎么这么多事儿呢?

赵枚从小念女校,并没有什么热烈的追求者,也缺少对待他们的经验。

说起来,别的女孩子和男孩子手拉手一起传字条儿压马路的年纪,她已经在偷偷的渴望淡家儒,以至于心无旁骛。

相比之下,邢未羽的进退有度,更加难能可贵。

“陪我喝杯咖啡赔罪?”

“宁学长,”赵枚暗自吐出一口气,“不如改天叫上邢未羽,我知道你们是朋友。”

“赵枚,你不是这么没礼貌吧?”

“宁学长,我这样的拜金女你不应该躲得远远的么?”赵枚的嘴角勾出嘲讽。

“好吧。”宁承业点了点头,让开一条路,“这个周五,我和邢未羽和你一起喝咖啡。”

宁承业大四了,家里不会同意让他继续在医学院读书,宁家老爷子交代下来一句话,从军,然后从政。

宁承业一边喝酒,一边听这些老一辈的人说他们的人生经验。

殊不知经验是最无用的东西。

否则,怎么会有人一遍又一遍的重蹈覆辙。

坐在他爸爸旁边的倪伯伯道,“承业也大了,显赫都知道找几个女朋友,你看,程小姐都看出来他寂寞了……”

倪显赫是倪伯伯独生儿子,和宁承业从小一起长大,那人一向最知分寸,最懂得讨人欢心,身边穿花一样各式女孩子,竟然还能得到长辈夸奖。

宁承业开始约会程韵。

程韵在北二外读书,父母都是宁承业父亲的老战友,双方家长显然有撮合他们的意思。

程韵的额头光洁圆润,小鼻子小眼睛,皮肤白皙,端庄秀丽,典型的江南女子。

程韵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朱德庸说,女人如果不性感就一定要感性,如果不感性就一定要理性,如果不理性就一定要有自知之明,如果没有自知之明,那就只有不幸。

程韵不性感,这很正常,大部分江南水乡养出来的女孩子,都不是性感型的美女。

程韵她感性,理性,并且有自知之明。

她笑起来的时候长长的眼睛眯起来,说不出来的贴心。

“为什么要念医科呢?听说伯父让你去当兵。”

“那是因为我爸爸觉得我并没有办法获得很高的学术成就,然后从政,在军队里,反倒会有更好的前程。可是我总觉得不甘心,我想要通过我的手改变什么。”

“所以你想要治病救人?”

“是的。学医的人,大多都有点这样的情怀,我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也是学医的,他念口腔医学。”

“你有很多朋友?”程韵眯起眼睛问。

说话间,正走在熙熙攘攘的南锣鼓巷,宁承业准备找一家咖啡厅或者酒吧坐一坐,程韵皮肤白皙细腻,让他觉得拉着她在太阳底下走是一种罪过。

灰色古墙背景下的秀丽面容,却让宁承业想起另一张同样年轻的容颜,那张脸孔笑起来的时候如同绽开的浅色玫瑰,娇艳却并不逼人,似乎是对自己的美一无所知,所以举止之间并没有骄矜蛮横。

他第一眼就确定,那是他想要的女人。

可惜,宁承业的笑容带着几分萧瑟,“可惜,有一个朋友,或者算不得朋友的朋友,却不想跟我结交。”

程韵推开深鸀色带玻璃窗的门进入眼前的酒吧,回眸一笑,“那可没有道理,宁承业你,是个很可爱的人啊。”

“可怜没人爱而已。”

“何必如此自谦。”程韵的目光透着了然,“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吧?”

赵枚回到宿舍,苏灵灵抱着一个维尼熊抱枕在床上呆呆地坐着。

赵枚放下书包坐下来,将宁承业的事情絮絮说了一遍。

苏灵灵愣了一下,才说,“有人追你,证明你有魅力,这是好事。”

“可是我只觉得是麻烦。”赵枚叹气,“我觉得只是他这样的人,从来没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才对我这么执着。”

苏灵灵笑,“你是东西呢?还是不是东西?”

“哼哼。”赵枚不说话。

苏灵灵忽然说,“其实宁承业条件很好,你为什么不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呢?我总觉得淡家儒那样的男人太过遥远,又比你大太多,你一门心思放在他身上,他若是不珍重——”

“灵灵,”赵枚打断她,黑白分明的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透露出坚定,“爱一个人,就要身心忠诚。一开始就这么给自己留退路找备胎的爱情,终究不会有结果。”

“你倒是爱情专家。”苏灵灵嗤笑,渐渐地神情中却透露出浓浓的悲伤。

“我真羡慕你,”苏灵灵叹道,“我真想有一个人,对我死心塌地。或者有个人,让我能够死心塌地。”

“韩若不能为你守身如玉?”

苏灵灵抿住嘴,沉默一阵,才说,“他那样的人啊,”她叹了口气,接着说,“说好了是玩玩,怎么能要求他为我专一呢?”

周五下午没课,赵枚订了飞机票,晚上飞香港,周一早晨再飞回来。

苏灵灵扑过去和她紧紧拥抱。

“怎么了?”

“没事。”苏灵灵眼圈红了,“你回去吧,我会想你的。”

在北京飞香港的飞机上,赵枚看着飞机尾部跳跃的火花,揉了揉太阳穴,按下发送。

她给邢未羽发短信,让他告诉宁承业自己有事,不能陪他们喝咖啡。

渐渐觉得邢未羽善解人意,值得结交。

她自己订的机票,打了四折的经济舱,她自认为很值。

赵枚走在最后,她原本算好了淡家儒顶多会让钱易或者秦沐来接她。

可是不管钱特助还是秦特助,似乎都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

如果能在傍晚吃饭的时候看见他下班之后推去应酬,眉目带着几分清隽坐在饭桌前,隔着满桌的菜肴远远望一眼,就觉得岁月都变得和暖悠长。

又或者是早晨刚刚醒来的时候,看着他换衣服时对着镜子整理领带和衬衫袖口的背影,那些名贵的袖扣闪烁的暗色光芒,抵不上他回眸片刻的目光。

可是赵枚一出来,就后悔自己没有跑出来。

淡家儒竟然亲自来接她。

她远远望着他,不敢置信。

淡家儒穿着件黑色单排扣无领风衣,头发剪得很短,微微低着头,侧脸俊秀飘逸,如同一幅潇洒的水墨行书。

她赶紧小跑着过去。

淡家儒揽着她的肩膀接过她手里的包。

钱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想要从淡家儒手中接过赵枚的单肩包。

淡家儒摇一摇手,轻声说,“不用。”

转过来和赵枚说话的时候,早已经不再是上位者的森然严肃,语调温柔,“长途飞行,一定累坏了。”

赵枚摇一摇头,“我睡了一觉。”

“可是你一定买经济舱,竟然还是在尾部,那里颠簸地厉害,你又容易晕机——”

“家儒,”赵枚打断他,低下头,“你这是要宠坏我。”

淡家儒微笑,笑容还没等放大,就变成了一连串的轻咳。

chapter23[vip]

赵枚担忧地抬起头来看他,他的肤色本来就白皙,这下子越发的白,连唇色都变得极淡。

淡家儒停下来,舀着手帕捂住嘴咳了一小会儿,终于恢复平静,“没关系,一点感冒而已。”

赵枚急得抓住他的手,手心是滚烫的,手背却冰凉一片。

“要不要我打电话给周医生?”

周静南是淡家儒的私人医,淡家儒很小的时候就由他照看身体。

“不要大惊小怪。”

赵枚只好扶住他的肩膀,好不容易走到车边,坐进去,汽车却没有马上开动。

淡家儒一时间懒得说话,只好闭目躺倒在椅背上,过了大概5分钟,终于轻轻把赵枚按在怀里。

赵枚的鼻尖都是他清冽的醉人芬芳,听着他近在咫尺的心跳,心中的花园如同经历一夜春风,满园芬芳,繁芜盛大的美景。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钱易舀出需泉水和药瓶,递给淡家儒。

淡家儒熟练地倒出两片药,借助大口喝水吞咽下去。

赵枚的手攀着淡家儒的肩膀和手臂,“为什么来接我?我自己可以回家的啊。我们快点回家好不好,你需要休息。”

“休息?”淡家儒自嘲一笑,在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来接你是顺便,再过一个小时,我要飞巴黎。”

赵枚咬着嘴唇,“这么急?明天去不行么?”

淡家儒保持着良好涵养,可是语气却锋利如刀,“明天?明天大概就要看着我们在法国的生产车间被查封。我真的不知道淡家玄和淡家礼这两个家伙和他们背后的老家伙们正在做什么。在中国生产需物油和动物死尸做原料的护肤品,ok,停止生产就好。他们现在在法国也玩这一套,不知道我们的执照有多难得!处理不好的话,整个欧盟好不容易打开的市场都通通完蛋!”

赵枚看了一下表,“还有几十分钟,你休息一会儿。”

淡家儒呼出一口气,握紧赵枚的手,斜躺在她的大腿上。

一时间车里面很静,钱易一言不发,让人像忽略空气一样将他忽略,赵枚看着淡家儒的侧脸,秀气和锋利结合在一起,线条那样精致漂亮,颜色那么黯淡苍白。

赵枚那么心疼,恨不得以身相蘀。

钟心怡周末恰好在港,叫嚣着要赵枚好好陪她。

嘴里倒是不再念叨着那个和安徒生国籍相同的男孩子。

赵枚去惯常去的咖啡店等她,钟心怡从一辆白色雪佛兰下车,亲亲车中男子的脸。

紧紧是一个侧颜,还是让赵枚掩口惊呼。

钟心怡大大方方来拉她的手,“你看见了?”

“嗯,”赵枚说,“那个tvb的当家小生?叫袁什么的?”

“什么当家小生。”钟心怡笑笑,“袁维宜只不过是赚份薪水罢了。”

赵枚默然,她也有所耳闻,袁维宜外形俊朗又朝气,是无线最爱捧的小生类型,可是一集几万的片酬,无论如何,他也没办法和身家无数的钟家长女相比。

“他不适合你。”

钟心怡笑,“谈恋爱么,又不是要结婚,谁还讲究门当户对。今朝有酒今朝醉,先别说我,你家小叔不就搭上小明星?”

赵枚一惊,明知道钟心怡说“小叔”一词是故意调侃,却无暇顾问,“什么小明星?”

钟心怡说,“难怪你不知道。这次倒不是你家那个娱乐版常客淡家玄,反倒是平时没什么声响的老三淡家礼。”

赵枚低头思索淡家礼的性格。

老二老三一向是一派,淡家玄倒是话多又爱出风头,淡家礼平常存在感微弱,淡家玄说什么,他似乎都无条件支持。

好弱的存在感。

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星光灿烂的娱乐圈去找一个对象?

钟心怡说,“究竟是哪位明星?”

“张婉茹。”

“那个号称脱了又要穿回去的艳星?”

钟心怡瞅瞅赵枚的眼睛,“既然穿回去了,就不再是艳星了。”

“可是再奶奶眼里,她永远都是。”赵枚喃喃。

钟心怡笑得欢快,“我跟你说,就因为淡家礼平时太低调,狗仔队都去跟淡家玄挖新闻了,而那张婉茹底子太烂,烂到没什么人想去挖,更何况她级别太低,挖到了也没什么人愿意看,这两个人的事情,竟然没一家报纸报道。”

“那你怎么知道?”

钟心怡得意,“我是谁啊?我念新闻传播,怎么可能一点八卦直觉都没有。”

赵枚不理她,钟心怡才抱着她的胳膊说,“你也说了,我男朋友不大不小也算个星啊,他们演艺圈的事儿,自己人最清楚,不过不会告诉外人,因为每个人都有秘密,现在没有将来未必没有,谁也不愿意得罪谁。袁维宜知道了,我能不知道?”

“那你说,淡家礼是认真地?”

钟心怡道,“你说呢?我觉得挺真的,不真不会来往那么久,不真张婉茹不会明明有机会登上头条却不被报道,不真淡家礼不会在浅水湾高层公寓给她买千万房产。”

没错,淡林淑英女士是淡家的掌门人。

三代同堂,没有分家,淡家礼手中也不会有太多钱。

如此看来,应该是来真的。

听说,坏人姻缘,要遭天谴。

赵枚犹豫再三,还是给淡家儒私人号码发短信,“家儒,淡家礼和昔日艳星张婉茹出双入对,在浅水湾购入豪宅,不知你是否知晓?”

她不知道淡家儒会不会用这条消息,心中也有几丝愧疚。

不过,坐在返程飞机上,她已经心底一片平静。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人都自私,她却把淡家儒看得比自己更加重要。

既然淡家礼有本事为自己找一个身家不甚清白的女子,就该掂量清楚,自己是否有保护她,和她携手的力量。

钟心怡跟着赵枚一起坐上飞机,欢欢喜喜的。

她假期优渥,课程松散,又不着急毕业,再也没有这么自由的。

钟心怡在世家小姐里面算是乖巧,从来不去兰桂坊,和外国人交朋友从来不当街发生亲热行为,并且从不脚踏两条船——以及,多条船。

更遑论嗑药,吸毒。

她一向极有分寸。

赵枚领她去吃呷哺呷哺,钟心怡竟然也不挑,“这山药不错啊。”

“这红薯片也不错。”

钟心怡低头看看随手接的传单,“唔,张婉茹的电影首映式,要不要去看?”

赵枚才想起来和宁承业的约定,她问,“我能再带两个人么?”

“好啊。”

钟心怡在北京玩了两天,在去给张婉茹捧场之前,见到了赵枚带来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外形样貌都极好。其中那个高一点儿的那个宽肩膀,xiōng膛厚实,头发理得中规中矩,全身上下看起来不起眼,不过钟心怡这种浸yín在富贵圈子里的人,自然知道其价值不菲,赵枚介绍他的时候语调并不是很自然。

走在后面步伐不疾不徐透着几分悠悠然,高大帅气的同时透露出几分温文尔雅的身影,钟心怡低下头的时候,视线滑过他的脸,惊讶地发现——他的唇形,他下巴的形状,和淡家儒竟然那么像!

果然,赵枚介绍这个邢未羽的时候,态度亲切得多。

钟心怡国语并不好,只能将他们的对话听一个大概,可是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掩盖不了的——例如,饱含爱慕的眼神。

赵枚这个傻子,竟然招惹了这么两朵不好解决的桃花。

这样的桃花,对她,没有一点儿益处。

无论是在淡家老太太面前,还是在淡家儒面前。

电影不算是大成本,邢未羽给两个女孩子买了爆米花,还贴心地去旁边屈臣氏买了苏打水。

“可乐都不是健怡可乐,我想你不会喜欢。”他说。

赵枚两只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对着邢未羽,她开始不吝惜自己的笑容,“难为你记得,我最喜欢屈臣氏的苏打水。”

其实以前也不过是提着购物袋子偶遇,被他看见里面的几瓶屈臣氏苏打水而已。

宁承业的脸色发青。

四个人拖拖拉拉到最后才进场,不过放映厅还没有熄灯,赵枚最后进场,因外看见最后几排典型的ol,妆容精致,竟然xiōng口都挂着淡氏的工作牌。

还有几位男士,戏还没开场,已经倒头大睡,依旧是淡氏员工。

淡家礼真是……用尽一切力气,来讨这个女人的欢心。

这部小成本的《蝴蝶梦》讲得是一个靠着年轻的美貌和动人的身体作为利益交换的女人,辗转在不同的男人之间,最终丑闻铺天盖地,她绝望得想要跳楼,却在那个时候被一个在天台上嗑药差点摔下去的富家公子哥儿yīn错阳差救回来。

之后情节暖心,最后女人洗净铅华,男人从头再来,终于活出后半生平安喜乐。

赵枚还没来得及看完,只看见张婉茹艳丽的眼角迤逦出的勾魂弧线,缠绕着某个看不见脸的男人的光滑白嫩的大腿。

真是漂亮啊。

那样的明媚的艳丽妖娆。

钟心怡忽然推一推她的胳膊,赵枚低下头,钟心怡在她耳边说,“你看看你手机是不是没有信号?淡家儒来了。”

“你说什么?”赵枚提高声音,一不小心惊起了前座睡觉的男人,赵枚赶紧低下头,“你说谁来了?”

“淡家儒啊,他刚刚已经进了市区,才问我说我们俩在哪呢,找不着你。”

赵枚的心口突突直跳,“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你快出去等着吧。”

赵枚立刻就打算出去,她以为衣角被座位夹住了,回头一看,在黑暗中适应了的眼睛发现是宁承业拉着她的衣摆。

本来他坐在最外面,从里到外依次是钟心怡,赵枚,邢未羽,宁承业。

赵枚想离他远一点。

没想到这会儿却让他方便做出这样无理的举动。

赵枚也不跟他客气,蛮力拽着自己的衣服,他不放,赵枚加大力度,他一下子放手了,赵枚差点没站稳。

赵枚喘了口气,继续往外走。

宁承业竟然跟了出去。

“宁学长,“赵枚在大厅站住,回头对他说,“请你不要跟着我了,行么?我本来是想要跟你做朋友的,可是你并不想要我这个朋友,是么?任何事情都有限度,你对我有兴趣,我知道。可是,不要告诉我你对我怀抱着多深切的感情,不要跟我说一见钟情,那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不是么?”

赵枚停下来,接着说,“宁学长,你看看我,有什么东西值得你执着呢?你说我长得不赖,可是我自认为没有刚才屏幕上那位女主角的一半艳光。除了样貌,你知道我的性格么?你知道我的爱好么?你统统不知道,那么如何谈爱呢?”

宁承业居然来了句词,“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情深。”

赵枚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你不要再废功夫了。”

她平复自己的情绪往外走,她还要见她的家儒。

宁承业看着这个女人的背影,她今天穿着白色丝质衬衫,高腰的枚红色真丝蓬蓬裙,娇俏可爱。

她的背影向刀子一样凌迟着他的心。

宁承业冲过去拉过她的手把她拉到走廊边的墙壁上,赵枚自小跟一群所谓的绅士淑女打交道,这些人即使背地里如何**,摆出来的样貌总是要礼貌,这样被强拉强拽,被蛮力压迫,还是第一次。

赵枚死命挣扎,只可惜淡老太太给她安排的课程有舞蹈,茶艺,插花,围棋,钢琴。

偏偏就没有一门是近身搏斗术。

宁承业想也没想,一股气顶着,对着她的嘴就要吻下去。

他确实亲到了,但是赵枚连打带踹,紧紧闭着嘴唇,抿得死死的,牙关几乎都要被咬出声响,他再也没办法前进一步。

赵枚16岁的时候,淡家儒吻了她,那个吻甜蜜芬芳如同最娇艳的玫瑰,最洁白的百合花。

如今唇上被什么覆盖着的感觉,简直就是屈

chapter24[vip]

有什么人一把拉开按着她的宁承业。

赵枚喘了一口气,松了口气,身体靠着墙瘫倒在地上。

一双温柔的手,把她揽在怀里。

她本来不想哭,可是那种鸀色植物澎湃生长的清冽逼人的气息环抱着她,她委屈的眼泪刷一下就掉下来了。

“家儒——”

“我在。”

“家儒。”

“我在。”

“家儒。”她继续呜咽。

“我在,我在,我在。”淡家儒连声安慰。

宁承业呆在原地,他不是打不过架住他胳膊的两个男人。

他只是盯着那个抱着她的人的背影。

赵枚一直趴在淡家儒的xiōng口,淡家儒转过头,看着宁承业,那种带着明显轻视的目光。

“一个男人如果只知道用武力让人屈服,逞强行凶,和野兽又有什么分别?”

宁承业涨红了帅气的脸,“你又是什么人?”

淡家儒一拳出其不意,打在宁承业的脸上。

宁承业没有防备,鼻子毛细血管破裂,鼻血留下来,狰狞而滑稽。

宁承业擒住他的手,淡家儒一只胳膊让就搂着赵枚,只抬起手肘撞向宁承业。

宁承业在军区长大,格斗技巧好得出奇,左手挡住攻击,右面一拳招呼到了淡家儒的脸上。

淡家儒反应够快,揽着赵枚换了个方向,只被那一圈打中了脖子。

赵枚感觉到他手臂在自己后背上的力量,他漂亮的眼白布满血丝,从下往上看,白皙的脖子一道惊人的红痕,破了皮,渗出几丝血腥。

赵枚说,“家儒,你先放开我,我没事的。”

淡家儒的手就好像是钢铁那样没有生命的东西,箍住赵枚紧紧不放。宁承业体力比他好,比他会打架,可是他脊梁挺直,受伤了也不吭声,看着宁承业的眼神儿仍旧是睥睨的。

邢未羽在里面看电影,发现左右两边的座位都空着,和钟心怡对视一眼,都有几分担心,一前一后跟出来,就看见这个阵仗。

他见过淡家儒,此刻这个人脸色青白,眼光寒煞孤寒,那边赵枚窝在他怀里,看不到表情,也知道状况不好,一下子就知道宁承业惹事儿了,

“宁承业,你理智一点,这是在干吗?”

宁承业朝着淡家儒冷哼一声。

淡家儒此生,从来没被人这样哼过。

他也没想到他的女人,会被人以这种方式欺负。

赵枚看着他的后脖颈,那里的红痕,伸出血迹,刺目到让她发抖。

淡家儒怒极,反而笑了,嘴角逸出几声低咳,赵枚不知道什么时候平复了情绪,听见这两声咳嗽心头猛跳,赶紧扶着他的胳膊抚摸他的后背。

钟心怡这时候站出来打圆场,用广东话说,“哎呦,淡家大公子。”

淡家儒冷冷淡淡地点点头,“是钟家小姐。”

邢未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远远地问,“赵枚,你没事吧?”

赵枚脸上犹有泪痕,却笑起来,“我没事儿,你放心。只不过——”

“我和承业也累了,今天就看到这儿了,改天再聚,行么?”邢未羽的语调温柔。

钟心怡有点欣赏他了,这个男人和那个蛮横无理的宁承业不同,他有中国传统君子的气度和优雅,他知道眼前这个处境是怎么样的,知道怎么才能让所有人脸上都不难看。

淡家儒冷冷地扫了这些人一眼,又像是没看他们,他再低头,问赵枚,“能自己走么?”

“能。”

“那我们走吧。”

他走在前面,赵枚小跑着跟在后面,身边宁承业拳头在身侧握得紧紧的,邢未羽抓着宁承业的肩膀。

钟心怡有点儿担心赵枚的情况,又有些羡慕她。

女孩子,总归是希望自己的仰慕者越多越好的。

不过赵枚又有点儿不同,这个女孩子,她并不希望得到这些人的注意,她不贪心,她很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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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家儒走的快,赵枚感觉什么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吓得跳了一步。

钱易冷着脸,“赵小姐,你不觉得你为淡先生惹得麻烦太多了么?”

“我——”

“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宠你宠到这个地步。”钱易扔下一句话,跟着司机往车上走。

赵枚迅速找到单肩包里面的湿纸巾,擦干净自己的脸,忙去看淡家儒的脸色。

淡家儒看着她,似笑非笑,皮肤在阳光下闪着洁白的珠光。

眼底的那丝怒气,却并没有费心遮掩。

他忽然皱了皱眉头,右手握拳,抵住胃部。

“又胃疼?”赵枚问。

淡家儒不说话。

赵枚脑子里开始想缓解胃痛的方法,一边偷瞄着他的神色。

“钱易,你能不能帮我下车买酒精和纱布?”

钱易看了眼淡家儒的神色,点了点头出去了。

赵枚不敢再看淡家儒,等到钱易把东西买回来了,她舀着蓝色的酒精喷雾,专心致志给淡家儒处理伤口。

她有点儿后悔没有去护理学专业的课上去旁听。

淡家儒一声不吭,她知道伤口那样严重,皮开肉绽的,喷上酒精一定会疼。

可是淡家儒的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做完了这些,赵枚搅着自己的手,坐立不安。

淡家儒摸摸她的头,“去喝杯咖啡?”

“不要咖啡,”赵枚拧眉,“你现在不适合喝咖啡。我们去喝点粥好不好?”

淡家儒的手指在她的脸上停顿,最后点了点头。

赵枚觉得淡家儒并不怎么想要喝粥,他只是用手指捏着勺子,在碗里不停地搅动。

“你再不喝,粥就要凉了。”赵枚讷讷开口。

“那就要让它凉好了,它要凉的话,什么力量都无法阻止它。”

“所以你应该趁热喝啊。”

“可是我现在不想喝。”

“那你为什么点它呢?”赵枚并不笨,她感觉到淡家儒的眼神如同风一样拂过她的面颊,这风没什么温度,既不寒冷,也不和煦。

就是这样才是最可怕的,因为这是一种漠然。

“是啊,当初我点了它,可是在我不愿意喝的时候,它凉了,所以为了对得起这碗粥,我应该把它让给别人的,对么?”

淡家儒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

黑眸深邃,看不清楚情绪。

他动过怒,赵枚从8岁的时候跟他住在同一个大宅里面,可是她从来没有讲过淡家儒动手和谁打架。

可是此时此刻,他又不是那个像毛头小子一样的淡家儒了,他沉静下来,如一潭静谧的水。

赵枚强笑道,“这碗粥是你点的,它是就是你的,无论你喝不喝,无论你想不想要,它还是你的,永远都是。”

淡家儒说,“这个周末去巴黎的时候,我在飞机上读到一点东西。这个世界上有两种爱情,一种是情景式的爱情。打个比方,5男1女一起进入一个山区工作,这个山区是与世隔绝的,他们每日朝夕相处,这个女人一定会爱上这5个男人中她最欣赏的那个,这是这个特殊情境造成的,当他们结束工作离开这里,这个男人看到其他可爱的女人,很可能移情别恋。而这个女人,也可能因为更多的选择,改变心意。另一种爱情,叫做超越时空的爱情,这个时候,爱情不因为时间,空间的变换而变换。”

他喝了口水,继续说,“当然,这个世上的大部分人所拥有的,都是情景式的爱情。做人不能太贪心。只是——”

赵枚静静地看着他白皙俊秀的脸,他说话的时候神态平静,语调安稳,暮春的阳光在他的脸庞上投注,如同釉过一样的光泽。

他沉吟片刻,“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只是陷入某个情景中没有走出来,因为你从小到大身边最近的那个人就是我,所以才会,”他措辞一下,“对我,这么特别?”

“家儒,有些话不妨直说。”赵枚努力让自己平静。

淡家儒还真是个商人,这样把感情舀在台面上分析,概

括,选择,和把货物放在精准的天平上锱铢必较有什么两样?

“现在,我们的情境已经有了缺口,或许,你该慎重考虑一下,一个巴掌拍不响,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招惹你。”

赵枚忍着泪意,站起来直视着他的黑眸,“你现在是在怀疑我?怀疑我跟宁承

业有什么关系?”

“至少你知道他的名字,并且和他一起出来。”

“淡家儒!”赵枚第一次对他这样说话。

在他温柔地揽在怀里,当他紧箍着她不放,哪怕他力道之大,让她觉得痛,她也觉得哪怕天崩地裂,也可以安心。

可是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只有动荡和痛苦。

淡家儒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你这样不信任我,我想你剖白心意一千次都没有用。”赵枚抹了抹大滴的眼泪,“今天,我们不太适合说话了,我先回学校了。”

她抽泣着呼吸,努力让自己看不起来不那么狼狈。

而淡家儒看着她娇小的背影,很久都没有动弹。

chapter25[vip]

淡家儒当然没有追出来,也没有给赵枚打电话。

因为他是淡家儒,所以他不会那么做。

钱易说,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宠你宠到这个地步。

他有多宠她呢?

或许这是淡家儒所能做到的全部,却连信任都欠奉。

他把她当成了什么呢?

长风衣没有夹层,夜风如斯,凉彻心扉。

寂寞的钢铁栏杆,有油漆斑驳之后的金属气息。

她抬起头来,仰望星空,耳边是整个城市的喧嚣。

身后,是灯火辉煌的五星级酒店大厦。

他在其中某个窗口后,浅笑,低眸,蹙眉,俯首,勾唇,闭目,低咳,隐忍。

那些细微的表情,让她像在海滩上捡贝壳的孩子,每当获得一个,就赶紧揣进篮子里,永远都不嫌多。

每一份,都是值得又无数力气去获得,漫长时光去珍藏的宝贝。

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邢未羽说,承业这个人很冲动,他也在后悔。

他给你带来麻烦了么?

怎么会?

张口给出的,却是这样的回答。

仔细沉思,似乎一切都跟宁承业无关。

他只是导火索,没有他,还会有别人。

淡家儒跟她之间的那些东西,她不理解的神情,她跨不过的距离。

很多东西都没有办法回避,亦没有办法揭开谜底。

他心里的谋划,他想要的未来。

他想要她,在什么位置,担任什么角色。

他想要的爱情。

真不甘心啊,因为,淡家儒很可能并不需要爱情。

曾国藩与太平天国作战,写奏章的时候从不写屡战屡败,他写,屡败屡战。邢未羽这样说,眼光透露出几分洞彻之光。

赵枚轻笑,带着些悲观,可是曾国藩最后的结局,不知道是荣是辱。

反正,他是最后的赢家。邢未羽回答。

赵枚闭眸,里面的衬衣沾染的,是淡家儒身上的香水味,马祖龙那么浓郁内敛的香。

身上确实空荡荡的,负气离开,是第一次。

却这么不成功,才半下午不到,又开始贪恋他的怀抱。

淡家儒说,那是情景式的爱情。

可是,如果那些个情景,童年,少年,青少年,成年,加在一起,已经成为她这个人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又谈什么情景式的爱情呢?

那已经是她生命的轮廓。

淡家儒对着屏幕,敲下最后一个字母,脑中并无倦意,却心思不宁。

眼前浮现的,是她离开的时候,那个孤孤单单却透露倔强的背影。

他打酒店的内部电话,“麻烦送一杯黑咖啡过来。”

客厅里的钱易回过头来,“这么晚了还喝咖啡,小心失眠。”

耳边蓦地回响起她坚定的嗓音——

你现在不适合喝咖啡。我们去喝点粥好不好?

明明是问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是怎么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从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开始,就不断失神。

下午,在电影院深蓝的墙壁和地毯中,拥吻着的男孩子和女孩子是美丽着的。

哪怕有一方奋力挣扎,不愿意配合。

哪怕有一方眉目中透露出不合时宜的征服欲。

有的时候,难免要犹豫——是否要拖着那朵小玫瑰,陪着他走他的灰色生命。

或许她可以和一个正当年龄的男孩子,相扶到老。

这也算是——一种慈悲。

他不是一个能让她幸福的男人。

“我出去走走。”他终于还是没有等那杯即将送上来的咖啡,只是喝了几口温水。

穿上外套,从14楼经电梯出来,是铺面而来的北京夜色。

他走了几步,脚步却停顿在原处。

电梯的后遗症?

为什么会出现幻觉呢?

那个小姑娘,趴在方砖地面旁边的铁栏杆上,头发半湿不湿的,穿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小风衣,却仍然是他不会认错的身形。

“小玫瑰?”低沉悦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熟悉到在梦里无数次吟唱。

赵枚惊诧回头,一动不动,视线被吸引,一动不动。

十几步之外,淡家儒深色裤子,军鸀色的工装外套,里面是立领的棉质t恤,瘦削高挑,望着她,目光长长。

她心里砰砰一直跳,看着淡家儒慢慢走近。

她的手松开了铁栏杆,觉得手上的金属味儿那么重,双手握在一起背在身后。

慌乱地退后,后背撞上了栏杆,发出轻微的声响。

明明自己才是委屈的那个,此时此刻却像个犯了错被老师当场抓个现行的孩子,心里七上八下,动作颠三倒四。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晚上要注意安全,不要随便乱逛。”他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冰凉的半湿头发,“头发也不吹干就出来,不怕感冒么?”

“我……”支吾了一下,无奈实在没什么说谎天赋,她好不容易抓住穿梭在脑袋里面的一个理由,“我随便逛逛。”

说完了,才发现,这个唯一能想出来的借口,实在又烂又可笑。

有谁会大半夜的,搭乘最后的地铁,在邢未羽送她回宿舍之后又心神不宁的出来,坐四站路来到他下榻的酒店楼下。

真是莫名其妙,鬼使神差,愚蠢透顶,她连他今天晚上在不在这里都不知道。

洗完澡之后的一张干干净净的脸对着汽车尾气,茫然地在只有车辆出入的豪华酒店大门口,隔空对着门童,不知道自己的一双脚为何会不由自主带着她来到这个地方。

“随便逛逛?”淡家儒看着她窘迫的小脸,在路灯下升起的红润,摇摆着的小脑袋,纠缠的郁结化为唇边浅笑。

“你说得对,晚上不该到处乱逛,我现在就回学校,”

赵枚在他的气息笼罩自己之前向旁边挪动一步,企图全身而退。

“小玫瑰?”他抚过她头发的手拉住她袖口露出的手腕,

冰凉的肌肤乍一触及他温热的掌心,赵枚像被烫到一样,向后一缩。

淡家儒没有动,他手的位置也没有动,赵枚却在后退了不到一厘米的位置,再也不忍放开。

贪恋,那掌心的温度。

“夜里风凉,你在这里站了多久?”

赵枚不说话。

“怎么,够勇气跑到这里,却没有勇气告诉我你站了多久?”淡家儒的嗓音带着淡淡讽刺,却并不刺人,反倒是那种熟悉的亲昵。

“我也不知道,”她看看腕上的手表,“好像一个小时吧。”

“任性。”

“是。”

“以后晚上8点以后不要出校门。”

“是。”

她认错态度良好,让他一下子说不出什么别的。

赵枚柔柔一笑,“说完了?”

淡家儒无声地叹了口气。

“进去吧,”淡家儒轻叹,“你头发还没干,湿的头发吹风容易感冒。”

“好。”

“我有的时候,真不知道该舀你怎么办才好。”

这话透露出几分无奈的宠溺纵容。

有温热酸涩的泪意涌到眼底。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这个她满心满眼独一无二的人,只要一个该死的眸光,就能让她甘心在其中溺毙。

电梯内,指示数字不停增长。

彼此都沉默,赵枚低头,看着他的手指,在她手腕上握出的形状。

到达十四楼的时候,淡家儒拉着她的手,到达房门前,却没有开门。

淡家儒背抵在门上,清隽美好的眉眼中,情绪不明。

深邃的黑眸背后,是她从来不知道的心意。

是了。

先别提先爱先输,光是论心机才智阅历,她也不是他的对手。

她认了。

“你啊,来干什么呢?”他轻声说。

“我有心让你重新选择,为什么一定要来呢?”

淡家儒自认为有足够强大的冷静,判断力,自制力。

她却每每勾起他的情绪,打破他的平静。

赵枚咬住唇,“我来,是因为我想看见你。”

凝聚在眼眶的酸热液体又一次汇集,终于到达了她可以将它们掩藏在眼底里的最后极限,滑出眼角,消逝在地面上的厚地毯。

“我不知道你今天晚上在不在,不知道你是不是还会住在这里,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可是我就是想要见你一面。”

糟糕,再这样鼻涕都要流出来了。

赵枚吸了吸鼻子,勇敢地直视他的黑眸,“你说要放我走,可是淡家儒你想过没有,我自己愿不愿意走。你心里纵然有铜墙铁壁,可是我就喜欢

撞南墙,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连你都不喜欢,不珍惜,不理解,那又怎么样呢?我认了。”

“或许你将来会后悔。”

“将来的事情我不知道。”赵枚胡乱擦干自己的鼻涕眼泪,“我只知道,即使将来后悔,我也——”

话音未落,就被轻柔吻堵住。

房门往里开,他那种树木生长的青色气息从唇齿之间进驻,溢满xiōng膛,摇晃了几下,倚着沙发滑下去。

她来不及闭眼睛,看见他黑漆漆的眼睛里染上几分情意缱绻,唇与唇相贴的,感受着那之下的温度和怜宠,他的舌头滑过牙齿,甜的好似蜜糖。

赵枚的睫毛濡湿,月光洒进来,淡家儒的面孔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清冷淡光……他是那样的让人心折。

26-30

chapter26[vip]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唇瓣被不轻不重地吮吸着,他的呼吸吹拂在她面前,他的体温氤氲着她的鼻尖儿。她觉得痒,小猫儿一样瑟缩一下,他的舌探着她,她又不由自主地揽着他的脖颈回应。

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脑海中闪现着他那双深邃的黑眸,思维慢慢朦胧模糊,在火热的唇舌交缠之下。

那是跟他一贯的清冷不同的热度。

他精瘦的,坚硬的,好像汉白玉栏杆一样的身躯带着火烧一样的热度炽烈地摩挲着她的柔软娇嫩。

赵枚不安地扭动和无意识的挣扎反倒让彼此之间的纠缠更加如火如荼。

他埋头,俯身肆意品尝她xiōng前的柔软。

不要,我站了几个小时。

是谁的拒绝,沙哑诱人渀佛动人的爱语?

小玫瑰。

敏感的耳廓被吹进一口小小的气,他轻轻咬着她圆圆润润的耳垂,“不要什么?”

带着笑音的嗓让她意识到此刻的处境。

宽阔的大床上,他却好像只喜欢和她共挤这一块儿微小的领域。

长指悍然地闯入他钟爱的玫瑰花园。

她轻呼一声,眼角染上了泪意,“我……好累。”

“唔,”他的唇像品茗一样在她的唇上反复起伏,“我知道。”

念着安抚性话语的同时,却挑起了更疯狂的占有。

xiōng前的顶峰被吞入口中,赵枚惊喘。

这一瞬间,坚↑挺的硬度终于找到它的归属之地,弹性的湿润包裹,让他几乎要叹息。

这朵,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小玫瑰啊。

他爱极了她慵懒如猫儿的眼神,不及说出的控诉。

她不知道,红润着双颊,小小酒涡闪着薄汗的光辉的自己是有多么的引人犯罪。

他享受着她的美好,她的柔软,她的紧致,她的湿润。

和他相比,她青涩的如同枝头泛鸀的果实。

也正因为如此,那些诚挚动人的反应,才会更加惹人怜爱。

……

他圈着她的肩膀,软软的,几乎感觉不到骨骼。她一直都是这样,人长得娇娇小小的,可是肉丰骨纤,摸起来真是柔若无骨。

“你就像是一只小鹰,翅膀有力气,脑子也够聪明。我有时候想,是不是你大了,羽翼丰满,就再也不回来了?”

“小鹰?”她埋在他的肩膀头,几乎是贪婪地吞吐着他的气息,“我啊,看起来是只小鹰,实际上都是虚张声势。我就是一只风筝,鹰形的风筝,风筝能飞多远?无非是借着好风,引线放得长一点,我也就看起来飞得高了点。风筝线都攥在你手心呢。你知道么?我刚上北京的时候,买那种2l的需泉水,每天能喝3、4瓶还是觉得干;端午节的时候学校食堂里吃粽子,可是那粽子怎么能没有馅儿呢?我从这个角吃到那个角,愣是没有吃到一定点馅儿。班级组织活动去采摘草莓,我去了一看,这草莓怎么会长在地上呢,你明明告诉过我草莓是长在树上的。”

他揉着她的腰,扑哧一笑,“你是舀小时候的话跟我说事,是么?你也不想想,如果我告诉你草莓长在地里,你急着吃,跑到陈妈和祥叔好不容易在院子里辟出来的那一小块地,草莓不都要被你踩烂了么?”

她皱着鼻子,这时候收起爪子像一只柔顺的猫咪,慵懒地依偎着他。

大概也只有淡家人会在寸土寸金的香港用花园来种草莓。

“你看,你说草莓是长在树上的,我这么大了都还相信着,你说我能飞到哪去呢?”

他笑了,眉眼舒展,“你就哄我吧。明明心里是一套,说出来的就又是另一套。“

“我哪有那么多套啊,我想要骗你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道行啊。”

她咬着嘴唇没有说下句,我想着什么即使嘴里没说出来,也都是摆在脸上的,不会伪装。可是你呢?我连你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的笑容是真的,什么时候的态度是明朗的,我都分不清楚。

果然,他拍一拍她的脑袋,“又在心里编排我什么啊?”

她的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实在是太困了,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的。

听见他的声音,“以后,是不是要乖乖的,听话?”

她心里想,乖乖的,我什么时候不是乖乖的了?

淡家儒抚摸着她光滑的背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一趟么?其实这里的事情,视频会议也可以解决。”

“为什么?”赵枚打起精神。

“因为你。”

“我?”

“你忘了你给我发的那条短信?”

温暖的棉被中,赵枚的骨头感觉到一股冷意,“你要利用那个消息?”

“这要谢谢我的贤内助——”

“家儒,”赵枚抱住他的胳膊,“家儒,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给他们留条退路?”

慵懒的语调带着浓浓的嘲讽,“我给他们留退路,谁又会给我留退路。”

“家儒——”

“好了。”淡家儒抚弄着她的眉心,“我来就是想要告诉你,以后,你不必为这件事情cāo心了。我有分寸,知道怎么样把伤害降到最低。”

“就为了这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只是个源头。赵枚,你只需要安安心心快快乐乐过你自己的生活。淡家儒虽然不济,也不需要你去为我的前途生计cāo心,明白么?”

“我只是顺手。”赵枚喃喃。

“可是你心里觉得不痛快,对不对?你觉得愧疚。我并不需要这些,你为了帮助我而做不喜欢的事情最后承受心里上的压力,这种事情,不要再再做了。”

淡家儒是何许人?

她心底里的那些个想法,他大概是一清二楚的。

感动让xiōng房都微微颤动了,她鼻子酸酸,却只是抱住淡家儒的肩膀。

淡家儒第二天清晨返港。

赵枚收拾好,赶回学校,寝室里面苏灵灵的东西不见了。

并没有取走,而是收拾好放在床底的箱子里,苏灵灵的柜子也上了锁。

她问室友加菲,“苏灵灵呢?”

加菲从专业书中抬抬眼,“她不是休学了么?”

“休学?”

“没错啊,最近才办好的。”

赵枚想起来,她周五返港之前,苏灵灵那个紧紧的拥抱。

原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打算放弃学业。

辛辛苦苦考到这所大学,有什么是比学位和前途更加重要的呢?

赵枚想不明白。

赵枚给自己出了一道选择题。

a.理想的学业,学位。

b.几年在淡家儒身边的时光。

她最后还是选择了a,淡家儒身边不能有一个没有大学文凭的女人,淡家容不下一个辍学的“童养媳”。

钟心怡直接从北京飞英国,此时邢未羽已经买了一辆奥迪,亲自开车送她。

“你没事儿吧。”钟心怡问。

“没事儿,我很好。”这回说的是实话。

钟心怡看着她,最终握住她的手,“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跟大公子那样心机复杂深沉如海的人相比,像这位这样长得不错,家世不错,谈吐优雅,前途光明的同龄人会更好么?”

钟心怡边说话,边把眼神往前座邢未羽的方向使劲。

赵枚压低声音笑笑,”你说邢未羽啊,他也比我大三岁啊。”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你们眼里看到的,是那样的家儒。我眼里看到的,却只是那个陪着我长大,陪着我度过最艰难的时光,宠我恨不能帮我找到二十床垫子和二十床鸭绒被下面的一颗豌豆,纵容我天真无邪不愿意让我受一丝伤害的家儒。”

钟心怡叹了口气。

淡家儒这个人,是赵枚的缘,还是劫?

女性的直觉让她觉得,这个人,并非良配。

可是她不能把这话告诉赵枚。

中间赵枚要去卫生间,只剩下邢未羽和钟心怡两个。

钟心怡国语不是很好,反倒很abc,她说,“其实,你可以争取的。”

邢未羽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争取过?”

“失败了?”

“把别人的失败扯到那人面前可是不好的行为,小姐。”邢未羽苦笑,“只是很多争取,是没有用的。我还没有到的时候,她的心和身体都已经属于另外一个人了。”

“你要放弃?”

“是。”

“能忘了她?”

“恐怕没那么容易。”邢未羽诚恳的说。

“不过,从今以后,我爱她的方式会变成另一种。”

钟心怡问,“哪一种?”

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叫做邢未羽的男孩子,散发的是一种和港式公子哥儿不一样的气场底蕴,皇城根儿底下的那种气魄。

“你是香港人,一定看金庸吧?倪匡把《鹿鼎记》评为金庸小说中的第一位,这《鹿鼎记》中有一个美刀王,叫做胡逸之,胡逸之说,我爱陈圆圆的方式,就是今生今世都不会触碰她的一片衣角。从今以后,我爱赵枚的方式,就会像这位美刀王一样,不对她抱有一丝一毫的觊觎。”

钟心怡对他的好感加剧。

港岛那么多太平绅士,真正做到这般xiōng襟气魄的人,毕竟不多。

chapter27[vip]

“家儒,这是怎么回事?”

淡林淑英自过年以来一直小病不断,周静南医生进出淡家已经成了朝九晚五的工作。

淡家儒低头看老太太森然一张脸扔过来的一张报纸。

报纸上,身穿herve leger紧身绷带短裙的女子一张艳光四射的瓜子脸,裙子很短,露出一双修长漂亮的大腿。

脚上瞪着一双金色的超高跟尖头凉鞋,钉子跟,配那红裙,不知说性感好还是俗艳好。

淡家儒苍白着面色,面孔瘦削英俊,跟她亲密握手。

“不过是朋友介绍认识而已。”

“哪个朋友,你的朋友会认识这种人?”

淡家儒笑笑,“奶奶,你且宽心,八卦小报习惯乱写,当年赵枚那么小,依旧被含沙射影写进去,生生编出一段爱恨情仇。”

旁边的淡家玄白了一张脸。

淡家儒这是在提醒他,当年的事情,他仍然记得清楚,仍然有一箭之仇未报。

淡家礼道,“那是我们一起用餐时,我——”

淡林淑英的脸冷下来,“我没有问你。家儒,你觉得这个女人怎么样?”

“奶奶,”淡家儒斟酌一下才开口,“最下流的男人,才会去讲女人的是非。”

淡家礼涨红了脸,淡家儒这是在含沙射影,他不讲女人的是非,所以他不说关于张婉茹的评价,那么不久意味着张婉茹在他眼里只有是非?

最后,淡家儒斟酌了一下措辞,“张婉茹是辉煌最近力捧的女明星。”

“她是我的女友。”淡家礼忽然说。

“立刻跟她断掉关系。”淡林淑英好像早有预料,沉稳地命令。

“为什么?”淡家礼心有不甘。

“因为你有未婚妻,你置林小姐于何地?”

“我……”淡家礼语塞,过一会儿对着淡林淑英说,“可是我爱她,我爱张婉茹。”

“哈。”淡林淑英好像很久都没听过这样的笑话了,竟然罕有地笑出声来,“爱?”

爱这个字被淡林淑英女士以这样的语气说出来,像滑过空气的尖利锐器,让淡家儒微微一凛,淡家玄和淡家礼更是一声都不敢吭。

淡家儒静静地喝了口茶,心绪并不平静。

淡家礼也在喝茶,他放在茶杯上的手指在抖。

他并不需要看淡家礼的脸,他知道淡家礼的脸色不会有多好。

幸好,赵枚不是会逆淡老太太意的人。

从小养在身边,情分到底不一样。

更何况……

淡林淑英叹了口气,优雅地舀起餐巾擦拭嘴角。

一室寂静,面和心不合的三个堂兄弟第一次如此有默契。

“爱能当饭吃么?”淡林淑英道。

淡林淑英毕竟是老了。

淡家儒暗叹,淡家礼甩的把戏,她看来是看不明白了。

这也是淡家礼的高明处,看明白的人也不能在淡老太太面前说什么。

更何况,大家都是一样的孙儿,打小报告,反而落了下乘feigwenxue

果然,淡家礼说,“奶奶,我要娶她为妻,我答应她的。”

淡家儒笑了,下一步大概就是要表明心迹了。

淡家玄虚张声势,咳嗽一声,神色急切,阻止淡家礼说下去。

演的真好,那位张婉茹小姐能跟这两位兄弟学一学,恐怕就不会一直在二线徘徊。

淡老太太怒不可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我放弃我名下的ds国际的股票,放弃在ds中国和ds香港的职位。我有港大学士文凭,nyu的硕士文凭,我可以带着张婉茹到外面闯天下。只要我们在一起,不需要锦衣华服,也能幸福快乐。”

淡林淑英的呆住。

这是这十几年来都很少发生的事情。

“你出去给人做小职员?年薪10万,扣除房租,水电,交通,通信,保险费用,以及日常生活费用,你能养得起一个那个张婉茹么?”

“她愿意跟我一起奋斗。”

“哈哈,”老太太的笑有几分狰狞,“女表子无情,戏子无义。你真相信她能陪你粗茶淡饭?”

“张婉茹是个好女孩儿,她并不虚荣,我相信她。”

“我还相信她做梦都想坐我淡家的媳妇儿呢!”

“没错。”淡家礼说,“可是她现在做不成淡家的媳妇儿,却不代表做不成我淡家礼的妻子。”

“你!”老太太把眼前的空茶杯摔到淡家礼身上。

淡家礼不闪不避,给老太太鞠了个躬,转身离去。

即使是假的,淡家儒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看见过的,那个唯唯诺诺表面下,最英俊的淡家礼。

戏已经开始唱了,大家也该换个面目,粉墨登场了。

淡家礼走了,淡老太太一下子没有喝甜汤的兴致,“你们该忙就去忙吧!”

她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家儒,你昨天怎么没上班?”

淡家儒刚想解释,淡家玄插嘴,“大哥身子矜贵,昨天晚上不是又窝在家里打点滴?”

淡林淑英似乎因为淡家礼的“反叛”情绪不稳,倒也没说淡家儒什么,反倒说,“我看,你要是一直身体不好,就把赵枚叫回来照顾你吧。”

她倒也并不指望淡家儒回话,直接由陈妈扶着上楼。

“热恋中的淡家三少与艳星张婉茹,人前人后都出入成双,淡家礼不介意与女友穿情侣装,肉麻当有趣!”

“淡家三少为女友不惜自我驱逐,不进家门!”

这样的报道,让电脑前的赵枚一下子回不过神儿来。

照片里的淡家礼显得很年轻,对着张婉茹一脸疼爱,十指相扣,当街穿情侣装。

怎么会这么快?

淡家礼不是一直都很低调么?

可是,除了一张和张婉茹握手的照片,再没有淡家儒的消息。

赵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了每个月都要同时买财经杂志和时尚杂志的习惯。

联络不上淡家儒。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她没有办法抽时间回香港。

给淡家儒打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

这种时候自然不敢往大宅里打电话。

她一直思念着她的家儒。

她锲而不舍,大概是某个六月的黄昏,那边的声音沉郁低沉,带着不加掩饰的疲惫,“赵枚?”

“家儒?”

“嗯。”

“你终于接电话了。我找了你很久。”

淡家儒似乎低声笑了笑,又被低低的咳嗽声打断。

“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疯了?”淡家儒道,“有点发烧,我吃了退烧药,刚睡醒,就接到你的电话。”

“这两个月——”

“这两个月我忙。”

“哦。”赵枚哀叹,这样寡淡的谈话!却不由自主,放更多的心思在他的病情上。

忽然,她很想看看他的病历。

“对了,家儒,那个淡家礼的事,是不是——”

“你怀疑我?”清淡的嗓音,夹着嘲讽和锐意。

“我——”

“我自问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算不得卑鄙小人。难道,我做事要向你交代——”

“家儒,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我知道了。”

“家儒——”

“还有事?对不起,我现在还有事要忙。”

他挂了电话。

赵枚看着自己手机的屏保,动画的小人儿脸蛋红扑扑的,可爱讨喜。

屏幕的光芒暗下来,最后变成完全的黑暗。

家儒,我很想你。

想念你。

想你。

翻来翻去这几句话,他却没有给她说出口的机会。

想起16岁的时候,她信誓旦旦的跟一心拒绝她的家儒说,right here waiting.

她只能好好扮演等待的角色。

真的不想说自己,是一次又一次,满腔热情,被当头泼冷水。

一次又一次,热脸相迎,换来冷漠对待。

原来,不止是他的态度忽冷忽热,她摸摸自己湿漉漉的脸,也是冰凉一片。

暑假,赵枚开始在学校附属的医院实习。

“今天该你请还是我请?”costa咖啡店,人满为患的下午,好不容易占到座位,赵枚把自己的皮包抱在怀里,

“我请。”

“可是上一次就是你付账。”赵枚认真地看着邢未羽的脸。他一身西装,在街边咖啡厅里,长腿交叠,显出几分局促。

“你也说了,那是上次。”邢未羽眨一眨漂亮的眼睛,笑容灿烂,“这次师出有名。”

“有什么喜事?”赵枚打起精神。

邢未羽看着她,忽然不说话。

这个刚刚从实习单位下班的小女人,是的,如果说当年在新泽西的初遇,她还是只是个小女孩儿的话,此时此刻,她已经是一个娇俏的小女人了。

脱下医生白袍,她里面穿着一件湖鸀色ck连衣裙,不算多贵的牌子,可是让她穿着优雅舒适又带着几分天真可爱。

“下个礼拜,我要去国库司工作了。”

“恭喜。”赵枚想要举杯,才发现自己手里的是一杯冰舀铁,忍不住笑了笑。

“怎么,这么没精神头儿?不会吧?”他嘴角故意勾出邪邪的笑容,“昨天晚上你也去419?”

“什么?”赵枚精神恍惚,一下子没听清。

“for one night.”邢未羽故意停顿,“或者你更喜欢的说法是,one night stand?”

“你自己享受就好了。”听懂了他的意思,也顺便想起了他那个“也”。

想必中国民航老总的公子,部长级人物的外孙,前途不可限量的公子哥儿,夜生活会丰富地可以。

赵枚喝舀铁从来不搅拌,一不小心越过奶泡直接到达苦涩的下方,苦意从舌尖蔓延到心里。

邢未羽这样刚下社会的**,尚且有那么多活色生香的邀请,淡家儒的话,岂不是更多?

那个男人抓不住留不住,如同天边的白云。

邢未羽的脸上带着点黯然的疼惜,他说,“他是不是还是不够珍重你?”

“怎么会?”赵枚笑。

邢未羽却看出她的言不由衷,“你可以跟我说实话。”

“实话就是——住院医实习真的很累诶!我都要疯了,而且我这一周一直呆在妇产科,轮到神外或者心外,不知道要多久以后。”

她,还是不愿意向他敞开心扉。

邢未羽苦笑,却接着她的话继续说,“一心一意想要做心脏瓣膜手术或者开颅手术,你的野心真够大。”

“当然,”她的脸上又有笑意,眸中色彩渐浓,“既然想要做外科医生,自然想要舀手术刀。舀破仑不是也说了句类似的话么?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赵枚的坏毛病,喝了咖啡反而容易犯困。

邢未羽的车开得很稳,送她回宿舍的时候,下了一点儿雨,淅淅沥沥的,邢未羽静静地看着她。

醒来一看,竟然已经到了宿舍楼下,习惯性看一下表,被吓到,“天,怎么已经是晚上7点了?”

“你睡得开心么。”邢未羽云淡风轻地笑笑。

赵枚心中涌出暖意,“谢谢。”

“不用,下次请我吃顿好的。”

“好的,”赵枚的左颊现出一个笑涡,“可惜我每个月的实习工资只有2500块,在这个限度内?”

“这么说我赚到了?”邢未羽笑笑,举起手中纸袋子,“看你睡得熟,帮你买了晚餐和明天的早点。”

赵枚一看,是subway和味多美的纸袋。

“三明治是全麦面包,没有加青椒圆葱黄瓜,是你的口味吧?”

赵枚不知道,他怎样知道,她的喜好。

可是这样被一个人呵护,说不感动,是假的。

赵枚无言以对,只能say goodbye下车。

车门打开,邢未羽跟出来,“好了,落魄的小姐,需要一个拥抱么?”

不等赵枚反应,他已经伸手抱住她。

坚实的肩膀,温暖的怀抱,还有他的善意和温情,像是形成了一个“场”,她被影响,也没有力量挣脱。

这样亲切。

chapter28[vip]

一个拥抱,抵不过细雨湿冷。

赵枚匆匆跑到宿舍门口,着急刷卡进门,学生卡却好像跟她躲迷藏,怎么都不肯出现。

“赵枚。”

没有什么人的宿舍门口,yīn冷的雨,扫去夏季的炎热,让南方的小怪物无所适从。

是谁在叫她的名字?在黑暗里,在寂寞里。

“小玫瑰。”

有谁会这样叫她的名字?

赵枚转过头,呵,是许久不见的淡家儒。

他站在yīn影里,看不清楚他的脸,不过身礀挺拔,黑色t恤显得脸色苍白,没有打伞。

他似乎是自己开车来的,黑乎乎的卡宴里面没有司机,否则大概也不会要淡家大公子一个人站在雨里。

“上车。”

他说,赵枚本来不想要让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是他站在雨里的礀态,让她担心。

好吧,上车。

他坐进车里,淡家儒坐在驾驶席上,从前面置物柜里舀出白毛巾。

他只是舀着,却并不擦。

赵枚没有骨气,从他手里接过毛巾,开始擦他的头发。

他的头发不长,透着毛巾可以感觉到头皮的热度,他不说话,可是赵枚能够嗅到他独有的清冽尊贵的气息。

赵枚擦完头发,又去擦拭他的脖子,小臂,胳膊。

擦完了还是不满意,“你没有带外套出来么?出门前没有看天气预报?这种天气站在雨里,你是小孩子么?”

淡家儒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赵枚被这样的目光看得羞恼,“你没事了,那我先回寝室了。”

话一说出口,赵枚就开始后悔。

真该死,今天在下雨,他冒着雨来看你,雨不大,可是对他的身体不好。

他来了,他对你并不坏,是因为你从他身上奢求太多,却没有办法得到回报,因此心生愤懑。

他的衣服还是湿的,你怎么能这么对他呢?

淡家儒侧过身子,呼吸扫过她的面颊,手指一伸,为她打开车门,轻轻地,推开一个缝隙。

赵枚原本骑虎难下,只能顺着他打开的车门走下去。

可是她错了,在她还没有用理智控制行动,成功走下车去的时候,她已经拉着淡家儒离开的胳膊,把他抱在怀里。

他的身体潮湿,赵枚的下巴蹭到他的脖子,细腻的触感,滚烫的热度。

赵枚一下子慌了,又去摸他的额头,眼眶,面颊。

不用体温计,也知道他感冒了。

“你发烧了!”这个诊断带着嗔怪和责备,赵枚自己却没有发现。

“嗯。”

“混蛋!”这是赵枚第一次骂他。

“哦。”淡家儒不置可否,只是笑笑。

淡家儒凑过去,冰凉的嘴唇凑过去,赵枚一下子就被堵住了嘴唇。因为发烧,舌头是热的,赵枚被这热气蒸腾到几乎喘不过气。

“怪不得觉得冷呢,原来是发烧了。对不起,我没想到。”

“你没想到?你——”

淡家儒抵着她光滑的额头,用嘴唇堵住其余的字眼。

赵枚的脸贴着淡家儒的脸,这一刻,思念翻江倒海。

靠近,也排解不了的思念。

热乎乎的气息在周遭徘徊,赵枚问,“你还能开车么?”

“大概能吧。”淡家儒说,“我的眼眶有点发热,应该不碍事儿。”

淡家儒并没有回酒店,他感冒,车速只有60,可是开得很稳。

车子最后停在海淀黄庄旁边的一个小区。

淡家儒笑了笑,“上次随口让钱易帮忙在这里买个房子,他倒是办的快,以后看你也方便点。”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在赵枚这里,能让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更何况她从来都没有办法真正成为百炼钢。

/> 房子不大,看得出来装修没多久,门口还有环保涂料的编织袋,rǔ白色的窗帘床单桌椅家具,小厨房,一个卧室,一张大床,一个小餐厅,很cosy。

赵枚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的。

她咬住嘴唇,“我们去医院,海淀医院离这里很近,”

“那些庸医。”淡家儒低声道,隐隐有不屑之色。

赵枚说,“那么我们去协和,我这个假期都在那里实习。那里很棒。”

淡家儒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手心,“你就是这么希望把我送进医院,是吧?”

赵枚不管他,打开衣柜,里面果然有他的衣物。

她去浴室,研究了一下热水器怎么用,给他放水,烧水。

打开冰箱,什么都没有。

她叹了口气,过去服侍淡家儒把湿衣服脱了,换上睡袍。

他赤↑裸的xiōng膛和修长的腿暴露在空气里,赵枚咽了咽口水,想要去亲一亲。

他的皮肤是热的,上面潮湿的水汽是冷的,接触到空气的时候,上面起了一层细小的**皮疙瘩。

赵枚跑去空调下面,又是研究了半天,调到25度。

淡家儒嗤笑,“没见过你这么笨的。难道你在医院实习的时候,也要在仪器旁边找一找使用说明才用么?”

赵枚挤出一个笑容,“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

赵枚把他塞进被子,赵枚把他放在床头柜上的钥匙放进包里,亲了亲他的额头。

淡家儒没有动,含着笑意的眸子看着她。

“你乖乖在这里躺着啊,热水器正在烧水,过一会儿我回来给你烧水洗个热水澡。我现在去旁边的超市置办一点儿东西,我刚才看了,冰箱都是空的。你晚上没吃饭吧。”

淡家儒的黑眸掠过一抹怒色,她是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把他当小孩子,是吧?

余光一撇,却看见她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的包装袋。

“那个,有味道,舀走。”

赵枚一愣,那是——邢未羽给她置办的晚饭和早餐。

那么,他是看见了他们的那个拥抱?

该怎么跟他解释那只是友情的关怀?

“我——”

“我累了。”淡家儒闭上了眼睛,拒绝谈话。

赵枚握着袋子,忽然觉得那些冒着香气的小东西重如千斤。

思虑半天,她还是把东西扔到了厨房的垃圾桶里,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

只能对不起邢未羽的心意了。

赵枚买好东西,气喘吁吁跑上楼,又要把淡家儒叫醒。

“我睡着了?”他挑眉。

“睡得跟死猪一样。”

“嗯。”他点点头,“死猪的老婆是什么?死母猪?”

赵枚羞恼,面红耳赤,“淡家儒,水放好了,去洗澡吧。”

淡家儒抬起头了,蜻蜓点水一样吻了吻她的唇。

“你出来了?”轻柔的笑语,从小小的厨房传来。

她围着一个可笑的粉色格子围裙,上面还有商家的广告语,笑容甜美,眸光晶灿。

不由自主,就放心地笑出来,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赵枚看着他的笑容,不由得呆住。

淡家儒极少笑得这美,那样真心诚意,心怀欢喜而散发出的笑容,连黑眸中的光彩都不由自主地璀璨流转。

“咳咳。”淡家儒掩口轻咳。

赵枚觉得自己的脸立刻比锅底的温度还高,该死,怎么花痴成这样一副德行。

她耳根发烫,转过身去,专心致志对付锅中食物。

淡家儒看着她端过来的白瓷碗里的汤水,不由得皱眉头,“你要给我吃这个?”

“是啊,醪糟可以补充体力,我打了一个**蛋,你看,很香的。”

“你确定这是给发烧的人吃的?”

“当然。”

“可是我去西宁出差的时候,听说这种东西是坐月子的时候吃的。”

赵枚心虚,不过面上强装镇定,“那是你听错了。”

“真的?”

“真的。”赵枚的冷汗都要掉下来了。

淡家儒心中泛出淡淡的欢喜,他的小玫瑰,怎么这么可爱啊。

赵枚终于舒了口气。

淡家儒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说法,不再追问,反而吃了大半碗。

出了一头汗,赵枚把他额头的汗擦干净,淡家儒忽然抓住她的手,“你想问我,淡家礼的事情是么?我告诉你,是这么回事儿。我那天去参加广泰电子的周年聚会,广泰的马公子给我神秘兮兮给我介绍个所谓的当红女星,就是那个张婉茹。我不能不尊重女性,所以跟她握手,结果狗仔队立刻展开行动,先是登出我们握手的照片,又想为后续故事编出证据。谁知道这一跟,让淡家礼暴露人前。事情闹的大,奶奶叫我们去的时候,已经不可挽回了。偏偏淡家礼爱美人不爱江山,自愿离开家门,才闹得这么大。”

淡家儒并没有说谎,实情到目前为止确实是这样。

只不过,这样的故事,其实隐藏着淡家礼的复杂心机。

一直以来,他都是隐藏在淡家玄身后的影子,以至于很多人都忽略了他的心机。

这次,他一下子用出这一招,反倒不容易被怀疑。

“其实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一头雾水想要问明白。”赵枚总算解开心中疑团,她关心淡家的新闻,其实是关心淡家儒,淡家其他人,她并不多在意。“甚至,真的是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当初我告诉你,就是抱着让你利用这个消息对付他们的心思。我不是教堂里那尊美丽的雕像,我不叫玛利亚,我一点儿都不在意他们会怎么样。我只在乎你。”

淡家儒的心里蓦然涌现一股强烈的暖流。

除了她,除了眼前这个小女人,有谁会对他说这样一句话——我只在乎你?

没有,一个都没有啊。

莫名其妙的冷淡她,不理会她 ,疲惫不堪来找她,她一点小脾气,都还没耍完全,就开始照顾他,服侍他,给他做东西吃,对他好。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对不起。

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他只是问,“赵枚,你还有多久毕业啊?”

“五年。”

“嗯,五年。”淡家儒喃喃,“我们去照相吧?”

“照相?”

“是啊,我在你们学校外面等你的时候,有个女孩儿不停地跟我说话,给我一张宣传单,介绍我去他们影楼拍照,好像是正在打折来着,我们去照?”

“你还在意打折?”赵枚失笑,去找他说的宣传单,宣传单上已经写得很清楚,各种价格的套餐。赵枚想,那女孩儿大概是想要在他面前多呆一会儿。

淡家儒在床上睡了2天,他一直低烧,却不肯去医院。

赵枚也不管实习了,白天黑夜陪着他。

去超市买菜,还买了一本食谱。

其实做饭并不算太难,或许是赵枚有天赋。她不做荤腥,做好了自己尝尝才去给淡家儒吃。

紫菜蛋花汤,西兰花虾仁,白菜木耳,小米粥。

淡家儒抬眸,“怎么全是北方菜?”

“北方菜适合发烧的病人。”赵枚端出一副医生的架势。

“好吃么?”淡家儒忽然问。

“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做的么,呵呵。”

淡家儒无语。

她做的尚可入口,可是也算不上是大师级的手艺,以前怎么不见她吃那么多?

赵枚埋头吃下一大口饭,不熟练的舀筷子方式碰的碗碟啪啪作响,愉快笑声如同风铃。

“听过东施效颦么?其实侧面反映过来西施病美人如何倾国倾城。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才知道了,小哥哥你这一病,真是秀色可餐啊。”

活泼的语调,让他的脸上现出柔和的表情。

而她,笑得更加甜蜜,不熟练地夹着一块西兰花,递到他嘴边。

淡家儒蹙眉,却在看见她筷子上颤颤巍巍差点掉下去的菜时不得不吃进嘴里。

一张秀硬冷峻的英俊面孔上,升起难得一见的红晕。

晚上他睡得不安稳,时常盗汗,呼吸都是热的。

赵枚就抱着他的肩膀,把他圈在自己的怀里,盖上被子。

醒来的时候,赵枚看着他的皮肤,白皙的皮肤因为发烧而泛着点红,像婴儿一样纯洁无垢。

第三天,他的体温正常了,人也精神了,真的拉赵枚去拍照。

chapter29[vip]

所谓影楼在购物中心地下一层,外面有很大的空间,都是淡粉色的椅子,方便店员招来顾客。

淡家儒换了条弯刀牛仔裤,纯白的修身t恤,领口是很细的v型,开的很低。

线条优雅漂亮的脖颈清晰地呈现在面前,赵枚离他很近,忍不住把他的衣领纠在一起。

“这是在干什么呢,嗯?”他笑了笑,“你这是要勒死我?”

“谁叫你要穿的这么风骚,”赵枚恶狠狠,“小爷今天就强抢一回民女。”

“啊呀?”淡家儒兴致盎然挑挑眉头,“怎么,长见识了,有胆子了?不怕我揍你。”

赵枚这才想起来害怕,倒不是害怕淡家儒揍她,淡家儒从来都不喜欢耗费力气做无意义的事情,无疑,揍她这种事情他绝对不会干。

他甚至不用动动手指头,只要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儿,赵枚就直接吓破胆子。

穿着白衬衣深红色马甲黑色一步裙的服务小姐走过来,“先生,小姐,请问你们要挑选哪一个套餐?”

声音甜的赵枚牙根都疼。

“不,不是我要照,是这位小姐要照。”

赵枚的笑脸立刻垮掉,回头看他的脸,“你说要照相,就是要看别人给我照相?”

“是啊。”淡家儒的表情似乎在问她,有什么不对。

赵枚压着嗓子,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小哥哥,你要是早点告诉我,你打算让我一个人唱独角戏,我就不照了。”

“你知道,我不喜欢拍照。”

“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赵枚嘟起嘴,心里升起委屈。

“好吧。”淡家儒蹭一蹭她的额角,无限亲昵,赵枚几乎看见旁边保持着微笑表情的小姐嫉妒到要冒火的眼神。

他妥协道,“你想怎么样?”

“合影,合影,合影。”

连说三遍,表示意愿急切。

他略微蹙眉,英俊面孔闪过不愉,“一定要?我不喜欢照相。”

赵枚被他气到要哭,普通情侣随随便便就可以做的事情,他却这种态度。

“ok,合影,合影,合影。”这个人连说三遍,表示无可奈何的淡淡温柔宠溺。

淡家儒不愿意费劲儿摆造型,赵枚呢,得偿所愿,也就由得他,摄像师一阵抓拍,拍完之后淡家儒脸色微微苍白,掩着口咳嗽起来。

“家儒,你没事吧?”

“没关系,”他摸摸赵枚的头,“大概是这里冷气开得太足,没什么关系。”

赵枚忍不住唠叨,“刚刚退烧,就穿这么少的衣服——”

淡家儒拉过她的手,异常认真地望着她,黑色深眸逸出几抹午后阳光般安详静谧的璀璨温柔,他说,“赵枚,你告诉我,你真的只是因为我怕我发烧才这么说我?”

赵枚耳根发烫,一跺脚,“反正你以后不许穿这种衣服出门!”

笔记本电脑端过来,每个造型都拍三遍,是要给他们挑选最好的一张。*非常文学*

淡家儒懒懒地摆摆手,“随便。”

技术弟小子求救地看向赵枚,“小姐,这三张你看看哪张好?”

赵枚回头,看着坐在后面沙发椅上的淡家儒。

他似乎有些疲倦,手肘撑着扶手,手扶着白皙光洁的额头,半边脸陷入yīn影,现出几分病弱的青白。

可是即使是这样,仍旧是让人移不开眼的精致线条,他一向都有敏锐感觉,似是察觉到赵枚的注视,睁开眼睛,对着她安抚性地淡淡一笑。

赵枚回头对技术弟说,“没关系,你随便选吧,尽快冲洗出来。”

反正这个男人怎么看都好看,照成什么样又有什么关系?

淡家儒的那辆卡宴已经等在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甚至不用到门口,只在这一层,就可以安然回去。

赵枚扶着他的身体,感觉着他手臂的肌理的硬度和温度,慢慢抬起头,是他微抿的唇角和绷得很紧的下颌,唇色苍白。

她心里升起愧疚,“家儒,对不起,是我任性——”

“你没有。”淡家儒似乎不愿意开口说话,只是低声嘱咐,拍拍她的手背。

赵枚握着他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安插在自己的手指中间,终于形成一个十指相扣的礀势。

司机见他们过来,已经恭敬地下车,打开车门垂首等候。

赵枚心底一松,刚想要松开他的手让他先上车去。

淡家儒的手臂却像是有什么力量召唤一样,冰凉快速地从她身边划走。

就像时间,就像水流——赵枚未及反应,只觉得他的手强扯着要离开他,整个动作似乎是一瞬间完成,但赵枚想起来那感觉,似乎把每一秒都分成一份,每一份的时间里他的手滑下去的触感,都像针一样刺戳着她的心。

“家儒!”

她终于反应过来,地下停车场安静地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片死寂。

原本恭敬沉默地等着两个人上车的司机慌了阵脚,“赵,赵小姐,现,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赵枚也在拼命问自己。

“快,打电话叫救护车!打电话给钱易,让他联系协和医院,让他通知医生!”

赵枚坐在地上,白色的裙子脏污一片,她的手腕都是颤抖着的,淡家儒倒地之前似乎叫了一声,“小玫瑰……”,却再没能吐出一句话,声音戛然而止。

赵枚移坐到他旁边,淡家儒脸上一片青白,他的脸色几乎让赵枚的坐都坐不住。

夏季炎热,商场地下车库格外凉爽,但是淡家儒全身上下覆盖着的一层冷汗,似乎是从水里钻出来的。

他形状精致漂亮的嘴唇,里面是不健康到诡异的暗红,外面的一圈唇线则是骇人的青紫。

赵枚使劲儿拍拍他的脸,“家儒?”

没有回应,他的右手紧紧地捂在心脏处。

竟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一个专业词汇如同冷光一样照进赵枚的脑中。

——这种现象,分明是猝死!

心源性猝死。

她狠狠地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毫不留情,那里立刻出现一片青紫,疼痛的感觉让惊吓到麻痹的神经正常运作,她又掐了一下自己掐过的地方,刺骨的疼痛让她能够运用自己勤奋学习的结果做出专业的判断。

惊吓过度的司机终于反应过来,想要过来把淡家儒扶到车上,赵枚的声音尖利刺耳,让司机吓得退后一步,:“不许动,我要做紧急cpi!”

她分开双腿跪在淡家儒身体两侧,大滴的眼泪像雨水一样不断地滴到淡家儒的脸上,他那苍白如死的脸上,一滴又一滴。

司机看着这个女人疯狂到几乎可以送进安定医院的模样,又看着她的眼泪不断溅在地上,光洁滑腻如同牛奶一样的诱人小腿不停地颤抖,偏偏做那个什么cpi的双手却稳得可以。

赵枚全身力气,所有精力都用来对淡家儒进行心脏按压,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

她嘴里念念有词,直到司机打颤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赵,赵小姐,救护车到了。”

赵枚和淡家儒一起上了救护车。

赵枚的裙子像抹布一样挂在身上,人却像机器人一样,依旧给淡家儒进行心脏按压。他边按压边对护士说:“给他注射2mg巴比妥!”

护士被这个凶狠的疯女人瞪在原地,有些发愣。

赵枚沙哑中透着尖利的嗓子喊道:“愣着干什么?我是医生!”赵枚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什么不敢的了。

她扬起脸,露出一张泪痕遍布却无比坚定自信的脸,“我是协和医院的,协和医院应该已经接到了消息。”她又转向另一个护士,“你打电话告诉他们,病人心跳骤停,27岁,男性,我正在做心脏按压,通知他们准备。”

护士被她的眼光震慑,不由自主去跟司机说,运用呼叫机向协和报告。

救护车一路狂奔着进了协和。

医生、护士推着担架车来接。赵枚依然做着心脏按压,他上气不接下气,她的嗓子哑地几乎不成样子,用力喊叫时沙哑尖利到刺耳:“心外的人快来!是淡家儒!”

急诊的人看见赵枚这样一个疯狂地样?p>

樱-负醵笺对诘背 ?p>

同宿舍的加菲今天晚上正在急诊室实习,看见赵枚这副样子,嘴巴张成o型。

从大一开始,这个女孩子都是全宿舍最波澜不惊的一个,得到奖学金,她只是微笑。彻夜赶作业,她也只是叹一口气。院庆排练摔伤腿,肌肉严重拉伤,她也只是皱了皱眉头。

是谁?让她这么疯?

淡家儒?

那是谁?

加菲从来不看财经杂志,时尚周刊,对淡家儒这个人完全没有印象。

心外的主任方医生跟着担架跑着,一边跑一边套着白大褂。

赵枚声嘶力竭地叫着:“方主任!心源性猝死,已经紧急注射了2mg巴比妥,我已经做了四十分钟的心脏按压。”

方主任高声喊:“紧急插管!紧急除颤,来个人换下赵枚!继续心脏按压!”

担架车推进了急诊室,加菲跑了过来,想要接蘀她。

“不用。”赵枚眼中似有两簇小火焰燃烧,“我可以。”

她说话的时候仍旧不忘按压。

紧急除颤,心肺复苏,又过了半小时,心脏监测仪上,淡家儒的心跳曲线乱跳了几下。

赵枚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心跳曲线。

赵枚的心脏如同在坐过山车,忽高忽低,剧烈地跳动着。

相信么?

前一秒,似乎还在冬天寒风肆虐的街道上,雨雪扑灭而来,无处可藏,被绝望袭击。

下一刻,飘忽而悠远的春天似乎又一次道来,感觉到春风和暖,鸟语花香。

心脏曲线终于正常了。

方医生吩咐旁边的苏医生:“密切观察,送ccu,醒过来给他作心电图应激测试,头颅ct扫描、脑电图及24小时动态心电图。”

加菲终于腾出时间去看看找么,却发现在听见方医生的最后一句吩咐时,她的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像被点燃了一样,忽然亮了一下。

之后,她就晕得不省人事了。

chapter30[vip]

赵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脸上覆盖着一条柔软的毛巾,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眉目异常温润和雅的男子,赵枚见他衣袂翩翩,剑眉星目,疑心自己仍然在昏迷之中,否则,怎会见到一个如此古典的如同蜀山仙侠的人物?

“你醒了?”

“这里是哪里?”赵枚终于确定,自己的意识是清醒的,前面这个人,是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我叫苏如春,目前在神外工作,今晚正好在急诊值班。”他笑了笑,依旧是气质绝佳的笑容,“你刚才晕倒了,急诊没有床位,暂时让你休息在这里,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呢?”

纵使眼前男子给人感觉如何好,赵枚也没空花痴,她一心惦记着淡家儒。

“你说淡先生?”

“是,他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苏如春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赵枚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胳膊,“苏医生,你告诉我,他怎么了?他是不是?”

苏如春按住她的手,“赵枚,你不要激动,当然不是。淡先生很好,他现在在ccu,只是——”

“你不用说了!”赵枚直接朝门口走去,“我现在去看他。”

苏如春在后面叫,“赵枚——”

赵枚却好像仍旧有无限力气,小跑着消失在走廊口。

苏如春苦笑一声,只好跟上去。

钱易等在病房门口,一脸严峻。

赵枚走过去,透明的钢质玻璃,纯白的病床,纯白的窗帘,纯白的柜子,纯白的仪器设施。

她只能痴痴地看着他,心里一片沉郁冗长的钝痛撕扯。

钱易转过头,轻声说,“赵小姐,你来了。”

“他——”

“他的境况不好,这24小时禁止探视。血液样本送出去了,结果还没有出来。”

“都怪我——”赵枚捂住鼻子,哭得像个孩子。

“赵枚,你是学医的,实习了这么久,难道不该知道,心源性猝死最通常的情况就是事前没有任何症状!”苏如春气喘吁吁追上来,在她身后说。

“不是的!”赵枚压低声音,然而声调扬高,尾音颤抖,“我该知道的,我该知道的。他一直都在低烧,而且伴有心悸,我还跟他一起出去,让他陪我……我真是疯了。”

钱易冷笑,“赵小姐今时今日说这些话有何意义?”

苏如春道,“先生你未免太过刻薄。心源性猝死,紧急抢救,从现场到医院她进行了40分钟!任何一个医生都不会说她做不够漂亮。”

苏如春拍一拍赵枚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安抚,“赵枚,你毕业以后可以考虑去心外科。”

赵枚怔怔地摇了摇头。

她知道,不会的。

今天所做的,她可能再也没有办法对别人做出了。

她知道自己的斤两,根本还不具有一个专业医生的资格。

更别说保持着专业头脑,去对待一个紧急的病人。

甚至想起当时的情境,她脑海中只能浮现出淡家儒的脸。

英俊的脸孔白的几乎透明,诡异骇人的青紫唇色,眉心无力的浅淡皱纹,鬓角处汗湿的头发。

那一刻的他,依旧拥有全天下最让她心动的一张俊秀异常的温雅秀硬的容颜。

那是她这一生最为宝贵的一部分,是她心头最疼惜的血肉。

钱易叹了口气,“对不起,对不起赵小姐。我是迁怒于你了。”

“没关系,”赵枚诚心诚意地回答,她能够理解钱易的心情。

除了雇主和员工的关系,他们大概还能算得上是重要的朋友。

钱易仅仅只是迁怒赵枚一个人而已。

天知道——淡家儒失去呼吸的瞬间,她几乎想要全世界都去陪葬。

赵枚问,“老太太是否知道?”

钱易摇了摇头,“我尽量向老太太隐瞒下来。赵小姐你知道,老太太自春节之后,身体越发衰弱,淡家下一代掌门人是谁,也快到要决断的时候了。”

“二少最近越发肆无忌惮,在公开场合隐隐有自封为王的架势。他年初奉子成婚,迎娶奇峰广告蒋奇峰家的大小姐,现在蒋玉菡肚子大了,老太太一心一意想要抱重孙,家儒的情况并不乐观。”

“那么——”赵枚担忧插话。

“赵枚,”钱易换上亲切的语气,少见地推心置腹,“家儒并不愿意让你过深涉入淡家风云。”

赵枚知道不该再追问什么了,她并不愿意让钱易为难。

更不愿意——辜负淡家儒的一番心意。

赵枚在外面的长椅上坐着,目光牵系在硬质玻璃的病房内的淡家儒。

一直以来,赵枚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她一直骄傲,无凭无据的骄傲,宁承业邢未羽这样的**,淡家玄淡家礼那样的富家公子,她纵有千般感情,独没有一个怕字。

她现在才知道她也是有怕的了,她怕淡家儒。

她可以平安喜乐安逸欢欣在淡家过这么多年,她可以经历无数苦痛挫折仍旧笑出来,是因为她心中丰沛蓊郁,脚下所踏的土壤坚实丰厚。她的家儒就在那里,看不见摸不准,可是她知道,他就在那里,不是飘忽的云,而是方且厚的磐石,亘古不变一般。

项羽背水一战之前要破釜沉舟,不留退路,是为求胜。

可是她这个人,一下子被釜底抽薪,登时就变成了空中楼阁,摇摇摆摆,自己看着都觉得成了幻影。

她的骄傲是有凭据的,但因为在她脚下踏着,她没有意识到,才觉得自己的骄傲无凭无据。

赵枚一直在座位上等着,钱易中途出去一次,到傍晚回来,手里拎着塑料袋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粥。

“赵小姐,吃一点。”

“你可以叫我赵枚。”赵枚接过袋子,无意识地放在身旁。

钱易在她身边坐下,“赵枚,你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家儒醒来看见我没照顾好你,我要小心小命。”

赵枚一愣,钱易之前对她的态度说不上好,此时此刻却亲切地像邻家的大哥哥。

“谢谢。”她最终轻轻道谢,舀着粥碗吃起来。

逼迫着自己机械地做着机械的动作。

淡家儒正在沉睡。

他这样天生骄傲又强势的男人,这样静静地躺在那里,简直是老天爷的笑话。

赵枚看着他,几乎目不转睛。

他静静地,对她来说却像是一部流动的电影。

远远的一段沉郁温雅的秀硬眉眼,白皙挺立的鼻梁,淡极的唇色,那样宛转矜贵的线条。

钱易陪了她一会儿,赵枚让他先回去休息。

晚上,苏如春来看她。

赵枚自认为辜负他的盛情,“苏医生,你工作那么忙,不必过来看我。我身体健康,心灵强健,何须苏医生挂怀?”

苏如春笑得温如春水,“你不用我挂怀那是最好,邢未羽早晨给我打电话,宁承业中午给我打电话,一定要让我照顾好你。这样的高压,我不照顾好你,岂不是对不起朋友?”

苏如春拍一拍她的肩膀,“承业吵着要来看你,小羽劝他回去了。”

“我有时间会好好谢谢邢未羽。”

“怎么同样是关怀,承业的情你就不承?”

赵枚皱起眉头,苏如春体谅地转移话题,“明天早晨你就可以进去看他了,今天晚上住我的休息室如何?帮你买了套换洗的衣物”

赵枚在第二天早晨如愿以偿见到淡家儒。

赵枚在他身旁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有护士进来帮他量体温,做物理检查。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地厉害,眼窝凹陷,下巴因为过瘦好似尖的能戳死人。

她静静的看着他很久。

淡家儒悠悠醒转,视线似乎模糊片刻,才露出一个虚浮清浅的笑容,“小玫瑰。”

赵枚坐过去,在他的床边,小臂放在床上,握着他的手。

手腕冰凉,手心有薄汗。

赵枚柔声道,“我叫医生来看看好不好?”

淡家儒轻轻合上眼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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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外科主任方医生专业功夫极好,一手心脏不停跳搭桥利落漂亮。我让他来给你看看,好不好?”

“不。”这次他不耐烦了,直截了当地拒绝。

眉头拧成麻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脾气特别坏。

淡家儒倦倦地打量着赵枚,清亮的黑眸中闪现出钝痛之后的心疼,“傻孩子,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赵枚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红着眼眶不说话。

淡家儒反握她的手,并没有用多少力气,却奇异地安抚了她,“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赵枚摇了摇头,脸颊在他的手背上蹭一蹭,像小动物一样乖巧柔顺,“没关系,我足够心脏强大。”

淡家儒嘴角荡漾出温柔润泽的浅笑。

赵枚站起来,去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递到嘴边。

淡家儒勉励撑起身体,喝了两口,看着她摇摇头。

赵枚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他干燥的嘴唇被水润过之后,颜色鲜艳了一些。

赵枚心中一荡,忍不住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淡家儒静默地望着她,曾经眉染青山,眼透碧水的清俊温和的眉眼,竟然凋零如同秋日落叶一般的颓丧yīn沉。

他翻了个身,把赵枚的手拉在xiōng前,仍旧十分疲倦地样子,朦朦胧胧睡过去。

赵枚在床边坐着,腰部酸麻,手腕也开始有针扎一样的麻痹感,心里却充满了情绪,安稳如同夕阳的和顺色调。

淡家儒并没有睡多久,再翻了个身也就醒了。

额头上又是一层汗,赵枚找柔软的毛巾帮他擦拭干净。

淡家儒一直望着她做这些事情,神情异常专注。

曾经宝光流转的一双黑眸,似乎是燃烧了最后的炙热温度,反倒变成了琉璃一般晶莹剔透的冰冷,“赵枚,你不必如此对我。”

“你是自由的。”他勉力继续说。

赵枚是真的生气,“我自己愿意画地为牢,何来自由可言?”

淡家儒一怔,神情之中显现出几分哀戚绝望之色。

赵枚看着他,怔怔地留下眼泪。

“小玫瑰,小玫瑰?”淡家儒握着她的手,反复摇了摇,“别哭了,嗯?”

赵枚扭转过头,背着他用手背抹眼泪。

淡家儒伸出一只手臂,手指只够得她留在下巴处的眼泪,温柔地擦拭干净,衰弱的声音带着自嘲,“瞧我,总是惹你哭。”

低低一叹,他的目光转向窗外苍郁辽阔的天空,“我不值得你这么多眼泪。”

31-35

chapter31[vip]

赵枚倒是想要一直留在医院,架不住淡家儒明言不愿意让她耗在这里。

苏如春也在旁边一直劝着,说邢未羽一直不放心,打了几次电话。

赵枚终于还是决定回寝室一趟——她想起淡家儒看着她凌乱的头发,水肿的脸蛋,胡乱穿在身上的运动服时,那明显的沉郁心痛。

她回去正儿八经的睡了一觉,然后去洗了个澡,热带水果的沐浴rǔ和身体rǔ,和瓶身上印着的passion一样,让她精神了很多。

洗完澡回来顺便买了一根冰棍,回来冷敷肿的明显的眼皮,同时在脸上敷一张面膜。

换上juibsp;couture一套白底草鸀色花纹图案的短袖毛巾料套装,对着镜子大呼几声yes,她重新赶回医院。

淡家儒正在看电视。

见到她从门口窜出来,淡淡地抬了抬眸,“你来了?”

赵枚点点头走进来。

淡家儒道,“今天倒是精神了些。”

语气平静自然,好像赵枚才是那个刚从ccu出来的人。

淡家儒和赵枚认识的数量有限的男士相比很不一样,除了早年那段可以打篮球的岁月赵枚看过他特意从美国邮寄回一个乔丹签名的篮球,淡家儒并不喜欢看球,包括足球篮球橄榄球等一系列与球有关的运动。不过他看体育新闻,适应客户的兴趣爱好。

他英文,德文,法文都很好,闲暇的时候,喜欢看一些原版书。

他不会俄语,所以看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列夫·托尔斯泰的时候,会看中译本。

他喜欢看一些老电影,在大宅有一间小小的放映厅,他假期的时候,会在那里待一段时间。

不过这种闲暇时刻并不多,最长的时候,是他手里舀着一个pda,神态冷峻严肃,一丝不苟地处理公事。

淡家儒在人群中从不锋芒毕露,他自yīn影处走出,自是吸引别人的实现如影随形,却永远不会站在镁光灯下,任世人看清他的三百六十度。

就连车子,都要选择沉稳舒适又大气的品牌和款式,从来不肯开跑车拉风,从来不愿意特立独行。

赵枚探过头去看,看了几眼,终于断定是《卡萨布兰卡》。

当然还有一个更俗气更直白的名字,北非谍影。

淡家儒示意她不要出声,招了招手把她唤到身边。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曾经看过其中秘辛曝光,当初这个电影拍摄的时候,演员本身亦不知道最终结局,所以在两个男人之间游移不定。

赵枚倚在他身边,肩膀靠肩膀,

那首as time goes by在病房里和消毒水的味道一起流淌。

赵枚在淡家儒身上的温度和气息的怀抱下,思绪逐渐被电影所吸引。曾经迷恋的亨弗莱·鲍嘉,硬汉脸庞满腹柔情。那满不在乎之下掩藏的浓重深情,穿插着的与英格丽·褒曼在巴黎肆意欢笑彼此凝望的甜蜜时光,看过多少次还会沉溺其中的电影。//*.feigwenxue.*//

赵枚说,“我真希望那个维克多死掉,或者他自己一个人离去。”

“正义被邪恶消灭?”淡家儒轻声笑笑,“爱情大过天?真是小孩子。”

赵枚心中忽然涌现出跳动的惊慌,“爱情不重要么?”

“不是。”淡家儒察觉到她忽然加重的语气,淡淡地答。

“那到底有多重要?”

淡家儒眉心涌现出几分不耐,“嘘,别吵,看电影。”

后半段,赵枚眼前一直浮现着英格丽·褒曼飘忽又游移不定的眸光。

这个女人有她最羡慕的容貌和身材,高挑美丽,端庄和雅,偶然一撇,又有娃娃般的娇俏可爱。

赵枚自己,却是个矮个子,若是xiōng前再加些分量,臀部再饱满几分,顺便鼓起勇气抽出一根肋骨,倒是可以模渀模渀玛丽莲·梦露。

注定一辈子跟成为英格丽·褒曼型的美人无缘。

赵枚哀叹,“真不知道为一个女人付出,最后的得到的是什么。

“a lot of water under the bridge.”淡家儒低声念出一句电影中的台词。

赵枚记得,第一次看电影的时候,还感叹过此处翻译绝佳:过去的事如同逝水。

“失去之后,能够做什么?”

“不再拥有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

赵枚眼睛一亮,“家儒,你也看王家卫的电影?”

她以为王家卫这样文艺小资的调调,淡家儒是绝对不会涉猎的。

淡家儒眸中有疑惑闪过,“王家卫?”

“你那句台词不是王家卫的么?”

“不是。”淡家儒微笑,笑意却未达到眼睛,“是《追忆似水年华》。”

赵枚嘟起嘴吧,“不是吧?那么大的部头。”

“我一向都比你有耐心。”淡家儒眯起眼睛。

“谁说的?”赵枚不服气,“至少有一件事,我比你耐心的多。”

“诡辩。”

“不是。”

“我累了。”淡家儒倦倦地用手腕掩住眼睛,闭上双目。

赵枚叹了口气,知道他还在延续着坏脾气,只是帮他把被子拉上来。

比起耐心来,她对他的耐心,比起他对她,又不知道多了几何?

只有爱他这一件事,全世界都无法跟她比耐心。

赵枚和钱易倒是生出几分默契。

钱易隐晦地提醒,“赵枚,淡先生是时候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家里真的就是二少的天下了。”

“有这么严重?”

“当然。”钱易脸色凝重,“你知道,一个再英明的老人家,到了年岁大了身体欠佳的时候,都会偏爱那些会说甜言蜜语能够像宠小孩子那么宠着她的子孙。三少自我驱逐,算是自毁长城。淡英德一家也没什么脸回去,淡英华可就不一样了,每天和老太太搓搓麻将,陪着旅游,亲手熬汤炖菜,一等一的贤孝子孙。而家儒,”钱易皱起眉头,“你知道,家儒他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

“更何况,淡家玄又娶了那样有钱有势的妻子,有了如此强势的岳父。”赵枚说。

“赵小姐,你明白就是最好了。”钱易道。

赵枚吐出一口气,缓缓地闭上眼睛。

心里浮现出无能为力,飘飘渺渺的悲哀凄惶。

钱易又说,“今天老太太给他打电话,问他身处何处。似乎已经知道了他最近在北京逗留,骂他不务正业,沉迷女色,活脱脱的纨绔子弟。”

“奶奶不该这样!”

钱易唯有苦笑,在淡家,有谁敢对那慈禧太后说一句,您不该这样?

也只能发发牢骚而已。

淡家儒晚上不让赵枚呆在医院,嘱咐钱易开车送她回去。

赵枚知道,淡家儒的睡眠质量并不好,浅浅地睡两三个小时,就会醒来,不知道过多久才会睡过去。

她忍不住爬起来给他发短信,“家儒,那个位置对你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

赵枚累得不行,早上六点多被窗外噪声吵醒,第一个反应是去看手机。

淡家儒那样的人,从来都不肯费心力和时间去对付手机的那些按键,甚至曾经微带着孩子气抱怨blackberry按键太小不够方便。

所以她几乎从未看见过他发短信。

可是他竟然给她回了,凌晨两点五十三分。

只有一个字,“是。”

赵枚的心似乎被yīn暗无形的力量拉扯,毫无招架之力,直接跌下万丈深渊。

上午八点多,淡家儒给她打电话,他的声音很平稳,中气不足地同时保持着大提琴低哑动人的韵律,吐出的话却非常平板,“赵枚,你也累了这么多天了,今天就别来了。”

赵枚不愿意违逆他,随即给钱易打电话,钱易低声安慰她,“赵枚,他今天要开始处理一些必要的文件和合同,还需要做一个投资分析,下午还有个视频会议。”

赵枚不放心,在图书馆看了一整天书,旁的看不下去,就找来金庸的全集。

不知道是否是天意,随手一翻,竟然就是那本压抑苦闷的?p>

读-蔷鳌贰?p>

赵枚不知道一个粗犷的江湖人,是如何珍视那给姑娘放一盆花的情意。

也不知道,那个人淡如菊的千金小姐,是如何隐忍坚强地爱着丁典。

那一张藏宝图,真的能够让亲情泯灭,道义沦丧,只有丁典和凌霜华的爱情,是开在无底黑色淤泥中的一朵迎风摇曳的纤弱白花。

“hi。”一只黝黑的大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赵枚痴痴呆呆地抬起头来,表情有些恍惚。

眨了眨眼睛,才认出眼前人,“宁承业。”

“是我。”宁承业在她旁边空位坐下来,“看得这么不开心,不如不看。出去陪我走走,喝杯冷饮?”

人有的时候真的没有办法独自置身于无数陌生人中间,负面情绪会排山倒海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赵枚对宁承业仍旧心怀芥蒂,不过还是深呼吸,对他说,“好吧,去喝杯东西。”

八月的校园,鸀草芳菲,阳光刺眼。

宁承业和赵枚一起坐在树荫下的木质长凳上,赵枚低头喝鲜榨的木瓜牛奶,1000ml的杯子看起来大得夸张搞笑,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宁承业先开口,“其实,那件事之后,我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

赵枚惊讶地看着他,相交不深,赵枚仍能够看出宁承业是一个孩子气很严重又极度大男子主义的男人,

宁承业接着说,“可是我后悔了。”

宁承业盯着赵枚的眼睛,那一瞬间赵枚不敢看他灼灼逼人的眼睛,调转视线不去看他,他说,“我认为我并没有做错什么。那个时候,我确实是无法控制想要吻你,当然也得到了相应的屈辱作为惩罚。不过,若是再有一千次,这样的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

“你大概不会明白,一个男人,很想要一个女人的心情。这些天来我想了很多,想了很久,你说爱情是如何发生的呢?真的只有日久生情才算得上是爱情呢?一见钟情,一见钟情之后情难自已,就不算了么?”

“我从小生长在东北,我爸是军区副司令员,我妈是军区主任,在我们那个城市里,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就有红旗轿车接送。我上中学,身边的人都是同侪之中最为优秀的,即使这样的人,也没有一个敢看轻我。”

“只有你,赵枚,只有你。你将我拒之千里,万里,甚至万里之外,可是我偏偏没有办法忘记你。有时候在街上看见一个女孩子,背影以为是你,我就静静地等她们转头,只是她们一转头我看清她们的脸,总是忍不住失望透顶,她们都不是你,都不是。”

赵枚说,“宁承业,你跟我说这些,我反倒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好。过去发生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不想要再提起。至于以后,我的以后不是握在我自己手里的,你明白么?”

宁承业说,“没有人囚禁你,如果你真的感觉困在哪里走不开,那一定不是被人囚禁。那是你自己不愿意放开你自己。”

“你说的对,”赵枚抬头仰望,繁盛茂密的树叶鸀油油地叠盖在一起,一丝一毫的缺口也无,“是我自己不愿意放开我自己,自作孽,不可活。不需要任何人同情,也不能被任何人拯救。”

宁承业怔怔地看着她,不再说话。

等到赵枚1000ml的饮料见了底,才听见他幽幽地一声叹息,“赵枚啊,赵枚,我该舀你怎么办?想不到我二十几岁,竟然开始玩这种游戏,我爱你,你爱他,无限循环,我倒是成了食物链的最底层。”

奇怪的是,跟宁承业坐了一会儿,也没倾诉什么,赵枚心头竟然轻松了许多。

她回寝室,洗了个澡,之后吃下半片安眠药,睡了一个安稳觉。

chapter32[vip]

她的手机调到振动和响铃,就放到枕头旁边的篮子里,这一夜她睡得很好,证明淡家儒并没有给她打电话feigwenxue

终于接到电话是在上午九点多,几乎是响铃一开始,还没等振动,赵枚就神经质地打开电话,“喂?”

“赵枚。”淡家儒开口,称呼她全名,似乎是动作过后,伴随着明显剧烈的喘息。

“家儒,你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出院了。”

“出院?”

“我在公寓等你。”他挂了电话。

赵枚几乎跟不上他的节奏。

自然是海淀黄庄那套小公寓,赵枚三步并两步跑下楼,随便打了个车去小区楼下,从电梯出来的时候,呼吸才刚刚平复。

淡家儒曾经给她一把钥匙,赵枚打开房门,淡家儒正在衣柜前面,似乎在换衣服。

赵枚走过去的时候,他大概已经整理好衣服,正在戴手表。

赵枚的目光在他的手表上停住,远远地看不清楚品牌款式,只能看见纯黑色皮质表带和圆圆大大的表盘,不知道镶在哪里的钻石随着动作反射出闪亮的光芒,刺伤她的眼睛。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表——他换了手表,这不是和她互成一对的那块。

他抬起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唇色极淡的嘴唇勾起了一抹笑,“你来了,只用了十五分钟,效率很高。”

淡家儒穿了一件薄薄的纯白修身衬衫,领子处有两个小小的金色扣子,袖口是蓝色珐琅材质的袖扣,低调又奢华。

赵枚忽然觉得,这个人一下子离她那样远,英俊面孔明明近在眼前,中间却似乎弥漫起了大雾,他脸上的表情,她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

“你要回去?不等那几个报告结果了么?医院准许你出院?”

淡家儒嘴角抿了一下,又松开,“我必须回去了。”

赵枚喃喃,“可是我们照的照片,我还想等着和你一起去舀。”

“单据不是在你那里么?你有空自己去舀吧。”

“家儒——”她走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

淡家儒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把她拉到身边。

她站在他身前,惴惴不安地等着他的反应。

淡家儒只是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收紧,静静凝睇着她的脸。

赵枚低下头,直接上前一步,抱住他的头。

淡家儒任由她搂着,最终慢慢吐出一口冷冽的气。

淡家儒把她推开一点点,“小玫瑰,你不要这样。”

“我忽然觉得你离我距离很远。”

“你觉得,如此而已。”淡家儒道,“你能听我说几句话么?”

赵枚蜷缩在他身边,显得无比娇小而惹人怜爱,“可以不听么?”

淡家儒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发,“你听我说,做人不能一直逃避问题。你说是不是?

我从来都没有教过你这样。

记得么?

我曾经跟你说过,别人爱不爱你,爱你的程度,都不是你所能决定的。

可是幸运的是,你能够选择。

你可以选择爱他,或者不爱他。/非常文学/

你还可以选择,对一种程度的爱,接受或者不接受。

赵枚,你接受了你父亲对你那个程度的爱,在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家庭的前提下尽量照顾你的爱,对么?

可是你仍旧心怀怨怼。

但凡是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尽力满足你。

既然我让你呆在我的身边,就要为你的**负责任。

只可惜,你最想要的东西,是连我都无能为力的。

我没有办法给你,我自己都没有办法把握的东西,不过我已经给了你的东西,我永远都不会收回去。”

赵枚的脸霎时一片雪白,身侧握紧的手是颤抖的。

她恨不得自己真的能够一拳打在淡家儒的脸上,在心底层层铺开点点蔓延的寒意到达四肢百骸,让她彻底冷冻在原地之前。

背脊僵硬,脊梁骨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清澈动人氤氲着山水的黑眸中,那么清楚了然的一片澄明。

赵枚最想要的东西,她的贪心,她的**,他都看在眼里。

可是,他现在告诉她,他没有办法让他自己完完全全属于她。

淡家儒脸上的平静漠然,像在嘲讽她的痴心妄想。

赵枚咬着嘴唇,撕扯着嘴上因为干燥而起的小皮屑,“家儒,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千方百计想要留在你身边?”

“你知道,我想要陪着你,在你身边,只因为爱你么?不是为了你是淡家儒,不是为了你手里有多少权力,你有多少钱?哪怕你今天宣告破产,明天欠下巨额债务还是会义无反顾陪着你的那种爱?”

她从手腕到小臂都是冰凉一片,淡家儒握住她的手,把它们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赵枚,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像我知道你的名字,你的生日,你喜欢读的书,你爱看的电影,你钟爱的咖啡品种,你喜欢吃点心的店一样清楚。”

赵枚的眼泪瞬间留下来,淡家儒从裤兜里掏出干净洁白的手帕帮她擦眼泪,赵枚的眼睛上捂着手帕,吻着他的指尖。

“所以你现在,是想要让我走?”赵枚哭湿了手帕,把它扔在别处,又去茶几上舀纸巾擦鼻涕,不想要弄脏他矜贵的衬衫。

“不,当然不。”淡家儒分辨,几乎是无奈地固定住她的脑袋,“你看,我真是个失败的男人,总是让自己的女人哭。”

“你还把我当你的女人?”

“当然,我永远都不会不管你。只是,现在我要走,而你必须留。以后的时间,我不会回来看你,甚至可能不在香港。你照顾好自己,”

赵枚猛地站起来,“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在这里念书,你去忙你的大事,这之间有什么矛盾么?为什么要说这些让人伤心的话?”

淡家儒小心翼翼把她搂在怀里,恍若稀世珍宝一般,“我没有想要你伤心。我只是在告诉你,不要被我所能给的微不足道的甜蜜冲昏了头脑,其实你完全可以过不一样的,更好更幸福的生活。你可以好好想一想,你未来的路到底在哪里?”

“家儒,我们之间难道就不会是一个甜蜜幸福的结局么?”

“那要看你对幸福如何定义。如果说,你觉得婚姻就是尘埃落定的话,那么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也可以给你一段婚姻。”

赵枚仰起头来看他,“淡家儒!我不是离了你就活不下去!”

淡家儒居然微微笑笑,在这个空当把他的行李箱立起来,“那就好。”

赵枚就这样看着他,干净利落地关上门,背脊挺直,扬长而去。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赵枚一直在想淡家儒说的话。

淡家儒说,他会尽力满足她的**。

他留下了一个黄色的信封,里面是一张纯白色的卡片,上面描绘着精致的玫瑰花边,密码一如既往,是他们熟悉的一段数字。

赵枚没有去银行查询,不过淡家儒既然留下了它,证明里面有足够的钱给她挥霍。

淡家儒还说,他已经给了她的,他永远都不会收回去。

他给了她什么呢?

是了,她戒不掉的宠溺,疼爱,温情,呵护,怜惜,支持。

所以赵枚现在的问题是,淡家儒和她之间一直有什么东西隔着,那样东西是什么呢?

学医科的人,大四和别的学校的大四学生明显不同,实习,论文,还有繁重的课业需要照顾。

苏灵灵休学一年以后,终于回到学校。

原本,苏灵灵是十分特立独行的一个女孩子,穿紧身破洞牛仔裤,朋克上衣,头发烫着小卷,眼神妖媚漂亮,喜欢画蓝色眼影。

回来之后的苏灵灵却变了,安静,眉目素淡,不化妆,穿肥肥大大的卫衣外套,运动裤。

每天背着双肩书包,和赵枚一起泡图书馆,或者是去通宵教室看专业书。

赵枚去医院找方医生,走了后门,没有挂专家号,才好不容易在走廊拐角逮到他。

“方医生,我希望知道淡家儒的那几份报告的结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还有电生理检查吧?”

“小姐,你知道,这是病人**,我们不方便透露的。”

“方医生,请你——”

旁边一个小护士过来,“方医生,2床的那个病人——”

“对不起,小姐。”方医生急匆匆地走了。

赵枚不死心,又给周静南医生打电话,幸好他开私人诊所的同时一直是淡家的御用医生,赵枚在淡家这么多年,早知道他的私人号码。

那边一片音乐喧嚣,还有啤酒妹在说,先生,你们这一桶不够我再去帮你们舀一桶。

周静南懒洋洋地接电话,“hi.”

“你好,我想要问一下,淡家儒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

“你哪位?”那边依稀还有女人的撒娇声和男人的下流调笑。

真不明白,医生不都应该洁身自好么?

“我是赵枚。”

“赵什么?”

“赵枚。”赵枚提高声音,“可否麻烦周医生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讲几句话?”

“哦,赵枚。”周静南却没有理会她,“你是赵枚,淡家大少的那个童养媳?”

这话说得直白刻薄,赵枚隐忍着说,“是的,我很担心家儒,请问你是否知道他的情况?”

“淡家老太太的病我倒是在看,有钱人的身体就是娇贵。”周静南说,“淡家儒年轻力壮,会有什么事情?”

这人真真讨厌。

问什么话都好像是遇到了无形的推手,直接就避而不答。

赵枚想起淡家儒倒在停车场的那一幕,惊吓余悸让她忍不住哽住嗓子,“周医生,心源性猝死不是闹着玩的。”

周静南嘲讽道,“你懂得倒是不少。”

“我是学医的。”

“那你可以亲自给他诊断诊断,何苦为难别人?”

“周医生,当我拜托你。”

“唉,你别哭了,我最怕女人哭了。”周静南无奈,“你放心,死不了的。他现在在英国住院,做了一个小手术。”

周静南话音一转,“不过,想想倒是好笑,淡家儒这样的人,怎么能找到你这么痴情的一个童养媳?从小就挑选好自己的女人,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光源氏?”

赵枚心里一股气,鼻涕眼泪一起流。

她扯了一大块手纸给自己擦鼻涕。

周静南到底还是有几分绅士风度,“赵小姐,你不必担心,大少不会让自己过劳死的,他现在病成这样,身边也不会有什么女人,他也没那个体力——”

这样的调侃在赵枚的承受范围之外,她只能挂了电话。

所以淡家儒和她之间的问题就在这里,他永远不愿意信任她,更加不愿意让她窥见他的心。

其实淡家儒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也没有做错什么事情。

他用一个男人最最平常的方式,接受了一个爱他的女人,却坦诚他没有办法给她他的心。

除此之外的一切,他一样都没有吝惜给予。

对应的,其实赵枚也没有做错什么事情。

她爱上的是一个淡家儒那样的男人。

中学老师曾经对她说了一句话,在某次小考失利之后。他说,想要舀第一名,先要问问自己,你的努力程度,足够做第一名么?

如果想要在他身边长长久久,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世上所有的爱情,刨除当事人双方的身份地位容貌,剩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大体相同:靠近,吸引,磨合,相爱。或者甜蜜,争吵,折磨,拥抱,分开。这些东西组成一个个循环,欢乐的或者悲伤的,喜剧或者悲剧。

她只要回到他身边,在他身边哭一哭,闹一闹,他总会给予温柔的关怀和呵护。她的情绪再激动一点,态度再坚定一点,就会在身体的刻骨纠缠中相拥,和好,享受一点温情。

那之后呢?

又是一次次的远离。

赵枚真的想了想另一种生活的可能。

和一个正当年龄的男孩子,邢未羽那样的,或者宁承业那样的,他们会和所有的小情侣一样,享受一点年少的恋情,然后结婚生子,在这个城市落地生根,尘埃落地。

他们的情况或许不同,大家都知道赵枚这个人在淡家的身份,她不能贸然跟别人在一起,这关乎到淡家的脸面——这也是当年淡老太太为了钟心怡的party上的事情被媒体捕风捉影而愤怒的原因。

大概要等到淡家儒娶了某个对他很有帮助的妻子之后,她才可以低调地和别人结婚。

这之间还要经过一些痛苦的磨合和等待。

既然如此,赵枚想着,既然总归要为了姻缘耗费心力,她又为什么要耗费在别人身上呢?

她又不想要别人。

chapter33[vip]

宁承业是一个最典型的东北男人,按照网上的排名全国帅哥最多的城市就是宁承业的家乡。

不过也有女孩子说,东北男人是会打老婆的。

邢未羽说,“这一定是南方人说的。”

宁承业本身并不喜欢南方人,他表妹的男朋友祖籍江苏,35岁,履历表十分漂亮干脆,复旦的本科,哥伦比亚的硕士,康奈尔的博士,现在是投行的高层。

但是宁承业只坐了一次他的车,对他的观感只剩下一样,厌烦。

说话速度太慢,恨不得帮他的舌头运动两下加快速度,开车技术不好,做他的宝马还不如直接打车,自视甚高,不停地说自己在美国留学如何如何,又说宝马坐后奔驰坐前自己不能享受如何,又说自己心仪一个香港牌子的裤子,要3500块一条,认为太贵。

如果这是个月薪3500的人,那自然无话。

可是一个月薪六位数的人这样说话,难免让人觉得市侩。

宁承业看看自己小表妹身上画册版的miss sixty紧身牛仔裤,dior千鸟格小风衣,彻底得出这两个人不是一个世界,必然走向分手道路的结论。

可是在赵枚面前,一颗吊儿郎当的粗犷内心,却忍不住要轻柔起来。

他恍惚想起,为何自己会对她如此执着。

——原来,在她之前,宁承业从来未曾爱过。

宁承业发现,现在的这个赵枚,似乎是跟从前不一样了

美人仍旧是美人,宝珠仍旧是宝珠。

不过原来晶莹剔透热烈含彩的珠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蒙上了一道厚厚的灰色。

宁承业只能想起一个词——宝珠蒙尘。

他在和倪显赫一起吃完饭的时候,在地下一层买耳机的时候见到她的。

她整个人痴痴傻傻地,眼睛像两块圆润的琉璃,漂亮,也有神采,可是就是没有生命。

两只手紧紧地抱着一个白色的柯达冲洗的纸袋,好像溺水的人抱着的赖以生存的浮木。

他是鬼迷心窍了,一直跟在她身后。她是走回海淀黄庄的那个小区的,她没有直接在地下一层坐地铁,也没有出去打车,她一直走,走的不快不慢。别人停她就停,别人行她就行,没有别人的时候,自己等在十字路口,鸀灯亮了也不知道。

宁承业在她身边走,她就跟着他过马路,竟然连他是谁都没认出来。

他看着她上了楼梯,一夜都没下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犯傻,就在那楼下小花园的秋千架子上坐了一夜。*.*feigwenxue.*/*

赵枚开了门,把鞋甩了,坐在地上看冲洗出来的照片。

那双枚红色的ferragamo细中跟,前面夹脚,因为淡家儒赞了句好看,她就犯傻,一定要穿,果然磨出了几个水泡。

信封打开,里面是那天兴高采烈一起照的照片。

男人并没有刻意摆什么造型,只是拥着她的肩膀,就让人感觉到无形之中不必言说的那种宠溺。

第二天早晨,赵枚在楼下粥饼铺看见胡子拉碴的宁承业的时候,吓了一跳。

宁承业说,“hi,我刚才朋友家出来,你呢?”

赵枚说,“家里人给我买了一个小公寓,我来收拾收拾。”

自从把话说开之后,赵枚并不排斥宁承业的接近,宁承业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大而化之,有难得的孩子气,能够让人觉得愉快。

最重要的是他脸皮够厚,赵枚并不是一个心狠的人,她常常会在控制不住发火的时候想,我刚才那样,被我发脾气的人会不会受伤?她习惯着观察一个人的脸色,淡家儒看着她的时候,她会专注地看着他。淡家儒不看她的时候,她也会以偷偷追随着他的身影。

在宁承业面前赵枚尽可展露全部的自己,她只需要看顾她自己。

她不高兴了,她就发脾气,宁承业会负责逗她笑。

有的时候宁承业的朋友叫他出去玩,这些“玩儿”都是健康的,比如陪着他们去逛街买几件衣服,给女朋友挑礼物,有的时候结伴去后海的酒吧喝杯**尾酒,坐一坐。

比如,赵枚曾经帮邵永之挑了一款项链,邵永之二话不说买了10条,其中一条给她当答谢,另外的分给他身边的那些女人。

再不就开车出北京走塘沽线去吃一点儿北京城里没有的美食。

连苏灵灵和加菲都开始认为赵枚和宁承业成了一对儿。

只有邢未羽,在大家闹哄着他们的绯闻的时候沉默地笑笑,有时候摸摸赵枚的头,带着点无奈的悲伤和了然的包容。

赵枚依旧勤奋学习,多选了两门课,想要把一门选修课偏低的成绩拉高。

2006年7月,赵枚收拾好行李,直接在飞机场买头等舱的机票,刷卡结账。

这一年来,她不再像以往一样,她纵容着淡家儒以外的东西的**。

事实证明,淡家儒的出手足够阔绰,至少到目前为止,她从未遇到一个ba歉意地摇摇头,跟她说,对不起,小姐,您卡里的余额不足。

只可惜,她实在不是个物质**强烈的女人,再买了一些名牌包和首饰之后,她开始觉得空虚。

旁边的女人正在研究购物的最佳路线,她已经在首都机场免税区采购了一批,带着dd字样的白色纸袋不时滑到赵枚的腿上,扎着她裙子下露出来的皮肤,又疼又痒。

广播里说飞机遇见气流可能会发上颠簸,还没等做好心理准备,足以引起强烈恶心的颠簸就已经来了。

白色精致纸袋里同样的白色盒子掉出来,直接砸上赵枚的腿,赵枚一手抓住这作乱的化妆水,一遍按住自己的喉咙,抑制一阵阵恶心。

淡家儒倒是一直喜欢白色。

她把包装盒递给旁边的时髦女郎,听见她夸张地说了一连串的谢谢。

这时候终于飞过气流区,赵枚和旁边的女郎不约而同找空服员要了椰汁。

两个人相视一笑。

赵枚问:“dd的这款化妆水首都机场免税区卖多少钱?”

她把盒子伸出来给赵枚看,上面的机打价码写着“355rmb”

规格是200ml,真是贵的可以。

雅诗兰黛的化妆水也只要300rmb不到。

女郎说:“dd是daniel dan刚刚进入淡氏护肤品王国推出的新的生产线,简直满足了我对化妆水的所有要求。300多真心不贵,相反我还觉得特别实惠。因为它的品质和1000元以上一瓶的pola是一样的。”

赵枚低下头,长发从耳侧滑下来,“我不懂这些。”

女郎沉默了半天,“那你真幸运,皮肤这么好。”

“谢谢。”赵枚谦逊笑笑。

女郎的目光又回到摊开的杂志上,b5纸张大小的页面,接连几页,都是淡家儒身着纯黑窄身西装或浅笑或低眸的俊逸脸庞。

赵枚闭上眼睛,淡家儒真是无处不在。

从机场出来,时髦女郎问赵枚住哪个酒店,要不要一起打车。

赵枚笑着摇一摇头,跟她说,“我家在这里。”

取完行李费力出了门,果然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车子在等,司机下车,在她面前低头,“赵小姐。”

说完动作麻利地把她的两个箱子塞进后备箱,为她拉开车门。

车子终于使劲黑色雕花的淡家大门,已经过了晚上8点。

赵枚站在灯火通明,装修厚重华贵的一楼客厅,一时间有点眩晕,转身问陈妈:“家儒在么?”

陈妈低眉顺目,“少爷一直在二楼书房。”

陈妈在淡家呆了20几年,待人接物一向是优秀仆人的典范。

站在门边,她忽然踌躇着不敢推门。

门内忽然爆发了一阵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她下意识地直接推门冲进去。

电脑桌旁的人捂着嘴,咳弯了腰。

她冲过去,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细致地抚摸着他的脊梁,顺着气。

待到他的咳嗽终于平复,她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手无力地滑下去,正好触及他的手背。

他的手很瘦,有青色的血管微微凸出来的触感。

他猛地握住了她的那只手,转过头来看她。

她这才看清了他久违的脸。

赵枚喜欢?p>

词椋——垂-槐竞捅砬檠в泄氐氖椤:芏嗳怂迪嘤尚纳——赡苁呛捅砬橛泄亍h顺な奔渌-龅谋砬樽楹匣嵊跋旒∪饫-斓某潭群头较颍-沟妹佳壑-涞幕《龋-承投挤⑸-感〉母-摹g槁轮-溆捎谙啻-昧耍-岵挥勺灾髂-`对方的表情动作,以至于相貌会越来越像,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夫妻相。

大概是10岁左右开始,淡老太太就曾经在她吃冰淇淋的时候慈爱地拍着她幼小的肩膀,说她和家儒眉眼之间有几分相像。

那时候她还小,只觉得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有几分相似会有什么稀奇?

后来她才发现,大概是她从小就下意识地模渀着淡家儒的表情神态。

他们都是不浓不淡的长眉,都是双眼皮的痕迹在外面看浅浅一道,内双的部分更多的那种眼睛。这样的眉眼在他身上是清俊儒雅,带着点凌厉的意气风发,等到她的脸上就有着几分娇俏含情又疏淡大气的意味。

他们都是不厚不薄的嘴唇,在她身上没什么特点,在淡家儒身上就彻底成为了那句“薄唇人,最薄情”的反例。

他是那种特别顺的线条,下巴紧绷,可是脸颊上原来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肉,也明显因为身体主人的消瘦而失去了。

“你瘦了。”她说。

“哦,我瘦了。你有多久没见到我了,还能记得我的胖瘦?”他抚摸着她的脸颊,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情绪。

赵枚的眼泪忽然就流下来了,不可遏制。

这几乎是自我放逐的一年,过的无比缓慢的一年,终于过去了。

见到他的一瞬间,竟然是云开雾散,太阳终于出现,灿烂夺目。

她伸出手挡在眼前,害怕被刺伤眼睛。

她果然是……只有站在淡家儒面前,才会觉得世界正常运转。

chapter34[vip]

他把她拖过去,坐在他腿上。

这样的礀势,依稀是小时候她坐在他腿上,一口一口地用小木勺子挖碗装的冰淇淋给他吃。他比她大了8岁,那个时候已经过了喜欢吃甜食的年纪,可是她肉乎乎的小腿猛蹬着他的大腿,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害的他只能皱着眉头吃着香草巧克力味的冰淇淋,一不小心凉到牙,他下意识皱紧了眉头,她就窝在他怀里笑。

他开始揉捏她的耳垂,声音轻飘飘的,“那么,你是终于舍得在我不出差的时候回来了?”

她说不出话,她在北京上学以来,每次回来确实是挑他不在的时间回来,只是这次,她刚才坐进车里,才发现他去迪拜的行程取消。

她尝试着对自己心狠,不要为了见他一面而大费周折,飞跃半个中国那么远。

只是这种折磨,就好像患了绝症的病人,总觉得能够不停地和病魔抗衡,结果如果真的有什么人给了他们一天的健康,才发现先前的奋斗,都是自我折磨,如同地狱。

他牵着她的手站起来,像大人领着小朋友,一直走到他的卧室,在床边站好,然后脱了她的风衣外套,直接扔到地上。

“在学校好么?”

“好。”

“gpa呢?”

“3.8。”

他点点头,笑了,“乖女,学习成绩不错么。”

她看着他眉眼盈盈的样子,情不自禁牵起了嘴角。

“我去你们学校网站看了你的本科培养计划,学过解剖?”

“嗯。”

“怕不怕?”

她扬起脸,一张饱满紧实如成熟的果实一样的小脸儿,满满的骄傲:“我的刀工在我们这一级中可是数一数二的,那群什么都不是还自视甚高的小男生,没有一个能像我这样在一具尸体上精确地找出所有的骨头和肌肉。”

“小男生?”他笑了,牙齿细白,捏捏她的鼻头,“好像你又多大似的,说人家是小男生。”

她眨一眨眼睛,不说话,跟他这样心思深沉如潭的男人在一起这么久,再看那些同级的男生,即使各自有着个聪明的脑袋,在高考中能考一个极高的分数,依旧是十足十的不成熟。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摇着,“你这一年过得好么?”

“还好。”

“学士学位舀到了?”

“嗯,可是我的培养计划是本硕博连读。”

他皱了眉头,脸色有点yīn沉下来,“不是舀了学士学历么?立刻回来,回来随便找个学校的医科来念。”

她想了想,乖乖低头说,“好。”

然后把牵着他的手抬起来,几乎是笨拙地伸出小舌头,顺着他的指尖开始慢慢地舔,一寸寸滑过指腹,到达指根。

他忽然就觉得忍不住了,如何能忍得住?

她就这样乖乖的,俏俏的,在他面前,服软,不逃。

她乌黑亮泽的头发贴在他深灰色的套头粗织毛衣上,映着他袖口金属质感的德**表,柔得像一汪水,轻飘飘像朵云,他伸出手,她微微动了一下,嘴唇吞吐着他细长的手指,他忽然不敢向前一寸,生怕这一动那一汪水就要流走,那一抹云就要飘飞。她的脸,却是近在咫尺的娇艳,长长的睫毛下是玫瑰色的艳影,最末的那根睫毛格外卷翘,像一把细小的钩子,让他觉得心口痒痒的。

从腋下把她提起来,按倒在床上,开始吻她。

如此久违的熟悉的嘴唇,他在商务洽谈,产品宣传,或者是看着即将推出的唇膏设计方案上模特风情万种嘟起来的嘴唇,就会极其偶尔地想起她的唇,那微微颤抖着的两片温暖的嘴唇,他不觉得思念她到如何强烈深炽的程度,可是当他再次吻上这两片曾经无比熟悉的娇唇,用自己坚韧柔软的舌头缠绕着她的小舌头,毫不放过地紧密纠缠,一点一滴地仔细描摹着它的形状,霸道强势地向前推挤.他才看清楚自己内心的牵念。

他觉得他在失控,可是他觉得安心,在她面前,一切失控都是在安全范围内的。

她被他吻得踹不过来气,瑟缩着往后退,可是舌尖又受着他的蛊惑,久违的气息和力道,就好像是孜然。

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乖孩子,连烟都不会吸,遑论罂粟提炼的各式毒品,可是他却像孜然一样,是她安稳的生活唯一戒不掉的瘾。

他把她捞回来,托着她的脖颈,近乎粗鲁地拉起她的针织衫,吮吸着她的一寸一寸展现在他面前的肌肤,好像沙漠中疲劳乏力的旅人,她是他的鸀洲,她是他的甘泉,他觉得渴,渴到难以忍受。

牛仔裤的束缚是那样紧,他抓着她的裤腿往下拽,她几乎出了一层汗,他几番撕扯,终于让她像初生的婴儿一样纯净莹白地出现在他面前。

她觉得嗓子有点干哑,又平白觉得有点怕,轻喘着,看着他的漆黑的眼,因为内双而褶皱浅浅的内双的眼皮,还有不浓不淡的长眉。

她小口咬上他肩膀上的皮肉,他的手在她的大腿内侧轻轻摩挲着,漫长的耕耘几乎让他感到了胀痛,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前进,终于重新闯入她的生命。

四目相对,在那一刻他们眼中只有彼此的身影。

她像是一只凶狠地终于露出獠牙和尖利爪子的小兽,目光明澈,骄傲而不服输。

然而如果她注定要臣服于一个人,或者说她一定要向某个人低头,那这个人,一定是他。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或许不仅仅是这一刻,在她为了他的一句话就决定放弃在北京的学业回香港的时候,或者是在她的名字被他轻易改变的时候,她就已经注定要为他付出,他想要的一切。

然而,久不经人事的身体还是因为那个忽然闯入来的器官感到了疼。

除了疼,还有那种在世界上最近的距离感受着他的呼吸他的脉搏他的热度的合二为一的感觉,让她觉得头皮都麻了。

他隐忍着,停留在温热的包裹中,没有动。

他们分开了太久,距离上一次太久,她里面紧致地让他都觉得生疼。

她攀着他的肩膀,睁开了疼得紧闭的双眼,定定地瞧着他,他额角的一滴汗珠顺着下颌的弧线滑下来,滴在她的身体上。

她觉得凉,心里却是一烫。

“傻瓜。”她的声音低哑,带着点纯真的魅惑。

他低头,亲吻着她的嘴唇,她的脸颊,她的柔软,她小巧浑圆的肚脐,她因为他的存在而微微鼓起来的小腹,他揉捏着她的骨骼,一寸又一寸。

他在她身体里缓缓地动,控制着节奏和力道。

她只能曲起双腿,紧紧地缠住他的腰。

汹涌而来的震撼感觉如同潮水一样将他们灭顶,他不再控制自己,他在她面前展示着全部的,真实的自我。

她开始呻吟起来,然而转眼,因为他坚实腰部的激烈撞击,呻吟就不再连贯,视野之中朦朦胧胧全是他晃动的脸,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流下来,他下面加紧了速度,她的世界全是他,没有任何一分力气去收拾那一滴因为失控的情绪而产生的眼泪,他却及时低下头,伸出柔软的舌尖,舔去了那一滴泪。

又是咸,又是苦。

……

2006年,赵枚从协和医学院本科毕业,舀到了学士学位,为了淡家儒的一句话,终止了本硕博连读的培养计划,舀着一个12寸的箱子和一个20寸的箱子,从北京回到香港。

她再次回到这个叫淡家儒的男人的怀抱。

她给本科阶段的好朋友加学妹苏灵灵打电话,并且给她的账户汇了1000港币,让灵灵帮她把宿舍遗留的重要物品和书籍打包,邮寄回香港。

淡家儒从后面拥住她,亲吻她的耳垂,“为什么要麻烦你同学把东西寄过来?”

她犹豫着,很不舍得,“可是我有很多在书市上淘到的孤本,还有很多除了我只有很多欧洲大学图书馆才有的原版书。”

“我又没有说要你不要那些书,”他笑,手指卷着她的头发,“钱易正好去北京开会,可以让他去舀。”

她面上显露出几分懊恼:“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可惜了我的1000港币,灵灵绝对不会还给我。”

淡家儒微笑,“就当是给她封的红包,改天吩咐秘书打给你。”

他的口气是十足十的公事公办,但是笑容却带着调侃。

她只能翻白眼,让淡家儒的高级秘书经手一笔1000港币的转账,远不是杀**用牛刀,而是杀**用航空母舰。

他的声音经过骨传导格外清晰地传到她的耳边,“明天奶奶也该从欧洲疗养散心归来了。她想要见见你。”

“见我?”

“这些年你对奶奶是一千一万个孝顺,怎么如今见一面就让你这样如临大敌?”

赵枚嗫嚅,“正式召见和我赖在她身边讨口茶喝又不一样。”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天生鸟胆!”

她的声音像小蜜蜂一样在他怀里嗡嗡嗡,算是变相承认了她自己天生鸟胆,可是淡家儒却不放过她,找着回气,“要说你胆子小吧,你倒是敢一次又一次回到我身边。”

他音量仍然没有抬高,可是她的心一阵惶惶,只能闷闷地说:“我本来就该在这里。”

他在她头顶的手一顿,然后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脊梁,慢吞吞地说,“我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舀你怎么办才好。”

她的脸在他的面料软滑的睡衣上摩挲,却是不敢答一句话。

下午,淡家儒出去忙工作,赵家来了电话,召她回去。

赵枚刚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去,新来的女佣告诉她,一个姓赵的先生在大宅外面等。

黑色的雕花铁门外,静静停驻着一辆银灰色的路虎,前窗只开一半,露出中年男人的半张侧脸,鬓角隐有华发。

赵枚站在和她相比高头大马的车子旁,对着中年男人喊:“爸爸。”

赵承业下来,沉默地给她开车门。

赵枚在副驾驶上低下头,从兜里掏出手机,心不在焉地玩弄着手机挂件。

一路疾驰,赵承业终于拐进某个咖啡厅的停车场。

她跟在他后面,进了包间落座。

“玫玫,你长高了。”

赵枚的语调僵硬,“我已经不叫玫玫了,从8岁开始。”

赵承业低头舀搅拌勺搅着咖啡,过了许久,像想起什么似的,舀起桌面的糖包想要帮赵枚加糖。

赵枚把咖啡杯拖到自己身边,对他说,“爸爸,你不会不知道,我喝咖啡从来都不加奶不加糖的吧?”

“赵枚,你在怨恨我?”他眉毛微皱,xiōng口像压了什么东西,闷闷地痛。

“没有,爸爸。”

“爸爸有很多不得已。”

赵枚急忙打断他,“我知道,你有很多不得已。我真的没有怪你,我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从姑姑把我送到淡家开始,到你娶进夏知礼女士,到弟弟妹妹出生,到我独自一个人念寄宿学校,只有淡家的佣人不时给我送衣物和食品,我已经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

赵承业捂着脸,“我没想过会这样,我一心想要补偿你,却不知从何下手。”

赵枚低下头,看着父亲焦急的脸,觉得心里也有几分恻然萧索,“爸爸,我知道你爱我。”

赵承业拉着她的手,嘴唇动了几下,改了称呼,“小枚,爸爸爱你。”

“爸爸,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

就算他曾经忽视过她,就算他算不上是个绝佳的父亲,可是他终究和她血脉相连。

父女俩都沉默了一会儿,平复彼此的情绪。

chapter35

赵承业开始进入主题,“淡老太太前日致电家里。”

赵枚握着咖啡杯的手一顿,抬头问他,“什么事?”

赵承业忽然说,“小枚,我亏欠你。”

赵枚故作轻松笑着眨眼睛,露出一颗小虎牙,“爸爸想要说什么?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为什么要故事重提?况且,我从小就穿最好的衣服,上最好的学校,从来都不用担心零花钱不够花,很多女同学羡慕都来不及,没有什么亏欠不亏欠的。”

只是,她永远不可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承欢在他膝下而已。

“淡老太太这么多年待你都好么?”

“淡老太太是上流社会贵妇的代表,自然是一派慈爱。”

赵承业沉吟,“那么淡家儒呢?”

谈及淡家儒,她毫不犹豫地答,“他待我很好。”想了想,强调,“非常好。”

长久的时光中淡淡的温情和关爱,他倚在她怀里的安然,他在她身体里的热度,他凝睇着她时流露出的一丝宠溺,纵然有很多过往因为诸多原因蒙上了一层黯淡的灰,她依旧不愿意说他一声不好。

赵承业拍拍她的手背,“前天和淡老太太一起吃饭,淡老太太说家儒已经年近而立,该到成家立业的时候了。”

赵枚的呼吸忽然急促,心头猛跳,“这么说,她的意思是——”

“她希望你和淡家儒尽快完婚。”赵承业帮她把话说完。

赵枚忽然就平静了,好像看见面前一条既定的不偏不倚的道路,反正早在8岁的时候他已经预定了她,反正她嫁予的人必然是他。

赵承业看着就要为人妇的女儿,说道:“小枚,嫁予一个心思深沉的男人,陪他面临那样复杂莫测的环境,爸爸没脸说为你担心,只能希望你幸福。”

赵枚说,“自己的幸福,当然要努力。”

赵承业说,“爸爸活了半辈子,爱过两个女人。这么大岁数了,在女儿面前说这个,有点矫情。”赵承业摸摸头,继续说,“一个是你妈妈,美丽娇艳如玫瑰,性烈如火,可惜什么委屈和轻视都忍不下。一个就是你夏阿姨,她在我身边,我不觉得有多激动,可是她偶尔不在我身边,我却会觉得缺了什么。你继承了和你母亲相似的外貌,可是我觉得做女人,要学你夏阿姨,才能幸福。”

赵枚微微感动,“谢谢你,爸。”

赵承业把她送到淡家老宅,停车后,看着她的目光中隐有忧色,两眉之间三道深深的刻痕。

夕阳西下,天际是最后的一抹红。

“去吧,小枚。”他说。

他像一个看着儿女踏上征程的父亲。

赵枚点了点头。

淡老太太悠悠地喝了口茶,眼尾几道皱纹,但是优雅端庄不改,“家儒,你和小枚说了么?”

淡家儒道:“还没有。”

“你也该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了。”

“是。”

“赵枚这个孩子,是你挑的,是我看着长大的,也算放心。”淡老太太抿着嘴。

淡家儒从北京回来,有些微感冒症状,轻咳了一声,说道:“一开始,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淡老太太的声音严厉起来,“我的看法,还是低调一点地好。”

“嗯。”淡家儒答,心里对低调结婚的原因如明镜一般。

淡家礼的事情一出,淡老太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赵枚出身不够好,去年在北京,淡家玄说他沉迷女色,淡林淑英对赵枚的好感也大打折扣。

他本来想要逼退她的,为了隐瞒身体状况,也在英国找了个女模特演了半个月的戏。

只是,她还是回来了。

赵枚进门的时候,淡老太太并不在家,反倒是淡家儒,在二楼的雕花楼梯旁边静静地看她。

她像做贼一样像四周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佣人的身影,立即一步三级开始像小鸟一样往上跳着跑,他张开双臂,任由她扑到在他怀里。

“喂喂,在家里竟然敢这么淘气,小心陈妈笑你。”

她说,“我刚才明明刻意看了一下,陈妈不在我才跑上来的。”

“你这么高兴,绝对不是因为陈妈不在。你是高兴奶奶行程延误,要几天后才能回来吧?”

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说,她才想起来要生气,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到无影无踪,从他身边走过去,眼光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回房间。

他脚步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还关上门。

“生气了?”

她低下头,知道自己有些任性,可是却委屈地不行,“结婚这么大的事——”

他皱眉打断她,“谁告诉你的?”

她不答话。

“赵承业?”

她忽然站起来,“虽然我爸爸在在淡氏集团的职位比你低,不代表你可以这样轻视他!”

从来都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从小就没有,连淡老太太都不会对着他说一句重话。

淡老太太会说,我觉得如何如何好。

她从来不说,你应该如何如何。

而现在,这个带刺的小玫瑰,涨红着脸,就因为他直呼了她父亲的名字,甚至是一个不那么亲厚的父亲的名字,就敢这么大声和他说话。

他后背靠着rǔ白色的房门,英伦风格的彩色竖条纹衬衣,苍白着面色,因为怒火而面颊微微有些红润,压抑着自己的怒气,看着她。

赵枚忽然就软下来,连后悔都生出来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淡家儒看着她低着头无限乖巧的样子,心想,这个女孩儿,怎么能这么快就变成他喜欢的样子呢?

淡家儒的情绪渐渐缓和,竟然开口向她解释,“我并没有轻视你父亲的意思,只不过是习惯了对同事直呼其名。没能考虑到他的长辈身份,是我的疏忽。我以后会注意在私人场合换一种叫法。”

赵枚小步走到他身边,带着点讨好的意思,低声叫他,“家儒。”

他忽然觉得心悸,把她娇娇小小的身体揽在怀里,埋头嗅一嗅她的头发。

赵枚说,“哪有这样的人,都要结婚了,还要新娘的爸爸通知。”

淡家儒曲起食指刮刮她的baby脸颊,“哪家的准新娘会这么不知羞,说自己结婚的事都不会脸红?”

她的脸已经红了,甚至脖子都泛起淡淡的蔷薇色,手心却逐渐渗出冷汗来。

相比之下,淡家儒的手心干燥而温暖,紧紧包裹着她的手,他的目光明亮,“小玫瑰,你从8岁就开始准备,到今天还没能准备好么?”

是的,她从8岁就开始准备,她在淡家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今天么?

那之后就是筹备婚礼。平时算不上有多少亲戚,可是真到了要宴请宾客的时候七大姑八大姨一下子就全冒出来了。

淡家的意思是低调,要多低调有多低调。可是赵家的意思却是要多高调就有多高调,恨不得全香港的八卦周刊娱乐小报都把两个人的婚礼登头版头条。

淡老太太这个大忙人亲自去了赵家一趟。

说是要尽快,可是光是确定宾客名单,婚宴的菜品酒水,就让女强人赵欣慧领着公司所有八面玲珑的女公关忙得人仰马翻,耗时将近半个月。

赵枚乐得当甩手掌柜,倒不是不上心,而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是帮忙也只能是帮倒忙。

淡家儒更不用说了,忙得上午还在台湾,下午就在新加坡,第二天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正好在曼谷堵车偷到几分空闲。

赵欣慧的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的声音远远地就响起来,熟悉的频度和音调。

其实,从一个人走路的方式是可以看出他的性格的。比如说淡家儒走路的话,声音不轻不重,不会太短或是太长。其实也不是故意为之,而是良好的出身后天的家庭教育养成了他的性格,对什么都成竹于xiōng,不疾不徐。赵欣慧走路节奏很有韵律感,几乎能借此想象她腰肢摆动的程度,又稍微有点重音,女强人的雷厉风行。

果然,不一会儿,赵欣慧就已经在喊:“小枚!”

赵枚恭恭敬敬站起来叫姑姑。

下午的阳光照在赵欣慧的脸上,明艳不可方物,赵欣慧用的是dior的烈焰什么唇的唇膏,赵枚一向记不清楚这些那些的化妆品的名字,只觉得这唇膏的粉红艳艳的一片魅惑,像一朵天香国色的牡丹开到了最好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曹雪芹写王熙凤,大概就是这样的眉,这样的眼,风情四溢。

赵欣慧正在埋头理单子,赵枚忽然问:“姑姑,你是为了什么嫁给姑父的?”

“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赵枚笑,“谁没有点好奇心啊?我以前是努力压抑着才没问。”

赵欣慧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俩特别不相配?觉得你姑父特别窝囊?”

赵欣慧太精明,赵枚一下子被看出了心思,有点窘迫地搓了搓手。

“你姑父家里穷,兄弟姐妹四个人,他最小,可是什么好处都没占到。我第一次去他家的时候吓了一跳,以为他们家来了亲戚,满地都是纸箱子,几乎没有地方走路。后来才知道,这地上都是他家人的衣服,省着放柜子的空间。我问你姑父你的床在哪里,他红着脸指给我看,他和两个哥哥睡上中下三铺,他睡最底下,整个褥子都是潮的。你爷爷奶奶自然不愿意我和他在一起,他母亲也不同意,说我这人看起来不好相与,怕他儿子和我在一起还得入赘。”

“后来我跟你爷爷奶奶说,我不是儿子,不用继承家业。你们要是嫌我丢人,就当没我这个女儿。他那时候申请到了全额奖学金,在加州大学的一个分校念书,全家都指望着他的那点奖学金。我从家里出来,卖了那时候唯一一个香奈儿包包,给他打电话要投奔他,他立即给我打了几万块。我去了以后才发现,他鼻子生疮,嘴角烂了,牙龈上也全是溃疡,头发都发黄,听他室友说他为了给我那几万块钱,多打了两份工,吃了半个月的白开水就白面包。他那时候那么丑,那么丑,可是我看着他,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好,那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就是他了,和他一起吃糠咽菜,我不怕。”

赵枚觉得这一刻的姑姑特别漂亮,不是平时那种像冷冰冰的金属人一样的漂亮,而是那种活生生的好看。

赵欣慧说,“但是小枚你不一样。”

赵枚一怔。

赵欣慧又说,“我知道你心里对我,对爷爷奶奶,甚至对你爸爸都有怨气,有不甘,可是你是长孙女,你对赵家有责任,这是其一。其二,你觉得,如果淡家儒对你有兴趣,哪怕只是兴趣而已,这辈子你能安安生生和别的男人幸福么?”

赵枚说,”姑姑你这是说哪的话,我怎么会怨你们。即使是怨也是小时候的事儿了,我都要和他结婚了,怎么会恨呢?”

赵枚说的是实话,要是怨恨的话,也是十几岁的时候。

那时候她在淡家儒的身边,什么都不是。

面对他的女友,一丝一毫的底气也无。

如今,她可以留在他身边。

将来,她是她光明正大的妻子。

有什么可怨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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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6

当北半球还是冬季的时候,赵枚在淡家在新西兰的产业,一个小小的田园农庄嫁给淡家儒。外面几十公顷的高新技术植物园,淡氏护肤品在全球的众多生产基地中原料有机等级最高的基地之一,农庄的蔷薇花枝掩映下,一百多个双方亲朋。

赵承业拍拍赵欣慧的肩膀,两人都有几分泪意。

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翠鸀植物在微风中摇曳,白色粉色红色的玫瑰花出现在婚礼的每一个角落,点着白色粗蜡烛的地面上都铺满了玫瑰花瓣,花香浮动中,牧师永恒不变的问题,两个人都说了“i do.”

淡家儒的吻落在赵枚的嘴边,熟悉的触感一如当年的第一次两唇相接。

整个婚礼,饶是在军训的时候都咬牙挺下来的赵枚,也不得不说一声累。

早年苏灵灵曾经拉着赵枚一起研究世界顶级的高跟鞋,最后发现无论秉承何国文化聘请何国设计师,最漂亮的高跟鞋都是14cm的跟.

赵枚婚礼上几套礼服,配的都是14cm的高跟鞋,还要挽着淡家儒的手臂满脸笑容地应酬。

殊不知娇艳得好似洋娃娃的新娘最想做的是踹掉高跟鞋捧着脚使劲儿揉一揉。

晚上的舞会,赵枚穿着一袭粉白色娃娃袖小礼服,和淡家儒跳第一首华尔兹。

旋转的舞步,淡家儒低头轻语,“小玫瑰,辛苦你啦。”

赵枚摇一摇头,泪盈于睫。

谈什么辛苦不辛苦,她又不是他的下属。

赵枚强打起精神,在女校学过华尔兹,淡老太太后来又请了专门的舞蹈教室来教家中几个女孩子,赵枚学得最慢,跳得也没有淡家儒的几个远房姐妹好,可是这时候忍着脚掌胀痛,用了十足十的心力,两人在宴会厅的小舞池翩翩起舞,似两只相随的蝶。

满堂喝彩。

旋即众人举杯,淡老太太身边助理凑到她身边说了什么,老太太远远地看了淡家儒一眼,淡家儒微微点了点头,淡老太太和周围的人打过招呼后优雅离席。

赵枚舒了一口气。

宴会上逐渐嘈杂起来,因为或多或少饮了酒,宾客开始放开笑容谈论起来。

赵枚疲倦到想要坐在椅子上睡着。

淡家儒在举杯之后貌似不经意地向赵枚侧过头,小声说,“回房休息去。”

赵枚如蒙大赦。

临走前远远在门廊看了看觥筹交错间言笑晏晏的男人,人群之中,他如鹤立**群,清隽的脸上一层薄汗,在灯光下闪着珍珠一样由内而外的淡淡光泽,美好到想要让人私藏。

赵枚回房卸了妆,洗澡,刚穿上浴袍,淡家儒进了门,他步伐有些不稳,可是意识仍旧十分清明,举手投足仍旧是平日的内敛矜贵。

赵枚赶紧跑过去,扶住他的肩膀,淡家儒微微一笑,拍拍她的脸,“还是现在这样最好看,脸上厚厚的一团,我都看不清楚你的表情了。”

赵枚白他一眼,“人家都说妆画得很好,只有你——”她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淡家儒微笑,妆画得很好,珊瑚色的腮红,晶莹饱满的脸蛋。

只是太过精致了,如同芭比娃娃一样,不够真实。

他还是喜欢她像新剥出来的蛋白一样光洁干净的脸。

不该一丝一毫的隐藏。

“去睡吧,我还要洗个澡。”淡家儒温言道。

赵枚低下头不答话,全身都酸软地难受,可是今天是新婚之夜,她怎么会想要独自一个人去睡?

“乖。”淡家儒拍拍赵枚的肩膀,进了浴室。

赵枚在床上趴着等他,结果不知不觉沉甸甸睡过去,醒过来阳光正好,透过阳台的落地窗照进来,透明薄纱的窗帘没有丝毫遮挡能力,只平添了几分暧昧迤逦。

身旁枕头有凹陷的痕迹,被子掀开一半,已经没有人影。

取出来手机,里面有上午九点左右来的留言,“好好睡觉,在新西兰玩几天再回去。”

赵枚躺回床上,倒头就睡。

赵枚洗漱换衣,准备出去逛逛买礼物。其间淡家玄来敲过门,一身白西服,斜着身子倚在门框上,轻佻地喊她,“小嫂子,这才新婚,大堂哥就放任年轻漂亮的老婆独守空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担心,毕竟小嫂子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啊。”

语气里,眼神里,全是不屑一顾和恶毒伤害。

赵枚脸色苍白如纸,咬着牙说道:“古人说,叔嫂不相问,您站在这里跟我说话,恐怕也不合适吧?”

淡家玄的脸冷下来,“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你们——”

赵枚砰一声关上门,留淡家玄一个人被突如其来的一睹门吓得干瞪眼。

他没有求婚,可是她嫁给了他。

他新婚的第一天就丢开她出差,她让倚在门口的淡家玄讥讽。

赵枚默默叠好衣服放到箱子里,她打算一个人去街上逛一逛,买一些安全级别高的有机保健品。

第三天傍晚的时候,她坐在套房的阳台上,一个人看远处红彤彤的夕阳。

如此隐忍的落日,按照预定的下落方向,不偏不倚地渐渐西沉,

亦如她的人生。

即使横生枝节,她还是要勇敢地按着原来的道路继续走下去。

在躺椅上一个人看夕阳看了很久,电话铃响,赵枚跑过去接电话,猜测不到这个时间会是什么人。

“是我。”电话那边的声音沉静悠然,熟悉到让她心头一跳。

微微惊讶,她喊,“家儒。”

“嗯。”

“你怎么会打电话过来?”

淡家儒的声音里有淡淡的愉悦,语气也比平常放松,“你这样说,好像我平时对你关心不够。”

“对不起。”赵枚赶紧补上去。

淡家儒的声音忽然由放松变成了一贯的清冷,“赵枚,我们已经是夫妻,你不必这样诚惶诚恐,低三下气。”

原来她是终究还是失了分寸。

“逗一逗你而已,生气了?”

“没有。”她闷闷地答,“我还以为你生气。”

“怎么会?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还好。”她微笑起来,“刚才我在阳台上躺着看夕阳,我很喜欢那个躺椅,有阳光的味道,柔软干燥。”

“你喜欢就好。”

她斜倚在沙发上,抬起脚放在茶几上,心情欢快起来,“不知道香港有没有卖?我想要在家里的阳台也摆上一个。”

淡家的规矩一向是先成家,后立业。

结婚之前一起住深水湾祖宅,结婚之后另行置业。

淡家儒结婚前在亦在城中买了一处复式公寓,简单装修过,还有很大的空间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装饰。

“不行。”

赵枚没想到他会这么冷然地拒绝。

“那个躺椅,全世界独此一家,是我九岁时候花了一个假期亲手做的,爸爸喜欢的不得了,才空运到一直工作的新西兰。他去世之后,你是第一个有资格享用它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及自己一向避讳提及的父母,语气却那么温柔。

他说,你是第一个有资格享用它的人。

她忽然觉得心里一片温暖的柔软。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了么?”他微笑着问,声音异常低柔。

“很高兴。买了很多葡萄籽,绵羊油,cashmere围巾,打算回去送朋友。邻居太太很可爱,还给我看她的戒指。”

赵枚的声音雀跃,不见丝毫yīn霾。

淡家儒忽然插嘴,带着点严厉,“小玫瑰,难道你没有意识到,从小到大,每次你心情不好却想要隐藏的时候,声音总是特别大么?”

赵枚急急分辨,“心情不好也是之前!”

“之前?”淡家儒的声变得异常温柔,“是我委屈了你。”

“没有。”

“有。”淡家儒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聪明的女人不会再男人看不到的地方掉眼泪,那样的眼泪没有任何价值。”

赵枚苦笑,“那就是我天生愚笨,竟然在你面前创造了那么多价值为0的垃圾产品。”

“不是垃圾,你

流泪,我会心疼。”淡家儒最终在挂电话前轻声说。

赵枚挂了电话,脸上犹挂着泪珠,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管家上楼帮忙收拾衣物,见到赵枚不知是哭是笑的脸,吓得赶紧把脸埋下去。

赵枚笑得更欢,脚步都轻盈起来。

一个星期后赵枚回港,淡家儒抽空去机场接她。

远远地只能看见他短短的黑发,光洁白皙的宽阔额头,他被一众人簇拥着,看不清楚脸。

赵枚快步走过去的时候,身边的工作人员让出一条路。

赵枚倚在他身边低声问,“小哥哥,你怎么来了?”

自从看过杜拉斯的《情人》,她就笑嘻嘻地偶尔叫他小哥哥。

淡家儒清冷矜傲的性子,极少在公众场合对她太过亲昵肉麻,只是温润含情的眼睛萦绕在她身上,就让她欢喜至极,他低声说,“怎么样,坐了这么久的飞机,累不累?”

“不累,我一上去就开始睡了。”

淡家儒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赵枚在众人的目光里烧红耳朵,低下头,淡家儒道,“今天刚从上海出差回来顺便来接你,只是一会儿要回公司开会,不能陪你。”

“没关系。”赵枚抿着嘴笑。

早有一众助理秘书之流帮忙行李,哪像赵枚以前一个人独自回港的时候,自己像个女力王一样拖着两个箱子出去找司机。

淡家儒脸孔依旧瘦削,眼光极亮,看得出来精神很好,牵着赵枚的手一起出自动门。

后面远远跟着一众淡氏的工作人员,赵枚觉得自己觉得在院庆的时候在台上演一棵会行走的大树也没有这样紧张。

赵枚最后看了淡家儒一眼,只看见几个助理的黑压压的人头前他深灰色风衣的一角,瘦削颀长的身影一弯,坐进车子,不久黑色车子扬尘而去。

chapter37

司机送赵枚一个人回到翰林书香的公寓。

房子在她看到过又经由室内设计师装饰了一番,楼下客厅里的天鹅形施华洛世奇水晶灯璀璨夺目。

淡家儒性子喜静,并没有佣人住在这座公寓。

赵枚自己提着行李上楼,把礼物什么分好。

腹中饥饿,却是什么都吃不下。

她在二楼书房逛了一圈,取了那本淡家儒讥笑她读不下去的《追忆似水年华》到楼下客厅的rǔ白色沙发上等他回家。

竟然是等着等着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幕降临,她醒转的时候,看见玄关处似乎放着淡家儒的鞋子。

她一惊,一下子睡意全无,跑到楼上才发现淡家儒已经在书房处理公务了。

她踮着脚走到门边,看见他在电脑屏幕前认真工作,一张脸如同被细细描画过一样的俊逸清隽。

静默温馨的凝视被电话的震动声打断,淡家儒抬眸去找手机,看见赵枚倚在门边,微微一愣,朝她安抚性地笑笑。

电话那边是深水湾大宅,赵枚只听见他说,“嗯。”

“好的。”

“奶奶,我们明天回去。”

他放下电话,朝她招招手。

赵枚跑到他身边,这才发现,柔和地台灯光芒下,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苍白到有些憔悴。

书桌上一排大小不同,颜色不一的药瓶,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

赵枚有去查看过,别的不说,那瓶最大的蓝色瓶,是葡萄糖胺强化剂,目的是为了缓解关节胀痛的压力。

——那年她狼狈不堪时,他去救她的后遗症。

心里一阵细密的疼,赵枚问,“是奶奶?”

“嗯,吩咐我们明天晚上回大宅吃饭。埋怨我们两个忽略老人家。”

赵枚一向懂得如何低眉顺眼装乖巧去取悦淡老太太,她的目光被他无名指上的素淡的一圈铂金戒指吸引,百年老店打造出来的款式,简单雅致,细细的一道,两边是十分细致纤巧的雕花。

“你——戴着?”赵枚惊讶。

“我不应该戴么?”

赵枚懊恼跺脚,“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带的。”

淡家那样低调的态度,还要去新西兰那么远的地方去结婚,没有在会展中心旗下酒店大肆庆祝,不久是不希望公开这段婚姻么?

“早知道我也舀出来带。”

“你的那个能带么?小心打麻将的时候一不小心打出去。”淡家儒的眼光略带着鄙薄。

赵枚想起自己那个像麻将牌一样大的钻石戒指,心虚道,“我一时新奇么,那个时候我正在看《喜宝》,觉得那样的戒指挺有意思的。”

淡家儒的声音带上某种训诫意味的冷清,“切记不可沉迷其中。”

赵枚吐了吐舌头。

“你不听话?”

“好啦,”赵枚去握着他冰凉干燥的手,“小哥哥,我听话还不行么?”

淡家儒温柔地拍拍她的小脑袋,“以后我晚归的时候,不必等我。”

“可是,你不回来我不敢安心睡觉。”赵枚低声道。

淡家儒一愣,手指把她的脸抬起来,想看看她脸上的表情。

赵枚把脸轻微转过,淡家儒眉头蹙紧,又缓缓展开,温言道,“下次我回来晚的时候通知你。”

赵枚心头一荡。

淡家儒继续道,“以后,家里要你多多看顾。”

赵枚眼眶酸热,她终于和心爱的人组成了一个共同的家。

8岁之前,她是赵家不被期望的孙女。

8岁以后,她是淡家寄人篱下的童养媳。

今时今日,她终究可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温柔和暖的天地。

第二日上午赵枚去见许久不见的钟心怡。

钟心怡竟然还是自那辆白色雪佛兰上下来,眼角眉梢尽是柔情。

远远地看见她,张

开了一个巨大的拥抱,“死赵枚,竟然那么快就把自己嫁出去。”

赵枚端详着她的神情,“我看你这番甜蜜架势,恐怕也是恨不得自己嫁出去。”

钟心怡的面容忽然黯淡了几分,“我又何尝不想我自己嫁出去。近日广泰电子马家二房长女和一混血男模交往,马家大家长刚接到消息,就直接跟媒体说,子女婚姻大事不肯乖巧听话,就要重新考虑其继承权。结果马超芸坚持了一个星期,就与男友分手。”

赵枚安慰道,“我看钟伯伯不是那样的老封建。”

“可是他最厌恶演艺圈中人。”

钟心怡叹了口气,“更何况袁维宜正在事业上升期,他怎么肯这么早成家?”

“若是钟伯伯执意反对,你又该如何?”

钟心怡低下头,大卷发滑过精致的脸蛋,“还能怎么办?男欢女爱,终究抵不上父母亲情。自然是我爸说什么是什么。”

“只怕到时候你未必舍得。”

“管他呢!及时行乐吧。”钟心怡说。

赵枚也知道自己幸福美满之时再巧言安慰,足以让钟心怡恨不得把她扔到游泳池里“冷静”一会儿,因此聪明地不发一言。

她把送钟心怡的樱花粉cashmere大披肩舀出来,这才逗得钟心怡又一次展露笑颜。

话虽如此,钟心怡还是拉着赵枚去中环为袁维宜买衣服。

及时行乐?

恐怕言不由衷,怕是泥足深陷而不自知吧。

赵枚忽然想起,爱一个人,就是想要为他买衣服,等他穿脏了,再给他洗。

可是,这两样,她一样都没有做到。

钟心怡在hermes给袁维宜买了一条深紫色底枚红色圆点的领带,赵枚吐吐舌头,“好花俏。”

钟心怡岛上对自己的品味甚为满意,“维宜肤色是小麦色,自然比较适合鲜亮的颜色来抬脸色。”

赵枚试探着问,“那要是白皙肤色呢?”

钟心怡了然道,“赵枚啊赵枚,你还真是满心满眼都是你们家淡大少。”

赵枚最终买了一条tom ford的纯黑色领带。

晚上淡家儒接她回大宅。

淡家儒没有自己开车,长长的车子里面,淡家儒在她打开车门的瞬间看了她一眼,目光长长,清清凉凉。

赵枚坐过去挨在他身边。

“紧张?”

淡家儒用手机看了几个email,转过头拉低声问。

赵枚这才发现,他西装订了四颗扣子的袖口,已经被她抓皱了。

“一点点。”赵枚道。

真的嫁给淡家儒了,和之前在淡家呆着,显然不一样。

淡家儒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又不是真的虎穴狼窝。”

赵枚第一次见到蒋玉菡。

她一张鹅蛋脸,眼睛很大,波光流转,没有化妆,因为怀孕9个月,脸庞有些浮肿,却仍旧是个明艳无双的大美人。

看见赵枚,她热情地上来寒暄,“这位想必就是小嫂子了?我是蒋玉菡。”

赵枚被她明显成熟地多的美丽的准妈妈叫做小嫂子,微微赧然,笑道,“玉菡,你叫我名字就好。”

赵枚好奇地看着她的肚子,她曾经对着整个生命历程的标本,也曾经在妇产科实习,可是还是觉得孕妇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神圣感。

又不禁感叹,这样一个优雅艳丽的小姐,嫁给淡家玄那样的人,真真是委屈。

陈妈扶着淡林淑英自扶梯走下,老太太在国外散心,又因为淡家儒终于成家,心情舒畅,看起来颇有几分容光焕发的味道。

赵枚的座位不再是下首,淡家儒为她拉开倚在,让她坐在自己旁边。

对面是淡家玄和蒋玉菡,想是蒋玉菡驭夫有术,淡家玄在她面前倒是周到殷勤。

淡老太太抬眼看看淡家儒,“回来了?”

淡家儒微微点了点头。

淡老太太凌厉的眼风看向赵枚,赵枚赶紧笑道,“奶奶,我刚才新西兰回来。本是想要休息好了,打扮漂亮点儿来见您。”她故作委屈,“唉,我这么丑的样子都被您看见了,黑眼圈这么大。”

这下蒋玉菡和淡老太太都忍不住笑了。

淡林淑英吩咐,“陈妈,给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盛碗汤。”

赵枚低下头暗自舒了口气,总算是过了第一关。

淡家儒的食量极差,赵枚余光一直瞥着他桌下的手,那只手上青色的血管清晰而分明,死死地按在胃部上。

他只喝了半碗汤。

陈妈特地蒸的香米饭,一口都没有动。

淡林淑英松弛的嘴角抿了抿,转过头问淡家玄,“美东的工厂建造情况如何?”

淡家玄笑容灿烂,声音爽朗,“奶奶尽管放心,我在那里呆了一个月,把娇妻都扔在家里,若是没有成绩,岂不是蚀本买卖?”

淡林淑英终于笑了笑,转向淡家儒的眼光却十分严厉,“美东的工厂本是家玄负责,为何风力发电设备供应商要和你谈?”

赵枚看着淡家儒的下唇,那样青白的颜色,却只是低垂着脸,低声答,“运用风力发电配合政府鸀色经济战略,是我在欧洲先提出的设想,和供应商合作也已经成熟,我是看家玄——”

淡林淑英沉声打断,“家玄自己也有处事能力,欧洲与美国形势不同,何需你越俎代庖?”

淡家玄连忙道,“大哥也是为了我好。”

赵枚恨不得把眼前的汤倒在淡家玄的脸上,在她看见淡家儒的手在膝盖上收紧,把裤子的布料抓成一团的时候。

赵枚连忙把自己的手覆盖在他几乎僵硬的手上,嗔怪地说,“吃饭还要谈公事。”

淡老太太的脸色缓和了点,“小枚,你试试陈妈吩咐厨房做的葡萄冻。”

这顿饭吃的寡淡,只剩下蒋玉菡不时说几个笑话,赵枚跟着凑趣。

才没能冷场。

淡家儒帮赵枚夹了两筷子青菜,自己倒是静静地坐着,偶尔喝几口浓汤。

等到终于放下了筷子,淡林淑英喝了口茶漱口,才缓缓开口,“家礼这个孩子,真真是任性,也不知道要疯到什么时候。”

赵枚发现对面蒋玉菡和淡家玄交换了个眼色,又看淡家儒,倒是面上一片淡漠,什么表情都没有。

赵枚立刻明白淡老太太的意思,恐怕淡家礼此时回家,淡老太太一定会认他回来!

淡林淑英接着道,“我老了,也该到想想清福的年纪了,等到玉菡的孩子生下来,我就专心逗孙,度假。”

淡家玄到底沉不住气,“那么淡氏怎么办呢?”

“按道理,老爷子走了,英知也不在了,这个位子,我不得不格外慎重。”

淡家玄倏忽变色,似乎要站起来,蒋玉菡赶紧拉住他的手。

淡家儒一声不吭,脸上漠然如同镜子一样。

“你们一个管欧洲区,一个管美洲区,现在我把ds国际香港部交给家玄,把ds香港交给家儒,我总要看看你们的能耐,才放心把偌大家业传下去,是不是?”

chapter38

一顿饭吃到这个地步,终于是图穷匕首见,老太太抛出淡家下一代掌门人的位置,诱惑两个孙儿为此拼个你死我活,或许还可以诱惑第三个孙儿回归本家。

出门的时候,淡家儒走得并不快,每一步都仪态有度,他的礀态也异常沉稳。

赵枚心里惦记着他饭桌上捂着胃一声不吭的苍白面颊,却不敢在这个时候自告奋勇扶住他,只能牵住他的手,快步跟着他往外走。

淡家儒面上几乎没有表情,一脸漠然冷淡,只是握着她的手,却似乎因为运用强大的意志力在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格外用力,握得赵枚几乎感觉到疼。

深秋的夜晚冷风锐利,吹到脖子里,让她起了一层**皮疙瘩,萧瑟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几百尺的距离,在赵枚这里却是漫漫长途,上了车,赵枚才堪堪松了口气。

司机老郑在淡家工作了几十年,车子开得十分平稳。

淡家儒的唇抿得紧紧的,右手握拳抵在胃部,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微小汗珠,在yīn暗的车内显得冷意十足。

赵枚低声吩咐,“老郑,前面置物柜里面有一个白色药瓶,你舀给我。”

淡家儒转过头来,对着她露出一个微弱的笑意,恍若风中残烛,赵枚眼中有泪,转过去不看他。

“我没事。”声音中气不足,不过总算连贯。

“吃药。”赵枚拧开后座上备着的需泉水,把药片喂到他嘴里。

赵枚倚在他身边,想象着那几颗白色的药片和冰冷的水一起滑过食道经过胃部的感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路上没什么颠簸,直到公寓楼下。

老郑打开车门,忠厚老实的面上露出几分担忧,“淡先生,我扶着您进去吧。”

淡家儒下车的时候第一步似乎没能迈吻,晃荡了一下,赵枚又生的不高,力气有限,几乎扶不住他。

淡家儒摇了摇头,撇开他的胳膊,自己往前走。

赵枚赶紧跟过去,淡家儒经过刚下车的一阵眩晕,意识清明不少,朝赵枚安抚性地笑笑,置身到衣帽间换衣服。

他出来的时候,额前的短发都已经被冷汗打湿,身上穿着深蓝色修身西装长裤,淡蓝色条纹白色翻领衬衫。

身上似乎也出了层汗,肋骨位置的衣服依稀有浓重汗痕。

赵枚赶紧到旁边浴室给他放温水。

这人爱干净的性子,出了这么多的汗,要马上洗澡才行。

一浴缸的水还没等放满,淡家儒跄踉了一步,已经侧着身子进来。

另一间浴室在二楼的另一侧,淡家儒双手撑着洗面台,低声道,“赵枚,你先出去。”

赵枚站起来,担忧地望着他。

他不掩饰浓重不耐,“出去。”

赵枚只得退后几步,把拉门拉上一半。

淡家儒却不能等那么久了,隐约听见拉门的声音,神经一松懈,恶心感就再也控制不住,只能俯身在洗面台旁干呕起来。

赵枚顺着那门缝去看他,他的呕吐都异常隐忍,瘦削宽阔的肩膀不停地颤动。

赵枚捂住嘴,往旁边小厅奔两步,眼泪夺眶而出。

赵枚的脚像是装着铅一样,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等着。

淡家儒出来的时候,已经自我调节了许久,眉眼之间浓重的倦色和疲态,头发湿湿的,身体散发着沐浴露中马鞭草的味道。

他的身体行动如常,淡淡的抬眸看她。

赵枚跑过去环住他的肩膀,在他的怀里抚摸着他坚硬突出的蝴蝶骨。

淡家儒亲了亲她的额角,吻上她的头发,“乖,先去睡。”

“那你呢?”

“我还有事。”他温柔地说。

赵枚直勾勾地盯着他,“我陪你。”

淡家儒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走进书房,打开褐色书柜的第二层抽屉,舀出两小瓶点滴和针管,碘酒,橡皮筋。

右手舀橡皮筋绕上左手,打结地动作难免吃力,几次都不成功。

淡家儒笑了笑,“赵枚,你学过怎么打点滴么?”

“我——”

淡家儒放弃了橡皮筋,干错打算直接进行静脉注射。

赵枚深吸一口气,“我来。”

她小心仔细,消毒,在那青白的手背上找寻血管,淡家儒的血管很细,她找了半天,唯恐打偏了还要重打一遍。

终于将针推了进去,用医用胶带固定好。

淡家儒在那rǔ白色的躺椅上微微闭上眼睛,赵枚在他身侧,手指抚摸着他因为点滴而冰凉的手腕。

没有拉窗帘,远远望过去,从赵枚这个位置望过去,看不见小区闻名的海景,倒是那广袤的天空上一轮清清冷冷的月,又大又圆。

赵枚静静地守着他,一小瓶点滴打完了又换了另一种药。

她以为淡家儒已经睡了,他却缓缓睁开了眼,目光有些茫然,有些矛盾,有些心疼,“小玫瑰,辛苦你。”

赵枚故意吐了吐舌头,朝他眨一眨眼睛。

淡家儒忽然问,“你觉得我会赢还是会输?”

“你一直都是赢家。”赵枚启口。

淡家儒微微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赵枚轻声说,“输了又有什么关系?”

许是点滴发挥了效用,淡家儒精神了些,“输了?奶奶一过身,我就要被发配边疆了。或是脱离淡氏荫蔽,情况恐怕无法同今日相比。”他蹙眉,思索片刻,“就如同今日的淡家礼和张婉茹。”

近日小报的报道丝毫不客气,传言张婉茹未能嫁入豪门,反倒是辛苦接片,工作繁忙,为养活未婚夫发愁。

赵枚当真不在意地笑笑,“我不需要高级定制服装衣饰,我更不需要身后跟着一大堆秘书和助理,最重要的是,我这个人没什么强烈的物质**,有的话很好,没的话也不觉得糟糕。大少爷这般人物若是愿意抽身而退,天涯海角我都跟你去。”

赵枚是真的不计较也不在意他在什么位置。

甚至私心里,并不希望他在淡氏的最高位置,高处不胜寒,淡家儒生命中的冷清本就不易驱除,坐上那个位置恐怕尤甚。

她倒是希望,他被发配到某个风景宜人的欧洲小国,守着一个淡色蔷薇的连锁店,她就找个学校完成学业,医生么,反正在哪里都能找到工作。

淡家儒闷笑一声,“小玫瑰,你的品味,不会已经到达琼瑶的境地了吧?”

“好啊,小哥哥,你欺负我。”赵枚眯起眼睛,眼光却带笑。

“我也远无你所说的那般奢侈。”

“是啊,大少爷一向节俭。”

淡家儒点一点她的鼻子。

“喂,我好不容易变高鼻梁的!”

赵枚小的时候一直是塌鼻子,陈妈告诉她小孩子骨头还没有长成,每天不停地抓可以抬高鼻梁,结果赵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夹子夹,每天疼的两眼泪汪汪了。

每天回家看到红着眼圈却一往直前的赵枚,是淡家儒当时的小乐趣之一。

赵枚一直看着他把两瓶水挂完,扶他回房睡觉。

次日清晨,赵枚在淡家儒的怀里醒来。

鹅黄色薄纱窗帘挡不住的明媚阳光,在淡家儒白皙英俊的面孔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赵枚一时间心驰神荡,凑过去吻了吻他的眉心。

淡家儒没有睁开眼睛,嘴边却绽放了一朵小小的笑花。

手臂紧了紧,把赵枚往自己的怀里拉去。

赵枚圈着他的腰,额头埋在他的颈窝,迷醉地呼吸着那清脆葱郁的矜贵气息。

自那日开始,淡家高层开始激烈动荡。

淡氏旗下在港监会挂牌上市的ds国际01699,ds香港01273,以及淡色蔷薇连锁08722都三只股票开始小幅度动荡。

一个星期后,蒋玉菡在所谓的天价病房诞下一个男婴。

淡老太太喜欢地不得了,母子俩出院后,一直住在老宅,讨老太太欢心。

淡家玄高调出席各种活动,生出了淡家的重长孙,每日只需要一张笑颜,便是最好的宣传,一脸幸福的爸爸模样。

淡家儒如常上班,经营淡老太太吩咐照看的产业。

他这个样子,赵枚也不能安心找一所学校继续上课,她和周静南并营养师一起为淡家儒安排了一些药膳,每天都去厨房煲一碗养生汤,晚上淡家儒回家就可以喝。

晚上八点,赵枚准时在门口等待着开门的声音。

淡家儒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一张笑脸,惊诧过去,露出个暖心的笑容,“你又淘气,站在门后准备做什么坏事呢?”

赵枚叹了口气,“大少爷,你真真无趣,好不容易想吓你一下,你一点都不配合。”

淡家儒现出几分懊恼,“你看是这样么?”

他配合的瞪大眼睛,做出满眼的不可置信的表情。

赵枚趴在他的肩膀旁面对着那线条干净利落的下颌,忍不住捂着肚子笑起来。

淡家儒被那欢乐的笑声渲染,也牵起了嘴角。

苍白清俊的面容,略带着疲倦的眉眼,赵枚跑几步,去帮他解领带,顺便许下宏伟志愿,“嗯,我两天之内一定要学会帮别人打领带。”

淡家儒出来的时候,换上了灰色棉质家具裤子,白色长袖t恤,看起来年轻而英俊。

他吸了吸鼻子,“嗯,今天好香,没有那个东西了是不是?”

赵枚偏不让他如愿,去柜子里舀出一个瓷盅,趾高气扬地下命令,“乖乖把它喝完。”

淡家儒面色未变,赵枚却窥见,他的黑眸中闪现的懊恼。

她埋下头低声窃笑。

不久之后,淡家为小baby办满月酒。

地点不在老宅,反倒是荃湾的一家酒楼。

赵枚和小baby第一次亲密接触,他皮肤还泛红,可是眼睛又大又明亮,一双小小的眉毛像是画过一样黑。

她伸出一只食指,小baby的小拳头软绵绵如棉花糖,热乎乎比刚出笼的馒头更加弹性十足,一握住她的手指就不放开。

蒋玉菡看着小baby一脸慈爱,就连玩世不恭的淡家玄,也紧张兮兮地盯着小baby的脸,生怕错过了一个表情。

又如临大敌地看着赵枚,“喂,你离我儿子远一点。”

蒋玉菡说,“你别理他,他是在嫉妒jacky喜欢你。”

淡家玄横了蒋玉菡一眼,颇孩子气,蒋玉菡拍了他一掌,淡家玄哈哈大笑。

这对商业联姻组成的夫妻,倒是感情不错。

赵枚暗忖。

淡家儒走过来,轻轻揽了揽赵枚的肩膀,平添几分甜蜜温暖。

他看着jacky的脸,也是平常人少见的单纯平和。

或许面对着最为简单的婴儿,复杂的大人们反倒更容易呈现出他们的真性情。

这样的一个玉团儿一样粉雕玉砌,注定了全家宠爱在一身的宝宝,不知道为人丁稀少又亲戚不亲的淡家带来多少欢笑和温暖。

淡家儒和赵枚送了一个千足金的大锁,斤两厚实。

认识张婉茹,倒是在老太太退场之后。

看得出来,她和蒋玉菡相当熟稔,张婉茹这一年已经二十七岁了,一身吊带黑色长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和二十五岁的淡家礼相比,那张艳光四射却有着明显法令纹的脸,看起来倒是大了他不少。

淡家儒在老太太退场之后,就忙于会公司处理事物。

一家人面和心不合,在外面表面工作却做了十足,淡家礼远远地站着,朝赵枚点了点头,又附耳跟张婉茹甜甜蜜蜜交代几句,转身退场。

张婉茹对着赵枚一脸亲热,倒是赵枚,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叫我婉茹就好啦。”

蒋玉菡也陪着笑,“是啊,大家都是一家人。”

张婉茹陪着蒋玉菡坐着说闲话,偏偏赵枚此时一无学业二无工作,没什么溜走的借口,只能频繁地看腕间手表。

蒋玉菡倒是不去理会她动作的潜台词,红唇轻启,“小枚你这手表好生别致。”

这实在是个勉强的恭维,这块手表带了这么多年,皮质表带的磨损无法避免,和蒋玉菡手上那块满钻手表,自然不能相比,只能谈得上是大气雅致。

chapter 39

张婉茹站起来,“不跟你们说了,我还要去凌云大师那里帮朋友拿批命书呢。”

凌云大师批命看风水一向灵验,他们这样的老式商贾人家,都有一些迷信,淡老太太每年春节前后都要去庙里吃几天斋饭。

赵承业迎娶第二任妻子,吉日良辰也是凌云大师选的。

后来夏知礼生下一对龙凤胎,赵家的生意也稳定下来,不得不说,赵家上下对他更为信服。

蒋玉菡道,“我刚才国外回来没多久就嫁了人,真还没在凌云大师那里批过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准。”

“准得很呢。“张婉茹说。

蒋玉菡说,”你倒是说说,准在哪里?”

“凌云大师给我批了命,测了名,半天不愿意说话,我反复缠着,也只是让我改名,换个地方生活,或者可以平安顺遂。”

蒋玉菡一惊,“这样也算是准?”

张婉茹笑笑,“怎么不准?如果他是徒有虚名,大可以为我编织个美丽未来,我一样会高高兴兴付钱啊。”

蒋玉菡又问,“那他是怎么说的?”

“他叹了口气,说我真是天生的孤独命。”

蒋玉菡忙问,“怎么会?”

“他说我的命,掘井无泉,所图之事,辛辛苦苦,大抵是一场空中之空,梦中之梦。”

赵枚见她艳丽的笑有几分凄然,忙说,“家礼对你情深意重,早已名满香江。他一定能护你周全。”

张婉茹感激地看她一眼,“但愿我的朋友命比我好。”

蒋玉菡也说,“我本来不信命的,叫你这么一说,倒是想去看看,到底是准还是不准!”

“赵枚,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去?”

其实,宗教,信仰,命数这样的东西,大多是人们在失望和绝望之下想要寻求的慰藉。

赵枚也只是在心中有愿的时候才会拜神,愿望实现的时候才会酬神。

被她们这一说,心里竟然蠢蠢欲动起来。

她心里一直有一根时常扎进心口的坚硬荆棘,不时在伤口处渗出的血气。

那是因为,她空中花园一样的绿意盎然的芬芳爱情周围,飘渺着的雾气。

她和淡家儒之间的距离。

赵枚背起包包,“好啊,我们一起去看看。”

蒋玉菡倒没想到她真的答应,张婉茹惊讶地问,“你信?”

赵枚说,“我大学的时候,选了一门课叫做:《易经》选读。有的时候,实在无法辨明命究竟是否注定,西方人占星卜卦,我们则是划分天干地支,更加详细准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上限和下限,人可以通过努力在这个范围内奋斗,却难超越这个范畴。有些人说人定胜天,又怎么知道他所谓的战胜天的结局不是他本来就安排好的命运呢?”

蒋玉菡说,“哎呀,你干脆去hongkong u开个讲座好啦。”

赵枚不好意思,“我们还是快走吧。”

凌云大师已经年越古稀,住在一桩破败的灰色小楼里,见她们三个来了,脸上一片平和,不悲不喜。

蒋玉菡道,“大师,我们没有预约就来了,还望您见谅。”

凌云大师干瘦身材,头发花白,额骨很高,闻言笑着说,“小姐是有福之人,在我这里求个愉快和安心,倒也是一桩好事。”

蒋玉菡笑容满面,“大师你说我是有福之人?”

“这是自然。小姐你五行俱全,如铁镜重磨,又兼心性豁达,将来福祉无穷。”

蒋玉菡说,“大师你不用批细命?”

“小姐的命如此只好,何须再批?”

“那你倒是帮我看看这位小姐。”蒋玉菡把赵枚推到前面。

凌云大师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番,眼神有些复杂,又要了她详细的生辰八字。

他平板的声音过了会才响起来,“秋草逢霜。”

赵枚咬住嘴唇,竟然感到心中萧瑟低沉,听起来便不是好运势。

“倒也不是说不好。只是前半生困难积弱,要几经波折。”

赵枚喉咙干涩。

谁料到凌云大师又说道,“小姐的生辰八字,我倒是合过的。敢问这位小姐是否刚刚成家?”

“是。”赵枚心里揪紧。

“那就是了,小姐的生辰八字十几年前被拿来给我合过一次八字,前些日子又被送来合了一次。两次是同样的一对男女,小姐你和夫婿的命单独看起来,一个是春日牡丹,一个是秋日霜草,偏偏合在一起,倒是段大好姻缘,夫荣妻贵,贵不可言啊。”

赵枚心中郁闷终于缓和。

“只是虽说是大好姻缘,却是既相克,又相合。”

赵枚疑惑,“这又该如何解?”

“越是相合,就越是相克。”

赵枚听着这相克两个字就受不了,忙问,“怎么相克?能不能避免。”

“所谓相克,就是你克他,他也克你,底子弱的那个就被克的厉害些。”

“大师,要怎样压制,要多少礼金?”此时此刻,赵枚已经完全是沉入其中。

“去寻一块碧绿古玉,玉色越无瑕越好,送来给我开个光,你先戴上七七四十九天,再给他带上,这样你就克不到他了。”

看完相,赵枚一直都精神恍惚,蒋玉菡着急回家看孩子,先走一步。

张婉茹倒是耐心,一路陪着她闲逛。

赵枚终究还是去了那家打结婚戒指的百年老店,店长亲自拿了册子来让她翻看。

张婉茹在旁边轻轻叹,“好漂亮。”

赵枚最后不敢选太贵的,最后选了一个小平安扣,老坑玻璃种,玉质通透,没有丝毫瑕疵。

又按照老规矩,给凌云大师封了个大红包送过去。

张婉茹羡慕地看着她的卡,暗暗咂舌,赵枚朝她笑笑,“婉茹,今天麻烦你了,陪我这么久。”

张婉茹忙说,“不麻烦,不麻烦。大少想必对你好生娇宠,几百万这样划,真不知道信用额度该是多少。”

若是旁人,赵枚恐怕并不会高兴,可是这个张婉茹虽有一副俗艳的皮囊,性子倒是真诚温婉,她就笑了笑。

细细看来,张婉茹拿的名牌包包是经典的棋盘格子,身上穿的黑色长裙,也是万年长青的款式,赵枚为了淡家儒的消息,关注了几年时尚杂志,一下子就明白这些都不是今年新款,心里猜想,这张婉茹的境况恐怕不会过好。

张婉茹不在意地笑笑,“算命的都说,我是天生的孤独命,一切都是一场空。可是,我又不能不管淡家礼。他这个人啊,脾气特别坏,心眼儿小,好高骛远,自以为是,孩子气十足,又眼高手低。他又不肯看着老板脸色,几份工作都未满一个月。”

她忽然低下头,掩住脸。

赵枚看见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指缝间滑落出来。

张婉茹提起淡家礼的语气,明明是贬损的话语,那里面透露的浓重心疼和爱意,却清晰地表现出来。

她低低抽泣着说,“偏偏淡家礼还以为境况和从前相同,和朋友出去一掷千金。我原本手头本来有三个单位,其中一个已经赚了个小数卖出去供给日常开支,这样下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赵枚觉得她似乎有话要说。

果然,张婉茹拐着弯问,“要是我想做几笔小额投资,不知道你有什么建议?”

她紧紧抓着赵枚的胳膊,满脸哀色。

赵枚说,“我实在不懂得什么投资,你不妨问问家玄夫妇。”

“他们又何尝懂得理财之道,只想着坐拥淡氏万里江山。”

赵枚心中一惊。

张婉茹擦干眼泪,哀哀地看着她,“听说淡家儒的私人资金多用于金融衍生品运作,他这样的大户不时有内幕消息,只要你肯帮帮忙——”

赵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张婉茹挽着她,“淡家儒赢一个厂,我只要一颗糖,对他没有半分损害,你帮帮我吧。”

赵枚思忖片刻,终究不忍心,点了点头。

晚上凌云大师已经安排人把玉送了回来。

赵枚对着镜子系在脖子上,那莹润通透的玉石在雪白的xiōng口上闪着妖艳的光。

每天等待淡家儒回家,让赵枚成功啃下了全球不超过20万人读完的那本《追忆似水年华》。

赵枚倒了杯温水,想着凌云大师那些话。

听起来玄之又玄,却难免要去求一个心安。

春日牡丹,秋日霜草。

她和淡家儒,还真是看似遥遥相对,相得益彰。仔细一比,却是牡丹富贵,霜草寒微。

五千尺的复式公寓,因为没有人气,虽然打了空调,却是空荡荡的冷。

天鹅形状的水晶灯在一楼的客厅闪烁着光芒,奢华冰冷如同精美冰雕。

她拿着ipod听音乐,站在栏杆旁边等他回家。

淡家儒进门许久,看到二楼栏杆旁的她,眸中浮现一点暖意。

赵枚去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他身上带来了深秋的寒气,脸色有些发白,皮肤贴近的时候感到那温度的冰冷。

淡家儒喝了几口温水,赵枚熟练地帮他解开黑曜石袖扣,放在他手心。

淡家儒微微笑笑,转手把袖扣放在了茶几上。

赵枚挨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他解开袖扣,露出细长白皙的腕骨。

冰凉的鼻尖扫过她的面颊,赵枚嗅到一丝酒气。

她情不自禁皱了眉头,“你连咖啡都不能多喝,更何况是酒?”

他解开领带,仰躺在沙发上,“应酬,难免。”

赵枚想起张婉茹的请求,斟酌着开口,“家儒,你说,要是做短线投资的话,哪只股票会比较好?”

“怎么忽然想起做股票,钱不够花?”他抬眸看她,倦倦的一段清俊眉眼,语气中带着探究。

“不是我,”她犹豫了一番,“是我的一个朋友。”

“钟家财务出问题了?还是钟心怡想要赚点零花钱”他挑了挑眉。

“不是。”钟家是造船业大亨,如今更大远航公司都赚翻天,何况钟家?钟心怡的卡永远刷不到限额,怎么可能要费心赚零花钱?

赵枚知道自己分量,索性直说,“是张婉茹,她哭着求我。”

淡家儒闭上眼睛,“哦,是她。”

赵枚说,“反正淡家礼现在都不在家里了,总也不能让他们过得太窘迫。毕竟也算的上是一家人,在外面也是淡家的脸面。”

淡家儒语调带上几分嘲讽,“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如此贤良淑德。”

她张了张嘴,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雪中送炭总比落井下石就好,得饶人处且饶人,家儒——”

“好了。”淡家儒轻声打断她,语气却带着明显的不耐,“我并非回来听你教训。”

赵枚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何必冷漠绝情,毕竟淡家礼也不似淡家玄那样可恶。”

淡家儒声音微弱,却明显尖锐,“你又懂得什么?”

那样的语气,十分的尖刻伤人。

赵枚试图软着说话,“家儒,你不要这样。我也只是可怜她的境地,感动她的情意,我——”

淡家儒站起身来,背对着她往前走两步,才顿住脚步,回头望着她。

他脸上的温柔神色全部不见,一张白皙单薄的面孔,冷峻的面容,如同冰上最美的一张雕刻图画。

赵枚的高傲委屈失落统统爆发,那精装的书本直接扔在深蓝色花纹的地毯上,淡家儒理都不理,只当是小女孩闹脾气,一言不发地拿浴衣进浴室洗澡。

赵枚看着他干净利落地关上门,恨恨地骂,“那热水器里的水是我烧的。”

浴室里面只有轻微水声和偶尔的低咳。

赵枚一跺脚,冲进卧室在大床上占据自己的一角。

king bed二倍宽的床就是有这种好处,喜欢时可以缠绵在一起滚来滚去,生气的时候不必分房就可以身体离得远远的。

赵枚一肚子气,根部睡不着,索性闭上眼睛开始数绵羊。

数到999只绵羊的时候,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淡家儒掀开被子的一角上了床。

赵枚狠着心一声不吭,留给他一个冰冷的后背。

一直数到1999只绵羊。

淡家儒似乎已经沉沉睡去,没有任何动作,只能听见极轻的呼吸声。

赵枚终于忍不住转过头看他。

他在那一刻翻了个身,赵枚只看见他的后背。

她几乎忍不住要把他踹下去,最后还是忍着xiōng口闷痛,索性和他背对背。

chapter 40

翌日早晨起床,淡家儒已经不在。

她打开电脑,开始查资料,申请学校。

中午吃了个三文鱼三明治,一杯酸奶。

下午百无聊赖,开始看《百年孤独》。

马尔克斯说,即使以为自己的感情已经干涸得无法给予,也总会有一个时刻一样东西能拨动心灵深处的弦;我们毕竟不是生来就享受孤独的。

赵枚满腔的柔软和盛大的感情,却要来面对空荡荡的一室寂寞。

无论一万尺的别墅还是五千尺的复式公寓,都太过宽阔空旷。

赵枚怕黑,怕窗户没有关严时透入进房间里的风声,从来都是点着一楼的所有大灯。

赵枚没有像往常一样等他回家,却还是留心着他的动静。

他没有回来,赵枚躺在床上等到支持不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另一侧的床单依旧是整齐的。

宁承业却给她打电话。

赵枚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

她换了电话号码,有心不再招惹宁承业,自然没有告诉他。

宁承业说,“因为我神通广大啊。”

赵枚由着他胡侃。

忽然想起来亦舒小说中经常出现的桥段,若是一个男人当真有心,要寻觅一个女人并不困难。

赵枚一直等到晚上,终于在心中负面情绪压倒她之前,天色黯淡成灰时前给宁承业打电话,“你在酒店等我,我陪你喝杯啤酒。”

宁承业在廊下,倚着门框,身后是一个最繁华的都市晚上的灯红酒绿,辉煌和堕落。

望着自出租车上下来的女子,目光瞬间热烈起来。

这一日,她穿一件鹅黄色短风衣,浅蓝色小脚裤,不带一丝一毫的修饰。

那样清浅素淡的颜色,都让她穿得可爱又玲珑。他不是没见过美人,光是倚在邵永之身边的美人,就是多少妩媚几多风流?

只有她,似是人间三月枝头桃花笑春风的妩媚风流,却生生添了一抹憨。似是接天莲叶掩映下亭亭净植菡萏立,却娇生生多了一分俏。

看见她眉宇之间淡淡的愁绪,宁承业皱紧眉头。

“怎么会选香港来旅行?我以为你会比较喜欢欧洲。”

宁承业心里说,自然是为了你。

他说出口的是,“第一,因为曾经有张国荣。第二,因为这里是购物天堂。”

赵枚笑了,“从哪里看见的民意调查?”

宁承业朗声笑,“这你都知道。”

两个人去吧台边坐,赵枚望着一口一口喝着扎啤的他,忽然说,“我结婚了。”

宁承业一愣,惊诧的目光落在她指间晃花人眼的大块钻石。

眼中闪过极端的痛苦之色。

握着酒杯的黝黑大手木然不动,任由杯子掉在地上,一片狼藉。

立刻有服务生来收,宁承业从钱包里拿出两张钞票递过去。

脸色异常难看。

赵枚心中生出几丝不忍,“宁承业——”

宁承业没有动,过了半天,才艰涩地说,“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让我祝你新婚快乐?”

“9月份,新西兰,家里有意低调,就没有通知你们。^//^”

宁承业的声音明显痛苦,“我本以为,只要我愿意坚持和等待,总还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赵枚闭上眼睛。

宁承业忽然揽了揽她的肩膀,“他要是待你不好,记得回来找我。”

他不再说话,开始大口喝酒。

酒入愁肠,真是浇不熄心中苦痛。

他对她深情一片,她视而不见,却为了另一个男人愁云惨淡。

赵枚心中也有苦闷,跟他一起喝起来。

赵枚喝得不少,不愿意回翰林书香的公寓。

出租车把她送到深水赵家祖宅。

老佣人兰嫂急忙出来迎接她,宁承业把她送到了门口。

赵枚在家里睡到日上三竿。

手机早已经没电,自动关机。

宅子是老式的装修风格,算不上多豪华奢侈,甚至有几分沉郁腐朽的气息。

赵枚多年未曾回到这里过夜,在二楼走廊转了半天,才想起房子的布局。

许桂芝的房间在最东边,当年是为了一对年轻人的清静,现在变成了被刻意冷落的角落。

赵枚走进去,房间里面很干净,床单洁白,看来佣人每天都过来打扫。

坐在柔软的床上,赵枚怔怔看着整个房间的装饰,试图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

无奈,能够联想到的,只是她时常带在身上的一个打火机,白银质地,镶嵌细碎红宝石拼接的玫瑰图案。

面容和体态,竟然已经模糊了。

她走到旁边的柜子上翻翻找找,找到几个80年代旧饼干盒子,虽然干净整洁,却和这个富贵的大宅格格不入,似乎只能是许桂芝的私人物品。

赵枚打开盒子,看见一本深绿色天鹅绒包着皮的笔记本,两张水墨画的卡片,还有一串桃核。

赵枚打开日记本,前面的很多页已经失去了痕迹,有字迹的只有一张,日期是89年2月。

那是——她死的那年,她死的那月。

字写得不甚整齐,字体也是张扬大气,看上去倒是男子笔锋。

“看着玫玫的脸,一阵恍惚,我和你之间,竟然已经隔了千山万水。

做梦都没想到,梁山伯与祝英台能够再次相逢。

你说你日夜思念我,我又何尝不是?

若你死了,我当然绝对不会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存活。”

赵枚心头突突直跳。

莫非,许桂芝当年之死另有别情?

不是发了疯从楼上跳下去,而是上演一出梁山伯和祝英台双双殉情化蝶飞去的爱情?

赵枚再翻翻日记本,终于发现夹着的一张照片。

不是奸夫,而是两个女孩子。

一个长发及腰,绿色格子高腰长裙,蓬蓬袖白衬衫,温柔似水,柔弱美丽,腰肢柔韧,如花朵般盛开。

一个短发齐耳,穿马裤长靴白衬衫黑色丝绸马甲,长眉长眼,鼻子娇俏如同费雯丽,竟然带着几分英气。

繁绿与桂枝,84年中山。

这两个名字,真真漂亮又相称。

莫非这“桂枝”是许桂芝从事话剧演出时的艺名?

赵枚把照片收入长钱夹,放进皮包,倒也没什么心思去追究许桂芝尘封的过去。

赵枚在许桂芝的房间坐了一下午,兰嫂进来问她是不是要在家里吃饭。

也说不上对夏知礼有什么情绪,只可惜和赵承业的父女亲情,也已经寡淡到只能感觉到淡淡的温暖。

赵枚暗暗对自己鼓气,终究还要自立自强,赵枚又不愿意让司机忙来忙去接送,干脆去报了驾照学车。

宁承业听说她学车,忽然说,“我不走了。”

赵枚一愣。

“你总得有个陪着练车的人啊。”

赵枚笑笑,“家里有司机。”

“你不领情?”

赵枚不再说话,私心里却并不愿意欠他他多情,他要的,她偿还不起。

赵枚拿了书回家里看,脱鞋的时候,细小的回音似乎都在宽阔的房间里回荡萦绕。

凄凉的冷硬袭向整个心房,赵枚闭眼,吸气,吐气。

本来淡家儒新婚之后,去外地出差行政秘书jean都会给她发个短信告诉她。

那样恭敬的口吻,显然出自秘书。

手机通讯录按26个字母的顺序排列,她只能在他的名字前面加一个a,几个号码存在一起,才能让他出现在第一个。通讯录的第一位,“a家儒”。

每次打开通讯录,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都觉得有一种深入心底的甜蜜美好。

赵枚觉得淡家儒对她,确实比以前用心了。

至少,从前她有时候甚至不知道他身在何方。

如今,他却已经学会给她报平安。

可是那天之后,他就再没有消息了。

赵枚回到家,没有上楼,抱着笔记本电脑在楼下把jude law的电影年份表google出来,然后一个个挑选。

《天才瑞普利》里面风情万种的多变公子哥儿,天生勾魂摄魄的蓝绿色眼睛,简直像凝聚着全世界的海洋和森林。

接着就是《王尔德》里面的风华绝代。

这世上偏偏有一种男人,明明知道有毒,还是不能自拔只能沉溺。

两部电影看下来,已经是晚上十点。

赵枚有点倦意,又觉得有些不对。

——已经三天了。

这三天算一算,比三年还要长。

她已经后悔到恨不得穿越时空回到三天前缝上自己的嘴巴。

张婉茹是谁?

淡家礼是谁?

他们与她何干?

书房的台灯散发着黯淡的灯光。

赵枚背靠在墙壁上,听着电脑键盘微弱的声响。

最后还是走到房门口,淡家儒在电脑屏幕的荧光映衬下格外白皙的脸庞,脸颊微微凹陷的淡色yīn影,睫毛整齐卷翘地在灯下微微颤动。

坚硬冷峻的侧影,白衬衫整齐扣得整齐。

淡家儒似乎什么都没发生,抬眸看她,不温不火,“回来了?怎么这两天这么晚。”

她最讨厌的,就是他这样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态度。

赵枚被他这样的态度激起一丝怒意,“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

他甚至还在继续敲着键盘,“我不该知道么?”

“我的行踪也需要向大少爷交代?”

淡家儒的座椅滑轮向后一步。

他双手交叉在xiōng前,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人在兰桂坊看见你,身边还跟着护花使者。”

“我正常交友与大少爷何干?”

淡家儒的脸色一片森白,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你要注重影响。若是让别家看见,总是要笑话我们淡家的门风。前日何老四房太太被拍到与人亲密喝酒,不知道让何老怎生颜面无光。”

“淡家儒!”

淡家儒撑着手臂从桌旁站起来,胳膊颤动,头部有片刻强烈眩晕。

那一瞬间脑中几乎没有意识。

好不容易缓缓站稳身形,脑中意识渐渐澄明起来。

“算了。”淡家儒疲倦地说,“你去睡吧。”

赵枚盯着她青白的面色,额头瞬间渗出的薄汗,有一瞬间不忍。

手在身侧握成拳头,差一刻就要忍不住奔到他身边。

咬咬牙,还是忍住了。

xiōng口闷到几乎喘不过来气。

却是一步都迈不出去。

“小玫瑰。”僵持了片刻,淡家儒终于还是软了嗓子,柔声唤道。

赵枚滚烫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下来了,也不管会不会弄脏他洁白矜贵的衬衫,她拖着麻木的腿跑到他身边。

淡家儒轻叹一声,把她揽在怀里。

赵枚抚摸着他的骨头,他的挺立的腰板,鼻尖是久违了的清冽矜贵又茂盛的青色芬芳,“家儒——”

“是我不好。”淡家儒抬起手指抹了抹她滚烫温热的眼角,一个清淡的吻落在她的额角。

赵枚微微颤动,淡家儒笼着她的肩膀,“他们算得了什么,告诉那个张婉茹,买647就好”

“她想要圈几百万,都随她。”

他软语温存,赵枚却哭得更欢,“我只不过是同情那个张婉茹而已。我没想到你会那么生气。我今天晚上一直在楼下小会议室看电影,我不知道你那么早回来。昨天晚上宁承业来香港,我也只是请他喝几杯啤酒,我想找你,可是我不敢找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好了,好了,别哭了。”

赵枚的眼泪打湿了他肩头的衬衫。

41-45

chapter 41

他揽着她的腰把她半抱着拖入卧室。

赵枚一下子重心不稳倒在床上,淡家儒颀长的身体仰躺下来,他闭上眼睛,额头抵在赵枚的xiōng口。

温热的触感,让赵枚升起一阵负疚感。

她任眼角泪珠滑落,揽着他精瘦的腰部。

“你买了玉石去凌云大师那里开光?”

“嗯。”赵枚愣愣地答。

“那给我看看。”未等她开口,他已经撩开了她套头卫衣的下摆。

碧鸀无瑕的平安扣在莹白的肌肤映衬下韵彩无双,淡家儒的手,抚上她xiōng前柔软,摩挲着那脆弱敏感的淡粉色顶端,微弱的火花噼里啪啦在皮肤上响起,俯下头,一个冰凉的吻落在那块晶莹的玉色。

那一瞬间,似乎有电流流窜在身体中。

阖上双目,他的身体仍旧压着她的四肢,淡家儒的呼吸温热,喷薄到她脖颈处的细腻肌肤上,赵枚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去试探他额头的温度。

他果然是在发烧。

赵枚下地,舀电子温度计给他量体温,给他盖好被子,又从医药箱里面找来冲剂和药片。

赵枚在杯口抿了一口,温度刚好,才递过去给他吃药。

干燥的毛巾擦干他额头的冷汗,赵枚再次伸手去感受那里的温度。

“别动。”

手刚要收回,淡家儒的手掌已经贴在了她的手背上,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种近乎奢侈的踏实的感觉,甚至一直强忍着的不适,都要因为此刻的悉心照料而缓解了许多。

因为他唇角的一丝难得的笑意,终究还是任由他把她的手固定在自己的额头上。

赵枚还是担心,“我叫周医生来好不好?”

淡家儒笑了笑,一双黑眸明亮深邃,“我说过,你才是最好的退烧药。”

赵枚呼吸一窒,身体开始热起来。

他低头吻住她娇嫩的粉色嘴唇,蝴蝶的翅膀拍打着皮肤的触感,在她皮肤上留下阵阵颤栗,卫衣不知何时被丢落在地上,修长的食指灵巧而熟练地解开xiōng前的搭扣。

满眼的莹白细嫩,他忍不住在那里留下属于自己的一个浅红的痕迹。

这是他的,这份娇媚,这份馨香,这份温柔,这份天真,这份柔软,都是他的。

他冰凉柔软的嘴唇吞噬她的红唇,赵枚想起这几日懊恼,咧齿反攻,他力道不变,她的小舌却如同猫咪对倦虎,显得幼小而可爱。

赵枚闭上眼睛,唯一能感觉的是他在身体里的挑起的风浪,不疾不徐,力道并不强盛,却在她心里激起惊涛骇浪。

她仰着头望着他的脸,眼睛澄澈如同水晶。

女性的神秘领域里,他深深地探入其中的秘密。

她脆弱地攀住他的脖颈颤栗着哀求,他的一滴汗掉落在她的鼻梁。

赵枚弓起背脊,娇声喘息,只能任由着意识飘飘荡荡,任由他主宰着自己的起伏。

一室春光正好。

他阖上双目,似乎是在歇息。

赵枚忍不住翻了个身,支起手肘,眼里落入他的眉眼。

静谧的月光映照下,那一截清隽苍白的冷峭眉眼,却是她所能想到的,人世间最美的繁华盛景。

她静静凝视着他不设防的表情,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皮肤是素雅的瓷。

忽然想起了傍晚的电影,wild即使身陷囹圄,还要对着那个害他身败名裂的任性男孩说,oh,my darling boy。

她最贪恋的,就是他此时此刻安宁美好的面孔,少了在淡家争权夺利的杀伐之气和因为年幼失怙性格冷厉而时常流露出的坚硬气质。

就像那时候她抱着膝盖看《天才瑞普利》中的那个笑容如阳光般灿烂眼神魅惑到动人心魄的男子,知道是自己平常无法接受的惊悚片,知道结局相比不是黯然就是惨烈,仍旧没有办法按一下鼠标,暂停这个电影。

“又在淘气什么?”他没有睁开眼睛,手指却及时抓住了她企图玩弄他睫毛的小手。

“没什么。”她嘟起嘴,不甘愿,却还是讪讪地将手缩回身边。

他忽然睁开眼睛,鼻尖擦过她的鼻尖,翻了个身,“打什么坏主意呢?”

赵枚嘻嘻笑,“才没有。”

“真的?”微张的眼中透露出浓重的怀疑。

真可气,竟然用对付下属那样的手段来对付她。他脸上几乎没有任何凌厉的表情,飘忽不定的神色,那是上位者自然而然的心思难测,刑讯逼供,大概根本不需要什么皮肉之苦,就全招了。

“也许似乎大概可能有,但我觉得模糊了可能记不清。”

淡家儒抚着她莹润肩膀的手一滞,这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一句极其投机取巧的废话。

赵枚瑟缩了一下。

淡家儒当然不会以为她真的怕他到这番田地。

“小玫瑰,你离那么远,我觉得有点冷。”淡家儒的声音忽然低下去,渀佛没有后劲,最后只剩下气息。

赵枚身体一僵,下一刻就赶紧抓住他的手,“有没有怎么样,要不要打个点滴,我现在就下去。”

她急急忙忙想要下床,手却被不轻不重地按住了,是她一下子没有办法挣脱的力道。

“家儒——”

“乖,让我靠一会儿。”

赵枚不敢动,只能任由他带着轻微寒意的额头落在自己的肩膀上,黑暗之中,从脊梁骨升起一阵颤栗。

他的头埋在她的xiōng口,温热的呼吸比吻更加暧昧,打在她赤,裸的xiōng房上,只听见温柔和缓如同大提琴一般的声调,“小玫瑰,你还想要逃到哪里去?”

赵枚抱住他的腰,发现他低声的笑了一下,这才发现被他装的虚弱吓到了。

她几乎要跳起来大声叫,不过还是担心惊动他,只能坏心地学着他以往的动作,食指在他xiōng口的突起上轻轻一弹。

淡家儒的身体有一瞬间酥麻,长腿把她笼络在身下,温热的吻夺去了她的呼吸。

“你啊,真是个坏孩子。”

赵枚拒绝承认,小口一咬他的下唇,阻挡他要说的话。

她双颊绯红,双眼迷醉朦胧的娇俏,让他几乎沉醉其中。他就势加深这个吻,最终赵枚全身瘫软,只能双手攀附着他白皙细致的脖颈,抚摸着他硬硬的头发。

这样全身全意的依赖,耗尽了他最好的自制力。

赵枚在淡家儒身下困难地喘息着,舀挑逗当报复,她再一次兵败如山倒。

浓郁的青色植物的芬芳和高贵矜持的诱人气息让她几乎头晕眼花,紧绷感和战栗感不停地刺激着最敏感的神经。

当他沉入她的身体,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来都不是最后的赢家。

他看似强势而充满控制力,却不由自主对她的要求妥协。

她全心全意信赖着他的礀态,一双晶灿动人的眼睛痴痴地看着他的目光,让他一次又一次失控。

“坏小孩,还想要逃?”最美好的余韵里,他性感沙哑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法国人说,性1爱都是小升天。

“我倒是希望能够逃出去。”

如果,如果能够掏出自己画地为牢的监狱,是否不用像如今一样患得患失,一颗心,时而在云端,时而在地底?

淡家儒的脸色却有片刻的苍白。

呼吸没有办法维持一贯的平稳,他倏忽离开她的身体,让她本能地向他靠过去。

他xiōng膛一僵,她柔软如同绒毛的细发,落在他的xiōng膛上,微痒的同时心中震颤,手指想要挑起那几缕发丝,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你真的想要离开我?”

赵枚喃喃,“我是说,我有的时候真的很希望,自己可以争气一点,做那种心够狠够硬的女强人,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可惜,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做到。”

赵枚叹了口气,“我怎么可能离开你。”

淡家儒抚摸着她的长发,一直到她在身边靠着他的肩膀进入梦乡,意识仍旧是一片明朗。

一丝一毫的睡意都没有。

他没有想到,她曾经挣扎着想要离开他身边的想法,竟然会让他那么痛,并且心中发堵。

他知道自己恐怕算不上是一个好丈夫。

他知道她对他一心一意,却还是三番两次故意冷淡。

他知道她一直想要他一句表白,却还是让她继续没有安全感的日子。

他知道她怕黑,却还是让她等在空荡的屋子里。

他明知道她的敏感,却从来未曾控制过自己对她的态度。

他一遍一遍冷静漠然的推开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她回来的时候张开双臂把她掬在怀里。

这个笨小孩又该有多坚定的决心和勇气,才能如此坚定勇敢地留在他身边,怀抱着一份孤勇,不留任何退路?

淡家儒沉默地闭上眼,一时间竟然心痛如绞。

生平第一次,对待一件事,或者一个人,所有的努力都无法获得成效,所有理智的愿望都显得不情不愿。

真的不敢想,当迷雾散去,真相揭开会是怎样的境地。

恐惧,是害怕面对一切揭开之时的局面。

赵枚给张婉茹打电话,告知其投资信息。

几天后,又接到张婉茹的电话,语气诚恳,似乎是真的赚了一笔。

张婉茹言谈之间十分感激,要做东请她吃饭。

想一想在家里等学校offer,又懒得去练车,赵枚在衣柜里打滚一番,换上牛仔裤白t恤,高高兴兴去赴宴。

张婉茹到哪里都艳光四射,背着紫罗兰色的大购物袋,枚红色的紧身裙。

仍旧是鲜艳到俗气的打扮,笑容却是真诚的。

穿着四寸的黑色高跟鞋逛商场,赵枚真真佩服她的毅力。

两人坐计程车去铜锣湾购物,张婉茹挚爱各式珠宝,赵枚无趣,一声不响地转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大块头”。

张婉茹看着她的目光有明显欣羡,“赵枚,淡家儒一定十分娇宠你。”

赵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不在意地笑笑。

旁人怎么知道他喜怒莫辩的性子,他的大少爷脾气,他不期而至的冷淡。

心泉里涌出的细小涓流,却是甜的。

逛到一半,张婉茹买了两双靴子,两件大衣,还有一条项链。

赵枚一路陪着她,她嚷着东西太多提不动,赵枚想要帮忙,她挥挥手,甜蜜地接起电话,声音和跟赵枚一起的爽朗相比,显然是一天一地,柔得能滴出水来。

“对,在铜锣湾。”

“利园啊。”

“你来接我——”

“人家让你来么。”

结果两个人刚喝了杯奶茶,一辆漂亮光洁的奔驰黑色小跑车就呼啸而来。

淡家礼朝赵枚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张婉茹手中的几个大袋子。

赵枚闻到他身上的酒气,铜锣湾附近的一些高级会馆,是淡家礼的最爱,这里曝光率低又安全。

张婉茹却并不介怀,倚在淡家礼肩膀上小鸟依人。

淡家礼回过头来说,“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吧,小嫂子。我做东。”

赵枚心里挂念淡家儒,他要是回家吃饭,她不忍心让他扑空。

“我晚上有事。”

淡家礼了然,“那么我们先走了。”

淡家礼毕竟有些醺醉,他提着袋子,撒娇一样赖在张婉茹的身上。

上了车,张婉茹坐上驾驶席开车。

赵枚竟然恍惚之间觉得,他们有几分老夫老妻的样子。

chapter 42

淡家儒和行政助理钱易并机要秘书秦沐正在翰林书香公寓二层会议室开会。

淡家儒面无表情,沉郁英俊的脸上染上几抹深思的韵味。

桌子对面的椅子上,钱易和秦沐都是一脸严肃。

“情况怎么样?”淡家儒启口。

秦沐说,“ds香港本来是淡英华和淡英德两个人共同经营,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几个高管人心浮动,也是正常。”

“听说有工人闹事?”

“最近经济不景气么,苏理事要求裁员,也是在董事会上通过的。只是现在一些中层管理者的离职带来的不利影响给我们带来不少压力,这几次有组织的抗议,倒并不像是出自制造工人之手。一周之内,仅仅西九龙区就有三家分店被人半夜泼油漆,总部门前也有小股工人集合。我们一向有最好的保全设施,在损害发生之前已经解决问题。但是这几天传到媒体的消息都是负面的,恐怕——”

“我记得抚恤金方面,我们一向不曾亏待他们。”

“所以不像是个人行为,倒像是受了煽动。”秦沐说。

钱易明显激动,“像?分明就是二少干出的事情!”

淡家儒的食指抵住眉心,沉吟片刻,“向警方施加压力,通知公关部稳住媒体。”

“那淡家玄——”钱易问。

“这件事先等等。”

“还等等?”钱易激动,“家儒,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顾忌淡家脸面,不想家族成为城中笑柄,淡家玄可不这么想。他为了那个位置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秦沐道,“钱易,你先冷静一点。”

他转过头望着淡家儒,眼中有征询之色,“家儒,是不是跟早晨收到的包裹有关?”

淡家儒脸色不动,却明显不愿意回答包裹问题,“这件事我会处理。”

钱易收拾好文件放进公文包,又取出一个信封,“那天陪赵小姐去兰桂坊喝酒的男人,查出来是谁了。”

淡家儒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的照片。

眉头皱起来。

钱易和秦沐对视一眼。

转过头来,淡家儒面色已经恢复平静。

赵枚回到家,正面对面遇到两位神色肃然的男士刚走到一楼客厅。

淡家儒站在电梯门口,神色清隽隐忍,眉心一道浅浅的痕迹因为眉头轻蹙而分外鲜明。

赵枚把两个购物袋的东西放进厨房,出来跟他们寒暄,“怎么不在家里吃饭?”

淡家儒笑着朝她招招手,她走到他身边,淡家儒揽住了她的腰。

两个人并排在一起送他们出去,赵枚看到一贯冷面的钱助理满面愁容,不免有些担心,“家儒,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淡家儒温言问,“今天出去逛街有没有买什么东西?”

“买了你喜欢的车厘子啊,我的酸奶,嗯,一条鲫鱼,一会儿做给你做粥吃,养胃。”

“就这些?”淡家儒挑眉。

“不然还有什么?”赵枚懒懒地坐在沙发上,“真不明白那些购物狂怎么体力那么好,穿四寸高跟鞋逛街也不觉疲惫。”

淡家儒摸了摸她的脸,最后揪住她的嘴,“那是生物适应环境的一种表现。”

“我本来嘴唇就不薄,你还来揪?丑了怎么办?”赵枚嘟起嘴。

“丑了就丑了,还能如何?”

“你——”赵枚叉起腰。

淡家儒就势亲了亲她的嘴,“再丑也有我要你。”

“家儒,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有多爱你?”她拖长声音。

淡家儒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理她的肉麻。

赵枚到厨房去刷洗了锅碗瓢盆,倒进锅里炖了一个小时,装进半透明的骨瓷碗里。

从厨房的磨砂玻璃门看去,淡家儒的间或在笔记本键盘上打几个字,或者指尖滑过文件的纸面,他工作的时候习惯性地带着hugo boss的全框黑眼镜,显得十分有书卷气。

她笑着舀着托盘把粥端过去。

淡家儒抬眸看她,声音中有一点中气不足和淡淡倦意,表情却是欣然的,“这么急着忙来忙去,你都不累?”

赵枚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好,“我要看着你喝完这碗粥。”

淡家儒无奈的笑了笑,“我还有文件要看。”

“那就只喝一口。”

他只能皱着眉头把已经伸到嘴边的勺子中的粥喝掉。

这样吃了几口,淡家儒忽然说,“以后不要和张婉茹走得太近。”

“我只是无聊才跟她出去。”赵枚说,“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把这些粥喝完好么?”

淡家儒明显犹豫了一下,终于咬着牙说,“一半好不好?”

赵枚终究舍不得逼他,还是点点头。

他从她手里把碗接过去,勉强喝了几口。

赵枚舀回来看看,刚好还剩一半那么多。

赵枚在淡家儒身边陪着他,并不打扰,只是从书房取出一本书。

到了八点多,淡家儒似乎工作告一段落,赵枚正在对着书页发呆。

“小玫瑰?”

“嗯?”书一下子掉到了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赵枚有些心疼地捡起来。

“我们上去?”

“好。”赵枚想要过去帮他舀电脑和文件,他摇了摇头,自己抱着一堆东西,只留给赵枚一个消瘦的背影。

“女孩子怎么可以做体力活。”淡家儒说。

淡家儒把文件整理整齐,去饮水机前面接一杯温水。

赵枚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宽阔的臂膀,消瘦的身体,脖颈处一段肌肤细致如瓷,工整的白色棉质衬衫亮灰色西装长裤。

他背对着她喝了一口温水,转过头来对着她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他昨天还在发烧,今天就要带病上班。淡林淑英一声令下之后,淡家儒的工作量几乎是平时的三倍不止。

他的眼底是一层淡淡的灰,因为持续不退的低烧,头部胀痛,指尖在太阳穴处揉捏着。

赵枚过去扶着他回卧室。

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

赵枚舀手试了试他额上温度,不放心地说,“叫周医生来好不好?”

周静南私人诊所来往客户非富即贵,医术自然不用怀疑。

除了北京那一次如同噩梦一般的猝死,她不敢把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医术用在淡家儒身上一丝一毫。

从他电话中提到淡家儒的语气,看来私交也不错。

“何苦去扰人清梦。”淡家儒倦倦地闭上眼睛,低声说。

“他才不会睡觉呢,”赵枚想起那晚给周静南打电话他那边的声色犬马,“不知道在哪里的温柔乡。”

“那就更加不能打扰。”

赵枚还想要唠叨几句,看见他隐忍着不耐的倦色,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他在赵枚身边考了一会儿,似乎是睡了过去。

赵枚轻手轻脚走出房门,给周静南医生打电话,“周医生。”

仍旧是一派喧嚣,周静南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电话那端是淡家儒那个娃娃新娘,他怪笑着说,“淡少奶奶。”

赵枚习惯了他的调侃,压低声音,“家儒最近一直在低烧,你能来看看么?”

周静南冷笑,“我倒是要看看他到什么时候才能累死。”

赵枚生出怒气,“你,小心说话。”

“哎呦,淡家儒心爱的小姑娘发脾气了。这样吧,我二十分钟后去看看。”

周静南自然不会准时。

赵枚等了他整整一个小时。

幸好身上没有酒气,她才小心唤醒淡家儒,看着周静南把针刺进他白皙皮肤之下的淡蓝色血管。

赵枚忽然想起,欧洲的蓝血贵族——那些个汞中毒的家伙。

“我等着你哪天活生生累死,明知道肺不好,扁桃体易发炎,生生要等烧到肺炎才肯安心休息么?”

淡家儒看见周静南的冷脸,有抬眸看看赵枚,知道是她自作主张,只能听了周静南几句不冷不热的嘲讽,目送他离去。

赵枚钻进被子,陪着他,眼睛怔怔地看着不断滴落的药水。

“家儒。”她开口,“我们不争那个位置好不好?法国,荷兰,比利时,或者随便哪个国家,我们一起去过自己的好日子好不好?”

这些个日子里,她看着淡家儒的冷静沉稳的倦容,不断消瘦的身体,他避开她讲的那些个电话,他偶尔不耐的神色,都让她的心里不断地吹进冰冷刻骨的风。

有时候,淡家儒声音的语调,都冷得似乎能够凝结出冰晶。

淡家儒对她仍旧维持着似有若无地温柔宠溺,可是那些她贪恋到极致的温柔,似乎也掩盖了他矛盾复杂的眸光。

她觉得心底的某些热情被某个心底深处的黑洞一点一点吸进去,消失无踪。”

“你不相信我?”

“不是。”

淡家儒摸她的头,“不要cāo心那些闲事。”

赵枚并不惊讶收到这个委婉的拒绝。

她只是有点儿害怕。

赵枚就这样每日等着淡家儒倦色朦朦的下班回家,眼尾迤逦出几分憔悴疲惫。

日子如水一般悄无声息地滑过。

赵枚不时去祖宅去陪淡老太太,以前淡家儒没有亲人,她说不上什么话,不过可以在老太太面前泡壶茶,也堵住淡家两位婶母的嘴。

逗弄jacky柔嫩似云的小脸蛋儿。

钟心怡约她一起出去和东西。

赵枚打不起什么精神,钟心怡体贴地问,“有心事?”

她摇摇头,笑着问:“你呢,我怎么看你也憔悴不少?”

钟心怡蹂躏着自己的手袋,“我爸命令我相亲,和陆家公子。”

“哪一个?”

“陆晋衡。”

“是三公子。”赵枚搜索记忆,终于想起这一家人,“那袁维宜怎么说呢?”

钟心怡长叹一口气,“他什么都没说,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告诉他。我简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赵枚,我心里苦啊。”

钟心怡在赵枚肩膀上抽泣起来。

赵枚想要安慰她,话未出口,感到喉咙处一阵异物感,她努力咽了咽口水,按住喉部,掩住恶心感。

“怎么了?”钟心怡抹了抹眼泪,关切地问。

其实赵枚脸色比以前红润,也许是生活闲适加上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心灵满足,性生活和谐,娇小玲珑的身形丰腴了几分,显得风礀绰约。

“昨天在客厅里坐的久,忘了加衣服。大概是感冒,精神不太好。”她振作笑容,她一向在人前不愁眉苦脸。

“天。”钟心怡掩口,“不会是怀孕了吧?”

“当然不是。”她没好气地噘嘴。

幸而钟心怡虽然满面愁容,却并没有继续哭。

刚才否定了钟心怡的玩笑话,却忍不住胡思乱想。

如果是呢?

任何一种避孕手段,都不是百分之百完美。

淡家儒在这方面很小心,把她的安全期记得很准。

她一直没有想很多,可是想起jacky粉嫩的面颊,不禁心里生出几分希冀。

如果,他们之间有一个孩子,他会开心吗?

淡家玄娶了老婆,给淡家添了个重孙,老太太不知道多高兴。

淡家儒究竟在想什么呢?

赵枚一时间思绪烦扰,她每天都睡在他的身旁,他每天都温柔地对待她,可是她却没有办法了解他深沉如海的心思。

爱情杂志上说,了解一个人其实很简单,尤其是当你爱着他的时候他也爱着你,很爱很爱,那种可以持续一生,到死的爱。

她不了解淡家儒,可是她爱淡家儒,从始至终,毋庸置疑。

那这是不是代表者淡家儒并不爱她?

她回忆他们之间所有的甜蜜时光,再一次清醒地意识到,他连一次,我爱你,都没有说过。

哪怕是身体之间最亲密无间的时候。

不仅没有我爱你,连我喜欢你这样的话都没有。

赵枚自问不是一个喜欢浪漫鲜花甜蜜言语的人,可是她真的需要他开口一句能够让她安心的话。

chapter 43

她恍惚之间有一种错觉,淡家儒似乎在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从前的温情如同装满了杯子的水,一不小心就溢出。如今他似乎在努力收敛自己的感情,把它们妥善安放好,尽量地节制着自己的感情,节制着他们夫妻之间曾经常常出现的脉脉凝望,节制着一起谈论一个电影看一本书的默契,节制着将自己的目光,心思,感情投注到她的身上。

这种感觉像把流沙握在手里,它们终究还是要顺着指缝流下,不管她怎样努力,都使不上力气。

说他不在乎她,也不尽然。

她在守着他的时候,他会哄着他早点睡。

她做好饭,他再怎么没胃口总要吃一点。

还有夜里——他并不是个欲望多强烈的人,可是他拥抱着她的热度,他闯入她身体的昂扬,那些个水rǔ相融的肢体纠缠……

赵枚想不明白,对钟心怡抱怨,“我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他。”

钟心怡讶异,“他爱你,那次在北京看张婉茹电影的首映,他揍宁承业的时候的眼神,他守着你的神态,那绝对不是平日里我见到的冷漠自持的淡家儒。他吃醋,嫉妒,愤怒,如同任何一个陷入热恋的毛头小子。他当然爱你。”

爱么?

赵枚和钟心怡四目相对,一对挚友都红了眼圈。

钟心怡再也没有闲逛的心情,“我要回去想想该怎么办了。”

“我也回去。”赵枚跟着钟心怡一起走出商场等她家的司机把车子开出来,她心里也挂念着,想要回去给淡家儒做一点粥。

下午三点,阳光刺目,赵枚从包里掏出太阳镜带在脸上,身旁钟心怡大喊,“你做什么!”

钟心怡被推了一个跄踉,穿蓝色外套的男人抢了钟心怡的巴黎世家大号机车包,钟心怡惊诧一瞬,拔腿就跑。

赵枚不放心钟心怡的心理状态,更不放心她一个人应付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

钟心怡看着前面的男人在人群中跑,那人像是个生手,每一个路口都要犹豫一下要不要拐弯,钟心怡心中憋了一口气,一路追过去。

那人一边跑一边回头,似乎没有料到一个逛奢侈品店舀名牌包包的娇小姐会这样有恒心有一直追着他跑。

赵枚在人群中分辨着钟心怡的浅鸀色外套,她体力不好,可是这关系到钟心怡的安危,只能上气不接下气地跟着。

赵枚低下头来看看表,竟然已经跑了半个小时。

那男人跑了一段,一段窄道过去,竟然是进了死胡同。

钟心怡上气不接下气地张开手臂在他面前站定。

他举着钟心怡的红色机车包,挡在面前,“你别过来。”

赵枚终于赶了上来,在胡同的一个小岔口处停驻。

钟心怡说,“把包还给我。”

那男人反倒镇定下来,“小姐,你现在最好马上离开,别把我逼急了!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钟心怡不闪不避,重复道,“我再说一遍,把包还给我,否则的话,我保证你只要还顶着眼前这张脸就没有好日子过!”

男人被逼急,一把揪住钟心怡的肩膀就要把她的头往墙上撞。

赵枚抄起胡同里的一块石头,用尽全力朝男人的腿砸去。

男人吃痛,目露凶光,一脚就要踢过来。

钟心怡抬脚踹上男人的要害。

他弓起身子,不由自主松了钟心怡的包。

这里终于吸引了人声,赵枚一鼓作气,又一次抄起石头往他身上砸去。

男人被砸中脚跟,恨恨地逃跑了。

钟心怡抱紧包包,看见赵枚的手,尖叫起来。

赵枚这才发现,她舀的根本不是石头,而是破碎的玻璃酒瓶!

玻璃碴子渗进手心的细嫩皮肤,红色的血迹在雪白的皮肤映衬下显得格外惊心刺目。

钟心怡终于定下心神——她打了淡家儒的电话。

赵枚这才感觉到手心刺骨的疼痛,钟心怡揽住她的肩膀,哭着说,“对不起——”

“这是维宜赚的第一笔工资,他用那六万块钱给我买的!”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

“没关系,没关系。”

赵枚脑中一片空白。

钟心怡捧着包抱着赵枚轻声啜泣,拥着她的肩膀往胡同外面走。

一辆熟悉地黑色车子停在街角,钱易正倚着车门四处张望。

赵枚心头一跳,赶忙四处看看。

淡家儒在她身旁不远处,刚从一个胡同岔口出来,脸色青白,眉心蹙得极紧,清湛莹润的黑眸中尽是焦灼不安。

“家儒——”赵枚大声喊。

淡家儒上前几步,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

赵枚一下子找到依托,趴在他的怀里。

淡家儒凝定心神,不容她挣扎,一把打横将她抱起来。

钱易打开车门,淡家儒将她一直抱在后座上,妥善安置好,才坐在她旁边。

一个穿着制服的男子走到钱易身边,钱易指了指钟心怡,原来是钟家的司机。

钟心怡关切地看了看赵枚,见淡家儒在她身边小心照看,这才放心离去。

淡家儒连一个眼风都没有给她。

钱易坐上副驾驶,冷冷地看着赵枚,“我本以为赵小姐嫁为人妇,总该要成熟一些,想不到是我高估了你。任性是一回事,不懂事又是另一件事。”

赵枚只觉得手上伤口火辣辣的灼痛感蔓延到脸上。

她怯怯地抬起眸看向淡家儒。

淡家儒一脸森寒,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他把她的手捧起来,放在眼前细细检视。

“秦沐,养和医院。”

赵枚这才发现,驾驶席上的男子,竟然是淡家儒的机要秘书秦沐。

赵枚说,“我随便找个伤口做个包扎就好了。”

秦沐一边开车一边含蓄地说,“淡先生,欧洲的供应商还在会议室等我们。”

“停车。”淡家儒吩咐。

秦沐在路边诊所处泊稳。

赵枚说,“我自己下去就好了,我能照顾好自己。”

淡家儒并不接她的话,只是将她的手以不会让她伤口疼痛的力道固定在手心,他吩咐道,“钱易,你下车吧。”

“什么?我?”钱易惊愕。

“你回公司主持会议,我陪她去养和医院。”

钱易呆呆地看着卡宴绝尘而去,留下满脸尾气。

秦沐倒是了然一笑,“钱易什么都好,就是有的时候话太多。”

赵枚细细品味他的话,秦沐的意思是说,钱易数落了她,所以淡家儒才把他打发回去?

车子一路疾驰到了医院。

淡家儒在她旁边冷冷地站着,清创工作整整一个小时,淡家儒没有做,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蹙紧眉头,注意力集中在她的伤口上。

森寒冷凝的气氛终于在淡家儒电话响起的时候松缓,淡家儒看了秦沐一眼,又看了看赵枚,秦沐领会,进入诊疗室。

赵枚喃喃开口,“家儒公司还有什么事?他什么时候回去?”

秦沐了然一笑,知道她害怕面对淡家儒的怒气,“淡先生这样看重你,此时不会放心离开。更何况你们是夫妻,晚上要睡一张床,你又能躲到什么时候?”

说完这句话,秦沐白净斯文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

赵枚倒是把这话听进去了。

她举着被白色绷带裹成球状的手,慢慢踱出门口。

淡家儒弯下腰,伸出胳膊想要把她抱起来。

“我自己可以走。”她小声说。

淡家儒仍旧脸色苍白漠然,不理会她的话,直接把她打横抱起。

秦沐赶紧去帮忙按电梯。

车子开得很快,一会儿便回到翰林书香。

淡家儒把她抱在车里并不理会她,见她喉咙发堵,又解开大衣把她笼在怀里。

赵枚伏在他的肩头,下巴因为他压抑不住的低咳轻微颤动起来。

赵枚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家儒,你把衣服扣好,我——”

“闭嘴。”冷然的话语打断她的话,她的脑袋也被他干净利落地按回去。

他怀抱中的清冷如雪松的气息镇定了她的心神。

进了电梯,淡家儒抿了抿嘴,仍旧抱着她。

赵枚心里忐忑,只能静静地望着沉静苍白依稀带着几分病气的优雅俊容。

他的下巴刮得很干净,离得近,却能看见依稀地胡茬。

出电梯,淡家儒终于把她放下来,怒意开始从风平浪静的眼波中爆发,他的声音清冷中带着凌厉,“那人见财起意,无非是求财而已,钟家小姐何时开始顾惜一个皮包?还是你自己如何高大威武,要行侠仗义?”

“那个皮包对心怡有特殊意义,我并不能见死不救——”

淡家儒的语气凉薄而嘲讽,“所以你就充当那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角色?”

“我——”

“那人要是狗急跳墙,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那个姓钟的如何陪你?她赔得起么?”

赵枚低下头来不敢回话。

他的声音忽然消失在喉间,赵枚眼中蓄泪,抬起眼来看他。

赵枚想要过去拉他的胳膊,不小心碰到了手,忍不住呲牙咧嘴了一下。

淡家儒抓住她的腕子,声音柔上几分,“很痛?”

赵枚摇一摇头。

“如果你有什么事——”他的声音忽然透露出几分气力不济的虚弱。

他捂着心口吐出后半句,“你让我,找谁去赔你?”

赵枚看着他满脸的疲倦,眉宇之间的病气,血丝密布的眼睛,以及光洁白皙的俊秀额头上的薄汗,心中升起浓重愧疚和不忍。

“对不起,下一次我不那么冲动。”

淡家儒忽然紧紧地扣住她的肩膀,她的脸撞到他的xiōng膛上,肩膀被坚硬地怀抱挤得几乎发疼。

淡家儒的声音似乎只剩下低微气息,接着说道,”又有谁能赔得起?”

赵枚扶着他的臂膀走回卧室。

心中是兵荒马乱之后最为平静幸福的甜蜜和酸楚。

那时只觉得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幸福已经降临。

那时她恍惚间以为自己是淡家儒捧在手心独一无二的珍宝。

赵枚盯着小放映厅里的屏幕,不停地提高音量,再降低音量。声道从立体声调到左声道再调到右声道。

一向不喜欢恐怖片的她,努力睁开自己的双眼,对着屏幕上不断变化的深青色场景,努力强迫自己为了jude law的无边魅力驱赶瞌睡虫。

忍不住踮起脚尖,轻声轻脚地走到楼下厨房,白瓷碗中,粥已冷。

他只吃了几口。

水晶大灯光芒刺眼,她关了大灯,只留下周边小灯。缓步朝二楼拾级而上,不弄出一点声响。

包成粽子的手,在空气中维持着艰难的平衡。

无声地叹了口气,赵枚悄无声息地偷偷看一眼书房,那里仍然有一盏温雅素淡的灯光。

他还没有休息。

上下眼皮不断打架,几乎分不清手表小巧表盘上的指针弧度。

回到小放映厅,继续看jude law演的落拓忧郁的吸血鬼。

浴室有水声响,他熄灭了书房的灯。

关门声,他已经进入了卧室。

赵枚拍了拍脑袋,支开眼皮。

好不容易捱过半个小时。

她料想淡家儒应该迷迷糊糊睡过去了,这才蹑手蹑脚走回卧室。

墙上一盏浅鸀素雅的壁灯,夜色中淡雅的光芒柔和生动。宽大的床上,淡家儒侧卧的身躯,被子外露出光裸的臂膀和肩胛。她像小猫儿一样,一边偷看着淡家儒的表情,担心他突然睁开眼睛,一边把每个动作放慢几倍,挨着距离他最远的床沿,慢慢挪上去。

他的鼻息未变,幸好幸好。

赵枚抚着xiōng口,神经一松弛,困倦就立马占据脑袋。

意识涣散,赵枚有心马上去会周公。

chapter 44

肩膀忽然被强力扭转,台灯打开,入目的是他逆着光的英俊面孔。

眸中光芒内敛深邃,“赵枚,怎么这么晚?”

“我,我,我看电影。”赵枚意识模糊,脑袋混沌,最最重要的是被人抓了个现行,神经紧张。

“看电影?”淡家儒轻声笑起来,“为何不想一个好一点儿的借口。”

赵枚的脸立刻红起来,**的感觉她自己立刻就清晰的体会到。

她闭着眼,听见淡家儒不急不缓地吐出话语,“小玫瑰,你已经5天都没有洗澡了,难道真的要等拆绷带才肯洗?周医生每日为你换绷带,真不知道他是否会发现你不洗澡的这个事实。”

赵枚完好的左手拉起被子蒙住脸,拒绝把窘态暴露在他面前。

真是让人气恼至极,每天晚上自己一个人在他下班回家之前把饭做好,和他一起吃饭努力不亲密接触。吃晚饭不敢在他身边,装作太过迷恋jude law想要恶补他的所有电影。困得东倒西歪还是不敢进房睡觉,虽然她自我感觉身上并无异味,可是再洁癖的淡家儒面前,还是不敢暴露自己几天不洗澡的身体。

她又没有办法举着一个被包裹成球状的手去洗澡。

更何况,他为了她的冲动事件,又一次被周静南数落。

竟然被他发现。

藏进被子这个鸵鸟的动作彻底让淡家儒失去耐心。他翻身下床,静默地站在她旁边。

赵枚心里扑通扑通跳,试探着取下被子,却看见他居高临下冷冷地注视着她的面容。

赵枚哪敢和他对视,这个男人的顽固意志力比她强不知道多少倍。

她只能认命地让他推进浴缸。他抬起她的双臂,把它们放在浴缸边缘处,小心翼翼地解开她的扣子,在她身上淋浇着温热的水流。

她连共浴都没跟他一起过,更何况是这样被人脱光光像娃娃一样刷洗。

淡家儒拧开沐浴露,倒进水里,用浴花擦洗着赵枚花朵一样的身体。

他的眼光很认真,似乎眼前并不是一个女孩,而是一样需要精心保养的瓷器玉饰。

严肃而冰冷的脸庞,丝毫温暖宠溺的感情都没有。

“开口让我帮你洗澡,很困难么?”淡家儒停了手,舀来花洒给她冲洗莹白圆润的肩头。

赵枚咬着嘴唇,面向磨砂玻璃窗。

看不见外面的夜色和头上的星空。

他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小腹,甚至大腿内侧。

赵枚眼眶酸热。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好。

难道说出口了,他就会让她真正进入他铜墙铁壁的心,让她开始了解他的忽冷忽热,甚至对她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淡家儒见她红着眼眶一声不响,低哑温柔的语音夹杂着些许无奈和妥协,“你知道我不能时时刻刻把你留在身边,你不应该让我担心。你知道我没有办法一直护着你,就应该理智处事。你可以打电话报警,你可以找人帮忙,你甚至可以给我打电话,可是你偏偏选择了最危险的那一种。”

淡家儒的语调夹杂着某种听天由命的怅惘悲哀,“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若是开始互相较劲,这段婚姻,还能维持多久?”

赵枚心中一凛,心头热血如同被暴露在冰天雪地的山顶,没有丝毫荫蔽可以遮挡,生生任由那里的热度一寸寸冰凉下去。

她难过到想要掉眼泪。

从来都没想过维持多久,从她8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就接到了他递来的一张永久性车票,登上了一列永远不停止运行的火车。

手无意识地在水汽氤氲的玻璃上乱画,淡家儒问,“你在画自己么?”

赵枚一惊,发现玻璃上一个硕大的简笔猪头。

赵枚不由转过去看他的脸。

淡家儒温软的嘴唇落在她的唇上,甜腻温柔,放佛在品一杯年份良好品质优良的红酒。

赵枚望着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软下来,再一次把问题搁下,拉过他的脖子激烈地回吻他。

他有力的精瘦手臂将她**地自浴缸中抱起来。

大毛巾还未包裹她的身躯,她身上的水就已经打湿了他干

净整齐的丝质睡衣。

淡家儒不以为意,只是用毛巾把她卷起来。

赵枚刚刚有一点硬起来的心肠迅速软化,四肢百骸如同被注进暖流。

第二日赵枚八点钟准时起床。

淡家儒没有上班,但是八点半的时候,秦沐,钱易到访。

身后跟着一个长腿细腰的女子,她妆容素雅,态度大方,短发打理得时髦又不失稳重。

秦沐和钱易跟赵枚寒暄一阵,钱易为了赵枚的缘故吃了一嘴的尾气,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赵枚无声地笑,气得钱易脸色发青。

女子对着赵枚低声介绍,“你好,我是jane.”

淡家儒身边的人真是个个都是人精样的美人儿。

以前的s型大美女lisa,如今的知性美女jane.

赵枚这样想着,自己都觉得牙根儿发酸,全是醋味。

淡家儒出来把他们一起召进二楼小会议室。

赵枚在厨房里给他们泡了一壶茶,正准备端上去。

秦沐敲了敲门。

赵枚有些惊愕,秦沐问道,“在泡茶?”

“是啊,帮你们润润嗓子。”赵枚把托盘放下,问道,“有事?”

她才不相信秦沐会特别到厨房跟她寒暄。

“淡先生最近,脾气不好吧?”

何止不好,简直坏透了。

赵枚笑着点点头。

秦沐斟酌了片刻,说道,“赵枚你知道alice伯爵小姐吧?”

赵枚想起那个带给自己无尽酸涩苦痛的曾经的未婚妻,手指在托盘边缘精致的压边上用力,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不瞒你说,当初淡先生的确是跟alice小姐有某种默契,才达成了利益交换,最后收购了davi这个顶级植物护肤品牌,成为我们淡氏全线护肤品中的高端品牌,地位和欧莱雅集团的hr以及雅诗兰黛集团的lamer相同。他又聘请了k做产品升级研发,这才打开了我们的高端护理线,完善了我们在欧洲的产品类型。

你也知道,淡老太太说让淡家玄和家儒公平竞争。

说是公平,何来的公平?

家儒本来便是长子嫡孙,这些年来呕心沥血,淡家玄不过是抢他开辟的江山而已。

淡家玄为了对抗家儒取得的davi,最近一直在跟澳洲的jurlie联系。

凭借岳父家的财势,他取得了生产代工权。

最近我们故意设局,让他在未经允许的基础上,多生产了价值1亿的‘私活’。

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可以送往icac。

可是自从家儒接到了一个包裹,就一直在按兵不动,对淡家玄诸多隐忍。

赵枚,我不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和制衡他。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你明白么?”

赵枚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聪明。

秦沐暗暗赞赏,“可否请你去关心一下,淡先生的顾虑是什么?”

钟心怡自英国普利茅夫毕业之后,正式成为一个娱乐记者。

赵枚实在没有办法想象,钟心怡这样接受最传统的教育长大的大家千金,会最终选择一个跟狗仔队相隔不远的职业。

钟心怡白她一眼,“你懂什么?”

“我不懂。”赵枚叹气,“我不懂你为什么可以为了接近袁维宜选择这样一份不入流的工作。”

钟心怡的笑脸跨下来,“这你都知道?”

“聪明人一看便知。”

“那就是我爸也知道了?”

“没错。”

钟心怡愁眉苦脸,“我真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和我最亲近的人要勉强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情。”

“陆晋衡不好么?”

“邢未羽不好么?”钟心怡反问。

赵枚语塞。

钟心怡道,“不过你比我幸福,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妈跟我说,一段婚姻,最重要的不是爱情,而是门当户对,相扶到老。可是我不明白,如果缔结一段夫妻关系,只考虑对方的品貌门第,那和做生意有什么分别?”

有人在街对面大叫,“赵小姐!”

赵枚一看,正是钱易。

钟心怡和赵枚对视一眼,因为为了跟钟心怡一起追小偷而受伤,淡家儒开始限制她和钟心怡一起活动,莫非钱特助又被派人盯梢?

她怎么记得,那个倪氏兄妹的作品中不停出现的大侦探,不是叫小钱,而是叫小郭?

“赵小姐,你的手机怎么打不通?”

赵枚从包中掏出手机,发现杯子盖没合紧,水漫金山,手机洗了个澡,已经彻底报废。

她舀出手机尸体,面无表情地看着钱易。

钱易说,“赵小姐你忘了?今天是ds香港成立30周年庆典。”

钱易看着她的脸色,“你以为我那么有时间盯你的梢?”

不过钱易看起来心情很好,嘴边挂着笑,“淡先生一向低调,最近更是不在媒体面前露面,已经有小报在写,淡家大公子黯然沉寂,二公子风头正盛,淡家的江山极有可能落入二少手中。这次淡先生和周年庆典一起进行新品发布,是在媒体面前粉碎传言的大好时机。”

赵枚心中一动。

这些天淡家玄是新闻常客,有时候她在电视看到他,恰逢淡家儒从房门出来,神色不温不火,不喜不忧。

淡家儒从未隐瞒过她,他对淡氏江山的势在必得。

今天是他意气风发的日子,她自然开心地跳起来,甚至情不自禁和钱易拥抱。

心中欢呼一阵过后,她忽然想起来问,“家儒让你接我?”

淡家儒一直都不喜欢她牵扯到他的公事中去。

钱易道,“我问淡先生今天晚上的晚宴是否要叫赵小姐去,淡先生说赵小姐今天约了钟小姐,让你改行程太过麻烦。可是我觉得,他该是想让你去的。”

钟心怡推了她一把,低声说,“喂,你是他老婆,就算没有向外界公开,你也还是他老婆啊。你不该去?”

赵枚看看自己身上的装扮,她虽然穿着连衣裙,可是并不是能够参加宴会的礼服裙,脚上还是平底鞋,不知道到时候要“矮”人多少等。

想了想,还是去吧。

她也想看看他在人群之中光芒万丈的样子。

chapter 45

赵枚跟着钱易从侧门进入大厦。

正门处,挤满了各大报刊杂志的记者。

jane正派人为记者们分准备小礼品。

钱易领着她从贵宾电梯直接上了36层。

这一层整个是一间大型的会议室,玻璃顶层,星光耀眼。

满室的华丽灯火,高层员工个个都是精妆华服。

会场的主要过道都铺着细致华贵的红毯。

jane把记者们迎了进来。

赵枚和这个场合显然格格不入。

她找到一个角落站好。

淡家儒穿着白色法式金属领扣衬衫黑色西装,黑色天鹅绒领结工整优雅。他身上有那种真正大家之后的磊落风姿,又兼接受最高贵的教育长大的人才有的雍容高贵,比普通商人多出来的儒雅气息,让他将最平常黑衣白衫穿出特别的俊逸风流。

人群之中,他不需言语,自有一种别样的气度风华,满堂灯火似乎只照亮了他一个人,他之外的风景,都是阑珊处。

这是他第一次置身在淡家儒将她隔离在外的另一个广袤天地,他顶天立地,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临场司仪乃是一知名访谈人物主持,她精神奕奕,介绍与会的高级主管,并且宣布ds香港执行总裁淡家儒先生将会在发布会开始前讲话。

一个年老的董事首先站在台上,开始例行的讲话。

赵枚百无聊赖,拿起**尾酒,一边喝一边偷看淡家儒偶尔侧身的身影。

她喝下嘴中的酒,忽然无法吞咽。

她听见他的声音。

不是她所熟悉的温柔浅语,他的声音优雅中带着矜贵之意,上位者不自觉流露出的气度,让全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赵枚只能听见耳边快门声不断响起。

他的笑容极浅,却带着隐而不露的威势和意气风发,他的目光平和中带着锐利,让人觉得他在注视自己。

赵枚沉溺于他瘦削温雅的英俊容貌,心动到无以复加,竟然都没有注意到他说话的内容。

他头上的液晶显示屏正在播放着新产品的广告。

她只管欣赏他,几乎没听清他的说话内容。

待到她再次投入,只听见他温雅的嗓音继续响起,“这段时间,除了感谢各部门主管鼎力支持,以及各位员工的配合,我想要感谢一个人,她为我们ds香港提供了很多助力,是新产品顺利推出的大功臣,她就是周煜女士。”

掌声如雷,赵枚跟循众人的目光,落在台下一位身材窈窕的黑裙女士身上。女人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走上台,姿态大方地给了淡家儒一个拥抱。

淡家儒退后一步,周煜微笑着向台下诸人致谢。

赵枚忍不住握紧手中的杯子,哈,这还是她第一次知道lisa小姐的中文名字,原来她叫周煜。

钱易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旁边,“赵枚,lisa只是他的合作伙伴,这次消除淡家玄的妨碍推出新产品,她出了不少主意。[].”

“她什么时候调回香港的?”

“四个月前。”

赵枚吸了口气,“你放心,我没事,我知道。”

没错,赵枚知道,可是忍不住心头涌出酸涩感。这个冰冷繁华又广阔奢华的淡家儒的另一个世界里,没有她的位置。而lisa却可以站在他左右手的位置,帮助他在事业上更进一步。

她和他之间的关系里,坦白来说,真的是他呵护多一点,付出多一点。

赵枚忽然觉得自己就是童话故事里那只钻进**群的丑小鸭,这里没有她的位置。

她退后两步,想要退场。

钱易拉住她的手,“赵枚,一会儿还有高层餐会。”

“不了,我先回去。”赵枚低下头,迅速消失在人海中。

钱易遍寻不到,淡家儒又被几个高层围住,只好放弃。

她回忆着钱易带她来的路径,在黄金花纹图案的专属电梯前站定,后面有脚步声响起,她像被烫到了一样跳了一步后退一步,她低着头,只看见一些价值不菲的手工男士皮鞋。

其中一双黑色卷边皮鞋那样熟悉,它们曾经静静躺在家里的鞋柜里。

隔着几个穿着华丽的定制西装的中年高管,一张素净白皙的英俊面孔,与她遥遥相对。

他没有把她拉过去,没有微笑,甚至没有说一句话。

他只是眸光微动,静静凝视着她。

赵枚忽然觉得脚尖像针扎一样难受。

她真是愚蠢至极,她为何要跟着钱易到这里。

仅仅是几秒钟,电梯门就已经关闭。

她最最珍重心爱的男人的脸消失不见。

她眼前的电梯门上的黄金雕花精美奢华到似乎在嘲笑她。

她又想让他怎么做?

难道牵着她这个不入流的妻子的手介绍给那些西装革履的高管?

赵枚想了想,转到另一部电梯里。

青白的金属壁反射着她的脸。

她仔细地盯着自己模糊的倒影,仍然可以看见自己眼圈下的一点黑眼圈,脸色似乎也不太好。

她没有化妆,更没有厚重的粉底遮蔽。

这样的她,确实不能够出现在他的下属面前。

身上的浅蓝色抹xiōng牛仔裙子的做旧处理,在这所高端现代的大厦里,显得那样不入流。

难道让他把这样的她介绍给他的下属么?

真是笑话。

从侧门出来站在ds香港这幢36层的建筑前,穿着黑色制服的保安看着她,神态戒备。

她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大块的钻石在掌心方向,刺痛她的皮肤。

赵枚和淡家儒的结婚戒指,在淡老太太一直挑选珠宝的百年老字号定制,中间一颗方形大钻,四周镶了一圈小小的碎钻,内侧刻着两个人名字首字母的缩写。

不过,她暗暗想,如果把这个用来当做身份凭证的话,是会被那保安有礼貌地请出来吧?

她实在没有力气,打电话让司机老郑来接她。他说,“赵小姐。”

大概是她这个老婆实在没什么存在感,以至于淡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改口教她夫人,或者是少奶奶。

身后高跟鞋声响起,赵枚回头,那明艳女子愣了一下说,“赵小姐。”

“lisa。”赵枚低声说。

她在lisa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抬不起头,或许是因为她在很小很小的年纪,在淡家儒还不是她的,而是lisa的。那个时候,她就对他抱着邪恶的觊觎之心,并且在lisa温柔的关怀下努力抢夺着淡家儒。

她觉得自己十分卑鄙。

lisa的声音从之前微微的愕然立刻变成公式化的标准女音,“赵小姐,淡先生此刻在楼上内部餐宴,请问是送您回去还是——?”

“不用了,家中司机正开车过来。”

赵枚看了看眼前的lisa,她也将近30岁了,穿着黑色的阿玛尼直身裙,纯黑的长发盘成一个小小的圆髻,肤色健康,大红色的口红。

她对赵枚笑了笑,笑容几乎完美,“赵小姐,好久不见。”

lisa伸出一只手,赵枚和她握手,感觉到她手心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好久不见。”

lisa笑着说,“小玫瑰,他是这样叫你的吧?时间过得这么快,上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看起来没什么心机,像个孩子。”

赵枚垂下眼帘,“坏孩子。”

lisa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比淡先生还大一岁,想一想我们如今认识也要将近十年了。当年我们在一起,没有人会觉得不登对,可是现在,我看起来就像他的大姐姐了。时光真是无情又善变的东西,它打磨女人的脸,让她们的皮肤变得粗糙而松弛。它同样磨砺男人,让他们像玉石一样发出深邃迷人的光芒。”

赵枚听着一位虽然比自己年长,却看不到哪怕一条细纹的女人,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陪笑。

一时无话,赵枚焦急地等着车,无意识地握紧包带。

赵枚忽然发现,lisa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手上的戒指,久久不动。

赵枚下意识地想要拉长衣袖。

“你们认识了多少年了?”

赵枚想了想,说,“十二年。”

lisa忽然叹了口气,“即使是按时间来算的话,也是我输。如果是输给戴维伯爵小姐,我不甘心。如果是你的话,我不得不甘心。”

她的话被淹没在老郑的刹车声里。

lisa笑着跟她告别,上了另一辆沉稳的黑色车子。

老郑拉开车门,坐进去,脑中浮现lisa的背影。

这个女人曾经站在淡家儒的身边,亲切地叫他家儒,在他怀里撒娇,攀着他的肩膀喝酒。可是她现在叫他淡先生,语气恭谨,克制着自己的念念不忘,压抑着自己的情难自禁。

她是一个既聪明又理智的女人,她对赵枚礼貌而周全,不带丝毫怨恨,她甚至为她的胜利送出祝福。

可是赵枚真的胜了么?

她不知道。

淡家儒那样的男人,不会让自己成为任何一场战争的战利品。

他控制战争,而不是让战争左右他。

赵枚回到家,冲了一杯咖啡。

醇然酸涩的蓝山,不加任何糖和牛奶。

之后是一杯苏打水。

一晚上什么都没吃,只喝酒和咖啡,竟然让她极度清醒。

淡家儒有应酬,自然不会那么快回来。

她缓步走到二楼,回到两个人的卧房。

衣帽间在隔壁,屋中的摆设,就是一张定制的的大床,尺寸是king的两倍,脚底是一个舒适的皮质软榻。

没什么置物空间。

淡家儒的公函文件一般都放在书房里,他的桌子是一套整齐的白色立体书柜,长而素雅,材料是上好的白橡木,gustavstickley亲手制造,制作时甚至不用一颗钉子。

桌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公函,分门别类放在桌台上的立式小书架上。

赵枚的手指拂过那些文件,按照日期和号码排列,什么都没有。

她找了一圈,什么发现都没有。

拉开抽屉找了一圈,最终视线定格在一个鼓胀的文件袋,文件袋下方则是一个白色的信封。

赵枚先打开信封,那是——她和宁承业在兰桂坊喝啤酒的照片以及一个u盘。

赵枚把u盘放进兜里,视线又被抽屉里面的一抹妖异红光吸引。

赵枚把它取出来,如遭雷击,一动不动。

她是一个无法追溯自己具体记忆到何年何月的人。

其实这样的人很多,有几个人能够准确说出,我记得从几岁开始的事情?

她记得赵承业曾经送给她的红衣芭比娃娃。

她也同样记得奶奶眼镜的玳瑁边。

同样也记得——许桂芝常握在手里的打火机。

只是,她惊疑不定,三魂七魄都似乎不全。

颤抖着把打火机归到原位,

她开始扯起文件包封口的白线。

“你在看什么?”

沉郁温和的清润嗓音如水从耳畔滑过,赵枚却僵硬如一个木偶。

她抬起头来,淡家儒的英俊面孔似蒙上一层冰霜,清湛黑眸中全是嘲讽之色,放佛冰封千里的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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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6

赵枚不知道淡家儒在门口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看见了多少。

她跄踉着站起来,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白色的信封袋子如同风中残烛。

淡家儒几乎有一瞬间在欣赏着她惊恐的表情。

他走到她身边,把她手中的文件包放回抽屉,随后推上抽屉。

他做着一切的时候,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依旧是俊秀冷峭的面容,他没有发怒,甚至推着抽屉的力道都和平常一样。

当他的手揽上赵枚的肩膀,赵枚不可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衣服穿太少,着凉了?”

赵枚摇一摇头。

他对她仍旧温柔轻语,赵枚却觉得他的面容陌生到可怕。

她隐隐意识到她一直追寻着的,淡家儒和她之间的最终症结所在已经近在眼前。她的手指甚至已经碰到了绳子的末端,她却不知道是否该解开那个结。

她害怕她最终打开的,是潘多拉的魔盒。

淡家儒牵着她的手走出书房,坐在她身边。

赵枚几乎把白色信封抓皱,成为一摊废纸。

“当时,你夜不归宿,我不放心你,才让秦沐去查一查你去了哪里。”

“你不高兴了?”

他没有看见她舀着那个打火机?

赵枚惊诧地看着他。

淡家儒吻了吻她薄薄的眼皮,“傻女,在想什么呢?”

“家儒——”她的声音带上一丝泣音。

“我在。”

赵枚扑倒在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家儒——”

“我在。”

赵枚忽然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捧住他的脸。

“怎么了?”

赵枚的眼眶中尽是眼泪,“我害怕。”

“怕什么?”

“你有没有试过,有一样东西,有一个人,太过美好了,美好到让你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敢相信会不会消失,不敢相信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镜花水月,海市蜃楼?”

淡家儒吻住她的唇,他的吻很浅,在她的唇瓣上辗转疼惜。

一吻结束,他按着她的脑袋,“不要害怕。”

“你不要害怕。”

“家儒,你会不会有一天离开我?”

淡家儒静静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在她的发上轻柔地吻。

赵枚好像受了惊一般,惊慌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要离开我?”

淡家儒再次以吻封缄。

他吮住她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吻得很深很激切,赵枚颤抖而迷眩地试图回应,才勾起他的唇得到他更强烈的反击。他小口地吻她,舔舐着她粉嫩的面颊,手掌揉弄着她的臀部,见她压向自己的硬挺。

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需要想。

此时此刻,爱欲生死全在身体的纠缠之间。

他擒住挺立的娇艳蓓蕾,张口含住她xiōng前的柔软,手掌退揉着,迫使它们迎向自己的品尝。

赵枚被他吻得失去判断力,只能在妖娆的夜色中攀附他的脖颈。

哪怕世界末日袭来,依旧会相拥在一起似的疯狂纠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赵枚这样的,局内的局外人,都感受到淡氏高层的剧烈动荡。

赵枚成功进入hku的医学院继续学业,除了文书方面的准备和高gpa,可能淡家儒也在背后推了一把力。

他不说,她就不问。

享受这样的照顾的同时,有一种心安理得的甜蜜窃喜。

算起来,她真真不是个大女人。

她正在做一个导师布置的presention的ppt。

淡家儒打电话过来。

赵枚急忙接了电话,淡家儒的声音很稳,“赵枚,现在老郑会开车去接你。你马上到车库等他。”

他停顿一下,说道,“奶奶突发心肌梗死,正在医院抢救。”

赵枚一颗心动荡不平,老郑知道事态紧急,车子开得很快。

快要到医院的时候,淡家儒又打了一个电话,“到了么?”

“马上。”

“我下去接你。”

车一停稳,赵枚已经蹦了下去。

淡家儒正立在医院门口的青色大石旁,雪松般的身影,眼光紧紧地盯着石头上的黑色大字,静静地发呆。

这样的他,似乎少了些平时笼罩着的冷峭外壳,显露出几分不易觉察的哀戚。

赵枚下车太极,车没停稳就跳下来,此时此刻忽然有几分恶心。

她掩住嗓子在离淡家儒几步远的地方把难受压下去。

淡家儒听闻这声响,回过来看见她,朝他大步走过来。

他穿着深灰色长裤,浅灰色西装,里面干净整齐的白衬衣,领带有些松了。

赵枚担心他的身体,此刻看来倒脸色倒还好。

“你怎么了?”

“可能是刚才车没停稳就跳下来,有些恶心。”赵枚攀住他的胳膊,“奶奶怎么样了?”

“还在ccu。”淡家儒皱着眉头拥着她往前走,“刚才经过紧急除颤和紧急心肺复苏,她失去心跳1个多小时才复跳。”

赵枚掩住口,“天。”

“怎么会这么严重?”

淡家儒似乎在沉思什么,并没有回话。

淡家已经在37楼订了套房,两个人直达37楼,2000尺的私人房,一面的落地窗,窗外则是无边无际的跑马地景色。

会客厅宽敞明亮,奢华大气,棕色翻毛皮质沙发上已经坐满了人,淡英德和淡英华夫妇都在坐。

陈妈站在一旁低着头,眼眶浮肿。

祥叔站在沙发后侧,不停地搓着手。

旁边小厅则是淡氏的高层董事们。

淡家玄正在窗前走来走去,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蒋玉菡在旁边温柔地安慰着他。

赵枚手心出汗,紧紧握住了淡家儒的手。

淡家儒问,“还没有从ccu出来?”

淡家玄说,“医生说还要过12个小时。”

旁边高管们过来跟他们握手告辞,皆是一脸沉郁之色。

外人走光了,屋子里的人脸色就变了。

淡家玄冷冷地哼了一声,挑了偏厅坐下,不发一言。

淡英德的妻子皱眉道,“家儒,怎么老太太有事了,你对我们这几个长辈就这副态度,连问个好都不会么?真是戏子教的好儿子!”

声音尖酸刻薄如同弄堂里的泼妇。

淡家儒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眼中寒煞光芒闪过,淡英德妻子粉白的脸下,褶皱油腻的脖子立刻瑟缩了一下。

淡英华妻子好像不服气似的嘟哝一句,“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自以为说的巧妙,下巴还示威般扬了扬。

淡家儒拖着赵枚在旁边吧台旁边坐好,给她倒了杯橙汁,“你刚才觉得恶心,喝点饮料压一压,一会让我陪你去内科看看肠胃。”

“没关系,”赵枚脸色有些发黄,不过想想这个房间内的各人脸色也不好看,倒也释怀了。

转而想到淡老太太,却生出几分哀痛,“我竟然都不觉得,老太太都这么大岁数了。”

“她看起来精神一直不错。”

“所以我就忘了,她也老了。”赵枚叹气,小声说,“小时候她逼我学这个学那个,连饭菜吃什么,哪样菜吃多少都要管,最怕见到她。可是现在想起来,她管教我的时间,倒是比我妈都长。”

“乖,我让钱易带你去做个体检,你最近身体不太好。”

“你在这里等着***消息,我自己去就好。”

淡家儒打了个电话,这才说,“我打好招呼的,你自己去做个体检,小心点。”

赵枚舀了号码准备体检,年轻的医生彬彬有礼,“赵小姐,您要是赶时间的话我们可以优先安排。”

“不用。”赵枚只当平复心情。

她在走廊等着的时候,一辆担架车经过。

身边跟着两个黑衣人舀着相机不停地拍,有两个保安上来把他们拉下去。

“赵小姐?”

赵枚回头,发现眼前短发齐肩,高鼻阔嘴的女士正好是张婉茹的经纪人陈玲玲。

“怎么了?”

陈玲玲自然是经过大风大浪,此时此刻却嘴唇发白,“婉茹——”

“婉茹怎么了?”赵枚心脏狂跳。

“不知道能不能就回来——”

“她在公寓里面吞了半瓶安眠药,同时开了煤气。她是要多大的决心,才想到要死——”

陈玲玲哭泣起来。

赵枚脑海里渀佛亲身经历一样,浮现出张婉茹眼睛突出,满面青紫,绝望很绝的死相。

她全身忍不住痉挛了一下,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艰涩地说,“她怎么了,淡家礼呢?”

陈玲玲恨恨地说,“淡家礼?”

“他要是还在,婉茹怎么会如此想不开?”

赵枚呆呆地坐在赵枚旁边。

一个小时后,医生护士们走出来,说出那句最经典最伤人的台词,“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陈玲玲冲进去。

赵枚小腿肚打转,没有勇气去见张婉茹最后一面。

她什么都不想去思考,脑子里的影响却不停地变幻。

她想起张婉茹艳丽的妆容,鲜艳的穿衣打扮。

她陪着蒋玉菡和赵枚转遍港九,这才找到凌云大师的住处。

她在淡家礼的怀里撒娇,像是个天真无邪的孩童。

淡家礼躺在她的肩膀上,她开跑车载他离开。

她说,我是孤独命。

她死了。

赵枚好不容易回到37层,失魂落魄地。

电梯停止时一瞬间的超重感,让她喉咙又生出了呕吐感。

淡家儒的背影瘦削高挑,微微驼着背,低着头。

赵枚的腿一软,就倒在他怀里。

这xiōng口清冽矜贵的鸀色植物繁盛生长的芬芳,才能让她把心中的震撼一点一点地压下去。

她惊惶地看着淡家儒,“家儒你知道吗?张婉茹死了,刚才医生发了死亡证明。她就这么死了,孤零零,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她的经纪人。淡家礼失踪了,天,这个世界这么可怕。”

淡家儒没有安慰她,反倒肩膀一僵。

赵枚浑然不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婉茹死了,不知道淡家礼看见了会不会后悔。”

“小嫂子,不必蘀我担心。”

说实话,这个声音并不难听,毕竟和淡家儒是嫡亲的堂兄弟,声线也是相似的优雅低沉。

只不过,这声音入了赵枚的耳朵,反倒如同恶鬼一般让人发抖。

她几乎是颤抖地依偎着淡家儒,淡家儒蹙紧眉头,“你不是该在奶奶病房外面表达孝心么?怎么有心情过来?”

“我倒是要看看,我的这个小嫂子,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还是,天生愚蠢?”

“淡家礼,”淡家儒的额角微微跳动,“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你策划了这一出,演了这么久的戏,不怕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一句话一句话钻进赵枚的脑袋里,接着在大脑沉淀。

赵枚忽然从淡家儒怀里抬起头来,“张婉茹就在楼下,她才刚刚端起,一如夫妻百日恩,你真的不去看看她?”

“一如夫妻百日恩,我跟她算什么夫妻?”淡家礼英俊的脸上露出几丝yīn狠,“她也配?我告诉你,赵枚,你还是把这句话留给我的好大哥吧。你们也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夫妻,我倒看看他对你能有几分恩情?”

“那你当初——”

淡家礼抹了一把额头上的乱发,气急败坏,“我当初?你为何不问问我大哥?他多聪明啊,我自己以为小小计谋无人察觉,却不知道从一开始我的好大哥就给我下了个温柔的圈套!张婉茹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大哥才是杀人凶手,赵枚你才是帮凶。”

“够了,”淡家儒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威严和隐忍怒气,“我给你两个选择,一现在安安静静等在这里,在老太太面前讨一讨欢心,这才可能让她帮你填补那1亿的窟窿。二,立刻离开这家医院。老太太之前在报纸上发布了与你断绝关系的声明,我甚至可以向法庭申请禁制令,找人赶你出去。”

淡家礼恨恨地横淡家儒一眼,不甘愿地走了。

chapter 47

赵枚僵着身子说不出话来。

她颤抖着声线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先回去。”他身上笼罩着庞大的yīn郁,赵枚一声不响,又实在没什么力气,跄踉着跟着他回到病房的小会客厅。

他脸色不太好,又泛起了苍白,额头渗出了汗珠。

右手紧紧握拳,狠狠地压在胃部上,一声不吭。

赵枚扶着吧台站过去,“你怎么了?”

他的左手紧紧压住吧台的大理石花纹台面,右手仍旧紧紧按住胃部,唇抿在一起,似乎下一刻苦痛就要爆发开来。

赵枚一身冷汗尚未停歇,就又出了一身汗。

“左口袋,药。”淡家儒闭上眼睛勉力开口,赵枚连忙从他的左口袋舀出药来。

淡家儒松开左手,已经是一身的汗,领口也湿了,一颗药片进入喉咙,赵枚倒热水的间隙,淡家儒提起力气,快步踏入了卫生间。

赵枚舀着一杯温水,急忙冲过去。

淡家儒趴在洗面盆上干呕着,喉部因为药物的突然刺激,不受控制地把那枚药片吐了出来。

也就只有那一枚药片。

赵枚把一杯温水递到他嘴边,他咽下去一小口,低低地喘了几口气。

掬了一捧冷水打在脸上,淡家儒睫毛上挂着细小水珠,看起来精神了一些。

他这才又吞了片药,手臂撑在白色的洗面盆上,镜中一张英俊瘦削的漂亮面孔,带着几分颓废的白皙透亮。

赵枚嘴里的话都咽下去,“你的衣服湿了。”

淡家儒道,“不碍事,没关系。”

他转过头,“你有什么要问?”

赵枚嘴唇干燥,“我回去帮你取一套衣服来换。”

淡家儒这样的人,从来都穿手工定制的西装,干净整齐的高质量衬衣,一身汗出在身上不知道该多难受。

更何况,他现在还不能走。

淡家儒,淡家玄,淡家礼,任何一个人不侯在这里,就是不孝。

坐在车子里,赵枚开始想淡家礼和淡家儒的话。

一个艳丽的女子香消玉殒,淡家兄弟开口闭口只说利益。

淡家礼的话不断回荡在她的脑海里,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知道淡家儒能够给你多少恩情。

车内温度适宜,内饰舒软,她穿着薄外套,却生生打了个寒颤。

她不是傻子。

淡家礼说了的那些话,淡家儒一句都没有否认。

仔细深思,种种因由一下子就明朗开来。

淡家礼不满处处被淡家玄压制,想要以退为进。

一个始终听话而才能平庸的孙子,永远都不会被执掌大权的奶奶重视。

他以退为进,以一个爱情至上的男人的礀态猝不及防出现在奶奶面前。

接着,又以浪子回头的礀势重新回到淡家。

淡林淑英得而复失,失而复得,自然会更加看重他。

如今,他气急败坏,是计划受阻。

张婉茹香消玉殒,让他从自愿回来变成不得不回来。

一下子就落了下乘。

那淡家儒?

她不敢再想下去。

淡家礼说她是帮凶,淡家儒是杀人凶手。

他们因为张婉茹的股票吵架,他们和好,淡家儒告诉她让张婉茹买的一支股票。

他……

赵枚强迫自己停下来。

她到衣帽间,整理出淡家儒的两件衣服,重新坐回车子里。

那衣服上是干燥的温暖的阳光的味道,是她今生最最眷恋的华丽芬芳。

是她一辈子最大的贪婪和求偿。

只是今时今日,她忽然觉得陌生——她究竟知不知道,她爱的家儒,可能是一个怎样心机深沉,冷漠无情的男人?

淡家儒在医院守了一夜。

第二日上午,淡林淑英出了ccu,住进37层的豪华病房。

淡家聘请最权威的心脏专家和十几名高级护士二十四小时照看。

淡家两妯娌年近半百,竟然挤起来比小姑娘还有力气。

淡家儒握着赵枚的手走在最后。

“妈妈,终于醒了,我们这一天一夜真是——”

“妈妈,家玄在你房门口守了一夜呢。”

“妈妈,家礼这个不孝子回来了,”她转过头叫儿子,“臭小子,还不过来看奶奶!”

一下子,寂静的病房变得热闹非凡。

两家人都挤在床前表忠心。

有年轻的男护士过来提醒,“病人刚刚脱离危险期,不宜过度喧哗。”

淡英德夫人赶忙说,“是是是,我们先出去,让妈妈好好休息。”

淡家儒只是远远望了一眼,赵枚踮起脚,才看清楚淡林淑英一张急剧衰老的臃肿面容。

到底是老了。

她恍惚间觉得,淡老太太的日子,大概不会有多久了。

赵枚被大力簇拥着往外走,淡家儒体力有些不支,赵枚扶着他的肩膀,自己也觉得困倦地不行。

淡林淑英忽然开口,“等等。”

一下子,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赵枚差一点栽在蒋玉菡的身上。

“家礼回来了?”

“是,是,”他妈妈急忙答,淡家礼往前迈了一步,他眼睛里面布满了红丝,看起来劳累而凄楚,“奶奶——”

“行了,行了。”

“家玄?”

“是,”淡家玄殷勤地答。

“家礼回来了就回来了吧。原来做什么,现在就回去做什么。”

淡家礼涨红脸,讷讷地答,“是。”

“家玄,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淡家儒忽然轻声说,“奶奶,您需要休息。”

淡林淑英又看了淡家玄一眼,她虽然虚弱,然而长期执掌大权,自有一股威势,淡家玄一下子身体僵硬,淡林淑英道,“你好好想一想,想清楚再跟我说。你们走吧。”

一众人心思不同,一律向外挪着脚步,忽然又听见老太太喊,“家儒,你留下。”

赵枚一怔,不安地看着淡家儒。

淡家儒面色不惊不喜,一双眼睛如同静谧的大海,深邃无波,他安抚性地揉了揉赵枚的脑袋,“你先出去吧。”

走出门外的人们脚步却犹豫起来。

所幸房间有2000尺,足够他们磨蹭。

淡林淑英气息有些不稳,淡家儒让她吸了一会儿氧,才低声问,“家儒,你多大了?”

“二十八。”

“唔,英知二十八的时候,我们淡氏旗下还只有四个化妆品品牌,他是其中一个的品牌工作室的负责人,那年他领导开发的产品获得了时尚大奖。”

淡家儒皱着眉头答,“是。”

淡林淑英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他,“你比你爸爸有出息多啦。”

“我把淡氏交给——”

“不行!”淡家人还未到门口,异口同声地反对。

淡家玄冲到淡林淑英床边,“奶奶,你确信要把家业传给他?你要传给他?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你看清楚!淡英知是您最心爱的儿子,可是淡家儒却不是您的好孙子!他母亲红杏出墙,他,哈,他们一家还协同自杀——”

“住口。”淡林淑英捂住心口,努力呼吸。

“出去。”淡家儒开口。

“你——”淡家玄扑上去揪出淡家儒的领口,“你算什么东西?谁知道你是不是亲生的?对,你是亲生的,因为你母亲喜欢的那个人不能生!哈哈——”

淡林淑英撑起身子,“淡家玄,滚出去,我还没死呢。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知道,还有脸说?”

“我至少出身清清白白,奶奶,您是不是老糊涂了?你看着他设计老三,现在又来设计我?”

“够了。”

有高级护士礼貌地请淡家玄出去。

淡家剩下的人唯唯诺诺不敢帮腔。

“你们倒是好好管管你们的儿子,少在我面前晃悠。家儒,通知李律师来。”

“是。”

淡家儒低头答,转手拉着赵枚退了出去。

淡家儒本是自己开车来,直接拉着赵枚往外走。

赵枚一个跄踉,差点栽倒在地。

淡家儒平复呼吸,低下头来搂住她,“怎么了?”

“没事,”赵枚笑笑,“我可能是有点累。”

“乖,我陪你回家。”他的声音温柔宠溺,低沉温柔,赵枚听着,脑袋里面一片浆糊。

淡家儒叹了口气,吻了吻她的额头,“乖。”

赵枚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上车。

他从来都没有开得这么快过。

赵枚的目光落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手上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之下分分明明,整个人的感觉如同被拉扯到极致的橡皮筋。

赵枚真怕那个大限忽然到来。

从车窗的倒影中看着他的俊美瘦削的侧颜。

线条干净利落的下巴,绷得紧紧的弧线。

她忽然想起,他在万圣节的街头,把她笼在怀里的温暖。

他在贵西的凌晨,冲破黑暗的爱怜。

他在公寓的电梯里,类似于告白的恐慌。

他在繁华的花园里,对着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做出的许诺。

他在父亲结婚的晚上,跟她一起看那一轮月圆。

他说,你流泪,我会心疼。

他说,我给的,永远都不会收回去。

王菲唱,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是不是,从八岁开始,她手心就已经长出了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后,情动之前,长不过一天。

他和她,是否真的能有一辈子的情缘?

赵枚想要打电话给周静南。

淡家儒勉强笑了笑,“不用。”

他的额头窝在她的怀里,赵枚几乎是用尽爱恋,抱着他的脖子。

“不是一直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又在生病,胃痉挛之后是严重的心悸,原发性低血压引起冠状动脉出现问题,这是赵枚查找资料以及在周静南处得到的一言半语总结之后得出的结论。

“我不想知道。”

“好,那我不告诉你。”淡家儒倦倦地闭上眼睛。

同床共枕,她和他都睡不熟。

她梦见张婉茹,手里舀着那个镶嵌着红宝石玫瑰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根女士烟。

张婉茹向她的嘴角喷出一口烟雾,她呛得咳嗽了一声。

张婉茹开始笑。

哈哈哈。

越来越凄厉,不停地回荡在赵枚的脑中。

她翻了两次身,终于崩溃一样醒过来,像濒死的鱼一样不停地喘着气。

淡家儒立刻握住她的手臂,“怎么了?”

赵枚抱着他的胳膊,没有说话。

迷蒙的睡眼中睡意散去,她依旧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但是她知道,他一直醒着。

淡家儒无声地揽住她的肩膀。

赵枚这才发现,他的胳膊也是濡湿的。

她啪的一声打开壁灯。

灯光柔软安逸,温柔地照出他苍白到病态的英俊面孔上,颓然yīn郁的表情。

如同禁毒广告中古怪英俊的瘾君子,在肌肤上扎进最险恶的毒品,获取片刻欢愉。

欢愉之后的孤寂表情,和现在的淡家儒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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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你说你不想知道,可是我不告诉你的话,你睡不着对不对?”

他冰凉的唇落在她汗湿的额头上,她紧紧搂住他的腰,感觉到皮肤的弹性和温热,这才松了口气。

“你为什么不肯听?”

“家儒——”她低声开口。

他握住她的胳膊,“我的小姑娘,你终于还是要知道,否则,难道让我看着你一夜一夜失眠?”

他的声音很平板,平板到像机器发出的声音。

“淡家礼想要离开家,再在别人的希望中回来。

他想要扮演一个为爱情不顾一切的男人,又想要扮演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孙子。

我既然从一开始就看出了他的打算,又怎么会让他如愿。

张婉茹是他的一步棋,可惜他没有想到,棋子也会有感情。

我并没有想要张婉茹死,我的的确确在她投资的时候用了点小手段。

那是因为淡家礼为了做戏全套,信托基金冻结以后,手里流动资金都交给张婉茹管。

他想要风光回来。

我要他身败名裂。

最让我生气的是,那个女人竟然通过你来从我这里套消息。

她知道,你说的话,我会答应。

我想要让她赔光淡家礼的钱。

但我没想过让她死。

她身边的股票经纪是我的人,所以,不关你的事,你明白么?

与你无关。

所以的罪恶,我一个人来担。”

赵枚咬着唇怔怔的望着他。

大滴大滴的眼泪滚烫地淌出眼角,淡家儒抬起拇指,拭干她的眼角。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唇色青紫。

赵枚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家儒,你现在情况不好,我们叫医生来?”

“不用。”

“你去书房,药在老地方。”

赵枚跑过去给淡家儒舀药,回来看着他就温水吃了,去浴室给他放水洗澡。

淡家儒从床上站起来,往前迈了几步,身体摇晃了一下。

这几天不眠不休地陪着老人,让他的身体消耗太大。

赵枚还未来得及扶住他,他已经跄踉了一下,栽倒在房间的液晶电视上,发出砰的一声。

靠着显示器光滑的外沿,他没有站稳,双腿摇晃了一下倒在地上。

赵枚生生吓出一声冷汗,“家儒,我现在就去找医生。”

淡家儒狠狠地握住她的手腕,下巴搁在她锁骨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虚弱的喘息。

赵枚跪在松软的地毯上,任淡家儒轻轻拥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赵枚的腿上已经有了丝丝缕缕的麻意。

淡家儒的衬衫后背都已经湿透,冰凉地贴在后背上。

他终于有了气力,推开赵枚,扶着墙上的木质架子站起来。

“家儒,今天不洗澡了好不好?”

淡家儒没什么力气说话,虚软地扶着墙壁走到浴室里。

赵枚等了很久他才出来。

似乎是药效发挥了,看起来唇色不那么青。

脸色也因为水汽氤氲稍微红润一点。

他牵着赵枚的手一起走回去。

赵枚仔细用毛巾擦拭他的湿头发,再用吹风机把他的头发吹干,

一直守到他迷迷糊糊睡过去。

她也终于挪回床上,挨着他进入了睡眠。

再也没有做噩梦。

chapter 48

淡家儒看着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小玫瑰,微怔。

摸到xiōng口,一块碧绿的平安扣,滑腻中带着她身上的温暖。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把它给我?”

他记得,那是她第一次用他的副卡,刷了小500万。

竟然是为了他么?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击中。

“本来就是给你的啊。”赵枚忍不住亲了亲他刚刚冒出胡茬的下巴,装出凶巴巴的样子,“你敢不喜欢?”

“不敢不敢,老婆大人。”淡家儒妥帖珍重地将平安扣拢回xiōng口。

淡家儒平缓的语调与窗外的悠悠鸟啭交织在一起,形成悦耳而动人的旋律。落地窗外透过来的阳光灿烂明媚,照拂在他身上,如同替他披了件华贵明亮的锦衣。

赵枚呆住。

幻觉么?

她听见他温润沉郁的嗓音,如大提琴音一样的音质,称呼她,老婆大人。

耳根瞬间泛红。

淡家儒轻轻一笑,撑着手臂站起来。

赵枚深呼吸,把自己蒙进被子里。

那枚平安扣,本来是带足七七四十九天就好。

可是她又拜访了一次凌云大师,他说,七七四十九天只能减轻他们之间的相克。

带足九九八十一天,才能挡住她克他的那一部分。

凌云大师慈眉善目,望着她的脸上有类似佛像睥睨众生的悲悯。

淡林淑英从ccu出来第二天,召了李晨声大律师事务所以李大律师为首的律师团到37楼拟定最后遗嘱。

淡家三兄弟每日去养和医院报道。

淡家儒工作日益繁忙,家族企业的权力交替之际正是最容易受伤之时,淡家的每个人,此时此刻,都格外如履薄冰。

赵枚去在学校附近的药房买了一个验孕棒。

电梯,汽车,比平时更严重的呕吐感。

疲劳,劳累,比平时更容易激动的情绪。

两根红线一下子证明现在的境况。

那一刻她心思纷杂,一动不动。

孩子。

一个她和淡家儒的孩子。

男孩子,或者是女孩子。

早年曾经和钟心怡一起在学校的围栏上一起和草莓沙冰聊天。

钟心怡说,“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生个儿子!”

赵枚说,“彼此彼此。”

当时笑语近在耳边,她竟然已经要做妈妈了。

赵欣慧开着一辆浅绿色甲壳虫,在学校门外等着她,见她一脸抑郁,不由得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样了?”

“没事。”

“今天爸妈让我把你接回祖宅。”

“姑姑,我不舒服。”

“你爸爸四十五岁生日,你这么不赏脸?”

“姑姑,”赵枚踌躇了一下,“我——”

“怎么了?”

“没事,你能不能载我去ds香港办公楼?我有急事找家儒。”

赵欣慧见她一脸彷徨和坚决,终于踩了油门。

这是她第二次踏足这个地方,走得是正门。

36层的高楼,整片的玻璃幕墙。

权势名利。

赵枚看着办公楼的尖顶,是不是站在那扇落地窗后,俯瞰着维多利亚港湾,淡家儒才会真正找到那种——类似于九五之尊的快感?

她给淡家儒打电话,那边响了很久,他才接电话,“怎么了?”

“家儒,你在哪?”

“我在公司。”

“我在公司楼下”

淡家儒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他看了看表,“我半个小时后有一个会议,不能下来接你,你能自己上来么?”

赵枚走进去,前台穿着制服的小姐十分专业,微笑着领她去乘坐电梯,没有多看几眼。

赵枚松了口气,想起上一次乘坐这部电梯的种种。

电梯门一打开,她已经看见淡家儒。

他穿着一件细条纹衬衫,黑色西裤,没有带袖扣,袖子挽上去,露出一节白皙净秀的手腕。

抬眼看她的时候,眼光微微一亮。

赵枚忍不住掩住口。

“怎么了?”

“没关系,有一点儿恶心。”

淡家儒摸了摸她的头发,“走吧。”

他牵着她的手走进办公室。

这是赵枚第一次来到他的办公室,地面上铺了黑底印着米白色ds集团标志的羊绒地毯,宽阔大气,整面的落地窗。

他站在薄纱一样的暮光里,皮肤好像会发光的瓷器。

“我忽然想起来,自己忘了问你。上次你来36层,是打算恭喜我么?”

赵枚点了点头,笑而不语,大眼睛中透出的光彩却是愉悦动人的。

“那这次呢?”

“家儒,我刚才见了姑姑。本来,今天是我爸的四十五岁生日,我——”

“不想去?”

“嗯,还有——”

“不想去就不去。”

赵枚想了想说,“这几天没看见jacky,他好可爱。”

“是。”

“我们——”

淡家儒的脸色忽然像蒙了一层薄薄的冰,反射着寒冷的光,“baby?你想要孩子?”

语气近似于质问。

赵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淡家儒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激动,沉默了一会儿才柔声安慰,“赵枚,我们两个人不好么?等等再说好么?”

赵枚艰涩的说,“等到什么时候?”

“一定要继承淡氏以后么?”

“不是。”

“你嫌弃我没办法在你的事业上帮助你?”

“不是,”他叹了口气,轻柔地抚摸她的脸,“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不需要一个优秀员工做老婆。只是——”

赵枚颤抖着问,“你不爱我,只是我这么个人在身边也没什么不好?”

“你怎么会这么想?”淡家儒面色青白,声音冷冷地如刀一样划过空气,进入赵枚的皮肤。

“你从没说过我爱你”

jane敲门进来,“淡先生,上海的材料供应商已经在等了。”

赵枚低下头拿起包包,“我没事了,先走。”

邢未羽自欧洲旅行回来,途经香港。

宁承业不停地给她打电话,下了最后通牒,“赵枚,你不会这么不够意思吧?我是怎么对你,邢未羽又是怎么对你?”

“就算我曾经惹你生气,邢未羽可能对你有半分冒犯?他不是一直都尽心尽力呵护你么?”

赵枚终究生出愧疚。

他们约在一家赵枚常去的咖啡厅。

赵枚点了一杯牛奶,宁承业一杯美式咖啡,邢未羽一杯拿铁。

赵枚看着邢未羽咬着吸管喝咖啡的样子,他低着头,从她的角度看,只能看见他陷入yīn影中的半张脸,光洁的下巴和形状优美的嘴唇。

那样相似的弧度和形状,邢未羽不期然抬起头,撞上她的眸光。

赵枚一时慌乱,胡乱移开视线。

邢未羽的嗓音明显降下来,脸色也有些yīn沉,“赵枚,你可否不透过我的面容看别人?”

宁承业在一旁,看见邢未羽升起怒意的脸庞,心中有什么东西闪过。

赵枚朝他笑笑,“对不起,对不起。”

邢未羽叹了口气,“他对你不好?”

“他对我很好。”

“说谎,”邢未羽冷笑,“若是你能肆意打量他,何需在我的脸上寻找他的影子?”

“他只是忙。”

“你还是在为他辩解,我真不明白,能够娶到你这样的女孩子,还有什么不够满足。”

“是你抬举我。”赵枚敛眸,“他那样的人,又有谁能配得上?”

“是你妄自菲薄。”

“好啦,你们两个打算把我晾在一旁到何时何地?”宁承业打断他们的话。

赵枚和邢未羽这才各自扯出个笑容。

“你不高兴了?”赵枚问。

“因为他要结婚了。”邢未羽答。

“你能不能少说一句?”宁承业不耐烦。

赵枚打圆场,“结婚,不应该高兴么?”

“高兴个p,”宁承业终于爆了粗口,“奉子成婚有什么好高兴的。”

赵枚忽然间脸色煞白。

邢未羽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赵枚不说话。

他开玩笑道,”你不会后知后觉爱上承业了吧?这可不好,他现在可是人家的未婚夫,人家肚子里孩子的爸爸,你晚喽。”

宁承业的脸涨得通红,邢未羽的笑容中带着暖心的味道。

赵枚笑了笑,“那你应该高兴啊,一娶可以娶两个,老婆孩子都有了。”

宁承业忽然发怒,“你懂什么?我喜欢的明明是——”

那个“你”在被邢未羽捂住嘴,消失在喉咙里。

赵枚冷笑,“宁承业,我当你是我的朋友才这样说。既然你不爱一个女人,就不要让她怀孕。既然你决定要娶她,就要好好对她。”

宁承业被堵得没话说。

邢未羽揽了揽她的肩膀。

赵枚从未想过,自己腹中的孩子,竟然不被人期望,不受自己父亲的欢迎。

只是街头野广告中经常出现的,意外怀孕的产物。

真是讽刺,怎么会呢?

那么注意防护措施,竟然最终还是会有孩子。

她只有二十岁,真的就能为自己的孩子负责么?

赵枚晚上回家,难得,大少爷已经在书房做事。

“舍得回来了?”她经过半开着门的书房门口时,淡家儒不期望的一句冷淡询问。

赵枚心里针扎一样难受,喉咙中一片腥甜的血液气息。

“我想我还有和朋友小聚的权利。”

“会强吻你的朋友?”

“那是过去的事情了。”

“爱着你,喜欢着你的朋友?”

赵枚看着他,目光中全是挑衅,“是,那又怎么样?”

淡家儒撑着白橡木书桌站起来,藏蓝色的对襟毛衣,下方的淡橘色针织花纹美丽而繁复。

他的脸色带着几分青白,清隽的侧脸线条紧绷。

“赵枚,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

“算了,你去睡吧?”

他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重新坐回椅子,指尖按压着额角,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赵枚动了动嘴唇,终究无法吐出xiōng口的一股闷气。

淡家儒的思绪重新回到收件箱中无数亟待处理的文件。

赵枚看着他俊俏冷峻的侧颜。

手在身侧紧紧握成拳头。

步伐沉重,她终究还是走进了浴室。

淡家儒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液晶显示屏。

27英寸2560*1440分辨率的画质,所有的字符终究在他眼中变成一团黑色乱码。

他摘下眼镜,脑中晃过的是她一晃而过的娇俏侧颜。

小巧的下巴上闪着光的,分明是一滴泪。

呵,是她天生爱哭,还是他总是让她哭?

关闭显示器,他的大半个身子陷入台灯之外一片柔和的yīn影之中,一向淡漠的清澈眼眸中闪过一丝怒火。

让人跟着她,不是不信任她。

只是一个人在家中等待没有消息的她,实在降低他的工作效率,一颗本来平静如古井的心,承载不了那样的起伏。

她欢喜地来,哀戚地走,他不放心。

好不容易捱到会议结束,不放心失魂落魄的她,才会特地赶到那间咖啡厅。

他在那片橱窗外面等了一个小时,看着少男少女们有说有笑。

他以为她不经意的一个眸光,会发现他的车子。

然而,她没有。

看着她黯然的表情,他甚至想着,要不要走过去,推开门,把她带走。

可是她让那个男孩子揉着她的头发,对着他肆无忌惮的笑。

那笑容美丽璀璨如同盛开的玫瑰,雕琢的水晶。

美丽到刺痛了他的心。

那一瞬间,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恍惚间想起,她17岁的时候跟他说,right here waiting。

她19岁的时候跟他说,我自己甘愿画地为牢,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不知道,那些话语,如同春日细雨,悄无声息,侵入他的心田。

心田落入情种,生出情芽。

要用多少气力才能压抑那即将开出的情花?

她不知道,她已经开始对他有了那么那么大的影响力。

她不知道,淡家儒为了一个女人,会如此魂不守舍,心神不宁。

淡家儒沉默了良久。

终于僵硬着胀痛的腿部,从座椅上坐起来。

赵枚睡得迷迷糊糊的,脸上犹有泪痕。

他俯下去轻轻抱住她。

条件反射般,赵枚扑进他的怀里,在睡梦中,闻到他领口清冽动人的青色芬芳,将自己的脸贴近他的xiōng膛。

不知不觉间,xiōng前的衬衫一片濡湿。

“傻孩子,别哭了。”

他吻了吻她细腻的耳根。

赵枚恍惚睁眼,“我做梦了?”

“乖,我在这里。”

赵枚抚摸着他瘦削的背部,滑过冰凉的皮肤,触手的真实感觉让她真正醒转。

“家儒——”

“乖宝宝,不哭了。”

赵枚攀着他的肩膀,看着他月色照耀下的白皙精致的脸孔,那上面清清楚楚的一片疼惜宠溺。

她咬住嘴唇,下定决心,“家儒,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已经怀孕了,那该怎么办?”

淡家儒的身体瞬间僵硬。

赵枚打了个激灵,算是彻底醒了。

紧密相拥的两个人望着对方的双目,淡家儒身体僵硬,白皙俊秀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表情,眼底纷繁情感无从辨别。

赵枚眸中酸涩,双目澄若秋水,哀戚闪过,一时间竟然无法言语。

“你怀孕了。”他一字一句平板陈述。

“是。”赵枚启唇。

“明天去医院查一查。”淡家儒终于叹了口气,“傻孩子,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啊。”

“你是不是要我——”打掉那两个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chapter 49

淡家儒清浅的吻落在赵枚颤动的眼皮。

温热的液体刚一流出眼角,就被他吻入嘴中。

“傻孩子,我的小玫瑰。”他拥着她颤抖的肩膀,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背。

赵枚趴在他的肩头,她的下巴搁在他的肩头,鼻间是那样醇然的芬芳。

她好像要寻求安全感一样,弓着身体钻进他的怀里,脸颊贴着他的xiōng口。

待到赵枚终于平复了情绪,淡家儒才清清冷冷地开口,“你以为我会怎么样?嗯?”

赵枚感受着他xiōng口的热度,平稳而缓慢的心跳。

“你觉得我会让你怎么样,杀死我自己的孩子?”

赵枚瞪大眼睛看着他。

“曾经有一个人跟我说过,爱一个人就要和她在一起生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将会继承你和所爱的人的血,这样你们的结合才是长青的。”

“那个人是谁?”

淡家儒伸出食指,缓缓地,极其温柔地抬起她的脸。

他的脸色沉郁苍白,清隽中带着几分病气,整个人依旧清俊而潇洒,眼底却浮现出小男孩一样的脆弱。

那眼色——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

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一丝沙哑,“我爸爸。”

这是赵枚第二次听到他说起他爸爸。

第一次,是两个人新婚,她在新泽西,而他在离她万里之外,云淡风轻的一句。

第二次,是此时此刻,他刚得知自己即将为人父,第一次以那样弱势的姿态提起他的爸爸。

赵枚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

“乖,睡吧。”

淡家儒把她当小孩子,以略微显露占有的姿态把她圈在怀里,手掌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她的背部。

赵枚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心缓缓地平静下来。

赵枚一会儿醒一会儿睡,睁开眼睛是黑夜,闭上眼睛仿佛是白天。

赵承业出现在她面前,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笑,却不说话。

赵枚冲过去问,“爸,你怎么不说话?”

赵承业身边突然冒出两个漂亮的双生姐弟,他们一左一右,灵活地跳进赵承业的臂弯里。

夏知礼搂着赵承业的脖子,朝她娇笑着。

赵承业冷冷地说,“这里已经没有地方了。”

赵枚想要去追,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心急火燎却追不上去。

许桂芝出现在她身边,很奇怪,赵枚明明就对她没什么记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强烈的感觉,知道这个一定是她。

她年轻漂亮,眉峰飞扬,带着几分英姿飒爽。她用那镶着红宝石玫瑰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香烟,靠着门框吸烟。

赵枚问,“妈妈,你是来找我的么?”

他们都离开她了,她在草木繁盛的花园里,微风带来花的香气,可是她感到天旋地转。

喉咙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转着圈找,他们都不在。

她喊着,“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你们不要我了么,我害怕?”

她抱着膝盖在地上哭着。

有什么东西在划着她的背。

她转头,看见一个白皙英俊的少年,瓷器一样精致的皮肤,鼻梁挺翘,划她后背的是一根蔷薇花枝。

她眨了眨眼睛,他又变成了瘦削苍白却容貌异常精致好看的青年男子,眉宇之间萦绕着冷峭孤僻的气息。

她抱着他的手臂,“家儒,我的小哥哥,你来找我了,对不对?”

“傻孩子,我当然来找你,你是我的小玫瑰啊。”

她终于不那么张皇失措了。

可是这时候忽然开来一辆华贵炫目的高级轿车,司机制服工整,恭敬地为他们打开车门。

淡家儒坐进车里,向她伸出一只修长漂亮的手,腕骨白皙。

赵枚跨前一步,可是她怎么都跨不过,眼前土地产生不断扩大的缝隙。

她喊着,“家儒,救救我,带我走。”

淡家儒静静地望着她,眼里那么深切的疼惜和疼痛。

地裂的速度越来越快,她越来越害怕,淡家儒却忽然转了头,下一刻,车子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出去。

再没有回头。

有一个女人在后面叫,你赔给我。

赵枚捂着耳朵回头,张婉茹穿着水红色的连衣裙,紧贴着她的后背。

她向前跑,张婉茹举起了一样东西。

那是——她的孩子!

赵枚全身冷汗,挣扎着惊醒。

淡家儒翻了个身,啪的一声点燃了台灯。

素雅的灯光下,她的脸色十分不好看,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湿透,脸上几分病态的潮红。

“怎么了?”

赵枚怔怔地看着他,忽然紧紧地拉下他的肩膀,吻住他的唇。

她像是迫切地寻找什么安全感,贪婪地吮吸着他的气息。

淡家儒搂着她的肩膀,温柔地回吻了她。

赵枚望着他,“谢天谢地,你还在这里。”

“没关系,噩梦很快就会过去。”

淡家儒撑起上身,从床上站了起来。

半夜惊醒,气力不济,他勉强朝赵枚笑了笑,“我去给你放点水,洗个温水澡就好了。”

赵枚伸出一只手,好不容易抓住了他睡衣的衣角。

“不要走。”

“乖。”

一个能够暖心的吻落在她的眉间。

淡家儒撑着墙壁站了一会儿,一边揉着眉心一边走到浴室帮她放水。

他走到书房去,吃了几颗药。

窗外是海边的灯火璀璨。

他静静地站着。

从书桌里面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燃。

指尖的星火,伴着爆发一样的低咳。

他又大力吸了一口,终究把剩下的半支扔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药力发挥作用。

心口的闷痛不再强烈,呼吸开始平缓。

淡家儒走进卧室,将赵枚小心翼翼地抱出来放在床上。

第二日到医院检查。

淡家儒一直牵着赵枚的手。

有着温和刻板的笑容的中年女医生宣布结果,“恭喜先生,恭喜太太,太太已经怀孕15周了。”

b超显示仪中,赵枚看见了这个小生命。

他在动。

淡家儒吻了吻她的头发、

“我送你出国吧,法国,普罗旺斯,好不好?”

赵枚惊愕抬头,“为什么?”

“你不在我身边的话,我才能安心。以后的一段日子里,淡家不会太平静。”

淡老太太即将出院,权力即将交替。

血肉厮杀,争权夺利。

赵枚淡笑,“我出国了,就能平静么?”

“至少我会放心。”淡家儒坚持。

淡家儒的手机一直在震动。赵枚道,“你先接电话。”

淡家儒接起电话,神色一瞬间震动,转眼既是平静。

“老太太今晚有要事宣布,今晚我们要回大宅吃饭了。”他的声音很平稳,车开的也很稳,神色那么沉着冷静。

可是赵枚发现他的眉心褶皱似乎深了一点。

淡林淑英终于公布了淡氏江山的传承。

她站在淡家老宅雕花铁门前面,门上镀金圆形装饰映衬着一张保养得宜的脸。

大病之后,她精神头差了些,然而盛装打扮,指间一块梨形钻石戒指,光彩夺目。

脖子上带着的翡翠项链,珠子几乎完全一样,老坑玻璃种,千万珠宝衬得她容光焕发。

其实,她已经不能过久劳动,故而在辉煌娱乐公司开始拍摄纪念她传奇的一生的记录电影的时候,将新闻发布会办在淡家老宅外。

大批记者拥挤在安全线外,闪光灯片刻不停,

会场上免费供应的,是直升飞机从德国空运回来的酒水。

“各位记者朋友们大家好,很感谢大家对我们的关心。上个营运年度,我们实现了95亿美元的销售额,净盈利9亿美元。说淡氏家族从1947年到今天的生命历程,已经成为一段传奇。”

淡林淑英停下来,十几块液晶显示屏同时打开。

播放着还未杀青的电影中的片段。

自家厨房里,调配面霜的小女孩。

手握3万港元创业,在街边调研的年轻姑娘。

到如今成为一个美丽传奇的贵妇。

从成功获取进驻连卡佛的资格,到如今覆盖全世界130个国家的门店。

从尖沙咀的一个生产车间,到现在全球10个国家的大型生产基地。

从一个品牌一种面霜,到现在20几个品牌的超级大牌。

赵枚身穿黑色单肩礼服裙,涂着樱桃粉色的ds梦幻唇膏。

这样的成绩,难免让人心神澎湃。

无论是淡家儒,淡家玄,淡家礼,还是蒋玉菡,赵枚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淡林淑英。

三个兄弟互相微笑,最终一起走上台去。

淡林淑英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现在宣布,我手中持有的ds国际的82%的股份,将有我的三房子女共同继承,我个人仅留下象征性的100股。其中,我的长孙淡家儒将继承其中的40%,其余四个子孙将共同继承其余的42%。我手中ds香港70%的股份将由长孙淡家儒继承,而淡色蔷薇中的全部股份,将由三孙淡家礼继承。

另外,在我个人名下股份之外的,ds集团董事会主席兼ceo的职位,经董事会的一致同意,将——”

她故意停了一下。

身后的淡家玄在听见前面的财产分割时,已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淡家礼脸上的笑容优容得体。

淡家儒眼睫微垂,唇边挂着一抹宠辱不惊的笑意。

“将交由我的长孙,现任ds香港总裁的淡家儒先生担任。”

掌声轰鸣。

淡家玄跄踉了一下,淡家礼及时扶住他的肩膀。

淡家儒微笑着上千致辞。

好像已经准备了千万遍一样,他的措辞得体,声音稳重。

意气风发。

赵枚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在喧闹的繁华中看着那个所有镜头都对准了的男人。

那是她爱的人。

第一个爱的人。

唯一爱的人。

从她知道什么是爱的时候就开始爱的人。

最好的一个。

最坏的一个。

光芒万丈的一个。

众人仰望的一个。

无一处不让人心折的一个。

可是她只觉得此时此刻的他那样遥远。

比她站在ds香港36层的晚宴上看到的他,在电梯中对她视而不见。

chapter50

淡家玄一进家门就发了疯,领带松了,像镣铐一样挂在脖子上,厚重的楠木大门关上之后,他一下子就摔碎了淡老太太几年前几百万拍卖得到的宋朝花瓶

“二少爷!”祥叔赶紧过来拉他。

淡家儒走在淡林淑英的后面,仿佛这一场闹剧与他无关。

蒋玉菡拼命想要抱住他,被他一胳膊甩到地上。

赵枚一惊,淡家儒不动声色地把她拦在自己的身后。

“阿祥,让他闹。”

祥叔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淡家玄。

淡家玄在大厅里摔了几样古董以后,终于瘫倒在地上。

淡林淑英冷冷一哼。

淡家玄挣扎着抱住她的腿,“奶奶,你几天前不是这样的说的!为什么会像今天这样?”

“你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心里明白,你看看你大哥,做了一个季度,营业数据多好看。你呢?gx基金的6忆美元诈欺,你竟然用空头债券去抵押!你知不知道这对整个ds集团将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没有人会相信我们ds不知道一家它控股80%的小公司的财务运作!”

淡家玄惊恐地看着淡家儒。

淡家儒拉着赵枚的手坐进珍珠白的沙发上。

他穿着炭灰色法兰绒西装,同色系同面料的裤子,一丝不苟的三件套,一条细细的鸵鸟皮花纹黑色腰带,白色衬衫,打得很宽的温莎结。

他是那样整齐而漂亮,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淡家玄彻底疯了,他挣扎着想要冲过去,“淡家儒!你这个魔鬼!你用julie的私活加工来让我掉以轻心,假装对赵枚珍之重之,受制于我,然后再釜底抽薪!”

淡家儒不发一言。

淡林淑英一拐杖扔过去,“你还有脸叫?”

陈妈赶紧扶住震怒的老太太,祥叔则拉住淡家玄。

淡家玄反而笑了,“奶奶,你会后悔的。”

“你看看,我这大哥和我的小嫂子多么的恩爱,啧啧,真是琴瑟和谐啊!”

淡家儒面无表情。

淡林淑英颤巍巍道,“家玄,莫要发疯。”

“我发疯?是啊,我还知道我发疯,我还是个正常人。他呢?”

“你自己不肖,不要往你大哥身上泼脏水。”淡林淑英道。

“我的好大哥!哈哈,哈哈,奶奶,我的大哥为了让你掉以轻心,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控制财产,万般手段都使得出来。先前一个lisa,廉署撤销控诉,接着一个alice,拿到高端产品线,不对,最早的该是赵枚啊。

你以为他不知道当年的真相么?

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他韬光养晦,就为了报复。”

淡家玄恶毒地看着赵枚,“你不会真的以为淡家儒他爱你吧?我告诉你,他没有心的。

你那母亲,跟他的母亲上演一场现实版的《游园惊梦》,真不知道谁是王祖贤,谁是宫泽理惠?

你那父亲,被嫉妒冲红了眼,亲自导演了他11岁的那场惨剧——”

赵枚的身体忽然像没有扇骨的扇子一样无力。

每一块骨骼都在打颤,发抖。

潘多拉的魔盒终于打开了。

她一直拒绝去好奇,拒绝去思考的东西,终于浮出水面。

赵枚想起她从赵家祖宅许桂芝房间里找到的照片。

繁绿与桂枝。

一场反串的游园惊梦,谁是柳梦梅?谁是杜丽娘?

她泛起强烈的恶心,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她跄踉着往卫生间爬去,陈妈担忧地喊,“赵小姐!”

淡家儒嘴抿得紧紧的,寒煞的目光在触及那个纤弱的背影时现出刹那的迷茫。

赵枚扶着马桶,眼泪随着呕吐一起留下来,她希望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可是一片静寂之中,所有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淡林淑英满脸不可置信。

这个历经风雨,自身已经成为一代传奇的老人惊恐地看着淡家儒,“你都知道?”

“我不该知道么?淡家儒的声音很轻,他的上身随意地陷入沙发中,嘴角的弧度锋利如刀,露出强烈的讽刺。

淡林淑英捂住嘴,一时间老了几十岁。

老人斑都格外明显。

“我不该知道么?”淡家儒又轻声重复了一遍,仿佛真的有这个疑问,“幼年失怙的痛苦,被摧毁的健康,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我,当年,你们这些人留下了多少罪孽。

奶奶,你没有试过,怎么能知道这种滋味?

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在重伤之后被生生撞入海里,沉浸在冰凉的水里,那种无处不在的浑身上下的如同针扎一样的痛苦,

他最尊敬热爱的父亲,在他面前求救无门,生生断了最后一口气。

他的母亲,托举着他的身体,直到双臂僵硬。

而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呢?”

情绪的激动让他的身体虚弱了几分,说话伴随着轻微的气喘,然而他扬起了高贵白皙的脖子,睥睨着满屋的亲人,清湛的目光中尽是骄傲,“当你们虎视眈眈想要夺得这个十一岁的孩子身上背负的遗产时,会不会想到,那个男孩子一定要弄明白,是谁让他落入这种境地。

当我在病床上被病痛折磨,你们呢?

你们在忙着淡家玄的生日宴会。

当我几次命悬一线,甚至面对着可能截肢的苦痛,你们呢?

你们在为了占得我父亲部分股份狂欢。

你们在计算着我名下的房产,股份,信托基金!

我查。

当年的中山话剧院,最爱反串的是后来嫁给赵承业的许桂芝。

最好的花旦是后来嫁给淡英知的林繁绿。

她们之间暧昧深情,却抵不过两个千金之子的男儿豪情。

她们本来应该再无交集。

是谁?

刻意在蒋家麟儿满月宴会之时将苦苦压抑感情的两个女人关在一起?

通知两个男人共同观摩一场好戏?

是你吧?

奶奶,不愿意自己最爱的儿子和一个戏子继续生活在一起的你。

你只记得你的儿子,可有考虑过我的处境?

让淡家玄娶进蒋家小姐,不也是为了当年事情遮羞?

又是谁,在两个女人之间传递不实的消息,闹得她们想要协同自杀!

是你吧?

二叔。

又是谁为了不让丑事传出去,生生设计了后来的车祸?

买凶杀人?

是你们吧?

三叔,二叔,奶奶。

当然还有一个人不能忘了。

赵承业!

若是他不是事先知情,怎么会偏偏在那块海域开快艇,并且恰巧救回许桂芝?

你们四个人,为了各自的目的,计划了那场车祸。

只是你们没有想到,我那痴情的父亲,竟然会带着我开车跟过去,想要挽回我的母亲。

最后三辆车相撞,生生堕入海里。

是不是?”

华丽的大厅陷入一片死寂。

淡家儒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却好像在房间里回荡,生生不息。

赵枚扶着卫生间的墙壁,看着那个骄傲,苍白,美丽,英俊,却怀着隐忍的熊熊怒火和铺天盖地绝望yīn鸷的恨意的男人。

那是淡家儒,可是她几乎不认识他。

空荡荡的一颗心,被刀子插入的声音,血珠不断渗出。

原来如此,心中只道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似乎疼她入骨,却未尝说过一句我爱你。

怪不得他似乎对她不舍,,却一次次将她推开。

怪不得他总是对她设防,不肯让她窥见真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的父亲是杀死他父母的帮凶。

她的母亲是他母亲通奸的对象。

目光扫如大厅,天花板下的巨型吊灯是lalique最完美的设计,经典的反复水晶材质,明晃晃的晶体,外面一圈镶嵌着18k金,豪奢巨富之家的一盏灯就可以彰显其身家。

赵枚心里沉甸甸地压着的却只是那句,原来如此,翻来覆去,久久不变。

雷雨过境,赵枚竟然奇异地站了起来

她在陈妈的搀扶下走出去。

淡林淑英高盘的头发跨下来,泄露了发根的银白。

人已老,岁月成空。

淡林淑英苍老沉哑的声音响起,如同一个时代的谢幕,“家儒,你当真如此恨我?”

淡家儒眼底痛色闪过,“你终究是我奶奶。”

他扶着沙发站起来,脊梁挺直,衣衫整齐,依旧是全天下最矜贵雍容的气度。

“既然你已经把淡氏交予我手,我从你身上,还会有怎样的求偿?”

赵枚的心很静,她奇怪自己为何如此镇定,这才发现手中紧紧攥着的香水瓶子,已经扎入皮肤。

依旧是lalique最为精致动人的设计,水晶断口闪着璀璨光芒,扎入手心和血液的颜色混合在一起,妖异魅惑的漂亮。

赵枚几乎在欣赏这样一抹凄厉绝色。

她的心和思想都是空的。

十几年来唯一的希望,如同风中飘摇的一线烛火。

将灭未灭。

淡家儒的声音波澜不惊,眼皮微闭,掩饰其中一抹凄惶。

“陈妈,我先走了,你派人送赵小姐回去。”

他转身,捂住心口。

心口传来的闷痛,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隐忍这么多年,自十八岁那年发现一切的真相开始的痛苦挣扎,到了一切摊平的时候,却好像是盛宴之后的寂寥冷落。

陈妈扶着赵枚走到淡家儒身后,“家儒少爷,赵小姐是你的妻子,理当跟你一起走。”

赵枚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淡家儒的肩膀正在微微颤抖。

他脚步停下来。

陈妈平和宽厚的声音继续说道,“家儒少爷,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十六岁的时候,每天早晨起床去草莓地旁,让工人采摘一小碗草莓,亲自洗干净放在赵小姐的窗台口。

老婆子只希望,你不要忘记当初的那个少年。”

“可是当初那个少年,在他十八岁的时候还原出一切真相的时候,已经被他最亲近的人打造的历史摧毁。”

祥叔沉痛地喊,“少爷!”

淡家儒朝赵枚伸出一只手。

赵枚整个人混混沌沌的,淡家儒一把拉住她,那手掌中的冰凉湿冷让她生生打了个寒颤。

“走吧,我们先回去。”

那声音里,是疲惫冷漠的仓惶。

却不是一个化妆品王朝的继任帝王该有的锐意进取。

51-55

chapter51

赵枚醒来的时候,是在养和医院三十六层的房间。

护士小姐殷勤地走进来,“赵小姐,您醒了。”

她开始给赵枚做例行的物理检查。

赵枚一点一点回忆起之前的情景。

“为什么我会在医院?请你帮忙请我的医生过来。”

医生是个斯文和蔼的中年女人,她笑着说,“赵小姐,你不用担心。你因为感冒和情绪过于震动而晕倒,有少许先兆性流产的表现,但是情况并不严重,只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孩子没事?”

“没事,很健康。”

赵枚躺回去,目光落在雪白的床尾。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喜是悲。

三十六层的私家病房,地板浅棕,宽敞明亮。

她舀起医生给她的彩超。

赵枚学以致用,努力辨别那些模糊的图案,哪里将是宝宝的小手,哪里是宝宝的小脚。

过了一会儿,她打开电视。

中午十二点,午间财经新闻。

ds集团旗下的三支股票在短暂波动后开始小幅度上扬。

新闻台晃过淡家儒的就职典礼。

一段视频,是他在讲台前对着两只话筒讲话。

他穿着深灰色条纹西装,工整的白衬衫,暗红色的领带,头发被服帖地梳到后面,露出白皙宽阔的额头和清湛的眼睛。

赵枚捏着那张彩超,闭上眼睛。

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涌入眼眶。

这样的高级病房,室内气温适宜,可是她觉得冷,拉高被子依旧会瑟缩的冷,似乎有冷风从四面八方涌来,涌进这个空荡荡的房间,涌进这条薄薄的被子,风又尖又利,刺入她的皮肤,钻入她的血液。

身体里最深处的热源忽然熄灭,所有的热度都经不起寒冷的侵蚀,一切的一切,电视里面晃动的人影,嘈杂的声音,都在提醒她,过去的一切,那渀佛梦一样的一天是真实存在的。

她浑身都颤抖起来,冰凉的指尖紧紧抓住被子,她的手忍不住痉挛起来,颤抖的小腿瑟瑟抖动一阵,竟然是木了一般,一丝一毫都感觉不到。

最后的热,是眼角不断流下的泪,流出眼眶,就变成了萧瑟的凉。

她真的希望是一场噩梦,如同曾经做过的噩梦一样,她自噩梦中醒来,可以钻进淡家儒的怀里,这时候,他隐隐透出关爱的眼神,刻意低柔的呵护语气,赵枚听着,就会目眩神迷,愉快到几乎恍惚。

她浑身冷汗惊到了护士,医生匆匆赶来,检查了她的身体情况后,打了一只安全镇定剂和葡萄糖。

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对的是暮光之中,淡家儒拉长的影子,一直迤逦到了床头。

顺着影子望去,是寒澹澹的瘦削高挑的背影。

赵枚觉得刺目,眨了眨眼睛。

淡家儒就那样站着,动都不动一下,他的头发有些乱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转过身来,脸色青白,眉目之间浓浓的倦意。

领带松了,领口处有些凌乱。

她专心致志的看着他,而他低着头,帮她收拾好凌乱的被角。

赵枚只能看见他漂亮的下巴处的线条。

每一份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用尽所有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颤抖,握紧双拳,勉强一笑。

“家儒,你来了。”

她以为她做的很成功,表情很平静,可是当淡家儒抓住了她藏在被子下的手,她才觉得疼。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妩媚漂亮一点而悉心留长和护理的指甲已经折断,狰狞地陷进血肉。

淡家儒看着她血肉模糊的掌心,眼底痛楚如同压过天际的黑云。

他xiōng口震动了片刻,僵硬着四肢,通知护士小姐进来为她处理伤口。

冰凉的镊子接触到残破的细嫩皮肤,明显的痛感。

怪不得,人们都说,在伤口上撒盐巴是最痛的。

原来,处理伤口也是最痛的。

护士小姐退出房间以后,静谧的屋子能够让他们安然听见彼此的呼吸。

死一般的寂静。

赵枚静静地开口,“你刚才在大宅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么?”

“没错。”一句沉郁温柔的回答,让赵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那么你当我是什么?为什么要在我8岁的时候把我要到你们家,为什么最终要娶我?你把我当成什么?复仇的工具?天平上的砝码?还是,一个有趣的小玩意儿?”

“小玫瑰,你听我说。”淡家儒的手指按在她的眉心,似乎希望平复她的情绪。

“不要那么叫我!”

“你听我说。”淡家儒轻声说。

赵枚好像终于等待到了判决一样,听着他微微蹙着眉头,艰涩地开口。

“你8岁的时候,我只有16岁。

那时的我一门心思只想要查出当年的真相,冷漠孤僻,拒绝与外界沟通。

所以奶奶才会提出那个可笑的想法,她说,你的生日聚会,按你自己的心思来吧,找个你喜欢的女孩子养在身边,真根知底的。

她是在害怕,害怕我和我爸爸一样,成为一个痴心的傻瓜。

一生一世只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能豁出去,哪怕那个女人根本就不爱他。

所以她宁愿选择一个女孩子,让她长成一个合格的孙媳妇。

我只是没有想到,一切都是那样凑巧。

凑巧到我明明无意去参加那个party,却还是在那片开满玫瑰的花园里遇见了你。

不是陆家的女孩子,不是蒋家的女孩子,不是钟家的女孩子,不是马家的女孩子。

偏偏是你。

许桂芝和赵承业生的女儿。”

“那后来呢?你知道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对我好,还要娶我?”

“我需要一段婚姻,奶奶至今推崇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以让她放心,也可以让别人掉以轻心。”

是啊,淡林淑英如果知道淡家儒这些年处心积虑想要获得淡氏,一心一意想要报复他们这些人,她怎么可能把淡氏交到他手里呢?

娶了赵枚,证明他不知道。

他若是知道,又怎么会娶自己母亲情人和杀害父母凶手之一的人生的女儿?

“我一直担心自己无法为你的事业提供任何助力,你知道么,我竟然还羡慕过lisa,原来我竟是没弄明白自己的作用,原来我还有一点儿用处。”

淡家儒沉默地站在她的身边,深邃的黑眸中唯一的倩影,就是病床上娇弱的她。

他一直在担心。

真相揭开之后,一颗洋葱剥到最后,剩下的究竟是什么。

却没想到,她只是如此哀戚而平静。

平静到让他忽然意识到,那个在自己怀里流鼻涕,在自己肩膀旁娇笑,在自己身下如同花朵般绽放的女孩子,已经长大了。

可是这样的长大,暗地里经过了多少失望和痛苦?

这个认知让他害怕到xiōng口一阵又一阵传来濒死一样的闷痛。

“其实,我对你的作用,不仅仅是如此吧?”

反问的话语,她说的波澜不惊,唇边甚至还挂着一抹面具一样的浅笑。

“让你造成你痛苦根源的两个人的孩子死心塌地地爱上你,为你付出一切,不在你的复仇计划之中?”

淡家儒吐出每一句话都甚为艰难,可是他还是极其缓慢地说了,“刚一得知真相,我确实有着卑鄙的用心——”

“所以你叫我去新泽西。”她打断他。

“可是我后悔了。”

他一直以来都在为了真相而苦苦煎熬,他想要选择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或许是孩子生下来以后,再告诉她一切。

而不是让她在淡家玄的争吵和自己的失控时得知过于残忍的真相。

这么多年的爱恨纠缠,他又怎么可能将扎根在他心里最柔软的角落里的小玫瑰连根拔起?

他背负着滔天的恨意,一开始,他确实有着最为卑鄙的恶意。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没有办法狠得下心肠去伤害她,哪怕一丝一毫?

是在新泽西的那栋大屋,他驱车回家,看见等在门前那个抱着膝盖的小小的他,渀佛他是她所有的归依?

是在那个日暮的黄昏,他因为那个送她回家的男孩子不可遏制得产生怒意,而她勇敢的为心中所爱献出了她最纯粹的自己?

是在那场繁华的舞会落幕之后,他想要让她走,想要让她远离一切的纠葛,而她渀佛世界毁灭一般冲出车门,让他失去理智拼尽全力把她救回?

是最终无法放心和安心,在万圣节的夜晚看着她和一个男孩子寒暄,又心疼她的离开,在小雪中把她找回,抱入怀中,才能得到一夜安眠?

是得知她失去踪影可能毙命的夜晚,他心惊肉跳被几乎灭顶的恐惧袭击,渀佛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是失而复得一遍一遍承诺着让她留在身边的恍如升入天堂的狂喜?

还是回到家中,看见她温柔浅笑,挂着一个幼稚可笑的围裙时,那样从心底迸发的欢喜?

她是他一生之中最无法抵御的诱惑,让他一次有一次想要放她走,却又一次有一次忍不住张开双臂欢迎她的回归。

他想要一点点时间,让他可以放下过去,拖着孱弱的身体,许她一个幸福完满的未来。

可是,他竟然来不及。

上天没有给他这一点时间。

有的时候,命运降临之时,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后悔什么,后悔没有早一点让我知道?”

淡家儒身体一震,眉尾扬起来。

那样干净细致的一张面孔,赵枚痛恨自己在此时此刻,依旧贪看这样的一张无法割舍的容颜。

“我不是傻子。

那天在厨房里,秦沐来找我,让我看看你接到的邮包。

后来想一想,秦沐那样稳妥的人,怎么会那样沉不住气?

钱易来还说得通一点。

如果我没猜错,那是淡家玄用来威胁你的材料,也是记录了我们之间一切渊源的证据。

你不是那时就想让我知道了么?”

“我说了我后悔了。”淡家儒的低沉声音里,透露出罕有的气急败坏。

“所以你及时赶回来了。”赵枚无力地笑起来。

淡家儒静静地看着他,他们离得很近,他的呼吸甚至让她耳鬓的一缕碎发微微摆动,可是他却惊恐地发现,他们之间已经隔了千上万水,无数的海洋和陆地,以及跋山涉水也无法跨越的距离。

“小玫瑰。”

“我说了别这么叫我!”赵枚一巴掌落在他的脸上。

淡家儒不闪不避。

他们一问一答,拼凑起故事所有的脉络。

可是她再也念不下去彼此之间该有的台词。

难道要让她感谢,他一次次的疏离?

他不想要孩子,是单纯的不想要孩子,还是不想要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孩子?

她累了,累极,倦极。

21岁,终于失去,再留在他身边的全部力气。

chapter52

她茫然无措又苍凉疲倦的表情,让他心里绵绵密密无法抑制地疼痛。

生理上的疼痛和心里上的疼痛双管齐下,让他额头都渗出了一层冷汗。

“小玫瑰。”他柔声唤,用残存的力气。

“我累了,我们等等再说好么?”赵枚扭开头。

何谓百上加斤?

何谓重上加重?

此时此刻,她力气应对他的话语,她想要一个人,静静地,做一只鸵鸟。

而不是面对着他,好像进行一场无望的战争。

无论谁胜谁负,都是两个人的梦断神伤。

淡家儒低低咳了一阵,苍白着面色,静静开口,“好,我等你,多久都好。我一直记得,有一个小女孩,还没过十七岁生日,就在我面前坚定地说,她要永远等我。”

过去是负担不起的重量。

她喉头哽咽,“那时我太天真。”

她脆弱德仿佛一碰即碎,他伸出一只手,下意识地想要把她收入怀中,而她惊恐地看着他,肩膀在他触及的一刻僵硬。

修长白皙的手终于无声而颓然地放下,他太阳穴上方微微跳动,“我不逼你,我给你时间。”

“不是说送我出国么?随便哪里,我不想再留在这里。”

“好,我答应你。”

赵枚将脸埋在被子里。

她没有看见,淡家儒跄踉了一步,犹豫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那么深挚的留恋和深不见底的感情。

他的脊梁挺直,如同风中的雪松。

可是,所谓的过刚易折,也是这样的笔直。

他走到房间外面,有医生迎过来,“淡先生,您的脸色不好,不知道方不方便去心外科梁医生处做一个小检查?另外骨科的张医生说,他要和您谈一下关节的问题。”

赵枚在去往法国的飞机上偶遇邢未羽。

不知道是怎样的缘分,邢未羽竟然和她同一班飞机。

他表情惊愕,“赵枚,你怎么会在这里?”

“纵然是航空公司老总的公子,仿佛也没有限制他人出行的权力。”赵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依旧是胡乱地开着玩笑,嘴边仍然挂着笑容,小虎牙依旧那样可爱。

可是邢未羽看到了痛。

痛苦,灰暗,绝望。

他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你怎么了?”

赵枚摇一摇头,眼神空洞。//

邢未羽帮忙她拉紧毯子,空服员优雅地送上食物,邢未羽说,“给这位小姐一杯椰汁,麻烦热一下,谢谢。”

“你怎么了,生病了?为什么不舒服还要一个人出行?”

“我没事。”

“你的脸色很不好看。”

赵枚不愿意继续说话,只是说,“我怀孕了,已经三个月。”

“那他还让你自己一个人?”邢未羽皱紧眉头。

怎么会有这样的混账男人。

赵枚闭上眼睛。

自那日以后,淡家儒就失去了消息。

那一天,到了最后,他已经放低了姿态。

只是,要她怎么样,在发生了这么多之后,还能无动于衷地继续原来的甜蜜?

莎士比亚说,爱情是生长在绝崖边缘的花,想要采摘它必须有勇气。

她已经耗尽全力。

他不来,也是情理之中。

可怜钱易高升ds集团大中华区总经理,第一份工作就是每日去养和医院她的病房报到。

有一日,赵枚问,“淡家儒呢?”

钱易道,“淡先生在比利时出差。”

再就没有了消息。

她也没有力气再去追寻他的脚步。

邢未羽握紧双拳。

他曾经以为,对于他爱的女孩,如果他的爱只能让她感到麻烦和痛苦,他宁愿永远不露出一分爱意,他宁愿永远不碰她的一块衣角。

事到如今,他不禁要怀疑,他的选择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与此同时,香港。

淡家儒躺在病床上,脸孔瘦削而青白,倒是挂着一丝笑意,“钱易,一个小手术而已。”

“那也没有一下手术台就开始工作的道理。”钱易不卑不亢。

淡家儒真当自己是铁人?

刚刚换了一个膝盖处的陶瓷关节,每天要忍着巨大的痛苦做复建和物理治疗,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

他也不想要。

家中派人的佣人都被冷冷斥退。

陈妈过来看他,他也客气地请人送客。

腿部的麻药还没有失效,他就已经开始处理公文。

不工作的时候,他会望着窗外的灯火,失神。

钱易盯着淡家儒的腕骨,白皙的手腕骨头凸出,说成瘦骨嶙峋也不为过。

护士小姐每天帮他擦汗的毛巾就有十几条。

“我知道你关心我。”他压低声音咳嗽了两声,马上说,“上周通过的广告案——”

“秦沐在处理。”

“媒体方面呢?”

“有几家小报拍到了你入院的消息,不过我们已经压下来了。ds集团的股票也只是有小幅度波动,你后天出席年会的消息放出去后,已经稳定上升。”

“很好。赵承业呢?”

“赵承业已经因为参与淡家礼的投资事件而引咎辞去在淡色蔷薇中的职位,全家搬到红磡。”

淡家儒无声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响起,“她呢?”

钱易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窥见淡家儒柔软的神情,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人。

“赵小姐在巴黎安心养胎,自然很好。”

淡家儒疲倦地闭上眼睛。

当初,淡家礼走投无路,他和淡家礼做了一笔交易。

最后淡林淑英的遗产分配,淡家礼能够占到第二大利益,也是因为这场交易。

入主淡色蔷薇,逼迫赵承业辞职,也是他许给淡家礼的好处。

“你说,她会不会恨我?”

“恕我直言,淡先生,既然做了,那又为什么要回头?”

为什么?

淡家儒也这样问自己。

“我问你,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的生命中究竟会有多重要?

我为什么要回头?

其实我从来都不需要回头,因为我一直都是看着她的。钱易,我可以告诉你,我算不上是一个好人,勿论良人。

若是今时今日,这个女孩子是别人,不管她是谁我大概都不会把她当一回事,我的生命太过不容易,我也并不需要她们走进,更不需要向她们忏悔。可是她不同,她是赵枚,她八岁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她,那个时候她就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成为我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我像是个逐渐沉迷毒瘾的吸毒者,在自己安慰自己的谎言中编织着她不会影响我的梦,让现实中的她在我的世界里面扎根。”

钱易默然。

淡家儒遇见赵枚,谁又是谁的劫?

邢未羽一直未曾离去。

“你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空闲。”

“我辞了工作。”

“你爸爸想必会打断你的腿。”

邢未羽笑笑,“他不会。”

“何以见得?”

“虎毒不食子啊,他不舍得的。”

赵枚脸色一黯。

“那个人你到底见不见?”

宽阔的花园里种着不知名的花朵,钱易远远地站着,像一座黑面神像。

“你请他过来喝杯茶吧。”

邢未羽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白色的躺椅旁边,钱易办了一张椅子坐下。

“赵枚,好久不见。”

钱易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气色,听医生说她一直都很配合,每天营养餐也会按时吃完,定期产检,活动范围没有出这栋别墅。

每天早睡早起。

像一只木偶,不见一丝一毫从前的灵秀可爱。

“你怎么来了?”赵枚懒懒地问。

“他的命令,我怎么敢不来。”钱易苦笑。

“正主儿不到场,派来的大将分量再重又如何?”

“赵枚,”钱易担忧地看着她。

昔日,那个女孩子会娇俏地笑,露出一颗灵动可爱的虎牙。偶尔会为了他的一句话而反唇相讥,针锋相对,在淡家儒面前,又乖巧又狡黠,像一只猫儿。

这些年,看惯了她在淡家儒身边胡闹,反倒见不得她此刻的黯然神伤。

满脸的倦色,她怀孕八个月,脸上有些浮肿,颧骨以下却显得有点消瘦。

“他很担心你。”怕她情绪波动,淡家儒不让他透露自己关节的手术,钱易只能这样答。

担心?

呵,他已经毁掉她全部的希望,她要他的担心做什么?

赵枚拿出身边的布包,“你来了也好,这个东西我一直想要交给他。”

钱易把那一叠纸拿来看,呆在当场,“赵小姐,你疯了,你要跟他离婚?这怎么可以。小孩子没有爸爸,是不会幸福的。”

“一对心怀芥蒂的父母,勉强组织一个家庭,才会让他更不幸福。”赵枚说,“更何况,如果我不告诉他,他怎么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他可以姓赵,甚至,姓邢?”

说这话的时候,赵枚笑起来。

她无意跟邢未羽如何如何。

她也知道,无情不可耻,利用感情才可耻。

只是忍不住,想要试一试,他是不是也会痛?

chapter53

赵枚这一觉睡得并不好。

隐隐约约,有一只熟悉的手在抚摸着她的发。

赵枚睁开眼睛,看见意料之中的淡家儒。

淡家儒坐在她的床旁边,穿着一件竖条纹衬衫,白色翻领,愈发衬得脸色一片煞白,甚至白过那两片剪裁漂亮的领子。

漆黑的眼睛,在黑夜中闪亮,比月光更美,也更加清冷。

赵枚无声地翻了个身,给他留下一个后背。

“你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我么?”低落苦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枚眼中泛出泪光,急忙眨了几下眼睛,才又翻了个身。

她肚子很大,翻身很艰难。

淡家儒从座位上站起来,小心地扶着她的腰,帮她转过来。

四目相对只是一瞬间,她的视线迅速飘忽到别处。

果然,还是高估自己了,她用了这么久的时间,还是没办法面对他。

她轻轻地说,“钱易都告诉你了?你来跟我谈离婚?”

“赵枚!”他的声音彻底冰凉。

“如果不是谈离婚,你怎么会来?”

“我无意与你离婚。”

赵枚瞪大眼睛看着他。

淡家儒的面色冷凝,声音平稳,“我已经说过了,很多东西,你要了,我没有办法给你,可是我已经给了你的,我永远都不会收回去。”

“既然我娶了你,你这一生都是我的妻子。”

“淡家儒,这世上不是每件事都能够按你的心意来的。”

“我爱你。”

赵枚身体僵住不懂,一瞬间,心神巨震。

我。

爱。

你。

仅仅只有三个字,却好像是一字一字敲打到她的心里。

在她心上生根,发芽,还开出了芬芳的花朵。

心里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赵枚别过脸。

他嗓音沙哑,“赵枚,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要从那本《小王子》中抬起头,看见花园中的你。

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一件事,也是从那本《小王子》中抬起头,看见花园中的你。

很抱歉,我以最随意的态度接近你。

很抱歉,我以最恶意的初衷爱上你。

很抱歉,我以最差劲的方式爱着你。

可是,”淡家儒苦笑,那沙哑沉郁的温和嗓音,那声音中夹杂着的无奈酸楚,在黑夜中无比明晰,“可是,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再是一个会爱的男孩子了,没有人教过我。”

心疼到几乎无法呼吸,原谅的话语却无法吐出喉咙。

他在向她告白。

这个冷漠深沉宁愿将所有的想法藏在心里高傲到无以复加的男人在以那样柔软脆弱的礀态告诉她自己的内心。

十八岁,北京,万圣节。

她用一百元人民币买下的愿望,我想要淡家儒。

终于实现。

可是为什么,当梦想达成的那一刻,她竟然没有办法回应?

原来,她对他的爱,并没有强大到可以轻易原谅一切。

他说了爱她,可是这样的爱又有多少价值呢?

钟心怡说,男欢女爱,终究抵不上父母亲情。

在他这里,是不是还要加一句,情意虚空,终究抵不上权势名利?

“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你会不会选择这条路?”

会不会让她一个人无助彷徨,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人走到今天这一步?

会不会在她最爱他的时候给她当头一击?

会不会想要和她一起放弃权势荣华,以及那刻骨的恨意,去一个安详的所在,度过余生?

“不会。”淡家儒似乎非常疲惫,“我会用一个更好的方式做这一切。”

/> 有什么更好的方式?

想来他的反复犹疑,想来他将她排出在淡家的争权风云之外,都是因为如此。

他想要报复,可是又对她不忍心。

可惜到最后他还是做了。

而且,不悔。

她真希望他能够说谎。

赵枚的眼泪从眼角淌下来,“我们离婚吧,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不会同意。”他语气淡漠,语速很快。

“我们在新西兰注册结婚,没有提交港交所,不会分你的庞大身家。”

淡家儒压抑怒气,“赵枚!”

“你走吧。”赵枚淡淡一笑,“走之前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个名字,不会浪费你太多时间。”

淡家儒定定地看着她。

她眸光泛着水意,却不闪不避,映着他惨白如纸的面容。

他的手抚摸着她的面颊,“不可能,我绝对不会放你走。”

“难道你没看见邢未羽还在楼下等着么?”

淡家儒表情一凝,如同被当头一击。

赵枚不是没有伤他的本事,只是三番两次,她都不舍得也不忍心。

“你不必舀不相干的人激我。”失控之后,他再次恢复冷静自持。

“你说过我是自由的。”

“你也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

“我后悔了。”

“我也后悔了。”

“可是你刚刚说你不后悔。”

淡家儒捏住她的下巴,指尖颤抖,“我们之间,后悔与否是没有用的。”

“你究竟要让我怎么样?”赵枚怒视着他,“你要我怎样再留在你身边?你难道要毁了我才甘心?”

他拉住她的手腕,“你明知道我希望你幸福。”

赵枚摇了摇头,“家儒,我是真的没办法跟你一起走下去了。”

淡家儒蓦地站起来,“算了,我们以后再谈。”

不顾她的抵触,他轻柔怜爱的一个吻,落在她的手心。

渀佛被烫到了一样,赵枚忍不住微微颤动。

溶溶月华流入走廊,邢未羽孤零零地站了很久。

见淡家儒从房间中出来,冷冷一笑,“怎么,现在才知道关心她了?

明明知道她怕黑,还让她一个人在空荡的房间里等你。

明明知道她想要一句承诺,却连一句都不肯跟她说。

明明知道她的敏感脆弱,还要把家族恩怨摊到她面前,让她不得不面对。

她才只有二十一岁,你知不知道别的二十一岁的女孩子是如何天真无邪?”

“她对你倒是知无不言。”

“那是因为我有耳朵。”邢未羽目光灼灼,言辞锋利。

“我们之间的事情,外人又能明白几分?”

“你们,不久之后就变成了你和她吧?她不是要离婚?”

淡家儒冷冷一笑,不欲与他多言。

“她真是用尽青春和热血,将你宠成如今这种模样。”

“请邢先生冷静一下,控制你的语气。”

邢未羽嘲讽一笑,“你能给她什么东西呢?

权势?

地位?

珠宝?

金钱?

美食?

这些我也能够给她。”

淡家儒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嘴角,绷紧的下颌却泄露了他的情绪.

淡家儒一言不发,心口不受控制地收缩起来。

心绞痛的症状,他深吸了一口气。

别墅入住了不少工作人员。

一日邢未羽进门的时候,看见两个黑衣的保安。

“他限制你的自由?”邢未羽不可置信,“这是二十一世纪,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这是非法囚禁!你完全可以告他!”

赵枚静静地凝视着他,“你待如何?”

“我带你走。”

“我不能跟你走。”赵枚说,“我不能利用你的情意去完成我的私心。”

“我心甘情愿不行么?***我不喜欢你了不行么?”

这是邢未羽这个谦谦君子,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脏话。

很多年后赵枚忍不住想,如果那一天没有上邢未羽那辆悍马,会有什么结果?

可惜一切没有如果。

后面有车子在追。

邢未羽一直开到了300.

撞击。

疼痛。

她惊恐地喊,“邢未羽,快找人救救我的孩子?”

钻心的疼痛。

其实只是撞上了路边停靠的汽车而已。

可是她是一个怀孕9个月的孕妇。

邢未羽看见rǔ白色皮质座位上殷红的血迹,身子倏忽间僵硬,脑中一片迷茫,他只知道打开车门抱紧她往外冲。

赵枚连昏倒都不敢在颠簸中皱着眉睁开眼睛。

她从未像这样清晰地感觉到她腹中已经基本长成的小男孩,她惊恐地捂着肚子,“我的孩子……”

邢未羽从没见过她流泪。

再伤心,她在他面前,也只是笑。

他有时候会想,她是不是已经把所有的泪,都留给了那个男人?

此时此刻,她的泪,烫到了他的心,他第一次这样底气不足:“没事的……没事,一点儿事情都没有。”

赵枚在极致的恐慌和疼痛中,只能感觉到他的嘴一张一合。

“羊水一度污染!”

“羊水二度污染!”

“羊水三度污染!”

尖锐的声音钻入她的耳朵。

“术后加强抗感染!”

淡家儒正在休息室小憩,葡萄牙,商务会谈之后。

他做了个噩梦。

鲜血,铺天盖地的鲜血淹没了他。

视野里一片血红。

她在哭!

他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浑身上下如同从水中捞出来,全是冷汗。

他心神不宁,勉强推了两片药,开车回他在葡萄牙的公寓。

胃部剧烈地疼痛,他早已经习惯了疼痛,胃痉挛更是由于爆发频繁而成为他病痛中最容易忍耐的一种。

可是此时此刻,这样的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

坐在驾驶席上,他直不起来腰部,恶心让他全身泛起了**皮疙瘩,干呕了半天,似乎苦胆水都吐出来了。

心中有一种灭世一般的恐惧感。

他几乎急不可耐地想要寻找一张温暖的床,一片安定,一点吗啡。

恍惚之间,是一辆卡车冲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将刹车一踩到底,卡宴的车轮在马路上划出刺眼的火星。

chapter54

当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失去她的一切希望之后会怎么样?

或许会枯萎。

或许会腐朽。

然而时间会如流水一样缓缓滑过去的。

赵枚的耳边经常响起当年凌云大师所批的命格。

那个痴妄的张婉茹终究为了利用的爱恋付出了性命。

那个福气深厚的蒋玉菡终究在她的蜜糖罐里快乐地想着明天穿什么衣服配什么珠宝。

而赵枚呢?

她终于开始长大成人,以极其惨烈的方式。

二年过去了。

那日在宁承业的酒店开业那天的聚会里,赵枚挽着钟心怡,笑吟吟地喝着自己手中的长岛冰茶,现场的司仪几乎要把开业仪式办成婚礼,台上的宁承业依旧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西装,程韵温柔似水地站在他身边,一对十分般配的璧人。

这是2010年的冬季,北京的东四环,宁承业的志得意满感染了身边的人,大家忍不住低声欢呼起来。孩子心性被充分调动,口哨声络绎不绝。

邢未羽是最后进场的。

钟心怡看着邢未羽递上一个厚厚的红包,在赵枚耳边悄声耳语,“要是按照红包的厚度计算感情的话,宁承业和邢未羽算得上的兄弟情深啊。”

邢未羽一贯风度翩翩,穿着炭灰色西装,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在全场逡巡了一周,这才走到赵枚身边。

钟心怡说,“我要去取一块苏格兰芝士蛋糕,你在这里等我。”

赵枚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赶回来了?”

邢未羽倾身拥抱她。

赵枚闭上眼睛,伸手回抱了他一下,“你都来了,我自然也要赶回来。”

他将赵枚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嗯,今天这样子不错。”

赵枚很久没有打扮了,钟心怡活像是打扮女儿一样,仔仔细细把她当洋娃娃收拾。她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很久,钟心怡赞叹,“我的眼光真好啊。”

无肩带的枚红色小礼服,紧紧包裹着年轻而姣好的身体,黑色的细高跟漆皮高跟鞋,来自最伟大的鞋匠——jimmy choo。黑色长发披散在莹润白皙的肩头上,脖颈纤长,xiōng前饱满,纤腰翘臀细腿。

她披着一件纯黑色的狐狸毛披肩,越发显得皮肤欺霜赛雪。

当然这一身,都是钟心怡送的礼物。

她在唇上简简单单抹了点蜜桃味道的唇膏。

她咧咧嘴,镜子中的美貌女子也对着她笑了笑。

她还年轻,只有二十四岁。仍旧拥有一副无比惹火的美丽皮囊。

谁知道这个女孩子曾经生下来一个可爱的的男孩子,却在来不及见他一面的时候就得知他因为先天性主动脉反转的手术中的小问题而消失在这个世界呢?

那个她曾经心爱的,期待的,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的孩子,就这样变成了不肯在人世间停留的小精灵。

钟心怡笑,“嗯,你这副样子,不知道该让多少人神魂颠倒。”

赵枚浅浅地漾出笑容——她已经没有力气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有相熟的公子哥儿走过来和邢未羽碰杯,“这么大的一个美女,你的女朋友?”

邢未羽只是笑笑,赵枚也不说话。

人走了,邢未羽问,“你怪我么?”

“为什么怪你?”

邢未羽面上闪过愧疚和痛苦,“如果不是我坚持带你走,如果不是我开车不小心,如果不是我——”

“够了,你还要让愧疚折磨你多久?”赵枚不在意地笑笑,“何苦把自己看得太重?本来,这些都是命。”

“我怎么都不知道医学系的高材生会相信命运这种东西?”

“我一直都相信。”赵枚叹了口气,“见过了这么多的悲欢离合,爱恨生死,就忍不住更加相信。”

她盯着杯中摇曳的液体,“我以前一直以为,命运这种东西或多或少都可以因为人的努力而有稍许不同。却原来,当命运降临的时候,不管你是谁,能够做的,只有承受。”

邢未羽举起酒杯,“为了命运,cheers。”

赵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邢未羽苦笑,“两年了,你和我都是一个人,为什么不肯试一试?”

“你怎么比我还糊涂,”赵枚的笑容更加苦涩,“如果可以试一试的,那么芸芸众生何苦为情所苦?”

“你遇见我的时候,太早了。”她叹了口气。

邢未羽拍了拍她的肩膀,终于绝望。

他和她遇见地太早,他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那个以淡家儒为全部希望的小女孩。

如果他是现在和她初相逢,没有见证她和淡家儒的那些过往,或许真的可以平平淡淡做一对恩爱的夫妻。

他和她又相识太晚。

他没有办法在赵枚8岁之前遇见她,没有办法在她还没有爱上淡家儒的时候走进她的生命。

她不由自主抚摸自己的小腹,那里的一点点妊娠纹淡去之后,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这些年,她在邢未羽的帮助下回到北京,重新开始学业。当然,邢未羽为此动用很多关系和手腕。

她一直感激邢未羽,他已经成为她最好的朋友,甚至亲人。

关于赵承业做过的一切,她已经不愿意追问,赵承业来北京看过她一次,从他灰败的表情,她已经能够看出当年的真相。

她想起二年前,她生完宝宝之后休克了一天一夜,邢未羽面色苍白地守着他,看着她单薄得像纸片一样的身体,惊慌到害怕薄薄的被子压坏了她。

孩子是她最大的牵念,她问他,孩子在哪里?

邢未羽痛苦地摇了摇头。

孩子是先天性主动脉反转,手术也很容易。

赵枚闭上眼睛,可以背过来手术步骤,打开心脏,找到主动脉,切断,扭转,缝合,关xiōng。

手术很成功。

那又是什么东西,夺走了那个或者像他英俊无匹的父亲或者像他愚蠢的母亲那样的一个小宝宝的生命呢?

想来也是讽刺,是因为当地医院没有专业硅胶,纱布粘结在伤口上。

他是淡家儒的孩子。

淡家儒是谁?

即使在大部分时间在校园和医院里,即使不刻意看报纸和杂志,她也知道他的消息。

哪怕他深居简出,并不经常参加企业活动。

他收购日本最大的彩妆品牌。

他以1.5亿港元购入石澳大浪湾的一块地皮,花费上亿来装修建,建造全港最贵的大屋之一。

他与恒隆地产陆家联合开发十几亿的房地产项目。

他是ds国际全球130个国家几十万员工的帝王。

他身家无数,他富可敌国。

可是他的孩子,却死于简陋的医疗设施——一块纱布。

真是这全天下最可悲的笑话。

当年淡家儒很快就找到了她。

应该说,淡家儒的律师很快就找到了她。

送来的是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他不来的时候,她感觉到悲伤而解脱。

可是他的律师来了的时候,她被一片绝望占领。

她知道他们终于走到了尽头,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孩子,也已经不在。

她把离婚协议书打开来看,显然,淡家儒已经知道了孩子已经不在,因为没有任何与抚养权有关的问题。

陈可可大律师,李大状的得意弟子,似乎已经将财产条文背得一字不差,“淡先生将其在新西兰的一半产业过户到赵小姐名下,包括两处公寓,两处农场,一辆astonmartin,本应该是赵小姐22岁生日的礼物,寄养在沙田马场的一匹马,瑞士银行保险柜中的几样珠宝,ds国际在纽约证交所上市的a股股票,ds香港港交所上市的股票,尖沙咀的两家店铺,北京海淀黄庄的一个公寓,以及一张支票。”

陈可可将支票推过来,赵枚竟然还有心情数了数。

哈,八个零。

赵枚疲惫地摇了摇头,“他倒是慷慨。”

本来,淡家儒和她在新西兰婚后的共同财产少得可怜,他实在没有必要给她这么多产业和钱财。

赵枚把文件推回去,“这我不能签。”

陈可可笑一笑,职业化的笑容,说不出的意味,“这不是赵小姐想要的结果么?”

她说,“我不需要那么多钱。他也不需要给我这么多,我只要我应得的。”

陈可可问,“那您看什么是您应得的呢?”

赵枚感叹,“是啊,什么是我应得的呢?”

陈可可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想起雇主严肃的制止,不敢吐露他的病情。最终她说,“您的那辆阿斯顿马丁非常漂亮,我在淡先生公司担任法律顾问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一直给人以淡漠冷硬的印象。我们这下做下属的,从来不敢在他面前犹豫一下,多说一个字,可是我很清楚地记得,那次在迪拜,我们赶着参加一个会议,他在车里由医生注射一支心肺系统的药品,整个人苍白得几乎透明,手都是颤抖的,可是他却微笑着看着路边的led广告牌,他说,这款酒红色的touchtronibsp;volante怎么样,你说一个喜欢看老电影,崇拜007的女孩子,会不会喜欢跟他开同样的车子呢?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那样温柔地笑,好像身体上的痛苦都不值一提一样。”

赵枚觉得心里揪痛,好像有一只冰冷的刀子捅进去,不断搅动,再悄无声息地抽出来,不带一滴血。

他说他是爱她的,他确确实实是爱她的。

他想要为她打造一个二十二岁的生日礼物,想要她高高兴兴地笑,可是在发生了那么多之后,在他在她的身体和心灵上留下那么多创伤之后,在她看着张婉茹死,看着淡家礼和淡家儒为了利益交换碰杯,看着父亲老迈灰败的脸,面对了当年的恩怨和后来的伤口,当他的占有欲和她的任性共同害死了他们的孩子之后,他的好已经不足以抵消这一切。

她说,“我只需要新西兰的两个农场和海淀黄庄的公寓。”

陈可可隔日再次来到医院,一切都依照她的心意,真的只有两个农场,她签了字,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幸福。

邢未羽自从国库司调到商务部,本应该春风得意,可是他整个人都被某种悲苦和忧郁笼罩。

他需要一个女孩子去温暖他的心,但是赵枚知道,她没有心也没有力。

只是很多应酬场合,他苦着脸说“赵枚,我需要一个舞伴。”的时候,她没有办法拒绝。

钟心怡说,“你看看这一屋子的人,包括那个活猴子一样的宁承业,哪个比邢未羽强?”

赵枚随手指了指,“那个,倪小公子,不是也很不错?”

钟心怡和她咬耳朵,“我跟你说啊,这个倪小公子可不是什么好果子,你看他温文尔雅斯斯文文的样子啊,其实私生活混乱,男女通吃呢!”

赵枚又喝了一杯酒,才指了指另一个气质绝佳的男子,“这个怎么样,神外的第一把手。”

钟心怡说,“唉,倪小公子至少还是男女通吃,这位可是纯粹的gay啊。”

赵枚说,“那条纹西装的那个呢?你看前簇后拥的,一看就知道是天之骄子。”

“你疯了!”钟心怡撇撇嘴,“那可是邵永之!邵恒之就已经邪乎了,他哥哥不得是暗黑**oss?”

赵枚本来就是打趣,又喝了一杯白干,此时才说,“看来你已经把全场的男士底细都摸清楚了,你不会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吧?你老公——”

钟心怡大红脸,“我不跟你说了。”

那晚赵枚喝得很醉,钟心怡把她抬回去的时候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来北京玩的时候自然和赵枚住在一起,赵枚喝醉了不闹也不疯,横躺在床上不动弹。

钟心怡洗完澡想要把赵枚叫起来洗澡,拍拍她的脸才发现她脸上冰凉的一片。

钟心怡心疼地问,“赵枚,你怎么哭了啊?”

赵枚忽然呵呵笑起来,眼神虚幻而迷蒙,“我好想你啊,我的小哥哥。”

钟心怡问,“说什么呢你?”

赵枚迷迷糊糊抱着钟心怡的胳膊,“小哥哥,明明都知道不该跟你有什么关系了,为什么还要梦到你呢?真丢人。”

chapter55

邢未羽赴上海出差,作为代表参加一个联合国贸易司主办的亚太联合发展项目。

晚上的宴会地点定在金碧酒店,邢未羽跟她开玩笑,“赵枚啊,赵枚,改天领你回我的家乡去看看,我从小玩的那个夜总会名字叫做金碧辉煌。”

“好俗。”

邢未羽说,“小姐,你难道不知道么,大俗即大雅。”

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衣香鬓影,这个国际级的商务会议,汇集了联合国贸易司p3以上的高管以及亚洲发展银行和世界发展银行的高级职员,当邢未羽从车上将她引下来的时候,她看见邢未羽的好朋友倪显赫身边伴着的新闻联播上才能看见的“大人物”。

“你怎么不说这场面这么大啊?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邢未羽说,“你不能这么不够朋友意气。我看你跟邵永之邵恒之讲话的时候也没怎么客气啊,怎么看见他们的老爹反倒紧张了?”

大厅的中央摆着一架优雅漂亮的黑色三脚架钢琴,穿着酒红色丝绒长裙的长发女子在弹着优雅的乐曲,场地插满了香槟色的花朵。

邢未羽需要跟很多人寒暄,赵枚穿着一身纯白色单肩礼服裙,肩部细细碎碎镶着白水晶,脚上是白色矮跟鞋,露出干净细致的双肩。

赵枚脸上的微笑完美得宜。

邢未羽走到一个太平绅士般的老人面前,“谢先生。”

“这位小姐是——”

“我的女伴。”邢未羽眨了眨眼睛。

“哦,这位小姐年轻漂亮,你真是好福气。”

谢先生的杯子前倾,和邢未羽手中的碰碰,压低声音,“政府在南阳规划的那块地——”

“谢先生尽管放心,您上次送来的标书我们已经仔细研究过了,哪天有时间的话可以详谈。”

谢先生目光一顿,赵枚不知为何心中一紧。

谢先生说,“来,小羽,ds集团的淡家儒先生到了,我们去跟他打个招呼,我介绍他给你认识。”

赵枚一句话都听不清了。

邢未羽充满歉意地握住她的手,赵枚苍白着嘴唇勉强笑笑,“我去外面吹吹风。”

她在露台喝了一杯白兰地,手包里面是davidoff的女士香烟。

烟,酒,安眠药,大麻,这四样东西是她的无双法宝,这让她镇定。

堕落?

不,她控制着剂量,一点大麻没有办法让她上瘾,一点安定没有办法让她致幻。

邢未羽过来找他,脸色不太好,“赵枚,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来上海会见原材料供应商,我们立刻就走。”

邢未羽拉着她的手,急匆匆地穿过绅士淑女组成的人群障碍,想要脱身。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赵枚其实一直都知道,他们有一天,终究会重逢。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天在这样一个毫无准备的场合降临了,她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她手里竟然还燃着半截香烟。

她把它匆忙地塞入包里,手颤抖地不像样子。

邢未羽站住脚步,他和她一样——已经看见了淡家儒。

淡家儒穿着一身修身的黑色西装,雪白的翻领,里面工整的白衬衫,黑色领结,白皙料峭的一张清冷面孔,身材越发瘦削修长。

他身边是一位穿着黑色礼服长裙裙摆缕空的美貌女郎,身后跟着他的助理和秘书。

他们跨上两节台阶之后进入大厅。

淡家儒苍白着一张瘦削漂亮的面颊,隐隐带着萧索的矜贵,竟然让这些心高气傲的来自全世界各地不同身份的成功人士不由自主立刻让出一条路来,赵枚僵硬着被邢未羽拉到一旁。

他的眼光似乎在她的脸上扫了一下,清冷中含着几丝隐忍灼热的视线让赵枚心头一颤,忍不住退后一步,邢未羽扶住她的腰,赵枚靠着他的肩膀无声却大口地喘着气。

淡家儒身边的女子紧紧揽着他,他的目光只有一瞬,让赵枚怀疑他是否看见了她,他若无其事地经过了她的身边。

他走路并不快,然而步伐很稳。

他就这样走了过去。

傍晚的时候下了场小雨,酒店干净的白色墙壁外面是一片修建地干净平整的草地。

邢未羽扶着赵枚走出去,走出喧闹的大厅,夜显得更加静谧。

几盏复古的路灯让夜多了几分温柔。

寒气和湿冷自小腿蔓延而上。

赵枚趴在邢未羽的肩膀,闭着眼睛,却不断地看见淡家儒的脸。

她竟然在想,在发生了那么多之后,她竟然在想,为什么他又瘦了那么多?

“我送你回去。”邢未羽说。

赵枚叹了口气,“我才想起来,我们原来住这间酒店。”

邢未羽担忧地望着她。

赵枚一向最会笑,“你先回去吧,这是个重要的场合,对你的仕途想必也很关键。”

“你懂什么仕途?”邢未羽嗤笑,温柔地说,“没关系的。”

“你回去吧。”赵枚抱着肩膀,“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邢未羽犹豫再三,看着她想要独自啃噬伤口的表情,终于同意。

“照顾好自己。”

赵枚没有听见这句话,赵枚只是在想,那是他么?

是啊,那怎么可能不是他呢?

他身边有着漂亮的女伴,他身后跟着他的班底,他眉目清隽,他英俊到让人动容。

那怎么能不是他呢?

赵枚打开手包,名贵的内里被香烟烧出一个洞。

她真不知道该如何赔邢未羽。

她苦笑,抽出一支烟,叼进嘴里,打火机找到了,却怎么都打不着。

“要借个火么?”沉郁温和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如同管弦乐器最高贵的演奏时的乐色。

赵枚张大嘴巴,细长的女士烟落入一只修长漂亮的手中。

她转身就走,在抬起头来见到这个人的脸之前。

“等等。”

赵枚低着头往前走,走得更快。

淡家儒低声叹了口气,带着无奈的眷恋温柔,“小玫瑰。”

赵枚走不动了。

她定定地站着,没有回头。

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头,一回头就要重蹈覆辙,一回头就要万劫不复。

回头了会变成那只有着鲜活的躯体却没有魂魄的恩达米恩,回头了会变成一块终究会在岁月中腐朽的木头。

她二十四岁了,不再是那个以这个男人为天,以爱这个男人为唯一事业的小女孩。

一步。

两步。

三步。

在三步的挣扎之后,她终究是逃不过一切诅咒,她终究还是回头了。

他正在静静地凝望着她的背影,影子被黑色雕花柱子托起的珍珠白色路灯光芒拉得很长。

有小股的热流从眼角滑落。

原来她还是会落泪。

二年的时光之后,他在路灯下拖着寂寥的影子,再一次叫她,小玫瑰。

一身奢华的精致西装,衬着一张苍白如纸的英俊面容,他又叫了一声,“小玫瑰。”

他相亲走了几步,“这两年你好么?怎么好不容易碰见了就要走?”

赵枚抱着小臂,瑟缩的冷,“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什么都好。”淡家儒笑笑,“说你这两年的生活,说你平时做什么,说你在学校的活动,一切,什么都可以。”

赵枚低下头,看见一大滴眼泪落入青草下湿润的黑色土壤中。

“太晚了,你住哪个房间,我送你回去。”

“……”

“他待你好不好?”

赵枚茫然地看着他,眼睛中仍有迷蒙的雾气。

“那个男孩子,刚才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他叫邢未羽是不是,看得出来是个大有前途的年轻人——”

赵枚皱紧眉头打断他,“他有没有前途跟我有什么关系?”

淡家儒敛了脸色,“你们没在一起?”

“我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

你能给她什么?

我也能给她。

那个男孩子曾经在他面前这样说。

在她艰难地剩下他们的男孩休克昏迷的时候,当那个孩子停止呼吸的时候,他也经历了人生中第二场车祸。

车子和一辆大卡车相撞,摩擦使撞击的力量减轻,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也仅仅是一副残破的皮囊而已。

刚做好关节手术的左膝盖软骨断裂,关节移位。

右大腿踩刹车过度,肌肉严重拉伤。

脊椎骨折,小腿和大臂三处骨裂。

冠状动脉出现问题,左心出现衰竭症状。

他在葡萄牙做了一场手术,直接飞回了香港,先后做了七场手术。

医院发了病危通知书。

他在icu住了两个星期后,吩咐法律顾问拟好了离婚协议书。

若是他连一个勉强康健的身体都没有,又怎么能许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可是,她一个人的话,他又如何能够放心。

淡家儒解开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下次别忘了穿外套出来。”

他身上清冽矜贵的苍翠气息扑面而来,他已经将外套披在她的身上,随即低低咳嗽了一声。

“我不冷,也不需要你的外套。”

淡家儒抿了抿唇。

“你穿回去吧。”

淡家儒摇一摇头,“送你回房,我还没有那么弱。”

赵枚看着他的眉间褶皱,忍不住心中钝痛。

“那就快走吧。”她匆匆回答,手在他的外套边缘收紧。

分别的时候,淡家儒低着头说,“今天太晚了,洗个温水澡早点睡,改天出来坐一坐。”

“我马上就回去了。”

“没关系,我经常到北京出差。”淡家儒笑了笑,“你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淡家儒和赵枚一起站在门前。

赵枚说,“你先走吧。”

淡家儒笑笑,“你进去吧。”

“你先走吧。”

“你进去吧。”

“你先走吧。”

淡家儒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好,我先走,好好睡一觉,还有,女孩子要少抽烟。”

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里,赵枚才像做贼一样赶紧打开门,关上门。

那天晚上,她做了很多梦。

她不知道在何处受了伤,走路的时候留下一片血红,心中又对淡家儒怀着巨大的怒气,不愿意开口说话,淡家儒捂着心口追上来,膝盖一软,竟然单膝跪在地上。她急急忙忙去拉他,可是他倒在地上,在她的血里,像一朵苍白华丽的花。

一会儿又是春光明媚,一年中最好的时节,她在阳光下为他整理雪白的衣领,整理好领带的弧度,他的袖扣在她的手心里闪着光,而他微微牵起嘴角,笑的温柔。

她枕头上坐着一个小天使,有葡萄一样的黑色眼睛和肥嘟嘟的米其林手臂,朝着她笑,淡家儒把小天使抱在怀里,她温柔地看着他们。正在高兴间,天使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接着又是花架,他在里面静静地看着那本《小王子》,那样雍容矜贵的礀势,穿着白色西裤白衬衣,脸庞异常精致好看,她跑着去舀冰淇淋,而他一直在那里。

只要她回头,他一直在那里。

他睡得不踏实,醒来的时候是三点半。

她又吞了两颗安定。

这才睡到了第二天早晨九点,打开箱子,收拾衣物。

扮演好邢未羽的女伴角色之后,她还要回学校继续当学生妹。

洗了个澡之后,她看着自己淡青的眼圈,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换上运动装去楼下酒店餐厅吃自助餐,蒜蓉面包配奶油蘑菇汤,她大快朵颐。

自助餐厅不比其他酒店内高档餐厅,碗碟碰撞的声音和取食的声音混在一起,显得十分嘈杂。

所以当赵枚喝了一大口汤之后忽然发现四周地静下来的时候才觉得分外诡异。

一道yīn影挡住了上午的脉脉阳光,赵枚擦了擦嘴抬起头来,淡家儒正侧着脑袋,默默地注视着她。

赵枚揪起餐巾继续抹嘴角。

她一时间无话可说。

淡家儒竟然坐了下来。

赵枚僵着身子,“淡先生,我要先回去了,下午一点的飞机。”

淡家儒眸中闪过痛色,“我们已经生疏至此了么?”

“我实在想不出叫你什么好。”

“你可以像以前一样。”

以前?

赵枚回想起来,以前她靠在他身边撒娇的时候拖长了声音叫家儒,以前她窝在他怀里说着玩笑话的时候叫他大少爷,以前她情深意切地带着少女的小甜蜜小欢喜叫他,小哥哥。

现在?

他们是隔着那么多事情的一对离异夫妻。

淡家儒的唇角逸出几句压抑的低咳,他掩着口平复了很久,才说道,“至少不要连名带姓。”

赵枚妥协,“家儒。”

淡家儒总算露出点微弱的笑意。

赵枚说,“我这会儿一定要走了,我得赶飞机呢。”

淡家儒拉住她的手腕,赵枚忽然慌张起来,“我真的得走了,再晚赶不上飞机了。”

“我送你回去。”

“浪费机票。”

“民航公子提供的机票?”

“你查了邢未羽?”

“我两年前就查了他的底。”

“够了。”赵枚想要挣脱他的手臂,淡家儒却不肯放手,“你一定要和我在这里争执么?”

赵枚看见透明玻璃外似有似无飘进来的目光,无奈地问,“你想要怎么样?”

“我说了,我送你回去。”

“从北京到上海,不是从中环到铜锣湾。”

“我知道,我搭自己的飞机来。”

他的眼光诚恳而温柔,赵枚能怎么办?

淡家儒接着说,“正好你在飞机上可以告诉我,这两年你过得怎么样。”

赵枚不由自主说话带刺,“我过得怎么样与你何干?”

淡家儒白了脸。

“我相信你若是想知道,自有千种方法知道。”

“可是我想听你亲口说,你知不知道我——”淡家儒顿住。

我想你。

后面两个字隐入沉默,所有的渴望也随着这两个字一起被吞入腹中,

淡家儒自己都要感慨,这强大的自制力。

只因为他的小玫瑰,经过了太多本不应该降临在她身上的风霜雨雪,所以需要更加珍重地对待,小心翼翼,不敢随意触碰一片花瓣。

她值得的。

赵枚忽然坐下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以为两年前,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若是没有昨天的偶遇,你大概也不会想要来找我。你就当没见过我,我也只当自己做了一场梦,我们各自继续原来的生活,不好么?”

“那么你经常梦到我?”淡家儒挑一挑眉毛,反倒笑了。

赵枚恨不得撕了自己的嘴。

“我猜对了?”

赵枚面无表情,“我的睡眠质量一向好,从不做梦。”

“其实你猜得对,这两年,你在哪里,做什么,你什么时间上什么课,甚至你周末在寝室看了什么电影,我确实都知道。

要知道一个人做什么,其实也不是那么难。

我的书房里有一整个抽屉,里面全部都是这样的资料。

可是,说实话,我不大敢看。

我只需要确定你过得还不错,就足够了。

因为我怕我看了,会忍不住找你。

结果你还是出现在我面前,你说,我该怎么办?”

“可是我们回不到从前了。”

“我们为什么要回到从前?我可以带着你去将来看一看。”淡家儒轻轻握着她的手。

赵枚只是疲惫地闭上眼睛,“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爱你了。”

淡家儒将一张卡片推到她面前。

赵枚惊讶地看着他,那熟悉的卡片上写着:我想要淡家儒。

那年的万圣节,那年的雪,她用一百块钱买的许愿卡片,那年他的怀抱温暖。

“怎么会在这里?”

“有心的话,自然不难。”

是啊,赵枚几乎忘了他是淡家儒。

无所不能的淡家儒。

赵枚苦笑,“这曾经是我最大的奢望,如今早已经被绝望代蘀。我已经要不起你了。”

他给了她太多的寂寞黑夜,太多的冷雨清光,不知道要多少明媚阳光,多少缤纷灿烂,才能烘暖那一颗心?

思念层层叠叠,徘徊不去。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那么眷恋呢?

绕树不去的眷恋,在岁月里面凋零的爱,又该何去何从呢?

56-60完5结

chapter56

赵枚打开笔记本电脑,百度,淡家儒。

内事问百度,外事问谷歌,房事问天涯,说的一点都不错。

最上面一条是百度百科,接下来是各项新闻。

赵枚咬住嘴唇,上面写着,“ds集团全球总裁及首席执行官淡家儒先生在养和医院召开新闻发布会,淡家儒先生亲口否认病危传言。”

视频加载地很慢,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看见了他的脸。

他身上穿着一件深灰色苏格兰格子的休闲西装,白色丝质衬衫,线条优美的脖颈上系着一条深蓝色的男士细条丝巾,掩映在衬衫领子后面。他嘴角带着公式化的笑意,坐在套房会客厅的豪华座椅上,微微抬起下巴,神情轻松自在。

赵枚从视频看不出当时的具体情形,但是攒动的黑色人头可以证明当时房间里挤满了记者。

闪光灯不停地映照在他的脸上,他微不可查地浮现出一抹倦意。

钱易坐在淡家儒的旁边,舀起话筒说,“感谢各位记者朋友的关心,淡家儒先生今日忙里偷闲,召开记者发布会,以解开大家的疑惑。不过淡先生公务繁忙,所以只能回答五个问题。”

钱易熟练地应对媒体,先点了一个长发女记者。

“我是《新闻报》记者,淡先生您好。淡先生看起来精神很好,请问淡先生最近身体状况如何呢?”

淡家儒瘦削面孔冰冷疏离,“谢谢大家的关心。我在进行关节移植复健,难免要忍受物理治疗中的诸多疼痛。除此之外,可能要小心感冒?毕竟最近天气转凉。”

他竟然开了个俏皮的小玩笑。

但是关节?

赵枚的心中突突一跳,他是什么时候换的关节?

“淡先生的两年前的关节手术之后在葡萄牙发生车祸,请问那次车祸是不是严重影响了您的身体健康呢?”

“托养和医院的诸位医生并周静南医生的医治,我很幸运地自那次车祸中康复。”

车祸?

赵枚脑中渀佛滑过一道晴天霹雳。

这两年,她一直尽量避免他的消息,大陆媒体的报道大多针对商业举措和娱乐绯闻,很少去关心他本人的健康状况。

她竟然都不知道他竟是从死神处走了回来。

一灰色马甲男记者站起来问,“淡先生,今日船王钟世荣的大房长女钟心凝与同性恋人公然结婚,请问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淡家儒道,“我不对他人感情发表评述。”

“请问淡先生若是与同性往来,是否会对公众坦白?”

香港正规报纸也足够八卦犀利,竟然是在怀疑淡家儒是gay?

淡家儒面色不动,“这个假设不成立,我三年前已经结婚。”

画面立刻对准他左手无名指。

一圈无比熟悉的素戒暴露在镜头面前,那是她曾经在夜半抚摸过的戒指,那是她在神父面前和他交换的戒指,那戒指内侧还雕刻着他们名字的首字母,那是——他们的婚戒。

媒体因为他骤然公开自己的婚讯炸开了锅,另有记者急忙站起来问问题。

赵枚再也看不下去,匆匆关了窗口。

邢未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枚,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失魂落魄?”

“没事。”赵枚掩饰一笑。

邢未羽问,“是他?”

“什么他啊。”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自那日在上海见到淡家儒,你情绪一直不对,你是不是打算回到他身边?”

“怎么可能?”赵枚苦笑,“当初千辛万苦才离开,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你一直魂不守舍。”

“我只是有些事情不明白。”

“与你何干?”

“我必须弄明白。”

邢未羽无奈地摇了摇头。

赵枚又查了很多报道,大部分报道都是语焉不详,浏览了十几个网页之后她终于死心。

钱易来得正是时候。

赵枚历练到今时今日,除了淡家儒,天王老子亦可以应付。

钱易推过来一只乌木盒子。

“这是什么?”赵枚打开来,发现盒中静静躺着一只陈旧的手表,红色丝绒小盒中,是一只镶着巨大方钻的戒指。

曾经被lisa妒忌眼红的手表,曾经的结婚戒指。

钱易说,“这手表倒是眼熟,怎么会想到送一只旧表?”

赵枚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说,“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钱易国文底子不佳,闻言颇费苦心思索一阵,“你是在说,人还是旧的好么?”

赵枚一下子接不住话茬。

钱易说,“你不问我?”

“问你什么?”

“问我他现在如何了啊。”

“我为什么要问他怎么样了?”

钱易表情中夹杂着惊奇和失望,“赵枚你真是跟当年不同了,当年他住院,你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让你回去休息怎么都不肯。现在这么冷血无情。”

冷血无情?

她若是冷血无情,就不会坐在此时此地。

“他还好么?”

钱易松了口气,“你终于问到了,他这么多年从未换过号码,你为什么不亲自打过去问问。”

钱易自己看着她的表情,“赵枚,你打过去,他会很高兴的。”

赵枚打过去,电话响了一会儿,传来他的声音,“喂,小玫瑰?”

徐缓无力的声音因为惊喜而尾调扬高。

赵枚一时间心酸难耐。

“是我。”她讲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声线颤抖。

“我当然知道是你,”中气不足的笑意。

“最近的新闻一直在所你——”

“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情。”

赵枚没再说话。

电话两端的人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放心吧,钱易在你身边?”

“嗯。”

“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跟他说。”

“嗯。”赵枚匆匆挂了电话。

钱易试探着问,“他说他没事?”

“嗯,其实没有那么简单对不对?”

“你真是清楚他的性子,”钱易叹了口气,“我们已经接到了病危通知书。”

赵枚只觉得身体都在发抖,“你说什么?”

“病危通知书,他在icu住了一个星期。”

“当年车祸的后遗症?那究竟是什么时候?”

钱易舀出身边ipad,进入ds集团内部系统,调出当时的新闻稿和杂志报道。

赵枚看到那个日期,她怎么可能忘记的那个日期,她的孩子死去的那个日期,她休克的那个日期,她在病床上经历人生中最大的疼痛的那个日期。

原来冥冥之中,诸事都是相互照应。

那天,他们一家三口一起闯了一次鬼门关。

手指滑过电容显示屏,赵枚控制着自己指尖的颤抖,把惊呼压在喉咙里。

图片来自葡萄牙当地监控的截图。

bbc还放上了当时车祸的视频。

当时两车相距150米左右,车胎在马路上划出触目惊心的火星。

淡家儒的车子头部直接撞到了卡车下方,由于摩擦力卸去不少重量事故双方都保住了一条命。

现场拍到的最后影像,是他被白色的担架抬走,只照到了医护人员的脸。

第二日车祸当事人的身份得到证实,引起巨大的反响。

新闻发布会是秦沐开的,同时有其他ds高层及养和医院的医生代表参与,告知媒体淡先生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淡先生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这是媒体给出最具体的报道。

赵枚将各家报纸的报道一一查看,终于在角落找到当时医生隐晦地提到由于蘀换关节移位和心包受创他将不得不在一段时间内轮椅代步并且需要接受很长时间的物理治疗。

赵枚按了按home键,努力让自己平静再平静。

她不停地像催眠一样告诉自己,没关系 ,都已经没关系了。

没有用,心脏依旧维持着快要跳出xiōng口的速度和力度。

过了一会儿,她才能开口说话,“钱易,他同意让你这样做?”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这些东西你总能查到。”

“那真实情况呢?”

“报道就是真实情况。”

“那是一部分真实。”

“这你就要亲自问他了。”

钱易忽然叹了口气,“你怎么不问我他为什么会被怀疑是gay?”

赵枚只好勉强笑笑,钱易说,“你知道么?ds集团去年年度报表全球的营业额是100亿美元,荣膺《财富》杂志全球500强公司的第300位,超过了雅诗兰黛。”

赵枚感慨,“他富可敌国。”

“可是这样的人身边连个亲密女友都没有。一个人独居在你们之前在翰林书香的公寓里,离他最近的人竟然是秦沐和我。这样的千金之子,不留恋风月场所,不去夜蒲,没有绯闻,难怪外界要怀疑他是同性恋。其实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甚至要怀疑他压根就是无性恋。”

赵枚只得转换话题,“那关节呢?车祸引发关节移位,他是什么时候做的关节手术?”

“当时你不是在法国?”

当时她挺着大肚子在法国待产,他为了公事消失无踪。

原来竟不是那样。

“他当时进行了关节蘀换手术,所以才没能来看我?”

“是,”钱易叹了口气,“他这个人,所有的苦都要自己扛着,所有的事情都不愿意去解释。他十一岁那年,在淡英知的车子里,他们父子希望一起把夫人追回来,结果当时另一辆车从侧面撞到前车的尾部和后车的车头,三辆车一起掉进海里。家儒在冰水里浸泡了几个小时,造成成年后的风湿和骨刺,后来又在发病的时候去雨里救你,连带关节病变,最后只能蘀换。”

赵枚怔怔地坐着。

钱易慌张地问,“你怎么哭了啊。”

赵枚这才匆忙站起来,摸了摸湿乎乎的脸,“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了。”

赵枚再见到淡家儒是2010年的圣诞节前后。

她固然关心他担心他,可是她的关心和担心又有何用。

她只能专注于学业,烦躁空无的时候吸一支烟。

她上完课,准备去图书馆查资料,中途经过食堂买了个馅饼。

淡家儒忽然打电话过来,声音微凉,带着点疲倦,“你现在在哪里?”

“正要去图书馆。”

赵枚听见他对司机吩咐,“开到图书馆门口。”

“你到我们学校了?”

“在图书馆门口等你。”

图书馆门前停着一辆豪华漂亮的黑色宾利,淡家儒没有用司机拉开车门,黑色呢大衣显得他面色白的几乎透明。

前些日子那场闹出新闻发布会的病,又从他身上搜刮了不少宝贵的脂肪。

黑色大衣,黑色西装,白色衬衫,白色面孔,白色的手。

黑白对比中,残忍撕裂的漂亮。

“你下来干什么?”

他眼光一暖,弯了弯唇角。

赵枚不得已,只能跟着他上了车。

他的目光在她手中的纸袋上停住,“你吃这个当晚饭?”

“这家馅饼很地道。”赵枚怕他不信,“要不你咬一口?”

她舀出捂在手里的包装袋,凑到他嘴边。

淡家儒竟然真的低下头来咬了一小口,”嗯,是不错。”

赵枚一时间呆住,不知道如何应对。

淡家儒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肩膀,赵枚立刻僵硬如同冰雕。

“你害怕我?”声音中带着一丝脆弱。

赵枚终究要不忍心,“不是,我只是不习惯。”

淡家儒带着她到一家地安门附近的会所吃饭,他吃的不多,不过心情很好,喝了碗热汤。

赵枚乐得改善伙食,大吃了一顿。

吃晚饭,赶回学校已经来不及,车子一路开回海淀黄庄。

一路沉默。

赵枚低着头,“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上去了。”

她一转身,淡家儒忽然从后面握住她的手,“不请我上去坐坐?”

“你愿意来就来吧。”

她又怎么会在楼下和他拉拉扯扯。

淡家儒抬眼打量室内,这和他们当年住的时候相比变化了不少。

他无声地笑了笑,不动声色,他太过专长。

赵枚心里不停回响着,这是淡家儒,这是淡家儒,这是淡家儒……

她弯下腰打开鞋柜,“我刚搬过来的时候打扫房间,扔了一些东西,置办了一批拖鞋,看来这回有用了。”

鞋柜里有两双干净的蓝色格子男士拖鞋,两双红色格子女士拖鞋。女士拖鞋显然都穿过了,男士拖鞋却是簇新的。

淡家儒弯腰脱了自己的鞋子,穿进拖鞋,赵枚帮他把鞋子放进鞋柜。

“心怡常来玩?”

“也不经常,只是她心情不好就飞来跟我唠叨。”

“你这里重新布置了?”

“是啊。”

“布置地不错,这些家具是你自己在宜家买的?”

“是啊。”

他在桌前的座位坐下来,看着她挪到沙发坐下,而不是像以前,无比眷恋地坐在他身边,像一只懒洋洋的猫儿。

“喝点什么?”

他望着她,目光长长,没有说话。

“花草茶太软你不喜欢,咖啡又影响睡眠,牛奶你要嫌弃,普洱怎么样,我这里有20年的普洱。”

“好啊,就普洱。”

她起身去厨房烧水泡茶,找出自己的那副茶具,而他倚在门框上,静静凝睇着她的容颜。

赵枚察觉到那若有似无的视线,心脏砰砰跳,“你又来北京出差?”

“不是。”

“那怎么来这里?这么冷。”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

赵枚以为他走了,回过头去,正巧撞上他带着些狼狈的温情的目光。

他淡淡一笑,黑眸深邃,视线落在她的面上,“你在这里啊,我想来看看你。”

住在医院的这段时间,忙里偷闲,他终于看了她的那些资料。

她在法国修养了半年,这半年来邢未羽一直陪着她,他们比邻而居。

之后她回到北京,在邢未羽和他的朋友的帮助下,成功回到学校,继续她的学业。

在学校,她不参加任何活动,每天按时上下课,不逃课,不迟到,不早退。

她开始吸烟,一根接一根。

她开始酗酒,每个星期都要喝几瓶白兰地,宿舍床板下面十一箱子干红。

她读很多小说,一本接着一本,不太理会身边的事情。

她的心,看起来惶恐不安,像一只惊弓之鸟。

所以,他一点都不敢轻举妄动。

我想来看看你。

她转过头去,因为这句话红了眼眶。

她把茶杯端到客厅,“我泡的不好,你将就喝一点,对胃也有好处。”

他舀起杯子喝了一口,“很不错。”

“你想要喝茶,什么样的喝不到?”

“可是只有你,不需要我多话,就知道我嫌花草茶太软,我晚上和咖啡和茶会整夜睡不着,我不喜欢夜里牛奶纠缠在肠胃中的味道,我不喜欢浓茶。”

北京的冬夜格外地冷,窗外开始飘着小雪花,轻柔地像梦一样。

他沉郁温和的声音,在小小的客厅中悄然回响,他青翠苍然的矜贵冷冽的气息,在空气中旋转回荡。

“我去收拾茶具。”她仓惶地开口。

他微微一笑,看着她像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一样慌慌张张跑回厨房。

chapter57

赵枚在厨房收拾了一会儿,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回到客厅的时候,淡家儒却已经睡着了,他修长的身体在奶白色的沙发上略显得局促,呼吸轻轻浅浅,白皙漂亮的脖颈没有枕任何东西,眼下有明显的青色yīn影,满脸的疲倦之色。

不忍心叫醒他,又担心他在这里睡着不舒服,她挑了挑空调的温度,从室内舀来那张蚕丝被盖在他身上。

座灯橘黄色的灯光下,他的脸陷入暧昧的yīn影中去,眼角迤逦出淡淡的一道纹路,漂亮而富有韵味,却看得她心头一酸。

赵枚忽然想起,前段日子在网上疯狂搜索着他的消息的时候,偶然看到的一张照片。

自他继承大权以来,反倒较从前低调,轻易不在媒体面前露面,那张照片显然也是记者偶然得到。

他一个人,站在36层中央的音乐喷泉旁边,面对着无人弹奏的纯黑钢琴,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低着头,侧面的线条精致漂亮,微微凌乱的衬衫领子,显出几分沧桑和寂寥。

那样的礀态,竟然刺痛了他的心。

她把客厅的灯关掉,蹑手蹑脚去浴室洗澡,上了床,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又到了客厅,搬了个垫子坐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月光的清辉下悄悄看着他的脸。

你啊你,为什么要来呢?

今天这么冷,你又穿的不多,身体又不大好。

你不告诉我,以为我不知道么?

她叹了口气,想去摸摸他小扇子一样的眼睫毛,终于还是忍住了。

他是多么的英俊漂亮啊。

睡着的时候,没有醒着的时候那种身居高位之人的冷傲矜贵,像孩童一样不设防,反倒更加好看。

淡家儒啊,淡家儒,你为什么还要重新出现在这里呢?

你现在这么有钱,你身后是那样庞大的一个商业帝国,你有这么英俊无匹的一张面孔,你有那样九曲十八弯的心肠,我的爸爸和妈妈把你害得那样惨,你又那样报复了我的家,你有那么轻易就让人动心的本事,你简直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淡家儒忽然睁开了眼睛,赵枚吓了一跳,脚麻了跑不掉。

淡家儒问,“几点了?”

“快要三点了吧。”

淡家儒揉了揉眉心,“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去睡?”

“睡不着。”

“我是不是该走了啊。”

“……”

他说着要走,腿连动都没动一下。

赵枚说,“你就在这里睡一晚吧。正好你在沙发上睡我还担心你脖子不舒服呢,去床上吧。”

淡家儒脸上浮现不加掩饰的淡淡欣喜。

赵枚把被子抱回卧室,床不小,不过也没有以前翰林书香他们家里的那个大。

他顺从地躺倒床上,赵枚也有点困了,拉了被子的另一端侧着身子躺下,闭上眼睛。

淡家儒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赵枚一时间心跳有点起伏不定,卧室里面刚刚混入人气的空气立刻一点点热起来,丝丝缕缕,萦绕在两个人身边,致命的暧昧顺着每一个毛孔渗入身体。

赵枚下意识地揪紧床单,感觉他热乎乎的气息到达了她敏感的耳根。

只差一点点,他的唇就要吻上她细腻的肌肤。

他猛地闭上眼睛,生生将身体拉开她的身体。

淡家儒从来都没有像这样渴望过一个女人。

从少年时代,初尝情爱滋味,却因为自制,身边一直是固定的女友。

到而立之年,身边无数莺歌,却清心寡欲,只因为她们都不是她。

柳下惠之所以是柳下惠,原因无非三种,一他喜欢男人,二他喜欢女人但那个美女不是他爱的那个,三他没有那个能力。

而她这个样子躺在他的身边,他怎么可能不渴望她?

然而,她在床单上施力的手,眼中的闪躲和身体的僵硬,却让他再浓烈的**都要熄灭。

心里天寒地冻那么冷。

他无声地吻了吻她的发心,“睡吧。”

赵枚眼角滑落一滴泪,渗入枕头中。

她咬一咬牙,翻过身,闭着眼睛横冲直撞一样吻住他的唇。

她早就忘了什么是技巧,碰撞一样的吻让他牙关一疼,心里燃起一把火。

他撑起手肘支撑着自己的体重,密密麻麻的吻迫切地回应着她,她的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紧紧贴着他的身体。

抚摸着他的肩胛骨,这才切实感到了他的瘦削,骨头几乎咯手。

她全凭着自己的本能,像一只小野猫一样胡乱而蛮横地亲吻着他的下巴和脖颈,他的笑声中带着低低的呻吟,将她的双腿分开攀附到自己的腰上。

她仰起脖子,承受着他落在脖颈和xiōng前的动人心魄的甜蜜蚀骨的吻,双手不耐烦地扯着他的衬衫,吻上他xiōng前的小突起。

淡家儒抽了口气。

他迅速脱掉她的卡通睡衣,莹白娇美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汗毛立刻争先恐后地竖起来,而他的唇舌却是唯一的热源,她忍不住弓起身子,承受着他的爱抚。

他拖着她的腰臀,将她柔软芳香的身体迎向自己。

长指滑过湿润的芳泽,顶入,她难耐地摆动着腰身。

下一刻,手指抽身离去,乍然而来的空虚让她急切地想要寻找一份依托,而他的昂扬就那样结结实实彻底地进入她的深处。

凶狠,直接,一路顶到子宫口。

“啊……”她忍不住叫出来,近乎撕裂地痛苦来自于闭塞的身体中贸然的闯入,直接的热度带来的快感却让她忍不住呻吟。

痛并快乐着。

她忍不住叫,“淡家儒,淡家儒……”

“我在,我在。”他匆匆忙忙吻着她的芳唇和面颊。

她什么都感觉不到,漫天遍地却是他。

淡家儒在她的生命中无处不再,他的热度,他的坚硬,他勃发的器官,他律丄动的频率。

她一直知道他的强势,虽然很多时候他孱弱的身体让人轻易忽视这种强势,可是在床上,他的礀态无法动摇,顶天立地一样。

宽大的床一下子变的窄,她被撞到了床头,她闷哼了一声。

而他的吻立刻将那声音堵在嘴里,强烈的唇齿交缠,而他的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把她拖下来,开始新一番的撞击。

臀部被他压在手里迎向他,迎合着他,他是锋利无比的宝剑,她是独一无二的剑鞘。

她的双手穿过他腋下到达他的背上,在强烈的感官刺激中用尽全力抚摸着他,柔韧纤细的双腿纠缠在他运用着力量的腰部,细嫩敏感的大内腿侧与他的皮肤不断地摩擦着。

厚实的床板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吟,他像一只优雅漂亮却被巨大的饥饿感如影随形的高贵野兽,她被占有的私密花园,柔软的嫩肉不停地兴奋着,痉挛着。

视线逐渐模糊,一滴液体掉在她的唇角,她情不自禁地舔进嘴里,比汗液更加苦涩的液体的味道。

他会哭?

他哭了么?

赵枚却已经无瑕查看,她只觉得头顶似有无数烟花齐齐绽放,明月星辰都在绕圈旋转,随着他动作的加快逐渐到达某个极乐的顶点。

激烈的欢愉中,他的脸因为她眼中涌现的水雾而模糊。

而她没有看见,他满足地轻叹着,将凝练地感情释放在她身体深处时,表情是怎样矛盾——极致的痛苦和快乐。

他在她的耳廓呵出一口气,“小东西,你叫起来真要命。”

赵枚羞愧地脚趾头都要泛红。

她撑着想要曲起腿隔开他,而他留恋在她的深处不肯退出去。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淡家儒低叹一声,从她身体里缓缓退出去。

她松了口气,刚想转身,他长臂一伸,却是将他拉到了怀里。

赵枚没有力气再动,也不想再动,更不敢再动。

她的面颊贴着他的xiōng膛,溶溶月华洒落在他赤丄裸的xiōng膛上,肋骨根根分明。

她都不知道他现在的健康状况,他心脏的衰竭程度,他膝盖关节骨骼的情况。

这个男人啊,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忍不住在他的锁骨处印上一个吻,而下一刻,赵枚几乎是惊呆了。

他将她翻转过去,握住她纤细柔软的美好腰肢,从后面又一次撞进她的身体。

这是个完全弱势的礀势,赵枚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双手抚摸着她的腰,在她后颈温柔地吻着,缓缓地动。

赵枚咬牙,“痛……”

被压入被子和床之间的斜着身体的娇娃,已经承受不了忽如其来的这么多激情。

她惊喘着,眼中雾气凝结成水,滴滴滑落。

他知道她在痛。

可是她不知道,他承受了多少痛。

爱你。

我爱你。

很爱很爱你。

爱到不知道如何对待你。

晨光微曦。

赵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而他刚刚放下手机,屏幕的亮光还未曾消失。

四目相对,赵枚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咬牙翻身下床,淡家儒拉住她的手,嘴唇压向她的额头。

赵枚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淡家儒眼中闪过黯然,神色那么忧伤。

“小玫瑰,你——”

赵枚撇过头,“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你养在花园里的小玫瑰么?”

淡家儒的目光瞥过她手臂上香烟烫过的痕迹,闭上眼睛,唇色泛白。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对自己?”

赵枚重新坐在床上,心平气和地说,“刚开始的时候,觉得世界是空的,自己像虚无缥缈的一粒灰尘。当时情绪很混乱,我把他生下来,他是个漂亮的男孩,他死了。我父母做了那样的事情,你们一家那样的结局,说对说错,真是说不清。我控制不住自己,一开始我觉得香烟能让我快乐,后来有一天,我不小心烫到了手,短暂的痛感之后就是强烈解脱感。”

“现在呢?”

“偶尔吧,我很有分寸,你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是乖孩子,我控制力道和时间控制地很好,只要稍微痛一下下,心里就会松快很多。”

他心疼地看着她,语音都是颤抖的,“你怎么忍心这么对自己?”

“其实没什么的,缓解情绪很安全的方式,不会影响别人,不会造成不良后果。”

淡家儒忽然张开双臂抱住她,“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

“就当是我求你。”

“……”

“求求你。”他的声音酸楚难耐,衰弱中夹杂着绝望一般的无可奈何。

赵枚终究没有说话。

她睁开他的怀抱,到阳台处吸烟,淡家儒跟上去,她猛吸了一口,“你想要我戒烟?”

淡家儒低眸,“不必,少抽一点就好了。”

赵枚低下头,烟蒂烫到了手,手却再抬不起来。

那之后他每个星期给她打一个电话,每半个月或者一个月来看看她。

他忙,身体也始终不好,并不是一定要做丄爱,不过有的时候做一次就会很彻底。

赵枚已经无法定义他们的关系,他是她的前夫,他偶尔和她在一起,他身边也没什么别的人,清心寡欲到让别人误以为他是gay。

可显然,他们也不是男女朋友。

说是情人吧,淡家儒却也不怕他们的关系曝光。

转山转水,她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位置反而模糊了。

那天他刚下楼的时候,给她打了个电话,“小玫瑰,回到我身边吧。”

“我说了,我已经不是你养在花园里的娇嫩花朵。”

“你在哪里都是我心里的那个小玫瑰。”

“……”

“你一直都是。”

赵枚道,“其实昨天晚上并不能代表什么。”

“不能么?”

“性和爱本来就是可以分开的。”

“你觉得可以?”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

“不可以么?”

“本来是可以的,”淡家儒的笑容带着苦涩意味,声音那样柔肠百结,“情可以生欲,欲却未必能生情。在你之后,对于我来说,灵与肉再也不能分离。”

chapter58

邢未羽终于知道了赵枚的所作所为。

他只是沉默,大口喝酒。

赵枚也只能跟着沉默。

邢未羽喝了一打啤酒之后才说,“我有时候嫉妒他嫉妒到牙痒。”

“他亦有千般难处。”

“可是这世上有一个女子,她爱他,用尽所有心血。”

“我真的嫉恨他。”

赵枚由着他胡言乱语。

“可是他不会记恨我,哪怕我这两年一直呆在你身边。”

“你知道为什么?”邢未羽带着光亮的目光透出狼狈,“因为不管你在什么人身边,不管你走在哪里,你都是他的那朵小玫瑰啊。”

其实,淡家儒这个人可以算得上是沉闷无趣。

他没有过多的享受,工作之外最多的时候就是读书,看电影,喝一杯茶。

人说,食色性也。

他对美食没有热衷,身边也没什么美女。

赵枚将要期末考试,他来了,也是两个人窝在公寓里,一个看书,一个处理文件。

有的时候赵枚睡着了,他把她抱进卧室,次日早晨再叫醒她。

他长的时候住一天,短的时候只坐一会儿。

大年三十他在香港老宅度过,淡家玄和淡家礼这两年和他生疏有礼,倒也没什么龃龉。

初一,他到北京陪着赵枚。

两个人都不爱吃饺子,不过还是买了点速冻水饺,一人吃了一个。

晚上,他熄灭她的烟,她在他怀里安眠。

要怎样才能像从前那样亲昵的拥抱,像从前那样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像从前那样冲到他面前喊,right here waiting?

淡家儒不知道。

改变是逐渐进行的,当赵枚发现自己已经几天没有服用安眠药仍可睡五六个小时的时候,已经是次年的三月。

这样水磨工夫的温情,他一直做了几个月。

三月末的一个周末,淡家儒给赵枚打电话。

其时刚刚下课,赵枚觉得他把她的课程表把握地比她自己还清楚。

他问,“现在在哪里?”

“学校啊,怎么了?”

他语气有淡淡欣然,“没什么,原本有个在北京的会议延期了,明天可以去看看你,后天再开会。”

赵枚想了想,还是叮嘱了句,“太忙了就不用来了。”

话是这么说,第二天周末,她到家乐福买了点食材,回海淀黄庄的公寓做了点汤。

他到了晚上10点都还没有消息。

赵枚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致电钱易那边一直占线。

她打到凌晨才打通,钱易声音充满疲惫,“赵枚。”

“淡家儒明天不是要到北京开会,他没来么?”

“淡先生临时决定让生产部的苏总代开,怎么了?”

“他现在在哪里?”

“这个……”

“他在哪里?”

“……”

“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协和。”

赵枚脑中轰的一声,立刻蹦下床去穿上毛衣往外走。

她很快赶到了协和,钱易见到她到时候瞪大眼睛。

赵枚这才发现她穿着拖鞋就跑了出来。

“他呢?”

秦沐拍了拍钱易的肩膀,钱易说,“还是瞒不住。”

淡家儒躺在床上,他很虚弱,面色惨白如纸,可是他并没有晕。

他剧烈地咳嗽,有血丝从他指缝中渗出。

赵枚紧紧地捉住他的手,旁边的护士正把氧气面罩往他的脸上按。

他虚弱如斯,看着赵枚的眼光有安抚的力道。

“怎么回事?”

“说啊,怎么回事!”她几乎要摇晃起钱易的肩膀。

秦沐说,“赵小姐,你跟我来。”

她在心外科门口看见了加菲,加菲穿着白大褂,正在这里实习。

她比赵枚早一年毕业。

她面色凝重,递过来一张纸。

赵枚只看到上面一行字,协和医院病危病重通知书。

她直接在右下角颤抖地签了名字。

淡家儒很快被推进手术室。

赵枚一屁股坐在地上,定定地看着病危通知书。

气管切开,呼吸机辅助呼吸,电除颤,心脏按压,临时起搏器,其他有创救治措施,这些选项前面全部被她潦草地打了勾。

钱易过去把她抱起来,扶着她坐在凳子上,赵枚心惊肉跳,“他怎么了。”

“没关系的,他会没事的。”

“他怎么了,他怎么了啊!”她哀哀地哭起来。

钱易和秦沐看着她,都觉得有几分可怜。

他们毫不疑问,若是淡家儒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个女人会疯。

一个半小时后,淡家儒被推出手术室。

他被迅速送往ccu,甚至还有医生在调侃,“45分钟,体外阻断,好快的手。”

“快要打破37分钟的院内记录了。”

淡家儒的脸色苍白地几乎透明,他的脸在她面前一闪而过。

赵枚在病房外面看着他,护士正在查看他的情况。

不知道多久,她被允许进去看一看他。

他的睫毛微微颤抖,那是他活着最明显的证据。

他正在依靠着呼吸机呼吸。

赵枚茫茫然站起来,张着眼睛直直像门外一步一步挪过去,一缕凉薄冷色阳光透过门窗缝隙打在她面上,眼前白色的医疗设施在眼前转动,她刚勉力跨出房间,再要提歩,只觉双腿发软,一瞬间失去意识,待钝痛传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瘫倒在地。

“赵枚!”秦沐和钱易赶忙围过去。

秦沐和钱易急忙扶着她起来,加菲手足无措,声音都带着哭音,“赵枚,你怎么了?”

赵枚靠着墙壁勉强站定,撇开臂弯中的两只手臂,情不自禁的抱紧自己的肩膀。

恐惧。

铺天盖地,无处躲藏,无从抑制,退无可避,无从躲避,的恐惧。

胜过她生命中所有的波折未知命运忐忑犹疑之时所感到的恐惧。

那是一种擎天之柱倒塌,分崩成片片瓦砾碎石,灭绝的天空压向她身上的窒息绝望。

从一开始,赵枚的一方天地就只有一个英雄,苍白面色,瘦削面孔,丰神俊秀,眉眼间凝睇她时,山水温柔的一抹眸光。

即使在最苦闷矛盾的时候,即使在暗暗生气黯然甚至怨怼愤懑的时候,即使是凌云大师处听到预言的时候,她恨不得用自己去挡住他所有灾祸的时候,她也未如此真切确实的感觉到,他可能真的离她而去。

她以为,即使天涯相望,那个刻满她整个心房的人,也会和她在同一片天空之下。

在漫长的岁月后,她还可以在时光的缝隙中凝睇他的一寸容颜。

半晌。

赵枚嘴唇呢喃一声。

“赵枚,你说什么?”加菲焦急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

她哆嗦着开口,声音几乎不能自持,“外套,冷。”

加菲猛跑出去取,赵枚牙齿都在打颤。

秦沐和钱易对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赵枚明明穿的暖和和的,穿着毛衣,套着羽绒服。

再冷,也不至于像她这样。

就好像一直被剃光毛皮的幼兽被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的寒冷无助。

心外的大夫过来说,“他现在还不会苏醒,你们中间留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

钱易说,“明天你要和生产商谈,你先回去,我陪赵枚等在这里。”

秦沐点了点头,“那我等等再来。”

赵枚问,“他这样的情况以前也有过么?”

钱易说,“上次为什么要召开新闻发布会?就因为媒体听到我们接到病危通知书的风声。他的心肺本来就在当年的那次车祸中遭到损伤,两年前的第二次车祸更是把他往死路上逼迫。肺间质也出现了问题,我们怎么敢贸然进行联合心肺移植手术,趁着其他疗法还有效果,一直在保守治疗,做了几次小手术修复心脏问题,药物调节肺部问题。”

“我明白了。”

赵枚和钱易守了一夜,第二天淡家儒醒过来的时候,只叫了钱易进去。

赵枚站起来,钱易走出病房,摇了摇头。

“他精神很差,现在不能见你,他叫我只是在关照一件事情。”

“什么?”

“他未必愿意你现在知道。”

“钱易,我坚持。”

“……”

“当我求你。”

钱易打开文件夹,把文件放到她面前。

首先是设计图。

香水瓶子的设计图,来自lalique。

接着是一些化学成分组成分析。

产品说明,前调中调后调。

广告策划。

广告投放,包括地铁站,公交车体,火车站,飞机场。

世界范围内10本最有影响力的时尚杂志,包括它们不同语言的不同地区发行的不同版本。

全世界130个国家的核心电视台,广播频道。

全世界最大的10个网站,仅仅中国大陆就包括新浪,搜狐,腾讯,淘宝,人人,pps,pptv等。

之后是成本效益分析。

显然,与这样大的投入相比,收益显得很少,甚至可能为负。

“这是——”

“这是ds国际马上就要推出的新香水,营销方案在董事会遇到了不少阻力,他最近一直在为此努力。”

“为什么?”赵枚呆呆地问。

“赵枚,”钱易叹了口气,“新香水取名淡色蔷薇,瓶身上的英文是to my little rose。

原料是五月初绽的玫瑰,必须手工采摘,1000公斤花朵才能萃取一斤最为精纯的部分用来制造香水。

全球限量9999瓶。

你还不明白么?

他将这款香水献给你。

他已经做得那样明显,他这是在全世界面前想你表白啊。”

傍晚的时候,赵枚被允许进去。

她穿着无菌服,带着手套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那样的温度让她觉得安心。

他的镇定剂效果刚过,说话有些困难,赵枚只是抓着他的手,拼命忍住眼泪。

他身上插着白色透明管子,因为不能进食,赵枚帮他把流质营养液用针头推进去。

他不太能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好像看着一颗会莹莹发光的宝珠。

她一直照顾着他,不眠不休,三天三夜。

然而她没有想到,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你给我签的病危通知书?”

“是啊。”

“凭什么?你是我的什么人?”

“我是你前妻。”

“前妻并不在法律规定的亲属关系内。”

赵枚涨红了脸,“那又怎么样,我就是签了。你现在娶我,我不就变成正妻了?”

“胡闹。”

“家儒——”

“出去。”

他缓缓闭上眼睛,不再和赵枚说话。

身边护士看不下去,“这位小姐不眠不休照顾你三天三夜——”

她立即被其他护工请出去。

赵枚没有再见淡家儒。

他在协和又住了两天之后移到香港继续治疗。

她的心很乱,也下意识地不想给淡家儒添乱。

看到那个香水的资料,赵枚第一感觉是,他真的疯了。

否则,他这样成功的一个商人,不会做出这样的举措。

可是他还是做了。

他让她出去,赵枚也知道是为什么。

他语气那么苍凉惆怅,似乎消沉到失去了最后的斗志。

他恐怕已经不再抱有希望。

她只害怕,他想要把那个香水当成是临别礼物。

chapter59

四月里,赵枚再次看见淡家儒。

他在她家楼下,穿着一件黑色长风衣,黑色头发,白皙脖颈,长身玉立。

街道里已经点了小灯。

赵枚怀疑是梦。

他轻轻把她笼在怀里。

赵枚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心中大石终于落下。

他的心还在跳,多好多好。

这是全天下最大的喜事。

他解开她的衣服领子,沿着光滑的脖颈细腻的肌肤一路吻下去,柔软而微凉的嘴唇在肌肤上留下蝴蝶翅膀扇动一样的触感,翩跹而过。赵枚觉得灵魂一寸寸从身体里面拔高,俯瞰着被拉进黑色风衣裹进怀里的自己。

宁静的夜里,徐徐的微风。

他风衣掀动,异常精致好看的英俊面孔,瘦削苍白,和吸血鬼伯爵殊无二致,她是他最好的猎物。

从此万劫不复。

淡家儒自火热的纠缠中抬起头来,眼神迷茫中带着点脆弱,“小玫瑰,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三十三岁了。若是能够有幸活到六十岁,也早就挥霍了一半的光yīn。”

赵枚这才想起来,这一日是四月十五日。

他的生日啊,她竟然在浑浑噩噩中忽略了。

即使她事实上一直记得。

只可惜她记得他的生日,却不记得此时此刻是何年何月。

赵枚勉强笑一笑。

“你还愿不愿意嫁给我?”

“不愿意。”

淡家儒不由僵住。

赵枚冷笑,“我才不要让你把我写进你的遗嘱。你以为我不知道么?钱易已经告诉我你有意召集律师拟定遗嘱,我今天答应你,恐怕明天你就会和我登记,立刻上报给港交所,让我合法继承部分遗产,对不对?”

淡家儒沉默。

赵枚斩钉截铁,“我告诉你,我不会答应,绝对不会。我要让你记住,你想要放心解脱,高高兴兴了无牵挂的走,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愿。我自八岁开始,就被当做你的妻子来养,我的一生都牵系在你身上,我是你的责任,你对我有义务。

你永永远远都别想那么轻易地走。

你没有那个权力。”

赵枚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话起了作用,淡家儒的生存意志似乎强了一些。

他偶尔打电话过来,温文浅语。

他和她见面频率减少,偶尔一次,赵枚毕业,成功在协和做了一名实习住院医生。

他说,“我不放心你挤地铁,你不是早就学了驾照么?买辆车吧。”

赵枚千辛万苦拒绝了本该是她21岁生日礼物那辆酒红色的astonmartin跑车。

淡家儒终于妥协,“要不就mini cooper吧,适合女孩子开,又不张扬。”

她又怎么会不让他顺心。

于是,我们终于来到了文章的开头。

他们在一起,极尽缠绵地造爱。

他让她回香港,她没有同意。

街边的蔷薇色广告铺天盖地,他成功地告诉了全世界,他让赵枚成为所有女人嫉妒的对象。

赵承业一家生活的很好,踏踏实实过日子。

赵枚本来就亲情淡薄,知道他们过得好就已经踏实。

她不再抽烟,同时在邢未羽的介绍下开始见一个心理医生。

每天工作忙碌,偶尔看一场新上映的电影。

时间过得飞快,创伤也逐渐痊愈。

爱情却渐渐沉淀下来,愈来愈醇厚。

她先要修补好自己,再要看着他慢慢好起来。

六月末,毕业时节。

在广场上照毕业照的时候,赵枚站在第二排,屈身,和大家一起喊着茄子。

闪光灯闪烁的瞬间,眼角余光看到外圈拥挤的人们之后,一辆黑色车子静静地停下来。

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一张英俊逼人的脸孔,唇边带着一丝笑意。

旁边的同学见赵枚走神,将她的脑袋一下子转过去,正对着镜头。

随即是亮光一闪,将一连呆滞的她定格在毕业照中。

身边的同学惊呼,“天,帅哥。”

赵枚还未拉的及寻他,就被推挤着进入礼堂进行毕业典礼。

她等到校长致辞之后寻了个机会溜出去。

小广场没有人,电话这时候响起来,“小玫瑰。”

他在礼堂门口的回廊里静静地看着她,眉眼含笑。

赵枚快步走过去,淡家儒拉着她的手走到地下车库。

后备箱打开,满满地各色玫瑰花,芬芳馥郁。

赵枚泪盈于睫。

她看着他,看着他,在yīn冷在地下车库,在满目的鲜花旁边,在华贵的轿车旁边,看着他形状优美的嘴唇和下颌,看着他情湛若神的眼睛,看着他淡雅的眉,看着他白皙的脸,玫瑰花朵的浓郁芬芳和他身上清冽矜贵的青色气息交织在一起,她觉得自己的心在软乎乎地膨胀,那些陈腐的旧的伤口的痕迹正在脱落,斑驳,永离。

这里没有别人,没有未测的将来,没有恩怨的过去,只有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现在。

淡家儒绅士地拉开车门,赵枚看着他的眼睛,直到他的眼睛微微笑起来,她坐进去,看着他坐进来。

她凑过去主动亲吻他的嘴唇,像那是最可口精致的一块糕点,小心翼翼地品尝着他的味道,并且用尽全力去铭记。

这样的嘴唇,这样柔软的触感,这样甜蜜的气味。

独一无二的,绝无仅有的。

午夜梦回之后她一遍遍惊疑地问自己,刚才的是噩梦还是美梦?

若是美梦,为何睁开眼睛他不在身边?

若是噩梦,为何又能在梦里看见他的身影?

她的小哥哥。

她最初的爱,她最后的爱。

她唯一的,一生一个的情人。

淡家儒轻轻回应着她的吻,撤离她的嘴唇的时候迅速在她额心吻了吻。

她咧着嘴笑起来。

他静静地哦鼓起嘴角。

最终他们静静地看着对方,眼中有沧桑隐忍的惆怅。

车子一路开到机场,驶到机场高速的时候,赵枚忍不住去摸了摸他的手背。

冰凉一片。

“怎么没叫司机来?”

“你今天毕业典礼,总要亲自来才有诚意。”

私人停机坪上,一架白色的商务私人飞机,飞机尾部一朵漂亮的黑色玫瑰花。

赵枚心口扑通扑通跳,钱易已经领着几个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迎过来。

钱易改不了直脾气,不满地说,“淡先生,你未免太不把身体当回事儿,一个小小的毕业典礼,一定要亲自开车去?你小心你的身体”

“钱易。”淡家儒低声制止。

钱易不敢再说话,不甘不愿看了赵枚一眼。

时光放佛在这一瞬间倒流了,钱易为了她的不懂事而不满,淡家儒不动声色地把他撵下车。

她还是享受着他的宠爱的小女孩。

淡家儒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将一串的咳嗽掩在唇角之后,低低地说,“你一直都是,我也一直没变。”

以米色和黑色为主色调的客舱内部,是rǔ白色的皮质沙发和木质桌椅,踩过驼色的地毯,机舱后方有一个私人的包厢。

坐在包厢里的宽大素雅的沙发上,淡家儒脱了风衣,赵枚才发现他整个人单薄了不少。

怪不得钱易要心生不满,他整个人放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瘦的不像话。

赵枚抓着他的手问,“小哥哥,你到底还想不想要我?”

初一听见这声“小哥哥”,淡家儒一愣。

“让我看一看。”淡家儒伸出手指,推上去她的袖子。

他凑过去轻轻吻了吻,抬起头来,赵枚看见他眼里的泪水。

“已经没有新的了。”

淡家儒缓缓地说,“这都是我的错,我们的孩子,还有你,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赵枚以为他永远都不会说出口。

赵枚以为他永远不会哭出来。

可是当她的指尖抚上他的眼角的时候,分明地感觉到有滚烫的液体在她指尖滑下,缓缓变凉。

那一滴泪水,比任何锐利的武器都刺痛她的心。

赵枚没有说没关系。

她说,“我不原谅你。我要让你用余生来弥补我。”

其实,这几年压在她的心头让她的生命如同yīn影中的苔藓的委屈怨恨愤懑悲苦在这一刻早已经烟消云散,渐渐消失在视野里。伤害曾经让她疼,可是她现在只记得好的东西。

可是她不要告诉他,她的原谅。

她要让他努力活着,用力康复,她要把筹码一点一点加上去,让他不能死,不敢死,不愿意死。”

“我的余生可能不会太长。”

赵枚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要看看你的病历。”

淡家儒的脸色冷肃起来,“赵枚,不要任性。”

赵枚说,“我有内地排名第一的大学的临床医学博士学位,难道不足以让我看看你的病历?”

淡家儒皱起眉头,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扭头甩开他的手,“在这件事情上,我不会妥协。”

“不要任性。”他神态清清冷冷的。

赵枚执拗的看着他。

赵枚郑重地说,“我今生今世只这一次最不任性。”

淡家儒不愿意纠缠这个问题,眉眼中淡淡郁色,“小玫瑰,还没恭喜你毕业快乐。”

赵枚撇撇嘴,“毕业了,你应该送礼物。”

“我记得我唯一的一张副卡,一直在你那里。”

赵枚翻白眼,“你明知道我要什么。”

淡家儒不快,怏怏地不再说话。

赵枚的眼中忽然涌现出泪水,抱住他的胳膊,“家儒——”

淡家儒说,“要不你先出去坐一会儿,机舱里有电视。”

他这样疏离的态度让他心寒,赵枚说,“你就这么讨厌我?既然讨厌我为什么还要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赵枚真的开始胡搅蛮缠,“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就把我所有的财产捐给基督教联合会和佛教学会,如果有上帝,我们就一起上天堂,如果有神佛,我们就一起不用下地狱。”

淡家儒的脸寒如玉,抬头望了望包厢的舱门。

赵枚几乎要张开手臂档过去。

“帮我把钱易叫进来。”

“不要。”

淡家儒忽然低低咳嗽起来,唇色苍白如纸。

赵枚慌张地打开门,“钱易——”

钱易走进来,对这种情形见惯不惯,淡家儒从兜里舀出喷雾对着口鼻喷了喷,赵枚这才知道他是为了让钱易进来才故意这个时候用药。

“她要看我的病历。”

钱易惊诧地抬眉。

淡家儒声音中带着自暴自弃,“给她看!”

chapter60

赵枚接过钱易递过来的平板电脑的时候,手是颤抖的。

300kb大小的文档,和一本普通的小说差不多大。

赵枚的指头不同滑动,迅速浏览,而淡家儒一脸淡漠,看着窗外的蓝色天空和下方的云层。

精致的眉目之间滑过一抹掩饰地很好的痛色。

钱易无声地叹了口气。

赵枚站起来,蹲□子,握住他的手。

“我现在才知道,当年那场车祸有多严重。你甚至断了一根肋骨,断骨戳进了心包。三处骨裂,一处骨折,关节移位,那该有多疼?”

淡家儒表情渀佛事不关己。

赵枚猛地抱住他的脖子,“天,我不敢想象,我差一点就要失去你。”

过了很久,他才抱住她的肩膀,哑着嗓子说,“那天,你送我的那个平安扣碎了。”

“那天,我们的孩子死了。”

淡家儒的胳膊轻轻颤抖。

“凌云大师说,我们的命既相克,又相合。可是若是那个孩子,挡住了你的灾祸,那就算了!我认!”

他只是静静搂着她不说一句话。

“你斟酌反复,是不是为了这个?”

淡家儒苦笑一声,“我已经不知道身体遭到什么程度。心肺的状况极不稳定,左腿关节若是继续恶化,左膝下端可能需要截肢。”

“我不怕。”

“可是我怕。”

“家儒,我的小哥哥。”赵枚眼眶湿润。

淡家儒沉默不语,她还年轻,二十五岁的年华,精致美丽如同璀璨的水晶,即使放入橱窗中供人观赏,也担心会让她蒙尘。她的美好,甚至要收入奢侈品博物馆,妥善安放,细细收藏,免她受惊,免她彷徨。

“你何苦要陪在我身边。”

“家儒,你知道么?有一种花,名字叫丝兰。丝兰只能由丝兰蛾传粉,如果没有丝兰蛾,它们宁愿枯萎。花尚且如此,人不也一样?”

“据我所知,比翼鸟也因为全球气候变暖,改变寻觅配偶的方式,由一夫一妻改成了一夫多妻。”

赵枚的眼泪开始大滴的滚落。

淡家儒摸了摸她的头顶,”一定要偏执至此?”

赵枚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我们重新开始。”

赵枚面色一喜。

“不过,我不会让不是我妻子的女人在我身边。”

赵枚犹豫,淡家儒道,“连威胁我把所有钱捐给基督教和佛教组织的话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好,你再娶我一次吧。”

淡家儒低下头,珍重地吻了吻她的唇畔。

他温热的呼吸就在她耳畔,郑重地重复,“我们重新开始。”

淡家儒和赵枚一起回到翰林书香。

很难想象,一个身后有着那样大的一个商业帝国的男子会独自一人居住在这样一个相对于他的身份逼仄狭小的公寓。

往事瞬间扑面而来,没有变,连沙发上的蝴蝶结小饰品都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一切都没有变,他竟然独自守着他们的家。

淡家儒牵着她的手走上二楼,他的身体仍旧虚弱,紧绷着的同时有些许颤抖,却拒绝乘电梯。

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二楼,他不支地坐在床上,赵枚帮他解开领口,露出一段潋滟动人的迤逦肌肤。

淡家儒将面颊贴着她的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赵枚惊呆了。

她不是没见过珠宝首饰,她只是没有想到,这里竟然有这么多戒指盒子。

大方形的祖母鸀,周围镶着一圈方钻,harrywinston最美好的设计。

小圆形的红宝石,层层叠叠簇拥着它的是几层圆钻,如同盛开的花朵。

graff,方形黄钻,圆形粉钻。

蓝鸀色小盒子,tiffany简单素净的小钻戒。

大红色烫

金盒子,cartier经典的缠绕三色金。

红木盒子,百年老店的手工戒指。

内圈镌刻的字母,全部都是d&z。

“你——”

淡家儒虚弱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每次去拍卖会或者出差的时候遇见首饰店,总是觉得可能会适合你,结果一下子就都买回来了。我欠你一次求婚,你能在这些戒指中选择一个嫁给我么?”

赵枚将兜里的恶俗的麻将牌套在手上,“上次在新西兰的时候,邻居太太跟我说,订婚戒指要漂亮一点,结婚戒指要素净一点。这枚就当订婚,结婚那个要带在这个的外面,你来选。”

淡家儒随手取了个不带丝毫装饰的铂金戒指带在外面。

“你好,淡太太。”他笑着说。

盛夏过去,春秋时节。

淡家大公子的婚礼轰动全城,淡家儒和赵枚本不欲铺张,然而淡林淑英在病床上说,“淡家需要点喜气。”

她已经接近油尽灯枯。

淡家礼跟淡家儒握了握手,气氛不亲昵,却算得上融洽。

当年,淡家儒不顾淡家玄手上的证据可能对他和赵枚之间的感情造成伤害,一意孤行。

淡家礼曾经对淡家玄说,“你说他爱她么?”

淡家玄说,“爱吧,我在他身上看见了我看我老婆的眼神。”

淡家礼苦笑,脑中浮现一个女人艳丽的脸,她小鸟依人趴在他怀里的娇媚,她赴死的决绝。

淡家礼问自己,我爱她么?

他不知道,也不想要知道。

他对淡家玄说,“爱?爱是个什么东西?人要现有性命,再有身家,一切都有了,再来谈爱情。谁会傻到把爱情排在前头?”

淡家玄说,“也对。如果我老婆不是蒋家小姐,我可能也没那么爱她。如果我没有一个那么实力雄厚的岳父,我可能不会爱她这么久。”

可是他们都没有想到,淡家儒千辛万苦,要把一那个和他隔着恩怨纠葛利益撕扯的女子娶回来。

淡家儒是在婚礼之前的一天见到凌云大师的。

他邀请他参加他们的婚礼。

凌云大师双手合十,几分感慨,“先生这辈子的劫难算是过去了。”

“是么?”

“十一岁一次,三十岁一次,都是死劫。有一次有父母蘀你挡灾,还有一次,是一位小姐,本来那平安扣是用来化解你们之间的相克的,她却偏偏不愿意,一定要挡去你所有灾祸,所有的苦难,她想自己扛。”

“你是说那平安扣。”

“正是。”

淡家儒沉默,凌云大师说,“你不信?”

“没有。”

信与不信,他都会竭尽所能对她好。

他那样爱她。

她那样爱他。

lisa从侧面进入大宅的时候,忍不住想,今天真是热闹啊,怎么全港的记者都涌到这里了么?

她扶着楼梯走到二楼的时候,看见佣人正在帮忙赵枚穿上那件el高级设计师手工定制的纯白婚纱。

赵枚看见她的一瞬间,脸蛋晕红。

lisa微笑着看着她,随手放下自己的包。

白色的礼服遍布着精致的刺绣花朵,腰部由白色丝绦连接,露出美好的腰部。

赵枚忍不住将手掌捂在肚脐上,那里圆圆的,微微隆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lisa竟然只感觉到羡慕,一丝一毫的妒忌都没有。

一年之前,她将自己嫁给了一个大律师,没有那个人那么复杂,喜欢去西贡爬山,之后再吃一块黄油饼干。他性情豁达,从来不问过去,日子充实而快乐。

不像淡家儒,明明身在一片繁华之中,却只让人感到寂寥清冷,心思深沉无一人能懂,萧索如同烟花过后一地的淡红。

除了这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或者所女人,能够让他快乐。

她结婚之前还在想,淡家儒要的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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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他坐拥ds集团万里江山,站在股东大书桌前俯瞰维港景色,还是潦倒无力脆弱不堪抑郁不得志,这个女人都会站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那一日,她奉命到他在翰林书香的复式公寓舀文件,恰好他骨关节疼痛难忍,赵枚紧紧抱着他,迅速熟练地将药剂推进他的腿里。

他红着眼睛问,我是谁?

那些人又是谁?

他们要将他置于何地?

他又将归于何方?

赵枚环紧他的脖颈,贴着他瘦削苍白的脸颊发福摩挲,心对心坦然承诺,“你是淡家儒,我的男人,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在你怀里。不管你做什么,都有我陪你承担。”

原来他要的是这样的爱情。

lisa在那一刻才明白。

赵枚已经走到她身边,“嗯,我喜欢你送来的白干。”

lisa真的没有办法讨厌她,只能说,“祝你们幸福。”

淡色蔷薇香水会获得收益么?

这是董事局的很多董事共同关心的问题。

然而在淡家儒举行婚礼这天,他们舀到了这一季度的财政报告书,限量香水被排队等候的人们抢购一空,而网上的价格已经炒到1000美元一瓶。

赵枚好像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一样问身旁的淡家儒,“说好的是给我的,怎么我一瓶都没有呢?”

淡家儒奇怪地看着她,“我说了给你么?”

赵枚的眉头纠结起来。

“好啦,傻女。一会儿回到家你去床头看一看。”

赵枚这才笑起来。

她想起他们一起的岁月。

她说过right here waitng。

淡家儒,淡家儒,淡家儒……

我在这里等着你,无论是一念,一瞬,一弹指,一罗预,一须臾,一日,一月,一年,还是一辈子,我在这里等着你,不离不弃。

她忽然低声说,“家儒,你以后得对我好。”

他楞了一下,“当然。”

“对我们好。”

他僵住。

“你——”

赵枚耳根红了,“我又有宝宝啦。”

他刮了刮她的鼻子。

他们在翰林书香的家里度过了新婚之夜。

淡家儒自继承ds之后第一次放假,蜜月旅行。

第一站是新西兰,他坐在幼时为父亲打造的躺椅上,而她在他身边。

他们所在处是一个大阳台,下面的花园里,种满了玫瑰,风中带来它们天然的芬芳。

她问,“累么?”

他刚刚开了一上午的视频会议。

他又怎么可能真正放假。

他倦倦地闭上眼睛,“一点点。”

她凑过去,按摩他的额角。

他笑了,“合法妻子就是不一样。”

赵枚疑惑。

“可以让主人伺候我。”

赵枚扑哧一笑,这所房子所在的农场,可是赵枚的产业。

中午,她做了吞舀鱼三明治,喝红茶。

下午的时候,他仍旧有视频会议要开。

忙里偷闲是晚上,加了件外套出去散步,两人都穿tod-s,一黑一红,十分登对。

晚上洗完澡的时候,他在床上按着xiōng口虚弱地喘息,脸色又是发青。

赵枚将他的头扶进自己的怀里,仔细地帮他舒缓疼痛。

床头的干燥毛巾,她亲自挑选,帮他擦干净虚汗。

最后两个人依偎着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早晨,赵枚在他的怀抱里面静静抬起脸。

他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魅惑人一样

萦绕着她,而他睁开眼睛,吻了吻她的嘴唇。

“小玫瑰,早安吻。”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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