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妇驯夫录 - xp1024.com
《毒妇驯夫录》


001 看你怎么收场

北齐的端阳节与诸国皆不相同,那一日是国师乐正容休生辰。北齐帝下旨,百官齐贺不得缺席。

楚京城内外竟是比新年还要喜庆。

国师府里笑声不断,前院一片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女眷们则聚在棠院里以漫天海棠花雨为衬,三五成群的赏花玩乐。

国师府后院并没有主母,众女大多便都围着楚京第一才女——荣华郡主柳明萱。

“这唐韵怎的还不来,让咱们这么多人等她一个,是有多了不起?”

“可不是,仗着是萧王府的嫡女,又于太子殿下定了婚盟。便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了。这样轻狂的性子,哪里能配得上太子殿下?”

“要我说啊,太子妃就该是如荣华郡主这般出身高贵的正经贵女。唐韵一个连族谱都不许上的外姓嫡女算什么玩意!”

“就是就是。”

柳明萱此刻怀里正抱着只雪白的猫,人也如猫一般懒洋洋靠在凉亭里的廊柱上。她尚未及笄,长相并不是绝色。却胜在绝无仅有的气度风华,便如天上的明月冷而傲。但凡她一出现,你的眼睛便只能看见她。

众女明显的恭维并没能入了她的心,只有一下没一下挠着怀里白猫的颈间长毛,唇角却掀起一丝冷笑。

纤长的手指捧起茶盏,水眸缓缓扫过身旁那个空位,眸中寒光一闪。

此刻,后院荷花池旁的假山后面却有两条人影不断晃动。一个清丽的女子正昏倒在二人脚边。

地面又湿又冷,她一身素衣却极是单薄,显然睡的并不踏实。浓密羽睫投在脸颊上的暗影不住抖动。

这情形任谁都不会相信,她便是众人口中那个萧王府嫡女未来太子妃——唐韵。

“怎么样了?”

说话的女子名叫萧芷溪,今年只有十三岁,身段却长得极好。一双眼睛大而黑,宝石一般,菱唇一点而朱。从哪里看都是个惹人怜爱的美人。

只可惜,那一双眸子里却满是阴毒和嫉妒。

“二小姐放心,老奴已经将媚骨欢尽数涂在了她贴身小衣上。顶多一盏茶定然能够发作。”头发花白的婆子躬身应道。

萧芷溪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还不快把人带过来。”

语声刚落,几个身材高大的丫鬟便抬着个晕倒了的俊美男子飞快走来。

“轰……”

男人的身躯压在唐韵身上。看上去暧昧异常的两人,却始终谁都没有动弹一下。

“怎么是太子殿下?二小姐莫不是弄错了。”

婆子张着嘴已然懵了,将太子给弄晕了抬来给人当奸夫?这是不是太……

“哼,我怎么可能真的让太子给唐韵这贱人糟蹋?”

萧芷溪冷哼,眼底满是不屑。

只有除掉唐韵,她才能成了萧王府嫡女。

萧王府嫡女便是未来太子妃,这话只能应验在她的头上。让唐韵那贱人占了太子殿下的便宜,她又没疯!

“那这张脸?”婆子迟疑了半晌,还是问了出来。

“你懂什么?”萧芷溪凉凉地瞥了眼婆子,“这是郡主花了大力气找来的人,长的与太子是有几分相似。这些年,唐韵这贱人牛皮糖一样处处缠着太子,太子早就厌恶极了她,却碍着圣旨这才拖着一直不肯迎娶。若是叫太子看见,她居然这么耐不住同一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欢好……”

萧芷溪笑的志得意满:“可有的热闹了。”

死么,那贱人是一定会死的。重要的是,她自此后在太子心里将再不会有半点痕迹。

郡主两个字出口,唐韵的手指一缩,眼皮微微动了动。

婆子哦了一声,朝着萧芷溪凑近了几分,恰好挡住她看向唐韵的目光:“老奴愚钝,以后还请二小姐多提点。”

萧芷溪勾唇,吹了吹涂着艳红蔻丹的指甲:“把这事做好了,自然少不得你的好处。”

婆子立刻垂下了头,言辞很是诚恳:“是,老奴为了二小姐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芷溪抬眸看了看天,“时辰差不多了,我得赶去棠院。等我走了,便把他们弄醒。”

“是。”

棠院隔着后花园有好几重院子,萧芷溪却走的飞快,不一会儿便融入到了艳红的花海中。

“萧二小姐这边来。”

有和萧芷溪交好的,见她过来,立刻招手,“你怎么这会儿才来?”

“失礼了。”

萧芷溪朝着柳明萱微微躬身,悄悄抛给她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才对那小姐道,“原本是和大姐姐一道来的,可是只转个身的功夫,她便不见了,所以就急着去寻了。”

“找着了么?怎么没见唐韵和你一起?”

萧芷溪轻叹一声,眉眼中带着几分焦急:“就是没找到,才想着来寻郡主,看能不能派人帮着找找。”

柳明萱眼眸微抬,慢悠悠放下茶盏,“既如此,大家便一起去寻寻吧。免得真出了点子什么事,太子会怪罪,国师大人脸上也不好看。”

“郡主说的是。”

各府的小姐们都应着,纷纷起了身,跟着萧芷溪和柳明萱往荷花池走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躺在地上的唐韵突然睁开了眼。

明明是楚楚可怜衣着零落的美人,一睁眼,晶莹一双清眸中水色朦胧,虽是妩媚动人却难得更是一片清明。

素手一翻,一把搂住压在身上高大俊朗男子的身躯,“噗通”一声滚进湖水里。

“哎呦,大小姐您怎么能做这种事?”

一个婆子尖叫着猛地从假山后蹿了出来,吓了众人一跳。婆子一眼瞧见来了这么多人,脸色瞬间白了,想也不想转身就跑。

“站住!”

湖畔传来萧芷溪一声响亮的低喝,唐韵唇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紧紧扯着身边昏迷的男子迅速下沉。

谁都不会想到,今日这一出实际上她才是真正的幕后主谋。

天下间有哪个女子会如她一般,连名节性命都不要,就只为了看一场好戏。

她倒要看看,一会儿前院那了不得的大人物来了,这些楚京权贵大家闺秀……们该怎么收场!

正文 002 坑的就是你

“你这老货慌慌张张的跑什么?”萧芷溪瞪着眼,一步步朝着婆子走去。

“没……没什么。”婆子连连摆手,身子却不住往假山石后缩。

“本小姐方才听你叫大姐姐来着,大姐姐可是在假山后面?”

“没有。”婆子飞快说着:“绝对没有,二小姐您可千万别过来。”

“是么?”萧芷溪冷笑,伸手朝着假山一角指了指:“大姐姐若是不在,那是什么?”

“这……”婆子回头瞅了一眼,腿脚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众女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假山石后分明露出一大块素色香菱纱。那个颜色不就是唐韵今日穿的衣裳?

萧芷溪抬脚朝着假山走去,却叫婆子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大小姐真的不在那里,二小姐您可千万别过去啊!”

“滚开!”萧芷溪低头一声厉喝掩住眸中精光。缀着明珠的绣鞋将婆子狠狠踹开,飞快的冲了过去。

“你们在做什么?”

假山后传来尖利却畅快的女子声音,众女纷纷跟了上去。

“唐韵,你这贱人该得有多不要脸才能干出这事来?”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萧芷溪愤怒的声音,湖面上的风幽幽吹着。众女抬眼望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眼前的情形实在是……

萧芷溪闭着眼,拿帕子按着眼角:“这事既然叫大家都瞧见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麻烦各位替我跟国师大人知会一声吧,我实在是没脸见人了。”

“二小姐……你是要让我们跟国师大人说什么?”

“还能是什么?”萧芷溪睁开了眼:“自然是唐韵那小贱人和……”

人呢?

萧芷溪懵了,假山石上倒是挂着巴掌大一块布片,可是……人呢?

她心中一颤,冷汗嗖一下出来了。

“苏妈妈,怎么……?”

“救命!”微弱的声音从湖畔传来,唐韵艰难从水中爬上了岸,后面拖着的分明是个男人。

“唐韵!”萧芷溪眼睛一亮,人已经到了湖畔:“你居然躲在了这里?”

“救……救……”唐韵松开扯着的男人:“救太子……殿下!”

纤细的身躯,一下子瘫在地上。

变化太快,萧芷溪表示脑子根本不够用,狠狠朝着唐韵踹了一脚。

“你给我起来,别以为装傻就能躲过去。分明是你跟野男人私会,不知怎的滚到水里去了,扯上太子殿下做什么?”

唐韵闷哼一声,也不知是水还是冷汗,整张脸都水淋淋的。

“二妹妹,那真是……殿下。”

“你给我住口,谁不知道,今日殿下根本就不会来?”

萧芷溪冷笑着走到男子身边,脚尖一挑。男子颀长身躯便给翻了过来。

“这根本就不是……太子?!”

萧芷溪傻了,面朝上躺着的男子眼尾斜长,即便昏迷不醒寡薄的唇瓣依旧紧紧抿着,似乎总有满腹心事不得舒展。

最醒目的却是眉心那一点朱砂艳红如火,这个绝对不是她找来的男人,而是……如假包换的太子殿下宗政玥!

她回头朝着人群中看去,说好的替身呢?身后密密匝匝一片花红柳绿,却哪里有柳明萱的影子?

“唔。”一声低吟,宗政钥眼皮动了动,醒了。

萧芷溪脑子轰的一声,眼珠飞快转了转。

今日这一局未必就会输,太子刚醒的话,刚才的事情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他又那么讨厌唐韵,所以……该是很希望她死的吧!

差的,不过是个合适的机会。

萧芷溪咬牙,一脚将躺在地上的唐韵踹飞了出去。

“殿下,是这女人害你落水。”

噗通,唐韵正落在宗政钥身边。

“哦?”宗政钥皱眉:“唐韵意图谋害本宫?”

他眸色一闪,看了眼唐韵,厌恶过后便是一丝狠戾。自动将落水给改成了谋害。随后,寡薄的唇瓣扯出一抹残忍微笑:“很好!拉下去,砍了!”

一片哗然。

唐韵抿唇,淡然盯着阴冷暴怒边缘的宗政钥,勾唇一笑。

“这里可不是太子殿下的东宫,要杀人什么的,您不该知会下国师大人么?”

宗政钥冷哼:“他若来了,你只能死的更惨!”

“本尊在太子心目中竟是如此不堪?”

嘈杂的声音淹没在仙乐般柔美动听的男子声线当中,华丽中透着一片奢靡。

这声音才一响起,院子里的气息便是一冷。有人直接就坐在了地上,身子不住打着颤。连宗政钥一张面孔也变了颜色,唐韵分明看到,他藏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她飞快的抬眼看去,月洞门那边来了不少人,一眼望过去却只有个高高在上的软榻,和踩在软榻上乌黑发亮的一截厚底官靴。

“跪!”尖细的嗓音响了起来,简单直接没给人留半点思考的余地。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迅速整理好了衣衫。唐韵低着头也随着所有人跪了下去:“参见国师大人(太傅)(驸马)(宣王殿下)。”

“噗通!”

几声巨响过后,院子里除了宗政钥,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院子里静了半晌,没有半点声息。众人只觉得胸口憋闷的连气都喘不上来,更不敢动弹一下。

“国师。”良久,终于听到宗政钥冷冷的唤了一声。

乐正容休的声音很是低沉:“太子始终跟本尊不够亲近,你该称呼本尊为太傅,姑父或是宣王叔!”

宗政钥低头掩住眸中冷厉,指节却泛着青白:“太傅!”

“恩。”软榻上的人淡淡哼了一声:“都起吧。”

这声音悠扬,华丽带着几分飘渺,仙乐一般。

怎么听都该是极其醉人的,却不知为何叫人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半边身子都是冷的,就仿佛有人正拿着细若游丝的琴弦在你脖颈上慢悠悠的划过。

虽然不疼不痒,却会随时毙命。哪里能生出享受的心思来?

“谢国师大人。”众人起身,院子里的温度似乎又冷了几分

唐韵却长长舒了口气,乐正容休终于来了,今日的一切总算没有白费!

斜刺里一道凌厉目光袭来,唐韵抬头。乐正容休正眯着狭长明媚的一双眼冲着她笑了一笑。

她飞快侧过头,根本不敢仔细的打量高高在上那人,那样的目光……

“怎么回事?”

“这女人意图谋害本宫。”宗政钥皱着眉,脸上没有半丝笑容。

“哦?”乐正容休挑眉:“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砍了不是太便宜了?”

“丫头,你觉得本尊将你的皮剥下来做成鼓,天天叫人来敲。能不能教化世人?”

唐韵:“……”她听到了什么?

乐正容休的声音稍稍停了停,继续说道:“还是你更喜欢将脸皮剥下来做成美人图?”

唐韵:“……”这么恶心的话题您是怎么说的这么和颜悦色的?

乐正容休修长白皙的手指敲了敲软榻,人群中立刻滚出个穿着锦衣的小童,低眉顺眼匍匐了下去。

黑色的厚底官靴踩在小童背上下了地。一个浑身包裹着薄薄轻纱的妙曼美人走了出来,盈盈跪在他脚边,粉颈低垂波涛汹涌,将白玉般一截粉嫩光滑的玉背朝上露了出来。

乐正容休满意的一撩衣摆款款坐了下去。

“这张脸还能看,就剥下来做美人图吧,动手!”

“慢!”

唐韵一阵恶寒飞快抬眼看向乐正容休,她千辛万苦引着他出现可不是让自己作死的!

这一看却愣了。眼前那是怎样一张脸?

传闻中乐正容休今日该是刚好满二十七岁,怎的看起来却未及弱冠?

极长的一头乌发并未挽起,瀑布般随意披在肩上。五官难以想象的精致,一双眼眸大而媚,眼尾却高高挑着。只消一丝眼风,便能勾了人的魂魄。

而他的眼眸却与北齐所有人都不同,深黑中带着一丝暗红,如西域进贡的瑰丽的葡萄酒。原本是极美的颜色,却不见半丝温情,无端端的便觉得那暗红的颜色如同地狱中浓烈的血,鲜艳却诡异。

他的肤色比女子还要白皙,透着晶莹的玉色,显得一张唇艳红如妖。却仍旧是那鲜血般浓烈的色泽。本是倾城倾国的好颜色,却根本叫人不敢直视。

美的动魄却阴冷的只叫人觉得心惊!

乐正容休皱着眉,明媚的凤眸一分分暗了下去,显然对唐韵这样毫不避讳的目光感到非常不满:“你不愿意?”

唐韵深深吸口气:“她说什么您都信?君子当明察秋毫,国师大人不知?”

乐正容休不动声色看了她半晌,却突然勾唇一笑。唐韵瞬间打了个哆嗦,明明是明媚绝艳的笑容,却叫她觉得不寒而栗。

乐正容休如玉长指缓缓摩挲着大拇指上青翠欲滴的扳指,轻柔的说道:“你认为本尊是君子?”

“额?”唐韵:“……”

这人的关注点是不是有问题,重点是那个么?

“本尊今日心情好,便来做一回君子。都来说说,方才发生了什么?”

“启禀大人。”

萧芷溪终于等到了机会,将身边的婆子一把扯了过来扬声说道:“方才的事情小女身边的苏妈妈都看见了。”

“是唐韵那贱人将殿下给骗到了荷花池,然后假装落水。殿下仁善想将她救起,她却将殿下也一起给拖了下去。”

乐正容休完美白皙的指尖仍旧摩挲着自己的扳指,一张脸上不辨喜怒。

唐韵看向萧芷:“你说完了?”

“没有。”萧芷溪挺了挺胸膛:“你以为你打什么主意没人知道,你不就是想叫大家都看看你跟殿下有了……之亲?你以为这样殿下就能娶你了?你做梦!”

唐韵气定神闲:“还有么?”

萧芷溪冷哼:“没了。”

“既然你说完了,那便轮到我了!”

正文 003 死妖人,大变态

唐韵微笑着看向苏妈妈:“你亲眼看到我故意落水,太子想要救我,被我拉了下去?”

苏妈妈垂首:“老奴未曾瞧见。”

萧芷溪瞬间炸了毛,手掌高高扬起:“你这老货找死么?”

唐韵将她手腕一把攥住大力一甩,萧芷溪身子晃了几晃险些跌倒。

“苏妈妈说没瞧见,那是谁看见了?国师大人面前也容你随便撒谎?”

那样大喇喇的目光,叫萧芷溪吓了一跳,忍不住再度回头观望,却仍旧没有看到柳明萱。于是,抿了抿唇。

“就是有人看到了,怎么着?”

唐韵点了点头,萧芷溪如今也只剩下色厉内荏了。

“你觉得,太子殿下喜欢我么?”

萧芷溪冷笑:“整个京都谁不知道,殿下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废物草包。”

“那就对了。”唐韵拍了拍手:“他那么讨厌我,自然恨不得将我淹死。看我落了水,会亲自来救?”

“他明明讨厌我,会与我单独出现在湖边?若真想救我,他身边那么多侍从,需要亲自下水?何况他一个男子,会被我一个女子给拉着一起落了水?”

“我……”。

“你是想说殿下对我情深意重,看到我落水所以忍不住来救。还是说殿下实际上也是个废物,居然能叫我这废物草包给设计的一起掉在了湖里?”

萧芷溪一翻白眼,她说?她能说什么?

乐正容休手指一顿,眼眸幽幽扫向唐韵,再没有移开。

唐韵满意转身,看向宗政钥:“殿下怎么说?您也认为是被我蓄意陷害了么?”

唐韵挑眉,有本事你承认啊!

只要你敢点头,自此以后,你就是比京都第一草包还要草包的废物!

宗政钥脸色一黑:“本宫今日不舒服,不小心自己掉在了湖里。”

“就这样?”刚才是谁想杀了她?别以为这么随随便便就完了!

“是大小姐看到本宫落水,所以好心来救!”

“原来如此。”乐正容休懒洋洋说道:“大小姐实际上是救了太子的功臣,那人刚才是随意攀诬?”

萧芷溪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唐韵点点头:“大约就是这样。”

“很好。”

乐正容休脸上笑容一顿,凤眸中骤然翻滚出一片猩红杀气,酒色的瞳仁漩涡一般幽深。

“将那个攀诬太子恩人的给拉下去,剥皮拆骨,做成人皮鼓送回到她本家宗祠里去好好供着。”

萧芷溪打了个哆嗦,慌了。

“我没有说谎。”她飞快说着:“今天这事根本不是这样。”

“哎。”唐韵叹口气:“二妹妹的性子最是纯良,绝对做不出构陷嫡姐的事情来。我想,一定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

萧芷溪眼睛一亮:“是安荣郡主……”

“萧芷溪。”人群后传来淡然微冷的女子声音:“本郡主怎么了?”

柳明萱一步步缓缓自人群中走出,清冷的眼风淡淡扫一眼萧芷溪,似带着点点疑惑。

“郡主你要救我。你明明和我说过,今天这一局万无一失,怎么……”

“萧芷溪!”

柳明萱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冷戾!

若不是为了弄死唐韵又不在太子面前损了自己的名声,她会选这个蠢货合作?

蠢货就是蠢货,半点都靠不住!三言两语便叫人挑唆的,想将她也拖下水?

“你是吓糊涂了么?我今日分明一直与自己丫鬟在一起,何曾单独见过你?”

“郡主……”

“聒噪!”

乐正容休皱眉,艳紫衣袖微微一甩,萧芷溪飞了。

“噗。”

鲜红血线飚出,萧芷溪烂泥样瘫在了地上,再说不出半个字。唯有喉咙里面咯咯响个不停,气息一点点弱了下去。

唐韵眸光一闪,不是要做人皮鼓么,那滋味定然妙不可言。这时候就叫萧芷溪死了,不是太便宜了?

于是,她朝着乐正容休福了福身子,唇畔带着温雅无害的笑容:“韵儿与二妹妹一场姐妹,可否让韵儿跟她说几句话?”

乐正容休眯着眼,微微点了点头:“准了。”

唐韵蹲下身子,将萧芷溪揽在自己怀中,掏出块手帕小心擦拭着她唇角的血迹,温柔可亲。

“二妹妹。”略显苍白的唇瓣凑在萧芷溪耳边,唐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优雅说道。

“原本今日是你乳母该来给我下药,可惜她昨日吃坏了肚子,才不得不换了我身边的苏妈妈。而你乳母之所以会坏了肚子,是因为苏妈妈在她茶水中放了巴豆,才能得来个机会陷害我。苏妈妈之所以这么做,却是我吩咐的。”

萧芷溪突然瞪大了眼,连疼都忘了。唐韵神色越发温柔,开始慢条斯理整理起萧芷溪散乱的头发。

“你真以为柳明萱给你出这主意是为你好么?你可真是太天真了。”

清冷的少女勾唇一笑。

“嫡女淫,荡,庶女落井下石,这得是多好的家教才能养出这么一群女儿来?私德有亏的女子,莫说是入宫嫁给太子殿下,即便是稍微有些脸面的贵人都不会求娶的吧。二妹妹,你可是把咱们萧王府的姐妹们都给害惨了。”

唐韵叹了口气:“幸好我千辛万苦成了殿下的救命恩人,才挽回了咱们萧王府的声誉。你可不要……太感谢我。”

“呜呜……”

萧芷溪瞪着眼,浑身上下抖得筛糠一般,越来越多的鲜血从口中涌了出来。伸手便想要去扯唐韵的衣襟。

唐韵款款起了身,萧芷溪的手便抓了个空。唯有不甘的使劲瞪着她,眼角都几乎要撑破了。

“多谢大人成全,二妹妹已然知道错了。这个样子分明是羞愧的狠了呢。”

她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乐正容休唇畔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眨也不眨盯着她,便如同强大的猛兽突然瞅见了有趣的猎物。

唐韵心中一颤,这个眼神……她刚才说话声音那么小,他该是听不到吧!

“既然萧大小姐与她这般姐妹情深,本尊也不好妄作小人。便将人皮鼓改做人皮扇吧。”柔糜的声音流水一般缓缓说道:“只取她背上一点皮子就够了,人可得好好活着。免得大小姐痛失姐妹伤心欲绝。”

唐韵整个人都给惊着了,呆愣愣盯着下人将萧芷溪给拖走。

“小东西?”乐正容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面前,如玉长指一勾挑起她的下颚:“本尊这样处置,可还满意?”

唐韵:“……”死妖人,大变态!她满意个鬼啊!

不是说好了做人皮鼓的么?怎么就成了人皮扇?

她要是知道萧芷溪还能活着,疯了才会跟她说那么多!

乐正容休一双酒瞳深邃如同两汪漩涡,将一张红艳的唇贴在她耳边:“小东西,怎的不说话?可是……欢喜的傻了?”

“……”打死他会不会被剥皮拆骨?好想晕倒啊!

冷风吹来,湿透了的衣裳吹了个透心凉。

唐韵打了个哆嗦,终于如愿的……晕倒了!

正文 004 你算哪一个

“小姐,您可算醒了。”

唐韵睁开眼,丫鬟秋晚正一脸担忧看着她。见她起身,伸手来扶。

“什么时辰了?”唐韵扭头朝着床帐外面看去,只觉得满眼都是昏黑。

“都快亥时末了,小姐您可真吓人!”秋晚声音中隐隐带着哭腔。

唐韵皱眉:“我怎么回来的?”

她晕倒的时候毫无征兆根本来不及应对。今天白日里那一出,乐正容休就那样认了?

“是王爷吩咐苏妈妈送您回来的,您都不知道那个阵仗大的。”秋晚咂了咂嘴:“光郎中就请了好几拨,连宫里的太医都给惊动来了。”

“哦?”

唐韵眸光微闪,她那个父王能给她请郎中?还惊动了太医?这是说笑么?

“居然还来了太医?”

“来是来了。”秋晚叹口气:“偏巧林侧妃病的厉害,王爷直接将人给请去了桂园。”

“林侧妃……病了?”

秋晚眼睛一亮,整个人都仿佛活了过来,连珠炮般说道。

“她能不病么?王爷才叫人送了小姐回来,那一头二小姐就叫人从国师府里也给抬回来了。国师大人还送了件礼物过去说是要叫二小姐日日带着呢。王爷见了,便叫人直接将昏迷不醒的二小姐给送到庄子里去了。小姐可知道那礼物是什么?”

唐韵唇角一勾,冷幽幽说道:“人,皮,扇!”

“啊,您知道啊。”

她能不知道么?这里面她的功劳可大了。

“二妹妹可是送走了?”

“恩。”秋晚点头:“天还没黑就给送走了,王爷这次是真的动了肝火,谁都不敢劝。”

唐韵眸光一闪:“桂园那边什么动静?”

“没有动静。”

“没动静?”怎么可能?!

萧芷溪是林侧妃的长女,平日里疼的眼珠子一般,不然也不会给养成了那么一个嚣张跋扈又没脑子的性子。

今日在自己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亏,能这么善罢甘休?

秋晚朝着桂园那边努了努嘴:“听说是病的狠了,一直没能完全清醒过来,直嚷嚷着说有人要害她。王爷过去没多久,便吩咐了府里护院都去守着桂园。”

这么说,如今府里连个值守的人都没有?

唐韵略一沉吟,翻身下床:“给我拿件披风来。”

“小姐要去哪?”秋晚一愣:“您前些日子就不大好,白日里又落水受了寒,如今深更半夜的出去着了风可怎么得了?”

唐韵吸了口气,眼底带出一丝凄婉:“今日是祖父头七,我……怎么能不去烧张纸?”

“可是,王爷说过不许您去。”

“我必须去!”她要让祖父知道,从今天起她再不是从前那个唐韵!

……

“唐韵,你终于来了!”低沉的一道女声响起,昏暗的院子里骤然间灯火通明。

“小姐……”秋晚吓的小脸雪白,向唐韵凑了凑。

唐韵只管将手中元宝丢入火盆。

“本妃等你许久了!”

尖利的声音带着豪不掩饰的怨恨,女子将带着护甲的手指朝着唐韵点了点:“来人,拿下!”

“小姐怎么办?林侧妃叫人堵死了门,咱们出不去了。”

唐韵默默盯着元宝的最后一丝火星灭了,方才掸了掸膝盖上的灰,起身。

森冷的杀气迎头压了过来,唐韵皱眉,居然是王府隐卫?

祖父训练出这只隐卫什么时候居然是用来……对付她?

“林侧妃,这里是祖父的灵堂!”唐韵眸中带着几分寒气,直直迎上林氏。

这女人已然是徐娘半老,面容却仍旧艳若桃花。加上这些年掌管着整个王府,浑身的气度风华将她雕琢的明珠一般耀眼。

病的狠了?下不来床?真是笑话!

“你也知道是你祖父的灵堂?”林氏冷冷站在门口,妆容精致的面孔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老王爷久经沙场,若不是为了分心护着你这个废物,谁能伤的了他?”

唐韵抿唇,清眸中闪过一丝冷然:“我只是来烧张纸。”

林氏狠狠啐了一口:“你拿什么脸来烧纸?萧王府里你算哪一个?”

“自然是祖父的孙女。”

“呵呵。”林氏讥笑道:“说这话你也好意思?谁不知道你就是个野种?若不然,老王爷的子孙姓的都是萧,你怎么就能跟你那个不要脸的娘一起姓了唐?”

唐韵握拳,萧王府嫡女姓唐,这几乎成了她人生最大的耻辱。

祖父宠了她一辈子,不肯人说她一个不字,在这件事情上却选择了默许。这,到底是为的什么?

“我们小姐自然是萧王府嫡女,唯一的。”秋晚挺了挺胸脯,将呆愣中的唐韵给护在了身后。

“管她姓什么她都是萧王府的嫡女,这可是上了圣旨的。况且,我们小姐可是未来的……”

“轰,噗。”

秋晚瘦弱的小身子风筝一般飞了出去,狠狠撞上了灵堂正中素白的奠字,蜿蜒出一抹殷红。

“林柔。”唐韵高声喝道:“祖父还在呢!”

“都给我听着,今日老王爷头七。恰逢本妃病重府里守卫空虚,有贼人趁乱混入府中行窃,被隐卫发现,就地正法!”林氏咬牙,神色渐渐狠戾。

唐韵心中发冷,所有护院都调去守着桂园了?分明就是这女人设的毒计!

明知是诱杀!

但,她能不来么?不能!

“唐韵。”林氏冷笑道:“你若是一直如从前那般浑浑噩噩本妃不介意让你在萧王府活到老。可是,你居然能设计将我的溪儿害的那么惨?那便怪不得本妃不给你留活路。”

唐韵挑眉,林氏要杀她不是为了萧芷溪,竟是因为她突然长了脑?

这女人以一个陪嫁媵妾的身份成了萧王府的掌家侧妃,若非祖父这些年一直压着不许萧广安休弃了唐氏,正妃早就是她了。

所以,她比谁都精明!

若她真是个有脑子的,那便,还有机会!

正文 005 你跟国师很熟?

“动手。”林氏双眸荡出一丝猩红:“你害我溪儿被人剥了皮又毁了她的前程,我便叫你也好好尝尝那个滋味。”

“慢着。”唐韵扬声说道:“侧妃难道真不知道二妹妹到底是惹着了谁?”

林氏眸子一缩,唐韵舒了口气。

“是国师大人。”她慢悠悠说道:“不如您来猜猜看,大人他为什么会帮我处置了二妹妹?”

“帮我”两个字咬的很清晰,林氏眼中闪过一抹迟疑。

唐韵勾唇一笑:“父王也来猜猜好了。”

林氏悚然一惊:“王……王爷?!”

“怎么回事?”萧广安眼眸从染血的奠字上直接滑向了唐韵。

唐韵耸肩:“这事,您该问侧妃。”

“王爷……您怎么也来了?”林氏眸光一闪,眼中的惊慌瞬间变作温柔:“您不是早就睡下了么?”

“本王若是再不来,你是打算要血溅灵堂?”

冷冽的声音叫林氏一缩脖子,眸光便有几分闪躲:“我……嫔妾……”

萧广安抬手打断林氏的话,扭头看向唐韵,眼中闪过一抹沉思。

“你是……唐韵?”

若非今日国师府上出的事情,他几乎都要忘记还有这么个女儿。险些就想不起她的名字。

“你与国师大人相识?”

唐韵抿唇不语,唇畔勾起一丝微冷笑容。萧广安出现是为了乐正容休!

这个父亲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让人……不敢期待。

没有人知道她出生时带着前世记忆。

因此,她不但知道自己娘亲在生下她之后直接跟着个男人跑了。更知道她因此成了萧王府里的耻辱。

眼前这男人自此连看都没有看过她一眼。更是,不许她姓萧。

若是没有祖父,她生下来那一日就该死了吧!

咽下祖父喂给她的第一口米汤的时候她便发过誓,这个王府除了祖父,跟她唐韵再没有半分关系。

谁若是敢对不起祖父,那么……下场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萧广安皱眉:“你与国师很熟?”

“你这小贱人!”林氏突然尖声叫道:“居然勾搭上乐正容休那个妖人?你……”

“嘘。”唐韵微笑着说道:“侧妃说话可得过过脑,祸从口出您真的不懂?”

素白手指朝着正上方指了指:“整个北齐,有什么事情能瞒过那人?”

“你……”林氏一张脸气的通红。

“闭嘴!”萧广安一声低喝,林氏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国师大人是什么人想来各位都有耳闻吧。”脆嫩的声音软糯动听,落在人的耳朵里心尖都痒痒的。

可惜,内容却太惊悚。

“北齐国师睿智无双,文采斐然武功卓绝。十岁挑战云山书院,大战十日无人能敌,自此惊艳天下。可惜……”

她深深叹了口气:“他就是脾气不好,据说得罪了他的人通常都活不到第二日。更是厌恶极了在他面前自作聪明的人。所以死法么……呵呵,咱们府里不刚好有个例子?”

“哗啦。”原本围着她的三个隐卫瞬间离得她远远的。

唐韵唇角轻勾,一把将昏过去的秋晚给架了起来,一步步缓慢走向林氏。

“麻烦,让让。”

林氏挑眉,动也不动。

唐韵笑道:“侧妃胆子大不怕得罪国师,可也犯不着拿父王的爵位和萧王府的前途来陪葬吧。”

萧广安神色阴晴不定,眸色越发深了几分。这个女儿他一向不在意,只知道是个让他丢脸的废物蠢货。

但,对面女子那沉稳的一双眼眸,哪里有半分愚蠢的样子?反倒一向精明的林氏,今日却处处落了下风。

于是,他脸色一沉:“让韵儿过去。”

唐韵抿唇不语,含笑看着林氏。林氏即便再得宠,在萧广安心里能大得过他的爵位和前途?

“唐韵。”林氏低声说道:“今日之后,你我不死不休!”

“呵呵,如你所愿!”

一出了灵堂,唐韵便走的飞快。

拿乐正容休来吓唬人不过是权益之际,这事总有露馅的时候。她可不会忘了,她跟乐正容休真的不熟。

幸好,听雨阁离着灵堂不远。祖父为了保护她,在她院子里布下了阵法,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直到进了院子,她才长长出了口气。

“苏妈妈。”

“小姐……这是怎么了?”

“别问了。”唐韵摆了摆手:“你赶紧带秋晚去疗伤,最近这几日,哪里都不要去。”

唐韵吩咐完,方才缓缓回了自己屋子。

然而……

黑暗中突然多出一双手臂,唐韵尚来不及说出一个字便叫人给捂住了嘴。

之后,后颈一疼,便堕入到黑暗之中……

正文 006 别动,本尊请你看出好戏

“主子,人带到了。”

“恩。”低悦慵懒的男子声音淡淡应了一声:“可还顺利?”

“没有问题。”

仙乐般的声音顿了顿,方才懒洋洋继续说道:“是么?”

“唔。”唐韵只觉得肋下猛然一阵刺痛,忍不住低吟出声。装晕,便再也不可能了。

“没有问题?”柔糜的声音依旧慵懒,却染上了夜的凉薄。

“噗通。”水花四溅,唐韵脚边的黑衣人瞬间消失。

“就……这样?”唐韵表示非常不能理解。

如今银月当空,湖心画舫上夜风清凉。

玄色衣衫的男子侧卧在奢华的软榻之上,如玉长指捏着只琉璃夜光杯。琥珀色的酒水浅啄入口,越发显得那一张红唇艳若玫瑰。

怎么看那人都是……心情极好。

“小东西可是对本尊的处置不满意?”

“……额?”轮得着她不满意么?她只是好奇。

传说中乐正容休眼睛里半点容不得沙子。怎的如今带了个清醒的人回来,那人投水遁走,他竟浑不在意?

“过来。”乐正容休指尖一挑,笑容明艳魅惑妖娆,眼底却寒冰般幽冷。

“这个……还是不要了吧。”他们不熟,一点都不熟。这么投怀送抱的真的没有问题?

乐正容休唇角一勾,宽大衣袖一摆。唐韵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扯着,朝着软榻重重撞了过去。

“咚。”

鼻子一酸,险些将眼泪撞出来。这人胸膛里塞着铁板么?要不要这么硬?

“小东西。”腰间一紧,被乐正容休一把拖上了软榻:“本尊的命令,你最好不要违抗。”

柔糜慵懒的声音带着热气窜进了她的耳朵,立刻就烧红了美人半边脸颊。

“国师……大人,您可以放手了,韵儿绝对不敢再违抗您的命令。”

“嘘。”修长指尖按在她的唇上,玉一般沁凉:“别说话,本尊请你看出好戏。”

“轰。”

湖面上骤然出现一个漩涡,一条黑影鱼一般破水而出,吧嗒砸在了甲板上。

唐韵惊了:“碎……碎了?!”

那人在出水的时候俨然已经冻成了冰块,从高空中坠落之后直接摔了个四分五裂。

“本尊是个风雅之人,最不耐烦遍地血腥。这法子甚好,小东西觉得,好看么?”

唐韵:“……”你是个变态么?谁会觉得杀人好看?

“本尊可是按你的意思办的,可还满意?”

……她什么时候让他杀人了?

乐正容休挑起她的下颚,微眯着双眸眨也不眨盯着她:“可别跟本尊说你不认得他,他可是因你而死。”

唐韵心中一颤,脑中灵光一闪脸便黑了……不会吧。

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那人虽然摔的四分五裂,但离她最近的一块角度非常好,俨然是颗人头。

唐韵脊背一寒,迅速低头,真的是刚刚将她虏来的那人。

乐正容休放开了手,唇畔笑容意味不明:“办的不错,本尊很满意。”

“谢主子夸奖。”

甲板上骤然多了条身影,唐韵身子紧绷着动都不敢动。

她不知道这人怎么来的,又是从哪来的。但是她知道这个绝对就是方才出手杀人的那个。乐正容休的身边,这样的人绝对不止一个!

“他是金魂,以后他会替本尊给你传话。绝对不会再出现任何意外。”

什么叫任何意外?不就是让她明白,她以后必须随叫随到?

“大人,韵儿实在不明白到底哪里值得您高看了?”值当的这么半夜三更将她虏来,陪着他一起看杀人?

乐正容休抿唇不语,潋滟凤眸中含着笑,眨也不眨盯着她。

唐韵只觉得浑身发毛,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身子,试图能离着这喜怒无常的妖孽远一些。

“你白日里在本尊面前演了场戏,不就为了接近本尊?”

唐韵叹口气,她是想接近乐正容休,可从没想过接近到……床榻上去好么?

“本尊一向不拒绝女人,尤其是美丽的女人!”

乐正容休将唐韵腮边碎发勾起挂在耳后,修长指尖在她鼻尖上一点,温柔缱绻。

“金魂,说给她听听。”

“唐韵,萧王府嫡女。生性狡猾,善于制毒。三日之前,将自己易容成太子样貌骗过定国公府安荣郡主柳明萱,得银三百两。今日午时,在太子酒水中放入迷药,以面粉调和成易容药膏,遮住太子眉心红痣。后,不明,真相的安荣郡主将昏迷的太子当做事先安排好的男子交给萧芷溪。”

乐正容休一手搂着唐韵,一手端起琉璃夜光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打着转。

“小东西,你以为,本尊将这事情告诉柳明萱或是太子,如何?”

正文 007 国师,你是在玩我么

“小东西,你以为,本尊将这事情告诉柳明萱或是太子,如何?”

唐韵:“……”不如何!

“所以,你此刻见到的是本尊,不该高兴?”

所以说她成功了?

为什么一点不觉得喜悦?反而觉得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嘶。”唐韵正自神游,头发被乐正容休猛然一扯,疼的眼前一黑,险些没晕过去。

“小东西,你以为本尊是那么好利用的?”

仙乐般的声音仍旧带着缱绻的温柔,却如从九幽地狱中传出来一般的幽冷,唐韵的心狠狠一颤。

传闻果真不差,这个死妖人大变态喜怒无常的简直……太没有道理了。

她相信,方才乐正容休那一下绝对没有留情,若非她还有些利用价值,她现在已经死了。

幸好,她叫他看到了自己的心机和手段。

“国师大人需要小女做什么,只管开口。”

乐正容休松开了手,修长指尖探入到唐韵丝缎般秀发当中,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摩挲着。

“你知道本尊如今最不缺的是什么?”

除了卖命的人还能是什么?

“呵呵。”唐韵咯咯一笑,手腕突然用力一把推开了乐正容休,缓缓站了起来。

“既然韵儿能在这里见到大人,便说明大人心中已然有了取舍。”

此刻,银月为衬,软榻上的绝美男子批一身月光,美的动人心魄不似凡人。

唐韵却知道,这人才是世上最毒的魔鬼。若不是魔鬼,又怎能叫她选中,拖着世人一起堕入地狱?

乐正容休凤眸一眯:“想要让本尊看到你的价值,你今日做的可远远不够。”

“什么?”

“你虽有些才情和头脑,却也不过是些深宅妇人的把戏。即便将来能叫世人惊艳,也顶多能成了辗转于帝王贵族床榻之间的高级玩物。”

乐正容休缓缓抿了口酒:“若是没有足够保护自己的实力,如你从前一般藏拙,当个草包废物活一辈子方才是上策。”

唐韵挑眉:“所以?”

“楚京东南五里有个无相山庄,庄子里总有些稀罕玩意。五日之内,你去给本尊带一株凌霄碧玉花回来。皆时,本尊自会将你收归羽下。”

唐韵皱眉,凌霄碧玉花?那是什么鬼?

“传说中那东西可以长生不老。”

唐韵抬眼看向乐正容休,眼前男子一张好皮相看起来未及弱冠。需要长生不老?

“您……确定凌霄碧玉花真的在无相山庄?”

“不确定!”

唐韵:“……”不确定还叫她去?这是玩人呢!还是玩人呢!还是玩人呢?!

“大人打算出多少钱?”

“这是你的事情。”

好吧,唐韵暗暗叹口气,老变态果然是玩人的!

“做不到本尊自然也能护着你,不过么……”乐正容休意味深长的轻笑:“你便只能是本尊的爱妾。”

“韵儿一定能做到!”唐韵坚定的说道。

不是她对找凌霄碧玉花有很大把握。而是……成为乐正容休的爱妾,那妥妥的只有死啊!

乐正容休挑眉,眼底骤然间幽深:“本尊静候佳音。”

唐韵吸了口气:“如果韵儿做到了,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等你做到了再说。”

……好吧。

唐韵敏感的觉出乐正容休如今心情似乎不大好,这种时候绝对不是谈条件的时候。

乐正容休手腕一抬,将杯中酒水一口饮下。

唐韵松了口气:“若是没事的话,韵儿……”

“……唔。”

馥郁的香气将她笼罩,唐韵一头黑线,她又被乐正容休给扯回到了怀里。

而且……而且他居然将口中的酒水喂给了她?

唐韵脑子轰的一声,这个不要脸的,打死他会不会被剥皮?

“嘶。”还没等她考虑清楚,唇畔上传来一阵剧痛。

大力袭来,唐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对面男子猛然起身,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她。

唐韵抬手抹唇,指肚上分明染着一丝猩红,出血了!

“小东西。”乐正容休蹲下身子,抬手捏住她的下颚。如玉长指在她唇瓣伤口上用力擦过,疼的唐韵一呲牙。

“没人能利用本尊,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唐韵:“……”这是对她的教训?

她此刻才注意到,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荷花池。白天,她在他眼前演了一场戏。

乐正容休长身而起,将沾了血的手指在自己唇瓣上一抹。红润的唇越发妖娆。

“这是本尊送你的礼物,你一定会喜欢。”

唐韵:“……”她真的好喜欢,喜欢的恨不能咬死他!

宽大的玄色袍袖一抖,柔糜的声音缥缈了起来:“金魂,送她走。”

唐韵脑子轰的一声,一头黑线。为毛每次见他最后自己都会晕倒?

之后……就真的晕倒了。

等她走了之后,湖面上静了半晌,乐正容休的手指缓缓摩挲着酒杯。抬眼望着半空里的明月,眼眸微微眯着,唇畔的笑容越发飘渺。

“小万子,有什么想说的?”

舱房里走出个穿着藏青色衣服的太监,低眉顺眼的很是谦恭眉头却紧紧皱着:“这个女人居然敢利用爷,实在大胆的紧。做成美人鼓都是轻的。”

乐正容休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唇畔笑容又深了几分:“可是却也有趣的紧。这些年月,这般有趣的人可真不多了。”

“不过却也的确该好好敲打敲打。”

万公公眼中精光一闪:“奴才这就去安排。”

“你去安排什么?”乐正容休淡淡看他一眼:“你以为凌霄碧玉花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万公公抿了唇,良久眼中一亮:“那个花莫非就是……?”

“自然是。”乐正容休将手中的琉璃杯丢进湖水中:“那人也躲了这么些年了,本尊对他真是想念的紧。”

柔糜的声音渐渐飘渺了起来:“小东西,你可千万不要那么容易就叫人给弄死了。你若死了,可真就不好玩了。”

万公公将一颗头都给深深埋进了臂弯里,叫爷觉得好玩真是……太吓人了!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什么时辰了?”

万公公打了个激灵,猛然间清醒了过来:“子时了。”他怎么就忘了今日是主子生辰的子时?

“恩。”乐正容休眸色一分分冷了下来,浑身上下仿佛都包裹在一片浓烈的血腥当中。

“去吧。”他收回目光,懒懒地说道:“选个合适的洗干净了送去房里等我!”

正文 008 我必须选择他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唐韵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她躺在床上,半晌没有动弹。

今日祖父出殡,她没有随行资格,也并不打算去。

不是她凉薄,是因为她知道,如今棺木之中的祖父并不能真的瞑目。

总有一日……她会让祖父含笑九泉!

“小姐,醒了么?”屋门一响,苏妈妈打水进了屋。

唐韵一咕噜起身:“秋晚怎么样了?”

“没有大碍,睡上几日就好了。”苏妈妈将投好了的温热布巾递给唐韵,却站在旁边半晌没有动弹。

唐韵抬眼:“有事?”

“老奴昨夜来向小姐禀报秋晚的事情,那时候……小姐不在房里?”

“恩。”唐韵想也不想的点了点头:“我去见了乐正容休。”

苏妈妈皱眉:“老奴始终认为,小姐选择国师大人……太危险。”

唐韵挑眉:“理由?”

“乐正容休本是南越送入北齐的质子。三岁进入北齐,因姿容绝艳被皇上看中,五岁收入后宫。说是近身伺候,实际上……”

苏妈妈吸了口气:“他十二岁成为内廷禁卫军统领,掌控皇宫大权。十五岁迎娶北齐先天不全的长公主,皇上为了安抚他封他为九城兵马司统领,自此整个楚京都得听他号令。”

“二十岁那一年,他接掌京畿大营,楚京内外全部兵力自此后尽数落入他手中。五年前,长公主薨逝他自动卸下兵权,只一心一意教导太子,成了个闲散的国师。但,天下间有谁不知道如今北齐的江山实际上姓的是乐正。死在他手上的人还少?”

唐韵不在意的勾唇一笑:“传言未必是真。”

苏妈妈声音一顿:“小姐万不可大意?谁不知道皇上经常宣召他夜宿龙彰宫?若他不是靠那种手段得了皇上的宠信,怎么能以一个别国皇子的身份成了皇上的义弟,北齐的宣王?”

“小姐。”苏妈妈沉声说道:“他昨日二十七岁生辰,皇上亲自下旨贺寿,引满朝文武趋之若鹜。昨日本是老王爷头七,萧王府一门还不得强颜欢笑上门贺寿?这样的人,不危险?”

唐韵眸色一闪,语气很是坚定:“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选择他!”

苏妈妈皱眉,表示非常不理解:“为何?”

“苏妈妈,祖父生前近身伺候的人不知凡几,为什么只有你来了我身边?”

苏妈妈眸色一暗:“只因老奴碰巧懂些医术。”

因为善医理,所以……不容易死!

唐韵声音一沉:“祖父……为什么会死?”

“小姐那日与老王爷一同从郊外回来,马扎了脚受了惊吓冲进了附近田园。不想血腥味引来了狼群,老王爷为了保护小姐和一方百姓,只身一人将狼群引入深山,待找到时已经……。”

唐韵咬牙:“萧王府历代掌管着楚京水师大营,不久前皇上曾暗示要祖父交出兵符被拒绝。这才几日,就出事了?”

苏妈妈悚然一惊:“小姐的意思是……?”

“祖父身体强健,我那个父王做了几十年的世子,你以为他不着急?”

“……”

“祖父身亡是因为引来狼群,狼群又恰好在城外村庄,难免有百姓伤亡。皇上忌惮萧王府,完全可以残害百姓为由将萧王府治罪。为什么萧王府不但半点没有损伤,皇上还亲自下旨加了父王的俸禄?”

苏妈妈皱眉:“难怪……老王爷身边的人都被处理了。”

这分明就是要斩草除根,老萧王的势力半点不许存留。

苏妈妈看向唐韵,眼中不无担忧:“若是这样的话,小姐的处境相当危险。”

唐韵眸光幽深:“整个北齐,除了乐正容休谁能与这些人抗衡?”

苏妈妈眼中溢出一抹心疼:“乐正容休那人……又岂是好相与的?

唐韵神色一紧:“我自然会叫他心甘情愿帮我!”

“小姐……”

唐韵却欢快的笑了起来:“院子里还有什么药草你尽快帮我备好送去密室,我最近要出趟门。”

苏妈妈一愣:“全部?”

“还剩多少?”

“上次从安荣郡主手里挣来的三百两老奴都换成了药草。”

“太好了。”唐韵抚掌笑道:“这一趟我便又多了几分筹码。”

“小姐要去哪?”

唐韵唇角一勾,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无相山庄!”

正文 009 冤家路窄

“到了。”木然的男子声音突然响起,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唐韵打开马车门,眼睛四下里一扫,便看向木头般站在车下的金魂。

“这是……无相山庄?”

以为她读书少就可以骗她?

眼前那一片黑漆漆的烂泥塘子,若是没有认错的话该是叫做沼泽……的吧!

“主子说是,此处便是。”

唐韵额头划过一丛黑线:“无相山庄里的人是鱼么?住在烂泥塘子里?”

金魂看她一眼:“进入无相山庄需得自行徒步上山,这是规矩。”

这算是解释?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好么?这么大一片沼泽马车上的去?

“能帮个忙不?”

“主子说过,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拒绝的要不要这么痛快!

“我上山是帮你主子求东西!”

“你要什么?”

“木筏。”唐韵飞快的说道:“一个木筏。”

金魂略一沉吟:“好。”下一刻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唐韵往马车上一靠,造木筏麻烦着呢,趁机休息会。

可是,为什么那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就像……金魂?!

“木筏呢?”唐韵瞪大眼,您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统领,好了。”数条身影从天而降,唐韵只来得及看到厚重的黑色在眼前一闪而逝。

“木头不合适,所以造了竹排。”金魂随意一指。

唐韵狠狠咽了咽口水,沼泽上放着一架竹排。那个色泽分明就是刚刚砍下的竹子。

“刚做的?”

她知道金魂一定能弄来她要的东西,可这是不是也太快了些?

这世上还有乐正容休办不到的事?

“可能用?”

“太可以了!”这是真心称赞。

“恩。”金魂点头:“我会在东边树林等你。”

马车扬长而去,唐韵半晌没能回过神来。乐正容休手下的人都一定要这样的雷厉风行么?

甩了甩头朝着竹排走去,伸手将竹篙抄在手里,眼底却闪过几分犹豫。

竹排过沼泽的法子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失败了……

“这竹排是你的?”

傲慢到了极致,带着几分清冷和不屑的女子声音在耳边响起。

唐韵眼睛狠狠一眯,柳明萱?!

迎面走来众星捧月般端庄冷艳的女子,不是柳明萱是谁?

真是冤家路窄了!

“有了这竹排我们就不愁过不去泥塘。”

一个穿着黄灿灿衣裳的身影用力撞了过来,直接将唐韵给挤在了一边,飞快跳了上去。

“郡主姐姐快来,这东西真的管用。”黄灿灿扬起圆嘟嘟桃花样一张粉面,微笑间唇畔绽出两朵浅浅梨涡。

唐韵抄手站着,容色清冷:“姑娘,这竹排是我的!”

“有什么关系。”人群中走出个带着紫玉冠的男子:“多少钱,本公子买了!”

唐韵飞快的看向柳明萱,那人一脸的高冷似是对眼前情景半丝不见。

“本公子问你话呢。”男子皱了皱眉,显出几分不耐:“五两?”

唐韵皱眉:“什么?”

“十两?”

“其实……”

“五十两。”男子撇了撇嘴,将手中折扇展开缓缓摇着:“五十两够你这样的人活上一整年,做人不可太贪心。”

“闭嘴!”

唐韵声音一冷,男子莫名觉得后脊一凉,要说的话便给忘了。

“不卖。”清冷的声音淡淡说道:“西南五里有一片竹林,要竹排自己造去。”

“还有你。”她朝着竹排上扫了一眼:“下来!”

“你……”男子手中折扇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知道我是谁?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唐韵瞟他一眼,不就是户部员外郎陆家的儿子陆逊,这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到底是有多怕人不知道他老爹有许多不正当职业?

黄灿灿那个是大理寺卿苏家的次女,叫做苏怡。身后那两男两女,不大认识。

柳明萱就像一个发光体,身边时常聚集了许多死忠。这两人称得上是脑残粉,几乎场场不拉。

“啪。”陆逊将折扇大力合上,半空里极响亮一道脆响。

“本公子的话你没听到?”

正文 010 不做死不会死

苏怡一声嗤笑:“要我说也不用给她什么银子,这种不懂教化的村姑,就该直接抓了送到京兆尹好好教训一顿。武含双,这事你去办吧。”

“我。”武含双垂下眼,平淡的容颜显得很是局促:“我爹爹不过是个主簿,根本……蓝云,比我更合适。”

苏怡眼睛一翻:“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蓝云,你去。”

唐韵看向蓝云,女子眉眼很是硬朗,可惜生为女子身,就少了那么几分柔婉。

蓝云转身朝着柳明萱说道:“我爹虽是六扇门的捕头,却不可随意抓人。何况这人……”

一个村姑能随随便便说出这些人的来历?一个村姑有胆子只身闯入无相山庄?

“姑娘,你若是不急,就拿了银子下山吧。山下离着京郊村子不远,随便十两就能雇人来再帮你造个竹排。”

“蓝云你是哪头的?”苏怡尖声叫道:“跟这个村姑用的着那么客气?”

“住口。”柳明萱眼底如同夹着寒霜,眨也不眨盯向唐韵。

“这个给你,有任何要求只需拿着这个,定国公府会不遗余力助你达成。”

唐韵眯着眼,静静看着柳明萱手心里躺着的白玉簪,信手拿了起来。

为了遮掩行踪,她用毒药将自己的脸弄的肿胀不堪,遍布着青紫。加上刻意做旧的衣裳……

柳明萱雕工精致的簪子拿在手里,与她完全不相称。

“郡主确定这东西来日不会成了什么……赃物?”

柳明萱眸光一沉,陆逊冲了过去:“你这丑妇,真是不识抬举!”

呼一声,手中扇子直直戳向她的面颊。

唐韵冷笑,站着动也没动,指尖一弹。陆逊惊呼一声,一抖手便将扇子给扔了。

“你……你这妖女,用的什么妖法?”陆逊瞪着眼,紧紧捧着右手,只觉得疼的钻心。

唐韵抿唇,眸光清冷如冰不发一言。

“陆逊,道歉。”柳明萱皱眉开口,眼中满是思量。

“郡主,我……?”

“道歉!”柳明萱朝着唐韵扯了扯唇角:“这些都是本郡主的朋友,还请姑娘看在本郡主面子上,给他解了毒吧。”

“解什么毒?”唐韵挑眉,一脸无辜。

陆逊终于活了过来:“是你在扇子上下了毒想废了本公子的手!”

“你的手中毒了?”

“当然。”陆逊叫道:“我的手疼的……疼……”

陆逊闭了嘴,手方才分明肿的猪蹄一样,碰一下都钻心的疼。现在怎么……好了?!

柳明萱狠狠皱了皱眉,朝着蓝云使了个眼色。

“姑娘。”蓝云硬着头皮朝唐韵靠近:“这竹排我们真的非常需要,还请您割爱。”

她声音低了几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恩。”唐韵勾唇一笑:“这话听着倒顺耳些,竹排就送你了。”

“走吧。”柳明萱扫一眼蓝云,率先朝着竹排上走去。蓝云垂首退到人群之后。

“会凫水么?”

“什么?”蓝云一愣。

“若是遇到什么状况千万不要慌,放松身体将肢体舒展开,如同凫水一般就能过了这片泥塘。虽然慢一些,到底能捡回一条命。”

蓝云心中却渐渐升起一丝不安。状况?凫水?莫非那个竹排……?

“蓝云你来不来?”苏怡尖声叫道:“耽搁了进庄子的时辰你赔得起?”

蓝云叹口气迈上了竹排。

“走。”

竹排上一阵欢呼,几个男人争先恐后去抢竹篙。

竹排在沼泽上晃啊晃,晃啊晃……沉了!

“啊!”

唐韵掏了掏耳朵,用竹排度过沼泽的计划果真行不通,得另想法子。

随手将方才抄在手里的竹篙向泥塘中一点,正点在泥塘边上一株低矮的树丛边上,竹篙并没有下沉。

唐韵毫不犹豫踩了上去,开始寻找下一个着力点。

“你这个丑女,毒妇!”

几十米之外,陷入烂泥中的人群中传出一阵咒骂:“你明知道竹排有问题,还故意让我们上来。你不得好死!”

唐韵冷幽幽盯着渐渐下沉的人群。

苏怡挣扎的最厉害,泥沼已经摸过了膝盖:“你快点把本小姐救出来,不然……”

“不然如何?”唐韵挑眉:“是我请你们上去的么?”

一群强盗,到底是用什么脸说出来方才的话?

“蓝云。”柳明萱皱眉,犀利如刀的目光扫向蓝云。

蓝云眸光一暗,笑容有些尴尬:“姑娘,可否……”

“我劝各位最好不要乱动,动的越厉害,沉的越快!”

说罢,头也不回的踏上下一块坚实地面。将哭闹和咒骂远远抛在身后。

这些人完全是咎由自取。

竹排上还抢着在女神面前表现,沼泽上能经得住这么大力折腾?

所以说,不作死就不会死!

至于蓝云,虽然曾经维护过她。但是,她却也将度过沼泽的法子教给了蓝云。

至此,两不相欠!

正文 011 蟒蛇VS美男

踏上地面那一刻,唐韵长长舒了口气。

过了前方那片林子就是无相山庄。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透出一丝光亮。

“咔吧。”似乎踩上了枯枝,耳畔传来极细微一声脆响。

“嘶嘶。”有什么贴着地皮迅速擦动。

“不是吧!”唐韵一头黑线,要不要这么惨!居然会遇见……蛇?

清眸四下里一扫,想也不想朝着身边一颗大树冲了过去。三两下便爬到了极高的树杈上,飞快将蛇药洒在周身上下。

“轰,哗啦。”

飞沙走石中,刺鼻的腥味呛得人几欲作呕。唐韵狠狠皱了皱眉,这么大动静,来的莫非是……?

树叶缝隙透进的昏黄日光洒在一片青黑相间的花纹上,反射出的冷光刺痛了人的双眸。

巨蟒!

唐韵心中一颤,她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蟒蛇,跟这玩意对上,分分钟就得被秒成渣。

幸好蛇这玩意视力一向不大好,只要她待着不动……

树下巨蟒突然停了下来,巨大的身子立起,硕大的头颅直直朝向树冠。绿豆大的一双眼睛泛着猩红的光。

唐韵狠狠咽了咽口水,为毛有一种她被发现了的……既视感?

“嘶嘶。”蛇头朝着大树拱了过来。

谁说蟒蛇眼神不好的?你出来咱们聊聊人生!

哗啦,驱蛇药不要钱一般朝着巨蟒劈头盖脸砸了下去,眼看着巨蟒身子一缩。

“姑娘,这蟒实际上并不惧怕驱蛇药。”春风般和煦的男子声线幽幽响了起来。

“什么?”唐韵一惊,刷一下从树杈上滑了下去……

交叠的树叶中探出一只骨节均匀略显清瘦的修长手指,将她用力一扯。

唐韵身子一轻,便被扯到树冠上。

一抬头,撞进暖阳般一双眸子当中,空谷幽兰般干净。

“姑娘,小心。”他说。

“我不会跟你抢东西。”唐韵皱眉,这人不认识!

所以,还是尽快表明立场的好。能来这鬼地方的谁不是有所图?

男子微笑,长身玉立。月白衣衫迎风飞舞,半丝褶皱也无。

“我以为,你会先问问我是谁。”

“……”我又没打算认识你,干嘛管你是谁?

“你会轻功么?”能爬的这么高一定会吧!

“恩。”

“带我离开,这个给你。”唐韵攥着柳明萱给的白玉簪,收了这东西真是太好了!

白衣男微笑:“可我不想走。”

“啪。”蟒蛇巨大的蛇尾甩向树干,半空里树叶下雨一般咻咻坠落。

唐韵抱紧树枝,心有余悸:“不走干什么?”您脑子有病么?

“什么都不做。”白衣男迎风而立,清雅而高贵:“等。”

“……”您再这么装叉,会没有盆友的!

“轰轰。”蟒蛇抽打了几下见没有效果,身子一拱,卷向了树干。

“它……它会爬树?!”唐韵只觉得毛骨悚然。

“恩。”

白衣男腾空而起,如同骤然而起的一只仙鹤飘然朝着树下坠落。宽大衣袖一摆,荡起漫天白雾。

轰隆,蟒蛇硕大身躯坠落,木屑纷飞,树干也同一时间倒地。

唐韵就势一滚,泄了坠落的力道。白衣男出手如电,朝着蟒蛇七寸切下。

“小心!”唐韵一声疾呼,将抓在手里的纸包一股脑朝着巨蟒砸了过去。

纸包已经拆了一半,半空里散开。被风一吹,雪白略微发蓝的粉末朝着白衣男和巨蟒劈头盖脸撒了过去。

白衣男颀长身躯半空里一荡,风一般飘了出去。

身前的巨蟒轰隆一声倒地,青黑相间的蛇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了层薄薄冰晶,死透了。

白衣男看她一眼,修长指尖在蛇身上一划再一按,三两下已经将蛇胆取出丢进只白玉瓶里。

“剩下的,归你。”他说:“谢谢你救了我。”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第一次蟒蛇倒下并没有死透。单等着机会给人致命一击。

“你善医道?”唐韵勾唇一笑:“你善医道!”

同样两个句子却是不同的意思,前面是怀疑,后面则是肯定。

“你方才用的是迷药?”唐韵自渐渐散尽的烟雾中缓缓走出:“蛇胆是药材,这样巨大的蟒蛇的蛇胆更是极好的药材。”

白衣男唇角一勾,笑容阳光般温暖,仿若一下子破开了漫天云雾。

“所以,你也善医道。”

正文 012 蝶兰香

“人人都知蛇怕冷,天寒了便要冬眠。却极少人知道过度的寒冷可以置它们于死地。”

唐韵抿唇,不发一言,清眸深处却升起一丝警惕。

白衣男目标明确,对蟒蛇习性又了如指掌,显然不似她疾病乱投医。若无相山庄真的遍地宝物,自己不就是那些求宝人的……敌人?

白衣男将瓶子收好:“姑娘,以你的本事当能够轻而易举惊艳世人。又何必做自己原本并不擅长的事情?”

唐韵心中一动,不擅长的事情?是指上山求宝还是指沼泽里发生的事情?这人究竟是谁?又知道什么?

“我只采蛇胆,剩下的归你。”白衣男声音温柔,唐韵的脸却黑了。

剩下的?

蟒蛇除了蛇胆,一身筋骨和皮囊都是好东西。可是,她来无相山庄是为了这些?

“告辞。”唐韵吸口气,继续朝密林深处走去。

白衣男束手而立,完美的笑容却骤然出现一丝裂痕。

“走。”

唐韵手腕一紧,被白衣男扯着,架雾一般跃上了另一颗树冠。

“干什么?”

“别说话。”白衣男神色一正,脸上温润的笑容半丝不见。

唐韵立刻闭嘴,脚下树枝明显震动。漫天烟尘夹杂着刺鼻的血腥迎头盖脸扑了过来。

即便她如今所处的位置非常高,却还是叫那种味道给呛得心情非常不美妙。

“是蛇潮。”白衣男容色清冷:“这个时辰原本不该出现这样的蛇潮,莫非是方才诱蛇的药材放的多了?”

诱蛇的药材?

所以说她在这里碰上蟒蛇,这人又神一般刚刚好出现。完全是这人算计好的?

他随手一挥,也不知朝四周撒了些什么出去。下面青黑一片的大家伙迅速从树下经过,竟是半点未曾抬眼看过他们。

唐韵眸色一闪,前不久才经历过的一场事故在脑中闪过。

“除了蛇,其它的动物会不会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大规模出现?”

白衣男眸光一闪,认真看了她几眼。

“比如说狼。”她声音有几分急切:“狼生性狡猾谨慎,万不会青天白日里成群出现在人群密集的村庄。”

“一般,不会。”

“有没有可能会是……人为?”

“人为?”白衣男低头,认真盯着唐韵:“很难。”

“莫非不可能?”唐韵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也不能这么说。”

“……”说话不做能死不?

“每一种动物都有自己喜欢的特有味道。有一种花叫做蝶兰香,将它焙干研成粉末能够散发出令狼群发狂的味道。但……”

“什么?”唐韵眉心一颦。

“那种花不常见,寻常人很难采到。这世上据我所知拥有蝶兰香的只有一人。”

“谁?”

“我。”

唐韵:“……”这人到底是多怕人不想弄死他?见过这么不遗余力给自己拉仇恨的么?

“难采,不等于没有。”唐韵咬牙:“蝶兰香的味道可是与女子脂粉味相似?”

“蝶兰香味道有如兰花,的确与上等女子脂粉非常相似?你见过?”

“……”她当然见过!

半月之前她与祖父上香归来,便染了那么一身脂粉香。

当时,她以为是从寺庙里面的女香客身上沾染的,所以并没有在意,却原来……

“你做什么?!”白衣男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一把扯住唐韵,却被她反手一掌拍向肩头。

月白身躯腾空而起跃在树冠之上,只看到,那抹黑色纤细的身影朝着树下,绝然而去。

修长润白略显清瘦的手指在肩头拂过,略微发黑的衣衫便再度如月光般皎洁。

白衣男空谷幽兰般面庞之上绽出一丝浅笑,春风般清浅。

“对我下药么?真是个奇怪的姑娘。”月白流光闪过,颀长身躯消失在密林之中。

唐韵闭了闭眼,无相山庄拥有天下至宝?那便一定也有蝶兰香。

只要知道谁求了蝶兰香,那么……

纵死,也定不能让那人好过!

正文 013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唐韵眨了眨眼,这是无相山庄?为毛觉得好……失望!

眼前这一道矮墙围着的几幢竹楼是什么鬼?

好歹是个名动天下的地方,还能建的再随便些么?

唐韵吸口气,踏上台阶,伸手在竹门上敲了敲。

清脆倒是很清脆,可她极其怀疑这种响度,能有人听到?

“吱呀。”竹门晃了一下,开了。

唐韵:“……”这里面住的人都是千里耳么?居然真的能听到?

出来的是个青衣小童,十三四岁年纪,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打扮的很是清雅。

“这里……是无相山庄?”

“自然是。”小童朝着唐韵行了个恰到好处的礼:“我家主人方才已经交代过,说若是姐姐上门,只管让您先住下,有事明日再说。”

小童往后退了一步:“姐姐请进。”

唐韵脊背一冷,姐姐是什么鬼?总觉得对面小童态度热情的……很是诡异。

“你确定,没有认错人?”

小童微笑着说道:“姐姐的样貌定然不会错认。”

好吧,这张猪头脸想认错都难。

“我家主子虽然看起来很是温雅,骨子里却比谁都清高。这些年奴才从未见过他对谁这么用过心。”

小童露着两颗小虎牙朝着她欢快的笑着:“姐姐您一定是个好人,只有极其出色的好人才能得了主子的青眼。”

唐韵抬手摸了摸脸颊,一度怀疑自己脸上的毒是不是散了。触手却是一片肿胀。

对着这么一个猪头还能这般和颜悦色,唐韵对面前小童的眼光和定力很是钦佩。

“姐姐什么时候认识我家主子的?”

“我没见过你主子。”这孩子真啰嗦!

“额?”小童脚步一顿,随即便又笑道:“我懂,主子的事情都是秘密。”

唐韵一头黑线,这孩子脑洞是不是开太大了?

“住下就不必了,我来只为求宝。直接将东西给我就好。”

老变态只给了她五日时间,准备东西已经用去了两日。

小童眨眨眼:“姐姐要什么?”

“凌霄碧玉花,有么?”

“什么?”小童脸上笑容一僵,脚下步子狠狠一顿。

“没有?”那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是什么鬼?

“你说凌霄碧玉花?”

“恩。”

小童凝眸看了她半晌,突然扭过头一声不响的走了。

唐韵:“……”什么情况?

方才还友好的不要不要的,怎么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这么不声不响将人丢下真的没有问题?

“是谁想要凌霄碧玉花?”迎面一声怒吼炸雷一般传了过来。

幽幽的灯火由远及近瞬间到了眼前。

“就是她。”小童伸手一指,面色绷的极紧,眼中满是冰霜。

“额?”唐韵眨了眨眼,她貌似从小童眼睛里面看到了毫不掩饰的……仇恨?

“你想要凌霄碧玉花?”

男子的声音一字一字传来,唐韵被那声音震得只觉的气血翻涌,好悬没喷出口血来。眼中立刻浮起一抹凝重,来人只怕不大好对付!

对面男子锦衣华服,身量不高,却很是强壮。三四十岁年纪,长相极威严。每走一步,地面上都能印出一个清晰的脚印。

“你要凌霄碧玉花?!”男子声音又沉了几分。

“是。”唐韵点头。

“胆子不小!”男子眼中荡出一丝猩红,那是杀气。

唐韵眯了眯眼,这是要杀人的节奏?老变态到底是给她挖了多大的坑?

“秦叔。”小童皱眉,不着痕迹扯了扯男子衣袖:“主子……”

男子用力挥了挥手:“快滚,若再让我看到你,杀!”

男子抬手,轰隆,院子里一颗大树轰然倒下。

“赶出去!”小童冷然开口。

呼啦上来一群人,不由分说围住唐韵,连拖带拽扯着她就往门外去。

“等一下。”唐韵只觉得半边身子都是冷的。

老变态,你最好祈祷老娘不要活着回去,不然……

“我就是个传话的,要凌霄碧玉花的不是我。”

正文 014 不给咱就偷

“额?”眼前几人身子一顿。

唐韵唇角几不可见的勾了勾,指了指自己脸颊:“您瞧我这样子,像知道那么稀罕物件的人么?”

小童眼珠子转了转:“秦叔,她仿佛与主子并不相识。”

唐韵心中一动,主子?

这么说眼前锦衣华服的男子并不是无相山庄庄主?

秦叔皱了皱眉:“叫你传话的人呢?”

“给困在泥塘子里了。”

“哼。”小童讥笑道:“那真是老天有眼了,也省得我们动手。”

“临来的时候,一个姑娘给了我和我妹子一人一个信物,说是一定要拿给管事的瞧瞧。我来了这里,妹子去城里找他们家人报信去了。”

秦叔眸光一闪,朝着小童使了个眼色。唐韵便将柳明萱送的玉簪子递了过去,一脸的难分难舍。

秦叔眼睛在簪子上只一扫,便扬起了头:“你可知那些人的名字?”

“他们到是说了,我也没记得太全。”唐韵略一沉吟:“那个给我簪子的小姐长的仙女一样,好像说是个郡主姓什么……什么来着?”

“柳?”

“对,对。”唐韵点头。

“救人!”秦叔眸色一沉:“速去通知侍卫,多带人手务必将人救出来。”

小童答应一声朝着后院跑去。

“那个……”

“还有事?”秦叔面色冷凝。

“那个是给我的赏赐。”

秦叔看了看手里攥着的玉簪子,随手抛给了她。

唐韵一把接过簪子,赶紧低头查看,掩住眸中光芒。

柳明萱的身份真管用,即便无相山庄再特殊,也绝不敢任由那些人淹死了。

何况,还有个“妹子”去城里找人去了?

见死不救这种事一旦传开了,还是尽量不要做的好。

“你快走吧。”小童淡淡说道:“庄子里的人出去了不少,没人顾的上你。你自己下山去吧,秦叔他们刚进了林子,山下没有什么危险。”

他却忘记了,唐韵上山的时候并没有人开道,她却依然安然无恙。

“恩恩。”唐韵眉开眼笑的出了门,听着小童在身后咣当一声将门拴上。

人出去了不少?就怕你不出去!

既然不给那就偷,偷东西什么的,自然是人越少越好。

唐韵摸了摸脸,这个样子太醒目,得改。

于是,从荷包里翻了些东西在脸上胡乱一抹。再将头发狠抓了几把,又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如今月色昏暗,猛一看像极了刚从泥坑里爬出来的小丫鬟。

做完这一切,她再度上前,举手敲门。

“你是谁?”

小童抄手站在门内,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疏离。

唐韵双手交叠,规规矩矩蹲身一礼:“奴婢是安荣郡主身边的丫鬟,方才得贵府援手得以逃脱险境。敢问府上可有位秦叔?”

小童眸光一闪:“有。”

“秦叔将奴婢救起之后想起件急事,要奴婢来传个话。”

“什么?”

“今日府上情况特殊,定要提醒主子护好东西,万不可叫人趁乱浑水摸鱼。”

小童一脸沉静,眼中满是审视:“庄子里的其他人呢?秦叔怎会叫你来传话?”

秦叔带出去不少人,即便真想起了什么事情,也不会交代给一个外人。

“我家郡主和那些贵人们都受了伤,贵庄的英雄们实在走不开,事情又急,秦叔没了法子,奴婢才自告奋勇来了。”

“秦叔可有交代要护好什么东西?”

“秦叔并未告诉奴婢,只说叫奴婢说完这句话就好。”

“恩。”小童略一沉吟,点了点头:“你跟我先去客房里歇着吧。今夜不要随意走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多谢小哥,奴婢醒的。”

小童心里有事走的极快,将唐韵带到一处院落随意指了指:“你自己进去吧。”

行礼的功夫,小童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唐韵低头间眸光一闪,事情非常顺利。下面,只管跟着小童就是。

她可不知道凌霄碧玉花藏在哪里,自然得找个靠得住的带路。

小童完全没有防备身后有条尾巴,七拐八绕的消失在前方。

唐韵眯了眯眼,眼前这是个……花园?

银月高悬,树影婆娑晚风送来竹叶清香。星海之下,一片繁花似锦。此情此景再不属于这十方软丈红尘,干净的叫人觉得……不真实。

“你,你怎么在这里!”

耳畔传来一声怒吼,小童的身子旋风一般冲到了眼前。寒光一闪,杀意扑面袭来。

正文 015 这也太随便了

“叮。”半截雪亮的剑尖跌落在尘埃。

“元一,退下。”

“主……”

“退下。”暖阳般的声音陡的染上一丝冰寒。

小童元一抿了抿唇,冷哼一声自唐韵身边走过。若眼神可以杀人,唐韵此刻已经叫元一千刀万剐了。

“进来吧。”

唐韵到这时才长出了口气,小童看起来斯斯文文,哪里知道竟也是个狠起来不要命的?

她能一路跟着,不过是因为他关心则乱。到底大意了!

“你若不进来,我便要睡了。”

“就来。”唐韵快步穿过花丛:“是你?!”

花丛后,竹屋中,洞开的轩窗下露出男子一张侧颜,空谷幽兰般似不沾染半点尘世污垢。

正是树林中遇到那个采蛇胆的白衣男。

“早知你我会再见,却未曾想到竟然这般快。”

“我们见过?”唐韵可没有忘记,此刻自己与树林中并不是同一张脸。

白衣男勾唇一笑,唐韵觉得半个天幕都亮了。

“易容有许多方法,用毒却最为不智。即便再善于制毒,总有一日会伤了自己。”

唐韵:“……”所以,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个小丑。

“你来是为了这个?”

唐韵目光顺着他略显清瘦的手指看去,屋子正中的桌子上摆着个半透明的花盆,露出里面青绿色的土壤。

“这……这是。”

白衣男唇角一勾:“凌霄碧玉花。”

唐韵吸口气,果然!

花开七瓣,碧玉一般的色泽,透过半透明的花瓣能毫不费力看到里面清晰的脉络。

“我就是为了它。”唐韵清眸一闪,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与聪明人说话,实话实说永远是最明智的法子。

“你此刻前来,可是有人指点?”

有人指点?乐正容休算么?

“算是,吧。”

白衣男温润一笑:“凌霄碧玉花世间难求,我也只种活了这么一株。守了它整整十五年,今日子时正是它开花的时辰。三日之后,则会凋零。”

唐韵:“……”为毛觉得自己将这花偷走有点丧心病狂?

“对不起。”唐韵深呼吸:“知道你不容易,但这花我还是得拿走。”

“若……”白衣男眸光一闪:“我告诉你这花是用来救命的,你当如何?”

“救谁?”

“我。”

唐韵眯着眼,心里咯噔一声:“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她心里已经信了八成。

一提到凌霄碧玉花无相山庄的人立马翻脸,说明这东西相当重要。瞧刚才元一的谨慎样子,再加上那个没出口的主……

人家主子守了十五年等着救命的东西,你张张嘴就想拿走,换成她她也不干。

白衣男修长手指摩挲着半透明的花盆边缘:“这事自然是……”

唐韵心中一颤,面颊就绷紧了。

“假的。”白衣男勾唇一笑,云破月来般优雅。

……说话不大喘气会死不?

“你若想要只管拿去。”白衣男将面前花盆推向她。

“你说……真的?”唐韵盯着近在咫尺的凌霄碧玉花,半晌没有动弹。

不是稀世珍品么?要就给了?还能再随便些么?

“为什么?”

“凌霄碧玉花需要蟒蛇胆汁浇灌,今日林子里面是它开花所需的最后一枚蛇胆。若非你相助,我也许已经与那畜生一起死了。”

他温柔的眸光朝着碧玉花扫去:“你对我有恩,不过是要朵花,哪里又能不给?”

唐韵眯着眼,心中思量着他话中真假。

“呵呵。”白衣男低声一笑,如同有人勾动了琴弦:“不敢拿?”

“谁说不敢。”唐韵一把将凌霄碧玉花拔了出来:“我是怕你反悔。”

“你。”白衣男神色一变:“怎的就这样将花给拔出来了?”

“不妥么?”

“这花……”

“快走。”白衣男神色一变:“迟了,东西你可就再别想拿走了。”

“告辞。”

白衣男盯着对面空了的凳子,半晌没能回过神来。走的是不是……太快了点?

“主子。”秦叔一脸郑重进了屋。

唐韵绕到屋子后面,藏在花丛间。冷眼瞧着花丛外呼啦啦进去的一群人。

柳明萱?!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那人仍然不失那一身高傲,时刻端着她郡主的架子。

唐韵身子一低,身影淹没在花丛里。

“什么动静?”秦叔突然扭过头朝着花园看去。

“你将人带来了?”白衣男温声开口,恰好盖过了秦叔的声音。

“哦。”秦叔回过了头。

白衣男似乎看了眼等在门外的人群,唇角一勾。

庄子里厉害的人都来了这里,她该是能顺利离开了吧!

唐韵走的飞快,片刻不敢停留。她在无相山庄是不受欢迎的,再加上那个郡主丫鬟的谎言,只要见了柳明萱立马就能戳破。

人精样的一群人会不知道她拿了凌霄碧玉花?叫那些人追上,分分钟就得灭了她。

乐正容休你个老变态!

那人若是不知道自己会面临这幅局面,她唐字倒着写!

正文 016 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金魂,见到你可真是太开心了。”唐韵扑向马车,这话说的很是真诚。

此刻在她眼里,再没有比眼前马车更可爱的东西。

金魂抿唇,对眼前少女的热情感到非常不自在:“上车。”

“扶我一把。”唐韵苦笑:“我再也走不动了。”

昨天夜里她在林子里造出了许多假象掩盖行踪,直到天光大亮才继续赶路。

如今乍然卸下所有心防,整个人便如抽丝了一般。

金魂半晌没有动弹,就在唐韵认命的打算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挪到马车上去。

身子却是一轻,叫金魂扶着腰身直接给甩在了车辕上。

“谢谢。”唐韵朝着他勾唇一笑。

“不用。”金魂声音冷硬,但耳后一抹嫣红却暴漏了他此刻的不自在。

“主子让我给你带句话,你之所以能从无相山庄全身而退,皆因有他。”

唐韵:“……”做人真的可以这么无耻?

“我记下了。”她暗暗叹口气。

若非知道金魂的马车一直等在这里,她也许根本没有力气再度走出沼泽。

乐正容休自然是算准了这一点,才叫金魂带话给他,就是叫她记好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狠毒,果决而强大!

那人,对于人心和时机的掌控已经到了叫人恐怖的地步,她以后只能……死心塌地给他卖命。

“东西拿到了?”

唐韵半眯着眼睛恩了一声。

“最好检查一遍,任务失败的后果你绝对承受不起。”

唐韵漫不经心打开只瓶子,却是瞬间瞪圆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

她将碧玉花采下后就给扔进了瓶子里,又放了营养液。怎的……已经枯萎了半边?

“怎么了?”金魂掀开车帘,一眼瞧见唐韵捧在手里的碧玉花抿了抿唇。

“碧玉花若是枯萎就废了。”

唐韵白他一眼,这话用你说么?她不知道?

“你主子既然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又算准了它开花的时辰。可知道枯萎的原因?”

白衣男分明说过,碧玉花三日后方才会凋谢。

金魂皱着眉:“主子未曾提过。”

唐韵的心都凉了半截,这才想起白衣男将花给了她之后,似乎想要说什么。偏巧秦叔和柳明萱他们来了,自己就带着跑路了。

所以,柳明萱就是老天专门派来弄死她的吧!

“你得想个法子。”

“我知道。”唐韵瞪大了眼睛,将最后一丝疲惫也给从身体里赶了出去。

不想法子解决这个事情,她就可以永远睡了。

唐韵脑子转的飞快,将关于碧玉花的所有事情在迅速过了一遍。

“也许……”她猛然抬头:“能找到水么?”

唐韵递给他一只水囊:“装满。”

金魂漠然扭头,直接从马车暗格中拿出只茶壶。

唐韵:“……”不过是个普通的马车,居然也有这种设计?

老变态真会享受!

金魂倒好水递给她。

唐韵从怀里掏出只纸包,将里面微黄粉末一股脑全倒了进去。眼看着方才还温热着的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

“怎会如此?”

唐韵将碧玉花放进结了冰的水里,眼看着蔫头耷脑的半边花瓣立刻就舒展了开来。唐韵舒口气,擦了擦额角汗水。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法子,不过是些芒硝。世人多用这东西制冰消暑。”

白衣男用来种植碧玉花的花盆半透明,但这个世界并没有玻璃。现在想来,那该是冰。

所以,凌霄碧玉花耐不得热气。

金魂没有说话,认真的看了她几眼。

这世间敢利用主子还能活着的人可只有这么一个,也许……她真有几分不同。

马车一晃悠,唐韵只觉得天地都昏暗了下来,再也忍不住倦意袭来缓缓闭上了眼。

“路上若是遇到卖冰的铺子,记得买些进来。”说了这些她便沉入了黑暗之中,也不知道金魂到底有没有听到。

不过,老变态手下人都那么厉害。交代给他一定没有问题。

唐韵搂紧只剩下一半的碧玉花。但愿,老变态能不找茬!

正文 017 过来,给本尊宽衣

唐韵是给冻醒的,一睁眼发现自己几乎就要被冰块给活埋了。

“金魂,你干了什么?”

她到底是做了多大逆不道的事情,要金魂用这种法子将她弄死?

气息凝了半瞬,马车外传来木然的男子声音:“你说要我在路上买些冰。”

唐韵:“……”她是这么说过,但是需要买这么多?

“我说……”刚打开马车门,唐韵便惊呆了。

“天……怎么快……黑了?”

金魂看她一眼:“你在睡,叫不醒。”

所以,你就让我这么一直睡着?

“要被你坑死了!”

“国师大人!”咣当一声,唐韵飞身冲进了屋。

屋里,姿态妙曼的美人一惊,雪白柔软两只玉手一把从乐正容休肩头划过,涂着艳红蔻丹的尖利指甲钩破了他月白烟笼纱的外衫。

“奴婢该死。”美人一脸惊恐,浑身颤抖着跪了下去。

乐正容休侧目瞟过肩头钩破的丝线,凤眸中翻滚出一片幽深。

“金魂!”

金色身影一闪,美人和金魂都不见了踪迹。远远传来女子含糊不清的呻吟,很是凄惨。

唐韵咽了咽口水:“那个……她?”

“怎么,小东西很有兴趣?”

唐韵打了个哆嗦迅速别开眼:“一点都没有。”

对面男人明明笑容明媚,绝艳无双,她却总觉得看起来毛骨悚然。

“火魂!”

男子柔糜的声音中,房间里多了个红衣妖娆的美人。

美人红衣紧紧包裹着突兀有致的娇躯,右腿侧却开了极高的叉,行走间露着一抹勾魂摄魄的白。

“主子,您叫我?”

唐韵眯了眯眼,老变态真是半刻都离不得女人。才弄走一个立马弄来个更极品的尤物。

“怎么处置的?”

“见过小姐。”火魂笑吟吟朝着唐韵福了福身子:“属下这就为小姐解惑。”

唐韵:“……”解惑是什么鬼?

“方才那贱婢手不干净,属下便帮她洗了洗手。”

唐韵一愣,感情红衣美人是在跟她解释方才那个丫鬟的去处?

“这洗手可是件妙事,需得先烧好了滚烫的开水。趁热将手放进去,再拿上好的铁刷子一下一下刷仔细了,务必要将皮肉一丝一丝都刷了下去。直到一双手骨都白净剔透了才好看。”

唐韵下意识缩了缩手,好疼!

这是洗手?

老变态手下果然各个都是变态,即便是个娇俏的美人也……

“下去吧。”乐正容休淡然开口,美人微笑着退了出去。

唐韵只觉得后背都是冷的。

“过来。”乐正容休懒洋洋斜倚在美人榻上,朝着她勾了勾手指。

“……额?”

“你害本尊衣衫损毁,不该伺候本尊更衣?”

“哦。”唐韵抿了抿唇,一点点朝着乐正容休挪了过去。

老变态这个时候心情应该不大好,顺着他点才能活的久。

“您能先……起来一下么?”唐韵一头黑线的看着乐正容休。

宽衣什么的不是该站着进行的活动?您那么风骚的躺着,怎么更?

乐正容休唇角一勾:“没有试过,怎知不能?”

唐韵:“……”好吧,老变态那里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她认命的伸出手……噗。

“……”为毛好端端一件衣服就成了灰?:“不是我干的!”

“噗通。”一愣神的功夫,唐韵便叫乐正容休给扯在了怀里。如玉长指紧紧扣着她的腰身,半丝不得动弹。

“小东西。”乐正容休艳若玫瑰的唇瓣贴着她耳垂擦过:“本尊好好一件衣服就这么毁了,你性子真急。”

唐韵:“……”做人还能再不要脸些么?

“怎么就成了我毁的?”从进屋开始,她离他有八丈远好么?

“若非你吓着了本尊的美人,她能弄破了本尊的衣服?”

“我没钱!”要这么说,她的确有点责任。

“所以,你打算怎么赔?”乐正容休挑起唐韵下颚,两张脸近在咫尺,鼻息相闻。

唐韵伸手,试图让自己离着那不要脸的老变态远一些,却是越挣越紧。

“本尊身边如今少了个美人,你这姿色尚可入眼。今夜便由你来伺候吧。”

正文 018 侍妾似乎更有价值

“等……等一下。”唐韵飞快地说道:“韵儿有件好东西要送给国师大人,这东西即便是一百个美人都比不上。”

“哦?”乐正容休眸色一凝,手指却顺着她脖颈缓缓滑入衣领内。

“是凌霄碧玉花。”唐韵紧紧抓住肆虐的大手。

乐正容休挑眉:“他竟真将碧玉花给了你?”

唐韵:“……”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听着老变态貌似笃定了她根本拿不回凌霄碧玉花?

她身子动了动,无奈乐正容休搂得太紧:“大人能先放开韵儿么?您不想看看碧玉花?”

乐正容休唇角一勾松开了手,唐韵立刻溜了下去,离着美人榻远远的。

之后,飞快的取出装着凌霄碧玉花的瓶子:“您瞧,我可没有说谎。”

一会不见,凌霄碧玉花剩下的半边花瓣竟也微微的蔫了。

乐正容休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则随意敲击着软塌:“这是什么意思?”

“……额?”唐韵一愣,凌霄碧玉花!那可是个好东西,这老变态不该兴奋么?怎么看着……不像?

“你就给本尊带回这么一个玩意?”

柔糜慵懒的男子声音在耳边响起,唐韵心里开始打鼓。

对面这人的心思深的可怕,他说的每句话都大有深意。突然问这个……

“这不是凌霄碧玉花?”唐韵皱眉。白衣男该不会骗她吧。

“只有半朵?”乐正容休缓缓说着。

唐韵抿了抿唇,眼底渐渐浮起一丝怒气。

“凌霄碧玉花叫无相山庄的人看的命,根子一样,我拿了这东西走,几乎快被人给追成了狗。它又半点耐不得热,见了日光立刻就能枯萎。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乐正容休敲击的手指一顿:“你……是在质问本尊?”

唐韵抿唇不语,恨不能抽自己几巴掌。叫你嘴快,叫你什么都说?

瞧那人的样子,会被……剥皮的……吧。

“那个……现在道歉,有用么?”

“本尊这里没有不可能。”乐正容休脸上笑容渐冷:“金魂。”

“主子。”金魂出现在唐韵身边。

乐正容休挥了挥手:“说说你自己。”

金魂木然的脸色一僵,唐韵在他脸上看到一丝罕见的哀伤,一闪而逝。

“属下被……家主扔进狼群的时候,让主母断了筋脉,废了丹田。现在……属下是五魂卫的大统领。”

唐韵一愣,筋脉俱断,丹田俱毁?

莫说不能练武,甚至连如正常人一般站立行走都不可能。他却成了传奇隐卫的大统领?

“金魂是家中庶子,他口中的家主便是他的生父。”乐正容休淡淡说道:“你下去吧。”

唐韵飞快看向金魂,金魂仍旧如往昔一般木然,脊背却挺的更直。难怪他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哀伤,又成了如今这淡漠的性子。

任谁被自己生父这样陷害,都会忧伤吧!

“本尊身边如金魂一般的人不在少数。”

唐韵点了点头,乐正容休在北齐能够只手遮天绝对不是毫无道理的。他手下各个都不是普通人。

“韵儿的任务并没有失败。”唐韵抬头看向乐正容休:“韵儿已经将花带出了无相山庄。无论一朵还是半朵,总归已经交到您手里了。”

“韵儿以为。”唐韵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即便是半朵,也半点不会有损它长生不老的药效。”

乐正容休看了她半晌,眼中一抹似笑非笑:“你知道如何炼制长生不老药?”

“……不知道。”唐韵显然并不觉得自己受了打击。

乐正容休成了国师,就是因为皇上突然迷上了长生不老。

所以,炼药这种事情,跟她有关?

清冷的声音掷地有声:“大人有了这半朵碧玉花,绝对不是件坏事。”

“本尊认为,侍妾似乎更有价值。”

正文 019 把自己卖了

唐韵眸色一闪:“翱翔的飞鹰若是有一日被豢养在笼子里,总有一日得死。”

“你在威胁本尊?”乐正容休凤眸渐渐幽深,原本懒洋洋卧在美人榻上的男人骤然间消失。

唐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已经叫人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乐正容休眯着眼,凤眸冷凝如冰。

“上一个威胁本尊的人,已经变成包子送回他本家去了。”乐正容休渐渐收紧手指。

唐韵深吸口气,此刻的乐正容休凤眸犯着淡淡猩红。像极了奈何桥旁的曼珠沙华,明明绝艳无双,却叫人看不到半点生的希望。

“一个萧王府嫡女,绝对比国师府侍妾更有用处。”

“哦?”乐正容休手指一松。

“国师如今看似大权在握,实际上则是危机四伏。”

乐正容休抿唇不语。

“北齐国祚稳固有三大支柱,云山书院,定国军和水师大营。云山书院与定国军都是明面上的,可有人见过北齐水军?”

乐正容休不在意的说道:“老萧王建在时,水军尚能入眼。如今,你爹已经用水军换了俸禄?”

“换了俸禄的不过是训练好的水军,而我那父王则一心一意想要做太子的岳父。”

效忠皇上和效忠太子绝对不是一件事情!

“呵呵。”乐正容休唇畔勾起一丝残酷笑容:“如此说,本尊更应杀了你。你不就是皇上钦点的太子妃么?自你出生那日,便已经下了圣旨。”

乐正容休的手指越来越紧,唐韵呼吸渐渐困难。

“能做太子妃的是萧王府嫡女!”

“有区别?”

“萧王府嫡女姓萧,韵儿姓唐。”

乐正容休眼眸一眯,松了力道,修长如玉的手指在她细嫩的脖颈上流连。

“所以?”

“这世上若是没有了萧王府,还有水师?”

乐正容休挑眉:“若是没了萧王府,你有好处?”

唐韵深呼吸,语声有瞬间停滞:“韵儿要……报仇。”

“哦?”

“大人应该知道,我祖父的死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唐韵眸色渐渐冷凝:“一个沉溺在仇恨当中的人,能力绝对不可估量。”

乐正容休沉默了半晌,方才微微一笑:“伸手。”

唐韵半点不敢反抗,立刻乖乖伸出手去。

“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乐正容休便将她手指割开了极深一道口子。盯着他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匕首,唐韵心中再度一颤。

“若是方才你在本尊面前说了半个字的假话,这匕首割破的绝对不是你的手指。”

唐韵:“……”懂,不就是她的脖子?

对于乐正容休那样的人,真话永远比假话管用。任何上位者都不希望自己的下属有秘密!

乐正容休一把扯过她的手,飞快在一块丝帛上按下。

唐韵眼皮一跳,心中浮起一丝不详:“那是什么?”

“丝帛。”

唐韵:“……有什么用?”她不知道那是丝帛么?

“签订契约。”乐正容休淡定的将丝帛折起。

“送个花,还得签契约?”唐韵挑眉,表示脑子一片空白。

“本尊何时跟你说过这是送花签订的契约?”

“那是……”

乐正容休唇角一勾,绝艳无双凤眸中一片璀璨流光:“这是你卖身与本尊的契约。”

正文 020她果断被坑了

“轰。”唐韵脑子瞬间短路。

卖身……契约……是什么鬼?

“小东西。”乐正容休唇瓣自唐韵耳垂擦过:“本尊手里若是没有依仗,能放心用你?”

……所以,她果断是被坑了?!

“大人,能给韵儿看一眼么。”唐韵挑眉,她签的卖身契,总得叫她看一眼不是?

乐正容休语勾唇一笑,声暧昧低柔:“你这时候还有时间跟本尊纠缠这无关紧要的问题?”

“……额?”什么意思?

“本尊听说,一个时辰前太子去了萧王府,要见你。”

“告辞!”唐韵转身飞奔。

乐正容休你个老变态!等着有朝一日姐……第一个弄死你!

“金魂,送她回去。”

屋内,乐正容休盯着手中丝帛,唇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好好看着。”

“玉青书。”男人如玉长指缓缓拂过手中凌霄碧玉花:“你终于也耐不住了么?”

……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秋晚一头从屋里冲了出来:“你……你是谁?”

“你回去吧。”唐韵冷着脸大踏步朝着屋里走去,看都未曾看过金魂。

她如今根本不是乐正容休的对手,但她可以用自己的方法叫他明白,她很讨厌他。

金魂上前一步:“主子吩咐了,叫属下好好看着你。”

一脸木然的男人抱着剑旁若无人的进了屋。

“你谁呀。”秋晚两只胳膊一伸,挡在金魂面前:“我家小姐的闺房,是随便什么男人能进的?”

“秋晚你过来。”

唐韵皱眉,金魂想在这里就在这里吧。乐正容休这时候叫金魂露面,就是为了叫大家都知道她是他的人。

自此后,她将再没有反悔的余地。

“前院什么情况?苏妈妈呢?”

秋晚眨了眨眼睛:“小姐您都知道了?”

“说重点。”唐韵敛眉,秋晚自小跟着她,什么都好,就是太啰嗦。这毛病得改。

“一个时辰前太子突然来了,点名要见小姐。王爷进不来,便宣了苏妈妈去回话。”

“苏妈妈走了多久?”

“有……大半个时辰了。”秋晚面色一白:“苏妈妈出去的时候,奴婢听着王爷的语气很是不善。她这么久都没有回来,会不会……会不会?”

“不会。”唐韵握拳,清眸中掠过一丝寒光:“我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对我在乎的人动手!”

“金魂你先出去,秋晚过来帮我梳妆。”

一盏茶后,面容普通的村姑变作了面色苍白,病弱无力的孱弱闺阁小姐。

“小姐,真要去么?”秋晚的眉头半晌没能舒展:“王爷那时的样子看起来……很吓人。”

“怎么能不去。”唐韵幽幽说道:“若是不去,苏妈妈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金魂,你找个地方给我藏好了。”唐韵一双清眸渐渐冷冽:“若是因为你坏了本小姐的大事,我可不管你是谁的人。”

一出了院子,唐韵便软软挂在了秋晚身上,做足了柔弱的样子。仿佛没秋晚扶着,连走个路都成问题。

秋晚会意,大眼睛里面立刻就氤氲出了两汪水汽。

前院里,苏妈妈给捆在了春凳上。春末的衣衫并不怎么厚,沉重的板子下已经晕染出一片灿烂的血花。

苏妈妈年龄大了,又在太阳下头受了刑。人眼看着便要撑不住了。

唐韵靠在秋晚身上,淡定地自苏妈妈身边走过,眼风半丝不曾乱瞟。

“对不住,我来迟了。”

软糯的声音柔柔响起,大厅里瞬间静了下来。林侧妃的双眼立刻亮了。

“唐韵你这贱人到底是有多大的胆子?居然叫太子殿下等了你一个多时辰?”

“王爷。”林侧妃笑意妍妍冲着萧广安说道:“我看,她根本就没有将您放在眼里。这样张狂的性子,可得好好教训教训。”

萧广安沉着脸,面色不善,眼眸如同利刃戳向唐韵。

宗政钥则端着手中的茶盏动也不动坐在上首,阴冷一双眼眸眨也不眨盯着唐韵,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

“咳咳。”唐韵没说话先开始咳嗽,一张苍白的脸愣是给咳出了一片艳红。

“小姐。”秋晚吸了吸鼻子,眼泪便如断线珠子般落了下来:“您别着急慢慢说,才刚吃下去的药可千万别又吐了。”

“我没事。”唐韵摆了摆手,朝着萧广安看去:“韵儿自来身子不好,前几日为了救殿下又染了风寒,回来便下不得床了。这些日子总是昏昏沉沉,方才吃了药生出了些力气。来的迟了,还望太子和父王息怒。”

“若是……”唐韵咬了咬牙:“若是殿下实在不能原谅韵儿,便让韵儿代替了苏妈妈受刑好了。反正……救您那一日,若非运气好。韵儿也早就该淹死了。”

每句话中的“救”字都咬的万分清晰。

宗政钥寡薄的唇瓣一抿,瞳孔便狠狠一缩。叫唐韵这番话说的,他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秋晚眼珠子一转,立刻低下了头。险些就叫人看见她眼中的笑意。

正文 021 太子,您脑洞太大了

秋晚眼珠子一转,立刻低下了头。险些就叫人看见她眼中的笑意。

小姐真是太厉害了,太子若是还能说出处罚她的话。自此后便成了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呵呵。”林侧妃冷冷一笑:“你这小贱人可真能装。老王爷头七那一晚本妃可是见过你的,哪里有半分生病的样子?”

“殿下。”她扭过头,朝着宗政钥说道:“这丫头根本就没事。”

唐韵叹了口气:“侧妃,二妹妹的事情并非韵儿所愿。您若是因为这个恨毒了韵儿,韵儿原本也无话可说。可怎么都不该……将咱们萧王府往绝路上逼啊。”

唐韵抬头看向萧广安,清眸中一片急切:“父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只死一个韵儿,只怕是不够的吧。”

“你给我闭嘴!”萧广安朝着林侧妃沉声喝道:“哪里有你一个妇人胡乱说话的地方。”

“王爷,您……?”林侧妃愣了,这……节奏不对啊。

唐韵心中冷笑,她那句不该得罪的人可是语带双关。明面上指的是太子,实际上说的是乐正容休。

萧广安哪里敢得罪乐正容休?老变态这张牌真管用,屡试不爽。

“父王,殿下。”清朗的男子声音自院中传来:“我母妃今日身子有些不爽,不如先行让景堂送她回去歇着。”

唐韵皱眉,身侧一暗,多了个玄色衣衫的颀长身躯。

“景堂回来了?”萧广安面上一喜:“难得你回来一趟,你母妃身子又不好,多陪陪她吧。”

“是。”玄衣男子一把掺住林侧妃,温声说道:“母妃,咱们走吧。”

“我为什么要走?”林侧妃皱着眉,显然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唐韵:“我又……”

语声一顿,她的身躯毫无征兆软软倒在了玄衣男子怀中。

“母妃已然昏迷。太子,父王,恕景堂先行告辞。”

唐韵瞟一眼远去的两条身影,眼眸眯了一眯。

萧景堂,萧王府世子!他不是一直替祖父训练水军么?什么时候回来了?

林侧妃当然不是真的有病晕倒,分明就是他动了手脚。果决,狠辣!以前,倒真是小看了这个人。

“殿下,真是不好意思。”

萧广安挺了挺胸膛,显然对这个儿子非常满意。连带着跟宗政钥说话都有了几分底气。

萧家水军,那可是北齐最神秘的宝贝,谁不想拉拢?

宗政钥缓缓放下手中茶盏,阴冷的眼眸中没有半丝喜怒:“无妨。”

“王爷,本宫可否与大小姐单独聊聊?”

萧广安笑容顿了顿:“那自然没有问题。”

“韵儿。”他气息一冷,分明带着几分威胁:“好生伺候殿下!”

“苏妈妈……”

“放了。”

“苏妈妈看起来伤的不轻。”唐韵低声说道:“偏巧韵儿院子里又……没什么钱。”

萧广安咬牙:“叫你的丫鬟领了本王的手谕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这一个月就叫苏妈妈好生养伤吧。”

“谢父王。”唐韵勾了勾唇角,半点不掩饰自己的满意。

萧广安拂袖而去,大厅里便只剩下她与宗政钥。

“秋晚,你先送苏妈妈回去,再去账房支银子。”

“小姐……”秋晚朝着宗政钥瞥了一眼,分明很不放心。

唐韵唇角一勾:“无妨,殿下绝对不会对她的救命恩人怎么样。”

“……哦。”秋晚眼珠转了转,转身办事去了。

唐韵便直起了身子,捡了张椅子款款坐下。宗政钥眸光一闪,寡薄的唇瓣抿得更紧。

“你果然是装的!”

“还不是因为殿下是君子?”唐韵轻轻笑道:“与君子相处,自然无需处处设防。”

此刻,金魂一定在附近守着。唐韵相信任何她不希望出现的人定然不会出现,所以……还需要装?

“唐韵。”宗政钥眸光一沉:“你骗了所有人。”

“你要理解。”唐韵淡淡说道:“不是每个人生来都是太子,韵儿得活着。”

宗政钥沉默了半晌:“那一日究竟怎么回事?”

“那一日?”唐韵看他一眼:“就那么回事。”

宗政钥眼底深处掠出一丝危险:“本宫前往国师府的事情,根本没有人知道。”

他眸光渐渐冷凝,眉心的朱砂痣变的鲜艳欲滴:“本宫原本独自在凉亭中饮茶,突然就晕了过去。怎么就落水了?”

唐韵撇了撇嘴:“这是殿下您的事情,韵儿怎么知道?”

“唐韵。”宗政钥皱眉,手边茶盏跌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你真以为本宫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哦?“唐韵挑了挑眉。

“你与乐正容休那个妖人狼狈为奸如今在北齐早就不是新鲜事,本宫茶水中被人动了手脚,一定与你有关。”

唐韵看向他,清眸中一片沉静:“韵儿为什么那样做?”

“你以为你设计让本宫落水,再假装将本宫救起。本宫就会感念你因而喜欢上你?本宫告诉你,你的做法只能让本宫更加厌恶你。”

唐韵:“……”这人是个傻子么?脑洞会不会开太大了!

“殿下,您真的想多了。”

天地良心,她设计那一出,真的只是为了教训下萧芷溪和柳明萱而已。

“唐韵。”宗政钥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虽然你与本宫有婚约,本宫并不是非娶你不可。”

“殿下您这个决定真是太英明了。”唐韵觉得这话她说的无比真诚。

宗政钥却渐渐变了脸色:“欲擒故纵的把戏对本宫没用,收起你的小心思。本宫的太子妃永远都不可能是你!”

“呵呵。”唐韵冷笑:“想太多是病。”

她缓缓站了起来:“有病得治。殿下是一国储君,更得治!”

“你……”宗政钥握拳,骨节泛着清白。

“你以为你找乐正容休撑腰就能逼得本宫娶你?本宫告诉你,你是在痴心妄想!”

“抱歉。”唐韵闭了闭眼,跟这种不长脑的完全没有法子沟通。

“韵儿身子不适,需要回去休息。太子请便,对了。”

她仰起头,勾唇一笑:“殿下若是觉得闷得慌就去后院逛逛好了。韵儿的父王别的成就不多,女儿倒是不少。您随便勾勾手指,自然有一大票的美人争着讨您喜欢。韵儿便……不奉陪了。”

说罢,她扭头便朝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

手腕一痛,叫宗政钥给紧紧攥住。

“放手!”唐韵眸色一冷,人的耐性是有限的。

“本宫是太子,本宫没有许你走你能走?”

“放手。”

“你先给本宫说清楚,你与乐正容休那妖人是什么关系。”

“我最后说一次。”唐韵眯着眼:“放手!”

宗政钥将手指攥的更紧,雪白的皓腕上渐渐泛出一圈青紫。

“呼”青黑色烟雾自唐韵手腕上升起,顺着宗政钥的衣袖迅速爬了上去。

宗政钥吃了一惊立刻松手,袖子一挥,烟雾渐渐消散。

那一头,唐韵已经出了院子。

“唐韵你居然对本宫下毒!”宗政钥咬牙,眸色渐渐阴冷。

唐韵则完全相反,盯了眼自己的手指走的飞快,心情简直不要太好。

“金魂,知道原因么?”

她虽然善于制毒,却半点武功不会。宗政钥却是自小习武,她平日哪里能当面向他下毒?

“你可是在主子那里用了什么东西?”

唐韵眸光一闪,祖父头七那夜被乐正容休虏来,临走时他喂了一口酒给她,并说这是送她的礼物。

现在想来,那里面该是藏了什么类似筏筋洗髓的药材。所以方才才那般敏捷。

“金魂,去告诉你主子。我想习武!”

耳侧风声一响,唐韵知道金魂已经走了。

玉拳握拳,祖父,您好好看着吧,那些人总有一天会后悔!

“大妹妹。”

唐韵脸上笑容猛然一僵,缓缓扭过头去。

“世子?!”

萧景堂一路分花拂柳,含笑走向唐韵:“大妹妹似乎心情很好?”

唐韵抿唇:“世子看错了。”

“大妹妹。”萧景堂突然敛了眉目:“溪儿的事情可是与你有关?”

“韵儿说不是世子信么?”唐韵抬头,眨也不眨盯着眼前风光霁月的俊朗男子。

萧景堂是萧王府嫡系一脉唯一的男丁,虽然是林氏所出却是让老萧王教养长大。

否则,祖父又怎会放心将萧家水军交给他?

“我信不信并不重要,即便是真的,也是溪儿她咎由自取。”萧景堂温声说道:“我与你同在祖父身边长大,你与寻常女子从来都不一样。”

唐韵淡淡一笑,没有言语。

“我只想问你一句话。”萧景堂向着唐韵走近几步:“溪儿她已然受了教训,又有重伤在身。我想将她接回府里来养着。若自此后她与我母妃都不再找你麻烦,你可否放她们一马。”

唐韵眸色一闪:“韵儿从不主动找人麻烦。”

“母妃虽然育有二女一子,自幼却只有溪儿在她身边伺候。骤然间弄到了这幅田地心中难免凄苦,你不能体谅她一些?”

唐韵抬头,眸色一寒:“世子在这里质问我,可有先问下林侧妃体谅过我,体谅过祖父么?”

她声音渐渐淡了几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世子万不要忘了祖父自幼对你的恩典!”

萧景堂眸光沉了下去:“你这么做会毁了萧王府!”

唐韵抿唇不语,毁了萧王府?自打祖父不在了,她与萧王府还有关系?

“我决不允许你那么做。”萧景堂声音渐冷:“祖父,也绝不会允许你那么做!”

空气一冷,气氛渐渐沉闷,阳光下似乎有寒光一闪而逝。唐韵突然勾唇一笑。

“世子真是想多了,韵儿自幼在萧王府长大。又哪里会看着它被毁了?”

萧景堂似乎松了口气,眼眸中便再度染上了笑意:“你身子既然不好便回去休息吧。”

“韵儿。”萧景堂抬手理了理她腮边碎发:“你放心,我是你大哥,自然会如祖父一般不叫你受人欺负。”

“呵呵。”唐韵微笑退后:“多谢世子。”

唐韵缓缓走出了主院,直到进了听雨阁才长长舒了口气,面色一点点冷了下来。

“小姐。”秋晚一直在院门口等着,立刻上前搀着她。

唐韵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软软靠在了秋晚身上。

“小姐,您这是……?”

“萧景堂在主院里布了重兵,我险些……死在里头。”

“什么?”秋晚一惊:“出了什么事?

唐韵摆了摆手,眸光却陡然一亮:“还记得梁侧妃么?陪我走一趟,王府里该热闹热闹了!”

正文 022 您太美,我不敢看

“梁侧妃?”秋晚眨了眨眼,浮起一丝愕然:“那是谁?”

“是在王妃入府之前,先皇御赐的萧王妃。”

“苏妈妈!”唐韵眉峰一挑,清眸中燃起一簇怒火:“谁许你出来的?”

“这么点子小伤,哪里需要大惊小怪。”柔糜慵懒的声音缓缓自身后响起。

唐韵心中一颤,整个人仿佛被雷给劈了:“你……你……乐……”

身后,玄色衣衫的男子懒洋洋斜倚在树上,袍角下大片银色梅花开的正艳,却不及男子万分之一风姿。

“小东西见着本尊这般开心?”

唐韵:“……”开心?她简直开心的不要不要的!

“国师来的不巧,韵儿这会儿刚好有事要办。”

乐正容休眯着眼,红润唇瓣微微勾着,似笑非笑盯着唐韵。

“小姐。”苏妈妈低声说道:“是国师让人给老奴治的伤。”

唐韵暗暗翻了翻白眼,苏妈妈你到底算哪头的?没听出来她正认真撵人呢么?

乐正容休仍旧抿着唇,眸中笑意更深了几分。

“多谢大人。”唐韵裂开嘴,笑的很真诚。

“谢?”乐正容休修长指尖轻轻摩挲着自己下颚:“就这样说说?”

唐韵撇嘴:“大人,韵儿真的……很忙。”

“过来。”

唐韵:“……”是她发音不标准么?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有这么困难?

乐正容休抿着唇,狭长凤眸渐渐幽深。

唐韵叹口气,认命的朝着他慢悠悠挪了过去。实力若是相差的太悬殊,你连拒绝的心都没有。

乐正容休唇角一勾,突然挥了挥衣袖,噗通一声,唐韵一头撞进了她怀里。

“本尊说过,本尊的命令最好不要违抗,你记性不好?”柔糜慵懒的声音夹杂着热气半丝不拉吹进了耳朵里。

唐韵瞪了瞪眼,一张脸烧的通红。

“大人,咱们是不是离的……太近了?”再这么撞几次,她的鼻子可以没有了吧。

“近么?”乐正容休的声音渐渐低了几分,几乎是贴着她耳垂说出来:“本尊以为还不够。”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叫人不安?

“国师。”唐韵吸口气,决定豁出去了:“韵儿……真的有事。”

“嘶。”

唐韵疼的一呲牙,下巴叫乐正容休紧紧攥在手里死命一掐:“你从无相山庄毒沼来回两趟,又抱着凌霄碧玉花走了一路,不难受?”

唐韵笑容一顿,毒沼……什么鬼?

方才起了一个念头,便觉得一把火从脑子里突然就烧了起来,嘭一下子点燃了全身的经脉。

刺骨的冰寒也同一时间从丹田迅速爬了上去。与炙热的火焰撞在一起,冷与热紧紧纠缠。

乐正容休唇角一勾,狭长凤眸中一片璀璨流光:“如何,可是觉出难受了?”

唐韵咬了咬唇不肯说话,这世上有比被老变态不断占便宜更难受的事情?

乐正容休如玉长指自唐韵腰间向上游弋,最终定格在烧的通红的面颊上摩挲,对指尖的柔滑触感很是满意。

“小东西,你以为无相山庄的毒沼和碧玉花的寒毒,是咬咬牙能受得住的?”

怀中小人娇小的身躯开始颤抖,乐正容休不慌不忙用指尖描绘着她的面容。

“若是不尽快将毒气疏散,你会死。”柔糜的声音悦耳动听:“你若是死了……”

优雅的男子微微叹了口气,手掌滑入她衣下:“老萧王的仇可要谁来报?”

“帮我。”

袖子一紧,乐正容休笑容越发明艳。

“帮帮我。”唐韵声音低哑,显然疼的狠了:“我……不能死。”

至少,这时候绝对不能死!

“好。”乐正容休手腕一抖,将唐韵打横抱起,大踏步朝着卧房走去。

“怎……怎么……?”秋晚的胳膊叫苏妈妈一把攥住,眼看着老太太朝着她郑重的摇了摇头。

秋晚急的直跺脚:“苏妈妈你抓我干什么?那可是小姐的闺房,那人怎么能……?”

“金魂。”房里,男子柔糜的声音流水一般缓缓流淌:“明日辰时之前不许任何人进来。”

秋晚只觉得后颈一阵剧痛,叫金魂一下子给劈晕了。

“刺啦。”裂帛声起。

“你干什么?”唐韵咬牙,攥紧手指,屈肘朝着身上男子前胸狠狠撞了过去。

乐正容休身子动都没动,只微微抬手一圈便卸了她的力道。大掌一捞,便将她两只手给禁锢到了头顶上。

“沼泽中的毒气五行属火极是霸道,不先帮你除了衣衫。是想等着稍后叫衣衫将你自己烧死?”

唐韵闭了闭眼松开手,心中却升起一丝屈辱。

乐正容休凤眸一暗,眼底有什么在破碎。手指用力,原本可以好好脱了的衣衫叫他给撕了个粉碎。

床榻上,美人如雪肌肤因冷热交替,粉红中带着冰一般晶莹的玉色。乐正容休眸色越发深了几分。

手指缓缓在女子身躯上拂过,丝缎一般柔滑。一撩衣摆,翻身上了床。

唐韵身子便又颤了颤,抬腿踢向乐正容休下腹。乐正容休压住她一条腿,第二条便又上去了。

“小东西,你的凶狠不该冲着本尊!”乐正容休双膝一顶,唐韵便再动弹不得。

光,裸的后背紧紧贴着玄色天云锦的袍子,唐韵身子绷得紧紧的,半丝不敢动弹,更不敢睁眼。

身后却半晌没有动静,良久,贴着耳垂传来一声低笑。

唐韵皱了皱眉睁开眼,面前是男人放大的俊彦。

乐正容休屈指在唐韵鼻尖上一弹:“你怕我?”

唐韵:“……”这种话用问?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怕的好么?

“怎么方才都不敢看本尊一眼?”乐正容休觉得怀里小人满脸通红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唐韵咬了咬牙,使劲缩了缩身子:“您太美,我不敢看!”

“哦?”乐正容休刮过她鼻尖的手指突然用力:“说谎的小猫,本尊可不喜欢。”

唐韵磨牙,你才是猫,你全家都是猫!

“丫头。”乐正容休神色一正,脸上笑容冷了下来:“稍后你会很痛苦,可能受的住?”

“有多苦?”她如今感觉整个人如同架在炭火上的一块肉,吸口气都想死。还有比这个更痛苦的?

“本尊要强行打通你的经脉。”

违天道而行的事情,通常都要付出昂贵的代价!

“无妨。”

唐韵咬着牙,意识正一点点飘离。

“你这性子,本尊很是喜欢。”

“唔……”

唐韵瞪大了眼,老变态居然……居然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吻了上来?

那人绝艳如奈何桥头的曼珠沙华,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似花非花的清香。唐韵的意识便在那清冷香气中越发混乱了起来。

乐正容休抬手蒙在她清眸之上,灵巧的舌尖霸道而强势的描绘着身下小人的唇形。

唐韵身子狠狠一颤,使劲挣了挣,伸手去推。却叫乐正容休一把攥住她的下颚用力一捏。

她疼的哼了一声,舌尖便触到乐正容休喂进来的东西。压在身上的男子半丝不肯动弹,唐韵心中又恼又急,一下子沉入到黑暗当中。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外面早已经天光大亮。

她抬了抬手,觉得浑身上下如同叫大车给来来回回碾了十几次,酸疼的不想动弹。

“秋晚。”唐韵皱了皱眉,自己声音怎么软绵绵的还带着那么几分……意味不明媚色?

“秋晚!”这丫头怎么了?平日一早便守在屋子里,今天怎的叫了半晌都不见人?

唐韵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被子滑落跌在床上,露出被子下面遍布红痕的一具……光,裸身躯。

昨夜的情景一下子在眼前闪过,唐韵脸瞬间黑了。

“小东西醒了?”

床帐一挑,乐正容休一侧身坐在床榻上。

唐韵脑子轰的一声,将自己再度给埋在了被子里。

“你……你……你……”

“你的丫鬟本尊叫金魂看着呢,你若想叫她此刻进来,本尊不介意。”

“不用了。”唐韵脑后划过一丛黑线,她如今这样子能叫人看?

“昨夜……?”

“昨夜本尊替你疗伤,你不用期待太多。”

唐韵:“……”谁期待了?!

“你确定没有……算了。”唐韵垂下眼:“您能先出去下么?韵儿要更衣。”

她昨日的衣裳已经全叫乐正容休给撕碎了,秋晚又不在。想穿衣服就得下床自己到墙边柜子里拿。

这人……眼睁睁这么看着,真的没有问题?

乐正容休将床帐挂好,回身将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衫放在她身边:“换吧。”

唐韵:“……”就这样?

乐正容休起身,捡了张椅子坐下:“昨夜之后,还有什么是本尊没有看过的?”

……这个不要脸的老变态!

唐韵一把将床帐放了下来,迅速坐起穿衣。

“今日,本尊送你份大礼。”

唐韵手指顿了顿,依稀听见帐子外面有人说话,却并没有在意。

等她终于下了床的时候,外间等着的人已经换成了秋晚。

“怎么是你?”

秋晚一张脸通红:“国师大人……已经走了。”

“哦。”唐韵眼睛一亮,老变态走了真是太好了。

“小姐……”秋晚咬了咬唇,一张脸先红了半边。

“有事?”

“昨夜,你跟……”

“哎。”唐韵一脸的哀怨:“人家其实……是被迫的。”

“小姐。”秋晚大眼睛里立刻就氤氲出两汪水汽,连声音都打着颤:“您真是……太苦了。”

唐韵:“……”秋晚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说哭就哭连酝酿都不用。这技术简直给跪了。

“收。”唐韵揉了揉额角:“开玩笑的话,认真你就输了。”

虽说女子是水做的,可这丫头也太水了!偶尔哭两下是情趣,这么一直哭是……真烦。

“小姐您真是……”秋晚跺了跺脚,转身走了。

“别急着走,早饭呢?我要饿死了。”

唐韵迅速擦了把脸,去无相山庄那几日只顾着逃命,哪里顾得上吃饭?她觉得,这时候给她头牛都能分分钟啃光了。

“已经辰时了,小姐尽快吃吧。”苏妈妈与秋晚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就这?”唐韵瞥了眼桌上的早饭,嫌弃的皱了皱眉。

两碟子小菜,一晚熬得稀烂的小米粥。这是喂兔子呢?

“外面好些人等着见小姐,等中午的时候老奴再给小姐好好补补。”

唐韵眸色一闪:“谁来了?”

正文 023 这是什么情况?

“谁来了?”唐韵立刻抓住了话中的重点。

“还不是林侧妃?”秋晚撇了撇嘴:“一大早弄了好些个狐狸精在门口,看着就碍眼。”

“狐狸精?”唐韵愕然:“我是……女的……吧。”

秋晚手一抖,刚夹的一筷子菜险些掉在桌子上。表示对自家小姐万事不在意的性子非常忧伤。

“侧妃说小姐是王府里正经的嫡女,身边只有老奴和秋晚不大像话。是以送了好些人过来要给小姐将人手补齐。”

“……哦。”

唐韵三两下将手里的小米粥吃了个底朝天,抹了抹嘴便起了身。苏妈妈手里握着的丝斤还没来得及递过去,人已经到了门口。

“小姐您慢点。”秋晚小跑着追了上去。

苏妈妈盯着手里的丝巾叹口气,也缓缓跟了上去。

唐韵性子急,但却从来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眼看着便要到了听雨阁门口,突然就放缓了脚步。两只手交叠放在小腹上,一副高门贵女的端庄。

苏妈妈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情况?”

唐韵站在高高台阶上,清眸微眯着,在院外人群中极快的一扫。

“大小姐可算出来了。”人群后面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微笑着走了出来。

春末的天气,女子身上却穿着薄薄的纱裙,裙摆又大又长,行走间如同踩着水波。这种天气穿成这样实际上还是有些冷的。

但她却挺直了胸膛,将妖娆的身段毫不介意的展露在艳阳下的春风里。

“红绡?”唐韵抿了抿唇,今天面子可真是大啊!

红绡是林侧妃身边贴身的大丫鬟,王府里没有正妃,一直是林侧妃当家。王府主母的大丫鬟可是比那些庶出的也半点不差。

林侧妃居然派了红绡来找她?

“如今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大小姐还是赶紧的选人吧。侧妃院子里还有好些事情呢。”

唐韵眯了眯眼,红绡笑容可掬说的话可是半点不客气!

时辰不早了?还有好多事?

不就是在拐着弯的说她起的太迟,又讽刺自己是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么?

“若是忙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额?”红绡愣了,怎么感觉……节奏不对?

“你不是忙么?”唐韵微笑:“我怎么敢留你?”

“苏妈妈,送红绡姑娘回去。”

“走吧。”苏妈妈紧绷着面色,居高临下朝着红绡伸了伸手。

红绡一肚子话瞬间给噎了回去,半只脚抬着却再也落不下去,站在台阶下面显得很是尴尬。

唐韵笑意更深,小丫头片子还治不了你了?

苏妈妈如今虽然是她院子里的妈妈,原先可是祖父身边最得力的老人,又是宫里的出身。即便如今祖父不在了,积威犹存。

“妈妈好。”红绡反应极快,收回脚半蹲着身子行了个礼,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苏妈妈哼了一声,侧了侧身子:“姑娘这礼老奴可受不起,老奴头上还有小姐呢。”

红绡的笑容立刻就僵在了脸上。

唐韵眸中含笑,不言不语看着,苏妈妈真是太给力。

就那么简单几个字,红绡便成了个不分尊卑的丫头。这名声要是做实了,卖了她都是轻的。

“大小姐。”红绡微微低了低头,水灵灵一双眼眸藏在额前碎发之下,掩住眼中狠厉。

“老王爷过世之后,侧妃娘娘担心小姐这边人手不足,特地叫奴婢送了些人过来。大小姐只管选着顺眼的留下几个。”

“哦?”唐韵嘴角一扯:“都不顺眼的话,是不是一个都不用留?”

“……”红绡脸上笑容一僵:“大小姐真风趣。”

“风趣?”唐韵挑眉。

红绡的心咯噔一声,所有的话都给噎在了喉咙里。

唐韵抿唇一笑:“呵呵,我也这么认为。”

红绡舒了口气,脸上便有些不耐烦:“那便请大小姐快着些吧,奴婢离开太久了的话,侧妃那里怕不好交代。”

唐韵仿佛没有听出她意思,转眼去看了看门前高高低低的人群。

“这些便是侧妃给我挑的人?”

“是。”红绡瞬间活了过来:“都来见过大小姐。”

“给大小姐请安。”一院子脆若莺啼,唐韵吸了口气,牙疼!

她的生活自来简单,前世职场里勾心头角最终得了个过劳死的下场。是以,这辈子再不愿费一点脑子。

自小立志当个闲散米虫,偏巧祖父又是个极其护短的。她今生这头十五年里,已经懒的连喝水都不想自己倒了。

于是,楚京城里才有了个全城闻名的废物草包。

因此,她身边的人一向不多。祖父,秋晚,再有就是祖父的心腹。

骤然见了这么多……美人,真心不习惯。

红绡抄着手,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废物就是废物,果然没见过世面!

“大小姐速度可要快着些,侧妃那里可离不开奴婢。”

唐韵随手一点:“中间那四个出来。”

“小姐!”苏妈妈皱了皱眉,那一头红绡使了个眼色,牙婆已经一把将人给推了出去。

苏妈妈扯了扯唐韵衣袖:“那些人……?”

“大小姐就是有眼光。”牙婆扬声,将苏妈妈的话给压了下去:“这四个丫头模样才情都是拔尖的,性子又极温顺。若不是叫侧妃看上了,即便是卖给小官宦家里做个姨娘也绝对够格了。”

“嗯。”唐韵点了点头,越看那几个人越觉得满意:“这四个都留下。”

红绡眸色一闪,唇角便狠狠勾了起来。

“就当是我送给侧妃的谢礼了。”

“……额?”红绡笑容一僵,谢礼是……什么鬼?

唐韵抄手站着,笑容可掬:“说起来父王也太不知道心疼侧妃了,侧妃院子里那么离不得红绡姑娘,不就是因为人少?我便做个顺水人情吧。”

“大小姐……”红绡张嘴,急于申辩。

“不必担心银子的事,这几个人我买了。”

“大小姐……”红绡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用感谢我,这都是应该的。”

“大小姐……”

“苏妈妈帮着红绡姑娘亲自送人过去,侧妃院子里实在太忙了!”

“大……”

“红绡姑娘,请吧。”

噗,红绡听到了自己吐血的声音。事情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根本不该是这个样子!

这些人,原本是侧妃特意关照过塞给那个蠢货的,怎么……?

“怎么还不走?”苏妈妈面色绷的极紧,声音也冷了几分。

红绡飞快的瞪了一眼呆了的牙婆。

“这几个姑娘小人不卖了。”牙婆偷偷擦了擦冷汗,在王府里面说出这种话,她不会被打死吧,实在不该贪那几两银子!

红绡松了口气,脸色便和缓了下来:“萧王府速来仁善,既然人家不愿意卖了,那便……”

“呵呵。”唐韵才不着急:“方才还说要卖,才一说人要送给侧妃便不卖了。你是看不起侧妃么?”

“……”人牙子觉得今天的汗怎么都擦不干。

“莫非。”唐韵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尖:“不过是买几个丫头,还得请父王亲自出面么?”

“完全不需要。”牙婆咧开嘴笑道:“小姐能看上她们是她们的福分。小人是在太阳下头晒得久了,方才那是脑子发晕说的胡话,大小姐可千万不要当真。”

“嗯。”唐韵淡淡说道:“苏妈妈带人去签了卖身契,记得可得放好了。”

“是。”苏妈妈沉稳的应了一声,眼眸中流光一闪。

早就知道大小姐的蠢笨都是装出来的,却原来这般的聪明?

签好了卖身契,却只将人送去给林侧妃。这几个丫头若是不傻的狠了,该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真期待林侧妃七窍生烟的样子。

红绡一张脸彻底黑了,眼刀子乱飞,不要钱一般抛向牙婆。牙婆却瞬间开启了瞎眼模式,根本不理会她。

跟钱什么的比起来,自然是命比较重要。

“小姐,签好了。”

“嗯。”唐韵淡淡看了一眼,便将卖身契递给了秋晚。

红绡咬了咬牙,只能领着人跟苏妈妈回了桂园。

“大小姐,小人这就将余下的人领走了。”牙婆是个人精,知道如今的萧王府再不能待了。脚底抹油才是上策。

“怎么能领走?”唐韵懒洋洋说道:“我的人可还没选呢。”

“哦,啊?”牙婆愣了。还……真选啊?

“小姐。”秋晚撇了撇嘴:“那老婆子明显没安好心,她的人可不能用。”

唐韵看了眼秋晚,额角一阵抽痛,简直愁死了!

知道人家没安好心,心里知道就行了,需要说出来?还当着人家面?

“呵呵,呵呵。”牙婆抬头望天,笑的很是尴尬。一脸的你们方才说的一定不是我。

“怎么能不用?”唐韵微笑:“我这里的确人手不大够。”

秋晚明显需要历练,若是碰着不错的自小培养起来也是不错的选择。何况……

她清眸在人群中一扫:“那个,那个还有那边的几个留下。秋晚去拿银子。”

“是。”秋晚再不甘愿也不敢总顶撞主子,向牙婆招了招手叫她跟自己过去。

唐韵将留下的六个丫头领进了院子,眨眼的功夫便只剩下了四个。她面色却办丝变化也无,仿佛原本领来的便是四人。

“你们都去过多少人家了?”唐韵躺在廊檐下的软榻上,四肢舒展开来,懒洋洋的猫儿一般。

四个丫头面上都是一惊,纷纷低下了头。

“我这里跟别处不一样,不会因为你犯错便将人再给卖了。唯一容不下的便是长歪了心。谁的心若是长得歪了,我只能亲自给她挖出来修修。”

她伸手朝着额角扇了几下,才五月底的天,怎么就这么热了?

“刺啦”一声,一个绿裙子的小丫头将自己裙摆撕下一大块,快步走到唐韵身边。拿着碎布条给她扇风。

唐韵眯着眼看了看她:“有名字么?”

正文 024 画面太美,不敢想

唐韵眯着眼看了看她:“有名字么?”

“上一家人给奴婢起了个名字叫做剪画。”

唐韵多看了她几眼,剪画脸上脏兮兮的,人也极瘦弱。但手腕却很是沉稳,并没有因为唐韵一直盯着她瞧而乱了节奏。

唐韵便任由她扇着,盯着剩下三个人:“你呢?”

她眸光瞟向中间穿着粗布黄裙子的小丫头,那小丫头先咬了咬唇便抬起了头:“奴婢手笨,总砸坏东西。被卖了三回了。”

左手边灰扑扑的丫头抽了抽鼻子,伸出五根手指:“这是第五次。”

“你呢?”

右手边的丫头年龄最小,最多也就十岁。如今已经是五月末的天气,她身上却还穿着件破破烂烂灰扑扑的棉袄,袖口都露了棉花。

等了半晌,也没听见她开口。

“我……”小丫头一开口就先红了眼眶。

“回大小姐她叫带弟,爹是个好赌的,才被卖给花婆子。”

唐韵又看了眼剪画,她仍旧有条不紊的给自己扇着风,仿佛手里拿的根本不是破布,而是描金点翠的玉扇。

唐韵的眼睛便不错神的一直盯着她,剪画十三四岁的年纪,被人这么不错神的盯着到底沉不住气了。扇风的手腕便有些不稳。

唐韵唇角一勾,终于别开了眼。

“若是有一日我遇见个不顺眼的仇人,叫你们教训他,你们会如何?”

“打。”黄裙子小脸红扑扑的,眼睛晶亮显然很是兴奋:“没说的,敢欺负小姐,打死他!”

“打人……”灰扑扑抽了抽鼻子,有些犹豫:“不好吧,咱能想个别的法子教训人么?我们都是……女的。”

“瞧你的胆子。”黄裙子撇了撇嘴:“女的怎么了?谁规定女的就不能打人了?即便打不过,不还有小姐呢么?带弟,你说呢?”

“我……我。”带弟缩了缩脖子,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受惊的小鹿一般:“我不敢打人。”

“但是我跑的快。”带弟扬起了脸,真诚的看向唐韵:“我可以去找人来帮忙。”

唐韵笑吟吟听着,剪画却只管扇自己的扇子始终没有出声。

“剪画怎么说?”

“奴婢认为贸贸然的打人不是上策,却也不能就那么放任着,任由人看轻了小姐。”

“哦?”唐韵仍旧眯着眼,难怪乐正荣休就喜欢这么看人。话说,这么看人的确很带感啊!多神秘?

“你有什么好主意?”

剪画吸了口气:“奴婢认为该将大伙分分工,带弟跑的快就叫她尽快去叫人。黄彩力气大,却也不能贸贸然冲出去,先躲着找合适的机会再给人致命一击。至于喜丫就负责放哨,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立马的来通知大伙。”

“你呢?”黄彩眨了眨大眼睛:“说了这么半晌,你干什么?”

“奴婢做的自然是最危险的事情。”剪画面色一凝:“既然是小姐的仇人,自然是不会让小姐好过的。奴婢便化妆成小姐,以防万一。”

“这主意好。”黄彩眼睛一亮,照着自己额头拍了一下:“我这笨脑子怎么就想不出这么好的主意?”

唐韵唇角勾了勾:“你们既然进了我的院子,便随着秋晚一起按着秋字排下去吧。秋彩跟着秋晚学着进屋伺候,秋画和秋喜负责院子里的吃食衣物。至于带弟。”

带弟立刻扬起了头,大眼睛里面亮晶晶。唐韵一眼瞄过去,立刻低下了头。

“今天起你便叫做秋扇,负责院子里的洒扫领三等丫鬟的分利。苏妈妈可记下了?”

“老奴都记着了。”院门口,苏妈妈拱手站着,眼睛却极快的在四个丫头脸上一扫,尤其在秋画脸上停了半晌。

秋画脸色一白,手上的动作明显乱了半拍。却仍旧尽力端着姿态,苏妈妈看的直皱眉。

“都散了吧。”唐韵摆了摆手:“先下去换身衣服,之后苏妈妈会告诉你们该做什么。”

秋彩,秋喜和秋扇年龄小,听见有新衣服穿,立刻就欢欢喜喜走了。只有秋画攥着衣襟,紧紧咬着唇。

“有事?”

“没……没有,奴婢告退。”

“小姐今日即便一个不留也断不会生出事端。”苏妈妈轻声说道:“那四个美人进了桂园之后,侧妃那边一时半会根本顾不上小姐。”

唐韵朝着软塌里面缩了缩,舒服的眯了眯眼:“今日不留,早晚还得留。与其那样,不如选几个根骨不错的,自小调教。”

苏妈妈略一沉吟:“其他的倒也罢了,只是那个秋画……看起来并不稳妥。”

“哦?”

“心思重,又自视甚高,那样的人变数太大。”

“苏妈妈说的对。”院门口传来秋晚脆嫩的声音:“小姐您可不知道那个剪画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

“你又知道了什么?”

秋晚撇了撇嘴:“那个剪画原先是个小官吏家里的小姐,家道中落便被家里给卖到了那种地方。也算她运气好,还没挂牌就叫人赎了身。之后……”

秋晚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她便想方设法的想要爬上男主子的床,甚至不惜下药。事迹败漏了原本是该死的,也不知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叫她男主子的宗族长老做主发卖了了事。这种人长的就是一张卖主久荣的脸。”

唐韵看来她一眼,秋晚脸上那一脸嫌弃简直不要太明显。

“也未必。”她声音软糯悠扬,懒洋洋拖着长音:“若真是不能用,我自然能给她们找个更好的去处。”

乐正容休那个老变态,该是很喜欢这样鲜嫩的……美人吧!

唐韵舔了舔唇,脑补了下老变态和小娇花的戏码。

“呵呵。”她揉了揉脸,那个画面太美表示……不敢想:“屋里的可以出来了。”

“轰。”晴朗的天空里骤然间嘭起一团火焰,红彤彤的染红了半个天幕。

苏妈妈反应极快,一闪身挡在唐韵身边。至于秋晚……唐韵唇角勾了勾,小丫头已经彻底懵圈了。

“呵呵,小姐终于想起我们来了。”火焰中传出的女子声音柔柔的软软的,带着一丝媚,叫人听在耳朵里直觉的心尖都是痒痒的。

“你……你是什么鬼?”

秋晚瞪着从火焰中走出来的红衣女子,已然石化。

“世上有我这么美的鬼?”女子娇声笑着,纤长手指在秋晚脸颊上摸了一把,艳红的蔻丹几乎晃瞎了人眼。

女子身量极高,低下头将红唇凑在秋晚耳边:“你觉得,我美么?”

“啊,美。”秋晚觉得耳朵里面热烘烘的,脸烧的通红,脑子里更是晕晕乎乎的,只有红衣女子星辰般耀眼的一双眼眸。

“火魂。”唐韵淡淡说道:“我身边就这一个可心的丫头。”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那么惊悚的经历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忘了吧!

“给小姐请安。”火魂松开秋晚,笑嘻嘻朝着唐韵福了福身子。

“你为什么在这里?”唐韵挑眉,乐正容休身边的五魂卫是随便什么人能见的?突然间随着个牙婆一起进来是……什么情况?

“主子听说有人想往小姐身边塞人,自然不能放过这么个大好机会。”

苏妈妈不动声色的朝着唐韵凑了过去,有意无意将她与火魂给隔开。秋晚却仍旧木头人一般呆呆站在花树下。

火魂红唇边噙着笑,完全没将苏妈妈的小动作放在眼里。

唐韵眸光微闪:“所以?”

“我们便成了主子送给小姐的礼物。”

“什么意思?”

“咦?”火魂媚眼中闪过丝疑惑:“昨夜主子不是在小姐这里过的夜么?我以为他该是什么都告诉小姐了。”

“咳咳。”唐韵一阵低咳,该死的乐正容休老变态。昨天在这里过夜的事情是敲锣打鼓公告天下了么?她的节操喂!

“奴婢临来的时候,主子跟奴婢说过已然跟小姐打过招呼了。想来小姐并没在意。”

柔弱的女子声音传来,软的能滴出水来。唐韵眯了眯眼,火魂身边站着个青色衣衫的美人。

“这位是?”唐韵咂了咂嘴,老变态果然是个不要脸的,身边伺候的人不论男女各个都好看的让人活不下去。

做什么用的?

“奴婢青染。”

青衣美人屈膝行礼,姿态娉婷的大家闺秀般。本是艳若桃花的一张面庞,被她婉约的气质和身上素色的衣衫给衬得成了多沾了露珠的出水芙蓉。

“她原是我的徒弟。”火魂笑道:“三年之前成了主子的近身侍婢。”

“奴婢蠢笨,哪里当得火统领的徒弟?无非是得了几天教导而已。”

唐韵迷了眼,不由多看了青染两眼。

进退得益,张弛有度。又是乐正容休的近身侍婢?那便是说头脑也相当聪明。

这样的人,老变态也舍得往她身边送?

“老……国师大人很不放心我?”

“噗嗤。”火魂笑的花枝乱颤,媚眼中如同带了光:“主子真是料事如神,来的时候便笃定小姐对我们定然是不放心的。”

唐韵:“……”很正常好么?老变态有那么好心?

这想法不过才在脑子里闪过,唐韵就狠狠打了个哆嗦。那人根本就没有心!

“牙婆是你们的人?”

“怎么可能?”火魂轻笑道:“做戏总得做的真一些,什么都成了自己的难免叫人怀疑。”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唐韵眯了眯眼,若不是一早就搞定了牙婆,还能是乐正容休真将她们卖了?

“我们就是正正经经被卖了!”

正文 025 梁侧妃,别来无恙

唐韵:“……”还真是被卖了?

不要怪她怀疑,瞅瞅你们自己身上的衣服?有半点像被卖掉的人?

“国师居然真把你们卖了?”

“就不许自己卖自己么?”火魂挑眉:“主子从来不会替你想法子。”

唐韵打量了她一眼,这话倒是真的。

乐正容休只会下令,的确不会告诉你方法。办不到,你便可以安心死了。

所以……她们还真是自己将自己卖给了牙婆?

“小姐。”青染将青瓷莲花盏的茶杯递到了唐韵手边。

唐韵眯了眯眼,青染站的位子可是太妙了。右手边稍稍靠后,那是她最顺手的方向。

这是她与青染第一次见面,所以说……乐正容休调教出的人就是不一样。

唐韵将茶盏接了过来,温度刚好。

“那个婆子……?”

“小姐不必挂心。”火魂笑眯眯说道:“自然有人会处理。”

处理?也就是说那牙婆会死吧,一点都不可怜。

面前这两个无论模样还是装束,哪里就像是沦落到要自卖自身的人?再加上林侧妃弄的那一出,即便火魂不出手,林侧妃也绝对不能饶了她。

所以,人心不足蛇吞象,不做死就不会死。

“你们两个陪我出去一趟。”唐韵将手里的茶杯放在矮几上,缓缓站了起来。

苏妈妈和秋晚立刻跟了上去,唐韵眸色闪了闪:“我说的是青染和火魂。”

火魂性子爽朗,听见唐韵点名立刻笑吟吟跟了上去。青染眼底则漏出一丝惊诧,却极快的低下了头。

“她们是新来的,对萧王府哪里能有奴婢和苏妈妈熟悉?”秋晚显然不乐意了,撅着小嘴。

苏妈妈也紧颦着眉头,在青染和火魂身上极快的扫过,眼中分明有一丝警惕。

“院子里如今不比平日。”唐韵朝着后院努了努嘴:“你们得先调教调教那几个丫头。”

“是。”苏妈妈垂了头,秋晚还想说些什么,苏妈妈嘴皮微动也不知朝着她说了什么。秋晚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消停了。

萧王府钟鼎世家,数代人的底蕴积累下来,院子占地很是宽广,养的人自然也多。

唐韵一路走来,遇见了不少下人。却没有一个人冲着她行礼,反倒一个个满是好奇的盯着她瞧。

唐韵并不在意,她本就是这个家多余的。祖父在的时候,那些人对她也不过就是表面的恭敬,何况如今?

可是,今天遇见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些?萧王府里什么时候这么闲?

“火魂,这身衣服回头换换吧。”唐韵想了想,终于觉出了哪里有问题。

“回去就换。”火魂是个好脾气,立刻应声说道。

青染则垂着头亦步亦趋走在火魂身后,与她时不时抛个媚眼卖弄个风情不同。从始至终都很是沉稳端庄。

渐渐离得主院远了,下人越来越少,唐韵便加快了脚步。

“钟鼎世家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地方?”

耳边突然传来火魂的声音,唐韵眯了眯眼。

那是……什么语气?不该是奇怪么?怎么听着有那么一丝……兴奋?

“越是世家大族,越是见不得光!”唐韵眸光微闪,若非她对萧王府了如指掌,几乎就要疑心是到了京郊。

眼前的院子倒是不小,却很是破旧。门框上的彩漆成片斑驳,透出里面陈旧的木色。也不知经了多少风霜雨雪,处处都能透风。

院墙却是崭新的,比任何地方都高耸了许多。上面插满了削的尖锐的竹片。大门上硕大的闲思院三个字倒是鲜亮的很。

“怎么瞧着此处像个牢房?”

唐韵唇角勾了勾:“就是个牢房。”闲思院,独处静思己过,闲谈莫伦人非。这地方,可不是谁谁都能来的!

“啊?”火魂一愣,实在没法将牢房与王府联系在一起。

“火魂带我进去,至于青染。”她朝着青染凑近了几分,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青染点头,转身走了。唐韵只看到青色一道流光,一闪而逝。

唐韵摩挲着下颚:“我以为,她只是个丫鬟。”

“青染可不是丫鬟,她是主子的近身侍婢。”火魂神色一正:“小姐可不要忘了,她原本是我的徒弟。”

“……忘不了。”唐韵眸色渐深,火魂是在提醒她一定要感念乐正容休的恩德。

她怎么敢忘?

“小姐,您抓稳了我。”火魂将唐韵揽在怀里,足尖一点便越过了高墙,轻飘飘落在院墙内。

唐韵对这结果很是满意,这便是她舍弃秋晚和苏妈妈带着火魂来的原因。

这里的院墙看着吓人,那是对普通人说的。至于五魂卫根本不够看。

而青染……那便更有用处了。

院墙里面,俨然与萧王府是决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即便唐韵做足了心里准备,还是眯了眯眼。

这也叫……院子?

只有一间瓦房便罢了,房顶几乎到处都是破洞。这样的屋子,莫说是挡雨,只怕风大一些都能给吹翻了。

何况院子正中那颗硕大的古槐想看不到都难。

槐树么?唐韵唇角微勾。槐树从鬼,这是多恨不能住在里面的人也成了鬼?

“咚咚咚。”屋子里传出整齐的木鱼敲击声,唐韵踏着敲击声进了屋。

屋子正中一个头发花白干瘦的女子面朝里跪着,也不知在低声念叨些什么。

“梁侧妃,别来无恙?”清冷的女子声音淡淡说着。

屋里木鱼声停了一瞬便再度有节奏的响了起来:“这里,并没有姑娘要找的人。”

“我叫唐韵。”唐韵眯了眯眼,不是每个念佛的人就真的能生出清净心。梁侧妃若真的看破红尘心无挂碍,又怎能活到现在?

“我娘是唐凤吟。”

木鱼声骤然消失,跪着的干瘦身躯明显颤了颤。唐韵从那人身上感受到一丝恨意。

即便她掩饰的极好,敏锐如她,又怎么可能看不出?

“姑娘说的人,我不认得。”木鱼声再度响起,空灵悠远的声音中却带了几分红尘烟火气。

“怎么能不认得。”唐韵懒洋洋盯着自己粉润的甲贝:“若没有她,如今您绝对不会在这里。”

“……”

“我若是没有记错,您该是有个女儿吧。”唐韵眯着眼,将面前妇人神情尽收眼底:“萧王妃的女儿,该是如今的境况?”

“你住口。”老妇人声音陡然尖利起来,手中木鱼的击锤咔吧一声断了。

“若非那个女人,我又怎会落到这般境地?我已然……已然退缩如此,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女人豁然转身,一张脸瘦的已然脱了像,如同将皮直接给蒙在了骷髅上。两只眼睛深深陷在眼眶里,灼灼的放着光。

原本三十出头的人,瞧着竟是比祖父生前还苍老了几分。

唐韵淡淡笑着,会生气?那就好!

“侧妃可莫要弄错了对象,你落得今日这般田地到底是谁造成的?”

梁侧妃眸光一凝,嘴唇哆嗦了半晌,却愣是说不出半个字。

“她虽然抢了你萧王妃的位子,却从不曾加害过你,甚至从未在父王跟前邀过宠。你被送来闲思院的时候,她早就……不在了。”

唐韵眸光一暗,这个她指的然是她娘唐凤吟。那女人虽然生了她,可是做的事……叫她在没有法子毫无阻碍的称呼她一声娘!

梁侧妃闭了闭眼:“前尘之事,我已尽数忘却,请回吧。”

“是么?”唐韵唇角勾了勾:“原本想着侧妃被关在这里日子久了,该是非常想念五妹妹。如今看来,是韵儿了想多了。”

“你说谁?”梁侧妃一下子睁开眼,唇瓣分明有些颤抖。

“自然是我的五妹妹——萧妩。原本该是萧王府里身份最贵重的女子,如今么……”

“如何?”梁侧妃眸中闪过一丝急切:“如今她境况如何?”

唐韵张了张嘴,却化作一丝叹息:“侧妃早已是方外之人,又何必再关心这红尘中的纷扰?无端端乱了修行。”

梁侧妃抿唇,眼中显然有些挣扎。

唐韵低头掩住眸中笑意,梁侧妃表面上无动于衷,但眼睛却早已暴漏了她的内心。

这女人说来也是够悲催的,渣男老公,绿茶婊姐妹都给凑全了。偏原先又是个没脑子的,给人家狠狠当了枪使。

之后,关在这里十多年谁都不许见,怎么会不想念自己女儿?

房间里一时间寂静无声,梁侧妃不开口,唐韵更不会开口。

这种时候比的就是谁比谁更耐得住,破败的院子里静的叫人异常憋闷。

“啪。”半空里传来极细微一声低响,火魂唇角一勾:“小姐,人来了。”

“恩。”唐韵淡淡说道:“那便请进来吧。”

青染身影一闪,手里提着个人一纵身从屋瓦上跳了下来。

“侧妃仔细瞧瞧,这人你可认得?”青染一抖手,将提在手里的人轻轻甩在地上。

极瘦弱的一具身躯咕噜噜滚了几下,正停在梁侧妃脚边。

看起来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一张脸孔瘦的脱了像,若非身上陈旧衣衫边角上透出那么一丝淡红。几乎叫人看不出这到底是男是女?

“这……这是?”梁侧妃不过看了一眼,便飞快自地上弹了起来,身子离得地上女娃八丈远。就仿佛脚边那个是什么极其恐怖的妖邪。

“怎么?”唐韵靠在门框上懒洋洋说道:“自己生下来的女儿,侧妃都不认得了么?”

“我……”梁侧妃嘴唇抖了抖:“我的妩姐儿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正文 026 协议达成

唐韵咂了咂嘴:“五妹妹今年该有十三了吧?瞧这样子哪里有半分王府小姐的样子?眼看着也该到了议亲的时候,这个样子可……”

一个完全没长开又不招人待见的女子,能有什么好去处?

“别说了。”梁侧妃攥紧了拳头:“你从哪里带她过来?”

唐韵挑眉看向青染,青染脸上没有半丝喜怒,一脸的沉静端方:“奴婢以为,这问题叫五小姐自己来说最合适。”

唐韵点头:“准了。”

青染纤长的手指在萧妩手腕上一点,众人耳边便传来一声低吟。

梁侧妃眸光一闪,一把将萧妩抱在怀里,伸手将她嘴巴捂住。

“妩儿你听我说,我是你生身母亲。此间之人没有一个会害你,等下问你什么你只管老老实实回答。万不要害怕可好?”

唐韵唇畔带着一丝淡笑,梁侧妃已经抛却了前尘旧事,一心向佛?怕不是吧!

若真的什么都不在意,这个时候她们早已经被赶出去了。

萧妩显然被眼前的境况给吓得狠了,瘦弱的身子瑟缩着,抖得风吹树叶一般。越发显得一双大眼睛楚楚可怜的小鹿一般叫人心疼。

梁侧妃只觉得一颗心都给揉碎了:“娘的话你可听到了?”

萧妩终于点了点头,梁侧妃这才放开了手。

萧妩回头,看一眼身后苍老憔悴的女子,眼睛里噙满了泪:“彩云……彩云她们说,我娘早就……被王爷给……处置了。”

唐韵皱眉:“彩云是谁?”

“是五小姐身边贴身的丫鬟。”青染淡淡的说着。

唐韵略一沉吟,看向萧妩:“这种话除了彩云还有谁跟你说过?”

萧妩显然给吓了一跳,身子一抖忍不住朝着梁侧妃怀里缩了缩。

唐韵:“……”她是个鬼么?不过说句话能把人吓成那样子?

话说,妹子你胆子可以再小些么?

“妩儿,她是你的嫡姐,是这府里如今你唯一能依靠的人。”

萧妩大眼睛眨了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梁侧妃话里的意思,弱弱唤了声嫡姐。

唐韵在心底里叹口气,她原本以为她是萧王府里过的最不如意的人了。如今跟萧妩一比,自己的生活简直好的不要不要的。

自己原先虽不受待见,到底有老萧王护着,从未短了吃穿用度。看萧妩的样子,只怕却是连顿饱饭都不曾吃到过的。

“你告诉我,说你娘被处置了的除了彩云还有谁?”

萧妩略一沉吟:“除了彩云,还有红月,澄碧和绿蝶她们。”

“红月是林侧妃桂园的二等丫鬟,澄碧和绿蝶是碎玉轩里伺候的大丫头。”

唐韵看了眼青染,乐正容休身边的人就是厉害。这才来了多久?就已经将萧王府里里外外弄的门清。

“去将彩云和碎玉轩随便哪个丫头弄出一个,带到我院子里交给苏妈妈。至于旁的那几个先放一放。”

“好咧。”火魂笑吟吟点头转身办事去了,抓人什么的她最喜欢了。

火红的身躯眨眼间消失,萧妩盯着火魂的背影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妩儿。”梁侧妃盯着怀中瑟缩的女子:“你身上因何会带着伤?”

“我……我。”萧妩身子一抖,嘴唇翕动了半晌,眼睛却垂了下去:“是我做错了事。”

萧妩瘦弱枯黄的手指抓着自己衣角狠狠绞着,再问的急了,便只顾着嘤嘤的哭。

梁侧妃看的一阵心烦,抬眼看向唐韵:“大小姐以后真能护得住妩儿?”

唐韵盯着自己玉白指尖,语气神态都淡淡的:“我从不给任何人承诺。”

梁侧妃眸光闪了闪,沉思了半晌面上终于现出一丝坚定:“我能做些什么?”

“首先。”唐韵唇角一勾,清眸中一片璀璨流光:“你必须离开这里。”

“你是说,要让我重新成为侧妃?”

“侧妃算什么?”唐韵不在意的说道:“不过就是跟林氏相同的位份,要做就做能足够压倒她的人。”

“你的意思是萧王妃?”梁侧妃眸光闪烁,显然对她的话表示不能相信:“若是没有记错,那个位子是你娘的。”

唐凤吟是老萧王做主娶回来的,即便她不守妇道给萧王府带来那么大的耻辱,老萧王却不许人将她的名字从族谱中划去。

因此,唐韵才成了萧王府唯一的嫡女。即便林氏再厉害,名分上终究低了她一头。

若是萧王妃换了人做,她不就成了庶女?

“她的萧王妃自然是不能动的。”唐韵声音依旧清淡,提起自己母亲似是全不在意。

梁侧妃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就说么,谁会给自己挖坑?

“不过么,萧王府多个平妻也不是不可能。”她唇畔一勾:“偌大一个王府,总没个正经主母也不像话。”

梁侧妃瞳孔一缩,眼中闪过一抹幽深。唐韵知道,那便是欲望。

“但却不是现在。”唐韵看了她一眼:“得等到了最合适的时机。”

“你得答应我,林柔的命要留给我。”

“等你成了萧王府的主母,后院里所有女人的命都是你的。”

唐韵眼风在萧妩面上一扫:“五妹妹这些日子就跟着我回去吧,这个样子哪里有半分王府嫡女的仪态?”

梁侧妃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松开了手。一把将萧妩推了出去。

小丫头如同只受惊的小鸟,浑身瑟缩不止。

“青染,扶着点五小姐。”

院子里木鱼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过,唐韵面上的笑容真实了几分。

“嫡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妩儿住的地方在西院。”

萧妩大眼睛盯着越来越繁华精致的景色,越发不安。

唐韵步子顿了顿:“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么?”

“我……我。”

“你姓萧,是萧王府正经的小姐,是主子!西院那种地方,是你该住的?”

唐韵语气带着丝冷厉,萧妩身子便又抖了抖。

“妩儿自小便住在那里。”

唐韵叹口气:“从今天起不住那了,那是下人们的院子,绝不是你该住的地方!”

萧妩神色顿了顿,似是明白了什么,缓缓哦了一声。

唐韵不再理会她,带着青染走的飞快。

将萧妩弄过来,就是为了启用梁侧妃那一颗棋子。虽然是个人质,总这么上不得台面难免叫人看着心烦。

适当的时候就得敲打敲打,连个随便什么丫鬟都能给骑到头上去。怎么能借的上力?

萧妩虽然胆子小,自小被人欺压惯了,却非常有眼色。看出唐韵心情不美妙,便闭着嘴加快了脚步跟着。

离着听雨阁还远,便传来女子尖利的叫喊,唐韵皱了皱眉。

萧妩眼珠一转:“怎么听着像是四小姐身边绿蝶的声音,嫡姐把她怎么了?”

唐韵冷哼一声:“若真是怎么了,她还能叫的出来?”

萧妩的话给噎在了喉咙里,眼中便闪过几分不安,很是局促。

唐韵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她:“以后不要叫我嫡姐,叫大姐姐就行。”

嫡姐嫡姐的,这称呼对她来说就是个讽刺!

院门咣当一声打开,唐韵抬脚走了进去。院子正中一个女子正被火魂按在地上跪着,嘴里不住嚷嚷。另一个则粽子样捆着闷声不响倒在地上,显然是给点了穴道。

廊檐下,听雨阁的丫鬟在苏妈妈带领下齐整整站了一排,神色各异的盯着眼前的场景。

“把她嘴堵了!”

唐韵脚步轻缓的自她身边走过,似乎并没有瞧见院子里有这么一出。

“小姐可算回来了。”秋晚立刻迎了上去,身后的丫鬟似乎都松了口气。

“去搬个椅子出来。”唐韵淡淡吩咐道:“茶水点心的摆好了。”

众丫鬟:“……”这是要看戏的节奏?眼下这场景真的……合适么?

对于唐韵的性子,秋晚早已见怪不怪,立刻带着秋彩转身准备去了。秋画也想跟上去,叫苏妈妈一眼瞪过去,老老实实站着不敢动了。

功夫不大,两个丫鬟便将东西都给准备妥当。唐韵慢悠悠坐在椅子上,秋晚是个贴心的,在椅子上加了厚厚的垫子。

唐韵抿了口茶,舒服的眯了眯眼:“松开吧。”

火魂手腕一抖,松开了对绿蝶的钳制。

“你们是什么东西?青天白日的居然敢这么随便绑人?”绿蝶显然没搞清楚眼前是个什么境况,只觉得恼火。

乍然被人放开,扯开嗓子就是一声嚎。

唐韵使个眼色,火魂便送开了对绿蝶的钳制,彩云却仍旧在一边压着。

院子里静了半晌,只能听到一声比一声低下去的叫喊,直到声息皆无。

“这嗓子真是清脆极了,叫人听着实喜欢。”唐韵放下手中茶盏,朝着萧妩淡淡说道:“五妹妹觉得呢?”

“我……我。”萧妩缩了缩脖子,半晌没能说出句完整的话。

绿蝶一眼看见萧妩,整个人如同骤然间活了过来。

“你这上不得台面的小蹄子还不快过来扶我起来?”

唐韵含笑看着,绿蝶这般颐指气使的样子该是已经做惯了的。她倒没有说错,萧妩是真的太上不得台面。

“大姐姐,这……”萧妩朝着唐韵看去,神态间很有些不自在。

“你想说什么?”唐韵淡淡应了一声。

“绿蝶是四小……”萧妩一眼看见唐韵皱了皱眉,立刻改口说道:是四姐姐身边的大丫头,四姐姐又是侧妃身边得宠的。

“是么?”萧妩耳朵里只听到懒洋洋的女子声音,也听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心里越发的没底。

唐韵朝着火魂使了个眼色,火魂抬脚便踹在绿蝶腿上。

半空里听到极清晰的咔吧一声,萧妩吓的闭了闭眼。

骨头该是……裂了吧!

正文 027 立威

绿蝶嗷一嗓子险些没晕死过去,只觉得疼的锥心。

“你是没长眼么?”唐韵淡淡说道:“谁教你这样跟主子说话?”

绿蝶一头冷汗,拿眼睛斜睨着唐韵,一张脸白的鬼一样。

“苏妈妈。”唐韵轻唤一声,拈了块点心丢在嘴里。

“这里是大小姐的院子,你这般没有尊卑的胡乱嚷嚷,是谁给你的胆子?”苏妈妈抬手指向萧妩。

“这个,是我萧王府的五小姐。你不过是个下人,居然这般出口不逊。依着王府的规矩就该狠狠掌嘴。”

“啪。”半空里一道脆响,也不知苏妈妈从哪里摸出个板子狠狠扇在绿蝶脸上。

响亮的声音,将一旁彩云的脸给吓的雪白。萧妩则一哆嗦,飞快闭上了眼。

唐韵一眼瞟过去,微微颦了眉头。

“啪啪啪。”苏妈妈不住手的朝着绿蝶面颊狠狠扇了下去。彩云瞧在眼里只将身子缩的越来越小。

阳光下只看见手掌宽的板子闪着光飞快落了下去,绿蝶面颊上没有半点伤痕,嘴角却渐渐淌出了血。瞧上去,似乎连眼眸也渐渐失了神采。

火魂咂了咂嘴:“宫里面出来的玩意就是残忍,瞧瞧这血流的,多叫人害怕?五小姐都快晕了。”

唐韵测脸看去,萧妩脸色煞白浑身不住颤抖,果真一副快晕倒的样子。这个胆子,竟是连彩云都不如?

苏妈妈手中的板子的确是从宫里面带出来的,经过了特殊的处理。打在人身上看不出伤痕,却能将内里的血肉给扇的粉碎。

就这么几下,绿蝶半边脸大约该已经打烂了。

“去请五小姐坐下。”

人影一闪,唐韵没想到,去将萧妩扯过来的人竟是秋彩。小丫头一双大眼亮晶晶的,那个神情显然很是……兴奋?

看人挨打会……兴奋?未来的某日她身边不会也给养出个小变态吧!

“你有什么好法子?”唐韵看向火魂,却并没有叫苏妈妈停手。

“那自然得有。”火魂笑眯眯说道:“嘴巴不干净,洗洗干净就是了。干什么弄的这么血腥?”

唐韵唇角一抽:“你说的洗干净不会是……”

“自然跟洗手不是一种洗法,小姐还得让她回话不是?”

唐韵舒了口气,她对洗手的印象太过深刻。若是真叫火魂这么给绿蝶洗上一次,这人就真交代了。

“你去替了苏妈妈吧。”

“好嘞。”火魂整个人都带了光,似乎比原先越发的光彩照人。

唐韵只觉得瞧的一阵无语,这人到底是有多喜欢……虐人?

“瞧这可怜见的。”火魂抬手按在绿蝶脸颊上,疼的她直抽抽。

“来跟姐姐说说,哪疼,姐姐给治治。”

绿蝶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般,眼神有些微的散。

“这疼么?”白嫩的玉手轻轻拂过绿蝶的断腿,手腕骤然一抖,也不知拿什么东西塞进了绿蝶嘴里。半空里咔吧一声,绿蝶眼睛一翻闷哼一声。

火魂拍拍手起身:“姐姐看你难受便帮你把腿接好了,不必太感谢我。”

众人:“……”谁会感谢你啊!

刚才是谁把腿给人家踢断的?接腿什么的连半点准备都没有,就那么生接上去,得……疼死吧!

“小姐不如先进去歇着。”青染低声说道:“估摸着离结束还早。”

火魂最好这个,哪次不玩的过瘾了绝对不收手。

“不用。”唐韵微笑着看向萧妩:“正好也叫五妹妹开开眼。”

萧妩只觉得半边身子都是冷的,偏不敢垂下眼。一张蜡黄干瘦的小脸很是纠结,身子绷得紧紧的。一边的彩云,脸上则早已没了半分血色。

“还疼么?”火魂笑眯眯凑向绿蝶脸颊,一双媚眼如丝:“这里可疼?”

雪白柔荑自绿蝶脸颊上拂过,柔如春水,绿蝶中邪般点了点头。

“来,姐姐给吹吹。”红艳的嘴唇吐气如兰,绿蝶的眸光渐渐有些发直。

“可还疼?”

“不……不疼了。”

“嘭。”唐韵疑惑中回头,身后秋扇显然被火魂娇媚的样子给迷住了,一头撞在廊柱上。

火魂勾唇,院子里响起银铃般女子娇媚的笑声,秋扇一张脸涨得通红。

“天色不早了。”唐韵淡淡说着,火魂便朝着秋扇柔柔一笑。

“麻烦这位妹妹给拿些水来可好?再取只勺子,要大些的。”

“唔,好。”秋扇立刻点头,脚下步子迈的极大,一会功夫就端着个水盆来了。

“够……够么?”

火魂抬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真是谢谢你。”

秋扇身子一僵,险些将手中铜盆给扔在地上。青染身子一动,将铜盆稳稳接在是手中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火魂娇笑着走到铜盆边,一抖手丢进些艳红如火的粉末,拿着勺子搅匀了。

一众丫鬟瞪大眼睛瞧着火魂将一盆清水变的灿若朝霞一般,非常不明白,这么一盆好看的水是用来做什么的。

“来,张嘴。”

娇柔的声音,软的能滴出水来。地上躺着的绿蝶乖乖张开了嘴。

火魂慢悠悠舀了一勺子火红的汤水,却极快的填进了绿蝶的嘴巴。

眼看着绿蝶的身子鱼一般弹了起来,脸上神情似乎异常痛苦。火魂却并没有急着将勺子拿出来,而是紧紧别在她的口中,叫她无法将喝进口中的东西吐出来。

直到一勺子汤水尽数下了肚,火魂才取出了勺子。慢条斯理又舀了一勺:“乖,张嘴。”

声音简直温柔的能叫人直接融化了,媚眼之中也满是叫人脸红的柔情。绿蝶脸上却渗出了汗水,却相当听话的张开了嘴。

“真乖,姐姐多给你喝些。”

火魂笑吟吟将勺子探向绿蝶的嘴唇,绿蝶瞳孔狠狠一缩,浑身都颤抖起来,头颅不断摆动极力想要避开勺子。偏偏一张嘴却根本合不拢,看起来诡异非常。

火魂动作很是利落,再次将勺子别在了她口中。这一次,绿蝶整张脸都扭曲了。

萧妩早已经低下了头,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脚尖,根本不敢往火魂那里瞟上一眼。彩云则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

唐韵眼风微扫,将所有人的神情看在眼中,缓缓抿了口茶:“火魂,你喂她喝的什么东西?”

“这个啊。”火魂微笑着说道:“这是从外番传来的一种药材,名字叫做番椒。奴婢无意中发现这玩意有个妙处,吃的多了能叫人生出火烧一般的痛感,最是刺激。是以便将它给精炼了一下,这么一瓶子相当于几十斤番椒的辛辣。滋味定然妙不可言。”

红衣娇俏的美人,风情万种将手中汤水喂给地上直翻白眼的绿衣丫鬟。

“水与火是这天地间最纯净的两样玩意,既然这些个丫头嘴巴不干净。奴婢便用天赐神来之火好好给她们洗洗。”

美目流转,火魂看向彩云温柔一笑:“这个妹妹不要着急,一会姐姐也来伺候你梳洗。”

彩云眼睛一番,晕了。

“啧啧。”火魂咂了咂嘴:“瞧瞧这高兴劲,都乐得晕了。”

众丫鬟:“……”你到底那只眼睛看出人家是乐晕了的?明明是被吓的好么?

火魂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止,一会的功夫铜盆中的水便已经少了一半。绿蝶原本樱桃样的一张小嘴却肿的成了两根香肠,俨然进的气少出的气多。

唐韵吃完了最后一块点心拍了拍手上的渣子,番椒粉?不就是辣椒面?

灌辣椒水什么的,原来是火魂发明的么?不过,瞧这个意思……她不动声色朝着彩云和萧妩看了一眼,效果真是不错。

“行了。”唐韵淡然开口:“这里还有一个,你也不要厚此薄彼。”

彩云刚醒了过来,一下子听到这句话,直接又晕了过去。

唐韵皱眉:“把她弄醒。”

哗啦,秋彩直接将一盆子水倒在了彩云身上。彩云嗷一嗓子跳了起来,一把捂住了脸颊。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听水阁中瞬间响起极度凄厉的叫声。

秋彩端着空盆子愣了,显然有些微的局促:“小姐,我……没做什么。”

唐韵看她一眼:“你倒的是番椒水。”

“这不也是冷水么?”秋彩疑惑地说道:“再去打别的水来,难免会耽误时间。”

“番椒辛辣如火,若是入了眼睛不尽快清洗,会瞎。”

秋彩张了张嘴:“我,真不知道。”

“妹妹,你可真是个好材料。以后跟着姐姐可好?”

秋彩脸色一红,瞬间离着火魂远远的。她是个安静的美少女,她才不要做个心狠手辣的变态。

“奴婢还有事。”小丫头一溜烟跑的飞快。

火魂撇了撇嘴:“我是鬼么?”

众丫鬟:“……”你莫非真的不知道,你比鬼还恐怖?

唐韵挑眉,指了指不住叫唤的彩云:“叫她安静,闹心。”

火魂道了声是,也不知往彩云身上撒了些什么,她立刻停止了叫唤。

“小姐有什么只管问吧,相信她此刻定然知无不言。”

这种时候,谁敢说半个不字?

“说吧,妩姐儿的娘被王爷处置了这种话是谁说的?”

彩云身子一顿,这个一向没怎么露过脸的大小姐大费周章的折腾这么一出,就为了问这么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怎么?不记得了?”唐韵声音一冷。将手中茶盏放在身边茶几上,发出极清脆一声响,彩云身子一抖?

“这话不是奴婢先说起的,奴婢也是听人一直这么说才……请大小姐饶命,奴婢以后再不敢说了。”

“都听什么人说过?”

“小妹妹。”火魂温声开口:“赶紧说完了咱们好治眼睛,若是迟了只怕……”

正文 028 立威(2)

“奴婢是听绿蝶说的,碎玉轩里都这么传。大家都说萧……妩姐儿的娘犯了大错早就被王爷给赐死了,所以王爷这么些年才任由她当个丫鬟一样被人使唤。”

“是么?”唐韵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碎玉轩里住的不过是我那些庶出的妹妹们,最大的也顶多十二岁吧,父王那一辈的事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彩云略一沉吟,有点拿不准突然变的魔鬼一样的大小姐究竟是什么意思。

“空穴来风,必有出处。”

唐韵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流水般淡然:“我想,上一辈子的事情自然得有个足够有分量的人才了解的清楚不是?你可要想好了,这事情最早是从哪里来的?至于碎玉轩么……”

她低头盯着自己莹白如玉的指甲:“还不够资格传出那样的话来。”

“今天与我们说起这事的时候,红月也在。这事应该就是红月先提起的。”

唐韵声音缓慢悠长:“应,该,啊。”

“眼睛。”火魂突然凑到彩云耳边,飞快说了两个字。

彩云立刻斩钉截铁说道:“就是她。”

唐韵看向苏妈妈:“红月是谁?”

苏妈妈躬身说道:“是林侧妃桂园里的一个二等丫鬟。”

唐韵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是个丫鬟,那么,该也是听人说的吧。”

彩云只觉得春末夏初的天气冷的彻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身的汗,身上的衣服冰凉黏,腻的贴在身上。

“彩云,你说呢?”

“是……是听人说的。”彩云悄悄抬手擦了擦额角汗水。

“那么,是听谁说的呢?”唐韵一脸苦恼。

彩云脸色一垮,几乎要哭了出来“奴婢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奴才,这种主子之间的事情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原来是主子说的么?”唐韵微笑着说道:“红月既然是桂园的丫鬟,桂园的主子还能有谁?”

彩云打了个哆嗦,终于明白过来唐韵话中的意思。

“火魂,弄好她的眼睛,叫她画押。”

彩云只觉的长长舒了口气,幸好大小姐不再追问了,她可是死也不敢顺着大小姐的意思说出林侧妃的名字来。

于是,刚刚能看见点光亮,便飞快的在苏妈妈递过来的纸上按了手印。

“大姐姐。”萧妩直到这时候才敢开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急什么呢?”唐韵将彩云划过押的纸拿过来看了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秋晚,你带几个人,将这个东西还有这两个人送去世子院子里。”

秋晚看一眼已经昏死过去的绿蝶,眼中有几分迟疑:“要是世子问起来,奴婢该怎么回话?”

唐韵幽幽叹了口气:“什么都不必说,送去了只管回来便是。他……什么都不会问。”

秋晚眼睛眨巴了半晌方才哦了一声,招了招手,让秋彩和秋喜抬着绿蝶,秋扇压着彩云出了听雨阁。

才走了不到半盏茶秋彩便急急跑了回来:“小姐,小姐不好了。”

苏妈妈皱眉,声音一沉:“大小姐面前这般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秋彩身子一抖迅速放缓了脚步,垂首端肩莲步轻挪。没走了几步却又再度小跑了起来。

“咱们院子叫人围住了!”秋彩声音本就相当洪亮,这一嗓子显然又憋足了劲,直震得唐韵耳膜生疼。

苏妈妈挑眉:“行不漏足,喜行不言色。当罚戒尺三下,伸手。”

秋彩吓的一缩脖子,连要说的话都给忘了。

“行了。”唐韵缓缓抿了口茶:“她来的日子浅年龄又小,慢慢调教也就是了。说说吧,出了什么事?”

秋彩长长舒了口气,飞快地说道:“院子外面来了好几位小姐,秋晚姐姐才带着我们一出去就被围上了。眼看着就要动手。”

“打起来了么?”

“啊?”秋彩一愣,这问题听起来怎么那么……

“吃亏了么?”

秋彩:“……”这时候问这种问题真的合适么?

唐韵皱眉:“这问题很难回答?”

“哦。”秋彩回过了神:“没有吃亏。”

“恩。”唐韵淡淡应了一声放下了茶盏:“告诉她们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就一起找世子去吧。”

秋彩答应一声转身跑了,苏妈妈显然有些担忧:“叫那些人都跟着去世子那里,真的没有问题?”

“放心。”唐韵眯着眼缓缓靠在椅背上:“她们来这里无非就是想刷一下存在感,如今给她们找了个更能体现自己价值的地方。自然高高兴兴滚过去了。”

苏妈妈皱眉,这深宅大院里的隐私手段一向是把不见血的利刃。连老王爷都着了道,小姐这般大意……

“万一……?”

“没有万一。”唐韵眸光陡然一寒:“我这里再不会有万一!”

苏妈妈一愣,莫名觉得脊背上升起一丝寒意。对面明明是个刚刚及笄的女子,竟是比面对老王爷的时候还要让她感到紧张。

刚才那个眼神该是……杀气!

等她再去看,身材纤细的女子懒洋洋窝在椅子里,猫儿一般娇弱,没有半分仪态可言。刚才,该是她眼花看错了吧。

“大姐姐。”萧妩沉默了半晌,终还是忍不住低声唤道:“我……您将彩云送去了世子那里,我是不是也该跟着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唐韵看她一眼:“既然没事了就回你的碎玉轩去吧。”

萧妩一愣,好半天方才怯怯说道:“妩儿这时候回去,只怕……”

萧王府里又有谁真的当她是个小姐?若真拿她当回事了,怎么可能连个丫鬟都能给欺负了?

“绿蝶。”萧妩低下头使劲扯着自己衣角:“是四姐姐身边最得脸的。”

这已经是萧妩第四次提起四小姐,唐韵眼珠子转了转看向苏妈妈:“四小姐是谁?”

“是府里赵姨娘生的。”

“哦。”唐韵点点头,表示懂了。

赵姨娘原本是林侧妃身边贴身的大丫鬟,有了身孕之后给扶成了姨娘。她是林侧妃的心腹,萧兰便自小也成了萧芷溪的跟班。

萧兰跟着萧芷溪什么都没学会,倒是嚣张跋扈学了个十成十。莫说是对手下丫鬟,即便是庶出的几个姐妹说打便打了。

“你只管回去。”唐韵幽幽说道:“这几日定然不会有人找你麻烦,暂且忍耐几日。说不定就会有……惊喜。”

若萧景堂的性子没有变,今日彩云那里得来的供词他便一定会喜欢。相信,他定然不会让自己失望。

碎玉轩那一群,相信未来几日一定会非常忙。

“秋画。”唐韵看向闷声不响规规矩矩站在身后的女子。

新来的四个丫鬟里面,她无疑是最出彩的一个,也是野心最大的一个。却叫她冷了这么久,难为的是她竟也一直老老实实的。

这个,也许真是个人物,如果她真能……

“彩云已然不可用了,你便跟在五小姐身边伺候着吧。”

“是。”秋画垂着头,脸上没有露出半分失望。

唐韵挥了挥手,秋画便扶着萧妩走了。

苏妈妈略一沉吟:“秋画那人能放心?”

“这两个人在一处才合适。”

唐韵唇角一勾:“梁侧妃那张牌好不好用全看萧妩,我却不能一直护着她,总得叫她自己长些本事才行。”

苏妈妈挑眉,对这话显然并不能够理解。

“秋画有野心,自然会不遗余力帮着萧妩出头。而萧妩么……”她眸光一寒:“若是总扶不上台面,那便可以直接舍了。”

“火魂你来。”唐韵勾了勾手指,在火魂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火魂眼睛一亮,笑吟吟说道:“小姐只管放心,保证叫您满意。”

“大约需要多久?”

“若是要彻底的话怎么着也得半年,速成的话顶多一个月,只是恐会遭了反噬。”

唐韵眯了眯眼:“给你一个月,现在就着手去办吧。”

她略一沉吟:“苏妈妈你去打听一下,看王爷可是回府了?”

苏妈妈低声说道:“小姐今日莫不是忙糊涂了么?今日是沐休日。”

“还真给忘了。”唐韵缓缓起了身:“午饭不用等我回来吃,秋晚她们几个回来了,你只管带着她们先吃了便是。”

“小姐要去哪?”

“去主院走一趟,今日这出戏才能越发完美。”

唐韵走的极快,话没有说完已经到了院子门口,青染立刻不声不响跟了上去。唐韵看她一眼也没有推辞,任由她跟着。

萧广安的院子建在整个萧王府的中轴线上,离着她的听雨阁并不近。唐韵心里有事,一路走的飞快,平日要走两柱香的路程今日一盏茶就走完了。

方才一进了院子,她便噗通一声跪在了院子正中。

“韵儿来给父王请罪了!”脆糯的声音很是清亮,虽然嗓门并不高,该听到的人一定都听到了。

青染也理了理自己的裙子,在唐韵身后三步跪了下去。

院子里静了半晌,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大小姐?!”从里面出来个穿着秋香色缂丝褙子配鹅黄马面裙的女子。

女子容长脸,眉眼很是精致,眼眸中却透出一股与她温柔面容所不想符合的凌厉。

“茗姑娘。”唐韵朝着女子点了点头。

“大小姐这是闹的哪一出?赶紧起身吧。”茗贞眸光一闪,语气很是客气,人却站在台阶上并没有动弹。

“韵儿是来向父王请罪的。”

“大小姐有什么话只管告诉奴婢便是,奴婢会转给王爷的。”

唐韵叹了口气:“事关父王与萧王府的声誉,这话韵儿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正文 029 大小姐这是要火啊!

茗贞脸上没有半丝火气,只微微一笑:“王爷正在书房里忙着呢,大小姐稍后,等奴婢进去通禀一声。”

“有劳茗姑娘。”唐韵垂下了头。

茗贞进去的时候并不长,几乎就是眨了个眼便出来了。人仍旧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面,脸颊上的笑容也与方才并没有两样。

“王爷请大小姐进去。”

“多谢。”唐韵起身,掸了掸膝盖上的灰。

茗贞等着唐韵自己上了台阶,方才转身引着她朝着书房走去。

唐韵一步步走的极缓慢,等着茗贞为她挑起了纱帘方才迈步进了屋,扭头朝着青染吩咐道:“你在这里等着吧。”

青染便收了脚步,抄着手等在廊檐下。茗贞眉峰一挑,将帘子放了下去,疾行了几步走在了唐韵前面。

书房颜色厚重,靠着墙放着好几个与墙同高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码着许多书籍。

临窗则靠了张黑檀木的案几,桌案四角镂空雕着海水云纹。上面只摆了只彩瓷的花瓶,里面插着只含苞待放的芍药花,许是刚浇了水,从芍药花叶上缓缓滚下晶莹的水珠。为这色调厚重的地方增添了一抹亮色。

此刻,萧广安手里正握着一卷书,茗贞就站在他身边。这两人看起来半点没有主子与丫鬟的拘束感,反倒有一种任谁也插不进去的默契。

“王爷,大小姐来了。”茗贞眼角不着痕迹打量着唐韵。

见身材纤细的女子踏入书房后,脊背挺得笔直,一张面孔上容色清冷,既不谄媚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和局促。

如今,正静静站在书案前三尺之外。从哪个方面看,都无愧于她王府嫡长女的身份。

于是,茗贞暗中点了点头,也收起了对她的几分轻视。

“如今日头正毒,王爷可要换杯茶来?”

唐韵朝着她微微一笑,茗贞明面上是问萧广安要不要换茶水,实际上则是在替她说话。叫他先将手里的书放下,听她说话。

这情分,她领了。

“恩。”萧广安眼中悄然闪过一丝意外,淡淡说道:“去换来吧,也给大小姐倒一盏来。”

“是。”茗贞随手往桌案上的香炉里重新加了块香料,方才端着茶盏缓缓走了出去。

在茗贞打量唐韵的时候,她也飞快的将茗贞给打量了个便。

茗贞比萧广安小几岁,即便如此也有二十好几了却依旧没有嫁人。她长了张容长脸,眉毛细细的,眼睛大大的。五官虽然很是标志,但绝对称不上绝色。可是却能入了萧广安的眼。

她便以一个丫鬟的身份忠心耿耿跟在萧广安身边,替他将所有的一切打理的妥妥当当。即便祖父在世的时候,也对茗贞很是另眼相看。

正因为如此,林侧妃虽然恨她恨的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所以,茗贞说的话在萧广安面前一向很有用。

“你一路过来该是走的急了,坐吧。”萧广安看她一眼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唐韵却并没有过去坐下,而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萧广安挑了挑眉,脸上却不动声色:“你这是做什么?”

“韵儿原本就是来给父王请罪的。”唐韵低头,似是根本不敢抬起去看萧广安。

“你来请什么罪?”

“请父王先看了这个。”她飞快从荷包里面掏出张纸来,递了过去。

茗贞恰好端了茶水回来,见唐韵跪着半点不觉得好奇。顺手将她手中的宣纸给接了过来。

萧广安展开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这东西,你从哪弄来的?”

“就是那个叫彩云的丫头的供词。”

唐韵低着头,任谁也看不到她唇角边温冷的笑容。

萧广安沉吟了半晌,低声说道:“这东西只管留在本王这里,你对谁都不要再提了。”

“哎。”唐韵却先叹了口气:“父王难道看不出您手里这一份是后来誊写的么?彩云画押的那个已经叫世子拿去了。”

“胡说。”萧广安挑眉:“后院的事哪里需要景堂过问?”

“世子哥哥是贵人,本不该过问后院的琐事。但,这事可是牵扯到了……”

唐韵抿了唇,清眸中飞快闪过丝不安。萧广安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牵扯到了林侧妃,那么,萧景堂出手也算合情合理。

“何况。”唐韵低声说道:“当时也不知是谁挑唆的,碎玉轩里的妹妹们将韵儿的听雨阁都给围了。除了世子,谁能压得住?”

唐韵拍了拍胸口,似是到了如今,对方才的情形仍旧心有余悸。

之后,恍惚想起来什么,飞快说道:“混乱中,韵儿也不知听谁说了那么一句,五妹妹的娘身份似乎不简单?”

她缓缓低下头,似是为自己方才说的话感到不安,实际上则是掩住了眸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梁侧妃是领了先皇圣旨嫁入萧王府的人,无论是休弃或是杀害,不都是公然打皇上的脸?

萧广安又不傻,只要稍加点播……

嘭一声闷响,萧广安一拳重重捣在了桌子上。

唐韵唇角一勾:“都是韵儿思虑不周,当时一害怕便叫人将东西给了世子。后来……后来还是听苏妈妈提了一句才隐约知道,这事似乎有些不同寻常。这才赶紧来通知父王。”

说着话,她便又再度跪了下去:“请父王责罚。”

萧广安皱了皱眉,声音缓和了几分:“你起来吧,这事原本也怪不到你头上去。那个叫萧妩的女子呢?”

唐韵乖巧的说道:“我们萧王府一向家风甚严,哪里能容许正经的小姐住在西院那种地方?韵儿便做主让她搬去了碎玉轩,还拨了个新的丫鬟给她。”

“你做的很好。”萧广安回头看向茗贞:“你去看看五小姐,若是有什么不周全的都给处置妥当了。”

茗贞答应一声立刻转身去办。

唐韵规规矩矩低着头,却并没有忽略萧广安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萧妩如今,该是要有一场大劫。这也是对她和秋画的严峻考验。

若是过了,这两人以后在萧王府里便任谁都不能再小瞧了。

“你还有事?”

“我。”唐韵绞着衣角,怯生生说道:“今日这事因韵儿而起,韵儿怕侧妃那里……不能善了。”

“你只管回去。”萧广安轻声说道:“这事本王会知会她。”

“多谢父王,韵儿告退。”唐韵眉目含笑,清眸中满是感激。

那样的孺慕之情叫萧广安怔了怔,眸光在她身上凝了半晌。唐韵便保持着那样的姿态任由他看着,她能感觉出萧广安的眼睛并不是真的看着她。

“韵儿来时可用了午膳?”萧广安的声音很是温柔。

唐韵一愣,萧广安是中邪了么?突然这么一脸慈爱是要闹哪样?

“不曾。”

“那便留下与为父一同用些吧。”

“额?哦。”

萧广安接下来的表现将他的不正常直接进行到底。

不但询问了许多唐韵生活的境况,甚至还纡尊降贵的亲手给她夹了好几回菜。

惊得一旁伺候的丫鬟眼珠子险些掉下来,众人眼神飞快交流。萧王府是要变天了么?大小姐这是要火啊!

唐韵直接忽视了所有人的艳羡,这顿饭吃的可是半点不舒心。偏还要顾着礼仪,简直别扭的要死。

好不容易见萧广安放了筷子,立刻起身告辞。

这一路走的飞快,却在刚出了主院就叫人给拦下了。

“大小姐,侧妃请您到桂园去一趟。”

唐韵抬眼看去,月洞门外站着个穿着妆花褙子的婆子,婆子五十来岁眉目很是精神。花白的头发平平整整的挽了个圆髻,上面斜插着只金镶玉的簪子。

“安妈妈?”唐韵挑眉。

这不是萧广安的乳母安氏么?

当年一场饥荒安氏的儿子和男人都给饿死了,她运气好叫老萧王给选做了乳母。自此后一心一意伺候萧广安,一辈子都没有再动过嫁人的念头。

上了年纪之后,便给养在了萧王府,萧广安对她相当的尊敬。这人许久都不曾出现了,更不会在她这般不招人待见的人面前出现。

今天,这是大家集体撞了邪?

“老奴见过大小姐。”安妈妈朝着唐韵行了个礼,行动做派挑不出半丝错处。

“安妈妈是连父王都极尊敬的老人,韵儿哪里敢受您的礼?”唐韵微笑着侧开了身子,并没有受她的礼。

安氏眉眼微微一松,眼中的警惕便淡了那么几分。

“侧妃今日得了宫里贤妃娘娘的赏赐,是以让将府里各位小姐都请去。也好叫大家都沾沾喜气,老奴是特意来等大小姐的。”

“哦。”唐韵眸光一闪,沾沾喜气?还特意等着她?竟是连宫里面都给惊动了?

好快的动作!

“那便有劳安妈妈了。”

唐韵抄着手,莲步轻挪缓慢与安妈妈比肩而行。青染则亦步亦趋的跟着,眼风半丝不敢乱瞟,完全是个初来乍到的小丫鬟。

安氏一双老眼不着痕迹朝着青染瞟了过去,青染仿佛半点没有察觉。眼眸仍旧盯着自己脚尖,生怕迈错了步子。安氏看了半晌缓缓别开了眼,唇畔分明勾了一勾。

桂园外面静悄悄的半丝声音也无,莫说是她碎玉轩的那些庶妹们,即便是丫鬟婆子都没瞧见一个。

唐韵眸光微闪,脚步缓缓停了下来。

“大小姐怎的不走了?”安氏转过身,眸光中一片沉静。

唐韵唇角一勾:“不是说贤妃娘娘给了赏赐么?”

“宫里的贵人早已回去了。”

“听说侧妃让人将妹妹们都请来了?”

“该是都在院子里。”

所以说,桂园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陷阱,完全就是她想多了。

唐韵唇角勾了勾,笑容温良无害:“那便走吧。”

正文 030 我要让你这贱人不得好死

唐韵唇角勾了勾,清眸中浮起一丝希冀,仿佛对宫里来的赏赐充满了好奇:“那便走吧。”

安氏的脚步反倒顿了下来,一双眼睛眯着精光不断,眨也不眨盯着她瞧。

唐韵这样毫无防备的一心想要到院子里面去,反倒叫她觉出了一丝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大对劲。

“怎么不走了?”唐韵抄着手站在桂园门口,阳光下一脸温良无害的笑。

安氏一低头,掩住眸中沉思,快步跟了上去却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始终落了她半步。

一定是她多心了,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丫头,哪里能有那么多厉害的手段?

“大小姐到!”

唐韵前脚刚踏入桂园,耳边便传来安氏震耳欲聋一声吼,桂园的大门咣当一声在她身后关闭,将紧随其后的青染和安氏都给关在了外面。

“呵呵。”院子里面响起尖利的一道女子声线:“母妃,溪儿说的不错吧,这贱人果然来了!”

“萧芷溪!”唐韵眯了眯眼,冷冽的杀气迎头盖脸压了下来,却瞬间消失无踪。

唐韵心中一动,杀气收放自如,院子里看来有高手,而且人数绝对不少!

此时,林侧妃正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冷眼看着她。妆容精致的面孔上淡淡的,似乎并没将眼前的唐韵放在眼里。

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可在意?

一架软兜正摆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五月的天气桂花并没有盛开。满树皆是郁郁葱葱浓烈的翠色,映衬的软兜上的萧芷溪一张脸孔鬼一般的苍白。

“唐韵,能在这里见到本小姐,你没有想到吧!”女子的声音阴冷而尖利,如深冬里冻硬了的冰锥,恨不能吐出一个字便将人直接给戳死。

唐韵叹口气:“还真是没有想到。”

萧芷溪的背上被剥掉了一大块人皮,又被萧广安给当做弃子送去了京郊的田庄。

那样重的伤一般人根本就挺不过来,这才过了有半个月?她竟能出门了?不得不说,仇恨的确能够叫人坚强。

不过,如今的萧芷溪与当初那个萧芷溪相比,差的可是太远了!

她原本容色极好,完全继承了林氏当年的美艳。加上这些年极其受宠,身段皮肤都给养的极好。比她这个已然及笄的大姐姐不知强上了多少。

可是如今,一张面孔上半丝光彩也无,只余下一片干涩的白,便如同僵硬的纸人。

尤其是那双原本水润的杏核眼,再不见当初的娇憨甜美,只剩下满腹的阴毒和怨恨。

“你今日来了,便再也不用回去了!”萧芷溪勾着唇,一张脸孔带着些微的扭曲:“我要让你这个贱人不得好死!”

“给我杀!”尖利的女子声音陡然一冷,萧芷溪涂着艳红蔻丹的指甲半空里划过,如同将血腥骤然抛上了天空。

“嗖。”耳畔似响起呼啸的山风,凌冽如刀,唐韵只觉得耳膜里轰的一声。心中狠狠一颤,院子里到底埋伏了有多少人?

“萧芷溪,国师大人送你的扇子你带了么?”她眼眸一眯,扬声说道。眼睛里看着的却是林氏。

“你。”萧芷溪瞳孔一缩:“给我杀了她,杀了她!”

“慢着。”院子里却骤然响起冷然的女子声音。

台阶上的林侧妃抬了抬手,唐韵眼尖的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犹豫,暗暗舒了口气。

“韵儿的命原本也没什么可贵,侧妃娘娘和二妹妹若是喜欢只管拿去便是。可惜……”唐韵唇角一勾:“偏巧韵儿碰见安妈妈的时候,才与父王一起用了午膳出来。万一……只怕……”

万一什么,只怕什么她说的含含糊糊,她相信,该听懂的自然会懂。果然看到林氏眼中的犹豫又重了几分。

“母妃莫听她胡说,这贱人惯会做戏。”萧芷溪急声说道:“父王最厌烦的就是她,怎么会留她一起用膳?就如前几日……”

她狠狠咬了咬牙,几乎将尖利的指甲陷入到皮肉当中:“她与国师大人根本就不相熟,若不然溪儿哪里还能有命回来?我们,都被她给骗了!”

唐韵吃了一惊,这还是她一贯认识的那个萧芷溪?

这了了的几句话,竟是一下子戳中的当中玄机。她什么时候竟也长了脑?死过一回的人,果真会变的不同?还是……?

她心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快的根本抓不住。

台阶上是林氏目光却渐渐冷了下来,高举的手腕眼看着便要落下来。

“父王留韵儿吃饭是为了询问梁侧妃的事情。”清冷脆糯的女子声音一出,林氏的面孔狠狠变了颜色,手腕便再也落不下去。

“你说……谁?”

林氏的声音有几分急切,唐韵淡然盯着她不由自主走下了台阶。眸中闪过一丝冷笑。

看如今这情形,萧景堂手中的供词定然已经到了林氏那里。

若非祖父生前将萧王府里每个人的来由都详细写了一份给她,她还真不知道梁侧妃与林氏竟有那样一段过往。她该是很怕那人从闲思院里出来的吧!

所以,为了不叫梁侧妃的名字再度出现在萧王府,林氏选择了先下手为强。杀了她,叫这秘密永远消失。

可惜,这事若是已经叫萧广安知道了,那便完全不同了。

“午膳的时候,父王跟韵儿说了许多话。”唐韵不慌不忙盯着自己脚尖,心中却在盘算,幸好青染给关在了外头,再拖个一时半刻,该是就会有人来了吧。

“王爷跟你说了什么?”唐韵心中一动,林氏果然上钩了。

“父王说,梁侧妃到底是先皇赐婚给萧王府的,即便有千般不是也必须得好好活着。可是韵儿不明白,梁侧妃又是谁呢?”

女子笑的一脸端方温雅,一双眼眸眨也不眨盯着林侧妃,那一脸的求知若渴任谁都挑不出半丝错处。

萧王府若是杀了皇上赏赐的人,便是抗旨不尊。

所以……他那将前程看的比命还重的父王又怎么能容忍林氏教唆着众人说自己弄死了梁侧妃?这不是推着他去死?

“母妃。”萧芷溪忍耐了半晌,终是再也忍不住了:“你不要被这贱人的伶牙俐齿给蛊惑了,你忘了三……”

她骤然抿了抿唇:“她若不死,萧王府必生大乱!”

唐韵眼眸一眯,“三”是什么?

“恩。”林氏如醍醐灌顶,眼中的犹豫半丝不见,浓重的杀意翻滚,手掌用力向下一挥冷声开口:“格杀!”

“哗啦。”耳畔传来一阵金属相击的闷响,唐韵眼眸狠狠一缩,这个声音是……甲胄碰撞的声响?

第二次,这已然是第二次。北齐视若辛密的神兵萧家水师竟再度用来杀她?

阳光下,似有无数寒鸦掠起,杀意潮水般席卷而出瞬间草木霜华。

沉闷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如同踏着鼓点。从四面八方朝着正中间的唐韵缓慢而既有秩序的推进,却停在二十步之外。

“预备!”男人的低喝响起,萧芷溪冷笑着坐在桂花树下瞅着唐韵被无数雪亮箭尖包围。

此刻,阳光很是灿烂,弓箭雪亮的箭头被阳光给照的几乎叫人睁不开眼。萧芷溪一双眼睛却瞪得老大,即便是被那冷光刺瞎了眼,她也一定要亲眼看着唐韵那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呵呵呵呵。”天地间却响起女子清冷淡然的笑,唐韵束手而立脸上却没有半点惧色:“萧家水师自古便是北齐直捣敌人心脏的一把利刃,什么时候竟是用来对付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她清冷是眸光缓缓扫过:“还一次出动整整一对的人马,祖父在天有灵不知会不会被气的活过来。”

院子里静了静,所有人都看见男人们端在手中的弓箭颤了颤。

“你们干什么?”萧芷溪声音一冷,尖声叫道:“军令如山,脸算个什么?你们是不想要自己脑袋了?”

“给我射!”萧芷溪尖利的指甲指向唐韵:“谁若是射偏了,我就让大哥用军法办了你们。”

男人们手中的弓箭再度端了起来。唐韵闭了闭眼心中叹了口气,今日竟是要暴漏底牌了么?

自打祖父遇害后,她出门的时候身上总是带着各种各样的药粉。毒药,迷药应有尽有。

萧家水师训练有素杀伤力惊人,但那是在战场上。若是比起心思的波谲诡异差的就远了。她不是没法子一举将这些人制住,但用哪一种药最合适却有些拿不准。那些用来保命的东西,还真是舍不得现在就叫人知道了。

话说,青染怎么还不来呢?

“开门!”桂园外面陡然传来男子一声低喝,接下来便是重重的拍门声。

萧芷溪眼眸一缩:“不必理会,放箭,给我杀了她!”

敲门的声音却很是执着:“母妃,溪儿万不可动手,快开门。”

唐韵挑眉,青染请来了萧景堂?怎么可能?

萧芷溪却仿佛并没有听到门口的动静,只一个劲尖声叫道:“你们怎么还不放箭?是想违抗军令么?”

“二小姐。”领兵的小队长低声说道:“世子吩咐了不许动手。”

所以,军令什么的不是随便什么人说说就算数的。

“你给我滚开。”萧芷溪红了眼,一把将男人腰间的佩刀抽了出来,直直奔向了唐韵:“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唐韵躲也不躲,只含笑看着她。瞧这个意思,她该是死不了了吧!

“叮。”耳边传来一声脆响,萧芷溪被一粒石子击中手腕,手中的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下一刻,一条身影自院墙上飘然降落,萧芷溪的身子便叫那个穿着竹青色衣衫的男子给一把抱在怀中。

“溪儿,不得胡闹。”

“大哥,你为什么阻止我,为什么!”萧芷溪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小兽一般紧紧扯着萧景堂胸前衣襟。一双眼睛通红。

“溪儿。”林氏到了此刻好似才如梦方醒:“不得无礼,还不住手?”

“景堂怎么过来了?”

这话一问,萧景堂却先转眼看向了唐韵。眼底的复杂叫唐韵觉得莫名其妙。

“宫里来了圣旨,宣大妹妹即刻进宫!”

正文 031 公公真是个妙人

“宫里来了圣旨,宣大妹妹即刻进宫!”

进宫是什么鬼?唐韵眯着眼,这不年不节的,她又一贯是个不招待见的主。皇上怎么想起宣她进宫?

“不可能。”萧芷溪尖声叫道:“这一定是她的诡计,你们不要被她给骗了!”

唐韵:“……”她得有多大的能耐才能想出假传圣旨的诡计来?还得叫萧王府上下都相信?

萧芷溪脑洞开太大了吧!

“你们愣着干什么?留着这个女人就是个祸患,赶紧杀了她!”

“溪儿,闭嘴!”萧景堂脸色微微一沉。

“大哥,你怎么……?”

“开门。”萧景堂低喝一声,回首看向唐韵:“你快走吧。”

唐韵却站着没动,一双清眸水润晶亮眨也不眨看着她,似乎满是无奈:“这个时候韵儿怎么敢随便出去,谁知道会不会还有什么埋伏在暗处?”

萧景堂皱了皱眉,眼底一片暗如幽潭。

唐韵却笑靥如花,似一朵温良无害的菟丝花眸中尽是真心诚意的依附:“韵儿认为还是和世子呆在一处更安全些。”

萧景堂抿着唇,半晌方才沉声说道:“去两个人,护送大小姐到前院。”

“是。”手下亲卫答应一声,飞快撤掉了门闩。手臂一伸做了请的姿势,俨然有一种亲自护送唐韵出门的架势。

“多谢世子。”唐韵朝着萧景堂点了点头,唇畔笑容温雅无害。

萧景堂与她算是自小一起长大,每每与她说话都是极轻柔的,今日却冰一般冷。她却觉得,这声音真是悦耳的很。

萧家水师虽然名义上由萧王府掌管,说到底这个天下却还是皇上的。按以往的规矩,没有大的战事或是皇上宣召,萧家水师绝对不可以出现在楚京。

如今,却骤然在萧王府现身,偏巧来的是宫里面传至的太监,所以这事儿皇上一定会知道的吧!

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唐韵带着人缓慢优雅的离开了桂园,令她稍有些意外的是,并没有在门外见到青染,也不知人到哪里去了。到底不是自己调教的人,关键时刻就是缺乏默契。唐韵也没有多想,朝着主院去了。

萧景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松开对萧芷溪的钳制。

“大哥。”萧芷溪一声怒吼:“你为什么放了那个贱人?”

“溪儿你多大了?”萧景堂一张面孔依旧沉着,眼眸中没有半丝温情:“说话做事能不能过过脑?即便她有千般不是,如今来了圣旨便怎么都不是动手的时机。抗旨的后果,你担得起么?”

“什么抗旨?”萧芷溪冷笑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根本就不想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她才是从一个肚子来爬出来的呢!”

“够了。”萧景堂打断她的话头,朝着林侧妃行了个礼:“溪儿身子才好了些,便麻烦母妃多看顾着点。万不要说出些什么不中听的话,越发坏了自己的名声。等真的丢了命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撤兵,回营!”说罢,萧景堂直接带着人走了。

满满一院子的萧家军眨眼间走了个干干净净,桂园一时间显得很是冷清。萧芷溪愣了半瞬,突然哇一声哭了出来。

“母妃,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到底我和唐韵谁才是他的妹妹?杀了那个小贱人又不是只为了我一个人好?”

林侧妃将她搂在怀里,脸上的神色却是极冷的:“我定然不会让那个贱人好过!”

与桂园这一片愁云惨淡不同,前院里的唐韵心情简直不要太好。秀丽的面庞上带着浅浅的笑,朝着正厅里的人蹲身一礼:“见过父王。”

萧广安一眼看见唐韵身后跟着的两人,脸上的笑容即刻冷了下来:“你怎么这时候才来,还不快过来见过万公公。”

说着话朝着她身后的两人不着痕迹的摆了摆手,眼看着那两人转身就要走。

“呦,院子里那两个形迹可疑的,莫非是刺客?”

尖利的嗓音一下子传遍了小院,萧广安的手僵在了半空里,两个萧家军更是半分都不敢动弹。

唐韵抬眼望去,厅堂正中间那穿着蟒袍的老太监正端着盏茶,恰好也朝她看了过来。

老太监年龄不小,满脸的皱纹层层叠叠的却涂着厚厚的白,粉,嘴唇上的胭脂红的即便是女子见了都觉得汗颜。

如今两双眸子撞在一起,老太监突然裂开了嘴,精光四射的老眼中竟爆发出一丝意味不明的……亲切。

唐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亲切是什么鬼?

被一个打扮成老妖精的太监这样亲切的看着……那绝对不是一般人的心理能够受得住的。

关键的是,她为什么居然觉得这太监很眼熟?

萧广安转身朝着唐韵一声低喝:“怎的还不给万公公行礼?”

“萧王府嫡长女唐韵,见过万公公。”唐韵蹲下身子心中却是一颤,她终于想起为什么看到这太监会觉得眼熟。

她每次见到乐正容休的时候,这人一准都在门口伺候着,却从来没有听他开过口。他竟是皇上身边一品总领太监万许?

“萧王,你这府里的守卫可也太松懈了。青天白日的混进了刺客竟还能叫堂而皇之的溜走么?”万公公放下茶盏慢悠悠说着,那特有的尖细嗓音刻意做出的温柔,叫人落在耳朵里能起了一身的疙瘩。

唐韵低着头,唇角却勾了起来。

这万公公真是个妙人!

那两个亲卫身上穿着甲胄,哪里就像是刺客了?分明就是萧广安不想叫那两人上前,偷偷退出去也就是了。

正常人谁也不会去计较这些个小事,可是,宫里的太监又哪里是个正常人?

他面不改色的说出方才那番话来,竟是全然不将萧广安一个王爷的面子放在眼里。

萧广安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偏还不敢发作,只能转身对着唐韵呵斥道:“本王一早便叫景堂去唤你过来,怎的耽搁了这么久?居然还将你院子里的小厮也一起带来了?”

唐韵:“……”她这便宜父王到底是有多不会说谎?有这么全副武装的小厮么?

何况,及笄的女子便视为成年,身边若还时时带着这般年长的男子,在北齐可是会坏了名声的。

“呦,贵府的小厮还真是奇特。杂家瞧着那两个孩子也不小了吧,怎的到了这年纪还能伺候在小姐身边?这要是叫太子爷知道了……”

萧广安的汗立刻就下来了,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拿眼睛狠狠瞪着唐韵。

唐韵脸上一片云淡风轻,心情却不是一般的好。

萧广安一心钻营仕途,从来不将后宅这些阴私放在心里。太监可就不一样了,皇宫就是天下最污浊的大染缸。大白萝卜掉进去分分钟就能给染成了何首乌。最喜欢抓人痛脚揭人隐私。

所以,萧广安哪里能是在宫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万公公的对手?那个眼神,该是很希望自己能想法子帮他脱困吧!

“公公有所不知。”唐韵朝着明万公公福了福身子:“小女院子里并没有小厮,自小便只有一个丫鬟跟着。得侧妃娘娘体恤,最近这几日方才补齐了人手。也都是女子,万不敢做出这等私藏男子的事情来。”

“是么?”

唐韵一抬眼,正看到万公公放下手中茶盏,翘着兰花指拈了条撒花的帕子按了按嘴角。那风情万种的眼神瞬间叫她刚刚落下去的疙瘩又生了出来。

“小女绝不敢有半句谎话。”唐韵赶紧低下头飞快说道:“方才遇见点子事情,世子哥哥怕小女有危险,才叫手下亲兵来护送小女过来。”

“哦?”明公公眉峰一挑,涂得雪白的面孔立刻沉了下来:“在你们自己的府里还能遇见什么危险?莫不要以为杂家年龄大了就这么好糊弄?杂家可是喝了整整一盏茶你这小丫头才出来。即便我们这些个奴才上不得台面,杂家好歹是替皇上来传旨的!”

萧广安一见万公公动了怒,心中立刻就有些慌了。拖延圣旨这种事情,他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

于是,眼风便刀子一般戳向唐韵,午膳时才生出来的一丝好感顷刻间当然无存:“还不赶紧说清楚?若是叫本王知道你存心欺瞒,休怪本王不认你这个女儿。”

唐韵暗暗冷笑,萧广安何曾将她当过女儿?

知道乐正容休看中自己的时候,尚且能装出一副父慈女孝的好脸色。这才遇见点子连影子都见不到的危机,便毫不犹豫将自己推出去了?

“公公容禀。”唐韵不慌不忙说道:“今日才用罢午膳林侧妃便叫人将小女叫去了桂园,也不知小女是怎么得罪了侧妃娘娘。方才踏进院子,她便叫人将桂园的门给关了。若非世子赶了过去,小女这会还不定在哪呢。”

“呵呵。”万公公眉头一松,兰花指半掩着猩红的唇:“萧王府里果真热闹的紧,既然是萧王的家事,杂家自然不便再追问。”

萧广安舒了口气,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但万公公毫不掩饰的讽刺还是叫他觉得尴尬和愤怒,于是淡淡笑道:“叫公公见笑了。”

万公公甩了甩拂尘缓缓起身:“时辰也不早了,便请大小姐随着杂家速速进宫去吧。”

唐韵答应一声,落后三步跟着万公公朝着府门走去。

萧广安却快步追了上来,迅速将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塞进万公公手里,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眼看着万公公一张老脸立刻便容光焕发起来,将荷包往袖子里一塞。萧广安的脸色也才缓和了下来。

“到了宫里不要惹事,不该说的话别说。不然,本王也保不了你。”

唐韵垂首答应了一声,心中却满是嘲讽。

她能惹什么事?萧广安这么说,不就是提醒她不要将萧家水军擅自回京的事情说出去么?

瞧这个意思,该是已经安抚好万公公了吧。

但是,真的安抚好了么?

正文 032 所以,你是他的人?

“萧大小姐请上车。”

唐韵一怔,这才看到对面的老太监正指着台阶下一辆马车。马车周围站着威风凛凛一队御林军,那个分明是万公公自己的马车。

再一侧头,离着万公公三尺之外还有另一架马车。秋晚和秋彩正一脸焦急的看着她,却又不敢这么贸然冲过来。

“不劳烦万公公了。”唐韵微笑着说道:“小女身份低微,还是和丫鬟们坐萧王府的马车为好。”

万公公唇畔却再度勾起那诡异的叫人觉得分外亲切的笑容:“临来的时候皇上吩咐了,务必要老奴亲自请大小姐进宫。大小姐这是要叫老奴抗旨么?”

唐韵:“……”这是非得与他同乘么?话说,跟这种阴阳怪气的太监在一起,真心难受好么?

“那便请公公先上车吧。”她低下了头,形势不如人,就得乖着点。

万公公这才满意的一甩拂尘先上了车,唐韵朝着秋晚和秋彩抛去个放心的眼神也跟了上去。

马车赶的很快,唐韵却半点不觉得颠簸。着实对宫里面物器的精巧赞叹了一番。

“驸马爷叫奴才问小姐一句话,小东西玩的开心么?”

唐韵:“……”她方才听到了什么?万公公那老太监一上车不就闭上眼睛睡了么?莫不是幻听,再说……

“驸马爷是谁?”

老太监突然睁开了眼,一张脸顷刻间沉了下来。唐韵摸了摸脸心中很是尴尬,不明白怎么会有一种小媳妇做错事被家长逮到的既视感。

可是小媳妇又是什么鬼?她用力甩了甩头,一定是因为今天中午没有睡觉,脑子直接发晕了。

那一头万公公却幽幽叹了口气:“驸马爷不就是国师大人么?难为我们爷还这么一直惦念着你,你却直接将他给忘了?”

唐韵:“……”您还能选个更叫人记不住的称呼么?

真心不怪她没想起来,是乐正容休那老变态头衔太多。国师,太傅,宣王各种。长公主又死了两年了,谁还记得他曾经做过驸马?

话说,貌似国师是他最低的一个官职吧。

说起来他也是堂堂一个王爷,皇上钦赐见他如见君王,连太子都得行弟子礼。这人却只许大家称呼他为国师。

这是什么样的恶趣味啊!

“小姐这会能歇着就多歇会子吧,老奴瞧着我们爷似乎不大高兴呢。”万公公靠在马车上慢悠悠说着。

唐韵忍不住一哆嗦,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哪一点又惹的老变态不高兴了。

“驸马爷说了,等出了宫要小姐直接回国师府。”

“什么叫回国师府?”唐韵表示不淡定了,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出了趟门怎么也该回自己府里才是,怎么能回了国师府?

若是去了,她这张脸还能要么?

“小姐不必忧心。”万公公说道:“爷说能去便能去,不能也能。爷说不能去就不能去,能也不能。”

唐韵:“……”这么盲目的崇拜真的没有问题么?

她倒真是很期待,看看乐正容休怎么能从皇宫里将她这个未来太子妃给带到国师府里去。

“所以。”她清眸一闪,瞧着万公公勾了勾唇角:“您实际上是……他的人吧。”

万公公却叹了口气:“年龄大了,就是不中用。才说了这么一会子话便乏得很。杂家睡一会,萧大小姐请自便。”

说罢,便真的靠在马车壁上闭紧了眼,工夫不大竟响起了细微的鼾声。

唐韵暗暗磨牙,老变态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狡猾,都是狐狸!

一炷香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万公公伸手推开了车门,朝着唐韵笑道:“大小姐,请吧。”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秋晚秋彩早就站在了萧王府的马车下面,却是动都不敢动。

“皇上在御书房等着大小姐,这两位姑娘便在杂役房等着吧。”

唐韵抬头看去,万公公俨然又成了那个地位超然的皇宫一品总领太监。雪白的老脸上皆是倨傲,连眼角都不曾瞟过两个俨然吓呆了的小丫鬟。

“小姐。”秋晚到底年龄大些,状着胆子走向唐韵:“奴婢随您一同进去吧。”

“不必。”唐韵低声说道:“我这是去面圣又不是去后宫,那处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秋晚抿了抿唇退后半步,却显然很不放心。

恰在此时,甬道上响起一阵环佩叮咚。一个容长脸的年长宫女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万公公留步。”宫女喊了一声,朝着万公公行了个礼。

“呦。”万公公眯了眯眼:“历姑姑怎的到这里来了?”

历姑姑唇畔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娘娘听闻有萧王府的人进宫来了,便潜奴婢来将人给请到鸾喜宫去坐坐。”

唐韵冷眼瞧着,这历姑姑刚到了花信之年,眉目很是端庄,举手投足却异常严谨。瞧着到有几分苏妈妈的味道,想来该是宫里得脸的大宫女。

方才她虽然是在同万公公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却瞟了她们一下。而且那眼神中明显还带着一丝轻视。

“真是不巧。”万公公笑道:“皇上吩咐了定要叫萧大小姐迅速前往御书房,怕是不能拐去鸾喜宫了。不若,姑姑先带着这两个丫头过去回话,等大小姐出来了再去拜访?”

唐韵心中一颤,立刻抬眼看向万公公。

“也好。”历姑姑显然并不打算叫唐韵开口:“那便请这两位姑娘先随奴婢走一趟吧,娘娘吩咐了定要见到萧王府的人。”

“公公,我这两个丫头胆子小又没见过世面,万一哪句话不对触怒了主子娘娘岂不是不妙?”

“呵呵。”万公公笑道:“老奴就是个奴才,娘娘却是主子。主子的吩咐奴才可不敢违抗。”

“……”所以,秋晚和秋彩今日是一定要去鸾喜宫么?

“二位,请吧。”历姑姑绷着脸,做了个请的姿势,身后跟着的宫女直接便上前挽住了两人的手臂,俨然没给人任何拒绝的机会。

“小姐。”秋晚眼眸一缩看向唐韵,小丫头哪里见过这阵仗,显然是真吓着了,连声音都抖了起来。

反而是秋彩,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冲着挽起她手臂的宫女甜甜的笑着,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很是亲切。

唐韵叹口气,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者无畏。傻一点有时候真的挺沾光。

“你们只管去吧。”唐韵幽幽说道:“鸾喜宫里住着的是贤妃娘娘,谁不知道她性子最是和软,又于咱们府里沾着亲。能见着她也是你们的造化。”

看不见的地方,唐韵飞快朝着秋晚递了个眼神。

贤妃姓梁,是前丞相嫡出的幼女。那可是梁侧妃的亲妹妹,所以……适当的给她透漏点什么,该是能帮上不少忙吧!

秋晚眼珠子一转,显然领会了唐韵的意思。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万公公这才不慌不忙领着唐韵向着御书房走去,唐韵与他保持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清眸中闪过一抹微冷光芒。

“为什么?”

“额?”万公公一愣。

“为什么要让人带走她们?”

宫里面哪里有简单的地方,到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从来就不存在什么没来由的好。

即便梁贤妃风评再好,一个身居高位又盛宠不衰的女子,又真的能温婉到哪里去?

何况,她的三皇子比太子可小不了两岁,如今该也有十六了吧。

她上午才借着梁侧妃敲打了林氏,下午贤妃便给桂园送了赏赐过去。是真的送赏赐?

所以,这时候请她去一定不会有好事!

“老奴以为大小姐该明白。”万公公眸光冷了下来:“不堪大用的人留在身边是祸害。”

唐韵:“……”所以,他便脸不红心不跳的直接推人去死?

“何况。”万公公眼风一转:“大小姐也没叫自己吃亏不是?”

阳光下,妆容极是惊悚的老太监朝着唐韵挤眉弄眼的笑着。唐韵只觉得一阵恶寒,简直想直接戳瞎了两只眼算了。

“这法子倒是不错,却太冒险了些。但愿你那两个丫头能成功。”

唐韵心里咯噔了一声。

她叫秋晚适当的透漏一些梁侧妃的近况,就是要让贤妃认清楚到底该帮的人是谁。

林氏虽是梁府寄养长大的表亲,但真正亲近的人怎么都该是自己的姐姐!

等林氏失了贤妃的支持,她一个孤女只仗着萧景堂保护再没别的后台,还不是任她捏圆搓扁?

可是,她却忘记了自己如今仍旧是那个名满京城的废物草包,梁侧妃又是个隐形人。怎么能将府里那些个恩怨了解的清清楚楚?

若是一个不小心,说不得就得暴漏好些东西出去。

所以……秋晚她们还真是危险,即便贤妃不说什么,为了杀人灭口,乐正容休又哪里能叫她们活着回到萧王府?

“可用的奴才都是熬出来的。”万公公低声说道:“等磨砺的够了,杀人的刀才能越发锋利。”

唐韵:“……”她要杀人的刀干什么?老变态身边就不能有个正常人么?干什么总喜欢把好端端的人都给变成了机器?

这时候她却也无计可施,唯有希望那两个丫头吉人天相。

……

御书房里,唐韵跪在地上,心里郁闷的不得了,脸上却是半点不敢表现出来。

她自打进来请安开始到如今,跪了有一盏茶的时辰了吧。怎的皇上还不叫她起来?

“皇上,可要换一盏茶水?”寂静的御书房里终于出了点声响,万公公小心翼翼站在北齐帝身侧。

“哦?”良久方才听到有人应了一声:“可是萧王府的那个丫头来了?”

“回皇上,正是呢。”万公公朝着唐韵不着痕迹使了个眼色。

“臣女叩见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唐韵认命的再度磕头,心中很是腹诽。听这口气,皇上您莫不是忘了自己桌子下面还跪着个人?

“起来吧。”

这一次北齐帝倒是没有再难为她,立刻便吩咐她起来。

“抬起头来。”

唐韵听话的很立刻抬头,不过看了一眼,便怔住了。

正文 033 赐封郡主

御书房正前方的台阶上摆着一张御案,上面却没有她想象中堆积如山的奏折卷宗。反倒满当当摆着各色的小瓶子,与她说话的时候,皇帝刚放下其中一只瓶子。

而那原本该出现的奏折却都堆在东墙边轩窗下头的一张桌案上,后面坐着的人正是乐正容休。

老变态仿佛并没有瞧见她,一双凤眸眨也不眨盯着桌案上的奏折,手中的朱笔时不时在上面做着标记。

唐韵只觉得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知道乐正容休深得圣宠,却从没想到能叫皇上信任到这样的程度。竟是连奏折都交给他批阅了?

那么,叫自己来究竟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他的?

“你是唐韵?”正上方传来皇帝的声音,唐韵立刻回了神:“正是。”

“唐凤吟是你娘?”

唐韵一愣,好端端怎的提起她娘来了?那人还是当今皇上?不会是……

如她前世看到那些狗血小说一般,皇帝和自己那不负责任的娘还有些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

“果真有几分相似,不过……”皇帝自顾自说道:“与当初萧王妃的风仪还是差的远了,萧广安将你养的太差了。”

“额……?”话题展开的简直诡异的过分了,这怎么听都不是一个皇帝和臣女之间的对话模式。

“皇上与我母妃相识?”唐韵眸光微闪,莫非真叫她猜对了?皇帝对她娘有意思?

“萧王妃那样的女子……”北齐帝幽幽住了口,唐韵忍不住飞快打量了下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不过看了一眼,便赶紧垂下了眼睑。上面那人怎的会那般苍老?

算起来北齐帝如今不过四十出头,看起来竟是比祖父建在之时还要老迈。虽然明黄的帝王冠带很有几分威严,那人周身上下也带着长久以来养成的上位者的威压。

但是,却怎么都无法叫人忽视他眼角边的细纹,尤其是那一双眼眸当中半点没有帝王该有的精明冷厉。浑浊中竟带着一丝……呆滞?

“你是萧王府嫡女?”

头顶上静了半晌,猛然间响起的声音叫唐韵吓了一跳。忍不住抬头望去,北齐帝正眨也不眨盯着她看,那一双眼眸精光四射,方才的呆滞已然半分不见。

“萧大小姐,皇上问你话呢。”万公公飞快低声提醒了一句。

唐韵瞬间惊醒赶紧答了声:“是。”在皇上面前发呆,她果断是嫌弃自己命太长了。

“你叫唐韵?”

唐韵:“……”这问题不是才问过一次?怎么……?

唐韵侧目瞧去,老变态运笔如飞全神贯注的全在手中奏折上。万公公则抱着拂尘屏息凝神的站在北齐帝身侧。显然,对眼前的诡异除了她根本没有人上心。

唐韵低头掩住眸中思量:“臣女名唤唐韵,乃是我父王与母妃唐凤吟所出唯一的嫡女。”

看这情形,北齐帝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时不时的脑子就会断片。这与她前世所知道的老年痴呆有几分相似,这种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经常会忘记身边发生的事情。

所以,她还是赶紧交代清楚自己的身份。免得刚才那无聊的对话再重复一次。

这一回,北齐帝果真没有再追问唐凤吟的事情:“听说,凌霄碧玉花是你找来的?”

“额?”唐韵一愣,皇上宣她入宫是为了这个?

她忍不住朝旁边瞟了一眼,乐正容休办丝眼风也不曾看过来。

她嘴角抽了一抽,凌霄碧玉花的来历除了她自己就只有乐正容休最清楚。所以,自然是他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皇上。

老变态这么做一定是又计划着给她挖个什么大坑呢,这会子倒是装什么清高?

“回皇上,正是。”

“你怎知需要凌霄碧玉花的是朕?”北齐帝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唐韵只觉得心中一震。

她这几日感官不知为何异常敏锐,分明感觉到方才北齐帝周身上下那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气。

揣测帝王,窥探皇家辛密,这可是妥妥的死罪。

唐韵握紧了拳头暗暗咬牙,死妖孽大变态别以为她就是那么好坑的!

“臣女见识浅薄根本不知道那竟是朵绝世奇花,这花也是臣女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父王便将它当做贺礼送与了国师大人,臣女这才得知此花的名字。却始终不知,这东西恰好是皇上需要之物。”

眼看着东窗下的如玉男子手指微微一顿,手中朱笔下一滴浓墨便落在了桌案上的奏折上。瞬间晕开硕大一朵红色的墨花,那人凤眸一眯,周遭的空气似乎骤然间冷了几分。

唐韵低着头,唇角却不可遏制的勾了起来。别以为只有你能坑人,说谎不打草稿,这可是她前世职场上最基本的生存技能。

所以,东西的确是她得来的没错,但交给乐正容休的却是她那敬爱的父亲大人。

至于什么绝世奇花啊,炼制仙丹啊什么的她可就不知道了。

“哦?”北齐帝声音一转,眼眸看向乐正容休:“这竟是爱卿的贺礼?”

乐正容休搁下手中朱笔微微抬起头,潋滟的凤眸扫过唐韵没有半分停留,最终落在北齐帝脸上。

“确是如此。臣最近炼制不老金丹却遍寻不到凌霄碧玉花,恰好萧王府世子身份特殊,手下能人辈出。臣便多少向萧王透露过要寻花的意思。如今看来,萧王府果真是没有辜负了皇上的厚望。”

唐韵迅速低头,老变态果然句句话都是藏着利剑的。什么叫萧王府世子身份特殊手下能人辈出?这果断不是夸人的好么?

谁当了皇帝也不会希望自己手下有这么特殊又能干的臣子!

果然听到桌案之上传来一声闷响,北齐帝一掌重重拍在了桌案上。

“朕看萧王府也是徒有虚名,竟只得来半朵花!北齐水师交给萧王府到底不能叫人放心!”这便是打算要借题发挥了?

“请皇上饶恕父王和世子哥哥。臣女得来的花的确是好好的一朵,并非萧王府办事不利。”

乐正容休酒色瞳仁如同两汪深潭,冷厉幽深中带出几丝兴味毫不避讳的盯着唐韵。

小东西坑人的功夫真是叫人惊喜。坑起自己的爹爹和哥哥来半点不手软,真是越发叫人……喜欢的紧。

那一头,唐韵已经施施然再度开了口:“早在国师大人寿辰前五日,臣女已然将花交给了父王。臣女也不明白世子哥哥因何定要等到五日之后才将花献给国师大人。过了那么久,花会有所枯萎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乐正容休替起朱笔眼中却是精光一闪,萧景堂有这么一个妹妹真是大不幸,小狐狸这是分分钟想要弄死他的节奏啊。

明知道东西是皇上要用的,却一定要拖到五日之后等花枯萎了半边才交出来。这原本也不是个什么大事,只可惜,听着的那人,心思可不是一般的深呢。

果然听见北齐帝冷冷哼了一声,眼眸当中荡起一丝猩红。连捏着瓶子的手都微微抖了起来。

万公公俯下了身子,也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眼看着北齐帝唇角便勾了起来。

“北齐水师竟光天化日出现在萧王府?爱卿可曾替朕下过这样的旨意?”

乐正容休容色清冷:“不曾。”

“这事,便交给爱卿去查办吧。”

“臣遵旨。”乐正容休如玉长指缓缓摩挲着手中朱笔,凤眸中一片璀璨流光:“按律,这事要是坐实了便是诛九族的罪过。不知皇上打算查到何种程度?”

北齐帝声音顿了顿,眼眸在唐韵身上一扫,神色间显然有几分焦躁:“萧王府着实可恶死有余辜。但唐韵献花有功,按理却是该赏的,真是恼火。”

“有何为难?”乐正容休淡淡说道:“赏罚分明也就是了。”

北齐帝眼眸一亮:“爱卿所言极是。丫头你是萧王府正经的嫡女,朕记得你生辰那一日,皇后下了懿旨为你和太子赐了婚?”

唐韵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似乎有这么一回事,但臣女驽钝向来没人将这事当过真。何况当初娘娘也不过是当玩笑来说,并没有真的下过旨。”

这是什么节奏?不是说着怎么处置萧景堂呢么?怎么好端端提起和太子那档子事来?

“胡闹。”北齐帝声音一冷:“皇室岂可有儿戏?这事,朕自会替你做主,你只管放心便是。只是你如今的身份确实低了些。”

唐韵:“……”放心?就是有你做主才越发不让人放心好么?她半点都不想嫁给太子!

“你既是萧王府的嫡女,因何到现在都没有将请封郡主的折子呈上来?”

唐韵叹口气:“这事……臣女……”

“朕明白了。”北齐帝却打断了她的话,抬眼看向乐正容休:“你速速替朕拟道旨意来。萧王府嫡女唐韵蕙质兰心,忠孝仁义。敕封正一品惠义郡主。赐食邑五百户,并郡主府一座。拟好以后,你亲自派人去传旨。未来的太子妃岂可叫人看低了?”

“臣遵旨。”乐正容休拱了拱手,眼风不着痕迹扫向唐韵。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荣耀,他倒要看看荣宠之下,这小狐狸会不会乐的晕了头?

“请皇上收回成命。”唐韵却突然跪了下去,一个头重重磕在了地上。

乐正容休眼皮一挑,她竟然拒绝?

正文 034 坑死人的国师大人

“萧大小姐,皇上的敕封可是天大的喜事。你有多大的胆子居然敢拒绝?”万公公伸出颤巍巍的兰花指,恶狠狠朝着唐韵点了点。

“皇上容禀。”

唐韵却不慌不忙慢悠悠说道:“臣女耳听得世子哥哥似乎做下了些不大好的事情,萧王府难免要受到牵连。这个时候臣女却成了郡主,还得了皇上钦赐的郡主府。虽然能逃离是非之地,自此后却也成了不孝之女。整个楚京哪里还有臣女容身之处?”

她叹了口气:“臣女名声有损也就罢了,到时候却要连累太子一起被人笑话。臣女岂非又成了不忠之人?故而,臣女斗胆请皇上收回成命。”

万公公小心翼翼看向北齐帝,他近身伺候了皇帝多年对他的性子再了解不过。用阴损残暴来形容都算是夸奖了。

尤其是近些年,莫名其妙被处死的宫人还少?

这么被人公然抗旨,这小丫头该是会……死的很惨吧。

“呵呵,好的很。”哪里想到,御案后的天子竟如散了满天云雾大笑了起来,而且笑声极是舒畅。

“如此忠孝节义俱全的女子,不枉朕的抬举。郡主食邑原本就是你该得的,至于郡主府朕便收回。不过,这样的女子就这般叫你那愚蠢的父兄给连累了,着实可惜。”

乐正容休缓缓放下手中朱笔,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微微眯着眼。

“只要皇上给郡主找些事情,忙的这几日无暇回到萧王府去。这场祸事自然不会波及到郡主。皆时,等有了功劳,皇上即便再给郡主更大的荣耀,旁的人也说不出什么。”

唐韵悚然一惊,什么叫无暇回到萧王府?想想方才马车里万公公说的那些话,难道……?

“朕这里可有什么事情能叫惠义去做的?”北齐帝显然也觉得这是个极好的主意,只是该去做什么事情他一时之间就想不出来了。

“凌霄碧玉花乃郡主寻获,臣以为郡主与此神花定然颇为有缘。恰好臣这几日炼制丹药到了紧要关头,又要去查办北齐水师的事情。不如,便请郡主这几日客居国师府,帮着臣一起炼制长生金丹。”

果然!

唐韵暗暗咬牙,这便是乐正容休要将她留在国师府里的法子。

这人不是早就想叫她去国师府的么?还专门叫万公公带了话。

所以,先前那些事情,根本就是他推波助澜搞出来的吧。告诉皇上碧玉花是她所献,那么有缘人什么的便一点不过分。

至于万公公之所以会亲自去传旨,就是为了找机会揪住萧王府的小辫子。今天即便没有萧家军出现,万公公也一定能找到别的由头。

总之,今日萧王府是一定会获罪的。不然,她怎么能合情合理的出府避祸?

唐韵一抬头,正看到乐正容休一抹玩味的眸光。神色却一片云淡风轻,高洁的神仙一般。

可惜,那绝艳的容颜却叫她怎么看都觉得那人就是个大妖孽。

“如此甚好。”北齐帝点了点头:“金丹之事刻不容缓,爱卿便带着惠义速速离宫回府吧。这些个烦人的玩意,你也一并带回府里去。”

这话说完,御案后便再没了声息。北齐帝神色间显然又带出了几分倦怠,眼中的精光一分分灭了下去。又如先前初见时的呆滞。

乐正容休拱了拱手:“臣遵旨。”颀长的身躯慢悠悠自桌案后站了起来,唇畔带着丝清淡的笑容,绝艳无双。唐韵一时间看的晃了神。

“这些个烦人的玩意便劳烦郡主替本尊拿着吧。”丢下一句话,那人石青色绣着祥云暗纹的亲王朝服便无声扫过打磨的发亮的地板,走的远了。

唐韵:“……”原来,烦人的玩意就是桌案上的那些奏折?

可是,这没批完的奏折实在也太多了些吧!她一个弱女子能抱得动?

“国……”

一抬头,哪里还有那风华绝代的老变态的影子?唐韵脑后划过大丛黑线,说好的绅士风度呢?

不知道叫一个未成年少女拿这么多重东西,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么?

“郡主还是快跟上吧,国师大人可不大喜欢等人。”

唐韵怨念的瞪了万公公一眼,需要你提醒么?她不知道道貌岸然的国师大人就是个喜怒无常的老变态?

唐韵认命的将桌案上铺着的桌布往上一提打成了个包袱,将批完的没批的全都给兜走了。

死妖孽,姐就故意将这些奏折混在一起。看你等一会自己费力去分吧!

乐正容休并没有走的太远,站在御书房的台阶下头等着她。

“奏折都带着了?”乐正容休眯着眼,柔糜的声音流水一般。阳光下看过去,绝艳无双几乎叫人连呼吸都给忘了。

唐韵却无端端觉得毛骨悚然,总觉得自己分分钟就能被老变态给一口吞了。

“带着呢。”唐韵赶紧将背上的包裹抖了抖,笑容极其甜美,乖巧的猫儿一般:“您的吩咐,韵儿怎么敢忘?”

“恩。”乐正容休点点头,面庞上也看不出息怒,只淡淡吩咐道:“金魂去将东西接过来。”

金色的影子风一般飘到面前,唐韵立刻觉得身上一轻,忍不住晃了晃胳膊。其实,有时候老变态也不是总那么讨厌。

“谢……”

一个字尚未出口,便听到柔糜慵懒的声音缓缓说道:“回府后直接送到郡主房里去,明日早朝之前这些奏折必须送回御书房。”

唐韵一瞪眼:“为什么是我的房里?”

乐正容休:“本尊奉旨要去替你收拾你那不争气的哥哥。”所以,哪里有空批阅奏折?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唐韵呲牙,脸上乖顺的笑容荡然无存。

“不然你去萧王府?”

唐韵:“……”她就不该对老变态期待太多,那人什么时候有过人性?不就是批阅奏折么?批阅不好还批阅不坏?

她前世熬夜看文件赶企划书也不是小菜一碟?

“吩咐厨房给郡主准备好宵夜。”乐正容休转身朝着宫外走去:“今夜郡主不会睡觉,吃食要跟的上。”

“我为什么不会睡觉?”唐韵心中一颤,为什么越来越觉得心情不美丽了?

乐正容休却是唇角一勾,光华满地:“你自己想。”

石青色的衣摆缓缓扫过碎石路面,唐韵的嘴角却狠狠一抽。

怎么就忘记了,她为了报复乐正容休方才故意弄乱了奏折。将批过的和没批过的给混在了一起。光分拣就是个大工程。

唐韵泪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这就是!

宫门外,金魂驾着的马车门并没有关上。里面探出只骨戒均匀莹白如玉的手掌,修长的指尖在门框上轻轻一敲。

“小东西,上来。”

“额……”唐韵停下脚步,她才不跟那会吃人的老变态坐在一起。一句话便剥削了她一夜的睡眠,若是再待下去,谁知道他还能生出什么幺蛾子?

“韵儿进宫时带着的两个婢女被贤妃娘娘给宣去了鸾喜宫,韵儿想稍等片刻等着她们出来。所以,请国师大人先行回府便是。”

唐韵弓着身子,脸颊上的笑容温雅端方,十足的王府嫡长女做派。

乐正容休的脸颊隐在马车的暗影里,没人能瞧到他的神情。唐韵却觉得弓着的身子越来越沉重,如同压上了千钧重担。若是那人再不出声,她就得直接趴下了。

“你要等的人就在萧王府的破马车里,你只管去看看就是了。”

柔糜的声音说罢,马车门便咣当一声关上了。金魂一甩马鞭,奢华的马车扬长而去。

这情景倒叫唐韵愣了半晌,简直不能相信老变态居然这么好说话,真的就许她拒绝了他?不用剥皮?不用洗手?不用承受任何酷刑?

“小姐?”直到百步之外的马车里传出秋晚低沉而略显焦急的声音,唐韵才回过了神。

“小姐您快上来吧,秋彩怕是……不中用了。”

“什么?”唐韵心中悚然一惊,风一般冲进了马车。

秋晚盯着眼前空荡荡的宫门口半晌没能回过神来,小姐方才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人便上了车?

“怎么回事?!”唐韵的声音极是冷厉,如同夹着冰霜。秋晚立刻就回过了神。

马车里,秋彩脸朝上躺着,胸口鹅黄色的衣衫上晕开了极鲜艳一大块血迹。狭小的马车里面满是刺鼻的血腥味。

与那血色的鲜艳不同,小丫头的脸色却白的纸一般,连唇色都只不过透出了些微的粉。一双眼睛竟是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

见着唐韵进来,使劲挣了挣身子要起来行礼。却叫唐韵给死死按住了。

“是梁贤妃吩咐的?”

冷冽的声音叫秋晚打了个哆嗦,抬眼看向唐韵。她紧紧咬着牙,原本极是清丽的一张芙蓉粉面之上竟是连半丝笑意也无。一双眼眸却亮的惊人,也……冷的惊人。

便如锐利的刀锋,只消一个眼神便能叫人滞了呼吸,从心底里往外的觉着恐惧。

秋晚有些疑惑,总觉得小姐似乎变了,却又说不好这变化到底是好是坏。

“这贱人!”马车里响起清冷的女子声音。

秋晚终于回过了神:“小姐呦,您说话也顾忌着些吧。这到底还在宫门口呢。”

贱人?是说的梁贤妃么?这称呼想想都吓的她的小心肝颤个不停。小姐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

“哼。”唐韵却是冷冷一哼:“又如何?我在乎的人谁也不许碰。碰了,便得千百倍的给我还回来!”

秋晚觉得喉头一哽,唐韵的话叫她心中异常温暖。整个天下除了小姐又有谁能将她们这些卑贱女子的生命放在眼里?

越是如此,她便越不能叫小姐有了闪失。

于是,秋晚的小脸也沉了下来:“正是如此,小姐才应越发小心着些。”

“恩。”唐韵点了点头,刚准备说话。马车却突然间动了。

正文 035 贤妃的打算

“怎么?”秋晚吓了一跳,来时是秋彩自告奋勇赶的马车。如今她重伤躺在车里,马车怎么突然动了?

这个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方才小姐那些大不敬的话可是被人听到了?

唐韵眸色一凝,素白的手掌在腰间一抹。几点寒光穿过马车帘子,迅速飞了出去。耳边却传来叮叮几声脆响,之后便是低缓悠扬的男子声音。

“我们爷让属下转告小姐,隔墙有耳莫要以为这天下处处都是安全的。”

唐韵抿了抿唇,所以,赶车那人是乐正容休派来的?

“属下到了。”男子说道:“小姐有话尽可以说了。”

这话当真是嚣张至极,唐韵却并没有如往昔一般立刻反驳回去。这个天下有一种人就是有嚣张的本钱,乐正容休和他调教出来的手下便是。

他们若是说安全,那便是真的安全。

“到底怎么回事?”唐韵看了眼秋彩的伤势狠狠皱了皱眉,找出粒药丸给她喂了进去。眼看着秋彩胸口流血的速度慢了下来。

“并不是贤妃娘娘吩咐人动的手。”秋晚并不明白自己主子和国师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瞧这个样子,该是对那天仙一般美丽却残忍如妖魔的国师大人非常信任。于是,她便也放心大胆的将方才的情形都说了出来。

“我们身份低微并没能见到娘娘,刚进了鸾喜宫历姑姑便吩咐了手下的大宫女带着奴婢和秋彩去配殿里吃茶……”

宫女表面上异常亲切,却句句不离萧王府的事情。拐弯抹角的想要从她们嘴里套出唐韵接近乐正容休到底是谁的注意。

秋晚牢记着唐韵的吩咐,便故意透漏出了林侧妃频频让人折磨萧妩,意欲叫她不明不白的死掉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宫女听到这个果然就不再追问,立刻转身出去了。

“之后,可是那历姑姑亲自出场了?”唐韵重新给秋彩包扎了伤口,拿着帕子擦着手上的血迹。

“小姐怎么知道?”秋晚一愣:“后来,那位历姑姑真的来了,还是带着慎行司的人一同来的。”

秋晚眸光一闪,显然到了如今还有些后怕,足见当时情形的紧张。

“历姑姑一来便咬定我们偷拿了方才那大宫女的玉镯子,一定要将我们压去慎行司问罪。奴婢无论如何解释,甚至愿意让她们搜身,她们却一味的只想将我们打杀。”

唐韵眸色一冷却并没有说话,秋晚便继续说道。

“秋彩一贯是不大爱说话的,那时候却突然蹦了出来说我们根本没有偷东西。她说那些个做贼的都是狼心狗肺黑心肝,谁也不曾想到。说着说着,她竟然……”

秋晚声音一顿,水眸当中浮起一丝恐惧:“她竟然直接抓起桌上摆着切点心的刀子捅在自己心口,又用力一划。说是要抛出自己的心叫大家都看看是不是黑的。若不是黑的,便是冤枉了她。”

唐韵手指猛然一缩,看向秋彩的眼神当中带着几分郑重。

“那情景立刻将所有人都给吓着了,奴婢赶紧捂着她的心口。并质问历姑姑,既然秋彩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是不是就说明那大宫女在说谎。若是想证明她没有说谎,便也该将心掏出来给大伙瞧瞧。”

“做的好!”唐韵眸光一闪,既然长着一颗脏心烂肺,便应该掏出来直接扔掉!

“那大宫女自然没有秋彩的魄力,历姑姑便让慎行司将她给带走了。之后便客客气气送了我们出来。”

秋晚眼圈一红:“若非秋彩这番舍命之为,只怕……小姐便再也见不到奴婢们了。”

“那宫女叫什么可还记得?”

“她自称名唤茯苓,但如今她人已在慎行司。听说进了那里的宫女太监从没有活着出来的,小姐怎的问起她来了?”

唐韵冷哼了一声:“你以为历姑姑带着的,真是慎行司的人?”

“怎么可能不是?”秋晚愣了。

“梁侧妃一早便是梁府的弃子,无论是萧王府还是梁家都不愿再提起她来。不然有那样的靠山,萧妩怎会过的连个下人都不如?”

“所以。”秋晚吃了一惊:“她们这是要杀人灭口?不希望萧妩的事情被外人知道么?”

“是啊。”唐韵冷笑:“萧妩若是突然活跃起来梁侧妃的事情还压得住?恰好本小姐与国师大人又是那样的……关系。这事若是叫国师大人知道了,皇上还能不知道?”

唐韵眯着眼,原本清丽温柔的容颜上,笑容却极是凉薄:“萧王府将御赐的侧妃逼死,这是妥妥的大逆不道啊。偏梁家却选择了作壁上观,所以怎么能不杀人灭口,敲山震虎?”

敲秋晚秋彩两座山,震得的她唐韵的虎。叫她乖乖闭嘴,不该说的不许说。

可惜……

唐韵缓缓扫过仍处在昏迷中的秋彩,谁也想不到这丫头竟然有如此大的胆子。用一条命将她们的计划给捣的支离破碎。

“你可是有什么要问的?”唐韵眼风一扫,正看见秋晚一双水眸中满是不解。

“奴婢只是想不明白。”秋晚仰起脸:“按理,梁家即便想要给贤妃找一个靠山。怎么也该是娘娘的亲姐姐,怎的却为了个林侧妃连嫡亲的女儿都给舍了?”

唐韵眼中精光一闪:“你当如今的梁家还是当初那个梁家么?”

秋晚没有答话,眼中的疑惑却越发深了几分。

“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北齐的丞相原本是梁贤妃的父亲。梁府的掌家夫人则是云山书院院主的独女。”

“云山书院?”秋晚吃了一惊,声音陡然一尖,却猛然想起如今正身处马车里赶紧捂上了嘴巴。

“就是你想到的那个云山书院。”唐韵勾唇一笑:“天下第一书院,北齐大半的文官都是云山书院的出身。天下读书人皆以出身云山书院为荣。梁相则是院主最得意的门生。是以,咱们府里那位梁家嫡长女,即便是做皇后都是完全有资格的。”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秋晚张了半天嘴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若是如此,梁侧妃怎的会成了一个王府的侧妃?还能将日子给过成了那般?

“梁相做官是个好手却根本不会教女儿,在家中只知一味的宠爱,致使大梁氏完全就不知道世间险恶。等到甄选太子妃的时候,不知怎地就先看上了我那父王,死活都要嫁到萧王府。幸好先皇大度,一道圣旨将大梁氏赐给了萧王府。”

“这也说不通啊。”秋晚眸色闪了闪:“以她那种出身,当个王妃戳戳有余,怎地才是个侧妃?”

唐韵冷冷一哼,清眸中闪过一丝嘲讽:“你以为皇上的脸是随随便便能叫人打的么?世人都道是先皇成人之美,却根本没人知道在梁相请旨赐婚之前,册封大梁氏为太子妃的圣旨先皇实际上早已经拟好了。而原本作为赐婚史前往梁府宣旨的正是祖父。”

秋晚吸了口冷气,显然已经被惊着了:“先皇竟……真的同意了?”

“大梁氏嫁入萧王府以后,梁相突然辞官归隐。小梁氏则成了太子良娣,云山书院便是梁相为小梁氏准备的嫁妆。这一场闹剧,皇上半点没有吃亏。”

云山书院桃李满天下,它的势力早已将北齐政权渗透。梁相作为云山书院的代表,又怎么能够叫皇上放心?

大梁氏成为太子妃便是制衡拿捏云山书院的棋子,可惜她不听话。

抗旨原本是诛九族的大罪,为了全族上下。梁相唯有再挑一个人质送入皇家,并交出云山书院退出官场。

跟丢面子什么的比起来,当然还是实际的利益更加叫人喜欢。所以,大梁氏的事情便成了后来所有人看到的那样。

但,一个不给自己面子的女人,皇上又怎么允许她真的能过上好日子?所以,她只能成了侧妃。

“所以说,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秋晚郑重点了点头,给出了一句十分中肯的评价。

“这一点上,大梁氏的确被林氏给甩了八条街都不止。”唐韵眸中带着冷笑:“最后被视作姐妹的一个陪嫁媵妾给压的死死的,这女人的愚蠢也是没救了。”

林侧妃不过是梁家的远亲,自小父母双亡,被彰显正义的梁相给养在了府里。谁都没有想到那看起来柔弱可怜的女子,才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不但,抢了自己表姐的男人,连她的地位都给直接抢了。

“奴婢就不明白了,既然如今连梁家都已经放弃了梁侧妃,小姐怎的却在不遗余力的帮她?那样的一个……即便放出来又有什么用?”

唐韵懒懒靠在马车上,清眸中一片晦暗不明的幽深:“梁侧妃之所以会被关进闲思院是因为她亲手溺毙了自己的儿子。”

“什么?”秋晚悚然一惊,一个没留神额角便在马车上狠狠撞了一下,却因听到的内容太过惊悚而没觉出半丝疼痛。

“梁侧妃居然真的将自己的儿子给……?”

“自然不是真的。”唐韵幽幽说道:“我那世子哥哥出生的时候,林氏仍旧还是个不上台面的妾。是以,怎么能容许萧王府里有出身更高的男丁出现?你难道不觉得我那父王这么些年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很奇怪么?”

正文 036 你们真是心有灵犀

秋晚张着嘴没有说话,她觉得自己的小脑袋瓜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何况她今年只有十三岁,进来萧王府也不过六七年。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又哪里能够知晓?

“一点子迷魂散再加上狠狠的刺激,做出个失心疯的假象还不容易?”

唐韵眸光一闪:“我想,梁侧妃见着那孩子的时候该是早就死了。一个疯了的人做出来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

人在极度惊恐的时候,往往会将给自己造成恐惧的东西远远的丢开或毁灭。

所以,神志不清的梁侧妃便将怀里的孩子给扔在了湖水里。要不,怎么好巧不巧的,这一幕刚好就叫萧广安给看见了?

“小姐的意思是这事实际上是……林侧妃做的?”

“大梁氏被关进闲思院以后,林氏因着母凭子贵便成了这府里唯一的侧妃。她可是那事唯一的获利者,一石二鸟着实是好手段。”

林氏的事情祖父定然是瞧出些了眉目,不然也不会将萧景堂被抱去了自己身边教养,更不会特意将当初梁侧妃莫名疯癫的事情记录下来叫她看。

这些事情,分明就是在防着林氏。

虽然那一份札记语焉不详,但这些年跟着苏妈妈学了不少药理。她自然能将当初的事情给推演出个七七八八。

秋晚的神色渐渐郑重了起来:“小姐回府以后,定然要小心防备着林氏。那人心也太毒了。”

“她么,自然有更合适的人去对付。”

“说的是。”秋晚点点头:“死过一回的人,又有杀子之恨。梁侧妃一定能是个好对手。”

唐韵不再说话,低头看着秋彩。小丫头终于止住了血,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下来。瞧这样子该是不会有大麻烦了。

“请小姐下车。”马车外面传出略显稚嫩的男子声音,唐韵抬了抬眼。

秋晚挑开车帘,迎面一股海棠花的香味扑了过来。唐韵深深吸了口气,知道是国师府终于到了。

说起来老变态那人穷奢极欲,什么都讲究奢华排场。

却不知怎地单单就喜欢上了清香四溢的海棠,将整个国师府上下都给笼罩在一片馥郁的芬芳中。

“我们主子吩咐了,说是请小姐直接住在他书房旁边的客房里。行事比较方便。”

唐韵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了那混乱的一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行事方便是什么鬼?方便那人随时来……占便宜?

“有别的选择么?”

赶车的小童扬起了脸,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唐韵便也盯着他看,她是很认真的在问这个问题,对面那人一脸见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小童年龄不大,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长了张圆嘟嘟的娃娃脸,一张嘴唇圆润粉嫩,冷眼瞧上去便如同年画中走出的娃娃。叫人总想伸手在那水嫩嫩的脸蛋上掐上一把。

此刻,小童正瞪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瞅着她。

唐韵抿了抿唇,被那样一双干净无辜的眼睛瞅着,她只觉得心里发毛。却绝不是看到老变态时的恐惧,而是满满的负罪感。仿佛自己就是个欺负小红帽的大灰狼。

“行了,带我去吧。”

小红帽立刻收起了眼中的氤氲破涕为笑,水嫩嫩的脸蛋上竟出现两枚甜甜的酒窝。

“小姐这边请。”

“车上的人?”

“她交给属下便是。”爽朗娇柔的女子声音骤然传了过来,妖娆的红衣女子含笑而立。见唐韵看向了她盈盈一礼,俏生生说道:”见过小姐。”

“火魂?”唐韵微微一怔,她不是在听雨阁么?什么时候回了国师府?

“小姐进宫没多久主子便传信叫属下回府来等着,说是小姐稍后便到。”

唐韵:“……”所以说,老变态果然一早就打算好了,要将她给劫到国师府?

火魂走到马车边,挑着帘子朝里看了一眼,一双极是俏丽的眉眼便舒展开了。整个人都仿佛瞬间镀上了一层光,妖娆不可方物。

“小姐,能跟你讨个人情么?等这丫头好了,叫她给我当个徒弟可好?”

“额?”唐韵表示脑子一时间没能转过弯来。

“属下曾跟她说过,人体中有那么一个位置,一刀扎下去虽然瞧着吓人能流很多血却是怎么都死不了的。如今瞧来她是都记着了,虽然位置偏了半分,到底没什么大碍。”

秋晚跳了起来:“火姐姐是说这傻丫头不会死么?”

“自然死不了。”火魂笑的花枝乱颤:“不过是她学艺不精扎的偏了点,不然早就该醒了。但,这心性和胆量还是叫人家好生喜欢,这等好苗子人家可是定然不能放过的呢。”

旁边传来极是不屑的一道轻哧,却是小红帽车夫不在意的说道:“你除了喜欢研究那些叫人求死不得的恶心法子还会些什么?半点不似鬼部其他兄弟们那般痛快。我瞧着那小丫头是个好的,莫要叫你毁了人家。”

“土魂,你给老娘闭嘴。”火魂眉峰一挑,扬手便是一个爆栗狠狠朝着小红帽同学敲了过去。

却见那孩子衣衫下摆微微一抖,人已经到了数丈之外,朝着唐韵拱了拱手:“时辰不早了,还请小姐尽快回院子里去吧。”

火魂咬牙跺了跺脚:“土魂,老娘诅咒你这辈子就要栽在个喜欢研究恶心法子的女人手里,天天恶心你,恶心死你!”

土魂掀了掀嘴角,脚尖一点身子青烟一般掠了出去,半空里只留下清浅稚嫩的男子声音:“不牢您费心,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彼时的火魂和土魂都没有想到,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在未来的某一日竟会一语成谶。

火魂一回头,脸上便已经不见了半丝火气,仍旧是见惯了的那一副美艳高傲。

“小姐只管将秋彩交给属下便是,保管三日后还给您个活蹦乱跳的小丫头。”

唐韵挥了挥手:“既然叫你看上了,也算是她的造化。人便交给你了。”

五魂卫是什么人?

乐正容休手下鬼部的统领,那些人是何等的高傲?怎的会看上秋彩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丫头?不过是为了帮她培植人手罢了。

这,该是乐正容休的主意吧,又哪里容得她拒绝?

她只是没有想到方才那看起来可爱单纯的一个孩子,竟是五魂卫之一的土魂?

他,定然不会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国师府的人果然各个都是妖孽。

火魂吩咐人用担架抬了秋彩,自己则亲自引着唐韵朝着后院走去。

乐正容休的院子离着棠院不远,站在院子里只消一抬眼便能看到一片姹紫嫣红。他自己院子里却并没有种着一株海棠树,而是遍植着翠竹。

唐韵觉得翠竹这样的东西与乐正容休的风骚真是半点不相称。

“小姐舟车劳顿先喝盏茶歇歇脚吧。”火魂笑眯眯端着一壶茶放在唐韵身边的桌案上,伸手为她倒了一盏。

“好。”唐韵不疑有它端起茶盏便喝了一口,茶水方才入口便噗一声尽数都给喷了出来:“你给我喝的什么玩意?”

火魂咂了咂嘴,一脸的心疼:“这可都是好东西,主子说小姐身体底子太差,需得好好补补。是以才将火魂派去小姐身边,这一盏便要花掉数百两的银子,怎的都叫小姐给吐了呢?”

“我身子哪里差了?”唐韵沉着脸,虽然萧广安不待见她,她到底还有老萧王护着。吃的从来就不亏,她要是身子差,这世上还有身子好的人?

火魂却以手掩唇,一双媚眼如同带着钩子,飞快的在唐韵周身上下游走了个遍。

“主子是那日在小姐房里过夜后回来吩咐属下准备这些东西的,小姐到底哪里差了真的不明白么?”

唐韵只觉得一万头草泥马在脑子里呼啸而过,老变态原来嫌弃的是……

“本小姐才刚刚及笄,及笄不懂?这都是正常的!”嫌弃她胸小?你才胸小,你全家胸都小!

十五岁在她的时代不过是个初中快毕业的屁孩子,能顶着两个保龄球到处招摇过市么?

“小姐也别恼。”火魂慢悠悠说道:“属下修习魅术,对女子容颜保养自然极有一套。好在小姐潜质不错,假以时日您定然能傲视群雌。”

傲视群雌?这是什么鬼词语?到底有没有文化啊。

“属下的本事小姐定然是清楚的,不然也不会叫属下去调理闲思院那女人的脸面。这一点上属下不得不说,您与主子真是心有灵犀。”

“谁跟他心有灵犀了?”唐韵觉得已经要疯了,跟老变态心有灵犀,那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好么?

“怎么,小东西认为与本尊心有灵犀辱没你了?”

柔糜慵懒的男子声音缓缓飘了过来,唐韵心里咯噔了一声,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这种背后说人坏话被人抓包的感觉真不好。

于是,清丽的小脸上立刻浮起一丝真诚的微笑,亲自上前伺候着乐正容休脱掉了披风。

“今夜月色真好,大人气度也好。这身衣衫也极漂亮,是新换的吧?您这猛的一进来,韵儿恍惚中还以为是神仙下凡了呢。”

乐正容休也不说话,侧着头斜睨着眼前猫儿一般乖巧的女子。酒色瞳仁漩涡一般幽深,带着点点兴味。

“大人可曾用了晚膳?还是想先用些茶点?”

唐韵笑容可掬盯着乐正容休,坚定不移的继续装失忆。狗腿什么的不丢人,什么都没有小命要紧。

可是……老变态可以不要用那个表情一直盯着人看么?那眼神让她觉得自己仿佛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一般,无所遁形。

正文 037 人家非常想喝药

唐韵一头黑线,老变态可以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么?

“咳咳。”她不自然的咳嗽一声:“大人,您有没有听到韵儿说话?您到底需要些什么?”

乐正容休唇角一勾,如玉长指卷起唐韵一缕青丝,放在鼻端深深一嗅:“真香。”

唐韵觉得自己被一个雷给劈着了,她貌似也许大概是被人给调戏了吧,是吧?

话说,那人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还做出这么一副清雅高洁的样子的?

“小东西。”唐韵只觉得耳根一热,却是乐正容休一口将她白玉般的耳垂给含在了嘴里。温热湿润的气息,一瞬间激的唐韵动都不敢动。

火魂抿唇一笑,立刻拉着惊呆了的秋晚飞快退了出去,随手将房门给关的死死的。

“那一夜令本尊颇为回味,只可惜却只能中途而止。”绝艳无双的男子缓缓说道:“本尊此刻最想要的便是你。”

“你……你。”唐韵一张脸烧的通红,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

这人一脸风光霁月的说出这番无耻的话来,真的好么?

“小东西方才那般热情,是不是也早就想睡本尊了?”

唐韵:“……”你以为天下人都如你一般不要脸么?

“大人。”唐韵伸手一般抓住渐渐滑向衣襟里头的大掌,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韵儿还有好些奏折没有批阅,不是说一早要送去宫里的么?所以……唔。”

方才说了一句话,那人突然将她一张小嘴给含在了口中.余下的话便尽数给吞了回去。

唐韵眉峰一挑,一个手刀朝着身前人的后颈狠狠砍了下去.却猛然间觉得腰间一紧,乐正容休将她给紧紧扯在了怀中。

下一刻只觉得脚下一空,竟被他打横抱起,重重扔在了床榻之上.

床榻上铺的被褥并不十分厚,唐韵被甩上去发出咚一声闷响,只觉得两只眼睛前面金星乱冒。

“你……”一个字尚未出口,乐正容休便朝着她压了过来,再度吻了下去。

唐韵怒级,素手飞快在腰间一抹,指缝中便夹着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毫不犹豫朝着乐正容休耳后迎风穴刺了下去。

那人却全然不顾,大掌在她柔软的胸口猛然一捏。

唐韵疼的吸了口冷气,眼泪好悬没疼出来,手中哪里还有半分力气?指缝中夹着的银针便不知道掉在哪里去了。

“疼么?”柔糜阴冷的声音贴着耳垂传来,灵巧的舌尖在她白玉般的耳垂上游走,唐韵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太他妈疼了!”唐韵说的咬牙切齿,十五岁刚刚发育没多久的身子。胸口尚且如同两只青涩的桃子,平日里哪怕碰一下都疼的钻心,哪里禁得住他那么大力的揉捏?

“本尊听说这里叫人经常揉一揉也能快速长大,既然你不肯喝药,便改作这法子也不错。”

“药呢?”唐韵迅速抬眼:“快拿来,我实在非常想喝。”

这话说的当真是真心实意,和被老变态这么不要脸的蹂躏比起来。喝药简直就美好的不要不要的。

乐正容休也没有再叫人进来,反倒自己回身将火魂放在桌案上的茶壶端了起来倒了满满一大碗递了过去。

唐韵飞快接过,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随后,异常豪迈的将手中的药碗给到了过来:“您瞧,韵儿喝的很干净。”

等了半晌,药碗上果真没有半滴汤水滴落下来。

乐正容休看着她,凤眸当中也看不出究竟是怎样一种笑意。艳红的唇瓣一勾,淡淡说道。

“本尊就知道,你实际上爱死了这个。”

唐韵:“……”她是有多犯贱,才会在十五岁的时候就爱死了拼命的吃丰胸药?

可是这种时候能反对么?不能!

“过来。”乐正容休勾了勾手指。

唐韵浑身的肌肉再度蹦的紧紧的,只觉得被对面那人一双绝艳无双的眸子盯着,没来由的毛骨悚然。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本尊带你去见个人。”

“……额?”唐韵一愣,这种时候老变态会带她去见什么人?

“你莫非不认为本尊从萧王府回来的太快了些么?”

唐韵眸色一闪:“你抓了什么人回来?”

她从不认为萧王府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抄了家的地方。

即便萧景堂私自调配水军入府,只要水师虎符仍旧握在萧王府手中,皇上就不可能真的将萧王府赶尽杀绝。

但,以老变态那样暴虐血腥的性子,逮着个机会整治人,怎么都得墨迹上好半晌。

这才分开多大会?怎的就已经回来了?还换了衣衫?

乐正容休任由面前小人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便,这种充满探究又带着敬畏的眼神,叫他觉得很是受用。

“走吧,定然不会叫你失望。”

说着话那人骤然伸手,朝着她隔空一抓。唐韵只觉得被一股大力扯着不由自主便朝着他撞了过去。乐正容休手臂一转,将唐韵拦腰抱住。身子轻盈的落叶一般,直接从窗口飘了出去。

那人速度极快,耳边只能听到凛冽的风声。不过眨眼之间眼前的景色便已经彻底变了。等唐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便狠狠愣住了。

“这是……?”

“怎么?”乐正容休侧头看着她,脸颊上被月光镀上了层淡淡的银,看上去似乎散发着一抹晶莹的玉色。

尤其是那酒色一双瞳眸,幽深如两旺血海,无端端便叫人想到地狱中的遍地血腥。

唐韵知道,那人的眼眸大约是有些门道的,如同鬼魅能摄了人的魂魄。于是,迅速别开了眼,不打算与他继续对视下去。

乐正容休微微一笑,如玉长指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刮:“小东西才在本尊院子里待了一会子,便连自己家都记不得了?如此女生外向,本尊心中甚是欢喜。”

唐韵:“……”一个人说话真的可以这么无耻么?

“大人莫要误会,韵儿只是比较……震惊。”

是真的震惊,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兜兜转转乐正容休居然会带她回了萧王府。

“你要见的人便在此处。”

她要见的人?

唐韵微微皱眉,如今这种时候,萧王府里哪里还有她希望见的人?

乐正容休这一次并没有再趁机占她便宜,反倒撤了自己揽在她腰间的手掌。如玉长指半空里点了点,翡翠的扳指荡起一片璀璨流光。

“你只管下去看看,定然不会叫你失望。”

“我怎么下去?”唐韵不过垂眸看了一眼,脸色便有些微发青。

老变态那人一向不走寻常路,直接带着她落在了屋顶上。

如今,她正站在灰色的屋瓦之上,身边除了乐正容休只剩下屋脊上辟邪的石兽。再有,便是头顶上银纱一般的月光。

乐正容休看她一眼,阴沉的酒瞳中却辨不出喜怒:“跳下去。”

跳……下去?!

老变态实际上是早就看她不顺眼,所以特地将她带来弄死的吧?

“胆子可真小。”眼前人半晌没有动弹,乐正容休撇了撇嘴俨然很是嫌弃:“这性子本尊极不喜欢。”

“呼”唐韵只来得及看到月光下那俊美的惊心动魄的男子缓缓抬起了手,似乎随意的一挥。

她便直接被一股劲风给推下了屋顶。

“哦次。”这人简直变态到没有天理了。有这么毫无防备的直接将人从房顶上推下去的么?

唐韵咬了咬牙,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摔死了她怎么能够甘心。

怒火自心头升起,唐韵只觉得那愤怒的火焰从小腹呼啦一下子变冲进了四肢百骸。这个感觉……?

她眉头突然一松,绝对没有感觉错。方才那种温暖并不是怒火,而是……内力。

“本尊用了整整四个时辰替你打通了经脉,若是这么点子距离都能将你给摔死了。以后看你还拿什么脸来巴结本尊?”

唐韵心头一喜,早前的慌乱便一下子消散了。这才觉得四肢说不出的轻盈,虽然是从高空坠落,但头却始终是朝上的。

前世听人说雏鹰学飞的时候,老鹰会将它直接从悬崖上扔下去。是以,鹰那种生物的飞翔能力直接傲视了鸟类群体。

乐正容休便也是用同样的法子,叫她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驾驭内力的要理。

这法子简单粗暴,却绝对非常有效。

如今,她已经落在院子里的地面上,连半丝震动都未曾感受到。她知道,自此后她已经与从前再不相同了。

“多谢。”纤细的女子月光下仰起头,朝着屋脊之上福了福身子,便直接推门进了屋子,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乐正容休懒洋洋坐在屋顶上,酒瞳中一片暗沉如海,唇畔却勾起浅淡笑容。如画的眉目间竟是一片罕见的缱绻温柔。

唐韵这边刚推开了房门,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带着呼啸的风声迎面砸了过来。

她早已有了防备,不过侧了侧头,那东西便砸在门框上摔了个四分五裂。原来不过是个硬瓷枕。

“呵呵。”清冷脆糯的女子声音缓缓说道:“安妈妈这么待客只怕不大好吧。”

正文 038 安妈妈的下场

屋里面没有点灯,黑暗中半丝人语不闻。

耳朵里却只能听到粗重浑浊的呼吸声音,唐韵只消一耳朵便听出来那人该是非常紧张。

“安妈妈怎的不说话?”少女的声音娇怯柔软,听在耳朵里叫人觉得心尖都是痒痒的:“可是连韵儿的声音都听不出了么?”

屋里仍旧半丝声息也无,唐韵皱了皱眉。

终于觉出安妈妈这样安静似乎有些不对劲,这种呼吸的声音并不单单是紧张而是……

她伸手从房间正中的桌子上摸到了火折子,飞快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一灯如豆,昏黄的光虽不甚分明却半点不妨碍她将屋子里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

安氏正蜷缩在墙角的床榻上,床帐子高高挑着,灯光刚好照在她面颊之上。

她一张脸孔苍白,两腮却带着不正常的红晕。两只手却不断抓挠着自己的脖颈,安氏这些年养尊处优便也如豪门贵妇般蓄着指甲。尖尖的指甲每抓一下几乎都刺入到皮肉当中,那一张脖子,如今以然被她自己给抓的稀烂。

灯火下,只看到那一双手的指甲上遍布着猩红。却也不知是原本便涂着的蔻丹还是叫自己抓出来的淋漓鲜血。

唐韵眸光一闪,迅速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来。随手将里面的粉末挑起来一些,朝着安氏迎面弹了过去。

十息之后,屋子里面叫人憋闷难耐的呼吸声渐渐和缓了下去。

“我不会感谢你!”安氏方才喘上了一口气,便恶狠狠朝着唐韵说了一句。

“韵儿哪里担得安妈妈的感谢?”唐韵一张清丽的面庞上带着笑。

“这么些年韵儿竟是不知道原来安妈妈患了哮喘,想来这病情该是折磨的人很难受吧。”

安氏才缓和了些,到底年龄大了方才又折腾的狠了,这个时候仍旧蜷缩在床上。一双眼眸却是极阴冷的,眨也不眨盯着唐韵没有半丝欢喜。

唐韵似乎并没有瞧见她眼中的厌恶,伸手拂了拂身边的凳子款款坐了下去。

“妈妈既然有这么严重的病,怎的也不跟父王说一声。也好遍请名医早些医治才是。”

“原来是你这小贱人给老身下的套!”安氏咬着牙,眉目很是狰狞,加上脖子上的道道血痕看起来很是有几分恐怖。

唐韵却是眉目含笑,似乎眼前看到的是叫她异常欢喜的绝美景致。连声音都是柔软娇嫩的。

“安妈妈凭什么这么说?方才可是韵儿救了你呢。”

“住口。”安氏眉眼一历,却因为身子亏损的太厉害而没有半分威严。

“老身原本以为有老王爷的调教,你这贱人能学的乖巧一些。却原来比你那不要脸的娘还要阴险,竟是要毁了整个萧王府才能甘心?”

唐韵眸光一闪,巧笑嫣然:“安妈妈何出此言?韵儿是萧王府的女儿,怎么会毁了自己的靠山?我又不是疯了。”

安氏眼底带着一丝冷然,灯火下昏花的一双老眼却刀子一般锐利:“若不是你投靠了那个妖人,萧王府何至于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唐韵轻轻咦了一声,眉眼中很是疑惑:“萧王府到了什么田地?韵儿怎的半点没瞧出不同来?这一路走来,似乎与往昔并没有什么不同呢。”

安氏咬牙:“若非你在那妖人面前说三道四,世子爷怎的会受了王爷的责罚?连带着侧妃娘娘也给禁了足?你居然还能做出这样轻松的姿态?老身只恨今日下午没能直接杀了你这个孽障。”

唐韵身子动了动,觉得这小房子里的凳子硬的要命。于是便换了个姿势,叫自己更舒服一些。

这细微的动作却明显叫安氏会错了意:“怎么,叫老身说中了你的心事坐立难安了么?”

“韵儿真的很想知道,妈妈这般的痛恨与我究竟是因为萧王府,还是你自己?”

安氏瞳孔一缩,语气有瞬息的凝滞,声音中便带了些微的不自然:“自然是为了萧王府。”

“怕不是吧。”唐韵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安妈妈这些年颇受父王器重,是不是已然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

她声音陡然一寒:“你不过是个下人,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么?”

昏暗的房间里面半晌没有声音,安氏瞪着眼几乎连嗓子里的不适都给忘了。一时间半丝声息也无,却叫人觉得异常的憋闷。

“你既然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非要去做那出头的人,出了事自然也怨不得大家第一个拿你来开刀。”

“唐韵,果然是你!”安氏声音猛然尖利了起来,眼睛里面满是怨毒。

“真是可怜。”唐韵摇了摇头,满面皆是惋惜:“在韵儿心里妈妈一直是个聪明人,如今看来果真是岁月不饶人,到底是老的糊涂了。”

“白日里将韵儿请去桂园该是林侧妃的主意吧。”唐韵慢悠悠说道:“因为那人大约该知道,换成旁的人来请,韵儿可未必肯去。但这人若是安妈妈,韵儿便怎么都要给几分面子。”

眼看着安氏气息一沉,眼中精光一闪,唐韵唇角便勾了起来。她知道,她的意思这老婆子一定是听懂了。

乐正容休起先说今日萧王府的事情皇上已经轻描淡写的处置了,她一早并没有想出其中的关窍。直到看见了安妈妈现下的境况,她心中的线便一下子连贯了起来。

“府里面人都瞧见是妈妈将韵儿给请去了桂园,可是却没有人瞧见世子哥哥带着兵进了桂园。我想,人该是一早就埋伏进去了,可是这话说出去谁能信呢?那些看到萧家水师的人该是都已经死了吧。”

唐韵的银色清冷而甜美,带着少女特有的脆嫩娇娜。她的声调也是慢悠悠的,带着几分慵懒。

这声音听起来原本该是很享受的,安妈妈却愣是觉出了几分阴冷。

她恍惚中总有一种错觉,觉得眼前的少女根本就不是十五岁的年纪。但是,怎么可能?

“所以,父王该是说侧妃娘娘受了人的挑唆,将府里家丁装扮成兵卒来让韵儿就范。正好我那二妹妹也回了府,侧妃心疼女儿,想要给女儿报仇,这原本就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后院的阴私谁府里还没有个三两桩呢?”

唐韵曲指,粉润如贝甲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叩着桌面:“只可惜这事叫皇上知道了,父王为了萧王府和自己的前途,只得将事情的原委尽数禀报给了皇上。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所以安妈妈便直接从荣华园里面给搬到这来了么?这屋子如此阴冷,也难怪妈妈的哮喘会犯了。”

“至于我那世子哥哥么……”唐韵勾唇一笑:“父王自然已经在明面上给他摘了个干干净净,但毕竟是犯了错,惩罚总是要有的。却是不足为外人道来的,是么?”

安氏吸了口气:“果然都是你这贱人做出来的好事!”

“呵呵。”唐韵淡然一笑:“妈妈您这可说错了,若这事叫韵儿来做,怎会如此轻易的就放过所有人?”

她眸色陡然一寒:“再不济,今日萧王府里也是一定要见血的。”

“你说……什么?”安氏一愣,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唐韵却并没有给她那个机会。

“所以,安妈妈您可是准备好了?”

“什么?”

唐韵站起了身,一步步缓缓朝着安氏走了过去。

清丽的容颜离着她只有三寸的距离,安氏吓了一跳,下意识便向后缩了缩身子。却叫唐韵一把扯住她散乱在床榻上的头发,疼的吸了口气却动弹不得。

“您可是准备好用您的血来洗刷韵儿的委屈了么?”

“你……”安氏心中无端端升起了一丝冷意,面前不过是个刚刚及笄的小丫头。却叫她觉得仿若来自地狱的恶鬼,她毫不怀疑那人方才的话一定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你想做什么?”安氏梗着脖子,语气仍旧很是强硬却显得很有些色厉内荏。

“我是你父王的乳母,先后伺候了王府两代世子。老王爷在世时说过,要我在萧王府里安心养老。你还敢杀了我么?”

正是因为如此,她这些年过的相当舒坦,王府里面有谁真将她当了下人?是以,即便萧广安想要弃车保帅,却也不过是收回了赐给她的荣华园。

唐韵的手指在安氏苍老的面庞上缓缓滑过,口中唏嘘不已:“安妈妈说的极是呢,韵儿怎么敢真的对您怎么样?”

安氏听她如此说,渐渐松了口气,语气也硬了起来:“谅你也不敢!”

“若是,妈妈气不过父王的责罚,所以夹带私逃偷偷离开了萧王府。结果不幸的遇见了山贼。之后……您猜父王会为您伤心么?”

“你说什么?”安氏悚然一惊,觉得自己几乎就要崩溃了。

她年龄大了原本身子就不好,被唐韵这么几次三番的一吓唬,精神总这么紧绷着,哪里受得了?

唐韵缓缓收回了手,眸光也渐渐冷了下去。

“自打你们这些人合伙害死了祖父之后,我唐韵便对天发誓定要留着这条命替祖父报仇。若是谁对我不利我便叫她血债血偿。”

“安妈妈,这不过是个开始。”

正文 039 本尊希望那人是你

“你胡说什么,老王爷怎么可能是……?”

“是或不是,妈妈稍后亲口去问问祖父便是了。大人!”唐韵声音陡然大了几分:“您也看了这么半晌戏了,可还满意?”

“一场戏啰啰嗦嗦这么半晌,本尊岂会满意?”屋顶之上,男人慵懒柔糜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安妈妈只觉得眼前一花,房间里原本站着的唐韵突然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几个根本看不清面目的黑衣人。

“你……”还没等她一个字出口,便叫人直接给封了穴道。之后,便如球一般叫人给拎了起来,腾空而起。

月色极美,简陋的屋脊之上,艳紫色衣袍的男子用披风将怀里娇小的女子身躯给紧紧裹着。

夜风将两人满头青丝给吹了起来,半空里飘了几飘便相互纠缠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恍惚中竟美的仿若一对神仙眷侣。

安氏脑海中留下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那一对神仙眷侣,对她而言那两人才是世间最恐怖的魔鬼。

“小东西,玩的开心么?”乐正容休藏在斗篷下的大掌半点不吃亏,毫无征兆在女子身上游走。

“大人。”唐韵脸颊一黑,这好歹是在她家府里的屋顶上面。这厮做事情真的可以不要脸到这个境地的么?

于是,她素手一翻紧紧抓住那作怪的大掌。用两只雪白柔荑将它们包在掌心缓缓摩挲,似乎有说不出的缱绻温柔。

“韵儿就是这个性子。安氏若非自己愿意,谁能用的动她?既然她一门心思的想要除掉我,我又怎么能容许她再活在世上?可就那么痛快让她死了,我又怎么能甘心?”

唐韵撅着嘴:“我那父王和哥哥对她的优待是她这辈子最骄傲的,所以临死之前叫她知道,她实际上在所有人心里并不是那么重要,该是很痛的吧。”

乐正容休一声低笑,从她手中抽出手来,在她鼻尖上一点:“这恶毒的性子真是越发的叫本尊喜欢。本尊很想知道若是有一日本尊对你不利,你可是也会想尽了法子来对付我?”

“大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完全不需要有这种顾虑。”唐韵面颊上带着笑,温良无害。晶莹的一双眼眸小鹿一般盯着面前俊美无双的男子。

乐正容休眸光一闪:“哦?”

“韵儿虽然有仇必报,却也绝对有自知之明。所以非常清楚什么人惹得起,什么人根本惹不起。螳臂当车这种事情韵儿才不会去做。就如今日,我只对安氏出手。”

唐韵低头,清眸渐渐幽冷。

林侧妃和萧芷溪她当然也很想弄死了算了,可惜如今绝对不是好时机。萧景堂一天是萧王府世子,这两个就不是能随随便便不明不白被弄死的人。

“小东西这么说是在告诉本尊,等你有了足够实力那一日就会毫不犹豫对本尊动手了么?”

头皮猛然间一阵钝痛,唐韵呲了呲牙。这才发现身边男人的脸色异常难看,酒色一双瞳仁中幽深的看不到底。

那个神情,似乎分分钟都能吃人。

唐韵打了哆嗦,眼眸中立刻荡出丝氤氲水汽。粉润的唇瓣微微撅着,向他抛了个委屈的眼神:“大人。”

少女的声音低柔婉转,软的能滴出水来:“您轻着点,韵儿被您扯疼了。”

她乖顺的将头颅贴在乐正容休的劲窝上,纤长的手指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慢悠悠画着圈。

乐正容休低着头,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乖觉的猫儿一般的美人,唇畔终于渐渐扯出一丝笑容。

“本尊便给你个机会。若这天下还能有人伤得了我,我希望那人是你。”

唐韵一愣,画圈的手指便顿住了,连那一脸乖觉讨好的笑都给僵在了脸上。

老变态希望自己杀了他?

这世界是疯了么?一定是她画圈的方式不对,所以出现了幻觉!

“你是本尊亲手调教出来的。”乐正容休将她的小身子朝着自己怀里拉近了几分:“若是有一日你真有本事杀了本尊,也只能说明本尊眼光独到调教有方。”

唐韵:“……”您果真是个变态!这世上有人被杀了还能这么高兴?

所以,这人说的一定不是心里话。单等着看她卸下心防再说出什么不要命的话来,他便可以一起来算总账了。

事情一定就是这样,她才不会上当。

“大人您可真会说笑。”唐韵巧笑嫣然:“您可是韵儿最得力的靠山,您若倒了,韵儿分分钟就能叫人扔进河里喂鱼去。韵儿是您最忠实的手下,韵儿衷心祝福您长命百岁寿与天齐。”

乐正容休眯着眼:“本尊暂且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唐韵瞪着眼,不敢将面前男人半丝表情变化看漏了。生怕错过了什么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这老变态,再叫他给做成了什么美人鼓啊美人图什么的。

“不早了。”乐正容休突然低下了头,红润的唇瓣在她耳垂上缓缓擦过:“本尊今日为你劳心劳力,你很该也为本尊劳心劳力才是。”

“额?”唐韵一愣,直觉中这人说的话似乎大有深意。

“走,回去睡觉。”

“什么?”轻飘飘两个字直接被夜风给吹的散了,唐韵的脸色直接黑了下来。

死妖孽,大变态!

有这么直接夹着大姑娘说回去睡觉就回去睡觉的么?人家还小的很,人家脸皮很薄的好么?

乐正容休的速度仍旧快的惊人,唐韵觉得自己不过才眨了眨眼,便已经回到了国师府里。

而且,那人的方向根本不是原先安排给她的那个房间而是……院子里的主卧室?

“等……等一下。”唐韵使劲挣了挣身子,她是要靠稳了乐正容休这颗好用的大树。可是,从来没想过要让大树给吃了好么?

那样的话,她亏的也太大了!

“等什么?”乐正容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马上就能吃了怀里的小狐狸,所以今日脾气好的过分。

“那个。”唐韵红着脸:“韵儿还……小。”

她才刚及笄,根本还是个未成年少女。您老人家下的去口么?

“无妨,本尊不小了。”

唐韵:“……”做人可以这么无耻?

“韵儿与太子殿下定了婚盟。”

太子什么的虽然是她最厌烦的东西,但是若能吓跑了老变态她可以不嫌弃的拿来用一用。

“这个?”乐正容休脚下步子顿了顿。

唐韵心中一喜,即便老变态胆子再大,君臣之别总还是要遵守的。

“你不是不愿与宗政钥大婚么,不如本尊来帮帮你。他要是知道你被本尊睡了,你们的婚约自然就不作数了。”

“……”唐韵表示对那人的节操已经彻底无语了,什么叫被他睡了?

您好歹是个承载天运的国师,又长着一张优雅完美的面孔。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真的就不觉得羞愧么?

“既然小东西也不反对,那咱们便快些开始吧。”

“大人您是不是忘了些重要的东西?”唐韵搜肠刮肚的开始找理由:“比如说……奏折?”

她眼睛一亮,从宫里回来的时候皇上吩咐了叫乐正容休将奏折批阅完成。今夜却一直在萧王府折腾了,如今眼看着便到了二更,三更之前奏折便要送回御书房去。所以……

乐正容休抿着唇,盯着怀里小狐狸的眼睛一点一点明亮起来,渐渐耀眼过了天上星辰。这才沉吟了一声缓缓开口。

“木魂,奏折批好了么?”

院子里似乎有微风一拂,一青色衣衫的男子骤然出现在暗影里:“回主子,一刻钟前已经交给万公公了。”

“退下吧。”

唐韵只觉得整个人好似被冷水从头浇到了脚,奏折是什么东西?那是随便什么人能看的?

老变态起先说叫她批阅,她原本以为不过是句玩笑。那人怎样也会自己赶回来将奏折批阅完成。

哪里想到,他真不是开玩笑!竟随便叫自己手下人给批了?

“小东西不必担忧。”乐正容休似看出了她的心思,柔声说道:“天下文字但凡入了木魂的眼,便没有他写不来的。足可乱真。”

唐韵眨了眨眼,难怪老变态又要忙着炼药,又要批阅奏折。居然还有工夫弄了一院子的美人来采阴补阳,如今还瞄上了她。

原来,是有这么一个居家旅行必备的枪手。

话说,老变态手下人还有什么事是不会的么?

“你如此担忧本尊安危本尊心甚喜。”乐正容休低头,一口将她白玉般的耳垂含在了口中:“今夜本尊定不会叫你失望。”

唐韵:“……”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在替你担忧了?

“等一下。”唐韵几乎要急的哭了:“大人您如此繁忙,一定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您好好想想,定然能想出来。”

这种时候求菩萨保佑有用么?您快保佑叫老变态赶紧有事情做吧。

“主子!”

院子里骤然多了条身影,唐韵眼睛瞬间亮了。

“金魂,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滚!”

阴沉的声音带着毫不犹豫的怒气,迎头盖脸朝着金魂压了过去。眼看着金魂身子颤了颤重重跪了下去。

“青染说,要见见主子。”

“滚!”

正文 040 魂部

乐正容休眯着眼,唐韵却还是毫不费力从那人身上感受到了杀气。尤其是那一双酒色瞳眸,如今看起来竟是比鲜血还要叫人心惊。

唐韵只觉得整只胳膊都疼的要掉了一般,竟是乐正容休手中突然加重了力道。修长如玉的手指几乎要嵌入到她的臂膀中。

她咬了咬牙却是始终不肯出声,老变态这个样子定然是动了怒。这种时候他要做什么便叫他做去,出声音阻止那根本就是作死。

“青染说,要见见主子。”

金魂仍旧跪在地上,却仍旧在重复着与方才同样的言语。

唐韵看着乐正容休眼中的风暴一点点加深,终于暗暗叹了口气。

“青染什么时候回了国师府?”

金魂与她也算是有些交情,曾经也算是对她有恩。那人一向固执不知变通,只怕若是自己不做点什么,这人今日就得死在这里了。

方才乐正容休的声音中夹杂了内力,金魂该是已经受了伤。

“大人。”唐韵屈指,将乐正容休垂落在胸前的发丝卷起来一小撮,不住缠绕把玩:“您不是一早便将青染送给韵儿了么?怎的送出去的东西说要就要回去了,连个招呼也不打?”

“那个女人做了什么你当真不知?”

唐韵抿了抿唇:“即便她真的做了什么,也该由我自己处置。”

乐正容休低着头,两双眸子撞在一起,却是谁都没有退缩半分:“你确定?”

唐韵毫不犹豫点头:“是。”

乐正容休骤然间松开了手,一把将怀中女子推了出去。绝艳无双的面孔上虽然仍旧带着笑,却叫人觉得异常阴冷。

唐韵身子一颤方才站稳了,刚刚在那人披风中待的时间太久,骤然离开了只觉得有些微的冷意。

“既然你想去,便如你所愿。”

乐正容休一甩手,唐韵便看到那艳紫色的妖娆身影走远了。她吐了吐舌头,飞快跟了上去。

老变态明显的是不高兴了,回头还得想个法子赶紧将他的毛捋顺了才行。适当的时候,占便宜就叫他沾点便宜吧,只要不是被吃了就好。

那人后院里美人无数,又哪里会真的对她一个青涩的不得了的小丫头感兴趣?不过是逗弄着好玩。

她偷偷朝着金魂抛了个眼神,为了救你,老娘可是牺牲大了。你可一定要记得老娘的大恩!

直到院子里再没了半个人影,金魂却仍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动都没有动弹。

“哎。”耳边响起儒雅舒缓的男子声音:“你这性子可也该改一改了。”

金魂抬头,面前是个穿着青木衣衫的男子。月光为衬,那人一身丝绸的直缀,头发用只白玉的簪子别着,手中握着一把翠竹为柄的纸扇。俨然一个满腹经纶的浊世公子,正是木魂。

“你该知道,主子从不喜欢被人忤逆。”

“可是……”金魂皱了皱眉:“青染她…….”

“你性子这般耿直有谁不知?”木魂淡淡说道:“她这般利用你,你当真不知?”

金魂抿了抿唇并未出声。

“那人已忘记了自己身份,被主子处置是咎由自取。至于你……”木魂如水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既然她与你并不合适,便放下吧。我不希望有一日躺在刑堂里的是自己的兄弟。”

金魂低头,眸中却带着淡淡迷茫。

放下?他是放不下么?如他这般随时准备着替主子去死的人,还能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

乐正容休行走的姿态非常优雅,似乎迈的步子并不大。唐韵却紧赶慢赶怎么都追不上,她却不敢出声叫那人慢一些。

只能将还没有运用纯熟的内力给催动了出来,脚下的速度便也快了几分。

国师府景致非常好,处处都弥漫着海棠花的香气。而且越往院子深处去,海棠花便种的越多,香味也越发的浓烈。

乐正容休拐过了几个院子,人却在一处假山处停了下来,居高临下淡淡看着她:“走吧。”

说罢,便直直朝着假山撞了过去。唐韵眼睁睁看着乐正容休的身子穿过假山一下子便不见了,清眸不过眨了一眨,便也毫不犹豫朝着假山撞了过去。

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乐正容休正眯着眼等她。见她进来,便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唐韵勾了勾唇角,方才那假山果然是个阵法。实际上那里该是什么都没有,不明,真相的人到了这里,自然会毫不犹豫扭头走了。

哪里想到,这里会内有乾坤?

假山屏障后是一处极大的院落,乐正容休方才一出现。便从四面八方闪出数条玄色身影,每人袍角上都拿金色丝线绣着大片怒放的彼岸花。

彼岸花,地狱之花。

原本该是如那人一般艳红如血的色泽,张狂的吞噬一切。却叫他们给弄成了金色,亮的抢眼,却叫人莫名的觉得毛骨悚然。

“主子!”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响亮,简单直接。

乐正容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方才还满满一院子的人瞬间不见了踪影。

唐韵抿着唇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些人,该就是乐正容休手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魂部,地狱鬼花出,万里血成河!

“主子。”院子里其中一间屋门被从里面推开了,火魂仪态万千的走了出来。面对乐正容休,那一双魅眸中却并没有如往昔一般带着媚色。只有一片自骨子里往外透着的恭敬。

“还活着么?”乐正容休皱了皱眉,眼眸中很是嫌弃。并没有有提起青染的名字,似乎觉得那人的名字会脏了他的嘴。

“是。”火魂仍旧弓着身子并没有动弹。

乐正容休阴沉的声音淡淡说道:“带她进去。”

“小姐请。”火魂立刻朝着唐韵行了个礼,恭顺的做出个请的姿势。

唐韵也不推辞,跟着火魂进了屋。

房间里面很是空旷,墙壁上挂着玲琅满目的各色刑具。却与天下间所有牢房的刑具都不相同,这里墙壁上的刑具皆是极干净的,上面连半丝血迹也无。

墙角临着窗户摆了张桌子,青染正坐在西边的凳子上。

此时,她手中正端着一盏茶,一双眼眸却直接略过唐韵直直看向了她的身后。之后,瞬间亮了。

这个场景叫唐韵心中一动,唇角边带出了几分兴味。瞧这意思,这美艳的婢女该是对乐正容休非常有意思的吧。

瞧那小眼神,简直恨不能长到老变态身上去。话说霸道主子俏丫鬟什么的,妥妥的绝配啊!

“火魂,你的本事叫本尊很失望。”男人的音色极美,却阴沉的刺骨。唐韵离得这么远,都能毫不费力感受到那人身上陡然爆发出来的阴冷气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主子可是冤枉属下了。”火魂飞快说道:“不是属下不用心,是她生命力太顽强。”

这话听得唐韵打了个哆嗦,她绝对相信火魂说的话半点不掺假。她便如老变态一般,满脑子都是叫人恶心的恶趣味。

要折磨人,却还要折磨得巧妙,最主要是一定得好看。

所以,如今青染虽然看起来一切完好,只怕内里早已经不知伤成了什么样子了。

“主子。”青染突然开口,声音虽然微弱却一如既往的端方温雅。

乐正容休却好似根本未曾听到,颀长的身躯方才跨过门槛便站住了。只斜倚在门框之上,阴沉绝艳的双眸却并没有去瞧房间里任何一个人。

青染的眼睛渐渐黯淡了下去,咬了咬唇再度说道:“青染未能完成主子的任务,理应受到责罚。”

乐正容休皱了皱眉,终于将一丝冷冽的眼风朝着她扫了一扫:“你的主子是本尊么?”

眼看着青染面颊上的痴迷一顿,眼看着那温雅端方的笑容便要一丝丝皲裂。

“主子,您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青染嘴唇一哆嗦,脸上神色很是哀痛:“青染于寻常侍婢并不相同。”

乐正容休不在意的说道:“已然卖给了别人,自然不同。”

这话说完,眼看着青染脸颊上最后一丝血色也退了个干干净净。

唐韵勾着唇角,只觉得眼前这一出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戏码真是太有意思了。就差一把瓜子,今夜也算是圆满了。

“崩。”一声脆响,唐韵疼的一呲牙。也不知那老变态什么时候到了她跟前,毫无征兆便在她额头上弹了个爆栗。

一抬头正看见那人一双眼眸深沉如两汪漩涡,能叫人直接给淹死在里面。

“小东西,这人已然送给了你,本尊可是再也不会要了,如今你还要么?”

唐韵刚想说话,却见对面男人眸光骤然一沉,阴沉的眸子当中媚色尽去,只余下一片毫不掩饰的杀气。

于是,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脸颊上立刻浮现出一丝讨好的笑容:“大人都不打算要的人,韵儿哪里还敢用呢?”

“恩。”乐正容休淡淡哼了一声,显然对于她的知情拾趣很是满意:“那便杀了吧。”

“主子。”青染瞳孔一缩,飞快说道:“青染对您忠心耿耿,您如今说舍弃便舍弃了么?”

“我说小丫头。”火魂可没有忽略乐正容休明艳笑容下那一丝阴霾,所以,这人今天绝对是不能留的了。

“你到了如今还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一定要死么?”

红衣妖娆的美人巧笑嫣然:“将你送到小姐身边,自此后若非主子召回,你便只能一心一意伺候小姐。可你是怎么做的?小姐在桂园里遇险的时候,你竟然置身事外作壁上观。这等不忠之人,留着有何用?”

青染瞳仁扫过唐韵,显然半点不服气:“在萧王府里青染只是个普通的婢子,那时桂园的大门已然上了锁,青染若是贸然跟着进去,岂不是会暴漏了身份?”

“呵呵。”火魂似乎觉得青染说的话是个天大的笑话,整个人笑的花枝乱颤:“主子是怕被暴漏身份的人?”

正文 041 变态的惩罚

唐韵漠然,火魂这话说的极有道理。

乐正容休那嚣张狂放的性子,往各处安插的钉子绝对不会少。

他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人会不会暴漏,便如那日青染和火魂出现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换。

那简直就是在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老子就是往你们萧王府埋钉子了,怎么着?

“青染。”乐正容休淡淡说道:“你以为你在想些什么,真的能瞒过本尊么?”

青染身子一僵,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火魂看她一眼,神情越发的不屑。

主子这辈子最厌恶的便是有人对着他露出痴迷的神情,一旦犯规,下场便只有一个死。

即便是后院里养着的那些个夫人,若是有人真的对他动了情,他也从不手软。

在乐正容休的信条当中,感情是会让人变的软弱的没用东西。青染是他近身侍婢,便真以为自己与其他人不同了么?

她就没有想过,主子若真对她有什么不同。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将她送去给了别人?

乐正容休将唐韵一把揽在了怀里,低头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你可是还要看下去?”

“那是自然。”唐韵脸色一变,老变态又在占她便宜,可她这会却不能动弹。所以那人越发变本加厉起来。

“韵儿对火魂统领的手段很是好奇,不知今日能否开开眼界?”

火魂笑容满面,整个人都亮了:“那是自然。”她这辈子最喜欢研究怎么折磨人,对于跟她有相同爱好的人自然非常的欢迎。

乐正容休微微点了点头:“既然她想看,你便叫她看吧。”

“是。”火魂朝着两人拱了拱手,这才看向青染:“茶也喝的差不多了,咱们继续吧。”

眼看着青染身子一抖,火魂速度却是极快,手指微微一弹,青染便动也不能动了。

火魂雪白如玉的一双手指在青染身上缓缓扫过,尖利的指甲猛然向下一划,青染细腻的肌肤上便给割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殷红的血珠一下子渗了出来。

唐韵眼看着火魂从一旁的架子上摸出了个深色的盒子打开,拿银针挑了样东西出来。

只看见针尖上一片凝碧,火魂毫不犹豫将那碧绿的东西放在青染伤口上,那一点小小的绿色骤然间便不见了。

青染虽然不能动,脸上的神色却还是可以变化的。只要你有眼睛,谁能看不出她此刻脸颊上的恐惧?

唐韵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害怕的时候居然能成了那个样子,那是一种恨不能马上死了却又求死不能的绝望。

“那可是蛊虫?”于是,她便对那绿色的东西生出了几分好奇。

火魂将盒子再度扣好,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小姐好眼力。”

这人果然与寻常女子不同,蛊虫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但凡有些见识的都知道。

但,一般人见到了蛊虫,莫说是这么一个小女子,即便是成年的男子只怕也得吓的屁滚尿流。

可是她却满面含笑,俨然一副极有兴趣的模样。

难怪主子对她渐渐与其他夫人不同了起来,连她都觉得这丫头真是有趣的紧。但愿主子对她的兴趣能保持的长久一些。

“这个是红颜醉。”火魂伸手解开青染的穴道,青染却没有再做任何挣扎,整个人瘫软的如同面条一般倒在地上,神情似乎已然呆了。

火魂妩媚的声音继续说道:“功效么,就是可以帮助宿主去除身上所有的暗疾,把人体修复到最完美的状态。尤其是那一张容颜,自此后再不会有半分瑕疵。只是么……”

唐韵勾了勾唇角,果然如此!

老变态手下这些个变态军团,怎么会随随便便给人那么好的东西?只是之后才是重点吧!

“只是那种巅峰的状态只能维持半年,半年后会迅速衰老。人若是老了,哎……”

火魂没有再说下去,只幽幽叹了口气,妖娆的面庞上很是痛苦。唐韵却知道,那人实际上一点都不痛苦。

人老了能怎么样?那就是死呗。

“那些被蛊虫修复到巅峰状态的肌体,在效用结束之后,是不是会反弹回去?”

“反弹?”火魂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迷茫,却是极快的一闪而逝:“这词可真是太妙了,就是会反弹。原先有什么毛病都会无限放大。那时候,你会恨不能自己根本没有生在这个世界上。”

唐韵点点头,什么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即便是小灾小难若是被无限放大了,也足够叫人痛不欲生。何况女子每月都会来的月事?

想想那种日日都流血不止的样子,果然还是期待自己从来没有活着才是幸福的。

难怪青染见到红颜醉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就不怕宿主受不了,直接自杀了完事?”

“哦呵呵呵呵。”火魂娇笑着说道:“红颜醉最妙的地方就是这个,小姐可是忘记了它能自动修复身体的么?是以,任何伤口都会瞬间愈合。即便是毒药也能给分分钟化解了。单等着半年之后再慢慢的还回来。所以……”

所以,明知道死不了,傻了才会选择在那种时候自尽。

唐韵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朝着乐正容休靠近了几分,整个人越发的乖顺。

这个样子显然叫老变态很是受用,于是一双手越发放肆了起来。

唐韵咬牙发誓,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一定不能跟老变态翻脸,摸一下就给摸一下吧,又不少块肉,总比死不了活不成的强。

“这半年可得想个好去处。”唐韵一便把玩着乐正容休的头发,一边咬着嘴唇,清眸中满是思量。

乐正容休低低一笑,在她挺翘的娇臀上轻轻一拍:“本尊自然不会叫你失望。”

他抬起头,朝着火魂低声说道:“你带着她去找木魂,告诉木魂那差事有人可以办了。”

火魂道一声是,一把将青染给提了起来,飞快退出了房间。

唐韵朝着她背影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说到:“我终于知道你府里为什么种了那么多的海棠花。”

“哦?”乐正容休眸光一闪,似乎颇有兴味:“为什么?”

“你这院子里日日都对人用刑,又是剥皮又是抽筋的。却没有半丝的血腥味,所以,海棠花实际上是用来遮盖血腥味的吧。”

要不然,为什么越往这里来海棠种的越多?国师大人独爱海棠?只怕所有人都误会了!

“只猜对了一点。”乐正容休微微笑道:“你可知那些死在本尊府里人的尸首都去了哪里?”

唐韵只觉得一阵恶寒,下面的话可以完全不用听了。

世间传闻乐正容休残暴嗜血,杀人如麻。以残忍手段虐杀政见不合的同僚。于是百官不断弹劾,却苦无证据根本无法撼动他的地位分毫。

原因便是,从未有人在国师府中或是任何地方发现那些传说中失踪的人。原来,那些人竟是成了海棠花的花肥了么?

“小东西可是觉得本尊非常令人恐惧?”

乐正容休低头,口中温柔的气息轻轻喷吐在唐韵耳侧,瞬间烫红了美人一张如花粉面。

“怎么会?”唐韵抬眸,脸上笑容温良无害:“不过是些蠢钝不堪的俗人,大人给了他们个化作春泥更护花的机会。这样风雅高贵的使命,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哦?”乐正容休目光一顿,伸手挑起唐韵下颚,酒瞳中一片光华潋滟:“化作春泥更护花?这说法着实有趣。本尊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唐韵呵呵傻笑:“能得大人赏识,是韵儿的福分。”

话音刚落,便觉得脚下一轻,整个人都被乐正容休给抱了起来。

唐韵吓得一声惊呼:“大人,这是要带韵儿去哪?”

“长夜漫漫,既然韵儿无心睡眠,不如与本尊做些别的事情?”

唐韵立刻打了个哈欠:“谁说韵儿无心睡眠?折腾了这么一日,韵儿早就累的狠了。”

乐正容休认真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们便一起歇息了吧。”

唐韵给狠狠噎了一下,觉得自己不过眨了眨眼,却已经叫老变态给扔在了床榻上。

下一刻,那人手指在自己腰间一抹,艳紫色的袍子便滑落在了地上。

“大人。”唐韵迅速爬了起来,一把扯过床上的被褥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这是您的房间,韵儿身份低微,实在不配……”

“嘘。”乐正容休栖身向前,如玉长指竖起将唐韵嘴唇给封住。酒瞳中一片缱绻温柔:“本尊今日也困乏的很,只管陪本尊躺着便是。”

说着话,那人一翻身便躺在了她的身侧,长臂一展将她的小身子给紧紧揽在了怀里。

唐韵吓的手脚僵硬,半丝不敢动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激发了男人某些不该出现的欲望。便任由他扯掉了裹着自己的被子,将自己跟他贴的严严实实半丝缝隙也无。

“真乖。”乐正容休满意的点了点头,头颅便靠在她劲窝里舒服的叹了口气:“时辰不早了,睡吧。”

唐韵欲哭无泪,睡?她倒是想睡来着,身边躺着这么一头狼,她睡得找么?

乐正容休却是说到做到,果然没有再对她做什么。功夫不大,唐韵便听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侧头看去,老变态竟真的睡着了。

她却仍旧动也不敢动,脑子里飞快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过了几遍。试图找出老变态一定要让她住在国师府中的原因,可惜,却是毫无头绪。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便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正文 042 下次绝对不敢起晚

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经是一片大好阳光。乐正容休果然已经不在身边,唐韵伸了个懒腰躺着半晌没有动弹。

不可否认老变态非常会享受,生活质量比她今生见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

他的床榻选的是上好的黑水沉香,上等的香木并不如世人想象中一般香气浓郁。而是时不时散发着一种似有似无的淡然香味,闻起来通体舒泰,似乎连一身的疲惫都给忘了。

床上的被褥用的都是上等的婴儿锦,据说这种丝线原本就非常难得,又是由婴儿手指抽拨而出,是以异常的滑,嫩而珍贵。

只怕在皇宫里面,这样的锦缎也绝对不超过五指之数。老变态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便用来做了自己被褥?

此情此景,还能有谁会怀疑,他乐正容休实际上才是这北齐真正的帝王?

恰在此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唐韵撇了撇嘴,敲门的人是没有吃饭么?这种力道若不是她此刻非常清醒,哪里听得到?

“进来吧。”

“小姐,您可算醒了。”屋门方才打开,唐韵便听到女子极其哀怨的一道声线。

下一刻,秋晚便飞快冲了进来,一把将唐韵按在了床上。那一双眼睛却肿的桃子一般。

唐韵吓了一跳,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寒光:“秋晚,昨天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小丫头这个样子,那分明是吃了大亏啊!

老变态手下都是些血气方刚的男人,秋晚的小摸样也不差。莫非……

她拳头紧紧一攥,若是如此,那些人便定然不可以饶恕。即便会因此与老变态起些冲突也在所不惜!

“小姐您想到哪里去了?”秋晚小脸一红:“奴婢是在为您担忧。”

“我有什么可担忧的?”唐韵看她一眼:“我看起来像过的不好么?”

秋晚的眼睛飞快朝着床榻上扫去,一张小脸越发的艳红似火:“这里可是国师大人的卧房。”

小丫头咬了咬唇,竖起两根手指:“这已经是……第二回了。”

唐韵的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瞬间明白过来,秋晚只怕是误会她跟乐正容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了。

看她那个窘迫羞涩又紧张的样子,唐韵心中升出一丝兴味,忍不住便想要逗弄她一番。

“不好么?”

“自然是不好的。”秋晚紧紧攥了攥手中的帕子:“小姐您如今还背着跟太子的婚约,这事若是叫外人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说着话她显然是急的狠了,眸光中便带出点点泪光:“上次郊外遇袭,小姐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秋晚实在不愿再看小姐陷入险境。”

“知道了又如何?”唐韵淡淡说道:“宗政钥原本就不想娶我,不正好有个由头退婚?”

“这是退婚那么简单的事情么?”秋晚咬牙,对自家主子这无所谓的态度觉得很是恼火:“抗旨不尊哪个不得用命来偿?”

“抗旨这种事情若是平日里的确是要头疼,可若是因为国师大人么……倒还真是不必担忧。”

唐韵唇角勾了勾:“你没听过新年除夕夜的时候,最得宠的五皇子赞了他一句色如春晓,便叫他直接给割了舌头泡成了酒。咱们的皇上不但没有责罚,反倒称赞他不畏权贵,一身傲骨。”

唐韵眸中精光一闪,完全无视了秋晚眼中的震惊。有些事情在她脑中却突然清晰了起来。

乐正容休如此明目张胆的将她弄进府里来原本就没有避讳任何人,宗政钥早晚会知道。所以,她的名节早已经荡然无存了。

虽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如此明目张胆的抗旨,他既然敢做便一定也想好了法子应对。

所以,她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愣着做什么?”唐韵看一眼仍旧被老变态的嚣张传闻深深震惊着的秋晚淡淡说道:“我该起床了。”

“哦哦。”秋晚如梦方醒,飞快转身将丝巾放进温热的水中透湿了又拧的半干不干,躬身递给了唐韵。

唐韵已经自己穿好了衣裳,接过丝巾仔细擦了手脸方才问道:“你今天怎么一直呆呆的?”

秋晚咬了咬唇,似乎突然下了很大决心:“奴婢认为若是国师大人对小姐是真心的,倒是比太子殿下更加值得依靠。但小姐一定要抓牢了他,定然不能叫他后院那些女人给比下去了。”

“咳咳。”唐韵只觉得一口气给憋闷在了胸口,激的好悬没一口气闭过去。是以,忍不住狠狠咳嗽了起来。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一定是起床的方式不对,所以方才才听到了那么恐怖的事情。

乐正容休值得依靠?

“奴婢的话小姐一定要上心,等回府以后,小姐定然要将苏妈妈给小姐那些个女子奇术好好看看。”

唐韵瞪着眼:“秋晚,你知道你所说的女子奇术是一本什么书么?”

秋晚想了想认真的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但既然是苏妈妈给的东西,定然不会错。”

“你来。”唐韵朝着秋晚勾了勾手指,等着她凑到自己面前方才低声飞快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眼看着秋晚一张小脸迅速爆红,如同煮熟的虾一般,一点子火星便能给点燃了。

唐韵哈哈大笑,显然对小丫头如今的反应觉得非常有趣。

“那……那种东西小姐还是等大婚之后再看吧。”

所谓女子奇术,说白了便是一种房中术。那是深宅大院中调教女子如何取悦男人的一种手段。

她虽然也方才及笄,到底是来自异世的一抹幽魂,思想上并不如北齐女子一般拘谨。是以说起那东西来并不觉得如何。

但秋晚则完全不同,听到那种东西简直便如同见了洪水猛兽。

“你过来的时候可曾去看过秋彩?她怎么样了?”

若是再不转移话题,估计小丫头能羞窘的直接死了。真是死了就不好了。

“火魂姐姐对秋彩可上心了。”一提起这个秋晚的眼睛一亮:“昨夜她不但亲手给秋彩疗伤,还吩咐了妥帖的人伺候了秋彩一整夜。奴婢临来是去看了一眼,秋彩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火魂姐姐说,迟些时候该就是能醒过来了。”

唐韵点了点头,她对老变态手下人的能力半点不怀疑。所以,秋彩该是没有问题了。

“小姐醒了么?”院子里传来儒雅低柔的男子声音,唐韵眯了眯眼,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在下木魂,乃是爷院子里的管事。小姐若是醒了,是否要开始传膳?”

唐韵朝着秋晚点了点头,小丫头立刻打开了房门。院子里那一抹木青色的颀长身影便漏了出来,仍旧是如昨夜一般的书生打扮。

唐韵打量了他一眼,这人的气度风华怎么看都是个满腹诗书的读书人,若说是金榜题名的状元郎到还有几分相似。

这样的人,竟也是乐正容休那种老变态养的出的?

如今,五魂卫统领她也算是见了不少,各个都不相同。却也只有木魂看起来最叫人舒服,似乎与谁都没有距离感。

“属下见过小姐。”木魂极有礼貌,看着唐韵在打量自己,立刻朝着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不知小姐可是要去花厅里用膳?”

“你家大人呢?”

“主子去了丹房,叫属下转告小姐等您用过了膳,便到丹房去找他。”

唐韵点了点头:“那便在这里随便吃点吧。”

乐正容休的院子很大,从卧房到花厅至少要走上一刻钟。既然那人留了话下来,还是快着点好。

木魂点了点头退了出去,功夫不大便看见个样貌清秀的丫鬟端着个托盘进来。

唐韵便坐在桌边等着,可是……

丫鬟来了一个,一个……又一个。满院子络绎不绝的各色美人,将整张桌子都摆满了各色玲琅满目的吃食。

眼看着桌子已然摆不下了,院子里的人影却半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秋晚已然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唐韵嘴角抽了抽:“可以了。”

“不可以。”木魂朝着她点了点头:“我们主子一向仔细,早吃好,中吃饱晚吃少,一餐都不能马虎。是以早膳讲究量少而精,通常四菜一汤加上些面点即可。午膳却是要冷荤热素搭配好了,一百零八道一道不可少。至于晚膳,则胜在精致。”

唐韵一头黑线:“我吃的貌似是早膳吧。”

说好的量少而精呢?你不要欺负我读书少好么?

木魂却款款一笑:“如今午时已然过了,这是午膳时间。”

唐韵:“……”所以是自作孽不可活么?

老变态绝壁就是用这个法子来叫她长记性,下次打死也绝对不敢再晚起!

木魂摆了摆手,丫鬟们将银质的碗筷递给唐韵。秋晚原本打算上前伺候,却发现根本没有自己插手的地方。

国师府上的丫鬟们做事仔细又认真,分工极其明确。有布菜的,有盛饭的,有换骨碟的,连擦嘴都不用自己动手。

只要是唐韵眼睛扫过的菜色,定然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骨碟当中。

秋晚彻底惊呆了,眼中渐渐出现一抹愧色。同样是丫鬟,她跟人家一比,伺候人的功夫可真是差的太远!

唐韵却生不出半丝享受的心思,她觉得自己就是养鸭场里被人按着头死命往嘴里塞饭的板鸭。

“可,可以了。”唐韵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狠狠咽下最后一口汤立刻开口:“再吃下去你们主子该等急了。”

这话说完,木魂终于勾了勾唇角:“小姐可是吃饱了?”

唐韵认真点头:“一定吃饱了。”

“那便请吧。”

唐韵咬牙发誓,这辈子再睡懒觉她就是猪!

木魂挥了挥手,丫鬟们飞快撤掉了碗碟,那手脚的利落干净叫秋晚再度汗颜。

唐韵擦了擦嘴站起了身:“丹房在哪里?”

“请小姐随我来。”

木魂摇着手中扇子缓缓在前面走着,唐韵便也不紧不慢在后面跟着。

“请。”等到木魂停下来的时候,唐韵整个人都呆了。

正文 043怎么会这样?

“这是丹房?”

木魂点头:“正是。”

唐韵:“……”丹房什么的,不该是一间“房”么?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

那是个占地极广的林子,林子里种满了海棠,比国师府任何地方都要多。微风吹来,漫天花雨如梦似幻。

林子正中是一方温泉池,此刻阳光正好,水温正好。袅袅的烟气朦胧如美人随手披上的轻纱,给灿金的阳光镀上了温润的一抹暖色。

一眼望过去,简直要疑心是到了瑶池仙境。

唐韵揉了揉眼睛,不要以为她读书少就可以骗她,这种地方哪里像丹房?

说好的药炉呢?说好的药草呢?最起码……炭火什么的总该有吧!

“小姐请。”木魂朝着她行了个礼:“主子在最前头等你。”

木魂说罢,身子不过微微一动便消失在缭绕的烟雾间。

唐韵只能硬着头皮踏进了树林。温泉池水的烟气越聚越多,俨然已经成了如有实质的白雾。

她眯着眼睛也顶多能瞧见自己身边五步之内的景致,所以每一步都极是小心。

却也方才走出了不到十步,脑后突然有冷风袭来。唐韵眯了眯眼,五指成钩,将内力灌注在指尖反手朝着身后撩去。

轰一声闷响,玉指深深抓进一颗树干中。细碎的木屑四下里翻飞,却哪里有身后偷袭之人?

唐韵眯着眼,飞快收回了手,全身肌肉紧绷,满是戒备。清眸一沉,骤然间抬脚,脚背绷的直直的,毫不犹豫朝着左前方五十度的方向踹了过去。

这一次倒是没有蹄空,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脚尖踢在了人的腿上。与她当初估算的位置半点不差。

可是……

“疼死老子了!”

唐韵吸了口气,眼泪好悬没有掉下来。只觉得那一脚如同踢在了磐石之上,石头到没怎么样,倒是她自己的脚险些给崴断了。

于是飞快的收脚,哪知道一撤却没能撤动。再一撤,那只脚便如凭空被定住了般,还是没能够撤动。

她咬了咬牙还没等有所应对,却骤然一股大力袭来,唐韵的身子被扯着毫无征兆朝着对方迎头撞了过去。

直到“咚”一声闷响,她终于叹了口气:“大人,您就不能怜香惜玉些么?”

鼻子里那种似花非花的清香不是乐正容休是谁?除了他又有谁能做出,攥着大姑娘玉足不松手这么不要脸的事?

头顶上传来低沉的男子轻笑:“小东西可是越来越心狠手辣了,跟本尊比起来真是半点不差。”

唐韵抿唇不语,她一早就猜出偷袭的人是乐正容休,但是下手却也的确是半点没有容情。哪里想到了那人手里,自己如今的实力仍旧完全不够看。

所以,乖巧才是硬道理!

这么想着,唐韵清丽的脸庞上便浮起一丝甜美微笑,朝着乐正容休靠近了几分。

“韵儿方才是吓的狠了,哪里知道偷袭的人是大人?若知道是大人,韵儿高兴都来不及哪里敢对大人您出手?”

乐正容休眯着眼,唇畔笑容意味不明。抬手捏了捏她光洁如玉的下颚:“明知道你这小狐狸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本尊听着却还是高兴的紧。”

唐韵呵呵傻笑,手指在乐正容休胸前划着圈,表示这话人家半点都听不懂。

乐正容休低头,将一张颜若玫瑰的红唇顺着她的脖颈缓缓擦了上去,最终,在她小巧的耳垂上用力咬了一口。

“嘶。”唐韵吸了口气,脸上是笑容便顿了顿。那种又麻又痒又疼的感觉真是……太令人不爽了。

“走,本尊带你看出好戏。”

乐正容休手腕一用力,几个起落便将唐韵给抱在了林中软榻上放下。颀长的身躯也随之压了上来,如玉长指一勾便解开了她腰间的丝绦,不由分说探了进去。

“大人。”唐韵身子一僵立刻抓住那人的手掌:“不是说请韵儿来看戏的么?”

她是来看戏的,不是来演戏给人看的好么?

乐正容休勾唇一笑,酒色瞳仁中漩涡一般幽深:“这般等不及?本尊便叫你开开眼。”

他宽大的衣袖微微一挥,眼看着眼前浓稠的白雾顷刻间变的稀薄透明。后面的情形便看的清清楚楚。

“怎……怎么会这样?”

唐韵瞪大了眼睛,表示眼前的情景太过令人震惊!

硕大的温泉池水中几个赤裸着上身的男子身边环绕着十多个身材妙曼的美人,美人身上只着了层薄纱,被池水打湿了以后基本上跟没穿也没什么分别。该看见,不该看见的都已然叫人看见了。

如今,美人们正娇笑着不断在男人们身边穿梭。间或会有美人被男人抓住,两具身躯便紧紧贴合在一起。温泉池水中便荡起阵阵涟漪。

唐韵脑后划过一丛黑线,即便她前世民风再开放,遍阅各种岛国爱情片。但如此近距离的和个老变态一起看这种现场版,还是觉得耳热心跳。

“好看么?”乐正容休将一张俊彦凑在她面前:“可想自己也来亲身体验一番?”

唐韵身子一僵:“完全不需要,韵儿这种姿色哪里能入得了大人的眼?”

乐正容休唇畔带着笑,一双酒瞳眨也不眨盯着怀中女子。唐韵给瞧的毛骨悚然,终于听到他低低笑了一声。

“小东西说的极是,你如今长的的确是丑了点,身段也差了一点。看的多了,着实令本尊倒胃口。”

这话说的可是真不好听,唐韵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但愿老变态能一直这么想才好。

“话说,这些都是什么人?”唐韵对那水中几个男子的身份还是非常好奇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几个人看起来似乎很有些面熟。在哪里见过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你这记性可也太差了些。”乐正容休微微松开了对唐韵的钳制,让她能够坐直了身子。

有几个同样穿着薄纱的妙曼美人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乐正容休凑在美人手边吃了颗剥的干干净净去了籽的葡萄。

唐韵等了半晌却没等到他的后半句,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焦急。

那人却骤然间向她压了过来,口中的葡萄便顺势送进了唐韵口中。

“想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么?”乐正容休舌尖在怀中小人粉润的唇角上微微一舔,对那带着葡萄香味的甜美汁液很是满意。

“那便仔细看看,这些人同你一般都是皇上本次金丹大成的功臣。你能将碧玉花取来,可没少了他们的功劳。”

唐韵心中一动,飞快侧目看去。

池水中的男子年龄都不大,薄雾掩映下的皮肤很是细腻。显然并不是寻常穷苦人家出身,加上对男女之事如此老道。说明出身该是都不低,也只有贵族人家的子弟才会在十来岁的时候,才会被家里人安排着早早就通晓了人事。

“那个是……陆逊?”

三个男子中,一个是户部尚书的幼子,还有两个却并不认识。

“你眼里就只有男人么?”乐正容休猛然间在她颈间咬了一口,这一口咬的很是重了几分。

唐韵疼的吸了口气,颈间的刺痛说明那里一定是破皮了。这人怎的突然就不高兴了?

池子里的莫非不止是那些男人有问题?于是,清眸在那些穿着妙曼轻纱的女子身上停留了几分。

“怎么是她们?”唐韵一愣,池水正中间玩的最欢畅那个不正是苏怡?陆逊正压的女子赫然正是武含双。

眸光飞快一扫,果然在池水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蓝云。

这些不正是当时与柳明萱一同上了无相山庄的人?

老变态这是……

“本尊是在给你报仇,可满意?”

唐韵撇了撇嘴,表示对他这话半个字都不肯信。老变态抓这些人来是为她报仇,她从此后宁愿跟着他一起姓。

“哈哈哈。”池水中男女的笑声越发的放肆,赫然愈发的狂放。动作也更加的放肆污浊起来。

“你可是给他们下了药?”

“恩。”乐正容休抿了口美人送上的酒水:“你要知道,送入宫里的金丹是要呈给皇上的。皇上吃的东西怎能没有人来试试药效?这些人能叫上仙选中来给皇上试药,是他们的福分。”

唐韵:“……”所以,什么所谓的金丹,根本就是强劲的……那种药吧!

“那个女人,能先弄上来么?”唐韵伸手朝着池水角落的蓝云指了指。

“小东西什么时候也成了如此善良的人?”

“咳咳。”唐韵一声低咳,她一直都是很善良的人好么:“她曾帮过我。”

“六扇门指挥使蓝大人可曾来了?”

乐正容休突然扬声问了一句,唐韵也没见着半个人影,却听到半空里有人语传来很是飘渺:“回主子,不曾。”

乐正容休咂了咂嘴,朝着唐韵抛去个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我也很为难的样子。

唐韵撇了撇嘴,老变态要是觉得什么事情为难,她唐字倒着写。

“蓝云那个人心思缜密,又善于隐忍。若是能够收服定然比毁了更有价值。”

“哦?”乐正容休手指缓缓在她脸颊上摩挲着,脸上的神色却是不辨喜怒。

“韵儿瞧出那一日在无相山庄外面,蓝云分明与柳明萱并不是一条心。那些人也并没有真心将她当做同伴,只要随便用些手段,便能将她给拉来为我们所用。”

乐正容休将她的头发扯过来放在鼻端深深一嗅:“是么?”

“大人之所以将这几人虏来,定然不仅仅是为了替韵儿报仇那般简单。”唐韵见老狐狸迟迟不肯接招,索性直接跟他挑明了。

“柳明萱选的那几人分别来自兵部,京兆尹,御史台,六扇门。而她本身则出身自定国公府。这些人看似全无关联,任谁看,都只能想成楚京内贵族子女之间的交好,却是谁能也没真的往深处想去。”

“你又能想到什么?”乐正容休从身边婢女的托盘中执起一樽酒,缓缓抿了一口。

正文 044 本尊是太傅

唐韵立刻说道:“如今北齐外家军最大的一支力量便掌握在定国公手中,看似荣宠无量的人,实际上他却根本不敢回京。”

唐韵唇畔勾起一丝冷笑:“正因如此,新年和皇上的生辰他都只是上表祝贺,自己根本就不曾露面。但是他该是知道,这样拖延的法子长久是不能奏效的。若是韵儿没有记错,数月后兵部就该换防了。”

乐正容休眸光一闪:“所以?”

“定国公早晚都要回京,而皇上却日渐老迈。若想要保证柳氏一族长盛不衰,他便必须要在下一代中选择一个最合适的人。世人都道太子殿下睿智无双酷肖先祖,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可在韵儿看来,她们的目标却未必是太子殿下呢。”

乐正容休眉峰一挑,身边伺候着的美人们便悄悄退了下去,他这才懒洋洋说道:“小东西凭什么这么想?”

“兵部侍郎陆家,御史台苏家,京兆尹崔家,还有蓝家看似全无关联,但实际上巧的很他们的恩师皆是出自云山书院。”

唐韵眼眸一眯:“是以,韵儿大胆猜测定国公选择的人实际上是他。”素白的手指从衣袖中探了出来,唐韵伸出了三根手指。

梁家不正是前云山书院的院首么?

是以,梁贤妃所出的三皇子便成了定国公看中的人。贤妃温雅,三皇子敦厚,这两人从来不醉心权势?

怕不是吧!

“六扇门虽然看起来并不起眼,却是人脉最广的所在。平日里接触的人是任何人都不可比拟的。是以,在关键时刻,他们发挥的作用才是最大的。若是蓝大人成了我们的人,不是将三皇子一脉的人都尽数掌握在我们手中了?”

乐正容休微微一笑:“你分析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唐韵眼眸一亮:“那么,就请大人将蓝云交给韵儿吧。韵儿定然能够想法子收服她。”

“可惜。”乐正容休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你猜错了。”

唐韵一愣:”什么?”她表示完全不能想象,她怎么可能会猜错?

乐正容休朝着池水中唐韵并不认得的一个男子指了指:“你可知那人是谁?”

唐韵老实的摇了摇头,莫说是他,连带着他身边那两个她也根本不认识。

乐正容休朝着正中间那人撇了撇嘴:“那人叫做常旭,他身边那两个则是相府最得力的幕僚。”

唐韵眸色一闪:“丞相府常家?”

“不然还有哪个常家有如此的殊荣能替皇上试药?”

唐韵半晌没有说话,为什么觉得能够被老变态选中给皇上试药,一点都不光荣?

丞相府常家,是宗政钥生母,当今皇后的母族。他们可是太子坚定不移的有力后援。

“主子,陆家来人了。”

唐韵正自神游,林子里骤然间再度响起如方才一般的飘渺声音。

乐正容休淡淡恩了一声:“东西若是带来了,便将陆家公子还给他们。”

那声音飞快应了声是便再没了半点动静。

唐韵眯了眯眼:“陆逊值多少钱?”

听这意思,俨然是要各家拿东西来赎人的意思。能叫老变态看上的东西该是……很让人肉疼的吧。

乐正容休唇角一勾:“也没什么,陆成华那老货畏首畏尾胆子小的很。定国公想要一手托两家,他这般没有立场着实不好。本尊不过是想帮着他们快些拿定个主意而已。”

唐韵:“……。”说的那么好听,她怎么就觉得那人的坏心眼天下间已经没谁了?

“大人选的是三皇子么?”唐韵清眸中闪烁不定?

如今乐正容休是她的靠山,她自然得先弄清楚了这人心中的底牌到底是什么。知道了他的心思,自己也才好跟着下注不是?

乐正容休一低头,潋滟的酒瞳似笑非笑盯着她瞧:“你这么想的?”

唐韵顿了顿:“该……是吧。”这么一来,也拿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乐正容休不置可否:“说说你的理由。”

“皇上如今痴……病的厉害,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崩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换个羽翼丰满的皇子做了皇帝,只怕对大人不利。是以,大人自然会选个年幼听话的皇子来培养。”

乐正容休抿唇一笑,伸手在她鼻尖上点了一点:“你这话当真是大逆不道,若是叫皇上知道了。不需你动手,萧王府自然就能满门抄斩了。”

唐韵暗暗哧了一声,老狐狸说这话有意思么?这个天下有比他还大逆不道的人?

乐正容休抬头,盯着温泉池中的陆逊被人敲晕了一把给脱了出去。唇畔笑容意味不明。

“丫头,你可是忘了,本尊是太傅!”

太傅?

唐韵翻了个白眼,若说宗政钥第二讨厌的是她唐韵,那么第一讨厌的指定就是乐正容休。

任哪个储君头顶上压着个权倾朝野的大奸佞都会不舒坦的吧。何况她从不认为乐正容休真的能教会宗政钥什么有用的东西。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日在后花园里,宗政钥乍然见到乐正容休的时候,眼中一闪而逝的冷厉。

不然,她也不会选择投靠这个男人来摆脱她与宗政钥的纠缠。

“既然本尊是太傅,自然得不遗余力的去帮帮我那好徒弟。”乐正容休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笑容越发的明艳。

唐韵眸光一闪,便也微微一笑,身子一软靠在乐正容休的胸膛上。将一张粉润的樱唇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所以,这便是大人昨夜肯放过萧王府的原因么?”

乐正容休看他一眼,酒瞳中满是思量,身侧的女子却仰着一张脸,满面都是温良无害的笑容。尤其是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满是孺慕之情,半点看不出作假。

于是,他俯身在她唇瓣轻轻啄了一下:“既然叫你猜到了本尊的打算,本尊是不是该杀人灭口?”

唐韵咯咯一笑,半点不觉得害怕。老变态是什么人?他若是想要杀人的话哪里会这样直接说出来?

“大人若是真舍得杀了韵儿,那便动手吧。”唐韵屈指勾起乐正容休垂在胸前的发丝,在指尖不住缠绕。

“嘶。”话音刚落,唇角边却传来一阵钝痛,却是被乐正容休毫不留情咬了一口。唐韵拿粉嫩的舌尖舔了一下,立刻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一抬头,正看见老变态眸中含笑眨也不眨盯着她看,潋滟的酒瞳深处却带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

“你是笃定本尊不会对你下手么?”

唐韵立刻摇头,脸上的笑容温雅端方:“这世上哪里有大人舍不得下手的人?韵儿之所以敢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大人很清楚,韵儿有野心。”

有野心便有欲望,有欲望的人便有了弱点。有弱点的人才好控制,老变态一向最喜欢这样的人。

温泉池子里那一群,不都是这样的人?

乐正容休眸光微闪,幽幽叹了口气:“本尊的确喜欢聪明又识时务的孩子。”

这可是心里话,与聪明人说话比较省劲。

“小东西。”乐正容休低头,红润的唇瓣在唐韵耳边擦过,最重定格在玉髓般小巧的耳珠上一口含住:“本尊突然做了个有趣的决定。”

“什么?”唐韵忍住想要将老变态一脚踹出去的冲动,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但凡老变态觉得有趣的决定,正常人都不会觉得有趣吧!

“本尊漂泊半生却苦于膝下空虚,到了这个年纪到着实羡慕朝里面那些蠢货能够子孙满堂热热闹闹。所以……”

唐韵打了个哆嗦,脸已经黑了:“大人,韵儿比您小了好些岁呢。”

老变态莫不是喝多了?膝下空虚是什么鬼?他该不会抽风了想叫她给他……生,猴,子吧!

“你在想什么?”乐正容休斜睨着她:“本尊不过是想收你为门生,以本尊的身份还能辱没了你?”

“……额?”唐韵一愣:“大人要收韵儿为弟子?”

“这主意不是很有趣?”

唐韵眨也不眨盯着面前绝艳无双的男子,那人虽然满面都是笑容。她却知道那笑容之下实际上满满的都是算计。

“为什么?”唐韵飞快说道:“大人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弟子?”

北齐谁不知道,太子宗政钥是他唯一的弟子?

“他哪里有韵儿贴心?”乐正容休笑道:“本尊觉得,还是和韵儿一起睡比较舒服。”

唐韵:“……”收徒弟是用来睡的么?这到底是什么逻辑?

“怎么,你不愿意?”乐正容休的声音陡然一寒,四下里的温度便似乎骤然间冷了几分。

唐韵立刻起身,毫不犹豫朝着乐正容休跪了下去:“韵儿见过师父,祝师父万寿无疆寿与天齐。韵儿能得了您的青眼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可万不能嫌弃了韵儿。”

乐正容休勾唇一笑:“为师哪里会嫌弃你?”

明艳的眸光在唐韵周身一扫,唐韵分明看到乐正容休眼中的阴霾迅速的消散了,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虽然你如今长的丑了些,身段也差了些。不过底子到还算是不错的,假以时日调教好了。该不会太辱没了本尊。”

他眸光一闪,慢悠悠说道:“本尊花了大力气养好的小东西,万不能叫旁的人给随随便便占了去。如今你既然已经是本尊的弟子,本尊便是你的长辈。若是没有本尊的同意,谁也别想将你给娶了去。”

“咳咳。”唐韵只觉得一口气给噎在了喉咙里,险些将自己给噎死。

感情老变态收她为徒弟,就是为了将自己养好了自己享用?

话说,这些话您自个想想就是了,干什么一定要说出来?

“那个……”唐韵眼珠子转了转,决定赶紧转移话题。不然,分分钟就得被老变态给气死:“韵儿既然拜了师,师父是不是该送韵儿个见面礼?”

正文 045 韵儿想要她

乐正容休眸光一闪:“你想要什么?”

唐韵勾唇一笑,朝着温泉池里一指:“韵儿想要她。”

“哦?”乐正容休盯着她,只淡淡哼了一声。唐韵却叫那一声哦给弄的心里瞬间就没了底。

“师父不是想要收服蓝大人么?韵儿有法子叫蓝云为我所用。”

“哦?”乐正容休仍旧一脸似笑非笑。

唐韵:“……”您能换个词来说么?总这么哦来哦去是个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那个声音叫人……很有压力?

“蓝大人刚正不阿,蓝云却是他唯一的独女。是以,韵儿大胆猜测,蓝大人对蓝云定然十分珍爱。若是蓝云死在了师父手里,便也彻底失去了收服蓝大人的机会。但若是蓝云成了我们的人,蓝大人早早晚晚也得过来。”

乐正容休慢悠悠转动着自己青翠欲滴的扳指:“如今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时辰了,蓝宇那老匹夫可并没有出现。”

“正因为如此,若是蓝大人能够归顺,定然不会随便反悔。”

乐正容休沉吟了半晌,淡淡笑道:“如此,为师便成全了你。”

唐韵松了口气:“韵儿多谢师父。”

“不过么。”乐正容休手腕一用力,将唐韵再度给扯到了怀里:“如今为师送了你见面礼,作为徒弟你是不是也该送为师点子东西才够孝顺?”

唐韵点了点头:“师父说的极是。”

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倒叫乐正容休愣了愣。

“韵儿收服了蓝云,便等于替师父争取来了蓝大人。六扇门遍布爪牙,自此后京城内外再没什么能逃过师父的眼睛。这份大礼,师父喜不喜欢呢?”

乐正容休:“……”

唐韵觉得此刻的心情简直不要太好,老变态吃瘪这种奇景可真是千年难遇。

“如今天色不早了。”唐韵趁着他愣神的功夫,身子游鱼一般自他怀中滑了出来:“韵儿得尽快去将蓝云带走替她解了毒才是。等真出了什么点子事情,方才的一切可都白费了。”

说罢,朝着乐正容休福了福身子,神情极是乖巧:“韵儿告退。”

之后,脚尖一点,便飞快掠向了温泉池。

“唐韵!”身后传来男子柔糜的声音,却极是阴冷:“从明日起到魂部去找木魂,若是不能通过了魂部的试炼,你永远不用再回萧王府!”

唐韵打了个哆嗦,原来乐正容休坚持要她住在国师府是为了训练她的武艺?

看来,方才真是将人给得罪狠了。竟是要将她直接给丢去魂部?

她看一眼怀中一脸酡红,嘴唇却给咬的一片鲜血淋漓的女子微微勾了勾唇角。为了这人,倒也是值了。

“韵儿记下了。”

抛下一句话,便将蓝云给一把扯出了温泉池,头也不回朝着海棠林外走去。

……

一架马车悄悄自国师府后院驶了出去,土魂压了压帽檐将手中马鞭用力一挥。圆溜溜一双明亮的眸子中却闪过一丝兴味。

车里这女人还真有几分本事,先是金魂一直在做她的车夫,如今却不知为何换做了自己。

能叫主子先后派出两大五魂卫统领来给个女人当车夫,这还真是普天之下第一遭。

“给你。”马车帘子一挑,露出张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的面孔。

土魂侧目看去,小丫头一张脸长的苹果一般红扑扑的,眼睛也水润润的很是明亮。虽然因大病初愈唇色有些微的白,却并不觉得难看。

如今,她手中正抓着快绿豆糕递了过来:“我家小姐说叫你出来的急了,怕耽搁了你吃午饭,所以给你垫垫肚子。”

土魂看一眼那抓着绿豆糕肉呼呼的手,心中立刻升起了一丝促黠。眼睛一闭一睁,竟难得有水光一闪。

“谢谢姑娘。”他飞快将绿豆糕接了过去,一张脸却涨的通红,似是非常不好意思:“替……替我谢谢小姐。”

秋彩瞧的呵呵一笑,身子一顿,与土魂并肩坐在了车辕上:“我也会赶车,我替你看一会,你快些吃了吧。”

土魂眸光一闪,那张很是可爱的脸孔上却带着一丝真诚的感激:“这可使不得,若是叫……”

“不用怕。”秋彩豪迈的挥了挥手:“不过是吃块点心,一会子就完事了。小姐不说我也不说,国师大人是不会知道的。”

土魂拿着绿豆糕,一双眼睛却不错神的盯着秋彩。觉得这小丫头真是有趣极了。

国师府魂部的五魂卫是这么胆小没出息,为了块主子赏赐的点心就感动的掉眼泪的人么?她竟好似真的信了?这丫头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这么想着,他捉弄的心思便更重了几分。

于是,狠狠咬了咬唇,将一张丰润的唇瓣给咬的充了血。加上他原本就长了张很能激起女人母性光辉的可爱单纯面孔,秋彩瞧着只觉得很是不忍。

“你真的不必担心,我是庄户人家出身。自幼就习得一手好把式,赶个马车根本算不得什么,你快些吃吧。不会有人怪你的。”

土魂一把将小丫头的双手给攥在了手里,大眼睛里面泪光点点:“你真是个好心的姑娘。”

秋彩咧嘴一笑:“所以,你只管休息一会子吧。“

“恩。”土魂身子往后靠了靠,眯着眼睛看着秋彩熟练的执起了缰绳。

这丫头是真傻,鉴定完毕!

你见过哪家车夫正赶着车还能有丫鬟来给送点心的?无疑,她主子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将她支走,她竟浑然不觉?

既然有人送上门替他干活,不用白不用。

马车里面,唐韵盯着悠悠醒转的女子,眉目间带着淡淡笑容。伸手倒了被茶递了过去。

“渴了吧,这里面没有下药。”

马车里静了半晌,蓝云并没有说话,一双眼睛飞快的看了眼唐韵递向他的茶水,最终定在了她的脸颊上。

唐韵神色如常:“不过数日未见,蓝大小姐是不认得我了么?”

“唐韵?”蓝云朱唇轻启,许是许久未曾说话,声音有些微的干涩:“萧王府的大小姐?”

唐韵勾唇一笑:“到底是清醒了。”

她将手中茶盏轻轻晃了晃,却叫蓝云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你与国师大人……?”

“所以,韵儿的茶蓝大小姐可敢喝?”唐韵没等她将话说完,一双清眸便似笑非笑盯着她瞧。

蓝云神色一顿,手腕一翻将茶盏接在手中,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唐韵唇畔笑容深了几分:“蓝大小姐果真是个爽利的人,不枉韵儿千辛万苦将你救出来。”

蓝云扯了扯唇角,笑容带着几分苦涩:“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大小姐能给我什么?”

这话问完,马车里便再度静了下来。眼看着蓝云紧紧咬住了唇瓣,气氛似乎有些微的压抑。

唐韵却似乎半点未曾察觉,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浅浅抿了一口。

这种时候,她才不着急。

许久,终于听到蓝云叹了口气:“我做不了爹爹的主,若是萧大小姐觉得无法向国师大人交代,只管将蓝云重新送回去便是。”

“韵儿为什么要让蓝大小姐去做蓝大人的主?”唐韵掀开茶盏,修长如玉的素手缓缓的将杯盖在茶盏上擦过。声音则懒洋洋的,似乎带着些微的好奇。

蓝云一怔:“你不是国师大人的……?”

“韵儿虽然需要国师大人的庇护,但他是他,我是我。未必韵儿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必须是她交代的。”

唐韵眯着眼,懒洋洋靠在马车上。蓝云一双眼则瞪圆了,完全不敢相信对面女子竟然毫不避讳的承认了自己与乐正容休的关系?

就凭国师大人的那个名声,她就不怕……

“韵儿知道蓝大小姐性子耿直,若不是生而为女子,只怕早已经成就了一番功业。是以,自然不会如寻常女子一般乱嚼舌根。”

眼看着蓝云眼中的惊诧一分分淡了下去,身子也终于放松了下来:“大小姐只管放心,今日的话蓝云定然不会叫第三个人知道。”

唐韵淡淡一笑,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虽然她只见过蓝云一面,却对她却印象深刻。这个女子虽然出身不算高贵,却是骄傲的,骄傲到根本不屑与众人艳羡的天之骄女柳明萱为伍。

不然,当初也不会离得她那样远。

只怕在她心里,最恨的便是这一副女儿身,和这身份带给她的终将困顿与后宅之中的无奈。

这样的人向往的是光明磊落,是以,方才她才会毫不犹豫挑明了她与乐正容休的关系。

她这样的坦诚,反倒叫蓝云放下了戒心。只要没了戒心,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了。

“蓝姐姐当真就认不出韵儿了么?”唐韵放下茶盏,一双大眼眨了眨,脸上的笑容温良无害。

蓝云又是一愣,这一声蓝姐姐是……什么情况?

唐韵眸光微闪:“如今看来蓝姐姐果然是会凫水的。”

“你……你是。”蓝云身子一颤,手指有些微的颤抖直直指向对面看似温良无害的女子,眼神却如同看见了鬼。

唐韵勾唇一笑:“我就是那个村姑。”

蓝云吸了口气:“竟然是你?原来是你!”她唇畔再度浮现出一丝苦涩:“难怪……”

与柳明萱一同前往无相山庄原本是极秘密的,乐正容休出手却极是精准,将那日参与的人除了柳明萱全给抓了起来。

原来,竟是因为早就有了这个探子。

唐韵也不去解释,清冷脆嫩的声音缓缓说道:“那日韵儿有要务在身不得已才对姐姐出手,但蓝姐姐那日对韵儿的相助韵儿却是不敢忘的。是以,才向国师大人要了个人情。”

蓝云看她一眼:“他竟然答应了?”

正文 046 蓝云的选择

唐韵也不去解释,清冷脆嫩的声音缓缓说道:“那日韵儿有要务在身不得已才对姐姐出手,但蓝姐姐那日对韵儿的相助韵儿却是不敢忘的。是以,才向国师大人要了个人情。”

这天底下有能从乐正容休手里讨到便宜的人?

“唉。”那一头唐韵却幽幽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左不过便是他要韵儿在国师府里住上些日子。”

“你要住在国师府里?”蓝云吃了一惊,尾音挑的极高。

唐韵唇畔扯出一丝苦笑,清眸中便流转出淡淡氤氲,那一滴泪却是将落未落便叫她拿块帕子给狠狠擦掉了。

“蓝姐姐当知道,那人向来是不吃亏的。想要他的东西,需得拿更贵重的东西来换。”

蓝云皱了皱眉:“你居然答应了?”

“我若不应,蓝姐姐只怕便要……”

“你怎么能答应?”蓝云一把攥住唐韵手腕,唐韵只觉得手腕被她扯得生疼。便知道她如今是真急着了。

蓝云挑眉:“你可是忘记了你与太子殿下有婚约,这样做是连命都不想要了么?”

“韵儿虽不似蓝姐姐一般胸怀大志,却也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今日见蓝姐姐落难,韵儿怎能坐视不理?”

蓝云抿着唇,半晌没能说出句话来。

唐韵却是噗嗤一笑:“蓝姐姐不必太过忧心,韵儿实际上是奉了皇上旨意暂住国师府。我想国师大人定然不会为难与我,关键是蓝姐姐可能替韵儿保守这个秘密?”

她眸光幽幽一闪:“毕竟,皇上下的可是一道密旨。”

“你只管放心,今日之事我已然忘了。”

唐韵抬手理了理腮边碎发,掩住眸中笑意。蓝云这性子简直耿直的……太喜欢了人了。

自己先是对她推心置腹,再向她示弱。偏巧自己如今这被动的局面还是为了救她,她自然对自己也掏心掏肺了。

说起来六扇门的那位蓝大人心细如发,怎的生的女儿竟是如此的粗线条呢?

“秋彩?”唐韵低声唤了一句,小丫头立刻回到了马车里。

“去告诉小土子,绕道蓝府后门去。机灵着些,万不可叫人看到国师府的马车进过蓝府。”

“是。”秋彩答应一声,再度转身出去。

蓝云一双眼睛则眨也不眨盯着面前纤细柔美的女子,良久朝着她微微一笑:“回府的路我认得,若是我叫你现在停车我自己回去,你肯么?”

“有何不可?”唐韵眼睛扬声说道:“小土,停车。”

马车果然嘎一声停了下来,蓝云眸光不闪烁不定。似乎想要从对面女子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可是她发现一切都是徒然。

那人满脸都只有大写加粗的两个字“真诚。”

“多谢。”蓝云朝她拱了拱手:“就此别过。”

“蓝姐姐小心些。”唐韵坐着动也没动,任由蓝云挑开车帘纵身跳了下去。方才淡淡吩咐道:“小土,走吧。”

马车方才咕噜噜走了没几步,却再度嘎一声停了下来。

“你这女人是要做什么?”马车外传来土魂一声惊呼:“突然间站在路当中,不怕被马给踩死么?”

车帘子一挑,却是蓝云去而复返。那张略显硬朗的面孔之上带着一片坚定的神色。

“唐韵,自此后你便是我蓝云的朋友。”

丢下这么句话,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唐韵眼眸中渐渐染上一丝笑意,闭了闭眼淡淡吩咐道:“走吧,回府。”

……

从蓝云离开之后的第二日,唐韵在国师府的日子便陷入到了一片水深火热当中。

也不知老变态是不是因为蓝云的事情动了怒,这些日子唐韵并没有见到他。但,魂部的训练却是一日比一日残酷。

唐韵咬着牙,心里虽然将乐正容休的八辈祖宗问候了个七八十来遍。训练却半丝没有放松。

因为,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日乐正容休消失之前留下的那最后一句话。

“若你不能凭着自己的本事从魂部出来,便永远不用回去萧王府了。”

她怎么能舍得让自己就这么悄无声息死在魂部?这北齐的天下少了她唐韵该得多无聊?

是以,她比魂部任何人都要刻苦。那一份狠劲,竟是叫火魂和木魂都很是震惊。

日子过的极快,眨眼间便过去了三个月。眼看着便要到了中秋节,天地间早已褪尽了最后的暑气。唐韵的衣衫却仍旧日日都如同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师父今日可是回府了?”唐韵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朝着火魂飞快问了一句。

“不曾。”

唐韵点了点头,手指一松,弓弦上的箭哆一声定在对面箭靶的红心上。

“再来。”

她毫不犹豫接过火魂递上的第二桶箭矢,方才的问题这三个月每日都会问上一次,答案却是完全相同的。乐正容休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从没有露过面。

她从不曾期待能有什么不同的答案,如今这样的问答已然成了一种习惯。不过是问上一句,便再度心无旁骛的投入到新的训练当中。

直到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唐韵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姐可算是回来了。”秋晚立刻迎了上去:“火姐姐的汤药已经送来了,您是先喝了还是先沐浴?”

“拿来吧。”

唐韵将腰中沉重的长剑解下来抛给秋晚,伸手端起桌上的药碗想也不想一饮而尽。

“小姐,您的手怎的又磨破了?”秋晚没有去接唐韵递过来的空碗,反倒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这国师府可也太能折磨人了,您好端端一个王府千金。怎的就给作践成这个样子?”秋晚一张小脸蹦的紧紧了,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不许她乱动弹。

“那个……秋晚。”唐韵轻笑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习武哪里能不受伤?”

秋晚却白了她一眼:“我就搞不懂您的心思了。瞧瞧咱们燕京的贵女,哪个不是打扮的光鲜亮丽的?手脸比什么都重要。您倒好,日日跟一群臭男人混在一起,瞧瞧这手糙的?”

说着说着,秋晚晶莹的大眼睛里便氤氲出了朦胧水汽:“您怎的就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

她抬起头,拿眼睛不错神的盯着唐韵,眼泪便滴了下来:“自打老王爷过世以后,王府里头便再没了一个心疼小姐的人。您将来可是要嫁给太子殿下的人,这么一身的伤万一糟了殿下的嫌弃,可找谁哭去?”

“停。”唐韵盯着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俏丫鬟,只觉得脑后划过一丛黑线。

说的好端端的,怎的就扯到宗政钥身上去了?

“秋晚,你家小姐在你心中,就这么像个不得男人喜欢的深宫怨妇?”

“额?”秋晚声音一顿:“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

“行了。”唐韵用力挥了挥手:“你不是该给我上药的么?再这么哭下去,我的这双手可真就废了。”

“奴婢这就去。”秋晚抬起袖子,飞快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转身去里间拿金疮药去了。

唐韵这才逮着机会活动了下手腕,别看秋晚不懂武功,掐人那可是下了死力的,真的很疼!

功夫不大,秋晚便拿着个白玉的瓶子出来,一张小脸仍旧绷得紧紧的半丝笑意也无。

唐韵也不去计较她,知道这几个月以来,小丫头心里实际上是憋着火气的。原本寄人篱下就极不自在,还要天天面对她的遍体鳞伤。

没有崩溃已经说明这丫头心理素质相当过硬了。这般偶尔的使使小性子也不是不能原谅。

秋晚才不知道唐韵心里想的什么,从盒子里挑出块透明如果子冻般的药膏来,一把扯过唐韵的手摊开。眉眼中便略出一丝心疼。

药膏很是清凉,抹在手上实际上是非常舒服的。秋晚的眼睛却再度氤氲了起来。

“小姐,您若是觉得疼的话便叫出来吧,何苦这样委屈自己?”

“才这么点子伤哪里就疼了?”唐韵笑道:“要是连这都受不住,我又如何能熬到今日?”

她眸光渐渐幽深起来:“今天的流血是为了将来永远不流血。”

秋晚神情顿了顿,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眼中氤氲尽去,手下涂抹的动作也柔和了几分。

“说起来火姐姐做出来的这个冰肌膏真是好东西,小姐身上竟是连半点疤痕都没有留下。回头得跟她再要些来。”

“你说的很是。”唐韵点了点头:“记得多要几盒,等明日给秋彩她们也送几盒子去。”

秋晚撇了撇嘴:“小姐这时候知道心疼她们了?当初不知道是谁非得将她们也一起给送到魂部去,都还那么小,真是可怜见的。”

唐韵叹了口气:“秋晚,感情在你心里,我就是这天下心思最恶毒的女人了吧。那你怎的还不走?”

秋晚轻哧了一声:“奴婢才不走,奴婢生来就是贱皮子。说起来,小姐将听雨阁的人都送去了魂部,为什么就不许奴婢去?”

秋晚眸光微闪,其实这个才是她最不痛快的原因:“奴婢的资质就那么愚钝么?”

小姐你也太厚此薄彼了!

唐韵看她一眼:“哪里能都送去魂部呢?总得留着个活蹦乱跳的来伺候我不是?”

正文 047 蜕变

秋晚想了想淡淡哼了一声,小姐自打拜了国师大人为师之后,变得越来越奸猾了。说出的话根本就不敢叫人相信。

“好了。”她将盒盖子扣好:“奴婢去给您打些热水进来好好泡泡。”

唐韵微笑:“还是我的秋晚最贴心。”

留下这个丫头她的确是有几分用意的。

其一,魂部的训练极其残酷,秋喜秋扇她们是她刚收来的,感情上怎么都没有对秋晚来的深。即便是训练挺不过去折损了,也不会太心疼。至于秋彩,则是火魂给直接拎过去的。

其二,秋晚虽然嘴碎爱哭,心思实际上却非常细腻。萧王府里十多年被排挤的生活,叫她对于人情世故的掌控得心应手。是以,自然得留着她与乐正容休手下的人尽快打好关系。

“小姐,水准备好了。”里间传来秋晚的声音,唐韵便缓缓站起了身转到了屏风后面。

秋晚伺候着她脱了衣服钻进了浴桶里,这才在水面上撒了些新鲜的花瓣,又将火魂给调好的药液滴了几滴在水中。

唐韵才伸手准备将水泼在身上,却叫秋晚一个眼刀子飞了过去:“小姐您的手才涂了药膏,这时候怎的能沾水?您先泡一会子吧,等时辰到了再洗浴。奴婢在外间候着,若是水冷了您就喊一声,奴婢进来给您添水。”

“好。”唐韵点点头,便舒舒服服靠在了浴桶边上。

秋晚将她要换的衣服搭在屏风上便躬身退了出去,她知道自家小姐与其他人是不同的。沐浴的时候从不喜欢有旁的人在一边伺候,这么些年,她也早习惯了自己小姐与北齐贵女的不同。

唐韵被木魂虐了一天,这时候被热气一蒸,只觉得乏得很。便闭上眼睛打算小睡一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打了个哆嗦醒了过来,这才觉得浴桶中的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彻底的冷了。

“秋晚,怎的还没有添水进来?”她淡淡唤了一声,仍旧懒洋洋靠在桶壁上。

这丫头是怎的了?

平日沐浴即便自己睡着了忘记唤她添水,她也会时不时过来看上一眼。怎的今日竟然要水冷成了这个样子?

身后脚步声响,温热的水缓缓注了进来。唐韵眯着眼躺着:“你是不是也睡着了?”

秋晚却并没有答言,唐韵听到咚一声轻响,是秋晚添好了水将捅给放在了地上。

下一刻,一双如玉的手掌自朦胧的烟雾中稳稳落在她雪白的香肩上。唐韵只觉的那一双手玉一般的沁凉,激得她温热的身子立刻起了一身的疙瘩。

那双手却并没有停止动作,在雪腻的香肩上只停留了半刻,便毫不犹豫顺着锁骨滑了下去。直接奔着水面之下玉白的两团软,肉去了。

唐韵身子先是一僵,随后脸色便黑了。手指迅速探入水中,下一刻撩起一捧温热的水朝着身后撩了过去。

身后之人似是早料到她有这一招,如玉长指猛然撤回朝着她手腕也不知道哪里一点。唐韵只觉得一阵酸麻袭来,手掌立刻失去了力道,撩起的水哗啦一声落了下来,将她自己给淋成了落汤鸡。

唐韵一招不敌,也并不气馁。滑腻的身子游鱼一般朝着身后一倒,头颅便狠狠撞向了身后人的鼻子。

那一下用的力道极大,若是被撞上了,鼻骨能直接给撞碎。

咚一声脆响传来,唐韵只觉得疼的好悬没掉下眼泪来,眼前金星乱冒。她非常确定方才一定撞上了那人,可是……为毛疼的那人会是她?

身后人手腕一转再一带,一把扣住唐韵的肩膀,试图将她的身子板转过来。

唐韵素手在发髻上一抹,一头如墨青丝瀑布般垂落了下来。与此同时,那原本用来固定着头发的簪子便给攥在了手心里。她顺着那人力道转过了身子,手中的簪子也同一时间刺了出去,直奔身后人一双眼眸。

那人只得无奈撤手,手指一缩朝着簪子上弹了过去。唐韵只觉得轻飘飘的簪子上骤然间有了千钧力道,哪里还能拿得动?

噗通一声,簪子落在了水里。

男人一双手掌一翻,再度朝着水中的唐韵抓了过去。

唐韵却勾唇一笑,没有再做出任何攻击。反倒……直直从水中站了起来。

水中的唐韵未着寸缕,只有垂落的长发能够遮挡些微的春光。却叫人觉得那个景象越发的醉人。

“你……”男人完全没料到她竟然用了这么一招,神色间一顿。

唐韵便趁着那个机会,纵身离开了浴桶,一把捞过屏风上一件外袍。三两下将自己给裹了严严实实。

“师父,您这么不打招呼便闯到徒儿房间里面来,可是太没有礼貌了。”

纤细的身子一拧,唐韵飞快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一双清眸微微眯着,唇齿间虽然含着温柔的笑意,出口的声音却带着些微的冷。

乐正容休却是一阵低笑,仙乐般悠扬却也流水般柔糜:“小东西,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这般不要脸?”

小东西脸皮一向薄的很,谁能想到她居然就那样赤条条的从水桶中站了起来?眼前那景象着实吓了他一跳,要不哪里能叫她逮着机会将衣服给穿上呢?

“呵呵。”唐韵勾唇一笑:“徒儿是师父的徒弟,这不要脸自然是跟师父学的。师父觉得徒儿可学到了您的精髓?”

“为师以为,还差的远。”乐正容休一步步朝着唐韵逼进:“若为师是你的话,此刻绝计不会坐在椅子上不敢动。”

小丫头虽然做出副无所谓的样子,却根本不敢起身。她身上不过是匆忙间批了件外袍,却已经叫自己身上的水给染得湿透了。

是以,她便只能这么坐着,只要一站起来,那袍子下面醉人的春光仍旧是半点无法遮掩。

唐韵叫他大喇喇的目光给瞧的,一张芙蓉粉面渐渐爬上了熏红。跟老变态比节操,你妥妥的只能是死啊!

那人完全是没有脸的!

乐正容休也不着急,朝着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唐韵打了个哈欠:“韵儿今日累了一天了实在困乏的紧,师父若是有什么训诫不如请先回去。明日一早再来教导如何?”

对面男人一双酒瞳微眯着,潋滟的凤眸中一片幽深。唐韵只觉得被那目光给盯得浑身发毛,却仍旧状着胆子朝着他温柔的一笑。

“韵儿可是为了师父好,如今韵儿精神不振,您的训诫自然是入不了心的。是以……”

话音未落,余下的话便悉数给噎回了肚子里。

老变态再度发挥了他只喜欢行动表示的本色,一把将唐韵扯进了怀里,手腕一翻打横抱起,挑帘子就出了净房。

“师父,韵儿实际上可以自己走。”

“无妨。”乐正容休温柔笑道:“你累的狠了,为师抱着你走也不是不可以。”

“师父……唔”

老变态显然是觉得的怀里小人太聒噪,便直接将那张小嘴给堵上了。男子似花非花的香气一下子窜进了鼻子里,唐韵瞬间懵了。

直到后背一痛,方才惊觉自己已经被老变态给扔在了床榻上。身上只穿了那么件薄薄的外袍,皮肤叫身下的薄被硌得生疼。

唐韵抿唇:“师父,您可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乐正容休盯着懒洋洋躺在床榻上的美人,眸色渐渐深了几分。

小丫头刚刚沐浴过,皮肤被热水给蒸的粉嫩嫩的桃花一般。几缕发丝调皮的贴在她脸颊上,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顺着优雅的脖颈,汇在小巧精致的锁骨处,微微一顿便再度滑了下去。直接滚进扯开了的衣襟里面,惹人遐想。

乐正容休只觉得心中似突然起了一把火,喉头便有些发干。

于是,艳红的唇瓣便勾了勾,眼中的笑容异常邪魅:“为师这就来怜香惜玉。”

说着话,颀长的身躯便朝着唐韵压了下去。毫不犹豫便将小人一张柔软娇嫩的唇瓣给吸在了口中,只觉得小人口中似乎带着蜜糖分外香甜,叫他干涩的喉咙一下子得到了舒缓。

是以,男人越发放肆的开始汲取小人口中的甜蜜。

唐韵脑子哄得一声,险些当机。这人还真是不要脸的可以,说来就来?

她眸色一闪,素手瞧瞧在枕下一探,一把匕首悄无声息给抄在了手中。下一刻,素手一翻,便毫不犹豫朝着身上男人的后颈扎了过去。

哪里知道男人如同脑后长了眼,眼看着匕首就要刺入到他耳后迎风穴之中。他突然伸手,一把揽住身下小人纤细柔软的腰肢翻了个身子。

唐韵遂不及防,一下子叫压着了乐正容休身上,手中的匕首便明晃晃暴漏在那人眼前。

“为师还不够努力么?小东西就这般的欲求不满到想要谋杀亲师?”

唐韵:“……”欲求不满是这么用的?你真以为你所有人都同你一般的不要脸?!

“呵呵。”她咧嘴一笑,笑容温良无害缓缓起身坐在乐正容休身上:“既然师父闲的没事做,不如来指导下徒儿最近的武艺?”

正文 048 徒儿可是在想念为师

话音未落,但间寒光一闪。唐韵手腕一抖,雪亮的匕首毫无征兆朝着乐正容休脖颈切了过去。

她出手的速度极快,眼中的笑意瞬间冷了下来。武学之道不在于招式的精妙,而在于一个快字。

天下武学,唯快不破。

是以,这三个月以来,她在出手速度上可是没少下了功夫。

何况,她一早便用另一只涂了迷魂香的手按住了他的胸膛,缓慢温柔的摩挲着,眼看着老变态的眼神越来越迷离。

美人手温柔乡,便是英雄葬魂谷!

自古来,沉醉在红粉骷髅之下丧命的男人,还少?她就不信,老变态迷迷糊糊之下还能躲的过去?

眼看着乐正容休眸色一闪,显然对于小丫头出手的刁钻狠辣很是意外。

唐韵对身下男人瞬间的怔忪很是满意,手中的力道便又加重了几分。乐正容休这样的人,你若是不能叫他一次吃够了苦头。便等着被他给吃了吧!

匕首一沉,眼看着雪亮的刀刃破开了皮肉,染上了一抹猩红。唐韵眸中一喜……可是……?

方才还双目迷离躺在她身下的男人,怎的突然就不见了?

唐韵手中的匕首狠狠刺进了床上的薄被之中,她只觉得心头一冷,不由打了个哆嗦。

匕首上分明还带着血,可是……人呢?

“徒儿可是在想念为师?”

“……额。”唐韵耳中只来得及听到男人柔糜仙乐般阴冷的声音,下一刻攥着匕首的整只手臂便被人给一把扭住了,然后,直接翻转过来紧紧扣在了身后。

“你这狠毒,可是越来越叫为师心喜。”男人的声音带着热气钻进了她耳朵里,之后便被他一口含住,用力的一咬。

乐正容休眸光一闪,满意的看到身下小人被自己咬的疼了,紧紧皱着眉。这才伸出舌尖,将那白玉般小巧耳珠上的血迹卷进了口中。

“为师认为,徒儿的武艺还是差的远。”

“是么?”唐韵咬牙,勾唇一笑。身子却骤然一缩,以一个极其巧妙的姿势翻了个身。

之后,飞快抬起了一条腿,玉足毫不犹豫朝着乐正容休下腹的要害踢了过去。

乐正容休只微微侧了侧身子,虽然避开了要害,却还是叫她一脚给踢在了大腿上。之后,满意的看到小丫头脸上奸猾的笑容僵硬了。

勾起艳红的唇瓣在她唇角轻轻一啄:“疼么?”

唐韵吸口气:“太他妈疼了!”哭瞎!

她那一脚夹杂了全身的内力,叫那一脚踢中,莫说是区区血肉之躯,即便是数人合抱的大树都能一下子给踢断了。

哪里想要,那人的腿竟是比大树……不对!是比钢板还要坚硬!

她一脚踢上去,反倒疼的自己好悬没掉眼泪。

脚骨是不是断了?

唐韵身子一缩,伸手按上自己的脚,开始哼哼:“师父您欺负人,韵儿的脚要是废了,以后还怎么伺候您呢?”

乐正容休眸中含笑,动也不动盯着身下小人开始耍赖,只觉得分外有趣。

这女子明明就是个心狠毒辣的小狐狸,那一颗黑心与他比起来只怕也是半分不差的。

看着她在自己身边,一呼优雅端庄,一呼阴损狠毒,一呼温良无害,一呼耍赖撒泼的装可怜,简直比他看着人剥皮拆骨要有趣的多呢。

说起来,他好像许久都不曾将人剥皮拆骨了呢。

乐正容休眸色一深,这可不是个好事情!

“还打么?”他眸光渐渐冷了下来,不听话的猫儿偶尔的炸炸毛是情趣,总张牙舞爪的便不讨人喜欢了。

话说,她的皮肤手感是真不错,够细够滑也够白。若是剥下来做成把扇子日日带着,当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打了。”唐韵哭丧着脸,飞快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乐正容休面庞上骤然间染上的杀气,抬起胳膊环上了他的脖颈。

“师父您神功盖世天下无双,韵儿这么点子道行哪里是您的对手?”

说着话,她身子一软便钻进那人怀里,柔软的小手在他心口上慢悠悠画着圆圈:“韵儿这么笨,能有师父您这么大的靠山,还不得天天偷着乐去?所以,师父您可一定要对人家好哦。”

乐正容休觉出身下小人身子越来越僵,眼中的杀意便渐渐散了,唇角再度勾了起来。

小狐狸什么时候这么温柔的说过话?只怕是先将自己给恶心着了吧。

“你说的很是。”他从善如流的揽住她的小蛮腰,如玉长指从早就松散了的衣襟探了进去,在她小巧的肚脐上按了按:“为师除了神功盖世之外,还是天下第一的绝顶聪明。”

唐韵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么夸自己真的没有问题么?

“否则,怎能降服得了你这浑身是毒的小狐狸?”

说着话,乐正容休的手突然在她柔软的桃子上捏了一下,唐韵疼的吸了口气。还没等反对的话说出口,便叫那人再度吻了上去。

这一次,她再不敢反抗。老变态方才分明已经动了杀机,再那么几次三番的挑拨下去,谁也保不齐他突然发了疯将自己分分钟给剁了。

乐正容休的手自她胸前滑到了光,裸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缓缓摩挲着。

男人显然是个老手,下手的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怀里小人僵硬的身子终于渐渐放松了下来,直到化成了软软的……一滩水。

唐韵一张脸烧的通红,她对自己的定力一向非常自信。哪里想到她遇到的对手是乐正容休?

那人极有手段,三两下便撩拨的她卸下了所有的心防,更是被吻的意乱情迷。身上再提不起半分力气,起初的假意逢迎渐渐就成了真。

如今,是当真没有半点力气的挂在了乐正容休身上。

直到胸前一凉,唐韵方才骤然间清醒了过来。

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叫老变态给压倒在了床榻之上。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退到了腰下,那人显然没有收手的打算。如玉长指挑着她腰间的衣带,只消轻轻一勾,那唯一的一件外袍便要飞了。

“师父。”唐韵心中一凛,飞快伸手攥住那一双到处点火的手指:“韵儿如今尚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

若是再不说些什么,她真怕今夜会出点子什么事。

虽说在她那个年代,贞洁什么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玩意。但是,若就这样凭白的被老变态给占了身子,又怎么能够甘心?

她可从没打算自此后成了乐正容休后院里的夫人……之一!

乐正容休手下动作一僵,酒瞳中便浮起一丝阴戾。唐韵缩了缩身子,心里清楚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这几个字将人给惹恼了。

但是,她不后悔。这普天之下若是还能有理由阻止老变态的话,便也只剩下这么一个了。

若是在乐正容休心中她还有几分价值的话,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停手。

因为,太子妃入宫的时候是一定要有宫人验身的,若非完璧,那妥妥的只有一个死啊!

可是……乐正容休的动作也只是顿了一顿,下一刻却骤然加大了力度。方才的温柔半丝不见,竟是一把将她身上的衣袍给扯了个粉碎。

唐韵瞳孔一缩:“师父……。”

“你沐浴之后没有擦干身子。”乐正容休阴冷地说道:“这件衣裳已然湿透了,再这么穿下去不怕坐下病?”

唐韵一愣,这个节奏是?

男人颀长的身躯骤然站了起来,唐韵看着他自一旁架子上取下干爽的布巾,朝着她一步步走了回来。

“过来,为师给你擦干净。”

唐韵:“……”她是不是听错了?老变态居然这么纡尊降贵给她擦身子?不是琢磨着什么更残忍的其他法子企图狠狠蹂躏她吧!

女人眼中的警惕叫乐正容休神色一暗,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去。将手中布巾劈头盖脸朝着她扔了过去:“赶紧擦干净,本尊有话跟你说。”

唐韵舒了口气,觉得这样的乐正容休才是正常的。冷不丁的对她那么好,简直……叫人胆战心惊的想死。

唐韵边擦着身上的水,眼珠子边飞快的转了一转。怎的自己好像只习惯老变态各种阴损变态的折磨呢?

果然是个……贱皮子。

她三两下拿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也不敢下地便仍旧坐在床榻上,冲着乐正容休甜甜一笑:“师父,有什么话您可以说了。”

乐正容休盯着她瞧了半晌,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酒色的瞳眸中一片幽深。

“明日。”他缓缓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你可以回府去了,自此后我让土魂和火魂都跟着你。”

“好……额?”唐韵一愣,乐正容休是说要放她回去了么?

“我可以回去了?”

眼看着男人精致的眉眼冷了下来,如剑的双眉狠狠颦着:“能离开本尊很开心?”

“那哪能呢,呵呵。”唐韵脸颊上的笑容越发明媚,悄悄伸手擦了把冷汗。老变态突然改了称呼,说明这人现在心情极度不爽。

所以……还是赶紧想法子将毛给捋顺了吧。

“韵儿只是觉得好奇,韵儿不是还没通过木魂统领的考验呢么?”

“恩。”乐正容休淡淡应了一声:“那便再过几个月回去吧。”

“别呀。”唐韵脸上笑容一垮,声音便带了几分急切:“韵儿来这里也有三个月了,想来皇上的金丹怎么也该大成了。再拖下去,只怕师父脸面上也不大好看。”

乐正容休抿着唇,凤眸眨也不眨盯着床榻上笑的小狐狸一般的女子。虽然是自己要放她回府去,但看到她这般急切,心中怎么就那么……不爽?

心里这么一不爽,便想上去狠狠咬她一口,再好好的蹂躏一番。

可惜……

正文 049 回府

“明日一早,土魂会送你离开。至于考核。”乐正容休唇角一勾:“回府以后你自然会知道是什么。”

唐韵:“……”她怎么就觉得老变态眼睛里面满是算计呢?

他所说的考验什么的,为毛就叫人觉得那么……不安?

“你册封郡主的圣旨本尊会等你回府之后送去萧王府。”乐正容休才不管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慢悠悠说道:“依着北齐的规矩,萧王府里必须设下谢恩宴迎接圣旨。若是本尊所料不差该是会定在三日之后的中秋节。”

唐韵眨了眨眼,她怎么没觉出这里边有什么问题?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你若是能将谢恩宴办的漂亮,本尊便算你通过了考验。皆时,自会送你份大礼。”

唐韵眸光一闪,大礼什么的她可不可以不要啊!老变态的大礼是那么容易拿到的?

“师父,您到底打算在谢恩宴上动什么收脚?”

乐正容休却突然闭了口:“这些日子徒儿你身在魂部,将炼制金丹的事情都丢给为师一个人来做。为师真是累得狠了,不如早些休息吧。”

“……啊?”

还没等唐韵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吹灭了烛火,下一刻床榻猛然一沉。唐韵便知道,老变态又爬上来了。

“师父,这里是徒儿的房间,您要歇息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这整个宅院都是为师的,哪里是为师去不得的?”

耳边响起乐正容休特有的柔糜嗓音,唐韵试图抓紧被子。却也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法子,手掌只轻轻一拂,她的双手便直接失去了力道。

下一刻,被子便叫人一把给扯了下来。光,裸的身子瞬间便贴在了微凉的天云锦上,激得她浑身战栗了起来。

“师……”

“嘘。”乐正容休伸手按在她柔嫩的唇瓣上:“明日一早你便要回去萧王府,为师又怎会叫你下不了床?”

什么叫小不了床?!

唐韵一张脸烧的通红,身子叫乐正容休给紧紧搂在了怀里。感觉到那人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袍,渐渐触到他结实紧绷的肌肉,她身子僵着动都不敢动。

“睡吧。”耳朵里面骤然钻进一丝热气,身子一软叫乐正容休抱着一起滚到了被子里面。

“怎的还不闭上眼睛?”他红润的唇瓣贴着玉白的耳垂缓慢擦过:“可是在期待为师做些什么?”

“韵儿困着呢,这就睡。”唐韵很听话,飞快的闭上了眼睛。

乐正容休盯着怀里的小狐狸明明半丝睡意也无,却死死闭上了眼睛。却因为紧张,浓密的长睫不住抖动,在脸颊上投下一排浓重的阴影。只觉得非常有趣。

于是伸手在她鼻尖上一点,顺势将头颅陷在她劲窝中。谁也不曾看到,那酒红色的双瞳之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

离开国师府的时候,唐韵并没有看到乐正容休。

实际上等她醒来,那人便已经不见了。

她在国师府上住了三个月,知道那人实际上异常的繁忙。是以,并不奇怪他会突然出现,突然消失。

土魂早已经套好了马车在府门外等着,等秋晚跟着她出了国师府的时候。秋彩,秋喜和秋扇早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小姐。”三个丫头看见她出来,立刻朝着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唐韵一双清眸在三人身上扫过,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三个月何止是她的变化大,即便是这三个丫头也与初见时发生了天反覆地的变化。

秋彩腰杆挺的最直,也不知火魂这些日子用了什么法子给她调理。小丫头原先蜡黄的脸色已经尽数退了,一张脸白里透红,越发苹果般粉嘟嘟的惹人怜爱。尤其是那晶莹的一双大眼睛里面,时不时透出丝媚色。却又不同于火魂的妖娆,是如那种小家碧玉般的娇怯。却也是那个味道,才越发能勾起男人的兴趣。

秋喜仍旧如原先一般垂着首,但刚来时的自卑却半丝不见。她虽然还如从前一般不大爱说话,但眼眸中却透出一丝谨慎和坚定。

至于秋喜,三个月不见身量长高了一大截,行走间步伐非常的轻。一双眼眸扑闪扑闪的异常明亮。唐韵知道,小丫头该是四婢中武艺最好的一个了,尤其擅长轻功。

只因她年龄最小性子也最是淳朴。所以学起东西来才能心无旁骛,倒是将她原先所说的跑得快的特点给发挥了个十成十。

说起来,魂部的那些人果真非常有眼光。这是看准了几个丫头的特点特意将她们原本潜藏的能力给尽数挖掘了出来。

有了这四个在身边,即便萧王府里数日后的谢恩宴是龙潭虎穴,又有什么可怕的?

“走吧。”唐韵微微点了点头,便由秋晚扶着上了马车:“你们三个是悄悄出来的,我已经叫火魂回去给苏妈妈送了信。她们会在后门接应你们,万不要漏了行踪。”

“是。”三婢答应一声,上了后面一辆马车。

土魂这才抖了抖手中的缰绳,驾着马车朝着萧王府去了。

唐韵也不说话,只闭着眼睛靠着,心中则在思量着老变态究竟挖了多大的坑在等着她。

皇上虽然最终决定放过了萧王府只做轻微的惩罚,但当初查办的人却是乐正容休,偏巧她又在国师府里住了三个月。

这便等于是在昭告世人,她就是乐正容休插在萧王府里的一颗钉子。那些人能……饶了她?

“小姐,快到了。”秋晚挑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过了这巷子便是王府,咱们走哪个门?”

唐韵缓缓睁开了眼,秋晚一脸的担忧。小姐如今等于已经与萧王府撕破了脸,若是这么大喇喇的回府去,谁知道会遇见什么祸事?

毕竟,数月之前林侧妃可是动用了萧家水师想要除掉小姐呢。

“这问题还用问?”唐韵勾了勾唇角,清眸中闪过一丝冷然:“本小姐如今是圣上亲封的郡主,自然得从王府正门堂堂正正的进去。”

“土魂。”她淡淡吩咐道:“只管赶去正门,动静要大。”

“好咧。”土魂答应一声,用力甩了下马鞭。那清纯的大眼睛里面飞快的闪过一丝兴味。

这女人看起来相当有趣,爷给自己找的差事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差么。

马车赶得飞快,却骤然间停了下来。停车显然并不是土魂预料之中的事情,是以,唐韵耳边便听到了一阵极其刺耳的刹车声。

显然事发突然,土魂使劲的扯着马的缰绳试图将疾驰的马车给拉的停下来。是以,连整个马车都微微的翘了起来,若非土魂技术好,只怕整架马车都得翻了。

“怎么回事?”唐韵如今内力深厚,这样的颠簸根本不能将她怎样。不过使了个千斤坠便仍旧稳稳坐在软榻上。

秋晚则没那么好的功夫,身子一颤,狠狠朝着马车壁板砸了过去。眼看着便要从一侧的车窗里给甩了出去。

唐韵手腕一翻,便将她给扯住了,一把也给稳稳按在了座位上。眉峰却紧紧挑了起来。

“敢问,车里坐的可是大姐姐么?”

马车外传来少女脆糯娇憨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活泼和羞涩。

唐韵一皱眉,是萧芷溪?!

她低头看一眼秋晚:“有没有受伤?”

“多谢小姐相救。”秋晚一张脸吓的雪白,好半晌才醒过了神,抬头间偶然撞见唐韵的眼神便又立刻低下了头;“奴婢无碍。”

“恩。”唐韵便松开了手,眉峰也松动了几分。

秋晚抬手拍了拍自己胸口,小姐方才的眼神真吓人。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小姐那一瞬间暴虐的样子像极了……国师大人。

好端端一个王府千金,一品的郡主。变成如今这样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好事情。

“大姐姐可是在车里?”半晌没有听到回答,萧芷溪的声音明显染上了一丝不耐烦,却仍旧强压着没有发作。

唐韵一手托腮,素白的手指缓缓摩挲着自己的精致的下颚。这骄横跋扈的萧家二小姐数月前还一副苦大仇深的对自己喊打喊杀,怎的突然做出这么一副和颜悦色的亲切的不得了的口气,是要闹哪样?

“兀那车夫!”车里人的无视显然已经完全触怒了萧芷溪,于是,她转而开始冲着土魂嚷嚷:“本小姐问你,你这车可是从国师府里来的么?里面坐着的可是才在国师府住了三个月回府来的萧王府大小姐?”

唐韵唇畔笑容又深了几分,还真是高估了萧芷溪。这才多大会的功夫便忍不住了么?这么不遗余力的想要毁了她的名声?

什么叫在国师府里住了三个月的萧王府大小姐?不就是在说她不贞?方才及笄便在别的男人府上住了那么久,以后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本小姐问你话呢,你是聋子么,没有听到?”萧芷溪声音顿了顿便尖利了起来:“来人,将这个不分尊卑的下贱东西给本小姐拿下!”

这是打算要对土魂动手了。

“谁这么威风,一大早的在外面吵个不停?”唐韵听着火候也差不多了,方才懒洋洋应了一声。朝着秋晚使个眼色,小丫头很是机灵,一把掀开了马车帘子。

“回郡主。”秋晚飞快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回头恭恭敬敬说道:“是侧妃娘娘并府里的各位小姐们在府门口来接您呢。”

唐韵眸色一闪:“……哦?”

她有没有听错?林侧妃居然带着所有小姐来接她?

正文 050 萧芷溪的转变

也不知因为什么,秋晚那一嗓子过后,马车外面瞬间静了下来,竟是半丝人语也不闻。

唐韵勾了勾唇角,淡淡说道:“你不是看花眼了吧,本郡主分明听着方才有人喊打喊杀的。怎的会是来迎接的人?”

秋晚低声说道:“奴婢可没有瞧错,的确是侧妃娘娘她们。瞧着样子,该是等的时间不短了。”

“哼。”唐韵却是冷冷一笑:“你以为本郡主不露面就真不知外面是些什么人?方才那个气势汹汹的不就是个强盗?你这丫头莫不是被盗匪给收买了不成?”

秋晚抿了抿唇,掩住眸中笑意。知道这是主子变着花样在骂萧芷溪呢,于是配合着说道:“郡主莫要误会,方才说话的就是二小姐。”

“乱讲。”唐韵声音冷了下来,似乎对眼前丫鬟非常不满:“我那二妹妹一向温婉,楚京谁不知道她知书达理最懂规矩了。哪里会如方才那泼妇一般当街嚎叫,半分气度也无?”

秋晚用力掐了自己一把,不然非得笑出来不可:“奴婢万不敢欺瞒郡主,那个真是二小姐。”

“你这……”马车上主仆二人的一唱一和显然将萧芷溪气的不轻,眼看着她脸色一红便要发作,却叫林侧妃使劲扯住了衣袖。

“韵姐儿可是在车上呢?本妃奉了王爷的命令等了半晌了,府里面的丫头们也都候了半晌都还未曾进食。本妃已经在桂园里摆好了早膳,你要是再不出来可就要冷了。”

唐韵眯了眯眼,林侧妃这话可是高明多了。

三言两语便暗指她故意的不肯下车,这刁难庶妹,不敬长辈的名声要是坐实了,她在楚京还怎么抬头?

于是,她缓缓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车辕上含笑而立:“怎的侧妃这时候就来迎着了?好歹也该叫几位妹妹们吃罢了早膳再来。韵儿回府的时辰不是一早就跟您说过了的么?”

眼看着林侧妃面上笑容一僵,唐韵一伸手,扶着秋晚的胳膊,万分优雅的下了马车。眼眸中的冷然一闪而逝。

用语言杀人谁不会呢?

若是自己一早便将回府的时辰告诉了她,她却仍旧故意提前来迎接,甚至不允其他庶女吃饭。这脏水便只能泼在她自己身上了。

唐韵才不管这母女二人是什么心思,清眸飞快在面前一扫。多少还是有些意外。

没想到府里面的女眷竟是真的都来了。

林侧妃站在最前面,她左手边是萧芷溪,右边落后半步是赵姨娘。赵姨娘身后跟着萧广安其他的妾室,再往后则是碎玉轩里那些庶出的妹妹们。

她眸色微闪,来的还真是全,萧广安这是想要向她表达什么?

“郡主您慢着些。”秋晚从一旁闪了出来,搀扶住唐韵的手臂:“临来的时候听国师府里的老嬷嬷说,你如今这身份寻常女眷见了是要给您行礼的。”

唐韵淡淡嗯了一声,便真的站着不动了。只拿一双清眸缓缓扫过眼前一片花红柳绿。

眼看着林侧妃眸色一暗,唇瓣便紧紧抿了起来。唐韵越发挺直了腰身,淡淡看着她。

她如今也算是正一品的位份,即便是眼前地位最高的林侧妃也不过是个正三品。她今日就是以势压人了,她倒要看看眼前这些人是不是真的能拉下脸来给自己行礼!

“给郡主请安。”林侧妃突然扭过头去,朝着身后人快速吩咐了一句。但,谁又听不出她话语当中那怎么都压抑不住的冷冽呢?

“见过郡主,给郡主请安!”她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一阵环佩叮咚。众女次第跪了下去。

唐韵唇角轻勾,并没有叫任何人起身,只拿一双眼睛不错神的盯着林侧妃。这位掌家侧妃娘娘可是还直挺挺的站着呢!

林氏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瞧,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狠厉,膝盖终于一软,也朝着地上跪了下去。

“给……。”

“侧妃这是做什么呢?”唐韵身形一闪已经到了林侧妃身前,双手一拖便架在了林氏胳膊下面:“您到底也是父王身边的老人了,虽然身份低了些,却也算得上是韵儿的庶母。哪里有让您下跪的道理?”

林氏淡淡哼了一声,眼中藏着得意,这个小贱人到底还算是知道轻重。若她今日真叫自己跪下去了,便坐实了不竟长辈的名声。折损的只能是她自己的脸面。

唐韵才不管她在想些什么,侧头看向了府门口另一个站着的人:“怎的韵儿瞧着二妹妹似乎不大高兴?”

萧芷溪一挑眉刚准备开口,林侧妃朝着她狠狠瞪了一眼。

萧芷溪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娇媚的脸庞上浮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显得异常亲切。

“大姐姐您可误会溪儿了,溪儿是因为许久不曾见到大姐姐。故而愣了会神,一时间忘记了给大姐姐请安,还请大姐姐赎罪。”

唐韵眯着眼,萧芷溪什么时候是这么个肯吃亏的性子?突然这么一脸亲切的样子到底是做的什么打算?

不过,无论她做的什么打算,她又哪里会真的怕了她?

于是,唐韵松开了林侧妃,俯身扶起了萧芷溪:“二妹妹快请起吧,你身子也才大好,可禁不得这么折腾。”

萧芷溪连连称是,但眼底那一抹一闪而逝的狠厉还是没能逃过唐韵的眼睛。

“各位姨娘和妹妹们也都起来吧。侧妃不是等着一起用膳呢么,我们还是早些过去为好。”

“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哪里能有资格与郡主一同用膳?还是郡主随我一起到桂园去吧。”

唐韵点点头:“好。”

林氏说着话,便朝着萧芷溪使了个眼色。眼看着萧芷溪立刻站了起来,一把挽住唐韵的胳膊.

“大姐姐,溪儿许久都未曾见到你着实想念的紧。不如与溪儿一同去用膳可好?”

唐韵眯着眼看着萧芷溪,眼见着她一张脸上皆是真心实意的欢欣。于是勾唇一笑。

“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萧芷溪回头朝着林氏欢快地说道:“母妃,溪儿有好些体己话想要跟大姐姐说。溪儿可以先行告退么?”

林氏微笑着说道:“快去吧。”

萧芷溪便挽着唐韵直接朝着府门走去,完全无视了府门口其他的女眷。

“大……”斜刺里传来一道柔弱的女子声线,唐韵脚下步子顿了顿。

扭头看去,是萧妩?

人群最里头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萧妩手里正拧着块帕子,一双水样的双眸眨也不眨正怯怯的看着她。

“你算什么玩意?”萧芷溪冷冷朝着他瞟了一眼:“滚开。”

唐韵没有开口,只淡淡看着萧妩咬了咬唇,之后便低下头退在了人群之中。

萧芷溪的眼眸在人群中某处飞快的一扫,之后扭过头朝着唐韵甜甜笑道:“大姐姐,咱们走吧。”

唐韵只当没看见,跟着她往院子里面走去。却在一只脚刚踏进门槛的时候回头看了眼秋晚,眸中精光一闪。

“你不必跟着去伺候了,带着小土将我的行李送去听雨阁。”

“是。”秋晚立刻领会了她话中的意思,低声应了一句,躬身退了下去。

萧芷溪的眼睛停在了秋晚身上,眼眸中满是思量。唐韵看她一眼淡淡说道:“二妹妹不是有好些话要跟本郡主说呢么?”

“哦……是的。”萧芷溪脸上的沉思一闪而逝,挽着唐韵欢欢喜喜朝着桂园去了。

等唐韵回到听雨阁的时候已然是下午了,苏妈妈悄悄打量了她半晌,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从小姐回来以后,便一直端着手中的茶盏半刻都没有放下。如今,该是过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吧,茶都冷了。

莫说是见她喝过一口,即便是动都没有动一下。原本一肚子的担忧想要询问下在国师府的事情,瞧着这个情形什么话都给咽回去了。

“小姐,您没事吧。”苏妈妈不无担忧,手指悄悄探向唐韵手腕脉搏。

小姐这样子,莫不是吃了桂园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中毒了?

却在指尖刚刚要触到唐韵手腕的那一刻钟,端着茶盏的女子眉峰突然一挑。苏妈妈只觉得一道目光凌厉如寒冰,如同冷硬的刀锋直接悬在了头颅上。叫她脊背一阵冰寒,手中的动作便狠狠的一滞。

“我没事。”唐韵缓缓垂下了眼眸,不着痕迹的收回了自己的手腕,顺势放下了茶盏。

自打她修习武艺以来便再不习惯将自己的脉搏掌控在别人手中。

“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她声音很是低柔:“最近,萧景堂可是回来过?”

苏妈妈想了想说道:“不曾。自打桂园那次暗杀不成,王爷便给世子下了禁足令。这些日子,世子回了水师衙门以后,再也没有露过面。”

“是么?”唐韵勾唇一笑:“那还真是有趣的紧了。”

今日无论是萧芷溪还是林氏的态度都非常值得怀疑,这两个人哪里是能够对她亲近的?

“秋晚她们回来了么?若是回来的话,叫他们都进来吧。“

苏妈妈答应一声,回身去叫人。功夫不大,四婢都进了屋子。

唐韵朝着她们微微扫了一眼:“情况怎么样?”

正文 051 总有贱人想害我

“二小姐果然想要对五小姐不利,您与她进了桂园以后。其他人都散了,唯独四小姐随着五小姐回了她的院子。功夫不大,便听到五小姐屋子里面闹了起来。”

唐韵眸光微闪,带出几分兴味:“出了什么事情?”

“听说是四小姐在五小姐那里吃了什么不妥当的东西,所以打算直接拿了五小姐送去让侧妃娘娘处置呢。”

“抓起来了么?”

“那到不曾。”秋晚摇了摇头。

“也不知五小姐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将这事情给查了个里外通透。竟是四小姐身边一个二等丫头叫做绿纱的,因为四小姐克扣了她的银子所以怀恨在心。是以,才在她的茶水里面放了泻药。”

唐韵抿了抿唇,略一沉吟:“这事,可是秋画查出来的?”

秋晚抬头,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疑惑:“小姐怎知是秋画?”

唐韵淡笑:“萧妩这时候,才不会将自己放在风口浪尖上。”

府门口她一声大姐姐,原本是想要将自己当做一颗大树来靠,叫府里所有人都知道她们的关系非比寻常。

可是,依着萧芷溪的性子。无论她今日的热情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都绝对不允许王府里再有一个人跟自己这般亲近。

所以,怎么能够叫萧妩好过?

萧兰是赵姨娘所出,自小便是她的跟班。这种找茬的小差事是自然该她去办。

唐韵也是不放心,是以才派了秋晚悄悄跟着。如今看来,将秋画和萧妩放在一处真是个英明的决定。

这短短几个月,秋画已经将碎玉轩里面的情况摸了个清清楚楚。

至于绿纱之所以会出来认罪,左不过便是被人给抓住了什么把柄。

秋晚眼珠子转了半晌也没想明白自家小姐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是低声说道:“小姐,您这时候可是要请五小姐过来?”

“不必。”唐韵摇了摇头:“谢恩宴之前,万不可横生枝节,我谁都不见。”

她缓缓抬起了头:“你去吩咐下去,这几日任何人都不许随意出入听雨阁。谁若是给我惹出点子事情来了,可不要怪本郡主翻脸无情。”

“是。”秋晚眼中闪过一抹郑重,立刻退了下去。

唐韵眸光微闪,萧芷溪与林氏这么能忍,这完全就是山雨欲来的节奏。

后面一定憋着极厉害的杀招,她只管以静制动。是狐狸便总有露出马脚的那一刻!

事情与乐正容休所料的半点不差,萧广安果然就将谢恩宴给摆在了中秋节那日。

中秋节前一日的清晨。

唐韵盯着萧王府印好的准备送往各府的花贴出了会神,花贴用的都是上好的薛涛纸,上面熏着桂花。只要一打开请柬,淡淡的桂花香气便飘了出来。

可是,她怎么就觉得那艳红色的字迹看起来像极了鲜血呢?

“小姐可是看出了什么不妥?”苏妈妈将投湿了的温热布巾拿给唐韵,见她出声忍不住问了一声。

“没什么不妥,这请柬到底要不要送出去呢?”

秋晚正用篦子给她梳头发,听见她说的话忍不住朝着花贴上面看了一眼。一下子瞅见乐正容休的名字便勾了勾唇角。

“怎么能不请国师大人呢?有他在定没有人敢欺负小姐。”

唐韵嘴角抽了抽,老变态若是在,的确没有人敢欺负她。那是因为,她已经叫老变态给欺负死了!

苏妈妈却皱了皱眉:“小姐如今与太子殿下尚有婚约,总与国师大人这么纠缠不清,只怕……”

“说的也是。”唐韵勾了勾唇角:“我这么注重名声的一个人,还是不要与那个老妖精总混在一处的好。这请柬便收起来吧。”

秋晚手指一顿,险些便扯掉唐韵一根头发。

老妖精那个词是用来形容国师大人的么?妖精倒也罢了,还有那个“老”,那人听了怕会不高兴的吧!

唐韵才不管小丫头在想些什么,将手中的请柬放进了妆匣里面:“随便弄个简单利落的发型便好,太复杂了只怕稍后行动不大方便。”

秋晚撇了撇嘴:“明日可是小姐正是册封的大日子,这些天来祝贺的人那么多。自然是打扮的越美越好。要什么简单利落呢?”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秋晚却还是按着她说的办了。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小姐脑子里怎么总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

唐韵却幽幽叹了口气:“你不懂,总有贱人想害我呢。”

铜镜中,唐韵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这种被害妄想症真不是个令人愉快的东西,可惜,现实逼得人不得不低头。

她若是萧芷溪,忍了这么些日子,也该到了出手的时候了。

“小姐。”屋子外面传来秋喜的声音:“王爷方才派人传了话来,说是在宴席开始之前,需得小姐亲自到宗祠里去。将供奉在里面的圣旨取出来。”

唐韵眉峰一挑,狐狸尾巴这是终于要露出来了么?

萧广安为了表示对皇上的尊重,将赐封的圣旨送去了萧家宗祠。依着规矩,唐韵谢恩宴前一日得派人前往宗祠将圣旨迎回萧王府。

萧王府一脉源自清河萧氏,祖宅并不在楚京。是以,萧王府立府以后,便在京城外面的阳泉山上选址建了座宗祠。

杀人什么的,当然是越偏僻的地方越好。只怕这一路上不会太平吧!

“小姐。”秋彩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扫帚:“听说山上都有山贼,不如就让奴婢扮成您的样子与小土子一同上山吧。”

苏妈妈立刻点头:“老奴认为这法子极好。”

“这怎么成呢?”唐韵懒洋洋说道:“萧王府的宗祠只有萧家嫡系方才可以进入,我若是叫秋彩化妆成我的样子进去了。祖宗们会不高兴的。”

“可是……”苏妈妈还想说些什么,却叫她挥了挥手给打断了。

“无妨,说起来我自打出生还真没能去过萧家的宗祠。这一次,怎么都得去见识见识。”

苏妈妈叹了口气,眼中浮起一丝怜惜。小姐自打出生王爷就不许将她名字计入族谱,自然更是不许她踏入宗祠。

“咳咳。”唐韵低咳一声,她当然知道苏妈妈完全是想多了,但是她并不打算去纠正。

萧王府里祖父身边是亲信都是与祖父一般真心疼爱她的人,如今这世上疼爱她的人也只剩下苏妈妈这么一个了。

是以,若是叫她知道宗祠那一路很有可能会遇见杀身之祸,那便绝技不肯叫她出府半步了。

“你快着些。”唐韵朝着秋晚说道:“若是误了吉时可是不好了。”

秋晚答应一声,迅速帮唐韵打扮妥当。

唐韵朝着铜镜里看了一眼,镜中女子淡扫蛾眉并不同于往日的素面朝天。竟是将她原本清丽的容颜顷刻之间染上了一丝媚色,尤其是那一双眸子,流转之间只觉得水润润的叫人心尖直痒痒。

她有些恍惚,这样的自己是从来不曾见到过的。

“小姐真好看。”秋晚盯着唐韵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世人都道二小姐和安荣郡主是楚京双姝。那是因为小姐平日里根本就不愿意装扮自己,您这样子可比他们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呢。”

唐韵心里可不觉得欣喜,抬手将脸上的胭脂擦了擦。打扮的这么招摇出去,是有多怕她引不来采花贼?

“小姐怎的擦了呢?”秋晚显然越看越满意:“小姐就该好好打扮打扮,太子殿下若是见了您的样子,定然会后悔没早日将小姐迎娶回去。”

她可从没打算嫁给宗政钥,若是他真的要早日迎娶还真是件麻烦事呢。

“行了。”唐韵将胭脂擦的几乎看不出来方才站起了身:“告诉土魂可以走了。”

她走了两步,突然回头朝着秋晚说道:“你留下,叫秋彩和秋扇跟着。”

“小姐怎的就叫奴婢留下了?”秋晚撅着嘴显然很是不乐意。

唐韵看她一眼:“你会武功么?”

一句话问完,眼看着小丫头立刻泄了气,踮起脚尖狠狠在地上捻了一下:“还不是小姐您不肯让奴婢习武?您看,如今可不是就被嫌弃了么?”

唐韵眸中含笑:“你的战场在这里,你真当府里就真的安全么?”

她眸光渐渐一冷:“若是到了明日迎客的时辰我还没有回来,你便将火魂化装成我的样子。稍后,我会让她来找你。”

火魂一早让她派去盯着桂园了,此刻还没有回来,便是说桂园那边没有问题?

若是今日萧芷溪和林氏真给她准备了什么,真就说不准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了。

那么,听雨阁里怎么都该有个蕙义郡主才是。而身为郡主贴身大丫鬟的秋晚又怎么能够不在场?

秋晚一愣:“小姐您这般吩咐,莫非这两日真会出点子什么事情么?”

“不过是个防备。”唐韵淡淡笑道:“若我真的回来迟了,你们只管待在听雨阁里就是。不必理会外面的人,终归外面那些个人是进不来的。”

秋晚眼中渐渐闪过一丝郑重:“奴婢醒得了。”

唐韵安排好便先去主院拜见了萧广安,之后在他充满慈爱的目光中上了马车。

秋扇年龄小,又是第一次陪着唐韵出门显得很是紧张。

秋喜则沉稳的多,虽也是第一次跟着唐韵出来。但自打上了车开始,只在车上里里外外看了一圈,便安安静静坐好了。

之后,开始煮水泡茶。

唐韵眼风不着痕迹将二婢的神色看在眼里,懒洋洋靠在车上说道:“秋喜,你怕不怕?”

正文 052 阳泉萧家

秋喜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先是朝着唐韵看了一眼,方才低声说道:“想要奴婢去死,总得拿几条命来换的。奴婢认为该怕的是别人。”

唐韵只觉得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忍不住便多看了秋喜两眼。

见身边小丫头动作很是沉稳,面上的神色却如方才一般郑重,便知道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以前只知道秋喜不善言辞,什么都放在心里。如今看来,这丫头才是个不要命的,这般的性子倒是真的不需要担心什么。

“你呢?”她侧目看向秋扇。

原本并不想带着她出来,秋扇今年还不到十一岁,按理不该叫她来涉险。但她身子极其轻盈,虽然别的功夫都一般,在四婢中轻功却是最拔尖的。若是真遇见点子不好的事情,她能第一时间逃出去,该是……不那么容易出事的吧。

“奴婢。”秋扇眨了眨眼睛,一抬头正看见秋喜将煮好了的水倒进茶盏当中,于是眼睛瞬间亮了:“秋喜姐姐不怕,奴婢自然是不怕的。”

小丫头的声音很是清脆,带着点悦耳的甜美童声。唐韵闭了闭眼,但愿今日是她想多了,阳泉这一趟能够平平安安。

阳泉山因为建的有萧氏宗祠,整座山都已经叫萧王府给买了下来,在半山建了个庄子,养着那些守祠堂的人。

是以,那里除了萧家的人基本上不许外人上山。

唐韵的马车才到了阳泉山脚,便叫一伙人给拦住了去路。对方的人很多,又设了路障,马车怎么都不可能上的去。

于是,秋喜便伺候着唐韵下了车,秋扇则从车里捡了张小凳子给擦拭干净了,示意唐韵过去坐着。

唐韵只在下车那个瞬间微微抬眼扫了下守在山脚的那一伙人,却始终没有说话。

之后,便就着秋喜刚刚泡好的茶水,用了几块点心。土魂则自顾自地捡了些稻草来喂马,却不着痕迹的挡住了那伙人从山道冲向唐韵的可能。

为首的见半晌没有人理会,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神色便有些不大好看。

“大小姐怎的都不理人呢?即便您身份再尊贵,到了萧氏宗祠便也只是个寻常的萧家子孙。做出这么一副样子,是不将萧氏的列祖列宗放在眼里么?”

唐韵缓缓抿了口茶,方才淡淡说道:“怎么,你们竟然是萧氏宗祠的人?闷声不响的堵了上山的路又带着这么些人,本郡主还以为是碰见劫道的了呢。”

清冷脆糯的女子声音说罢,眼看着那为首的男人脸色一黑,颇有些不自在。他身后跟着的人脸色也很是不好看,瞧样子竟是打算直接冲上来质问。

秋扇眼珠子转了转,眼底带着点点疑惑:“秋喜姐姐,守祠堂的人都很了不起么?他们都是些什么爵位啊,莫不是比王爷还厉害?”

秋喜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屑:“说什么昏话,各家各府守宗祠的都是下人。哪里能与王爷相提并论?府里任何一个主子都比他们尊贵的多。”

“是么?”秋扇撇了撇嘴:“我怎么瞧着那人分明比王爷架子还大呢?咱们小姐分明是御赐的有封邑的郡主,即便是王爷见了都温声细语的说话。怎的一个下人还能大声质问起来了?”

秋喜冷笑一声:“因为有些人就是嫌弃死的不够快。”

这话说完,眼看着远处那些人一个个神情便微妙了起来。看着那为首男子的眼神便带了些微的不满。

“郡主万不要误会。”为首男子陪笑着说道:“我们是一早得了消息,说是郡主今日要进山是以才在此等候。”

“原来是等候么?”唐韵淡淡说道:“这阵势可也太大了些。”

“小人刘贵给郡主请安。”为首的男子极是通透,赶紧一低头冲着唐韵跪了下去。

他身后那一群也跟着呼啦啦一起跪了下去。

唐韵盯着他看了一眼,刘贵今年四十出头,穿的却很是体面。

身上是一件杭绸的直缀,头上带着的帽子上镶着极大一块通透的翡翠。若非她一早便知道他的身份,冷不丁瞧见还真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老爷。

这人据说,是林侧妃的心腹?

“起来吧。”唐韵不着痕迹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刘贵才松了口气,便听到对面女子清冷的声音说道:“本郡主你们如今也已经见着了,便赶紧将路给闪开吧。莫要耽搁了本郡主请回圣旨。”

“这只怕是不能的。”刘贵飞快说道:“萧家的宗祠建在山头上,咱们老祖宗有规矩。想要进入宗祠需得在山脚下车,然后徒步上山。”

“是么?”唐韵目光幽幽的盯着刘贵,唇畔绽开一丝浅淡笑容,温良无害。

刘贵一抬头,一眼便撞进那灿若星辰的眸子当中,不明白为什么后脊便起了一丝冷汗。总觉得面前这位小郡主看上去似乎浑身都带着森冷的杀气。那双清眸,似乎一下子便照见了人藏在心底的所有污垢,叫你的小心思无所遁形。

再仔细一瞧,那人一张清丽的面孔上,分明就是一片端庄柔美。

于是悄悄擦了把冷汗,方才一定是因为日头太大晃了眼,才生出了那么不切实际的幻觉。

“自然是的。”刘贵说道:“咱们萧王府可是百年的大族,规矩自然是周全的。进入祠堂之前,还得沐浴更衣住上一夜。选了第二日的吉时祭拜,方才能体现出对先祖的尊重。小人就是怕郡主头回来祭祖出了岔子,是以才待人在山脚拦下郡主。”

唐韵微微点了点头:“那便走吧。”

秋喜秋扇紧紧跟在唐韵身侧,土魂则牵着马跟在了最后头。

这一路上,刘贵很是老实,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他一个山庄管事的角色。三言两语便将阳泉山庄的情形给唐韵介绍了个遍。

原来,萧王府之所以会买下整座阳泉山,并不单单是因为要在山顶上修建祠堂。而是因为,萧王府旁支一脉在分家之后,都会留下一支迁往阳泉山庄。旁的人则会返回清河老家。

如今守在阳泉山庄的这一支,正是老萧王那一辈五房的后人。如今当家的是萧家老五爷的嫡长子,按辈分算的上是萧广安的堂弟叫做萧广寿。

唐韵进了庄子以后,萧广寿并没有亲自出面接待。刘贵将她给带去了庄子最里头的院子,里面住着的是萧广寿的祖母,萧家的老五太太文老太君。

刘贵通禀了一声,便自己退了出去,只留下唐韵和秋喜秋扇在院子里。偌大一个庄子竟是连一个下人都再不曾看到了。

唐韵唇角一勾,并不曾计较这些人的失礼,朝着秋喜递了个眼神过去。

秋喜立刻上前几步,伸手替唐韵打起了帘子,同时脆嫩的女子声音扬声说道:“郡主您慢着些,这穷乡僻壤的也没个规矩,莫要搁着了您的脚。”

秋扇也很是机灵,快步上前让唐韵扶着她一只手,缓缓进了屋。

唐韵清眸在屋子里四下一扫,来的人可真是不少!

秋喜挑起帘子的时候,还听到里面欢声笑语的很是热闹。就在她那一嗓子过后,里面的声音一下子变消失了。

屋里屋外,静的针落可闻,无数双眼睛一下子便齐齐定在了兀自进来的三个人身上。

唐韵并不惊慌,进了屋子以后便将两手交叠着放在小腹上,胸背挺的笔直。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高门贵女从骨子里面散发出的端方优雅。

秋喜和秋扇则自动退后了半步,低着头规规矩矩站在她身后。

“呦,孙女怎么听着来的是个郡主?莫不是冒充的吧!郡主那么尊贵的身份怎的连个通传的下人都没有,就这么急赤白脸的自个进来了呢?”

斜刺里一道脆糯的女子声线幽幽响了起来,声音极是清脆,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柔。却又有着少女所不曾拥有的风韵,原本该是极其动听的声音,却因为出口的内容刻薄了些。落在耳朵里便叫人对那声音的主人生不出半点欢喜。

唐韵侧目看去,正中间主位上端坐着个头发雪白的老妪。那人穿的极是体面,比起燕京城里大家族的老太太来也是半点不差,那人该就是文老太君。

如今,文老太君抿着唇,一双眼眸也不知是睁着还是闭着,正靠在椅背上小憩。双脚则搁在个小丫鬟腿上,丫鬟低着头一丝不苟给她捏着小腿。

文老太君身后站着个身材高挑的美人,看起来十六七岁年纪,穿着身绯红色的齐胸襦裙。腰线收的极高,越发显出她身段的婀娜窈窕。

美人梳了个坠马髻,肤色雪白,长了双杏核样的大眼。原本是极其艳丽的好颜色。可是如今,却用一双眼睛充满嫌弃的瞅着唐韵,任谁都无法忽视她眼中那一丝挑衅。

方才,美人显然在给文老太君捏肩膀,见着唐韵进来便停了手中的活计。

文老太君身旁两侧坐着的都是女眷,有成了亲的,有没成亲的。那些,该是她的媳妇和孙女们。

美人那话说完,屋子里面越发的寂静。

人人都拿眼睛瞅着站在正中间的唐韵主仆三人。那些眼神中有幸灾乐祸的,有看好戏的,有嫉妒的,有不屑的……独独没有担忧。

唐韵不着痕迹朝着秋喜使了个眼色,秋喜冷哼一声:“你是个什么东西?见了郡主不赶紧的过来见礼还在那里出口不逊,是想要挨板子么?”

正文 053 投诚

“大胆。”眼看着高高在上的美人眉眼一戾,面孔就冷了下来:“本小姐是萧王府嫡长女,你个小丫头这么跟本小姐说话,简直该杀!”

“老祖宗。”美人嘴巴一瘪,杏核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狠厉,接下来便氤氲出一抹水汽,显然极其委屈:“这些人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您就不教训教训她们么?”

“呵呵。”唐韵掩唇一笑:“本郡主竟是不知,这阳泉山庄里竟还有个萧王府的么?”

这话说完,眼看着文老太君的眼睛缓缓睁开了来。唐韵只觉的凌厉的一道目光在自己周身上下扫过,那是一种浸透了岁月的犀利。只消一丝眼风便能叫一切无所遁形。

待唐韵再去看时,老太太已经敛了眉目,唇瓣却带着丝恰到好处的笑。叫人觉得异常的亲切和慈爱。

“怎的蕙义郡主来了也没差人进来送个信?”她声音清淡中带着威严。

“回老祖宗。”她下首一个花信之年的美貌夫人温声说道:“刘管事方才倒是来过,瞧您睡着了便又退了出去。哪里想到郡主是个急性子,竟自己进来了呢。”

唐韵眯了眯眼,这媳妇是个会说话的。只三言两语便将文老太君故意慢待的罪过给抹了。

“说起来也是媳妇们的不是。”妇人朝着唐韵福了福身子:“原本刘管事离开以后,就该先行安排郡主去院子里歇息着的。可偏巧我们老祖宗觉轻,睡下了但凡有点细微的动静便醒了。是以,谁都没敢动弹,这才慢待了郡主。还望郡主莫要见怪才是。”

那妇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唐韵身边,笑嘻嘻的一把扯住了她的手,打量了一眼满口都是赞叹。

“瞧瞧这丫头水灵的,到底是从楚京王府里养大的。瞧着就是与我们这山里头长大的不同呢,真真的喜欢人。老祖宗您说是么?”

唐韵仍旧眯着眼没有说话,这妇人是个长袖善舞的。如今满屋子人里只有她一个人说话,俨然在阳泉山庄很是得了文老太君的心。

这几句话说的可是太有门道了,既是在替自己开脱,又将唐韵给捧得极高。

老太太觉浅?所以谁都不敢动?

唐韵微微一笑,不着痕迹自妇人手中抽出手来:“既然老太太困乏了便该叫她好好歇着,这么些人围着高谈阔论的搅了老太太的午觉,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家伙是有多不孝呢。”

她眼风在四下里一扫:“虽然各位伯母和姐妹们是住在山里的,到底也与萧王府是同气连枝。怎么都不该忘了祖宗们的教训。”

几句话说完,眼看着屋子里面所有人脸色都泛着青白。

唐韵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冷芒,当她是个聋子么?她进来之前屋里面那么热闹,你得是多不长心才能睡的着?

脸面这东西向来就是自个找的,既然当初已经都不要了,那就该不要的彻底一点。

她可从来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主!

那美貌妇人显然也没想到唐韵竟然这般不给脸,当下便愣住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文老太君身后的少女青着脸冲了过来:“老祖宗面前岂容你这般放肆?”

少女伸出跟手指,涂着艳红蔻丹的指甲划过道猩红的光,直直朝着唐韵的脸颊戳了过去。

唐韵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脸颊微微一偏,少女的指甲便贴着她的耳垂擦了过去。

“啊,出血了!”秋扇一声尖叫,一巴掌朝着少女脸蛋扇了过去。

她原本力气就极大,那少女又是遂不及防叫她一巴掌给打了个趔趄。只觉得半边脸疼的都木了,纤长的手指捂着脸颊,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你……你居然敢打我?”

“你居然敢打我!”她声音陡然尖利了起来,嗷一嗓子便朝着秋扇冲了过去。

“住手!”秋喜陡然一声厉喝,声音中夹杂着内力。虽然她功力不深,但在这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面前,还是相当有震慑力的。

眼看着四下里静了一静,连带着少女冲向秋扇的身子也是一顿。

秋喜上前两步将秋扇和唐韵都给挡在身后,沉静一双眼眸滑过屋中人,不卑不亢。

“我家郡主受了伤,这个罪过该算在谁的头上?”

沉稳的声音冰一般的寒冷,听在人的耳朵里忍不住的便叫人打了个哆嗦。

唐韵抬手擦过面颊,方才那少女抓来的时候她分明是可以躲过的。却只不过微微侧了侧头,任她的指甲划破了脸颊,留下了条浅浅的血痕。

她素手在腮边一抹,便将血痕给晕染开来,如同微红的一抹胭脂。竟带着丝说不出的媚色,唐韵低头看看指腹上染着的血色,唇畔微微勾了一勾。

“这位姑娘如此大胆,不知可是听了谁的指使?”

“姗丫头,你也太莽撞了。”文老太君沉声说道:“还不快去给郡主陪个不是?”

这少女正是萧广寿嫡出的长女,明叫萧芷姗,平日里仗着自己长的好,又是长房嫡出便很有几分跋扈。最见不得别人比自己拔尖。

是以,一见了唐韵便嫉妒的不行。

方才那一下子她用了极大的力气,原本是打算一下子抓花了她的脸。自己也不知怎的,冲到她跟前的时候手腕突然就没了力气,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朝着她脸侧抓了过去。

但是力道,可就要小的多了。

要不然,也不会正愣神的时候,被个身量不及她的小丫鬟给打了个正着。

萧芷姗心中本就恼怒,如今又听见文老太君斥责她,只觉得心中无限的委屈:“老祖宗,您怎的质问起姗儿来了?姗儿方才可是被人欺负了呢。”

文老太君面色一沉:“你分明不小心伤了郡主,你还委屈了么?”

唐韵心中冷笑,不小心?

这文老太太也太会替她的孙女开脱了!

只可惜,她看向身边一脸愤愤不平泫然欲泣的女子,人家可未必领情呢。

果然,萧芷姗完全没有领会文老太君话中的意思。

眼珠子一转,将嘴巴撅得高高的:“是那个女人口出狂言,姗儿气不过才想着要去教训她。她居然指使她的丫鬟打我。老祖宗您可一定要给姗儿做主,将那个不长眼的小贱人碰了姗儿的那双手给我剁了!”

唐韵也不说话,似笑非笑盯着萧芷姗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文老太君的脸终于黑了下来:“老大家的,你平日是怎么教导的姗姐儿?这般的不明事理?”

老太太的语气明显的重了几分,即便是个傻子也绝对听得出她此刻怕是真的动了怒。

徐大太太终是坐不住了,赶紧站了起来:“老太太息怒,都是媳妇的不是。媳妇这就带姗姐儿回去好好训诫一翻。”

“去吧,去吧。”文老太君显然松了口气,朝着她摆了摆手。萧芷姗却不大乐意,还准备说些什么便叫徐大太太一把扯住了衣袖。

“母亲,您拉我做什么?我……”

“闭嘴!”徐大太太黑着脸一声怒喝:“再敢说半个字,你就永远不要想着下山了!”

萧芷姗显然被自己母亲的气势给吓着了,果然就闭上了嘴巴。

唐韵也不动,冷眼瞧着萧芷姗被徐大太太给拖着出了屋子。这才慢悠悠说道:“老太君果真公平的紧。”

但凡是个有耳朵的,谁能听不出她话语当中的讽刺?

文老太君一边暗恼萧芷姗是个蠢货,分分钟就叫人抓了把柄。好好的下马威反倒叫人给钳制了去。

另一边又恼恨唐韵半点情面不留,非得这么针锋相对。于是便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老身年龄大了,精神头可及不上你们年轻人。老三家的,这事你看着办吧,老身得眯一会子。”

“是。”答言的是方才那个长袖善舞的美貌少妇,原来她便是萧家三爷的正房张三太太。

张三太太应了一声便再度朝着唐韵凑了过去,满面皆是笑容:“我家老祖宗身子不好,今日又动了气。不如郡主先随着妾身到妾身的院子里去坐坐可好?您这脸颊可得上点药呢。”

那一双妙目在唐韵面颊上一扫,带着点点惋惜:“这么一张娇嫩的脸儿,鲜嫩的花儿一般,万一留了疤可就不好了。偏巧妾身祖上是开医馆的,那里有些上好的药膏子。郡主便给妾身个机会,给您露两手可好?”

唐韵勾唇一笑,点了点头:“那便去吧。”

她朝着已经歪倒在椅子上的文老太君轻声说到:“蕙义便先行告退了。”

文老太君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朝她微微摆了摆手。

唐韵便带着秋喜秋扇随着张三太太出了屋子。张三太太是个能说善道的,一路上嘴巴就没有闲着,将阳泉山庄里的门道给她讲了个通透。

唐韵只微笑着听着,半句没有打言。

瞧这个样子,长房徐大太太显然不得文老太君的心,只怕这个小儿子的张三太太才是她的心头肉。

唐韵一路跟着到了三房的院子,张氏手脚很是利索。片刻间,便翻出了药膏要给唐韵上药。唐韵也不拒绝,任由她亲自给自己面颊上的伤口上了药。

实际上,她脸上的伤根本无关紧要,之所以会让萧芷姗碰那么一下子,也不过就是为了接口给她个教训。

精明如张三太太又哪里看不出来?只怕她也早想着找机会将唐韵给带到自己院子里来说话了。

这会子,眼看着她眸色一闪,声音便低了下去。

“郡主来咱们庄子之前,可有仔细了解过咱们庄子上各人的背景?”

正文 054 长房的算计

张三太太语声突然低了下来,唐韵也不说话,只眯着眼盯着她瞧。

张三太太脸上笑容温雅,半点没有觉得尴尬:“郡主当听过一句话,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唐韵微笑:“我来此不过是客居一日,明日一早便会请了圣旨回去萧王府。与阳泉山庄根本不会有半点交集,又哪里需要了解的这般透彻?”

张三太太抿唇一笑:“防人之心不可无,郡主即便胸怀坦荡也该提防着软刀子杀人才真的痛。”

唐韵始终眯着眼看着她,神色间既显得不亲近也不疏离。

她与阳泉山庄这些人从来没有半点关系,也不打算深交。张三太太这明显的讨好和利用她又为什么一定要听呢?

“从知道郡主要上山那一刻起,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实际上便已经定好了。”张三太太见唐韵半晌都没有反应,也并不觉得气馁。

她打发走了身边的丫鬟,亲自给唐韵准备了茶点。

“我家老太爷是老萧王嫡亲的弟弟,不过是因为投生的慢了些,便只能窝在这深山老林里。是以,谁心里还能没点子想法?”

张三太太盯着唐韵一双玉手缓缓摩挲着手中的茶盏淡淡笑道:“尤其是我们那位姗姐儿您也是见着了的,她可是自小心气就高的不得了。谁叫人家长了一张好颜色,说不准便能寻得一番大的机缘呢。”

张三太太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全楚京谁不知道,萧家嫡女有大机遇。萧王爷膝下可只有您这么一个嫡女。”

唐韵眸光一闪,张三太太方才说的是萧家嫡女可并不是萧王府!

萧王府里唯一的嫡女若是出了点子事情,那么……萧家在楚京的嫡女还能是谁?

说起来,萧芷姗可也太能异想天开了,即便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萧广安的女儿还不有的是?怎的,都轮不到她以萧家嫡女的身份出头。

难怪张三太太说起这话的时候,语气那般不屑。

说起来可真是可笑的紧。

“郡主您大可不必在意这些个,但是难免有人就会看不清楚自己,谁也说不准她会不会铤而走险呢。”

张三太太眸光在唐韵脸颊上扫过,萧芷姗方才不就打算毁了她的脸么?

“既然今日这事老太君说叫三伯母来处置,本郡主倒是想听听这行刺御赐郡主的行径,会是个什么罪过?”

唐韵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懒洋洋的,却叫人生不出半分轻视。

张三太太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神色便郑重了几分:“依着咱们北齐的规矩,伤了贵人的玉体,自然是要拿命来陪的。”

“长房嫡女的命是那么好取的?”

张三太太勾唇一笑:“那便要请郡主帮帮忙了。”

“本郡主哪里有那个本事?”

“妾身有个秘密想要告诉郡主。”张三太太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方才,萧芷姗的事情不过是个小打小闹,妾身估摸着老祖宗之所以会默许了她的行为,不过是想要放松您的警惕。”

“哦?”唐韵抬头看向她。

却只看到对面女子一脸庄重:“最大的杀招只怕……就在今夜!”

杀招?

她知道林氏一心撺掇着她到宗祠里来祭祀,指定是没安好心的。这一趟定然不会太平。

怎的竟会是杀招?

如今她是皇上御赐的郡主,又有老变态那个大靠山。即便是萧广安都不敢对她怎么样,凭一个住在深山的萧王府旁支居然敢对她动杀招?

“郡主万不可大意。”张三太太见话已经挑明了,便越发的没有顾忌起来。“妾身昨夜伺候老太太歇息的时候却被大爷的人给拦在屋子外面好一会子。等着里面人出来的时候,妾身分明看到大爷是带着谋士一起出来的。”

唐韵眉峰一挑,萧广寿给自己母亲请安,哪里会带着谋士?

“等妾身进去以后,便看见大太太满面喜色。而那屋子里却有个身影一闪而逝,妾身虽然未能瞧清楚那人的样貌却可以笃定那是个女子。而那女子妾身原先绝对没有见过。老太太对姗姐儿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你只需再忍上一个日夜,咱们便可以堂堂正正离开这山沟沟了!”

唐韵眸光微冷,这么说,阳泉山庄还真是不大太平呢!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张三太太脸上笑容便染了些微的凉意:“不过是些内宅妇人的隐私手段。”

她深深吸了口气:“大爷身边的煜哥儿实际上是我的骨肉。”

唐韵眸光一闪,只觉得不可思议。

今日听张三太太说了这么多,她觉得只有这句话最是惊悚。

萧家长房长孙萧景煜竟是张三太太所出,她竟是偶然间听见了出大伯子和弟媳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么?

“咳咳。”张三太太俏脸一红,显然有些尴尬:“郡主您误会了。”

“只因我那大嫂嫁入萧家数年都没能诞下男丁,老祖宗便隐隐有些要给大爷娶一方平妻的意思。恰巧那个时候妾身有了身子,可是三郎却并不在身边。大嫂她竟然……”

张三太太咬了咬牙,浑身上下骤然间被一层刻骨的恨意笼罩。

“她跟我说怀孕头三个月定然不能宣扬,否则便会胎像不稳。又说我年龄小不会照顾,要我去她院子里面住着,她来照应我。我便信了,哪里知道……”

她声音顿了顿,唐韵分明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她给我饮食中下了药,自此后都昏昏噩噩身上生不出半点力气,便只能在她院子里面养着。对外,她则宣称我生了重病不易移动。就这样,我的儿子便成了她的儿子!”

唐韵眯了眯眼:“她想要儿子什么地方不能弄来一个?哪里会要一个外人之子?何况你还日日与她同进同出?”

这事根本就不可能,莫说张三太太与徐大太太一样都是正房,而她原本也绝对不是个善茬。

再不济,萧三爷也断不会允许自己的正妻养在大嫂家的院子里那么久。

张三太太叹了口气:“郡主有所不知,我那大嫂最是面佛心狠。她院子里的小妾和丫鬟都叫她不着痕迹给断了生机。莫说是个哥儿便是个姐儿都生不出来。”

她声音顿了顿:“而她之前也确实有了身孕,却不知是不是因为阴损的事情做的太多滑了胎。但是,她却早已将怀孕的事情告诉了所有人,偏巧滑胎的事情却没有说。而妾身却也在那个时候查出了身孕。”

她咬了咬唇:“三郎是个喜欢四处游历的,一走便是一年半载。那个时候刚好却不在。”

唐韵盯着张三太太,但凡你是个有知觉的,谁能看不出她身上此刻那根本掩饰不住的恨。

“而大太太那个贱人,她更是以煜哥儿的性命威胁妾身,叫妾身不许将这事说出来。妾身便也只得……就范。”

唐韵掀开了手中的茶杯盖子,缓缓喝了一口,眼看着张三太太眼中便掠过一丝欣喜。

唐韵手中的茶是她自己亲手泡的,这么半晌她却连动都没有动过一下。如今居然喝了一口?

那可不是喝了一口的事情,而是代表着……她终于信了自己。

“你方才的话似乎并没有说完吧。”唐韵放下杯子,眸色却已经清冷下来。

张三太太能选择跟她说这么多,这人绝对不是个傻的。所以,在没有确定自己会帮她之前,她会将自己底牌都给露出来?

张三太太勾唇一笑,向着她凑近了几分:“大爷带着的女人虽然戴着兜帽,但她从妾身身边走过的时候却恰好起了一阵风。是以,妾身极快瞟了她一眼。那人……”

她眸光在唐韵面上一扫,颇有些神秘:“那人瞧上去与郡主颇有几分相似。”

“哦?”唐韵眸光一闪,萧广寿找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来,做什么用的?

“你可知那女人如今安排在了哪里?”

“妾身虽然没见着那女人最终去了哪里,但这般秘密的事情,左不过就是那两个地方。要么就是大爷的院子,要么就是老太太的院子。”

唐韵眸光闪了闪,朝着张三太太勾了勾手指:“你来。”

“小姐,姗姐儿派了身边的大丫鬟过来想要见您。”

屋子外面秋喜的声音异常洪亮,唐韵知道这是小丫头在给她送信,于是便坐直了身子:“叫她进来吧。”

功夫不大,便看见个穿着秋香色比甲的丫鬟迈步走了进来。丫鬟一进屋,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但那一双眼眸分明在屋子里瞄来瞄去。

唐韵心中冷笑,看来阳泉山庄这一群果真是半点没有规矩。

一个丫鬟在主子屋子里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偷看?若是撞在老变态手里,分分钟就得给挖了眼睛。

不过,越是这般的没规矩,她才越方便行事。

“你这么着急忙慌的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这种时候,张三太太自然要好好的显示下自己主人的威严。

丫鬟缩了缩脖子:“我家小姐自打见了郡主便喜欢的不得了,所以特遣奴婢来请郡主到她院子里去。说是今晚要跟郡主好好聊聊天呢。”

张三太太眸子缩了缩,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唐韵。

方才文老太君那里发生的哪一出,即便是个傻子也瞧的出来。萧芷姗对唐韵根本就没有半点好感。

怎么会想要请她过去住?还要彻夜长谈?

唐韵唇角一够:“想与本郡主彻夜长谈?这可真是太好了!”

……

国师府内,绝世无双的男子懒洋洋窝在软榻上。

他的身旁轩窗洞开,秋风卷着海棠花艳红的花瓣自窗缝中飘了进来。如玉长指一勾再一卷,接几片花瓣在手。

乐正容休低头,深深一嗅,酒色凤眸中越发寂寥。

“那小东西如今到哪了?”

正文 055 那怎么能行

“那小东西如今到哪了?”柔糜的声音流水一般。

金魂想了想低声说道:“已经上了阳泉山。”

乐正容休却叹了口气,眸光盯着手中艳红如火的花瓣,缱绻温柔:“怎的就走的那么快?长夜漫漫如此寂寥,可让本尊如何度过?”

如玉长指在花瓣上轻轻擦过,指腹间丝缎般柔滑的触感让乐正容休很是满意,于是眯了眯眼:“这小东西身上可是带着魔力?怎的就叫本尊如此怀念蹂躏她的感觉?”

金魂抿着唇,眸光很是郑重,终于低声说道:“主子可是要再派些人上山?”

乐正容休的手指猛然一顿,金魂敏锐的察觉到四下里的温度似乎骤然间低了下去。

他吸了口气继续说道:“那里明明是……小姐一人只怕不能应付。万一……”

乐正容休手指一紧,手心里攥着的海棠花瓣便给彻底的捏碎了。红色的花汁顺着他指缝淌了出来,衬着那玉色晶莹的手指只觉的鲜血一般刺目。

金魂喉结滚动,便觉得沉重的威压迎头压了过来。原本顺畅的空气似乎骤然被人给攥在了,叫人只觉的异常憋闷。

不过短短一瞬,金魂便觉得已然经历一场花开花谢。

“哎呦,金统领怎的在这里呢,可叫老奴好找。”屋子外面传来万公公尖细的嗓音,下一刻人便笑吟吟进了屋,一把攥住金魂手腕。

“前头院子里面好些事情要您去处理呢,还是赶紧的随老奴出去吧。”说着话万公公仰起脸冲着乐正容休行了个礼:“爷,老奴能先将金统领借用一会子么?”

乐正容休眯着眼,凤眸在二人身上只微微一扫。明明是绝艳明媚的一双眼眸,却叫人觉得似乎来自于九幽地狱般冰寒。

“去吧。”

淡然一道声线响起,万公公松了口气。一把扯着金魂走了出去。

直到远远地离开了小院万公公才松开了手。

金魂默默看着对面人精样的老太监抬了抬手使劲擦了擦额角渗出的冷汗,之后便翘着兰花指,狠狠朝着金魂额头戳了过去。

“我说金统领,你是活够了么?”

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高高挑着,听起来能叫人直接起了一身的疙瘩。

金魂抿了抿唇,不自在的侧了侧身子,躲开万公公戳向他的手指:“多谢。”

“你可别谢我,老奴可担不起。”万公公撇着嘴:“若不是看你是爷手下得力的,老奴才不去触那个霉头。老奴也只有一颗头,并不觉得长着碍事。”

金魂低了低头:“对不起。”

“你呦。”万公公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们这五个孩子,看起来你最无情,实际上却是比谁都心软。跟着爷,你这性子就是在作死。”

“主子对小姐……不同。他身边该有个女人。”

“主子的事情哪里需要你操心?”万公公一瞪眼:“这女人即便再不相同,也不过就是爷的属下。没有用的人莫说是伺候爷,即便是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

金魂皱着眉,万公公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小心着些吧,莫要成了第二个水魂!”

……

夜凉如水,一轮明月硕大如银盘,将夜幕之下的万物都给蒙上层朦胧的银。

银色的月光穿过轩窗照在少女闺房当中,给那双耳美人毂的瓶子里插着的一株桂花披上了一层月光帛,迷离中便更多了几分梦幻。

一灯如豆,将灭未灭。照的床榻之上少女的身影影影绰绰的瞧不分明。

许是因为睡得热了,少女睡的并不踏实。

雪白一双玉臂搭在了被子外面,吹弹得破的脸颊上透着丝薄薄红晕。如同上好的胭脂不经意的一抹,娇艳的叫人忍不住便想要上去掐上一把。

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少女口中不住低吟。水葱样的玉手弹入到自己衣襟当中,一把扯开。昏黄灯光下,只见葱绿色肚兜下那一抹雪白异常的诱人。

而她脚边睡榻上躺着的两个小丫鬟,显然睡的极沉。并没能发觉自家小姐那泄露的春光。

“吱呀。”静谧的夜色中骤然响起一道脆响,一条身影偷偷摸摸挑开了少女闺房的门闩。那人身子一闪,便如游鱼一般滑进了屋里。

男人伸手抓过桌上油灯,刚准备仔细欣赏下床榻上诱人的风景。却不知哪里起了一阵风,一下子将灯火给吹灭了。

而那墙角绽放的桂花也微微抖了抖身子,细碎如米的花瓣落下了几颗。馥郁的香气似乎一下子便蔓延了开来。

昏暗的月光之下,男人只觉得床榻上美人娇躯玲珑有致,心中便如一团火燃了起来。

几下便将睡在脚踏上的丫鬟给拖曳着扔到了外面的隔间。

之后,三两下扯掉了自己的衣服,翻身压在了少女身上。

工夫不大,闺房中便响起一阵低吟浅唱。

一片乌云遮了月光,似是被屋里的声音给惊着了,躲在了云层之后不好意思再露面。

“郡主在么?”一盏茶后,院子里骤然响起女子一道脆嫩的声音。

原本女子的声音并不是特别响亮,但在这万籁俱寂之中,便显得异常清晰。一下子便惊了不少人的好梦。

“郡主可醒了?妾身张氏有急事求见。”

朦胧月色中,那一脸焦急的女子不时张三太太是谁?

她手中提着盏气死风的灯笼,头发披散着垂在脸颊两侧。身后的丫鬟一路小跑跟着,显然是遇见了急事。

院子里灯光次第亮了起来,主屋的门却是最先打开。

徐大太太裹着披风冷着脸站在廊檐下:“三弟妹,这深更半夜的你嚎什么呢?若是搅了郡主的休息担待得起么?”

张三太太眼中闪过一抹焦急,仿佛完全没有看出徐大太太眼中的不悦:“若不是遇见点子急事,我也不敢这么贸贸然的跑来惊扰郡主。”

徐大太太沉了脸,眼风飞快朝着角落里屋子看了一眼:“郡主已经歇下了,有什么明日再说吧。”

“这可不行。”张三太太飞快说道:“方才姗姐儿催的急,郡主走的时候忘了带药膏。这药膏是要在子时之前再上一次的,妾身猛的想起了这个事情,这才赶紧的来给郡主送膏子来了。若是因为这个损了郡主的颜面,咱们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徐大太太略一沉吟说道:“将你的膏子留下,我明日去拿给郡主。”

“这可使不得。”张三太太扬声说道:“如今已然到了该上药的时辰,我一定要亲眼看见郡主才能安心。”

“你……”徐大太太眼中闪过一丝冷然,忍不住又朝着厢房看了一眼。这个时辰正在关键,哪里能容人随便打扰了?

“是三伯母来了么?快请进来吧。”就在徐大太太正盘算着怎么打发张三太太的时候,身旁屋子的门打开了。

月光下一抹纤细身影俏生生立着,虽然穿的很是单薄,却极是齐整。半点不曾失了礼数。

那人,不是唐韵是谁?

她身后,秋喜手里拢着盏灯跟着,秋扇则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

“你是谁?”徐大太太眸光一缩,如同见了鬼。

“大伯母怎的如此说?”唐韵勾唇一笑:“我不就是韵儿么?”

“大嫂您是睡糊涂了么?这自然是郡主,怎的连郡主都不认得了?”张三太太笑吟吟冲着唐韵福了福身子:“郡主您脸上的伤该换药了,这药性妾身最是清楚,还是让妾身来给您换药吧。”

“劳烦三伯母了,快进来暖和暖和。”唐韵侧了侧身子,迎着张三太太走了过去。

张三太太勾唇一笑,一把挽住唐韵手腕,有说有笑朝着屋里走去。

那一头,俨然石化了的徐大太太猛然间清醒了过来。一纵身便挡在了两人身前:“我问你,你在姗儿屋里,姗儿又去了哪?”

“怎么大伯母竟是不知道的么?”唐韵含笑说道:“姗姐儿与韵儿很是投缘,拉着韵儿说了好大一会子话呢。眼看着天色晚了,姗姐儿困的不行,便直接宿在了韵儿那间厢房里。韵儿没有法子,便只能来姗姐儿房里休息了。”

徐大太太身子一僵,面前女子巧笑倩兮,清眸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明亮。那一脸的笑容端方温雅,她却觉得整个人都似乎一下子浸在了冰水里。冷意嗖一下子便袭遍了全身

“你说……什么?!”她骤然探出手,紧紧扯住唐韵的胳膊。那动作太过突然,力气也相当大,指缝都几乎陷入到唐韵皮肉当中。

唐韵疼的嘶了一声,张三太太脸色就变了。

“哎呦,大太太这是要做什么?您力气这么大,会伤了郡主。”

“我问你,我的姗儿到底在哪里?”徐大太太这时候却仿佛中了邪,一双眼睛泛着淡淡猩红,手指越发用力起来。

唐韵一声低咳,玉手缓缓抬了一抬,温柔的抚上徐大太太的手指,看不出半分力道:“大伯母有什么话好好说,您这样子很是吓人呢。”

徐大太太只觉得扑鼻一股淡香,便如少女身上特有的处子幽香。而她的手指便再也用不上半点力气,任由唐韵一根一根给掰开了来。

“我瞧着大伯母极是担心姗姐儿,秋喜你去厢房里将姗姐儿请出来吧。”

“不用!”徐大太太陡然一声厉喝,眼眸中闪过一抹痛色:“既然姗儿已经睡下了,便由她谁吧。”

“这可不行。”唐韵勾唇一笑:“大伯母显然很是介意韵儿睡在了姗姐儿的房间,今夜怎么也要换回来的。”

“我说不用便不用。”徐大太太嗓门出奇的大,尾音挑的极高。一双眼睛泛着淡淡的红,哪里还有半分世家大族当家主母该有的仪态?

双手一张,一边大叫着一边朝着秋喜冲了过去!

正文 056 月夜惊魂

张三太太瞧得心中惊诧不已,忍不住便回头看了眼唐韵。月光下那少女笑容温良无害,哪里能看的出半分心机?

张三太太打了个哆嗦,觉得自己的眼光真是太好了!今天白日里做的事情简直太对了。

这少女的手段和心机,哪里像是刚及笄?

于是,把心一横,她快步朝着徐大太太走了过去。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完全封死了她冲向秋喜的去路。

“大太太只管等着便是。”她微笑着说到:“去请姗姐儿起来的这种事情,叫个小丫头去做就是了。”

“你给我放手。”徐大太太脸上却是一片狰狞,狠狠瞪着张三太太。那个神情竟好似她要是不放手,便能直接咬她一口般。

张三太太虽然瞧得心有余悸,却下定了决心怎么都不肯放手。

那一头,秋喜已然推开了厢房的屋门。

“啊!”骤然一声女子尖叫划破夜空,屋里面一片叮当作响。之后便是嘤嘤的哭声。

这一声放佛带着魔力,徐大太太不住挣扎的身子一下子变顿住了。脸上竟是一片绝望。

“出了什么事?”唐韵好奇的问道:“秋喜,可是你冲撞了姗姐儿?”

话音未落便看到秋喜捂着脸从屋里冲了出来:“小姐……屋里……屋里。”

小丫头说着话狠狠跺了跺脚,半个字都不肯再多说了。一张小脸却不知何故红的能滴出血来。

“你这小蹄子越发不会办事了,连个话都说不周全。回头看怎么收拾你。”

唐韵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厢房走了过去。却叫张三太太挡住了去路。

“不如让妾身进去吧。”她微笑着说道:“瞧方才那丫头的情形,这场面只怕你们这些小姑娘家的进去不合适。”

张三太太说着话便闪身进了屋,到了这个时候徐大太太也不再拦着她了。

大房的动静到底是闹的大了些,徐大太太院子里的人不敢明目张胆的瞧热闹,一个个都躲在窗户后面,眼睛不错神的盯着厢房。

而其他几房的太太们则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一个个都赶了过来。

唐韵冷眼瞧着,唇瓣勾起丝微冷笑容。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墙倒众人推,这话说的可真是半点不差。

“天哪。”屋子里面骤然传出张三太太一声惊呼:“大爷,怎的是你?你居然和姗姐儿……”

“什么?”

这含混不清的一句仿若爆竹堆里扔进去了一点子火星,瞬间就炸了。

眼看着众人的脸一下子就亮了,一双双投向徐大太太的眼眸全是幸灾乐祸。

这种时候谁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任谁都想不到,平日里道貌岸然的萧家大爷萧广寿居然和自己的亲生女儿滚在了一起?

这可是普天之下最大的丑闻!

徐大太太平日里端着她宗妇的架子,谁都不往眼睛里面放。这回,倒要看看她该怎么收场!

“关院门!”众人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却是极有力道。

唐韵眼看着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一下子便收起眼中的兴奋纷纷低下了头。

月洞门那一头,文老太君手里拄着个拐杖,在丫头的搀扶下走的飞快。

秋扇瘦弱的小身子一闪,回到了唐韵身边。两人目光飞快一碰,秋扇微微点了点头。

唐韵便敛了眉目,就是她一早吩咐秋扇去请的文老太君。今日这一出戏,少了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太君可不好看。

接下来便不是她的场子了!

文老太君一声令下,她身后便闪出两个粗壮婆子来,一把将徐大太太的院门给关上了。

深夜里咣当那一声闷响,叫所有人身子都颤了颤。

“去。”文老太君将手中拐杖用力在地上磕了磕:“将里面那两个畜生给老身押出来!”

这话说完,众人便越发不自在起来。

刘二太太赶紧陪笑着说道:“老祖宗,这终归是大爷自个院子的事情。您瞧,媳妇们在这里也不大合适不是?”

文老太君朝着她瞟了一眼,莫看那一双老眼昏黄,眸光却很是凌厉。

刘二太太直接便打了个哆嗦,余下的话给尽数噎回到喉咙里去了。

“你们不是喜欢看热闹么?”文老太君淡淡说道:“真正的热闹都还没有瞧见,哪里能走?”

刘二太太一张脸立刻就白了,文老太君再不理会她,一双眼眸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朝着唐韵瞟了一眼。

这时候,屋里面两个人已经叫人给架了出来。

萧芷姗显然腿脚有些不大利索,身上只匆忙间批了件外袍。整个人都挂在那粗壮婆子身上。婆子一摊手,她身子便软软倒在了地上。

深夜中咚一声闷响。

那声音原本是极细微的,却不知为何那一声似乎响在了所有人心上。众人将衣服裹了裹,为什么觉得这秋日里的天气,竟是比深冬还叫人觉得寒冷?

萧广寿的衣衫就要齐整的多,婆子出来的时候是跟在他后头的。从始至终他一直低着头,没有去看过任何人,待到了文老太太身前三尺处,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院子里静了半瞬,只能听到萧芷姗有一声没一声的低泣,听在人耳朵里只觉得异常的憋闷。

文老太君挑了挑眉,朝着萧芷姗低喝了一声:“还不将你的衣裳穿好?”

萧芷姗打了个哆嗦,手指悉悉索索扯了半天,身上的衣服却是越扯越乱。

月光下,女子衣襟大敞,半截肚兜都露在了外面。只觉得那雪白肩头上青紫的痕迹越发的触目惊心。

她下身并没有穿着裙子,一条玉腿便从外衫的缝隙当中探了出来,蜷缩着坐在地上。腿上同样遍布着青紫,这时候即便是个傻子,也绝对可以预见到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文老太君扭头朝着木头桩子一般的徐大太太吼道:“还不去赶紧得帮着姗姐儿将衣服穿好?”

徐大太太脸上一片木然,听见有人吩咐便抬了抬头,一眼瞄见期期艾艾的萧芷姗,便直直朝着她走了过去。

一片乌云悄悄飘了过来,遮了半个月亮,院子里的光亮便暗了几分。

是以,谁都没有瞧见徐大太太眼底那一闪而逝的猩红。

“母……母亲。”萧芷姗早已吓傻了又觉得满腹的委屈,终是见着了亲人。双臂一伸便抱着了徐大太太的双腿,哭的越发惊天动地。

“你还有脸哭?”徐大太太声音很是冷漠,平展展的没有半丝起伏。萧芷姗抱着她的小腿,她连动都没有动过一下。

许是徐大太太的做法太过漠然,萧芷姗显然不能接受。哭声便微微一顿,抬起一双泪眼盯着高高在上的人。

这一看,萧芷姗竟是连哭都忘了。

只见徐大太太面颊紧紧绷着,整个人看上去石像一般,竟是全无生气。这叫她心中立刻便升起了一丝不安,于是越发向着她靠近了几分。

“母亲……您怎么?啊……”

谁都没有想到,僵立不动的徐大太太骤然间蹲下了身子。双手一把扯住萧芷姗散落在肩头的头发,三两下便在她脖子上缠了两圈,之后,死命一拉。

萧芷姗只觉得脖子那里猛然间一股火烧火燎的疼,空气似乎一下子变给阻隔了起来。双手不由自主便扣在了缠在脖子上的头发上,不停的往下扯。

然而,徐大太太的两只手也不知怎么回事,竟是犹如铁钳一般。任她如何的拉扯,终是没能拉出半丝空隙。

功夫不大,便眼看着萧芷姗两只眼睛一翻,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眼前的变化太快,众人一时之间看呆了眼。谁都没有想到,徐大太太竟然突然之间便对自己的女儿下了死手。

况且,她的速度怎么能那么快?

“还不快去个人?”文老太君到底年长,最先反应过来,将手中拐杖狠狠朝着地上磕了磕:“赶紧将那两个孽畜给我分开!”

她身后跟着的婆子便立刻惊醒了过来,飞快地冲向徐大太太。

徐大太太终归是一个人,又哪里能是两个妇人的对手。不过拉扯了片刻,她两只手便有点松懈下来。不大会,便叫两个婆子给驾着脱离开了萧芷姗。

“老太太,大太太给带来了。”

徐大太太叫两个婆子给按在了地上,眼瞧着她规规矩矩的,两个婆子便松了口气。

廊檐下的张三太太忍不住回头朝着身边那纤细的少女看了一眼,只见到少女清丽的容颜上渡了一层银白色的月光。竟美的惊心动魄起来,那唇畔间温良无害的笑容,叫她心头狂跳。

于是,她赶紧错开了眼。人,却下意识朝着唐韵靠的更近了几分。

这少女的手段竟是如此的……狠辣!也唯有离着她近些,才能觉出安全。

“老大家的……你……?”

文老太君刚说了一句话,便看到徐大太太骤然间抬起了头,冲着她呵呵一笑。月色下,只觉得那一口森白的牙齿寒光闪闪。

一愣神的功夫,徐大太太竟挣脱了两个婆子的钳制。不管不顾的再度朝着萧芷姗冲了过去,于此同时手指在头发上一抹。

“噗。”

银月下一捧鲜艳的血雨惊险,方才缓过一口气的萧芷姗发出了惊天动地一声尖叫。

“贱人!”徐大太太手里高高举着染血的发簪,整个人便如同闻着了血味的野兽,浑身都是叫人心惊的杀气。

“你给我死!”

正文 057 徐大太太的疯狂

话音一落,簪子便再度朝着萧芷姗狠狠戳了下去。

“贱人,贱人!”寂静的院子里只能听到利器入肉的闷响,再有便是女子满是怨毒的咒骂。

萧芷姗不过挣了几挣,便直挺挺躺在了地上。血泊中的女子显然再也没了生机。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她一双眼睛都瞪得极大。

只怕在她心里,到死终是不能明白。为何今夜那销魂的戏码会上演在了自己身上,而她花一般的年岁,最后竟是断送在了自己母亲手上。

夜风幽幽吹着,银月下徐大太太身上的披风早已经掉在了地上。雪白的里衣上溅着斑斑血迹,梅花一般的娇艳妖娆。

她一双眼眸直勾勾盯着自己已然被鲜血给染的瞧不出原本样子的簪子,口中喃喃,低语不断。

“贱人……杀……都死!”

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被夜风卷着,吹进所有人耳中。众人狠狠打了个哆嗦,只觉得当下的景象异常诡异,竟是连应有的恐惧都给忘了。

张三太太悄悄朝着身旁女子看了一眼,见那人竟是比谁都沉静的多。一双清眸中笑容不减,温柔而端庄。就放佛方才眼前发生的,不过是是一出京城名角上演的极好看的戏码,而不是那般残酷血腥到令人疯狂的杀戮。

她眼中不由的便多出了一丝迷茫,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孽障,孽障!”

沉闷的拐杖敲击声音一下子叫众人回过了神,文老太君一声低吼:“大太太鬼迷了心窍已然疯了,就地格杀!”

唐韵飞快瞟了一眼文老太君。

这人还真是叫她有些意外呢!

只怕,她也瞧出了如今徐大太太的样子不大正常,却是不闻不问直接下令要将长房长媳给直接弄死。

毒辣,果决!难怪她一个失了夫君庇护的寡妇,竟能连连挫败萧家其余的旁支。稳稳占据着阳泉山庄,没有给其他几房半丝的机会。

几条身影朝着徐大太太瞧瞧摸了上去,月光下所有人都瞧见那些婆子解了自己腰间的丝绦,俨然是打算将徐大太太直接给绞杀。

“郡主?”张三太太眉心颦了一颦,瞧方才那个样子徐大太太该是她一颗重要棋子。如今老太太俨然已经对她动了杀机,就这么……不管了?

不是该,做些什么?

唐韵清冷的眼风向着她瞟了过来,勾唇一笑,在那遍地血腥的混沌之地,竟是美的无法比拟。

张三太太的心莫名的就安定了下来。

那一头,徐大太太仍旧傻呆呆的喃喃自语,好几个人朝着她逼进竟是半丝未曾察觉。几个婆子的腰带便一起将她给缠了个结结实实。

“啊……”呆愣的徐大太太猛然间惊醒,口中发出极响亮一声大喝,竟是震耳欲聋叫人耳朵里嗡嗡直响。

接下来,那人也不去管脖颈上逐渐收紧的腰带。只管拿着手中染血的簪子朝着身边一顿胡乱猛刺。

婆子们想要绞杀徐大太太,必然得与她近身接触。

这下子便给了她机会,不过片刻功夫,几个婆子的衣服便叫她给划破了。有不少身上还见了红。

“老祖宗。”有个婆子立刻高声叫道:“大太太力气太大了!”

唐韵低下头掩住眸中笑意,疯了的人力气当然大!

文老太君眸中冷芒一闪:“先夺了她的簪子。”

婆子们得了令,便松了手中的腰带。

几个人使了个眼色一同扑向徐大太太,之后便将她给牢牢压在了身下。另一个人趁机掰扯她的手指,终于夺下了她手里的簪子。

从始至终徐大太太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喉咙在不断滚动,从她嗓子深处发出咯咯的声音,深夜中叫人听得毛骨悚然。

几个婆子见得了手,心头便是一松。哪里想到徐大太太竟是突然爆发,身子一挣便将几个婆子给掀翻在地。

下一刻,众人只看到白光一闪,电光火石一般朝着跪在文老太君脚边的萧广寿去了。

“啊……”

下一刻,半空里便又是一道惨呼,萧广寿脸侧不住有鲜血淌了下来。

原来是徐大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蹦在了他的身上,孩童一般用两只胳膊紧紧缠绕着他的脖子。

而那森白的牙齿中间咬着的分明是半只人耳。

“你这贱人!”萧广寿咬着牙,眼眸中都是恨意,伸手去够盘在自己身上的徐大太太。

哪里想到徐大太太竟是异常灵活,任萧广寿想尽了一切法子,终是没能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下去。反倒叫徐大太太又接连着咬了好几口。

文老太君一双老眼中寒光四射,朝着已然看呆了眼的婆子们狠狠瞪了过去。

几个婆子便如醍醐灌顶便,纷纷冲了上去。

这个扯住了徐大太太一条胳膊,那个拽住了她一条腿。再来一个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用力往后拉。

却是谁也不曾想到,徐大太太这个时候力气竟是大的惊人,任几个婆子使尽了浑身解数却只不过是让她的身子些微的离开了萧广寿少许。

但那一张嘴仍旧紧紧咬着萧广寿脸颊上的肉。

最后,竟是一口咬在了他咽喉之上,再也不肯动弹了。

萧广寿这辈子哪里吃过这样的亏,立刻疼的一声怒吼。

一双手毫不犹豫朝着徐大太太双眼戳了过去,徐大太太竟是不管不顾,任由他两根手指狠狠从眼眶中探了进去。鲜血浸透了手背,顺着萧广寿的手指一滴滴淌了下来。

而徐大太太竟是丝毫感受不到疼痛,只一味的啃咬着萧广寿的咽喉。不大会的功夫,唇齿间也已然是鲜血淋漓。

终究,不知是谁先力竭,两具身躯重重跌倒在尘埃里。

婆子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同时伸手攀住徐大太太一起用力。

这一次却是轻轻松松将她给拽了起来,婆子们显然没能想到这一次会成功。是以,徐大太太的身子便给远远的甩了出去。

只听到咚一声闷响,她头朝下摔在地上,却半晌没有动弹一下。

众人心中打了个寒颤,这情形,那人只怕是……即便不死,今日以后,也再不可能有活路了吧!

文老太君眸光一闪,声音很是沉重:“大爷如何了?”

婆子们蹲在萧广寿身边查探了一翻,朝着她扭过头去:“大爷只怕是……不中用了。”

文老太君身子颤了颤,一张唇却紧紧抿着,半晌没有动弹。

暗夜里,银月下,不知何时起了阵薄薄的白雾。四下里的景象便带着些微的朦胧,萧广寿躺在地上,身子时不时的抽搐一下,越来越多的血从他喉咙那里的大口子涌了出来,渐渐湿润了深褐色的土地。

不远处则倒着他的妻子和女儿。

眼前的一切,叫人觉得诡异的恐怖。这秋日的夜晚,怎的就这么冷?

“你可是满意了?”文老太君闭了闭眼,再睁开来似乎便挟裹着凌厉的刀锋。狠狠剜向了廊檐下那看似温良无害的清丽少女。声音中满是怨毒。

“老太君这是什么意思,韵儿可是听不懂呢。”

少女脆糯的声音如珠玉相击,原本是极其动听的音色。却不知为何叫人听着,觉得似乎比这凄冷的秋夜还要令人恐惧。

廊檐下站着的唐韵微微抬了抬眼,朝着文老太君甜甜一笑:“韵儿不过是上山借住而已,明日一早便要告辞。今夜之事与韵儿又有什么相干?哪里轮得到韵儿满不满意呢?”

文老太君眼眸一缩,眸光便如蛇一般锐利起来。偏对面女子一脸的温雅娴静,任你再凶狠的眼神撞在她的脸上都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无处着力。

于是,她咬了咬牙:“姗姐儿虽有些小性子,却绝对分得出轻重,万不会做出不该做的事情。大爷和徐氏也速来沉稳,绝不是今日看到的样子。”

她声音极是阴冷,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又怎会看不出今日大房这些人都着了人的道?

可是,她怎么都想不到。萧广寿和徐大太太那般精明的人竟齐齐栽在了这个刚及笄的小丫头手中?

若真是她,这人分明就是个魔鬼!

唐韵冷冷一笑,有些小性子?速来沉稳?是谁一门心思的想要置她于死地?

若非张三太太先前提醒了她,说不准她今日还真就中了计呢。文老太君到底是拿什么脸来质问她?

“正因为如此,今日大爷院子里发生的事情才不该叫人知道不是么?”

文老太君盯着唐韵,老狐狸样的人竟是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你说什么?”

唐韵幽幽抬起了手,玉白的手指月色下晶莹如玉,漫不经心朝着院子里上下左右点了点:“老太君莫非不觉得,大爷的声誉更加要紧?”

眼看着院子里的众人身子一颤,秘密那是个什么意思?不会是……

文老太君眉峰一挑,咬牙朝着身后婆子用力挥了挥手:“杀!”

“什么?”

婆子们悚然一惊,一个个呆愣愣站着,俨然不能相信自己方才究竟听到了什么。

文老太君声音越发低沉:“一个不留!”

“老……老太太,真……真的要?”她身边这些婆子虽然平日里干的就是惩处人的事情,但那顶多也就是打打板子掌掌嘴什么的。杀人就……

“看起来老祖宗似乎有些为难。”唐韵淡淡笑道:“不如,让韵儿来帮帮你如何?”

尚未等文老太君反应过来,唐韵容色便骤然冷了下来:“来人!”

清冷一声女子娇喝后,半空里的银月骤然间一暗。便如有乌云自天边袭来,遮了漫天的月光。

再仔细看,哪里是乌云?

来的分明是个穿着玄色衣衫的蒙面男子,那人速度极快,不过是眨了眨眼便从天而降。

夜风中掀起的一片衣角,便如一朵飘渺的云。而那衣摆上拿金线绣着的彼岸花,即便是在暗夜里也叫人觉得极是刺眼。

“那……那是国师……”

正文 058 老太君可满意?

一个师字出口,半空里便有银光一闪。

下一刻便是冲天一篷血雨惊现,说话那妇人脸上的惊骇尚未落下,便随着自己的人头一起滚在了地上。

“啊……”院子里静了半瞬,终于响起惊天动地的尖叫。

那人却兀自未闻,徒手一捞便将方才掷出去的匕首接在手中。下一刻,这一方小院便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唐韵冷眼瞧着,土魂杀人的手法可真是太不讲究了。

眨眼之间便是血肉横飞,满目皆是切口平整的森然白骨。再有,便是被一下子削断的肢体。

她闭了闭眼,说起来这样子残忍血腥的屠戮才是最符合乐正容休五魂魂军的名号。

但,习惯了老变态那般的优雅事事都讲求完美的做派,土魂这样子的方式真心叫人不大习惯。

她侧目看了眼身边跟着的秋喜和秋扇。两个小丫头一张脸孔早已经吓的白了,却瞪着眼睛怎么都不肯闭上。

张三太太则紧紧闭着眼睛,身子分明在不住的颤抖。

屠戮只持续了不到一盏茶,土魂便握着手中匕首,站在遍地血腥的院子里面朝着唐韵行了个礼:“小姐,处理干净了。”

“恩。”唐韵眼眸眯了眯,表示对魂部办事的效率很是满意,朝着他挥了挥手:“你先下去。”

语声方落,那将人间拖入到地狱中的男子便失去了踪迹。

到了这个时候,张三太太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吐了出来。

她不过是个寻常妇人,即便想过要向大房那些人报仇。可也从未想过竟是以这样惊悚的方式。

何况……方才那人杀死的可不仅仅是大房那些人,来看热闹的几乎全都给杀了个干干净净。

如今站着的,除了唐韵自己的人,便只剩下她和文老太君两个。

这个场面,不是摆明了告诉文老太君,她早已与唐韵串通好了?

唐韵眼风沉稳,也不去管张三太太这时候在想些什么。一步步朝着站在遍地血腥中的文老太君走了过去。

那人也不知是被吓的傻了,还是天生的胆子大。从方才土魂骤然出现,到干净利落的杀了满院子的人为止。

始终未曾动上一下。

唐韵一双干净的绣鞋一步步踏上了浓稠的鲜血,地面上便留下一行清晰的血色脚印,笔直延伸到文老太君面前,停止!

“老太君可满意?”她说。

听到那个声音,月色下的老妇僵硬的面孔之上,眼角的肌肉微微一抖。便如冰面上一点裂痕,那一张冷硬面具顷刻之间皲裂。

“你……”她一声大喝,颤巍巍的手指朝着她用力抓了过去:“你这毒妇!”

唐韵却是勾唇一笑,身子一侧便躲开了她绵软无力的攻击:“老祖宗这可是冤枉韵儿了呢,韵儿是在为您解忧。”

文老太太一下子扑空,便似乎卸了满身力道,身子一软便向着地面倒去。张三太太眼疾手快,快步冲了过去接住她的身子。

文老太君却并不领情,一眼看到张三太太似是勾起了满腔的怒火。抬手朝着她面颊狠狠扇了下去,张三太太的头给打的偏了偏,唇畔便溢出一丝鲜血。

唐韵抄着手,看见这一出也不过淡淡一笑。

“无论是大爷与姗姐儿的不伦之事,还是大太太的疯癫,都是万不该传将出去的。是以,今夜大爷院子里便只能是突发了急症,所有人都不幸感染了疫病扛不过去,过了几日一个个便都相继死了。是么?”

娇嫩脆糯的女子声音淡了下去,眼看着文老太君脸上的神采一分分暗了下来,再没了半丝光彩,竟似一下子老了不止十岁。整个人都软软挂在了张三太太身上。

唐韵继续说道:“万幸的是大爷的独子宣哥儿年龄小住在单独的院子里才逃过了一劫,老太君可怜他年幼失了双亲。便将他过继给了三太太抚养。自此后,便皆大欢喜了。”

她缓缓蹲下身子,脸颊离着文老太君越来越近:“阳泉山庄萧家自然得由老五爷嫡系一脉驻守,旁支什么的便直接牵去清河老家便是了。三伯母自然会好好孝敬您。老祖宗觉得,韵儿这么安排,可还周全?”

文老太太眼中的仇恨淡了下去,终于一分一分灭了,咬了咬牙:“你说的,很对!”

唐韵眸光一闪,缓缓站起了身:“夜深了,韵儿如今实在困乏的紧,明日还需早起便先行告辞了。”

文老太君仍旧半坐在血泊中,眼眸眨也不眨盯着眼前娇俏清丽的女子一步步回了原先萧芷姗的屋子,竟是半点不觉得这满院子血腥让人恶心。

还真打算回去睡觉么?

“唐韵。”文老太君沉声开口:“你设计杀了这么些人,真的能睡得着么?”

唐韵身子一顿,清冷的声音缓缓说道:“死人有什么可怕?这世上最可怕的永远都是活着人!”

丢下最后一句话,她便径自进了屋。秋喜一把扯着秋扇也跟了进去,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文老太君朝着四下里扫了扫,脸上带出一丝苦笑。

她怎么会鬼迷了心窍想要用替身来换下这个女人?

骄奢粗野,不学无术,天下间到底有多少人都被这个女人给骗了?

唐韵才不去理会文老太君在想些什么,脱了外袍便将自己给丢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秋喜将桌子上的烛火剪了剪,让烛火的光线暗了下去。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在她床榻边守着,秋扇则皱着眉头,屁股下面就仿佛撒了一把针,怎么都坐的不安生。

秋喜看的心烦,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不能安静些?扰了小姐的睡眠,看明天回去苏妈妈不撕了你的皮。”

秋扇吐了吐舌头,不过规矩了片刻便又扭开了身子。

唐韵叹了口气,内力精进是件好事,但也有不好的时候,便比如说耳聪目明?

如今,哪怕是她睡下了,一点子细微的声响也能叫她听的轻轻楚楚。何况秋扇这么不消停?

于是,她便缓缓坐了起来:“可是怕了?”

尽管这两个丫头在魂部呆了一阵子,但毕竟年龄小,见到死人怕也是平生第一次。何况还是被土魂用那种法子给弄死的。会怕也不奇怪。

秋喜却摇了摇头:“奴婢的家在边城,离着南越极尽。每一年北齐和南越都要打上几仗,一场仗打下来,死的人比今日里可不知道多了多少。奴婢的村子便也是在战争中给毁了个干净,幸好奴婢命大。”

唐韵看她一眼,秋喜一张面孔很是沉静,并看不出半丝的悲伤。难怪这丫头如此年幼便这般沉稳,原来竟是有这么一番过往。

秋扇吸了吸鼻子:“小姐,人死了会变成鬼么?听说……鬼很可怕?”

唐韵勾唇一笑:“鬼一点都不可怕。”

秋扇咂了咂嘴表示不信:“奴婢听村里老人们讲过故事,说那鬼可是会吃人的。”小丫头缩了缩脖子,显然真是有几分怕了。

唐韵素手勾起自己垂在身侧的一缕发丝慢慢在手指上绕着圈:“这世上,人可比鬼可怕多了!”

秋扇眨着眼睛,有些蒙圈,人又不吃人?

唐韵看他一眼:“你见过鬼么?是鬼把你卖了么?今日想要一心致我们于死地的是鬼么?”

秋扇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小姐说的对,果然是人比较可怕。”

这么说着,小丫头便放松了身子。再也不惧怕那满院子的死人了。

“小姐。”秋喜沉吟了半晌,咬了咬唇说道:“山上死了这么多人真的没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唐韵淡淡说道:“那老太婆比我们还怕今日的事情叫人知道。”

她眸中寒光一闪,文老太君到如今都没有被赶去清河老家便说明她根本不想要离开楚京。指不定还在幻想着哪一日能重新回去萧王府呢。

今日这事情要是叫外人知道了,不说别的,单是萧芷姗和萧广寿那一档子事。她便永远都不用再在人前抬头了。

是以,她心里实际上也是极希望能杀人灭口的吧。

“呸。”那一边秋扇狠狠啐了一口:“那个萧芷姗也真不要脸,居然能干出那事来。”

唐韵把玩着秀发的手指顿了顿:“是啊,我也真是……没想到呢。”

今日这一出之后,只怕在阳泉山庄这些人心中,她该就成了个心思歹毒的魔鬼了。

可是,谁又知道,她实际上给所有人都留了机会呢?

她是在厢房桂花中下了药,但那药的效用却只能维持到第二日寅时她起床祭祖之前。

而且,若非借助风力传送,也完全不能够发散。若非萧广寿深夜推门而入,被夜风卷入了房间,那药根本就形同虚设。

萧芷姗的确也中了药,但那药却是对处子无效的。

她想着只要萧芷姗清醒着,便怎么都不会失了名节。无非就是闹上一闹,真么一闹腾起来,那些人布在暗夜里对她的刺杀便只能无疾而终。

哪里想到,萧芷姗竟早非完璧之身。

难怪已然十七岁了却仍旧未曾定下婚盟,原来竟是这个原因。就是不知道那与她斯通的人会是谁呢?竟是让阳泉萧家这么舍得下本钱?

至于徐大太太,她不过是学着乐正容休用了些迷魂术,将她心底潜藏的恶念给引了出来。

徐氏那人表面端庄实际上最是不能容人,暗地里对萧广寿的妾室赶尽杀绝。是以,在她心里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有人与她抢男人。

要不,怎么会毫不留情的杀了萧芷姗?而她心中最恨的怕还是萧广寿吧。

说起来,这些人都是咎由自取!

正文 059 人家是安静的美少女

“小姐。”秋喜朝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文老太君和三太太已经走了,院子里并没有人收拾。”

“不必理会。”唐韵打了个哈欠,带出了几分倦意:“本小姐帮她除了大患,还得帮她埋人么?”

“三太太说那人……?”秋喜声音中不无担忧,张三太太说萧广寿找了个替身想要除掉唐韵李代桃僵。

可那人好似……并没有见到。

“那个人啊。”唐韵不在意的勾了勾唇角:“虽然不知那人为何没有出现,但大房今日的祸事也是因那人而起。文老太君那老太婆不得找个人撒了这口气?”

是以,无论那人在哪里。至此后再也不可能在阳泉萧家立足,若是她死在了徐大太太院子里最好。

若是活着……总有一日能找得出来。

“睡吧。”唐韵晃了晃脖子:“明日还得早起,咱们还得攒足了精神对付咱们府里那位呢。”

秋喜替唐韵放下了床帐,这才转身灭了灯火。四下里终是寂静了下来……

第二日唐韵一早起身,依着规矩沐浴更衣到祠堂里祭了祖,取出了圣旨便上车回府去了。

文老太君并没有出现,主持仪式的是张三太太。

事事安排的倒也周全,昨夜发生的事竟如做了一场梦,竟是没有一个人再提起。骤然间少了那么些人,也没有一个人问起。

唐韵冷眼瞧着,如今在前院跟着张三太太进进出出的管事妈妈和丫鬟们,都已经换成了她的人。

看来,这女人果真是有几分手段的。

土魂早已经套好了马车,如今他身上并没有穿着魂部的玄色彼岸花袍子,还是他平日里做车夫那一身粗布衣衫。那一张面孔如往昔一般单纯可爱。

秋喜秋扇却离得他远远的,见识过昨夜那一幕。她们要是还当他真是个单纯可爱的孩子,真的就可以一头撞死了算了!

土魂也浑不在意,笑嘻嘻替唐韵打起了车帘。恭恭敬敬等她上了车,方才挥了挥马鞭打算下山。

“等一下。”脚步声响,却是张三太太一路小跑追了上来。唐韵低低吩咐了一声,土魂便停下了马车。

等着张三太太追到了近前,秋喜便替她挑起了帘子。马车外面露出张三太太一张略显焦急的面孔。

“三伯母这么急着追过来,是有什么事?”唐韵微眯着眼,飞快的打量着张氏。

按理说如今的张三太太成了阳泉萧家的掌家夫人,又名正言顺的要回了萧景煜,正该是志得意满的时候。

可如今看起来,那一张脸上分明带着几分忧愁。即便是精致的妆容,也无法掩饰她眉眼当中的憔悴。瞧那样子,该是一夜都未曾合眼。

干什么去了?

听到唐韵问话,张三太太抬眼朝着车厢里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唐韵勾了勾唇:“你们先下去替我多打些水来。”

秋喜了然,便扯了扯秋扇下了车。等着张三太太也上了马车,才将车帘子给仔仔细细放下来掩好。

“三伯母有什么话尽可以说了,如今这阳泉山上还有谁敢对三伯母起心思的么?”唐韵身子往后一靠,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放在马车里的软榻上。懒洋洋的猫儿一般。

张三太太咽了咽口水,苦笑一声说道:“郡主可莫要取笑妾身了。妾身如今不过是表面风光,实际上就是个众矢之的。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唐韵眯着眼,微微扯了扯唇:“三伯母这话可就有些吓唬人了,庄子里剩下那些个不过是些庶出,还怕他们能兴出什么风浪来么?”

昨夜,但凡能在阳泉山庄里说上话的,十个有九个都已经被土魂给咔嚓了。剩下那一群哪里还有半分战斗力?

张三太太叹了口气:“郡主昨夜怎的还留下了我家那老太君呢?”

唐韵看了她一眼,眸中笑意便深了几分:“韵儿听说,三伯父虽然狂放不羁喜爱游历,但骨子里却是纯孝之人。”

真是没有看出来,张三太太竟那么恨不得让文老太君死么?

张三太太听她这么说,脸上一红,飞快摆了摆手:“郡主您莫要误会,妾身不是那个意思。”

她面色带出几分郑重:“妾身投靠郡主原本该是极秘密的一件事情,可昨日那一出……精明如老太君又哪里看不出妾身就是您安插的棋子?这以后……万一三郎回来了,妾身只怕……”

“你怕什么呢?”唐韵不在意的说道:“我那堂祖母根本就不会将昨夜之事告诉任何人,更不会告诉三伯父。”

张三太太咬了咬唇:“郡主就这般笃定?”

唐韵冷笑着说道:“大房的人已然死绝了,三伯父可是她唯一的嫡子!她若想要继续强占着阳泉山庄,便只能依仗你。而萧家的长孙如今可也握在你的手里。她又怎么会将这事情告诉三伯父?叫原本就遭了大劫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萧家再度崩塌?”

“何况。”她眸中冷光一闪:“昨夜之后,她的身子该是大不如前了。年龄那么大了,又染了风寒,还能活几天呢?”

张三太太愣了愣,突然打了个哆嗦:“郡主莫非是要妾身……?”

唐韵又朝着马车厢靠了靠,越发慵懒的仿若没了骨头:“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呢。”

昨天叫土魂那么一折腾,即便是个身体强健的年轻人只怕也给吓得不轻。何况文老太君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

她昨夜没有倒下去,也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不想在自己面前露了短。

所以,怎么能不会生病?生了病的人若是治不好,怎么都会死吧。

她可不是教唆人弑杀长辈的魔鬼,她只是个安静的美少女。至于别人要想歪,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张三太太并没有立刻回话,皱着眉想了半晌:“老祖宗在深宅后院浸淫了一辈子,什么样阴私的手段没有见过?她若是一再暗中向妾身使绊子,妾身只怕就不能全心全意帮着郡主做事了。”

“呵呵。”唐韵勾唇一笑:“所谓后宅的手段,无非就是给三伯父多塞几个女人。若是连这么点子事情你都办不好,这偌大一个阳泉山庄,韵儿哪里能放心让三伯母一个人打理呢?”

张三太太抿了抿唇,眼中幽光一闪,朝着唐韵点了点头:“妾身明白了,妾身定然不会让郡主失望。若是……若是。”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迟疑:“若是有朝一日妾身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还请郡主替妾身给煜哥儿寻个好的去处。”

“煜哥儿毕竟是我萧家血脉,本郡主自然不能看着她受苦。”

“有您这话妾身就放心了。”张三太太咬了咬牙,似是做了什么决定:“自此后,妾身便是郡主您最不用担心的奴仆。”

说罢,她径自下了车,再没有回过头。

秋喜和秋扇随后钻了进去,帘子晃了两晃渐渐平稳下来,张三太太的身影便再也瞧不见了。

唐韵吩咐秋喜重新给她换了茶水,便没有再将张三太太的事情放在心上。彼时在她心里,张三太太不过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

哪里知道,在许久之后那一日,这女人竟是以那样的方式来实践了自己的诺言!

马车走的并不快,唐韵悠然的用了些茶点。如今天色还没有大亮,照着这个速度城门刚开便能回到楚京。

谢恩宴要到了正午才开始,时间绰绰有余。

想来,文老太君和萧家大房一心要弄死她,这里面该是也有林氏不少的功劳。她是笃定了自己不能再回去萧王府了吧!

真的好期待她见到自己安然无恙回到府里,会是怎么样一副精彩的表情呢?

唐韵心情极好,便觉得今天的点心真是美味极了。伸手刚捏起一块点心,马车却嘎的一声停了下来。

“小姐,山头上的巨石松脱坠落,将路给堵了。马车只怕下不去了。”马车外,土魂的声音很是清晰,却并没有半丝慌乱。

唐韵朝着秋喜使了个眼色,秋喜一撩帘子下了车,功夫不大便再度折返了回来。

“石头上有人为撬动的痕迹,奴婢瞧着不大像是自然脱落。”

唐韵眯着眼,今日这阳泉山上竟还有人要对她出手?会是谁呢?

“小心!”马车外面骤然响起土魂一声疾呼。

“嗖”一声历响破空而来,雪亮的羽箭从车窗射了进来,哆一声定在了唐韵脸侧的马车厢上。

箭矢的速度太快,定在车厢上箭尾不住的颤动。便如同骤然而至的一封战书,一下子将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与此同时,天地之间骤然响起嗡嗡的细微声响。

秋喜挑帘看去,天地间似乎骤然间暗了几分。便如有千万只蜜蜂振翅而来,虽然只有丁点大的躯体,但这么铺天盖地的一同冲了过来,力量亦是相当惊人。

“小姐,快下车。”秋喜一把放下车帘,一抬手便去拉扯唐韵的衣袖。

“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出去了!”唐韵眸光一闪:“不必管我,护好你们自己。”

语声将落,方才还蜜蜂振翅一般的嗡嗡声骤然便震耳欲聋了起来。无数的箭矢穿过马车的壁板,挟裹着千钧势力朝着马车里面的几人射了过来。

这时候当真便如唐韵所说的一般,只能自己顾着自己。

唐韵眸色微冷,定在车厢上的羽箭箭头削的极其尖锐,箭头尾端有个小米粒大的圆孔,这样的造型与北齐人惯用的羽箭并不相同。

而从箭矢射来的速度来看,刺杀的人绝对拥有极高的造诣。这么不管不顾的,俨然是要将他们就地格杀。

竟是打算一个活口都不留?

正文 060 真正的危机

秋喜和秋扇与她不同,在魂部实际上也就学了些皮毛。才应付了一会,便显出了几分手忙脚乱。

“伏低了身子。”唐韵迅速吩咐道:“逮着机会,下车!”

马车里地方狭小,无论做什么都施展不开。更不适合闪避躲藏。

马车外面不断传来刀剑相击的脆响。唐韵知道,这时候只怕土魂也正忙着,她们只能自救!

“咣当。”骤然一声巨响,唐韵只觉得脚下一颤,马车里瞬间暗了下来。

“小姐怎么办?”秋扇一声惊呼:“马车被个铁笼子给罩着了。”

唐韵眼眸微冷,她当然知道方才那个声音是触动了某种机关。是以,才从地面上骤然伸出了数条铁臂,便如人一般将整架马车都给抱得死死的。

想要从车里面出去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走窗户。”秋喜边说着边将马车的帘子一把扯了下去,却听到身后唐韵幽幽一声轻叹。

“不必白费力气了,我们根本出不去。”

刺客显然对于她们这一行人异常熟悉,这铁牢笼做出来的尺寸与她的马车完全相同。更是对马车门和车窗进行了加固,俨然是不想要任何一个人能够逃脱。

“放!”远远传来阴冷一道男子声线:“不许逃脱一个!”简简单单几个字如同渗透了鲜血,似带着满腔恨意。

唐韵皱了皱眉,这声音为什么莫名的觉得耳熟?她一定曾在哪里听到过!

“是火!”秋喜突然沉声喝道:“方才那些箭矢上浸透了火油,他们现在要放火!”

唐韵抿唇,她早已发现了!

原本以为林氏和萧芷溪失了萧景堂的依仗,想要算计她的法子不过是些妇人手段。哪里想到遇见的竟是这么一群训练有素的亡命徒?

这样的有组织有纪律,根本就不是两个深宅妇人的手笔。楚京城里还有谁这么恨不得她死?

“对不起。”她幽幽说道:“是我大意,连累了你们。”

秋喜神色一正,骤然勾唇一笑:“若是没有小姐,秋喜不知道会被卖到哪里。左不过就是个死,能跟小姐死在一处,秋喜不亏。”

唐韵心中一震,抬头看向秋喜。这番话该是认识她以来,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了。她从未想到这样一个小丫头,竟是比不知多少高门大户都要懂得恩义。

“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还是想法子打开了这劳什子的铁笼子才是上策。”

马车门处传来秋扇脆嫩的声音,她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马车门口。两只瘦弱的小手死死扣住堵着马车门的两根铁条,子死命的往两边拉。

天空中,点着了的火箭如密密麻麻的流星从天而降。已然有不少定在了马车上,马车是木质又插满了涂着火油的箭矢。几乎就在火箭射来的片刻之间,立刻就升腾起来炙热的火焰。

“秋扇放手。”唐韵沉声喝道:“你不想要手了么?”

铁器导热极快,如今秋扇握在手里的哪里还是两根普通的铁条?眼前这景象说是炮烙也半点不过分。

“呵呵。”秋扇却回头冲着她笑了笑:“命都要没了,还要手做什么?秋扇力气大,小姐莫怕。”

那一双小手虽然瘦弱,这些日子养的原本也是白净的很。可这才多大会的功夫,她一双手俨然便已经开始渐渐发红起泡,马车里面传出令人心惊的一股焦糊味。

“住手吧,你这么做是没用的。”唐韵闭了闭眼:“今日若能活着回去,我定叫那暗算之人千百倍的偿还!”

“小姐,闪开!”

三丈之外响起男子一声低喝,只看到一线红光由远及近,似有寒光一闪。咔嚓一声轻响,烧的通红的铁笼子便给削断了一截。

唐韵眼睛一亮:“快,从马车顶上出去!”

三人行动极其迅速,纷纷从马车顶上掀开的缝隙中跳了出去。

唐韵这才看到,数步之遥。土魂手中擎着把薄如蝉翼的长剑,正冷着张脸盯着前方。

而方才之所以能看到一线红光袭来,却是因为土魂身上的衣衫已经叫鲜血浸透,完全看不出原本黄土一般的色泽。

在他身前数丈之外,遍地血腥之中倒伏着无数残缺的尸身。漫山遍野的胳膊啊,腿啊,脑袋啊滚的到处都是。鲜血渗入到泥土中,血腥味混着泥土的腥味,叫人闻起来几欲作呕。

秋扇到底年龄小,哪里见过这人间炼狱般的惨象?加上双手灼伤疼的厉害,眼睛一翻险些晕过去。秋喜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给架住了。

“小姐可还能走?”土魂声音极是冷冽,平日里孩童一般纯净的大眼睛里面再不复往昔的澄澈,只余下一片叫人心惊的嗜血残酷。

“可以。”唐韵点了点头:“此地并不安全。秋喜你照顾好了秋扇,我们尽快离开。”

“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山道上传来男人沉闷的低喝,只见无数人头攒动,也不知从哪里便潮水般涌出了无数的人来。

土魂的神色一变,眼看着那一双大眼睛里渐渐便荡出一丝猩红。

“小姐莫怕,属下拼了这条命也定会护住您的周全!”

“打什么,这种时候只有赶紧跑路才是正道。”

土魂愣了愣,跑路时什么意思?他们魂部的行为准则当中哪里有过这个字眼?

“走。”唐韵话音未落人便已经朝着道边另一侧的密林一头扎了进去。

土魂瞧的一头黑线,终于认命的接受了人生第一次逃跑。身形一动,飞快的跟了上去,秋喜也带着秋扇一头扎进了树林。

下山的道路已经被尽数给封死了,唐韵便只能朝着山上跑。秋扇受了伤,奔逃的速度并不快,而身后那一群却追的极紧。

前方是一条岔路,唐韵身子一矮蹲在了草丛里:“土魂,我们得分开,你带着她们一路。”

“不行。”土魂眉峰一跳,张嘴就是反对:“即便是我死了,也定不能叫小姐少了一根汗毛。”

“你若死了,我就真的再没有半分机会了。”

唐韵算是看明白了,今天这些都是亡命徒。只怕恨不能要了她的命,她们这些人中武功最好的便是土魂。若是土魂能逃出来找来了救兵,也许还能有救。

土魂抿着唇,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要是丢下小姐自己走了,回去之后只怕会死的更惨!

唐韵手腕一翻,将藏在袖中的匕首抵在自己咽喉上:“你若是不走,我便直接死在这里。你走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说罢,也不等他有回应,人便箭一般冲了出去。于此同时,身后的追兵呼啦啦就追了上去。

土魂眨了眨眼,终于咬了咬牙一把将秋扇给被扛在了背上,朝着秋喜冷冷道了声走。头也不回的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唐韵心中焦急,如今慌不择路间踏上的俨然是一条陌生的道路。眼看着越来越陡峭的山势,心里渐渐没了谱。

自己该不是不小心走到绝路上去了吧?

眼看着前方的道路在最狭窄处豁然开朗。她缓缓停了下来,盯着眼前一片鸟语花香,只觉得心都凉了半截。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看你还往哪里跑?”身后的杀手越来越近:“老子劝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唐韵缓缓转过身,盯着越来越近的人群勾唇一笑:“老娘偏不束手就擒你当如何?”

这一句话极是粗俗,显然叫眼前的杀手愣了愣。之后便听到有人低声说道:“不是说是个郡主么?这般说话,莫不是认错了人?”

唐韵眸光一闪,这些人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错就错了,反正也是杀,早杀晚杀有什么不同?”杀手头子瞪着眼喝道:“放箭。”

“怕要让你们失望了。”唐韵勾唇一笑,骤然间回身,毫不犹豫朝着山崖下纵身跳了下去。

耳边风声幽幽吹着,山头上人头攒动。没有人看到山崖缝隙中长出的巨大树木枝叶下唐韵手中紧紧抓着只飞爪吊着。

飞爪是上好的精钢制的,很是结实。但树冠却离得山头极近,她只能屏住呼吸任自己不上不下地吊着,根本不敢借力爬到树冠上去。

生怕一个不小心弄出点子动静来叫山头上的人知道她还活着。

“人呢?”头顶突然传来阴沉的男子声音,如今听来,似乎比方才下令放箭的时候还要让人觉得阴冷。

“跳崖了。”

“……什么?”只听到男人气息凝了半瞬,出口的声音骤然间冷凝如冰。山头上似乎连气温都低了几分。

接下来便是一声闷哼,该是有人倒在了地上。

“贵人你这么做只怕有些不大合适,分明是你求着我们主子解决这个女人。”

唐韵心中一动,贵人是谁?主子又是谁?

“本……我只叫你们给她点苦头,谁许你们真的杀了她?”男人的声音似乎陡然间染上了地狱的酷寒,竟是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唐韵眉头越发皱的紧了几分,怎么听都觉得这个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到底在哪里听过?

“这也不能怪我们,是您自己没有说清楚。”

“找!”男人沉声吩咐道:“去山崖下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山头上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过。唐韵却仍旧没敢动弹,她如今五感早已与先前不同。一点子细微的声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方才说话的男人分明还站在山崖上,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只觉的心头发苦,您说完话了快些走行么?她就这么吊着半点不敢动弹,手腕的力量能有多大?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这么一直吊多久。

山头上那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一直站着没有动弹。

“咔吧”唐韵耳边传来一声脆响,瞬间觉得毛骨悚然。飞快抬头望去,飞爪抓着的那一根树枝……断了。

正文 061 天上掉下个“野”男人

真他娘的……倒霉!

这是唐韵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之后,便一下子坠入到茫茫的云海之中。山头上的那一抹颀长身躯似是听到了动静,探头朝下看了看。只看到硕大树冠微微颤动了几下,那人眸色闪了闪,终于转身下山去了。

唐韵松了口气,手腕一抖借助飞爪反弹的力道坐在了树冠之上。

幸好她反应快,在那一根树枝断裂的瞬间,便将飞爪给再度固定在了树干上。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她抬头看了看山头,这一颗树离着山顶并不远。稍稍歇息了片刻,她便重新爬回山顶上。

如今,俨然已经快要到了正午,谢恩宴就要开始了。她此刻却怎么都不敢随便下山,谁知道方才那些人是不是真的走了?

也不知道土魂有没有带着人成功逃出去,但愿在谢恩宴结束之前能够带着人回来。

唐韵眸光朝着四下里一扫,终于看到东南方有个小小的山洞。于是,毫不犹豫朝着山洞里走了进去。

黑暗中却陡然间多出一双手臂,悄无声息朝着她抓了过去……

楚京,萧王府。

今日的谢恩宴很是热闹却也带着那么几分尴尬。

只因,宴席的正主——蕙义郡主唐韵并没有露面。

“如今天色也不早了。”终于有人不耐烦了起来:“唐韵到底要摆架子摆到什么时候?”

“大家稍安勿躁。”萧芷溪温声笑道:“大姐姐得了皇上的青眼,自然是与寻常人不同的。怎么都得好生打扮打扮。”

“这打扮的也太久了吧,同样是郡主,唐韵比起安荣郡主可是差的远了。”

柳明萱离着所有人都远远的,神情也是淡淡的。眼眸中对这日日的恭维显出了几分不耐,如今见所有人都朝着自己看了过来,便皱了皱眉。

“楚京哪里有人能比得上郡主?”萧芷溪朝着她笑了笑,语气颇为亲切,但若是你细心看便一定能够发现她眼底那一抹怨恨。

“我大姐姐之所以能成了郡主,无非是因为她的出身。安荣郡主可就不同了,一个国公府的小姐能成了御赐的郡主莫说是在北齐,即便是整个天下也是独一份的。”

柳明萱挑眉,淡淡看向萧芷溪。她自然听得出萧芷溪明面上是在恭维她,实际上则是暗指她出身不高。

上一次的事情她到底还是记恨上了自己。

可是,这样的蠢货又哪里值得她在意?倒是唐韵……还真是叫人意外的紧!

“柳姐姐,您说对么?”

柳明萱便又看了萧芷溪一眼,那日被罚时的凄惨已然半丝不见。这女人这些日子想来该是养的不错,已然恢复了她原本美艳娇憨的容颜。只是,那眼底深处的阴狠到底与往昔不同了。

这是得了什么依仗,竟连郡主都不肯称呼了?

柳明萱缓缓起了身,居高临下盯着萧芷溪。直到对面女子一张脸孔微微白了白方才勾唇一笑:“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本郡主还有好些事情,便先行回府去了。”

“柳姐姐你怎么能走?”萧芷溪一愣,飞快说道:“如今宴席还没开呢。”

“我家郡主前些日子投考了云山书院,如今忙的很呢,哪里有这许多功夫凭白的耽搁了时间?”柳明萱身边的大丫鬟飞雪立刻扬声说了一句。

这么一来四下里便静了静,众女面面相觑。眼看着萧芷溪眼中便闪出一丝嫉妒来。

云山书院?那是随随便便什么人能进去的么?柳明萱虽然是个郡主,可她们家里是行伍出身,凭什么就有资格投考云山书院?

“那便提前预祝柳姐姐能得偿所愿。”

柳明萱朝着她淡淡一笑,似乎并没有听出她话语中的不甘:“多谢。”

说罢,竟真的带着丫鬟扬长而去。萧芷溪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终于低了低头,深深吸了口气。

今日还有重要的事去做,万不能因为这个坏了兴致。

“如今这时辰可真是不早了,咱们便一起去请大姐姐吧。”

萧芷溪掸了掸膝盖上的灰缓缓起了身,带着人浩浩荡荡朝着听雨阁走去。

听雨阁里,如今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火统领怎么办?”秋晚盯着眼前与唐韵颇为相似的一张面孔,满面都是焦急:“二小姐已经带着人堵了院门口,只怕是……瞒不住了。”

“怕什么。”秋彩哼了一声:“她们也只不过敢嚷嚷几声谁也进不来,敢进来一个便弄死一个。”

“你知道什么。”秋晚白了她一眼:“即便我们能在院子里面躲着,却也绝对不是长久之计。终归会毁了小姐的名声,若是……”

“若是到了吉时小姐仍旧没有露面,便是藐视皇上。”苏妈妈缓缓进了屋,眉头紧紧皱着半丝不得舒展。

“不要急。”火魂吹了吹自己的指甲:“我家主子府里的小道士给小姐偷偷相过面,说她福泽深厚命长着呢。”

“韵儿,关了你院子里的机关,速速出来!”

院门口骤然传来极沉稳的一道男子声线,秋晚悚然一惊:“糟了,王爷来了!”

眼看着屋里的人皆是神色一紧,若是其他人来倒也罢了,终归没有一个人的身份能够比唐韵更尊贵。

但,来的若是萧广安便全然不同。父亲亲自来请,她若是还不肯露面,那便是妥妥的不孝!

“父王您怎么才来?”院子外面萧芷溪的声音很是委屈:“溪儿都已经等了许久了,莫说是见着大姐姐一面,即便是她院子里的丫鬟也没有出来一个。”

她幽幽叹了口气:“溪儿在这里等着原本也没什么可说的,可今日来了这么些人。大家伙都给晾在这里了,知道的说大姐姐好面子,梳妆打扮的花费了不少时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萧王府没有家教呢。”

“你胡说什么。”萧广安眸色一沉,自打上次触怒了乐正容休之后他就不愿意再见到这个女儿。若不是……他哪里肯叫她再度回到王府里来?

如今,她竟还有脸说别人没有家教?

萧广安的冷然叫萧芷溪愣了一下,眼中便浮起了一丝委屈:“父王教训的是,溪儿明白了。大姐姐之所以不肯出来,皆是因为嫌弃溪儿和我母妃身份低微。溪儿不过是个庶出,母妃也才是……大姐姐心里有怨气也是正常的。”

说着话,她吸了吸鼻子,眼中便氤氲出了一丝水汽。晶莹的泪珠含在眼睛里,那将落未落的委屈和倔强一下子便叫萧广安心软了。

到底是他疼爱了数年的女儿,何况她还是萧景堂的亲妹妹,在外人面前怎么都该给她留几分脸面。

“好了,这事原本也不能怪你。的确是韵儿有些恃宠生了。”萧广安的声音沉了几分。

这个长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先是莫名其妙与乐正容休扯上了关系。之后更是莫名其妙成了郡主,还在国师府里一住便是三个月。

她什么时候居然会炼制长生不老金丹了?什么都不跟他说,简直太不将他这个父王放在眼里了!

“韵儿,赶紧出来!”这么想着,萧广安只觉得满腔的怒火。

“父王带了这么些人在韵儿门口,是在找我么?”

脆糯的女子声音骤然响了起来,原本如珠玉相击一般清脆动听,落在悠然看戏的林氏耳朵里面,却叫她勃然变了颜色!

夕阳下,一身一品郡主朝服的纤细女子分花拂柳一步步走来。女子也不知是不是走的急了,清丽的面庞上出了些薄汗,透着些微的红晕。

那一张面孔上并没有如寻常楚京贵女一般描画着精致妩媚的妆容,却不过一张素面越发叫人觉得如出尘的一株莲花,清雅而高洁。恍惚中便如天宫走出的仙女,叫人愣是生不出半丝的亵渎。

“唐韵……你怎么?”林氏皱了皱眉,这人真是命大,竟然还真就赶回来了?

“呦,大姐姐这许久不见。怎的竟会与一个男子相携着出来?”萧芷溪立刻尖声叫了一嗓子。

众人这才注意到,唐韵一双素手分明正搀扶着个衣衫破损的少年。

少年十五六岁年纪,身量却已然极高,比唐韵高出了足足有一个头。生的唇红齿白很是俊美,尤其是那一双眼眸,深邃明亮如同能工巧匠巧手雕凿而出的宝石,挑不出半丝瑕疵。

而他却皱着眉,脸上似乎带着些微的痛苦,便叫他身上原本儒雅温润的书卷气淡了几分。

“我说大姐姐怎的都不愿意出来呢。”萧兰立刻掩口笑道:“原来是有了意中人么?竟这么丢下众姐妹不理会,大姐姐可也太厚此薄彼了!”

“萧兰!”

萧广安眉眼一立,骤然沉声喝道:“这什么场合,有你开口的份?”

萧兰神情一滞,显然没想到自己竟然遭到了萧广安的呵斥。明明自己就是跟着萧芷溪的话头说的,凭什么遭殃的便只有她自己?

她咬了咬唇,眼中便氤氲出一丝水汽。父王之所以这般对她,还不是因为自己是庶出?

这么想着,只觉得心里万分委屈。于是,便拿眼睛狠狠剜向了唐韵。

唐韵只似笑非笑看着她,如今楚京里是个人都知道她与太子有婚约。这般口无遮拦的说她有了新的意中人,是有多恨不能推着萧王府去死?

“父王,兰儿……”萧兰刚准备说些什么,便叫萧广安抬手打断了。

萧广安一双阴沉的眸子朝着赵姨娘扫了过去:“还不将人领走?什么日子也许她在这里胡说八道的么?”

赵姨娘见萧广安动了怒,赶紧道了声是一把扯着萧兰衣袖,生拉硬拽地将人给拖走了。

然而,萧兰方才那话已然入了所有人的心。众人的目光都定定地瞧向了唐韵,她竟真的和一个男人这般出现了?!

正文 062 “野”男人的真实身份

然而,萧兰方才那话已然入了所有人的心。众人的目光都定定地瞧向了唐韵,她竟真的和一个男人这般出现了?

唐韵半点不觉得羞耻,一双素手将少年身躯搀扶的越发稳当。似乎众人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都是对她的赞许。

她有什么可怕的?她只怕这少年没有被人看到呢!

萧广安并没有去看萧兰和赵姨娘,也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一双眼眸只眨也不眨盯着唐韵和那越来越近的少年,眸色却逐渐的幽深。

终于……

萧广安朝着那少年拱了拱手,头也低了下去:“见过三殿下。”

“什么?”

人群中传出一阵清晰的抽气声,这俊美的少年竟是传闻中最得皇上喜爱的三皇子宗政璃?

“萧王叔不必多礼。”宗政璃仍旧任由唐韵扶着,不过微微抬了抬手:“原本该是外甥给您请安的,可惜……”

宗政璃说话有些有气无力,萧广安立刻抬头,这才注意到他两条腿分明疲软无力。若非半倚着唐韵,只怕连站立都有些困难。

难怪这二人会以那样的姿态出现,莫非……

萧广安心念电转,只觉得满腹狐疑。

三皇子虽然早有贤名在外,却是个深居简出的。从来不与外臣接触,若非自己一早便留了心,乍见了他,也险些没能认出来。

今日唐韵的谢恩宴,并没有邀请三皇子,也没听说他出宫。这二人是怎么撞在了一起,还来的这么晚?瞧这样子三皇子似乎受了伤。

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父王,那人真是三殿下?”萧芷溪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在这一片寂静中,少女软糯的声音异常清晰。甜美中带着些微的娇憨。

唐韵好奇的扭过了头去,萧芷溪那一向跋扈的性子,突然用这个嗓音说话是……?

这一瞧才发现萧芷溪竟不知什么时候凑在了萧广安身边,一双涂着艳红蔻丹的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袖。洁白的贝齿微微咬着唇瓣,一双杏核大眼虽然看着萧广安,但那眼角余光看着的分明是宗政璃。

唐韵低了低头掩住眸中冷笑,这个样子,分明是思春了啊!

萧芷溪真是打不改,经过上次的事情,她大约也意识到自己嫁给太子是没有可能了。

所以,这是又开始打起宗政璃的主意了?

她凭什么以为,以她如今的名声宗政璃就能要了她呢?这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萧芷溪半晌没有等到萧广安的回答,便突然撒了手。扭动着腰肢款款走向宗政璃,盈盈拜了下去。

“溪儿见过三表哥。”女子娇美的面庞上带着些微的红晕,满面皆是温柔的亲近和崇拜。

这样的眼神很是能够满足男子的虚荣心,宗政璃唇角便勾了勾。却仍旧只微微抬了抬手:“快请起吧,未曾想到能见到萧二小姐。本殿并未准备礼物,还请二小姐莫要责怪,来日定然补上。”

萧芷溪脸颊上红晕便又深了几分:“三表哥只要记得就好。”

眼看着宗政璃脸上笑容僵了僵。

唐韵扯了扯嘴角,这萧芷溪可真是……完全的不要脸了!

宗政璃是梁贤妃所出,林氏是梁家远亲。按这个辈分来说,叫一声表哥也不算过分。

但,这么公然的要礼物真的没有问题?她是真的听不出方才人家说的不过是句客气话?

“三表哥。”萧芷溪柔声说道:“大姐姐还有好些事情要做呢,不如让溪儿来扶着您可好?”

说着话,她身子一扭便向着唐韵撞了过去。两只手飞快的抓向宗政璃的衣袖。

“不必了。”宗政璃不着痕迹的一甩手,恰好躲开了她的一扑:“我与二小姐并不相熟,不敢劳烦。”

萧芷溪脸上的笑容一下子便僵住了,眼看着身边跟着看热闹的各府小姐眼中纷纷露出嘲讽和不屑,她脸色渐渐白了起来。一双眼睛便如刀子般狠狠剜向了唐韵。

唐韵只觉得自己很是无辜,她上赶着表现被拒绝了,怎的将自己给狠上了?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

“父王。”唐韵朝着萧广安说道:“不如,请您到韵儿院子里去坐坐?”

唐韵眸光微闪,笑吟吟看向萧广安。

萧芷溪方才这般作为相当出格,他可是半点未曾出言阻止。别以为她没有看到他眼中那飞快闪过的精光。

萧广安分明很是希望萧芷溪能攀上宗政璃,如今在明面上她是宗政钥的太子妃。但,皇上偏爱的却是三皇子,若是萧芷溪能成了三皇子妃……

唐韵心中冷笑,这么攀附上两个争夺皇位的死敌,真的就不怕哪天翻了船第一个淹死自己?

“恩。”萧广安显然对于萧芷溪的表现很有些失望,于是点了点头:“也好。”

唐韵便高声喊了声:“开门!”

秋晚早就在院门口等着呢,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起先听见小姐居然带着个男人回来,简直要给吓的半死。

如今,眼看着这事就算过去了。便赶紧撤掉了门闩,恭恭敬敬迎了她进来。

“三殿下腿脚不便,速去准备张干净的椅子来摆在院子里。”

秋晚飞快答应一声,和秋彩搬了张椅子出来。又捡了个干净的软垫放在椅子上。

唐韵满意的点了点头,亲自扶着宗政璃坐下。

“王爷。”林氏皱着眉,对于自己一再被无视觉得很是恼火。

她眸光狠狠瞪着唐韵,阳泉山庄不是跟她保证了这贱人再不会回来了么?为什么她不但回来了,还跟三殿下在一起?

要知道,三殿下这一颗大树,连她这个表姨母都还未曾攀上呢!

“你怎么还在这里?”萧广安显然没有领会她眼神中的意味:“今日来了那么些贵人,你速去前院招待好了。万不可失了萧王府的礼数。”

林氏咬了咬牙,终于敛了双眸:“是。”

“韵儿怎会与三殿下在一处?”等院外的人散了个干净,萧广安便赶紧问出了在心中盘旋不去的疑问:“你又怎么到了如今方才出现?”

唐韵并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慢条斯理地吩咐着院子里的丫鬟备好了茶点。又给萧广安和她自己搬了椅子来,这才转过头朝着萧广安笑了笑。

“韵儿也是不想呢。”她叹了口气:“偏巧闲思院里的那一位一早就等在后院门口,韵儿方才一下马车便叫她给请走了。等到了闲思院见到三殿下,韵儿也着实吓了一跳呢。”

“怎么殿下竟是去了闲思院?”萧广安眼中闪过一抹思量,带着些许疑惑。

梁侧妃早已是梁家的弃子,这么些年从未听说她与梁家再有什么牵扯。怎的如今……宗政璃竟是从闲思院里出来?

“韵儿起先也不知那人是三皇子,只见他伤的极重,便想着先救人。父王也知道韵儿这些年跟着苏妈妈修习了一些医术,终归是没有叫大家失望。等着三殿下没了大碍,梁……她才告诉了韵儿殿下的身份。”

“说起来当是要多谢蕙义郡主。”宗政璃声音仍旧很是虚弱,显然唐韵所说的受了重伤并非虚言:“若非蕙义出手相助,本殿今日许就要折损在这里了。直到半刻钟前我方才苏醒过来,这才知道耽搁了蕙义的大事。是以,才与她一同出来,想着跟王叔您告个罪,也讨个人情。就莫要责罚蕙义了。”

萧广安笑的一脸温和:“哪里能责罚她呢?这丫头能救了三殿下也是她的造化,小王奖励她都来不及。”

宗政璃点了点头:“如此,我便放心了。”

“但不知,殿下是如何受的伤?又怎会去了闲思院?”

宗政璃叹了口气:“今日一早本殿原本是要去探望外祖父的,哪里想到走在这附近的时候遇见了偷袭。本殿出宫带的人本就不多,贼人又武功高强。本殿不是对手,身上中了不少箭。仓皇中便逃到了萧王府的院子里。可巧的是,竟遇见了姨母。”

萧广安眸光微闪:“这可真是巧呢。”

“当时慌不择路,想着找个普通人家躲藏。一眼便看见个院子分外破败不像是有人居住,我便提着最后一口力气跳了进去。万没有想到,那竟是姨母的院子。”

“咳咳。”萧广安一声低咳掩住眸中的尴尬。

这些年他故意冷着梁侧妃,打算任由她自生自灭。是以,闲思院根本就没有修葺过。

但,这破败要是落在了三皇子眼睛里便有些不大好了。

“殿下有所不知,梁氏性子有些古怪。自来不喜欢那些奢华的玩意,是她自己挑了闲思院非要住着。”

“璃儿明白。”宗政璃用力点了点头:“梁家上下自然是知道姨母性子古怪的,璃儿并没有要责怪姨丈的意思。”

这一声姨丈叫萧广安觉得顺耳的很,压在心头所有的阴霾便一瞬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父王。”唐韵靠在椅子上淡然说道:“殿下失血过多,这才醒了片刻,原本是该好好休息的。您不该赶紧派人送他回宫去么?”

她微微低了低头,掩住眸中一抹幽深。

梁侧妃,路已然给你铺好了,你可千万莫要让人失望啊!

正文 063 徒儿原来也怕疼?

“韵儿说的极是。”萧广安立刻起了身:“韵儿毕竟是个女子,还是请殿下与小王到院子里去。小王立刻派人往宫里禀报,等宫里派了人来好护送您回去。”

“也好。”宗政璃点了点头:“在蕙义这里的确多有不便。”

“秋晚,你去扶着三殿下跟着王爷到主院去。”

唐韵并没有再去亲自搀扶宗政璃,宗政璃也并不介意。借着秋晚的力道站起了身子,那一双儒雅温润的眸子在唐韵身上停了半瞬,便飞快侧过了头。

谁也没有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担忧:“后会有期。”他说。

唐韵只勾唇一笑,也淡淡回了句后会有期。

“火魂呢?”等着确认那两人听不到院子里动静的时候,唐韵方才飞快问了一句。

秋彩说道:“我师父听见小姐回来了,便去卸妆去了。”

火魂是化装成唐韵样子以备不时之需的,听见正主来了,顶着那么一张脸又怎么能随随便便出去?

“叫她过来,还有苏妈妈。”唐韵咬了咬牙:“快!”

一个快字出口,端坐在椅子上的身躯突然便毫无征兆倒了下去。一丝鲜血自她唇畔溢出,秋彩眼瞧着她脸上的神采一分分暗了下去。

“小姐!”小丫头显然给吓着了,飞快冲上去打算将她扶起。

“别动我。”唐韵却朝她摆了摆手,任由自己软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我背上有断箭不能随便移动,快去请你师父。”

秋彩这才看到,她后心正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氤氲出一大片的血迹。只因郡主宫装是深红的色泽,是以若不细心根本不能发现。

瞧着那么大一片都比旁的地方颜色深的多,也不知她到底流了多少的血。方才竟还那般的谈笑自若?

秋彩心中一急,脚尖一点竟是不管不顾的连轻功都用上了。

唐韵侧躺在地上,连抬抬手的力气都没了。一双秀眉紧紧颦着,面孔皱的苦瓜一般。

真是……太他妈疼了!

不过,能得到宗政璃的信任,疼一下也是值得的!

萧王府的谢恩宴很是热闹周全,虽然……蕙义郡主并没有出席。因着三皇子的事情,她的名字再度传遍了楚京。

有人说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一边勾搭着太子殿下,一便又勾上了三皇子。另一边还跟国师大人牵扯不清。

有人说她就是个运气好的,总能阴差阳错的立下大功。说不准是请了什么邪神给自己开了运。

还有人说……

总归,是没有一句好的便对了。

此刻,那风口浪尖上的女子可没有功夫去搭理这些个有的没的,因为她完全没有力气再说出一句话来。

从强撑着等宗政璃离开听雨阁之后,她便昏了过去,直到将近子时都未曾醒转。

这下子,可把院子里的丫鬟们给忙了个人仰马翻。抬人的抬人,配药的配药,裹伤的裹伤。

今夜原本是八月十五,月亮极大也极圆。唐韵面朝下趴在床上,一双眼眸抖了抖,眉心便颦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受伤极重,不该是很疼的么?可如今这般的……麻痒是什么情况?

她只觉得背脊之上有些微的冷意,却好似有万千只蚂蚁在不断的游走。从后颈滑向玉背,又顺着那玉背滑向腰际。

那感觉也说不出是疼,是痒。总归就叫人觉得心里头说不出的难受。

她心中闪过淡淡疑惑,怎的都秋末的天气了,还有这烦人的蚊子么?

她想要抬手将那些饶人蚊虫赶走,可是手腕上却没有半丝力气,抬了一半便放弃了。

唯有发出一声悠长叹息。

背脊之上的瘙痒似乎顿了一顿,下一刻,一股大力便朝着她后心处的伤口按了下去。

唐韵疼的嗷一嗓子睁开了眼,眼角余光才瞟到身侧似乎有一角艳红如火,无论是绣工还是裁剪都一流的袍角。

于是,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师父,您真是越来越神出鬼没了。”她唇畔扯着一丝苦笑,只觉得方才叫他按那一下疼的几乎想死,偏又不敢粗声粗气得罪了身旁那人。

“恩。”头顶上是男子低柔慵懒,带着点点阴霾的声线:“为师还以为徒儿你有多么的勇敢,却原来也这般怕疼的么?”

唐韵伤在背上,只能趴着。便将脸颊扭了过来,正视着懒洋洋躺在身侧的男子。这一看便有些发愣。

身旁的男人显然又换了件新裁制的衣衫,今天是一件鲜红的袍子。上面拿金线绣着大朵盛开的金莲,金莲之下却是大片绚烂升腾的地狱流火。

原本是极其妖异惊悚的色泽,穿在他的身上却显得那一张绝美无双的面孔越发叫人挪不开眼。而他那鬼魅难测的性子却是与这衣衫再合适不过。

于是,唐韵叹了口气:“师父,您总是这样的完美。这可叫身为女子的韵儿很是伤心呢。”

乐正容休脸上却没有半丝笑容,仍旧是那鬼神莫测的一脸清淡:“拍马屁对为师没有半丝用处,因为你说的原本就是事实!”

唐韵嘴角一抽,这人……脸皮还能再厚些么?

乐正容休的手指仍旧按在她身上,见她醒了,索性便将撘在她身上的薄毯一把扯了下去。大掌越发肆无忌惮的顺着那玉雪滑腻的肌肤游走了起来。

“师父!”唐韵一张脸顷刻间便红了。

她的伤在背脊之上,所以丫鬟们只是用纱布将她伤口给紧紧缠住。上身除了件肚兜根本就未着寸缕。

如今叫乐正容休扯掉了被子,她便等于将整个上半身都暴漏在了他眼前。

偏那人一贯是个不要脸的,一双手不但在她原本裸露的肌肤上面四处点火。而且总是有意无意的擦过肚兜搭在肩头的绳结,那个架势俨然分分钟便要直接解开了来。

“师父,您这个时辰来找徒儿可是有什么吩咐?”唐韵将身子使劲缩着,几乎就要成了只煮熟的虾。却发现身旁男子太过强势,无论自己如何的躲避,结果却只能是避无可避。

于是,她便也不再动弹了。

乐正容休就是个充满恶趣味的变态,最喜欢看人在他手中挣扎。似乎旁人那一脸恨不能死,却又求生不得的痛苦,很是能激发他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所以,她越是闪躲,他便只能越发的放肆。

乐正容休看着身侧的小人终于放低了姿态,淡淡哼了一声,脸上的神情却仍旧没有半分松动。

“为师竟然不知,我这徒儿这般的好手段。怎么,为师和太子都无法满足你无耻的淫,欲,这便又勾搭上三皇子了么?”

唐韵只觉得自己一脸大写加粗的囧。话说无耻,淫,欲这样的词语是用在她身上的么?

什么叫做又勾搭上三皇子!

“怎么?”女子脸上那一脸的无奈显然叫乐正容休很是不爽,于是眉心一颦,酒瞳中便凝起越发幽暗的两汪漩涡来:“叫为师说中了你的心事,这般的恼羞成怒?”

“你倒是说说看。”说着话,他便将那张饱满红润的唇瓣贴在唐韵耳边,舌尖在她耳垂上擦过,满意地看到那白玉般的耳垂上晕染出樱桃般淡淡嫣红。

“宗政璃和为师,谁更能满足你?”

唐韵只觉得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呼啸着将她踩踏成了肉泥,这不要脸的老变态到底有没有下限?在她心里谁都与他一般的无耻么?

“这问题很难回答。恩?”头顶男子的声音猛然挑了上去,大掌便毫无征兆探入到她肚兜当中用力一捏。

唐韵疼的哼了一身,赶紧说道:“师父您轻点,会捏坏的。”

她的声音很是轻柔婉转,带着些许嗔怪的意味。一双素手将仍旧停留在她胸口的大掌捞了出来,紧紧包裹在手心里面缓慢的摩挲着。

“在韵儿心里,天下间任何的男子都不及师父万分之一的风姿。”女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对强者的崇拜。

眼看着身旁男人眉心松动了几分,鼻子里溢出淡淡一声恩。唐韵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这人也不知今天被谁给惹着了一肚子邪火。这种时候只能顺毛捋,惹得他老人家不高兴,他会让你更不高兴。

“所以,徒儿你果然是一早便深深的爱慕着为师了么?”

唐韵:“……”这人就是上天专门派来叫人闭嘴的吧,为什么他说的每句话都叫人这么无语呢?

“师父,您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她可不信乐正容休这么晚跑来找她,就真的只是为了跟她斗斗嘴,然后再蹂躏一番?

他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后院那些个夫人们一个比一个勾人。她可没有这个自信!

“宗政璃是怎么回事?”乐正容休也不跟她废话,一边说着话大掌却仍旧在她后背上时轻时重的游走,惹得身边女子身子一阵阵的战栗。

“三皇子是偶然间碰见的。”唐韵咬了咬牙飞快地说着,她怕慢了一时半刻这老变态一个不满意再度做出什么叫她恨不能去死的事情。

“我在山上甩开了那些人之后便想着先找个地方躲躲,等确定那些人都离开了再下山。之后便发现了个山洞,三皇子恰好在那山洞里养伤。”

宗政璃的出现当时真的非常令她意外。她一进了山洞便有人从暗处朝着她攻了上来,却不过三两下便叫她给制住了。

后来她才发现那人是受了重伤的宗政璃,本着一切人都是用来利用的宗旨。她便将宗政璃也给带了出来,并且为了掩人耳目,没有去与土魂他们会合。反倒摸回山上,让张三太太重新找了辆车送他们回的府。

哪成想快到山脚的时候还是遇见了那一群人,两人虽然都改了装扮。那些人却很是谨慎,表面上放他们过去,却还是在他们身后放了箭。为了保护宗政璃,她便受了伤。

至于回府之后,已然误了时辰。而能够为这两人打掩护的便只有梁侧妃,是以她才特意走了一趟闲思院。

这个,她倒是不怕萧广安去查证的。因为,她的确与宗政璃是从闲思院中走出来的。

“本尊没有问你这个。”乐正容休皱着眉,显然听得有些不耐烦:“本尊是问你,脱险后为什么不立刻赶回来。反倒要带着那个累赘?”

正文 064 收起你的的小心思

“本尊没有问你这个。”乐正容休皱着眉,显然听得有些不耐烦:“本尊是问你,脱险后为什么不立刻赶回来。反倒要带着那个累赘?”

唐韵眨了眨眼,累赘?他说的是宗政璃么?

听这意思,莫不是老变态早就知道宗政璃被困在了阳泉山上?

那么……那些刺杀她的人,他又知道多少?

乐正容休眸中闪过一丝阴霾,手腕一翻一把攥住她的下颚用力一捏:“本尊问你话便给我好好回答,收起你那不该有的小心思。”

唐韵心中一颤,老变态突然用回了本尊这个称呼,说明他此刻是真的生气了。

“韵儿以为,三皇子非常有价值。”

“哦?”

“太子殿下根正苗红,原本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在楚京城内也是风头无两。能够与之抗衡的便也只剩下三皇子。若是这时候三皇子消失,太子的势力必定会如日中天。等他即位之后,师父难免会有些麻烦,是以……”

乐正容休一声低笑,手指一松在她面颊上摸了一把:“你这小狐狸竟也懂得制衡之术么?”

唐韵勾唇一笑,半点不觉得乐正容休的夸奖会让人觉得不好意思:“还不是师父教导有方?”

“那么,你怎么就还不明白到底是谁将宗政璃逼到了山上呢?”

“额?”唐韵清眸一亮:“原来是……徒儿受教了。”

原来,乐正容休兜了那么大个圈子,就是为了叫她明白当今的时局。传闻中太子聪敏持重,三皇子敦亲和善。这两兄弟的感情好的不得了。

如今看来,皇室之中果然是没有真情的。老话说的真是半点不错!

而那位敦亲和善,只醉心诗词的三皇子怕也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吧!

一个简单的人,能被人逼到了那样的绝境却还活着?甚至在她提出进入闲思院之后,他连半个字都没有反对。

这人的头脑,可是半点不逊色与宗政钥的呢!

“师父。”唐韵乖巧的朝着乐正容休靠近了几分:“您是不是早就知道韵儿会在阳泉山上遇袭?”

乐正容休凤眸一闪,淡淡嗯了一声。

唐韵咬了咬牙,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温柔:“实际上,您也是很希望韵儿能将三皇子救出来的吧。”

不然,那人又怎么会选了这个时候让她回府?那是因为,他一早便算计好了要让萧王府这个时候来办谢恩宴。

那么,她才能顺理成章的赶往阳泉山。也才能那么顺理成章的偶遇三皇子。

“为师身为北齐的臣子,自然是希望北齐上下一团和气。皇上对为师那般看中,为师又怎能叫他老年丧子?”

唐韵噎了噎,认认真真看了眼乐正容休:“师父,您真是咱们北齐最最衷心的五好臣子。”

“那是自然。”

唐韵扯了扯唇角,你永远不要期待老变态会突然知道什么东西叫做脸皮!

“师父。”她脑子里骤然有灵光闪过:“那些在山上刺杀我的人可也是……?”

乐正容休缓缓摩挲着怀中小人的玉背,仍旧淡淡嗯了一声。

唐韵眼中闪过一抹了然,难怪觉得遇袭时听到那人说话的声音有些熟悉。果然还真是个熟悉的人呢!

可是,宗政钥为什么要杀她?

“杀了我对他有什么好处?”这问题就有些想不明白了,她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即便太子再不想娶她,也犯不着那么大费周章的去杀了她啊!

乐正容休的眼眸便又深了几分:“他不过是想要找到宗政璃的下落,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唐韵咽了咽口水,所以,她是遭了无妄之灾?谁叫自己那会子刚好是坐着马车下来的呢?为了显摆,她那架马车还异常的大!

这真是……

“我们这位太子爷的心性可也是越发的有趣了!”乐正容休的唇角勾起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唐韵瞧得便打了个哆嗦。总觉得老变态露出这样迷人的笑容,通常便是想要吃人了。

“韵儿瞧着,那些人的体态还有说话的声音,似乎并不大像是楚京人。师父可知道那些人是从哪里来的?莫非他还私下招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力量么?”

唐韵眼中带出了一分凝重,她原先以为宗政钥就是个骄傲冷酷自视甚高的皇子。如今看来,这人的心狠手辣真是半点不比乐正容休逊色。

果真是好师父教出来的好徒弟!

若是他手中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力量,自己想要解除与他的婚约,还真是件麻烦事呢。

“这个么。”乐正容休眸中似有寒光一闪:“为师自有计较,你便务虚操心了。”

唐韵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在乐正容休说话的时候,她总觉得似乎在他眼中看到了阴冷残酷的恨意。

待她想要再一步看的分明的时候,那人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漫不经心。

唐韵眯着眼,总觉得今天的乐正容休看起来似乎与寻常不大一样。虽然仍旧如往昔一般不要脸的对她各种蹂躏。

但是……总有些心不在焉呢。

阳泉山庄的事情依着他的解释,自己无非就是糟了无妄之灾。可如今仔细想想,听着宗政钥那时候的话头,好像并不是不知道马车中坐着的人就是她。这又怎么解释?

是以,她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哪里不对劲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师父。”她扯过乐正容休的手,素白的手指弹钢琴一般在那人修长如玉的手指轻弹着:“听您方才的话头,分明就是知道韵儿会遭此大难。您就真的不心疼么?”

“若是你连这么点子事情都应付不来,本尊还有留着你的必要?”

乐正容休的声音柔糜慵懒,似带着缱绻的温柔,但内容却残酷无情。

唐韵唇畔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来,她怎么忘记了老变态从来就是没有心的。

他手下的五魂隐军之所以在短短十年之内便横扫整个北齐大陆,取决于他们令人恐惧的完美办事能力。

魂部一出手,向来无往不利。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乐正容休眼里从来容不下半点沙子。

弱者,便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虽然你平日里是笨了一些,不过么却也有让为师喜欢的地方。”

唐韵只觉得耳边一阵麻痒,老变态的唇瓣自她脖颈上缓缓扫过:“你回了萧王府这些日子,为师着实想念的紧。”

唐韵只觉的被他撩拨的浑身都瘫软了:“师父,您老人家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乐正容休眉峰一挑,酒瞳中便闪过一抹幽深。

老?这死丫头居然嫌弃他老?

“呵呵。”他一声冷笑,大掌自她手心里抽了出来,一把揽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带进自己怀里。两人的身躯瞬间贴合在一起,半丝缝隙也无。

唐韵盯着眼前妖媚如千年狐妖的男人那邪肆的笑容,心中警铃大作,怎的感觉自己分分钟便要被这老妖精给吃了?

乐正容休如玉长指顺着她清丽的五官游走,再滑过勃颈:“一个男人这么晚来找个女人,你觉得还能是为了什么?”

他沁凉的唇瓣贴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幽幽说道:“睡你。”

男人说到做到,话音未落,唐韵身上唯一裹着的肚兜便叫那人轻轻松松给挑开了来。

胸口骤然间的冷意让她狠狠缩了缩身子:“师父。”她迅速撤回了两只手,紧紧环绕在胸前,不至于让自己在他面前太过狼狈。

“师父,徒儿身上还带着伤呢。”

“所以。”乐正容休凤眸一深:“为师就是来和你一起睡的,你以为还要做些什么?”

“……额?”唐韵一愣,睡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期待太多。”乐正容休凤眸中满是嫌弃:“你这又丑又笨的样子,为师万不会叫你占了为师的便宜。”

唐韵:“……”她期待?她真他妈的太期待了!

乐正容休长臂一伸将唐韵再度抱在了怀中,大掌用力将她头颅按在胸前:“睡吧。”

房间里响起清浅的呼吸声,唐韵噎了噎只觉得满头黑线。这人还真是……说睡便睡了?

她这边心头方才一松,便觉得一股倦意袭来,瞬间便沉入到了黑暗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身畔那如玉绝艳的男子一双凤眸中闪烁的幽然冷光。

“去将那三个放回来吧。”

低沉的声音淡淡说着,房间里似有微风一闪:“等一等。”

乐正容休略一沉吟:“给本尊找出那些人的藏身处。”

他瑰丽的酒色瞳仁越来越深,如同两汪深潭,任谁看了一眼便会沉沦其中,再也无法挣脱出来。

粉润的红唇一抿,冷厉的杀意随着他的声音席卷而出:“叫他们给我滚回去,再叫本尊看见。杀!”

……

第二日天色未明,唐韵的院子里便响起了敲门声。

“滚!”乐正容休凤眸一眯,声线便如锐利刀锋破门而出,门外的敲门声立刻顿住了。

乐正容休这才满意地再度闭上眼,将怀里睡的猫儿一般的少女搂得更紧了几分。

“爷,宫里面来了人说要拜见郡主。”房门外面响起了金魂的淡漠的声音。

乐正容休眯了眯眼,他睡觉的时候若非自己起身,从来不许外人打扰。这规矩他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何况是五魂卫统领之一的金魂?

“哪个宫的?”

“鸾喜宫!”

乐正容休略一沉吟,若来的是旁的人金魂自然会拦着。偏偏鸾喜宫么……?

“一盏茶后放他们进来。”

正文 065 历姑姑来访

“一盏茶后放他们进来。”

说着话乐正容休翻身而起,自己整理好了衣衫迅速出了屋子。

“进去伺候你们小姐梳洗。”淡然的眼风朝着门外伫立的丫鬟微微一扫,几人只觉得沉重的威压迎头盖脸而来,竟是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叫她再睡半刻钟起身。”说罢,那绝艳颀长的身躯便带着人离开了。

直到他走远,丫鬟们才长长舒了口气。秋晚的身子则毫无征兆软软倒了下去,却叫火魂一把给接在了怀里转身对着秋彩吩咐道:“带她下去疗伤。”

说起来这丫头也真是勇敢,竟然招呼都没打跑去叫乐正容休起床?

然而,爷方才那一声也算是手下留情了,知道叫门的是小姐的人,并没有使用内力。

可他那凿刻在骨子里的煞气又哪里是个没有武功的小丫头能够承受的住的?

秋晚,最少得休息个几日了!

火魂只觉得万分头疼,其余两个丫鬟因为丢了唐韵已然被主子给弄回了国师府。这时候还不知道给弄成了什么样子。

如今这又吓病了一个,她堂堂五魂卫的统领如今,便只能做哪些端茶倒水的老妈子工作了么?

算着时辰差不多了火魂才推门进了屋,等她进去的时候唐韵已然醒了。女子一双沉静的眼眸里面满是清明,半点没有初醒的迷蒙。

“他走了?”

“恩。”火魂自然知道她所说的那个他指的是谁:“我瞧着主子待小姐很是不同,您既然醒了怎的也不去送送他呢?”

唐韵脸色一红,方才敲门的声音那么大,她又不是聋子自然会被吵醒。可是,这般衣衫不整的样子哪里好意思面对那个人?

所以,便索性一直装睡了。

“小姐您莫要怪我家主子。”火魂笑吟吟说道:“若非主子亲自寻来的药材又亲手给您疗了伤,你身上的伤哪里能好的那么快?”

“还有。”火魂瞧着眼前女子眼中似乎对乐正容休并没有多少好感,于是继续说道:“主子昨夜之所以坚持宿在小姐这里,实际上不过是想要替您守夜罢了。”

唐韵抿了唇,清眸中闪烁不定。她不是个傻子,昨夜乐正容休的一番折腾原本是让她及恼火的。

但,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好些事情便不大相同了。

自己重伤昏迷刚刚清醒,若不是他强扯着自己东拉西扯的说了那么多,说不定便能再度昏厥过去。

然而,昏睡对于她的身子来说,绝对没有半点好处。

那一只箭入骨极深,即便用了最好的伤药,疼也是钻心的。她又怎么能一夜好眠?

乐正容休昨夜看似在她身上乱摸,实际上想想好似那指尖落下的地方都是些穴道,不知不觉间帮她松了筋骨。而最后该是点了她的睡穴,才叫她一夜好眠。

她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之后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乐正容休什么时候是个肯吃亏的人?她骤然间对自己这么好,指定是偷偷琢磨着在什么时候好好盘剥她呢。

“外头是什么人来了?”唐韵招手让火魂给自己穿好了衣衫,背上实在不方便,便只能拿了个靠枕侧着身子靠着。

火魂眸光一闪:“是鸾喜宫的历姑姑。”

唐韵眉峰一挑,对这位历姑姑她还真是印象深刻。上次进宫将她的人要走险些给折腾死的,可不就是她么?

她可是梁贤妃身边得脸的人,梁贤妃将她派来,是为了宗政璃?

“请她进来吧。”

工夫不大便听见屋门一响,历姑姑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今日并没有穿着宫装,打扮的如个寻常人家的妇人。

说到底这历姑姑也不过花信之年,比之萧广安身边的茗贞还要小着几岁。眉眼生的虽不是特别的出挑,但这么些年在宫廷浸淫出了一身优雅严谨的做派,看起来很是有几分不同。

唐韵便眯了眯眼,这样一个人怎的就甘心永远留在皇宫那样肮脏的地方孤独终老呢?

“奴婢见过郡主。”历姑姑恭恭敬敬朝着唐韵行了个标准的宫礼。

唐韵微笑着朝她抬了抬手:“历姑姑务虚多礼,韵儿今日身子不大爽利,请您进来的迟了些,还望姑姑莫要见怪才是。”

“奴婢不敢。”历姑姑眉目之间一片沉静,不卑不亢。

“去给姑姑搬个绣墩过来。”

火魂便低着头从外间搬了个绣墩放在历姑姑身侧,历姑姑眸光一闪。眼风飞快在火魂身上一扫,朝着唐韵道了个谢,便缓缓坐了下去。

唐韵知道火魂做不出伺候人的事情来,在历姑姑这种阅人无数的人精面前难免会漏了马脚。便挥了挥手叫她先行退下。

历姑姑只管抿着唇,似乎对这房间里没有半个丫鬟并不觉得奇怪。

“郡主是我们殿下的恩人,贤妃娘娘原本昨日便想要叫奴婢过来感谢郡主。无奈天色已晚,今日天光一亮便吩咐了奴婢赶过来了。”

唐韵勾了勾唇角:“娘娘真是太客气了。”

历姑姑等了半晌,床榻上的女子却再没有多说半个字。于是她挑了挑眉,房间里骤然间静了下来。

唐韵素手慢悠悠把玩着自己垂落在枕畔的一缕秀发,她才不着急。梁贤妃这么巴巴地派了历姑姑来找她,定然不会是为了道个谢那么简单。

有求于人,便该有个有求于人的态度。

时间一分一秒溜了过去,历姑姑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宫里人表面风光,实际上是极不自由的,即便是出宫办差也有时间限制。到了回宫的时辰便必须得回去。

于是,她挪了挪身子:“不知郡主可曾见到了行刺三殿下的真凶?”

唐韵眨了眨眼:“凶手连殿下都不知道,韵儿又从何知晓?”

历姑姑声音顿了顿:“殿下说您为了救他,替他挡了一箭,又强撑着做了昨日哪一出戏。想来也该是凶险的紧,您就不想为自己报仇?”

唐韵眸光幽幽,声音也淡淡的:“韵儿不过是个爹爹不疼又没了娘的弱女子,韵儿哪里有那个能力报仇?”

历姑姑嘴角扯了扯,弱女子?!一个弱女子能自危险重重中将殿下给成功带了出来?

“郡主若是有心,娘娘倒是很乐意想要收您为义女呢。自此后,您与我家殿下便是相亲相爱的兄妹了。”

唐韵唇角勾着,眼眸中一抹似笑非笑:“哦?”

原来梁贤妃打的是这个主意!

皇妃收义女,那是随便的事情么?怎么也该有个隆重而盛大的仪式不是?

所以,跟人家的爹娘见个面好好商讨下仪式的细节便很是应该。那么,怎么都该与萧广安见个面。

这事要是成了,萧王府便无疑给贴上了宗政璃的标签。说到底,梁贤妃看中的还是萧家水师的威力。

“这事韵儿可做不了主呢。”唐韵慢悠悠说道:“姑姑该去与我父王商讨才是。”

历姑姑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她自然知道这事得支会萧王。可那个狐狸着实可恶!满嘴的虚与委蛇就是不肯吐口。

显然,他仍旧在太子和三皇子之间摇摆不定。

若他真的应了,自己又哪里需要在这里与她费这么多唇舌!

“郡主如今也是御赐的一品命妇,这么点子事情,您还做不了主么?”

唐韵两世为人,一双眼睛虽说不上火眼金睛,却也毒的很。只消一打眼便知道历姑姑早已经见过了萧广安。

于是,心中便越发的不屑起来,偏脸上一如既往笑的温良无害。

“姑姑与其在这里动韵儿的心思,不如牢牢抓住现成的眼前人才是正道。”

“什么?”历姑姑明显的一愣,完全不明白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昨日我与殿下是从哪里出来的,您真的忘记了么?”

历姑姑眸光一闪,面色陡然凝重起来。唐韵便知道她已然想到了。

“与韵儿这一个外人比起来,自己嫡亲的姐姐和外甥女不是该更亲近些么?”

她身子往后靠了靠,半眯了清眸看着历姑姑。

梁侧妃让火魂调理了这么久,容颜身段更胜往昔。加之这十多年来的修身养性,从骨子里往外透着的那一种出尘离世的味道,最是能勾的男人神魂颠倒。

也该到了出来见人的时候了,而能够让梁侧妃名正言顺再度复起的人,没有比梁贤妃更合适的。

历姑姑是个聪明人,几乎就是眼风一转的功夫便已经做了决定。

于是,她缓缓站起了身子:“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回去给娘娘回话。郡主好生歇着吧。”

“恩。”唐韵懒洋洋吩咐道:“好生替本郡主送姑姑出去。”

这一次进来的是秋彩,带着历姑姑出了门。

唐韵便幽幽闭上了眼:“再有谁来一律给挡了,养伤的日子还得应付这么些个龌龊事真是累的很。”

听雨阁的下人很是衷心,从那一刻之后除了乐正容休当真便再也没有人能踏进过这处院子。

唐韵的日子便一日日舒心了起来。

随着入冬,天气越来越冷,接机探望她的人便也慢慢少了。

那在中秋日风头无两的蕙义郡主,便随着她的沉寂渐渐被世人淡忘。

这几个月萧王府一时平静的很,自打历姑姑回去了没多久。萧广安便宿在了闲思院,那被阖府遗忘的女人便骤然之间活跃在了所有人面前。

自此后,萧王府便开始了两位侧妃的明争暗斗。

唐韵难得的觉得日子过的这么自在,每日里除了研究毒典炼制不同的毒药之外,便是加紧习武。

如今,她的功夫即便是火魂和土魂见了,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这里头除了她自己的聪颖和努力之外,当然也与乐正容休时不时的“关爱”有很大关系。

正是因为存着压倒老变态这个宏图大志,才叫她发了狠的叫自己不断提升。

这样的闲散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新年临近,随着宫里一道圣旨而彻底的结束了!

正文 066 小姐面子真大

新年前夕,百官沐休之前,皇上会选择一日在宫里设宴。皆时百官将携女眷一同参加。

到了那一日,男子会前往宣政殿享用皇上亲自赏下的宫宴。女眷们则凭着宫里的花贴,到宴请自己的宫妃那里去用膳。

这是北齐千百年来的传统。

往年的宫宴是怎么都轮不到唐韵的,萧王府里能接到宫贴的只有林氏和萧芷溪。

可是,今年光宫宴的帖子她就收到了两份。如水一双清眸在并排摆在桌案上的两份请柬上扫过,满面都是玩味。

“小姐可是决定了要应哪个帖子?”

这两份请柬一份是明黄的色泽,上面印着描金点翠的一只九尾凤凰翱翔于九天之上。另一份则是淡雅的水蓝色,上面只拿淡淡水墨勾了只风骨绝佳的莲花。

这两份请柬,便像极了它们的主子。一个大权在握傲然天下,一个满腹诗书温雅端方。

“你家小姐面子还真是大呢。”

皇后和梁贤妃,这两个人一个是后宫明面上的主人,一个则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

居然同时给她下了帖子?

唐韵扯了扯唇角:“这两个我哪个都得罪不起呢,还真是苦恼。”

秋晚眼珠子转了转:“要奴婢说,小姐还是去皇后那里好了。说到底皇后才是宫里头位份最高的那位,得罪了总归是不大好的。”

“奴婢也这么认为。”秋彩立刻点了点头:“鸾喜宫那些人各个都阴毒的很。”

唐韵抬头瞟了眼两个丫鬟,两个丫头脸庞上的嫌弃简直不要太明显。显然,上次在鸾喜宫的不愉快,是将她们给得罪惨了。

秋扇眨巴双大眼睛,满面皆是好奇:“皇后那里就不危险了么?”

众丫鬟:“……”

自古以来,有那个皇后的宝座不是踏着后宫女人们的鲜血才能坐的稳当?

秋喜从始至终却未发一言,只管将绣娘那里方才送来的给唐韵赶制的新年衣裳仔细的检查完叠好。

苏妈妈蹲在外间的炭盆边上,如今手里正抄着只火钳子往里面加上新的银霜炭。

唐韵的屋子里面没有地龙,便叫苏妈妈点了三个炭盆。如今三个炭盆都烧的及旺,屋子里暖烘烘的。

唐韵深吸了口气,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太好了,只可惜……就快要到头了!

“苏妈妈觉得我该去哪里合适呢?”

苏妈妈丢下手中的火钳子站了起来:“老奴以为与皇后的长信宫比起来还是鸾喜宫更加安全些。”

唐韵眸光一闪:“哦?”

苏妈妈抄着手,几个丫鬟便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眨也不眨盯着她看:“宴请小姐的,未必就是下帖子的人。”

唐韵勾唇一笑,苏妈妈真是与她想到一处去了。

无论是皇后还是梁贤妃,与她都没有半丝交集。但,太子和三皇子就不同了!

一个,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婿,一个则是曾与她共患难之人。

所以,今日这两份宫贴说是那两位娘娘所下,倒不如说是他们更合适。

只不过……

唐韵摩挲着下颚:“三殿下若是想要让我进宫倒是能够理解,太子殿下就……”

宗政钥与她八辈子不对脾气,怎的会想起请她进宫?

秋喜突然挑眉说道:“莫不是因为小姐前些日子总将他拒之门外,所以……?”

所以,想要接着机会将她宣入宫中给点教训么?

唐韵唇畔扯出一丝冷笑:“也许是的呢。”

她养伤的头一个月除了鸾喜宫和宗政璃,所有来探病的都给挡了。这当中便包括了宗政钥。

旁的人被拒了一次便也不再来了,偏宗政钥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竟是执着的很。几乎每隔半个月便要来那么一次,那比大姨妈还准时的频率让唐韵不胜厌烦。

是以,从来没让他进来过。

想来,该是恼的狠了吧。

唐韵幽幽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呢?”

“有什么可为难的?”院子里响起男子柔糜慵懒却仙乐般动听的声音:“若是不愿,便哪里都不必去。”

“国师大人!”

屋子里的丫鬟并苏妈妈都惊了一下,纷纷站起了身子低下头去行礼。

众人眼角的余光便看到男子一双厚底官靴慢悠悠踱了进来,原本极是肃穆的颜色却偏偏在靴子口上拿红色丝线绣着大朵盛开的红梅。

能够将百官统一的官靴都给改造成这般风骚模样的,除了那残忍如九幽地狱的恶魔,却惊艳天下比女子还要完美的国师大人还有谁?

唐韵正舒舒服服靠在床上,见他进来眨了眨眼,微笑着登上了鞋子朝着他迎了上去:“师父怎的这个时辰便过来了?连朝服都没有换呢。”

他这时候过来莫说是四婢和苏妈妈,即便是她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厮来她院子的时候一向都到了入夜之后,大多数时候都是等她刚刚脱下衣衫他便鬼一样摸进来了。

今天这还没有过正午,怎的就过来了?还穿着这么扎眼的朝服,就不怕叫人撞见?

乐正容休将双臂舒展开,任由唐韵替他脱下了大氅,一双酒色的凤眸中光华潋滟:“为师这样子不能见人?”

唐韵嘴角一抽,老变态的脑回路究竟是什么构造,为什么每次都能将好好的话给理解成旁的意思?

“师父如此玉树临风一枝梨花压海棠,从来就只有让别人汗颜的份,哪里就不能见人了?”

“恩。”乐正容休淡淡应了一声,颇为自觉地捡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下:“本尊过来,便是为了你手中那两个帖子的事情。”

“哦。”唐韵朝着手下大气都不敢出的丫鬟和婆子使了个眼色:“去小厨房看看还有些什么新鲜的材料,可以开始预备午膳了。”

乐正容休微微抬了抬眼淡淡说道:“叫金魂跟着去。”

唐韵抿了抿唇,这人……出门在外还这么摆谱?

乐正容休从来不是个能够凑合的人,凡事都极讲究排场和舒适。吃穿住行无一不精致完美。

叫金魂跟着去小厨房,还不是怕她的丫鬟们弄出来的东西入不了眼?

她也不去跟他计较这个,径自走到外间亲自打了盆热水又投了条温热的面巾来递给他。

乐正容休也不拒绝,就着她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手脸。一双凤眸幽幽的眯了起来,瞧的唐韵浑身发毛。

“为师冷不丁发现,徒儿你越来越有为人妻的自觉了。可是爱上了为师?想要做为师的爱妾?”

唐韵艰难的扯了扯唇角,呵呵的尴尬笑道:“师父您真是想太多了,尊敬师长是为人弟子的良好美德。”

说罢,也不等乐正容休接话飞快的拿着毛巾去了外间。

等她再进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歪在了她的床榻上。朝服的领口松开了两个盘扣,露出里面玉色晶莹的一段脖颈。明明是严谨刻板的朝服,穿在这绝世大妖孽的身上,竟是全然不同的感觉。

唐韵即便经常能见到他,还是看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为师过来,是通知你一件事情。”这一次他并没有如从前一般,硬逼着她坐在自己身旁。

唐韵立正站好,目不斜视,做出一副我是听话的好学生的姿态:“师父请讲。”

乐正容休摘掉官帽,单手托腮。

唐韵这才发现他并没有束发,而是随随便便给塞进了官帽里面。如今脱了帽,那一头长及脚踝的墨发便瀑布一般流泻而下,滑过他的肩头落在床榻上。

“你既然选择了为师,无论是常皇后还是梁贤妃。若是不愿意应付,完全可以不用应付。这么点子颜面,为师还是给得起的。”

唐韵眯了眯眼,乐正容休突然跟她说这个是为了什么?

“宫宴那一日,你随为师一同前去。”

“是……额?”唐韵习惯性的点了点头,不过才点了一下身子便立刻僵住了,一双眼眸瞪的比铜铃还大:“你……你说什么?”

她虽然没了娘,好歹还是……有爹的吧,是吧?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去参加宫宴?

“师父。”唐韵苦笑着说道:“我爹还……活着么?”

乐正容休凤眸一深,酒色瞳仁中似有什么骤然间破碎:“你那是什么神情?可是觉得本尊是外人?”

唐韵打了个哆嗦,但凡老变态提起本尊这两个字便说明心情非常不美妙。还有那个“外人”听起来怎么那么叫人不安?

不安到……原本该点的头,怎么都不敢点下去了。

“怎么?”柔糜的声音带着温柔的气息顺着唐韵的耳朵钻了进去。

唐韵脸色一黑,不过是一愣神的功夫。那方才还风情万种躺着的大爷怎的就到了自己身边?

乐正容休一抬手,如玉长指在她脸颊上温柔的摩挲着:“为师有个极好的法子,可以立刻将你变成内人。你要不要试试?”

“不必了。”唐韵僵硬着身子笑的一脸灿烂,心里却比吞了黄连还苦:“韵儿非常愿意陪师父一同参加宫宴。”

眼看着身边男子仍旧绷着一张俊颜,唐韵一伸手揽住他的精壮的腰身,主动将脸颊贴在他胸膛上。

“韵儿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师父对韵儿最好了。也只有师父才是韵儿的亲人,其他的都是外人。”

感受到怀中抱着的身躯渐渐松软了下来,唐韵才长长舒了口气。

妈蛋的,自己真是越来越贱了。自打发现乐正容休最喜欢她主动投怀送抱之后,她竟用的乐此不疲。

她的节操喂!

正文 067 吃饱了过来伺候我

感受到怀中抱着的身躯渐渐松软了下来,唐韵才长长舒了口气。

“恩。”头顶上传来男子沉稳有力却带着略微阴沉的声音:“这话你最好是用心说的。否则总有一日为师会剖开你的心肝亲自问问它。”

唐韵下意识打了个冷战,老变态能这么说绝对做的得出。

于是赶紧陪笑着说道:“韵儿发誓,韵儿的话比珍珠还真!”

乐正容休低头看去,怀中女子仰着脸,一双眼睛里面满是孺慕和崇拜。但你若是细看,她眼底分明藏着的全是算计。

这小狐狸,是在琢磨着将来怎么翻身呢吧。这个样子还真是叫人心痒痒的恨不能立刻就狠狠将她蹂躏一番。

他唇角勾了勾,如玉长指将她下颚挑了起来,仔细端详。

叫火魂调理了这么大半年,如今小丫头的皮肤越发的水嫩鲜亮,如同刚剥了皮的鸡蛋。那一张粉润的唇瓣上,并不似其她女子一般涂着色泽明艳的胭脂。许是因为刚喝了水,一片晶莹如同上好的果子冻,叫人忍不住便想尝尝看那一张小嘴是不是也如果子冻一般的甜美。

乐正容休从来就不是个拒绝自己欲望的人,于是便低下头,一口将那魂牵梦萦的小嘴给含在了口中。

“咳咳,主子。”院子里骤然响起金魂冷漠淡然的声音,细听却分明有一丝尴尬。

“午膳已经备好了!”

唐韵觉得身边男子身子一僵,四下里的空气一下子便冷了下来:“滚!”

“等等。”唐韵被那个吻给弄得浑身发软,此刻整个身子都挂在了他身上。若不是被他给紧紧抱着,只怕早就得滑到地上去了。

好不容易得了空,叫冷风一激瞬间清醒了过来,伸手扯了扯身边男子:“师父,韵儿饿了。”

乐正容休盯着怀里的小人此刻面色潮红,媚眼如丝浑身便如同没了骨头一般。只觉得心中一团火越烧越旺,恨不能立刻便将她压在身下好好调教一番。

“师父。”唐韵扯着他衣袖,小狗一般乖巧地轻轻摇着:“韵儿病了那么久,苏妈妈盯得紧,非得叫韵儿忌口。韵儿这嘴里都快能淡出个鸟来了。这才不过吃了几顿的正常饭菜,您就忍心再叫韵儿饿着么?”

那人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吸着鼻子可怜的紧,于是乐正容休唇角便松了几分:“传膳。”

院子里的人似乎长长出了口气,乐正容休如玉长指在她小巧的鼻尖上刮过:“等你吃饱了,再来喂为师。”

唐韵一张脸立刻就给烧的通红,耳边响起清晰的脚步声,便知道是丫鬟们端着饭菜进来了。于是赶紧将乐正容休一把推开了,飞快跑向了外间。

乐正容休整了整衣衫,一挑帘子便看到唐韵正抄着手严肃地盯着丫鬟们将杯盘碗碟和饭菜摆好。唇畔的笑容越发明艳了几分,径自走在桌边坐下。

唐韵知道他一向疑心重,便亲自给他盛了一碗饭放下。

乐正容休便直接端了起来,就着桌子上喜欢的菜色夹了几筷子,吃相异常优雅。

一旁的几个丫鬟简直看的目瞪口呆。

乐正容休本就容色极好,再加上如今这般的做派,又低着头。那一双酒瞳中的阴霾和血腥便怎么都看不到了。

那个场面,简直美好的叫人根本不忍心打扰。

连带着唐韵都看的恍了恍神,传闻中这人就是个踏着鲜血的恶魔。踩着皑皑的白骨一步步爬在了人生的制高点上。

哪里想到,他竟也有这样的时候?

这般的岁月静好,看起来怎的就那般的不真实?

“你不是饿了?”乐正容休突然抬起了头:“怎的还不吃饭?”

柔糜的男子声音一字一句幽幽说道:“不吃饱了,等下子哪里有力气来伺候为师?”

唐韵:“……”

方才的一切都是假象,她简直是瞎了眼才会去觉得这人分外美好。这就是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老,变,态!

于是,她气鼓鼓坐了下来。刚端起了碗,乐正容休却直接将一只碟子推在了她面前。

“这些东西都是为师爱吃的,寻常人根本吃不到,你也尝尝。”

唐韵哦了一声,看了眼碟子里的东西,眼睛里可就亮了。

那一坨黑色的,是传说中的黑松露么?还有那个深棕色分明就是鹅肝,而那雪白的一块鱼肉中分明就连半根鱼刺都没有。

这些玩意……她自打重生以来,可是连见都没有见到过的。

于是,她立刻狼吞虎咽了起来。

那姿势,瞧得一旁的乐正容休连连摇头,红艳的唇瓣中冷冰冰突出两个字:“粗俗!”

但,你若细看分明能看到他的唇角是上翘的,继续吃饭。

这动作别人见了也没觉得怎么样,金魂却认真的看了好几眼才低下了头去。

在他的印象中,爷是极其爱干净的,几乎已经成了怪癖。衣衫什么的但凡穿过一次便会处理掉,更不会让别人碰他用过的东西。

今日,竟然亲自给郡主布菜?还用的是自己的骨碟?

看来,这一位在爷的心里果真是与别人不同的吧。只是不知,那两个人发现了么?

“好吃么?”

唐韵正吃的欢畅,身边再度响起男人悠扬的声音,于是很真心的点了点头。再看过去,那人正拿了条雪白的丝帕擦了擦嘴角。

“好吃就行。”乐正容休淡淡说道:“以后按着那个标准替为师准备膳食。”

“额……”唐韵好悬没噎着,抬起头认认真真看着乐正容休,她是不是听错了?

“师父,徒儿很穷的!”

方才碟子里那些个,无论是黑松露还是鹅肝,即便是看起来最不起眼的那一块鱼肉,也绝对不是寻常的鱼。她可以百分百的断定,那绝对是一种深海鱼类。

这些东西是寻常能见到?即便能见到也得……贵的吓死人吧!

乐正容休斜睨了她一眼:“那是你的事情。”

好吧,唐韵只觉得欲哭无泪。

就说呢,老变态是中了邪了才会给她布菜,原来就是为了叫她记住那些东西的形态?

这么一想着,她便也立刻没了胃口。无论是吃什么都觉得跟嚼蜡一般,于是便也放下了筷子。

这一顿饭便在极度热烈的气氛中开始,之后又在极度冷清的气氛中诡异的结束了。

乐正容休用罢午膳后并没有留下来,而是直接回了国师府。临走的时候告诉唐韵他最近这几日不会过来。等着宫宴之时,会派人来接她。

于是,唐韵便难得地又享受了几天好日子。

一眨眼便到了腊月二十八,皇上的圣旨和来自后宫的花贴都是在这一日举行宴会。

唐韵一大早便被苏妈妈给叫了起来,可着劲的使劲打扮折腾了好一会子。

为了配合她正一品郡主的大红色朝服,今日选的都是极其鲜亮的头面首饰。装点好了以后,唐韵只觉得自己看起来像极了一颗圣诞树,而且是自带发电系统的,随便扔在哪个角落里都能发光发亮。

“苏妈妈。”她晃了晃脑袋,鬓角斜插着的点翠海棠争艳的步摇一阵叮当乱想:“您确定我这个样子走出去,不会太招摇?”

“不会。”苏妈妈郑重的摇了摇头:“郡主本就长的颜色极好,平日里就是不爱装扮。这么装点起来,这通身的贵气立马就出来了。旁的人也许压不住这么艳俗的玩意,但是郡主用上只觉得相得益彰。”

身边丫鬟们一脸郑重的点头,纷纷表示着就是,就是。

唐韵叹了口气,所以说,她果然就是个暴发户的气质!

“而且。”苏妈妈继续说道:“今日所有的穿戴都是一早从国师府里送过来的,说是国师大人制定好了的。”

“额……。”那真是难怪了,这些闪瞎人眼的玩意,果然是老变态那个奢华到没有天理的风格。

话说,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辰时便到了要进宫的时辰,方才用过了早膳,国师府的马车已然停在了萧王府门口。

唐韵一出了大门眼睛便狠狠眯了起来,台阶下头那一架马车,用的是上好的沉香木。一眼瞧上去乌沉沉的带着隐隐透着玉质一般的光芒。

马车的主人俨然是怕有人不识货,认不出沉香木的价值。

是以,车架上每隔上那么一段的距离便拿打的薄如蝉翼的金箔片给包上了那么一层。金箔片上叫能工巧匠雕刻的有花纹,却并不是寻常人装饰用的什么喜鹊登枝,仙云缭绕之类的。反倒是一个个神话故事,这一片是八仙过海,那一片上则是麻姑献寿。有图画有配字不一而足。

那样的金片只消一小片便已然是价值连城,何况是这样包了整整一辆马车,得多少钱?

唐韵几乎连想都不用想,这车里面坐着的定然是老变态乐正容休本人。如此奢华烧钱的玩意,除了他,谁敢这么公然坐着招摇过市?

这人竟然亲自来接她?今日太阳是从哪里出来的?

一愣神的功夫,马车的窗口便探出一只骨戒均匀的大掌。有男子阴沉柔糜的声音低低说道:“还不上来?”

唐韵赶紧哦了一声,回头朝着秋晚和秋彩使了个眼色,自己上了乐正容休的马车。

二婢便随着土魂一起上了另一辆车,土魂的车赶得并不快。不远不近地跟着乐正容休。

“师父。”唐韵扯了扯唇角:“您这到底是有多害怕徒儿不招人恨?”

正文 068 无人敢来再相欺

唐韵也是方才临出门的时候才知道今年宫里头娘娘们的帖子并没有送去桂园,反倒是往静斋送去一封。

静斋是萧广安新赐给梁侧妃的院子,自打那日她点播了历姑姑之后。那老婆子也不知跟萧广安说了些什么,当晚就宿在了闲思院。

第二日萧王府里便有了静斋。

萧广安为了表示对梁侧妃的喜爱,甚至亲自动手拆了闲思院。那个意思再明显不过,从前的一切都如过眼云烟一般散了,自此后便是新生。

梁侧妃的身份便也随着水涨船高,如今的萧王府后院已然是两大侧妃平分秋色。连带着萧妩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宫贴竟只送给了静斋而没有送去桂园。林氏心里又岂能甘心?

偏乐正容休一大早还这么高调的来接她,只怕林氏母女该恨不能让她死在外头才好吧!

沉香马车中装着架软榻,上面蒙着水云缎的罩子,又铺了好几层的褥子,也都是拿水云缎包着的。无论是做工还是绣花无一不精致。

水云缎因柔软如水波而闻名,自古以来便是北齐送入皇宫的贡品。如今竟然被这只会享受的老妖孽拿来做成了垫身子的被褥?

唐韵几乎可以想象的到那软榻的柔软舒适,不然,老变态躺在上头也不会露出那样满足的一副神情。

“你就这么点子出息?”乐正容休眯着眼,似乎很不愿意看到她满是思量的样子,眉眼中很是嫌弃:“这整个北齐,痛恨为师的人还少么?”

唐韵抬眼看去,乐正容休今日没有穿着朝服,一件紫貂皮的大氅平整的叠好了放在软榻另一头。如今身上只穿着件绛紫色绣着团花暗纹的袍子,头发也拿一只紫玉冠扣在了头顶。越发显得一张面庞净白如玉,唇红齿白,美的更加诡异了。

于是,她扯了扯唇角:“师父,您当所有人都跟您一样有那么强大的内心么?”

乐正容休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自打他成了皇上心腹那一天开始。来自北齐上下的弹劾雪片一般从来就没有断过,可那些弹劾他的人最后都得了什么下场?最幸运的便也是个丢官抄家,大多数则都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可是,她与他并不一样好么?

乐正容休突然睁开了眼,手指勾了勾。唐韵乖巧的依偎在了他的身旁,这人浑身上下的气息都是极冷的。她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这人的身边总是能感到莫名的心安。

“小狐狸你跟为师打什么哑谜呢?”艳红的唇瓣贴着她耳垂擦过:“为师认为,你的内心可半点不比为师逊色。”

说着话,他伸出只手指在她胸口用力的戳了戳。似乎很是满意那个触感,于是便又戳了戳。

“恩。”慵懒的声音淡淡说道:“已然比为师大了呢。”

唐韵一张脸彻底黑了,你他大爷的戳的到底是哪里啊!

“师父。”唐韵身子一矮,顺势钻入他的怀中,不着痕迹躲开了他恶趣味的触碰:“您今日定要韵儿与您一处,到底是为了什么?”

乐正容休因为指尖下骤然的一空显得很是不高兴,一双酒色的瞳眸狠狠眯了起来。

唐韵敏感的察觉出身边的大妖孽马上就要炸毛了,赶紧巧笑嫣然的说道:“依着规矩,外命妇入宫都需得先去长信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到时候,韵儿是去还是不去?”

这一招果然管用,乐正容休立刻就转移了注意力,只抓了她一把秀发在指尖把玩,眸光却是幽幽的。

“那自然得去。”他唇畔勾起一丝意味不明:“不然为师替你准备的这些不是白费了?”

“……恩?”唐韵眯着眼,表示这话半个字都没有听懂。

乐正容休淡淡说道:“许久不曾见过那另一个徒儿,为师很想知道他如今的忍耐力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唐韵眨了眨眼,这话什么意思?

另一个徒儿,那不就是太子?她脑子里骤然间有灵光一闪,清眸中便溢出一丝危险。

“师父,您确定今日韵儿能活着走出皇宫么?”

“那是自然。”乐正容休勾唇一笑:“为师能带你进去,自然便能带你出去。”

唐韵撇了撇嘴,表示对这话半个字都不相信。

任何一个男人,眼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和别的男人同乘一车,还这般的……亲密。只怕也得气的七窍生烟。

所以,她今天会死的吧!

她抬眼打量了下身边的老变态,见那人已然闭上了眼,绝艳的面孔上很是平静。心中不由飞快的盘算,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乐正容休所做的每件事都绝对是大有深意。

“师父,您可是想要让那人……”她朝着正东边努了努嘴,宗政钥是太子,太子住在东宫。她相信乐正容休定然明白她说的是谁:“以为我那爹爹选择的是三殿下?”

“你为何会这样想?”乐正容休低头斜睨着怀中娇娃,神色间显然颇为疑惑。

唐韵撇了撇嘴,这话听起来……很奇怪?

“为师不过是知道你并不想嫁与太子,却又苦无方法才想着了这么个法子来帮你。”他声音很是轻柔,如玉长指在她背上缓缓摩挲:“你完全是想多了。”

唐韵:“……”她想多了么?

“本尊自认阅人无数,却不曾想竟收得如此愚钝的一个弟子。”乐正容休唇畔带着笑,声音中却分明很是惋惜。

“你与为师同乘一车,你若是太子会作何感想?”

还能怎么想?这世上但凡是个男人,见了自己的未婚妻和别的男人出双入对,任谁都会分分钟直接上去弄死她。即便这女人原本是他极为不喜的,也绝技不能容忍。

何况,那人还是太子?

“师父。”唐韵脸色一黑:“你实际上是怕徒儿我死的太慢了吧。”

乐正容休脸上带着魔魅的笑容:“为师是在帮你。”

唐韵闭上了嘴,有这么一个时刻为她着想的师父,真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到如今,她也总算弄明白了乐正容休的用意。

他就是想要用自己来当一块试金石,试试看宗政钥的忍耐力究竟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或者说萧家军在东宫那一群人心中拥有几分价值。

“之后呢?”唐韵抬着头,盯着眼前那无一不精致的男人面庞。见过长信宫那些该见过的人之后,她又该去哪里?

她可真不是来吃饭的!

乐正容休的笑容却渐渐飘渺了起来,声音也染上了几分慵懒,似乎分分钟就能睡过去:“见机行事。”

唐韵嘴角一抽,所以,这问题您实际上原先根本就没有想过吧!

一路无话,马车畅通无阻地进了宫。金魂并没有将马车停下,而是直接穿过等候在宫门外的人群,从神武门毫不迟疑的扬长而去。

唐韵透过车帘飞快地看了眼被远远甩在身后那群人的神色,除了御史台那一群上了年龄的老学究面庞上似乎闪过了一丝愠怒之外。人人似乎对这个情景都并不觉得意外。

乐正容休以一个别国皇子的身份领着北齐亲王俸禄,北齐帝特赦他圣驾前无需下跪。皇宫之内可以纵马乘车,赐十八人抬四爪金龙的步撵,百官跪迎。

这般的荣宠,即便是东宫太子宗政钥都不及万分之一。原本绝对该是百官中口诛笔伐的对象。

可如今,这俨然已经成了北齐人人都习惯了的事实。

这一条事实该是他用了多少人的鲜血才给奠定下来的啊,所以,自己如今能坐在他的马车里是多么正确的一件事情。

“丫头,你在想什么?”腰间一紧,耳边传来那人柔糜慵懒带着淡淡阴霾的声音。

唐韵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是温雅的笑意:“韵儿在想,若是能像师父这般真是再好不过了。”

“哦?”乐正容休睁开了眼,酒色瞳仁中一片暗沉。红润的唇瓣却微微抿着。

那样的神情,竟是瞬间叫他周身上下都包裹上了层冷厉的气息。似乎连空气都被挤压的变了形,叫人呼吸都觉得困难。

唐韵却好似未曾感受到半丝变化,仍旧挂着那一脸端方的笑容,身子却不着痕迹朝着他凑近了几分,几乎是半躺进了他的怀中。

“自此后,无人敢来再相欺!”

马车里静了半瞬,阴冷的气氛中似乎带着些微的压抑。唐韵明显感受到身畔那人的身子似乎僵了半瞬,阴沉的气息中也隐隐传出了叫人恐惧的血腥味。

但是,她却并没有离开他半分,反倒越发的乖巧。

“丫头。”男子的声音阴冷飘渺的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魔音:“你不怕么?”

“为什么怕呢?”唐韵抬起头,清眸中虽然已经收敛起了笑容,却是越发的真诚:“韵儿自认为实际上于师父您是同一类的人。”

一样的小心眼,一样的睚眦必报,一样的……不怕死!

即便踏着尸山血海,即便堕身成魔,也定要送那相欺之人下地狱!

“自此后,无人敢来再相欺。”朱唇轻启,她再度一字一句的重复着方才那句话:“也是韵儿此生唯一的心愿。”

乐正容休抿着唇盯着她看了半晌,酒瞳中的血雾终于渐渐散去,唇畔勾起一丝淡淡笑容:“你若不欺,吾亦不变!”

正文 069 再见萧妩

这话说的极轻,似乎完全没有分量。唐韵却听得心中一暖,乐正容休是什么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便是舍了命也定然会做到。

她若不欺骗他,他便能给她一世的安康。

马车里再没了半分的言语,这种时候,一个字都是多余的。

直到马车慢悠悠停了下来,唐韵始终都乖顺的付在乐正容休的膝头。任由他如玉长指如梳,一下下埋入到满头如墨青丝之中。

岁月静好,时间似乎在那一刻停止。乐正容休并没有起身,唐韵也不去催他。直到马车外面响起金魂淡淡的一声“爷”。

“从此处开始你与为师便要暂时分别。”乐正容休缓缓说道:“你只需记住一点,无论是皇后还是谁。为师的爱徒总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那人说完便起身下了马车,唐韵看着他上了外面一架奢华的十八人抬四爪金龙的步撵。身后自然而然跟上了执着伞盖和雀屏的太监,再之后便是端着托盘净瓶的宫女,再再之后则是穿着素色衣衫捧着宝盒的道童。

阵仗之大,便如他每次出场一般。奢华到令人咋舌,她却觉得,也只有这样的阵仗才配得上那人。

乐正容休在宫里有特权,她却是没有的。

接下来的路并不适合马车前行,是以他换了步撵。而她,则需得步行前往长信宫向皇后请安。

“前方可是蕙义郡主?”

身后宫道上传来一道极是清脆的男子声音,那略微带着女气的声音即便不用看也知道说话的是个太监。

“奴才小安子见过郡主。”

唐韵一回头,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已经朝着她跪了下去。瞧他身上穿着的衣裳该就是个普通的小黄门,却长的很是机灵。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透着那么一股子机灵劲。

“奴才的干爹说郡主是第一次进宫,怕郡主不大认得去长信宫的道路。是以吩咐奴才来领着郡主过去。”

小安子显然是个有脑子的,不等着唐韵问话便已经将来意说的清楚明白。

“奴才的干爹是万公公。”小安子咧嘴一笑。

唐韵便放下了心中的警惕,小安子这显然是在自报家门。万公公是乐正容休身边的人,那么小安子便也是自己人。

是以,这实际上是乐正容休的主意?

“起来吧。”她朝着他点了点头,表示懂了。

小安子笑嘻嘻起了身:“那便请郡主随奴才快些进去吧。”

“不急。”唐韵朝着来路看了一眼:“我进宫带着的两个丫鬟尚未到达。”

她是随着乐正容休坐马车进来的,而秋晚和秋彩则需要等到宫门打开规规矩矩走进来,自然比她要慢得多。

小安子便也不再说话,只垂首站在她身后一起等着。

过了一炷香终于见从宫道上影影绰绰来了不少人,唐韵一眼瞧见混迹在人群中的二婢。

这两人此番与她一般都是第二次进宫,完全已经不见了当初第一次进宫时的局促不安。无论是行走的姿态还是神情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于是,她便站着不动,只管等着她们走到身边与自己回合。

“呦,这不是萧王府的大小姐么?怎的我们方才没有见你进来?”

耳边传来女子娇嫩的声音,内容却绝对不怀好意。唐韵连看都不去看那说话的人。

朝着秋晚秋彩递了个眼神告诉她们跟上,便由小安子领着朝着后宫去了。

“什么东西?”身后传来女子羞恼的咒骂:“半年之前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现在居然轻狂成这个样子?”

“小姐!”秋彩皱了皱眉,素手在自己脖颈一划:“要不要?”

唐韵瞥她一眼:“这里是皇宫,你是嫌弃自己死的不够快?”

秋彩嘴巴一瘪显然很是委屈:“可那些人嘴巴也太不干净了。”

“不过是野狗乱吠,理她作甚?”唐韵不在意的说道:“后宫里面处处都是眼睛,不怕坏了自己名声只管让她骂去。”

她微微一低头,清眸在自己晶莹如贝的指尖扫过,寒光一闪而逝:“到最后,指不定会是谁倒霉呢。”

秋彩张着嘴,显然没明白她话语中的意思,终是淡淡哦了一声。

小安子始终低着头,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眼中方才一闪而逝的赞许。方才唐韵的话秋彩一个毛丫头没听懂,他可是什么都听懂了。

宫里面的宴席从来就不是随随便便来参加的,如今各宫主子们好些个都到了适婚的年龄。

不然,今日参加宫宴的怎么大半都是及笄前后却未曾定了婚盟的各府嫡女呢?

这般的口无遮拦只能分分钟断了前程。任谁也不希望给自己儿子找一个泼妇样的王妃不是?

“郡主,从这里左拐一直过去便是长信宫。奴才只能送您到这了。”

“多谢公公,你自去吧。”

唐韵朝着小安子点了点头,那人便一闪身钻进了花丛间。

几人按着小安子给指的路走了没一会便看见了长信宫外的宫女和太监,如今时辰尚早还没有到朝拜的时候。宫女们便引着各府的小姐都到了后面的风华殿里休息,夫人们则去了别的宫殿里。

风华殿地方很是宽敞,林皇后平日里接受嫔妃请安也是在那里。如今,里面早已经备好了茶点。有不少早到的小姐们已然聚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说着话。

唐韵跟谁也不熟悉便带着自己的丫鬟捡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着。

只可惜……她今日那一身行头想低调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是进了风华殿的人,任谁都得先朝着她瞧上一瞧。

秋晚和秋彩便一左一右站着,替她去遮挡着左右抛来的目光。

“大姐姐。”耳畔骤然响起一道惊喜的女子声音。

唐韵侧目看去,风华殿门口刚刚进来了几个人,正是梁侧妃和萧妩。

她眸光微闪,不过数日未见,这两人的变化还真是大呢!

闲思院中的梁侧妃尽显老态,脸上哪里还有半分颜色可言?

如今一张面孔却是白嫩如玉,细看竟是连一丝毛孔都瞧不见了。比之她这个刚刚及笄的大姑娘来也是半点不差。再加上妆容极是得体,那一走一站之间尽显通身的贵气。

萧妩也丰腴了不少,脸颊上能看见肉了,不再是原先的形销骨立而是如鹅蛋一般的圆润。越发显得一双眼睛水润润的顾盼生辉,鼻如琼丹,唇若涂丹。加上她今日特意擦着果子冻一般嫩嫩的唇冻,那一张唇嫩的叫人只想上去咬上一口。

她的身量尚未长开,故而并未如其他贵女一般穿的是极正式的曲裾深衣。而是穿着件鹅黄色的齐胸襦裙,外面批了件红色的披风,脖领子上滚了毛茸茸雪白的一圈兔毛,映衬的她娇美中不失可爱和纯真。

以前,竟是没有发现这位五妹妹竟是这样的好颜色?

“大姐姐,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萧妩眼睛弯弯的笑成了月牙,三两步跳了过去,一把扯住唐韵的双手:“有你在,妩儿就不害怕了。”

“你这丫头真是越发轻狂了。”还没等唐韵开头,梁侧妃便沉声说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大姐姐又是什么身份?你不先请安就这么随随便便抓着她的手,就不怕你大姐姐怪罪么?”

萧妩显然被这话给吓着了,看了眼唐韵,见她并没有疾言厉色,反倒眼含笑意的看着她,于是便朝着她吐了吐舌头。

“妩儿才不怕,大姐姐最是大度了又极其疼爱妩儿,才不会责罚妩儿呢。”

梁侧妃皱了皱眉:“你……”

“侧妃莫要怪罪五妹妹了。”唐韵微笑着说道:“韵儿与五妹妹却是许久未见着实想念的紧,都是一家人哪里有那么多的规矩?”

眼看着梁侧妃眼中的凝重渐渐散了几分,终是朝着她微微勾了勾唇角:“如此,妩儿便麻烦郡主看顾了。”

唐韵朝着她点了点头,眼看着梁侧妃转身去了为各府夫人们预备的宫殿。萧妩脸上笑容又盛了几分,唐韵指了指身边的位子,她便欢欢喜喜坐了下去。

直到她坐下,身后跟着那人才露出了一张脸。唐韵原本以为那是秋画,却骤然听到那人一声极其不痛快的冷哼。

抬头一看,唐韵着实吃了一惊。再没有想到,那人竟是……萧芷溪?

萧芷溪和林氏并没有接到宫贴,如今却穿着这么一身丫鬟的衣裳跟着萧妩一起进了宫。

唐韵眼眸一眯,这人还真是……舍得下脸呢!

“二姐姐。”萧妩似乎很是害怕萧芷溪,听见她的声音立刻起身,连手脚都局促了起来:“您,您坐……”

“一个丫鬟。”唐韵淡然开了口,手腕一用力便扯着萧妩再度坐了下去:“在这样的场合,有资格坐着?”

“大姐姐。”萧妩低声说道:“她不是丫鬟。”

“她就是丫鬟。”唐韵唇畔含笑,眼眸之中却分明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你说是么?”

萧芷溪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杏核大眼里面分明满是恼怒,到底什么也没说,只飞快低下了头:“郡主说的是。”

萧妩张着嘴,表示已然彻底蒙圈了。完全不明白萧芷溪为什么居然会承认自己是个丫鬟?

丫鬟啊!

正文 070 落水狗就是用来打的

唐韵心中冷笑,缓缓收回了落在萧芷溪身上的目光。

这人今日出现在这里定然有所图,自然不能叫自己目的还没有达到的时候便横生了事端。

若是以她真正的身份是绝计进不了宫的,不然凭她骄纵的性子,肯去装个丫鬟?

皇宫是什么地方?

万没有进来之前是个丫鬟,进来之后就成了小姐的道理。若是那样的话,光一个欺骗凤驾,她萧芷溪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唐韵朝着身后二婢使了个眼色,秋晚立刻会意。笑眯眯一把扯住了萧芷溪的手:“秋画,在宫里面你该站在小姐身后。那个样子杵着,可是要被处置的。”

“你……”萧芷溪眉峰一挑,眼看着便要发作。

唐韵淡淡说道:“怎么,莫不是秋晚认错了人,你根本不是秋画?”

萧芷溪身子颤了颤立刻低下了头:“奴婢就是秋画。”说罢,便任由秋彩拉着她站在了二人身后。

唐韵眸中幽光一闪,萧芷溪事事顺着她的话头。可是当她没有看到她眼中藏着的恨意?这人竟能忍耐到这样的程度。

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她伸手将一块点心捏了起来,如今正是桂花盛开的时候。手里面这一块水晶桂花糕上到处都是富裕的桂花香气,无论是样子还是味道都叫人食指大动。

她将桂花糕放在帕子里拖着转身看向萧芷溪:“为了伺候五小姐进宫,你该是没能好好用膳吧。这点心就赏你吃了。”

眼看着萧芷溪的身子立刻便僵硬了,一双杏核大眼瞪着那小小一块桂花糕如同见了鬼。

“怎么?”唐韵冷声说道:“主子的赏赐,你一个奴婢还敢拒绝么?”

那声音并不十分巨大,仍旧如先前一般的脆糯柔软。但,瞬间的冷冽却分明叫人很是吃不消。

眼看着萧芷溪眸子一缩,身子便僵硬了下来。一只手抬了抬,似乎想要去拿起她帕子上的那一块桂花糕,心底里却是万分不愿的。模样很是纠结,牙齿几乎将嘴唇都要给咬破了。

萧妩瞪大了一双眼,似乎已然被眼前的境况给惊了一下,也回头看着萧芷溪。

此刻的萧芷溪觉得日子从来没有这般难捱过。

面前这两个一个巧笑嫣然一个纯真美好,心思怎的就这般歹毒?偏那些平日里吃饱了没事做的大家小姐们,哪个不是好事的?自己的窘态明里暗里不知早已落入了多少人的眼中。

想起临出门时林氏的交代,终是将心一横,伸手便去拿唐韵手心里的糕点。

哪成想唐韵却突然收回了手:“这终归是皇后娘娘的赏赐,的确不大适合拿来赏赐给下人。”

那一抹玩味的语气终于叫萧芷溪狠狠变了颜色:“唐韵!”

她咬着牙,压低了声音:“你不要太过分!”

“我就过分了。”唐韵却根本不在乎她的威胁,仰起脸清眸中满是嘲讽:“你能耐我何?”

现如今,她是皇后娘娘的座上宾,而她不过是个冒名混进来的假丫鬟。

落水狗就是用来打的!

萧芷溪也不说话,黑着一张脸咬紧了牙冠,拿眼睛狠狠瞪着唐韵。眼底深处分明满是怨毒,仿佛一条随时准备跃起伤人的毒蛇。

萧妩终是觉得眼前的情景叫人有些不自在,于是扯了扯唐韵衣袖小心翼翼说道:“大姐姐,好些人看着呢。”

“呦,这不是萧王府的几位小姐么?”

斜刺里一道女子声音贸然插了进来,女子分明是担心自己声音会被忽略,是以用的力气极大,尾音也挑的很高。

这下子,风华殿里边静了半瞬,无数双眼睛便都朝着唐韵这边扫了过来。

唐韵慢悠悠抬头看去,几个人才跨过了门槛,显然刚刚进来。

最前头那个众星捧月般一脸端庄冷艳的女子正是柳明萱,苏怡则落后了她半步,如今正一脸嘲讽的等着她。再之后则是她们各自的丫鬟。

这情景即便不用问也知道,方才说话的人正是苏怡。

这女人在国师府里被折腾成那个样子,居然还有脸出现?

“听说皇上称赞萧大小姐蕙质兰心,仁义非常。凭着这个还给封了个郡主,怎的如今竟也做起了欺压庶妹的事情来了?”

苏怡声音清脆语速极快,却是每个字中都如同藏着刀子。

萧妩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多的人,更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显然有些局促。捏着唐韵衣袖的手指便越发的紧了。

秋彩,秋晚的面色则一下子紧绷了起来,两双眸子警惕的扫向苏怡。

半晌没有听到唐韵开口,苏怡只当是她怕了,于是越发得意了起来。

“怎么,叫本小姐说中你的龌龊心事,连话都不敢说了么?”她一步步走到唐韵面前,也不去找椅子坐着,只端着架子居高临下看着唐韵。

唐韵则一把握住萧妩的手,慢条斯理将她手指从自己衣袖上扯了下去。那素白纤长的手指仿若带着魔力,萧妩只觉得被她一碰到,自己的手便不由自主的松开了,一股淡淡的暖意从指间冲入到了她的心头。一分一分将她僵硬了的四肢都给化开了。一下子便不再觉得紧张。

到了这时,唐韵才朝着苏怡微微一笑:“苏小姐也知道本郡主如今身份不同了么?怎的你说话的方式却还是一样的?”

苏怡:“……”她怎么听不懂那人在说些什么?

唐韵也不管她在想些什么,清眸划过她,在冷月般的柳明萱身上顿了顿:“安荣郡主就从来没有教过你的朋友,什么话该在什么时候说?胆子总是这般大,若是一个不小心把脑袋给弄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郡主故意撺掇的呢。”

这话说完,眼看着风华殿里的气氛瞬间便诡异了起来。

楚京城里面有一个算一个,谁不知道苏怡就是柳明萱的狗?

如今在长信宫里,贸然对着个比自己身份尊贵的多的女子这般说话,怎么都不是她该做的事情。

原来,她不过是被人当了枪使?

柳明萱皱了皱眉,眼风不在意的朝着唐韵扫了过去:“苏怡,回来。”

她的声音一如她为人一般很是高冷,那个神情分明就是在说我跟你说话是给你面子,你应该感到荣幸。

此刻的柳明萱显然是想要息事宁人的,如今可是在皇后娘娘的长信宫里面。无论谁在口舌上占了便宜,都讨不到半丝便宜。

正常人就该顺着她的话头直接走开也便是了,偏苏怡是个没脑子的,又最是骄纵任性。哪里能容许自己一贯看不起的人下了她的面子。

于是,她嘿嘿一声冷笑:“你和我到底也不知道谁才是那胆子大的,在皇后娘娘眼皮子底下就想要做出那毒杀亲妹的事情来?”

萧妩听她这么说,刚刚平和下来的眉眼便又再度纠结在了一起。眼眸眨也不眨看向了唐韵,显然很是紧张。

唐韵修长的指尖却缓缓擦过手中托着的桂花糕,淡淡说道:“本郡主做什么了?”

“你拿着快有毒的点心逼着她吃,莫非就以为大家就真的看不到么?”

眼看着众人的目光都瞟向了唐韵,苏怡的神色越发得意了起来。

却看到唐韵依旧笑的温和端方,似乎半点不觉得焦急:“谁说这点心有毒了?”

苏怡眸中闪过一道冷芒:“若是没有毒?你怎么不自己吃呢?”

她眸中闪过一丝快意,看你一会还笑得出来?只要你不敢吃,那这毒杀庶妹的罪过便没跑了。到时候皇后娘娘能饶了你?

柳明萱皱着眉,一双眼眸如同定在了唐韵身上。苏怡这一出分明是个死局,到了如今这般境况,唐韵无论手里的点心吃或不吃,到最后都只能是个死。

可是,她为什么就能笑的那么轻松自在呢?尤其那个眼神,便如同正在戏弄着老鼠的猫儿。放佛万事万物都已然装在了心里。

柳明萱的心中一颤,骤然便感到一丝不安:“苏怡……”

“谁说本郡主不想吃呢?”脆糯的女子声音幽幽说着,唐韵一只素手已然捏起了帕子上的点心,唇畔笑容温柔可亲:“不过是瞧着那丫头可怜想赏给了她,她却不领情呢。”

“我瞧着郡主手中的点心也是颇为香甜可口的,便赏给了蓝云可好?”斜刺里一道身影快如闪电,半空里似飘过水色一道烟雾。

唐韵捏在手指间的水晶桂花糕突然就不见了踪迹,再一转眼,已经被一个水色衣裙的女子一把丢进了口中,三两下就下了肚。

四下里骤然寂静,唐韵瞧得暗暗叹了口气。将手边茶盏朝着她递了过去:“瞧你,不过是一块点心怎的就吃的这么急?你又不是没有。”

女子接过茶水,颇为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掀开盖子三两下便给喝了个干干净净,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多谢郡主赏赐。”

唐韵朝着她点了点头,朝着自己右手边的空位指了指:“坐吧。”

女子道了声谢,便也毫不避讳,在众人诡异莫测的神情中大喇喇坐了下去。

“蓝云!”大殿里终于响起苏怡尖利的一声大喝:“你怎么……你怎么跟这个……这个……”

她涂着艳红蔻丹的手指直直指向唐韵,用的力道有些大,手指不断晃着,连身子都在不住的颤抖,显然是给气着了。

柳明萱虽然没有说话,仍旧维持着她一贯的端庄冷艳。但若细看,她眼底深处分明带着一丝凝重。

蓝云却放佛并没有觉出柳明萱的不悦,冷硬的面庞之上浮起丝淡淡的笑:“苏小姐怕是误会了什么,你瞧,我如今活的好好的呢。”

正文 071 莫非是她想多了?

“你……”

“苏怡。”柳明萱眸色微闪,如今看来怎么都不是与唐韵再起冲突的时候。于是,她毫不犹豫打断了苏怡的话头:“还不够丢人么?跟我走。”

这一场闹剧便这么迅速的结束了,众女便都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一个个眼中分明各个都有些意犹未尽。

“大姐姐,这位是?”

唐韵一扭头,正看见萧妩眨巴着大眼睛盯着蓝云,那一双清澈的眸子里面只有钦佩和好奇,并没有算计。

于是她勾唇笑了笑:“这一位是六扇门指挥使蓝大人唯一的女儿蓝云。”

“六扇门?”萧妩双眸一亮:“蓝姐姐有个那么厉害的爹爹么?”

蓝云一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因长相并不出众在楚京贵女的圈子里面并没有什么朋友。如今遇见萧妩这般娇嫩如花自来熟的女子,只觉得很是不自在,一张脸顷刻间就红了红。

“五小姐莫要取笑蓝云,蓝云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女子罢了。”

六扇门是个颇为特殊的存在,内设了百户,千户,指挥使,手下颇有些人。其中都指挥使的职位已然到了正三品。但是,它却不过是隶属于刑部的一个办事衙门。

而且平日里做的又都是些不大见得光的事情,是以楚京内外没有一个人将六扇门当做正经的高贵人。

蓝云说自己身份低微也是没错的。

“身份算什么?”萧妩不在意的撇了撇嘴:“谁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有时候还真不是生下来那一日便定好了的呢。”

这话说的可就大有深意了,唐韵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见那丫头一脸恨恨的样子,眼底深处却似乎隐约带着水光。

“便如妩儿。”她咬了咬唇:“生下来的时候从未想过还能有这么一天。”

唐韵别过了眼,萧妩这十三年的日子对她来说就是个噩梦,怕是一时半刻都不可能缓的过来。

她却并不是个习惯去安慰别人的人,有些事情还需得自己想开了才是真的过去了。

“实际上你那个时候根本不需要将我的糕点抢走。”唐韵低声朝着蓝云说道。

蓝云是个直爽的性子,第一次听见有人夸奖的不自在顷刻间便也好了。如今听到唐韵问话便抬头说道:“不过是一块点心,有什么大不了?”

唐韵目光幽幽:“你就不怕自己真的被毒死?”

“死了便死了。”蓝云不在意的说道:“若是没有郡主,蓝云四个月之前就已经死了。”

四个月前?唐韵眸光微闪,她指的是无相山庄哪一档子事?她虽然将那日的事情透漏了一些给蓝云,却说的语焉不详。如今,她竟是已然都知道了?

唐韵眼底深处溢出一丝危险,蓝云却仿佛并没有瞧见,反倒直直迎上了她的眼睛。

“我这样的出身也就这么点子本事。郡主只管放心,您与……的关系,蓝云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她抿了抿唇,眸子中闪出一份凝重:“即便是我爹娘。”

唐韵唇角一松,眼中的杀气遁去:“今日原本就是个轻松的日子,何必谈这些个沉重的事情?”

蓝云方才又哪里看不出她分明动了杀意?是以,她便第一时间向自己表明了立场。自此后,她唐韵对蓝云来说,将是比她爹娘还要重要的人。

所以,她以后就成了蓝云的主子?

这感觉还真是不错呢!

这两人说话的声音极低,显然是不希望别人听见。萧妩完全不在意,目光已然被宫女呈上的一盘盘精致的点心给吸引住了。偏偏脸皮子又薄的很,始终不敢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点心。

唐韵瞧的生出了几分兴味,伸手将自己面前的点心推向了她:“喜欢便吃,何必叫自己吃了亏?”

萧妩精致的小脸一红:“这些……是给郡主姐姐的分利。”

她此刻突然呼唤唐韵为郡主并不是生分了,而是为了点名这些点心是呈给郡主的特殊物品,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

这满大殿的桌子上,也就她和柳明萱面前摆了这么两碟子。

唐韵微微一笑:“既然是给了我的,便是我做主,你只管吃就是了。”

“那便多谢大姐姐了。”萧妩一双眼睛立刻就亮了,却并没有马上开始大快朵颐。而是先从怀里取出了一方雪白的丝帕,从碟子检出了几块点心,仔仔细细的拿手帕包好了塞进了怀里。

唐韵挑眉:“你这是做什么?”

萧妩朝着她勾唇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妩儿瞧着这些点心精致又漂亮,便想着留些给母妃。即便母妃不吃,等什么时候妩儿肚子饿了也能吃上几块。”

唐韵只觉得听得心头微微的一酸,知道萧妩这是饿怕了,这种藏食的习惯怕是打小就养成了吧。

于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声音也柔了几分:“你现在是咱们王府正经的小姐,想吃什么没有?这些东西放不得,回头再吃坏了肚子。”

萧妩甜甜笑道:“妩儿身子糙,吃不坏的。好姐姐,您就许妩儿藏着吧。”

唐韵只得点了点头,心底里第一次对萧妩生出了些好感。

说起来,她也怪可怜的,因为自己那拎不清的娘遭了罪。却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没有如萧芷溪一般,给养出了世家小姐的一身臭毛病。

她知道如今萧妩对自己的示好该是得了梁侧妃的授意。但,若是她能一直这般率性纯真的依附自己,自己也不介意护着她。

萧妩藏好了点心,便捻起碟子里剩下的津津有味吃了起来。她的吃相并不十分优美,颇有些狼吞虎咽,唐韵却觉得那个样子真是可爱的紧。

于是笑眯眯说道:“你也吃慢些,等下再噎着了。”

“哎呦。”萧妩突然一声惊呼。

唐韵关切的问道:”可是噎着了?”

“没有,没有。”萧妩却拿手使劲揉着肚子:“临来的时候喝了太多水,如今有点……”

唐韵便知道她是尿急,偏那丫头又不好意思说出那两个字来,一张脸颊上飞满了红霞。

唐韵只觉得瞧的有趣,含笑说道:“你快些去吧,莫要给憋坏了。皇后娘娘要过一会子才能来呢。”

萧妩点了点头,立刻就起了身。

“秋晚……”

“还是奴婢带着五小姐去吧。”萧芷溪突然上前了一步,一把挽住萧妩的手臂。

唐韵瞧的微微一愣,清眸便眨也不眨盯着萧芷溪瞧了半晌。

萧芷溪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谁都知道,我才是五小姐的奴婢。”

唐韵勾了勾唇角:“也好。”

眼看着萧芷溪似乎松了口气,她方才幽幽说道:“下人的命一向是不值钱的,主子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下人通常都会用来陪葬。”

萧芷溪似乎打了个哆嗦,扶着萧妩的手腕越发稳当了几分。

知道那二人转出了殿门,唐韵方才朝着秋彩使了个眼色。秋彩点了点头,悄悄追了上去。

直到宫女又换了三道茶,莫说是萧妩,即便是秋彩也没有再出现。

“郡主,你那五妹妹似乎不大妥当。”蓝云端着茶盏,半掩着唇瓣朝着她轻声说道。

唐韵眸光一闪,带着些微的冷意。

“不如,我去瞧瞧?”

唐韵刚准备说话,便看见个穿着四品女官宫装的宫女冲了进来,神色间似乎颇有些慌张。一眼看见了唐韵眼睛似乎一亮,便朝着她走了过来。

“见过蕙义郡主。”宫女快速说道:“贵府五小姐仿佛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会子已然昏过去了。她的丫鬟如今正陪着她在偏殿里歇息,您可要过去瞧瞧?”

“哦?”唐韵眉峰一挑:“妩儿方才还好好的,怎的就晕过去了?”

“这奴婢可说不好。”宫女淡淡一笑:“奴婢只是来送个信,郡主去不去但凭您自己做主。奴婢先行告退。“

宫女竟真的不再说什么,转身退了出去。

蓝云皱了皱眉:“此事多有诈。”

唐韵抿着唇,眼风不着痕迹在大殿中一扫。殿里的人除了萧妩一个不少,即便是柳明萱苏怡那一伙人也固守在自己的圈子里面,并不曾有人消失。

“你在这里歇着,我去一趟。”说着话,她缓缓起了身,秋晚立刻跟了上去。

“你也留下。”唐韵沉吟着说道:“麻烦蓝小姐替我看顾着些这个丫头。”

蓝云点了点头,唐韵便径自出了大殿。

谁也不曾看到,大殿那一头柳明萱微微抬了抬眼,高冷端庄的面孔上,一丝冷厉极快的闪过。

“奴婢就知道郡主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大殿门外,方才那个宫女竟站在一棵梅花树下等着她。唐韵似也并不觉得意外:“走吧。”

宫女便引着她朝着长信宫后面转了过去。

因着今日有宫宴,长信宫的前殿很是热闹。后殿便显得幽静了许多,渐渐的竟是好半晌不曾瞧见个人影。

“五小姐身子不好,是以才将她移到了后殿。今日后殿人少僻静,最适合养病了。”

唐韵也不答言,只朝着宫女笑了笑。宫女也只说了那么一句便住了嘴。

红砖绿瓦的宫墙之下,便只能听到两人沙沙的脚步声。

唐韵清眸飞快的四下里扫过,长信宫是皇后正宫,设计上走的是高大上的路子。一花一木都大开大合,根本藏不住人。

莫非,真是她想多了?

正文 072 宫廷辛密

“就在这里。”宫女引着她停在了一座宫殿前面:“郡主请进去吧。”

唐韵眼眸一眯,这宫殿竟是连个名字都没有,瞧上去虽然整洁但台阶上却已然生了暗绿的青苔。显然并不经常有人来。

“后宫不比别处。”宫女说道:“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够睡的,一个睡的不好,便有可能再也出不去了。”

宫女说的很是隐晦,唐韵却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整个后宫都是皇上的,床榻上睡着的便也只能是皇上的女人。萧妩怎么能成了皇上的女人?

所以,偏僻些才合情合理。

“大姐姐,您怎么才来?”宫殿门口露出萧芷溪一张脸,显然很是焦急。

唐韵便抬脚上了台阶,萧芷溪冲她招了招手:“快进来,五妹妹怕是不好了。”

“恩。”唐韵点了点头:“就来。”

她一只脚才踏入了大殿,萧芷溪立刻便要出去。却叫她一把给攥住了手腕。

“二妹妹这么急着是要去哪?”

萧芷溪只觉得这寂静宫殿中的女子瞧上去冷静的诡异,那一双眉眼是她从不曾见到过的清丽。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如今站在这华丽的宫廷中,她身上竟也凭添出了丝难以描画的贵气。似乎连这皇后的宫房都配不上她一般。

“既然五妹妹病了,你该与我一同守着才是。”女子勾唇一笑,艳若桃李。却叫她打了个哆嗦,觉得那个笑冷的刺骨。

萧芷溪使劲挣了挣手腕,却不明白对面女子明明细瘦的手指,怎的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就是挣不脱?

“大姐姐你快放手,我得去给五妹妹请太医呢。”

“秋彩呢?”唐韵仿佛并没有听见她说什么,只淡淡问了一声。

以为她还如从前一般的好糊弄么?

如今的唐韵可不是原先的唐韵了。凭她的内力会听不出如今这宫殿里面除了她和萧芷溪,再没有第三个人的气息?

那么,萧妩和秋彩呢?

她原本以为又是个什么抓奸的戏码,如今看来,竟是猜错了?

“我怎么知道?”萧芷溪急着走,却显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已然很有些不耐烦:“你快放开我,耽搁了延请太医的时辰会害了五妹妹。”

唐韵勾唇一笑:“那么,五妹妹在哪呢?”

萧芷溪一怔,眼中分明闪过一丝慌乱:“正在里面躺着呢,你自己先去看看吧。总扯着我做什么?”

“既然在里面。”唐韵温声说道:“二妹妹便与我一同去看看吧。”

“我不……”

唐韵眸色一闪,耳朵微微动了动。她分明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于是再不犹豫。素手一扬一掌砍在萧芷溪后颈。拖着她的身子进了宫殿。

清眸四下里飞快扫过,一把将萧芷溪塞进了墙角的衣柜里。

自己想了想,却从窗口飞了出去。这宫殿后面是一片荷塘,她便将身子紧紧贴着墙,壁虎一般挂在了后墙之上。

工夫不大,便听到有脚步声进了房间。之后,房门被从里面轻轻的关上。

“如茵,你拉着我到这里来做什么?”男子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细听起来总叫人觉得那人心中实际上是不痛快的。

唐韵却听的心中一动,如茵么?

听说北齐帝的六公主就叫做宗政如茵,因生母全贵妃体弱,生下她后不久便香消玉殒。自幼便给养在了梁贤妃的鸾喜宫里。

来的,莫非是她?

“阿郎。”少女的声音又软又糯,温柔如水。带着些许缱绻的缠绵:“你为何总对我如此无情?”

唐韵撇了撇嘴,这竟是一出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戏码?

听这个意思该是这位六公主看上了什么人,所以急不可耐拉着人家到这偏僻之处来表白。

却不知那男人是谁,竟是连出身如此高贵的公主都敢拒绝?

那人半晌没有说话,宗政如茵的声音便再度响了起来:“阿郎,这么些年我对你的情谊你就当真不知么?”

“如茵。”男人骤然开口打断了她的声音:“你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么?还说这样子的昏话?”

他的声音很是冷厉,已然带着隐隐的怒气。唐韵只觉得这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微的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听过。

莫非,是个什么侍卫?总不会是个太监吧!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我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男人的拒绝显然叫宗政如茵有些激动,声音便越发急切了起来:“我只知道我爱你,我想跟你在一起。谁若是敢来阻止,我就杀了他!”

“如茵!”男人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声音越发幽冷了起来:“你疯了么?”

“咚。”房间里没有人答言,唐韵只听到咚一声闷响。似乎是有什么撞在了一起。

“如茵?”只听到男子惊怒的一声低喝,下一刻便传出一阵啧啧的水声。

唐韵听的一愣,这个节奏……宗政如茵是真猛啊,这是打算霸王硬上弓?

那个声音凭着她经常被老变态蹂躏的经验来看,分明就是在波波,而且是疯狂的波波中呢!

若是依着唐韵从前的性子,早就搬个小凳子抓把瓜子求分享去了。可是如今这般境况之下,她哪里生得出半丝旖旎的心思?

先不说如今这不上不下的位置,单只说屋里面宗政如茵的身份,若是等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和彪悍被人给旁观了。还不得分分钟撕了她?

她又不傻,自然听得出六公主找的这个男人只怕身份上很是不妥。

“轰。”屋内传出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飞了出去也不知撞上了什么。

“公主!”屋门咚一声被人打开,听声音该是有什么人冲了进来。

“滚!”宗政如茵一声怒吼,也不知甩了什么东西出去砸住了进来的人,那人先是惊呼了一声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半丝声息不闻。

房门再度给关了起来。

“你就……”宗政如茵显然没有因为被人撞破了好事而就此收手:“这么容不下我么?”

良久,终于听到男子一声轻叹。

唐韵听的只觉着疑窦丛生,这男人分明对六公主全无情意。怎的如今叹气的声音听起来竟带着丝不易觉察的宠溺?

这两人,究竟什么关系?

“如茵。”男人轻声说道:“并非我容不下你,而是你与我之间根本就是一段孽缘。我们……”

“吱,咔嚓。”

房间里传出一阵脆响,显然是有什么木质的东西突然断裂。两人说话的声音便一下子消失,诡异的寂静中叫人觉出几分压抑。

唐韵正自疑惑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听到一阵衣袍摩擦的声音之后,男子低沉而迅速地说道:“如茵不可。”

“不过是个奴婢。”宗政如茵咬着牙,声音中分明带着丝毫不掩饰的杀气:“叫她知道了我们的事情,哪里还能叫她活着出去?”

唐韵皱了皱眉,竟是萧芷溪被发现了么?

想来该是刚才男人情急之下推开宗政如茵,结果她身子撞在了衣柜上。衣柜不堪撞击,过了一会子,柜门终是断裂了开来。那么,里面藏着的萧芷溪自然会被发现。

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多了个心眼没有一同躲在里面。不然,今天少不得要给自己惹一身的麻烦。

“这个是萧王府的二小姐。”男子端详了片刻轻声说道。

“那又如何?”宗政如茵显然并不十分在意:“一个外臣之女,本公主还杀不得了么?”

“你约了我在此处见面,这女人怎会如此巧合的藏在柜中?”

“莫非?”宗政如茵声音一颤,显然便带上了一丝慌乱:“是母后发现了我们的事情?”

男人沉默了半晌:“为今之计,你还是速速离开吧,我稍后再走。至于这个女人……”男人的声音染上一丝凉薄:“我自会处理。”

“三……”

“还不走?”男人声音沉了下来:“你胡闹的还不够么?”

房间里静了半瞬便响起了脚步声,唐韵知道是宗政如茵带着人走了。

但……那个男人为什么还不走?

莫名的危险叫她觉得很不自在,忍不住便向着墙壁靠的更近。男人的脚步声却分明朝着窗口来了。

那人扶着窗口向外面看了看,唐韵大气都不敢出,又哪里敢仔细观望。直到那人退回了房里,她才飞快抬了抬眼,只来得及看到那人一片雪青色的衣角。

之后,房门再度一响,那人终于离开。唐韵又等了足足一盏茶的时辰,才翻身进了屋里。

扭头看去,萧芷溪仍旧晕倒在衣柜里,但她手中却分明塞着只洒满碎花的手帕。手帕用的料子不错,上面也不知熏了多少香。即便她离得这么远,还是觉得被那香气给熏得有些站不稳。

于是,便也飞快地离开了房间。

那一条帕子自然不会是萧芷溪的,但……她不明白。分明是一出杀人灭口的死局,用一条帕子能干什么?

等她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然不早了,她速度极快直奔风华殿而去。

还没到殿门口,却看见蓝云带着秋晚秋彩正在外头转悠,一眼看见她过来,立刻迎了上去。

“怎么了?”

秋彩咬了咬唇:“五小姐丢了。”

正文 073 殿下,您想太多了

“什么?”唐韵眯了眯眼,什么叫丢了?

“奴婢跟着五小姐,走到半路二小姐说忘记带厕纸叫奴婢去取。奴婢原本是不愿的,可是……”

“我知道了。”唐韵挥了挥手打断了秋彩的话。

萧妩年龄小,根本就没什么心眼。在她心里只怕对萧芷溪还是充满着畏惧的,所以,萧芷溪吩咐秋彩去拿东西,她自然会点头。

秋彩到底是个下人,只能折返。

“你们先回去,我去找人。”她可以笃定萧芷溪出现的时候并没有与萧妩在一起。

“此刻不能去。”蓝云低声说道:“皇后娘娘马上就来了,若是……只怕……”

唐韵眸色一闪,皇后驾到,按律命妇要前去朝拜。若是有人缺席,光那一条大不敬便足够你喝上一壶。

所以,这分明便是一出连环计啊!

先是设计让她撞见六公主的丑事,若是被公主发现了,她自然要被杀人灭口。若是自己侥幸能够脱困,那么为了寻找自己的妹妹,怎么也得误了觐见的时辰。

无论如何,今日她都只能是个死!

可是……

“我必须去。”她眸光很是坚定:“她是因为我才遇到的祸事。”

“而且。”她唇角一勾:“我未必就能误了时辰呢。”

“你可有什么法子?”

唐韵没有答言只伸手入怀,功夫不大拿出个紫玉的小盒子,从里面挑出了些莹碧色的膏子涂在鼻端。

蓝云看到一头雾水:“这是?”

唐韵晃了晃盒子:“这可是好东西。你们先回去,见机行事。”

蓝云见她坚持也不再阻止,带着二婢重新回了风华殿。

唐韵抬头深深的一嗅,便毫不犹豫朝着正东方去了。

苏怡说她递给萧芷溪的糕点上动了手脚,实际上还真是没有冤枉她。只不过,她动了手脚的不是那快糕点,而是拖着糕点的那一条手帕。

她在手帕上下了些特殊的药粉,寻常人根本闻不到。

但是若用上了那紫玉盒子里的无痕膏便全然不同了。那个时候,帕子上药粉的味道便会变成无所遁形的一种特殊香味。

那实际上是魂部的一种追踪手段,她趁着将帕子递给萧芷溪的时候,粘在了她的身上。那种药粉除了功夫高过她的人以内力化解,否则即便是沐浴也无法洗去。

她原本给萧芷溪用上这个也是一时兴起,想着日后便不用日日费神打听她与林氏的动向。

哪里想到竟是无心插柳?

萧妩肚子不舒服,萧芷溪为了能够名正言顺的跟过去,当时便搀着她一起走了。那么,药粉便也多多少少沾在了萧妩的衣服上面。

是以,想要找到她也不是特别的难。只是希望,来的急才好。

如今梁侧妃用的正顺手,若是萧妩在自己手中出了点子什么事情还真是……麻烦!

无痕膏的味道一路朝着正东方而去,竟是渐渐的出了长信宫,一路直奔御花园而去。

唐韵没有半分犹豫,只管跟着无痕膏的味道而去。眼前是一片茂盛的花丛,花丛后藏着花匠休息用的长椅。唐韵唇角终于勾了勾,就是这里了!

她转过花丛,果然看到萧妩侧身躺在长椅上睡的正熟。

“妩儿,快醒醒。”她上前几步,素手搭在萧妩肩头用力一摇。

“唐韵,你怎么在这里?”斜刺里却有男子阴沉的声音骤然传了过来。

唐韵皱眉扭头看去,身畔三尺处的凉亭之上,露出男子穿着明黄色绣四爪金龙的袍服的半个身躯。

宗政钥?!

见她看向自己,宗政钥的眸光越发的阴沉晦暗。寡薄的唇瓣紧紧抿着,叫人无端端觉得那唇瓣便是两片锐利的刀锋。一个不小心,便能叫你鲜血淋漓。

唐韵一点都不想要见到宗政钥,是以便借着养伤的由头狠狠拒绝了他数次。哪里想到今日竟然在这全无防备的时候撞见了他?

“蕙义见过太子殿下。”心中再是不愿,该有的礼数却还是要有的。唐韵便朝着他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蕙义?!”宗政钥声音顿了顿,神色间颇有一些嘲讽:“你是在提醒本宫,你如今身份已全然不同了么?”

唐韵只觉的一头黑线,这便是她最讨厌宗政钥的地方。这人的脑洞总是无限巨大,无论你做任何事情他都总联想出各种不堪来。

“太子您真是想多了。”唐韵低着头:“蕙义不过是给您见礼而已。”

她心中有些焦急,也不知这萧妩是中了什么手段,怎的就还不醒?于是,手中便加上了一丝内力,指尖朝着她肋下狠狠戳了下去。

“这个时辰你不在长信宫,来这里做什么?”

唐韵只顾着想法子赶紧弄醒萧妩,完全没有注意到宗政钥什么时候竟下了凉亭。等听到他说话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自己咫尺之畔的花丛后面了。

“本宫听闻你今日是与那人一同进的宫。如今避开众人,鬼鬼祟祟出现在这花间盛景。你可是约了乐正容休那个妖人在此私会?”

唐韵暗暗翻了个白眼,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还这么喜欢打听人家的私事?

“殿下您真是误会了,韵儿来这里是来找我五妹妹的。”唐韵可没心思在这里跟他闲扯,索性一上来就跟他挑明了说。

宗政钥皱了皱眉:“哦?”

唐韵一把将萧妩扯了起来,指缝中一根银针悄无声息刺入到她身后大穴当中。萧妩低吟一声颤巍巍睁开了眼。

“大姐姐,你怎么……?”

唐韵勾了勾唇角,眼风朝着宗政钥瞟了过去。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您瞧我可没有骗你。

“如今时辰也不早了,韵儿得带着五妹妹尽快赶回长信宫去。若是误了觐见皇后娘娘的时辰,韵儿可担待不起。”

唐韵架起一脸迷茫的萧妩,朝着宗政钥点了点头,便头也不会朝着长信宫去了。

“大姐姐,我……”

“闭嘴。”唐韵皱了皱眉一声低喝打断了萧妩的声音,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起来。

她这时候可没心思听萧妩解释方才的事情,更没有时间给她解释什么。宗政钥怎的还跟着一起来了?

眼看着便看见了长信宫的宫门,骤然听到正殿里面传出悠长尖细的一声厉喝:“跪!”

“糟了!”唐韵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晚了!

“走。”她手腕一拖,萧妩只觉得身子骤然间轻了起来。腾云一般便随着唐韵进了长信宫,等回过神来,已然进了正殿。

“皇后娘娘,蕙义郡主到了。”正殿侧上方传来女子清淡悠扬的声音,高贵如云中冷月。

唐韵眯着眼看了过去,柳明萱正站在楚京贵女的最前头。一张面孔上冷若冰霜,眼眸缓缓在她身上扫过。似是不经意间一个回眸,方才偶然间见到了她一般。

“你便是蕙义?”

头顶上,皇后幽幽开了口。唐韵手腕一抖,将萧妩的身子不着痕迹朝着蓝云推了过去。蓝云眼疾手快一把将萧妩给藏在了人群中。

唐韵这才缓缓跪了下去:“萧王府嫡长女唐韵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吧。”皇后声音并没有想象当中的威严,反倒满是慈爱和疼惜。唐韵道了声谢便起了身,规规矩矩站在大殿正中。

“抬起头来。”

唐韵自来不是个胆小怕事的,听见皇后让抬头便大大方方朝着她看了过去。

算起来常皇后今年也该有三十出头了,保养的确实极好,看上去也不过就是双十年华。但那一双眸子当中却带着少女所不可能拥有的风韵。

今日是个正式的场合,她身上穿着正红色百鸟朝凤的皇后朝服。头上梳着牡丹髻,发髻正中间插着只九尾缠丝金凤步摇。从凤口中垂下米珠穿着的一串流苏,流苏下面缀着莲子米大的一颗红色宝石。稍稍一动,那红色的宝石便在眉心跳动,给她端庄雍容的面孔之上凭天出了一丝少女的娇憨。

常皇后的生母出身于定国公府柳家。算起来等于是柳明萱的表姑母,定国公的表妹。

定国公的那位姑姑可是十足的将门虎女,是以,常皇后看起来便与寻常楚京长大的贵女们有些微的不同。眉梢眼角都带着丝英气。

“早就听皇上说过蕙义郡主是个蕙质兰心忠孝仁义的姑娘,今日看起来,皇上的眼光果真是不错的。”常皇后唇畔含着笑,观之可亲。

唐韵忍不住飞快的看了一眼柳明萱,都说侄女肖姑,柳明萱的眉眼与常皇后有几分相似。可是气韵却全然不同,与柳明萱比起来,常皇后更像是将门虎女。而柳明萱通身上下却没有半丝沙场上的钢历反倒满是诗书浸淫出的贵气。

还真瞧不出这两人竟是亲戚呢!

于是,她唇角勾了勾:“多谢娘娘夸奖。”

言辞之间,竟是没有半点谦虚。仿若皇后方才说的话都是事实。

这话说完,眼看着贵女当中不少人便露出了明显的轻视和不屑。

皇后笑吟吟说道:“本宫才来的时候怎的没有瞧见你?”

这话说完,眼看着贵女们的眼神便成了幸灾乐祸了。皇后娘娘觐见都能误了时辰,叫你轻狂?

等下子小命就给轻狂没了!

“回娘娘,臣女……”

“大胆。”常皇后身边骤然传出个冷厉的略显老迈的女子声音:“皇后娘娘问话,谁许你站着说了?”

正文 074 你还敢对本宫下毒?

唐韵在心里叹了口气,撩了撩衣摆,只能再度跪了下去。

谁也不曾想到,皇后身边的一个老嬷嬷,突然端起了桌案上的茶盏一把扔了出去。茶杯摔在地上啪一声脆响,滚烫的茶水立刻就渗入到地下铺着的红毯之上。那蒸腾而上的袅袅烟气任谁都能一眼瞧出,杯子里的茶水绝对是刚刚烧开的。

嬷嬷那一下力道非常巧妙,不偏不倚正砸在唐韵脚边。她若是跪下去,势必便要跪在那一地碎瓷上。若是不跪……

柳明萱眸光一闪,眼中一抹快意飞快的一闪而逝。

萧妩看的心都揪了起来,偏偏被蓝云死命捂着她的嘴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少人开始暗暗摇了摇头,这位郡主的辉煌在楚京注定了只能是昙花一现了!

这么一跪,这双腿便也就此废了。

“噗通。”

谁也没有想到,唐韵竟然不闪不避一下子跪在了那满地碎瓷上。四下里一片寂静,连常皇后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臣女并非有意为之。”大殿里只能听到清冷的女子声音软糯动听,高山泉水一般缓缓流淌。

“而是……”

“是儿臣找她有事,她才误了觐见母后的时辰。”

大殿门口响起淡然冷冽的男子声音,宗政钥缓缓自唐韵身边走过。绣着四爪金龙的靴子在她身边顿了顿,便听到他继续说道。

“母后若是想要责罚,便责罚儿臣好了。”

唐韵眯着眼并没有抬头,心里却在嘀咕。宗政钥这是中了什么邪?怎的会突然帮她说话?

“太子表哥,你……?”

别人不敢说什么,柳明萱的身份到底是不同的。宗政钥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显然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一个没忍住便问出了声。

宗政钥却并没有看她,反倒将唐韵一把扯了起来:“蕙义的郡主之位乃是父皇御赐,尊贵非常。折辱郡主便等于折辱了父皇的颜面。谁今日打扫凤华殿这般不小心,居然遗漏了这满地碎瓷?伤了郡主的玉体,担待的起么?”

听他这么说,常皇后眼中闪过一抹沉思,柳明萱则微微变了脸色。

方才那一盏茶是常皇后身边的邢嬷嬷扔出去的,所有人都瞧见了,她就不信宗政钥没有瞧见。

能在皇后面前做出这种事来,谁还不明白那实际上是皇后的授意?

宗政钥分明是想要袒护唐韵,又不想开罪自己母后。是以,才找了这么个理由。

这是为什么?

柳明萱渐渐收紧自己的手指,为什么?为什么她竟从来不知道太子殿下对那个女人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唐韵显然也被宗政钥的举动给弄的莫名其妙,眯着眼睛看着他。

“邢嬷嬷?”宗政钥声音渐冷:“你是母后身边的老人,打扫值守这种小事你该比谁都清楚。这事,就交给你办吧。”

邢嬷嬷被他眼中的戾气给吓了一跳,立刻低头道了声是。

常皇后到底与寻常人不同,不过愣了一瞬便已然回过了神。朝着宗政钥闻声说道:“太子怎的这时候过来了?皇上那里还没有开宴么?”

宗政钥说道:“儿臣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所以才来找唐韵问问。”

“可是问清楚了?”

宗政钥看了一眼唐韵,眼眸中闪过一丝暗沉:“并无。”

常皇后笑道:“蕙义,既然太子找你有事,你便先告退吧。”

唐韵暗暗叹了口气,宗政钥就是算准了她不敢拒绝皇后的懿旨,是以才追上来的吧。

不过,他到底也算是帮自己解了围。走一走,便走一走吧。

于是,她低低道了声是。之后,便在众人各种复杂的目光中随着宗政钥走出了大殿。

“殿下,您可以放手了。”一离开长信宫唐韵便停下了脚步。

她对皇宫可是半点不熟悉,如今身边的人也只能藏在暗处。何况老变态还在宫里呢,她可不想做出什么叫那人误会,再给他个理由好肆无忌惮地蹂躏自己。

宗政钥显然极其不喜欢她眼中的疏离和拒绝,于是,那一双阴沉的眸子越发冷了几分。

“怎么,与本宫在一起就让你这般不耐烦么?”

唐韵:“……”这哀怨的口气是什么鬼?太子殿下您可千万不要说您爱上了我!

唐韵的沉默叫宗政钥愈发的恼怒,攥着她的手腕猛然用力。不过眨眼之间,她雪白的皓腕上便给掐出了一圈触目的青紫。

“嘶。”她吸了口冷气,清眸中幽光一闪:“殿下,您掐的是别人的手腕。”

宗政钥紧紧抿着唇,阳光下眉心的朱砂痣鲜艳欲滴,几乎比成熟了的樱桃还要艳丽:“你不是很能忍耐么?跪在满地的碎瓷上也没听你喊过疼,怎的本宫不过掐了一下,就受不住了?”

唐韵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人脑子是有病吧!她喊不喊疼,跟他有个毛线的关系啊喂!

“殿下,韵儿也是为了您好。”她眸光一闪,面颊上浮起一丝温良无害的笑:“韵儿最近正在研究些新鲜的毒药,不过么,研究的时日尚浅。万一一个控制不好伤了您的贵体,韵儿可担待不起呢!”

上次被下毒的经历一下子出现在宗政钥脑中,他下意识的甩开了唐韵的手。随即,便又觉得被个女子这般威胁很丢脸。于是,脸色越发不好看起来。

“唐韵。”宗政钥咬牙:“你还敢对本宫下毒?”

“都这个时辰了,太子殿下怎的还在此处流连?”

尚未等唐韵回话,二人身侧便飘来男子柔糜慵懒,带着些微阴沉的声线。唐韵唇角便不可遏制的勾了起来。

宗政钥将面前女子的神情看在眼里,只觉得心中一股怒意喷薄而出。手指便越发用力的掐着她。

东南方的甬道上传来低缓却整齐的脚步声,一架十八人抬雕着四爪金龙的奢华步撵正缓缓地朝着二人抬了过来。

乐正容休懒洋洋斜倚在步撵之上,修长如玉的手指托着腮,一双邪魅如妖的酒瞳微微眯着。那一张红唇似笑非笑,任谁也看不出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唐韵眼瞅着老变态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瞅着宗政钥扯在她的手腕之上,那眸光越发的叫人觉得危险。于是狠狠的甩了甩手,却也不知宗政钥这时候是中了什么邪,任她怎么折腾他却只会越攥越紧。

终于,乐正容休眸光一紧:“宣政殿的宴席就要开了,若是叫皇上知道太子到了此刻还沉醉在脂粉温柔乡里,只怕是要失望呢。”

唐韵明显的感觉到宗政钥身子一僵:“太傅不也没在宣政殿么?”

乐正容休眉峰一挑,托着腮的手指缓缓放了下来:“本尊年龄大了,前些日子替皇上赶制金丹累的狠了些。皇上体恤本尊,许本尊先行离席,太子殿下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么?”

他修长如玉的长指在自己硕大的宝石戒指上面缓缓摩挲着,唐韵只觉得艳丽奢华的宝石被太阳光给照的分外刺眼。

宗政钥看了他一会,终于还是缓缓低下了头:“弟子不敢。”

“恩。”乐正容休满意的哼了一声,再度懒洋洋没长骨头般靠在步撵宽大的椅背上:“太子怎的还不走?”

宗政钥咬了咬唇,唐韵觉得他掐着自己手腕的手指骤然间缩紧,之后便一下子放开了:“弟子告退。”

说罢,他竟真的扭头便走,半分没有回头的意思。唐韵盯着自己手腕上一圈明显的青紫觉得很是无语,这人……是不是有病呢?

你不喜欢乐正容休跟她有什么关系?她的手腕又不是他的脖子!

“怎么,舍不得么?”

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那方才还高高在上的绝世妖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她的身边。如今,那颜若玫瑰的唇瓣正在放肆的不断摩蹭着她的耳垂。

唐韵脑后划过一丛黑线,这是在宫里好么?您倒是也顾忌着些,人家还要脸呢!

“师父。”唐韵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试图让自己与这老变态保持个无伤大雅的距离:“这是在宫里!”

“宫里又如何?”乐正容休不在意地说道:“本尊喜欢做的事情,谁还敢说个不字?”

唐韵朝着他身后看去,那些跟在他身后浩浩荡荡的宫人们。此刻一个个哪里还有方才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各个都恨不能将脑袋给埋在胸口里。

“谁若是觉得自己舌头比较多余。”乐正容休阴冷的声音继续慢悠悠说道:“本尊可以帮他想个法子松快些。”

这话说完,眼看着那些宫人身子一抖,越发的不敢抬头了。

唐韵暗暗叹了口气,老变态的胆子如他的人品一般,是完全没有下限的。不过,他在宫里还真是相当了不起呢。

瞧方才那情形,竟是连宗政钥都不得不臣服于他的么?

“疼么?”

“额?”唐韵一愣,老变态话题是不是转变的太快了一些?表示,思路完全跟不上。

“本尊瞧着你似乎极是喜欢。”

乐正容休一双酒瞳在她手腕上扫过,唐韵恍然大悟,原来他问的是这个。

“还好。”她朝着他勾唇一笑:“多谢师父关心。”

却听身边男子冷冷哼了一声:“看来徒儿果真是心悦太子已久,好不容易能叫他握着你的手,真真是满心欢喜。”

唐韵:“额?”这是什么节奏?这人好端端的怎么瞧着像是……突然就生气了?

见她半晌没有答言,乐正容休脸上的神色越发冷冽了起来,凤眸中便如同藏了冰霜。

“本尊来的果然早了!”

正文 075 老变态吃醋?!

“不早,一点不早。”唐韵瞬间明白过来,老变态是在为宗政钥掐着自己手腕生气,只觉得一大滴的冷汗从后脑滑了下去。

她也是受害者好么?

“师父您瞧?”唐韵一把将自己宽大的衣袖卷了上去,将那触目惊心的一圈青紫探在他眼前:“徒儿都快疼死了,多亏您救了韵儿的命呢。”

乐正容休凤眸在她手腕上划过,四下里的空气一冷:“既然疼,不知道松手么?”

唐韵:“……”

若不是他突然出现,她早已经摆脱宗政钥了好么?

等一下……唐韵抬眼看向乐正容休,这人突然间出现二话不说就这么一直纠结着宗政钥扯着她的手不放的事情。

莫非……

“师父。”唐韵勾唇一笑:“您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眼看着乐正容休脸上神色一顿,酒色瞳仁骤然间加深,原本瑰丽的色泽一下子便如浸透了鲜血。看一眼只觉得阴冷的刺骨。

“当我没说。”唐韵缩了缩脖子,使劲吸了吸鼻子。她脑子是进水了么?居然能跟老变态说出那么一句话来?

乐正容休眉峰一挑,幽深的凤眸眨也不眨盯着她。良久方才发出了淡淡一声:“哦?”

“师父,徒儿今日在宫里连番遭了惊吓,脑子已然不清醒了。是以,若是说了什么不对的,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唐韵讪笑着说道:“您就当徒儿昏了头了。”

乐正容休看着眼前小人一脸小心翼翼讨好的微笑,猫儿一般蹭到了他的身边。拿一只小手抱着他的胳膊使劲的晃悠,竟是半点不再顾忌如今身在皇宫之中。

她对这小狐狸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她虽然胆子有时候大的令人吃惊。但实际上,骨子里面却如他一般是个极其凉薄的人。

而且,行事极其的小心谨慎,从不会与任何人表现的过于亲近。今日当着这么多的人对着他撒娇卖萌,已然是到了极限了。

于是,他唇畔终于松动了几分:“为师跟你说过,这皇宫之中任何一个人都要给为师些面子。你若是不想与他多纠缠,可以直接拒绝。”

“是呢,师父威武,师父了不起。这话徒儿记下了。”唐韵笑的一脸温柔,心里却比吞了黄连还苦。

您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皇宫之中的确人人都惧怕他乐正容休,可这与她唐韵有毛线的关系啊!

再说,宗政钥是那种说拒绝就拒绝的了的人么?

唐韵手腕一疼,忍不住嘶了一声。却是乐正容休修长的玉指在她青紫的手腕上擦过,他手上戴着的戒指便狠狠地刮过了皮肉。带出一丝钻心的疼。

乐正容休撇了撇嘴:“回头去找火魂调些药膏子擦擦,本来就长的难看。再留些伤痕,越发不能看了。”

唐韵嘴角抽了抽,却也只能道了声是。在老变态面前,你只能服从。

“走吧。”

“额?”

“宫里面非常有趣么?这么舍不得走?”乐正容休眯着眼打量着眼前呆愣的小人。

唐韵眼睛眨了眨:“师父,您是说我们现在可以离宫了?”

这就能走了?离着宫宴开始还早着呢啊!

“为师自然是可以离开,你若不想离开也可以留下。”

“走,为什么不走。”唐韵笑的眉眼弯弯,皇宫这种地方鬼才想留下来。

“恩。”小丫头的知情拾趣显然很是叫乐正容休满意,于是招了招手叫候在一旁的步撵过来。

“跟上。”乐正容休只淡淡朝她吩咐了一句,便再度上了步撵。

唐韵心情愉悦地跟在他步撵旁边,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调转了头,便要朝着宫门外走去。

“小姐,小姐等一等!”

一声高喝骤然自众人身后传来,唐韵一怔飞快抬头看向乐正容休。见他抬了抬手,步撵便再度停了下来。

唐韵转过身,看见秋晚飞快自长信宫的方向跑了过来。秋晚与其他三婢不同并不会武功,但如今奔跑的速度却非常快。显然是遇见了什么急事。

“师父。”唐韵朝着乐正容休低声说道:“韵儿可否……?”

她从长信宫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着秋晚和秋彩,一方面是想留着她们看顾着萧妩,另一方面则是知道土魂会照应着她们。

如今,秋晚这么着急忙慌的跑出来,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情。

所以,她怎么能不闻不问?

乐正容休皱了皱眉,似是很有些不耐烦:“快去。”

唐韵便走出了人群朝着秋晚迎了过去。

“小姐,快。”秋晚一把扯住她的衣袖,飞快说道:“长信宫要……要处置秋彩!”

唐韵一皱眉,长信宫为什么要处置秋彩?这话是怎么说的?

再看秋晚一张面孔涨得通红,显然是跑的急了,如今连呼吸都不大顺畅。抓着她衣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大有硬扯着她往长信宫里拖的势头。

“你不要急。”她轻声说道:“秋彩犯了什么罪过?”

“是二小姐。”秋晚咬了咬唇:“二小姐晕倒了……帐子里……丢了东西。她说是……秋彩陷害……皇后娘娘便要……”

“停一下。”唐韵抬手捏了捏眉心,这丫头也不知道是急什么呢,说话这般颠三倒四她哪里听得明白?

“万事有我。”她缓缓说道:“想清楚了再说。”

自家小姐一双沉静清冷的眸子终于叫秋晚长长舒了口气,一颗心便渐渐安定了下来。

“长信宫正要开宴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嚷嚷着大殿里少了个人。查来查去的就发现少了二小姐。长信宫的庄姑姑便领着人去找二小姐,结果却发现二小姐正睡在后头的一个宫殿里面的床上。也不知怎的就扯出二小姐私盗宫中财物来,她却一口咬定是秋彩陷害了她。”

唐韵皱了皱眉:“她的事情,与秋彩有什么关系?”

萧芷溪的事情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离开宫殿的时候萧芷溪仍旧倒在柜子里面,那时候手里面叫人塞了条帕子。

怎的如今……竟是躺在床上了?

而,从始至终秋彩都未曾出现在那附近,怎的又能跟她扯上了关系?

“秋彩呢?”

“庄姑姑已经拿下了秋彩,蓝大小姐在那边拖着时间,奴婢这才能赶得及来找小姐。”

唐韵眸色一闪,她被那四品宫女引到那处就是为了叫她撞破宗政如茵的丑事,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被杀人灭口。所以,无论在那屋子里被发现的人是谁,到最后都只能死。

这种事情,原本就是宁可错杀也决不可放纵一个的。何况,秋彩不过是个丫鬟?

还是她的丫鬟!

“师父。”她回头看向身后懒洋洋坐在步撵上高高在上的那人。

“想去便去。”乐正容休神情淡淡的:“最近这些日子过得的确有些无聊,难得的有些乐子去瞧瞧。”

唐韵侧目看去,十八人抬的金龙步撵已然调转了方向,分明是也打算要朝着长信宫而去。

“师父,您这是……?”

“走吧。”

高高在上那人却只简简单单说了两个字,浩浩荡荡的队伍便真的朝着长信宫去了。

眼前身影不断闪过,唐韵张着嘴半天没能回过神来。这人还……真的去了?看来,他的日子真如他自己说的那般,可真是太无聊了。

“小姐,那是……国师大人么?”秋晚咽了咽口水:“国师大人这分明是要去给小姐撑腰呢,国师大人对小姐真好。”

唐韵只觉得一个雷从头顶直直劈了下来,忍不住斜睨着秋晚。

你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出老变态对她好了?没瞧见他临去之前眼中那一抹兴味?这人分明就是闲得慌自己去看热闹了。

“走吧。”她沉声说了一句,这种时候可不是跟个小丫头掰扯这种事情的时机。

还是赶紧地追上老变态要紧,他若是想看戏的时候,你便得赶紧的演给她看。若是晚了那么一时半刻等那人坏了兴致,只怕连死都不能了!

等唐韵着急忙慌的赶到长信宫的时候,乐正容休的步撵早已经到了。他并没有吩咐人将步撵放下,仍旧那么懒洋洋的坐着。却是用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着宫里所有的人。

包括皇后。

长信宫里一时间竟是静的出奇,莫说是人语,连粗重点子的呼吸都听不见半丝。似乎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将那睡着了的魔鬼惊醒,分分钟便要被那人给拖去地狱了一般。

皇后仍旧坐在宫殿的主位凤坐上,其余人却都已经跪了下去。没有人敢抬头去偷窥那人绝世倾城的风姿,即便是常皇后的脸上虽然也尽力保持着她皇后的威仪,但你若细看,那一张脸却分明是苍白的。

“国师大人怎的来了?”脆糯的女子声音自殿外幽幽响了起来,清丽窈窕的女子微笑着一步步迈进了殿门。

如今的凤华殿之内人人自危,唐韵这一抹端方温雅的笑容不知道灼疼了多少人的眼。即便连她身后跟着的丫鬟胸背也是笔直的,在这个瞬间,竟是将这满大殿的贵女都给比下去了。

常皇后眸子一缩,眼中极快闪过一道精光。

正文 076 还是外人好

“萧王府嫡女,蕙义郡主唐韵叩见国师大人。”唐韵转过身子,在乐正容休步撵的正前方盈盈跪了下去。

乐正容休唇畔微勾着也并不阻止,直到唐韵结结实实给他磕了个头才淡淡嗯了一声:“起来吧。”

“起!”小安子自人群中走了出来,手中拂尘用力一甩,声音又尖又亮。

唐韵也随着人群缓缓起了身,尚未站稳却听到那人慵懒柔糜的嗓音幽幽说道:“那个,可是皇上御赐的蕙义郡主?看着倒有几分顺眼,你过来伺候本尊下撵。”

唐韵暗暗叹了口气,认命地走到他步撵之前。

乐正容休一挥手,步撵便落在了地上。步撵之后的依仗中立刻走出个体态丰腴的美人跪在了他脚边,乐正容休踩着美人玉背下了步撵。一双酒色瞳仁盯着木头桩子样杵在他跟前的唐韵,渐渐眯了起来。

唐韵只得伸手,那人这才满意地将修长如玉的手指搭在他的胳膊上。由唐韵搀扶着一步步进了长信宫。

北齐郡主的袍服颇有些魏晋之风,衣袖很是宽大飘逸。乐正容休的手便藏在了唐韵宽大的衣袖当中,谁也没有看到。那一脸风光霁月的男人的手指已然滑入到她里衣当中,正顺着她的衣袖一点一点摩挲着美人雪腻的玉臂。

唐韵心头火起,却偏不能出言阻止。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更是连闪躲都不行,那人显然也是拿准了她此刻的心思。所以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

于是,她便只能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落狠狠的瞪了乐正容休一眼。哪里想到,那人竟是连眼中都带出了笑意。

唐韵便偷偷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他。

乐正容休的笑容便越发明艳起来,这小丫头平日里毒的像一条蛇。可是这般又羞又恼,却偏偏不能发作的样子,真是赏心悦目的很呢!

“庄姑姑,赶紧给国师大人收拾张椅子出来。”

常皇后终于缓过了神,朝着身边伺候着的大宫女看了一眼。

唐韵松了口气,皇后都发话了,老变态便只能过去坐着。她终于可以脱离这恶魔的苦海。

“不必。”哪里想到身边却传来那人清淡的声音:“本尊用不惯旁人的玩意,小安子?”

身后小太监答应一声立刻朝着殿外守着的人群招了招手,功夫不大便看见个容色秀美的宫女快步走了过来。

进了凤华殿之后那宫女谁也没看,更是不曾给皇后行过礼。只噗通一声跪在乐正容休面前,小安子从另一个宫女手中接过叠的整整齐齐的水云缎的坐垫,抖开了铺在宫女背上。

乐正容休这才一撩衣摆,慢悠悠坐了下去。

另一边,那五六个样貌清秀的道童极有秩序的鱼贯而入,整齐划一的跪在他面前,将一双白嫩如玉的双手举过头顶。每人手中都拖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着茶水,点心,水果,瓜子,蜜饯不一而足。

“本尊听着此处甚是热闹便过来瞧瞧,皇后请自便。”乐正容休朝着皇后微微点了点头,便捏起一颗蜜饯丢进了嘴里。

唐韵分明瞧见皇后脸色红了一红,带着黄金护甲套的手指狠狠缩了一缩。想来,乐正容休如此的目中无人,她心中该是恼的很吧!

“怎么?”乐正容休挑了挑眉,大殿中的寂静显然叫他很是不满意。于是,便将抓在掌心里的蜜饯重重丢回了碟子里。

叮一声细微的响,立刻叫大殿中原本就噤若寒蝉的贵女们心中恐慌,有胆子小的腿一软险些就坐在了地上。

“本尊听说长信宫出了大事,特意从宣政殿赶了过来。原来竟是被人骗了么?”

柔糜的声音带着几分阴沉,所有人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这北齐天下有谁敢糊弄乐正容休么?那妥妥是活够了啊!

何况,他是从宣政殿里来的。

这里的事情竟是连皇上都知道了么?

“国师说的不错。”常皇后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低声说道:“长信宫还真是出了点子事情,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若是想要瞧瞧,那便瞧瞧吧。”

“庄姑姑?”她朝着身边的大宫女使了个眼色。

乐正容休虽然阴冷残暴喜怒无常,但你若是不招惹他,他也从来不招惹你。幸好今日出事这些个人与他都没有半分关系,那么,他该真的只是来瞧瞧。

那便,也没什么好怕的。

庄姑姑抬头看了眼皇后便立刻领会了她话中的意思,于是挺直了身子朗声说道:“来人,将那胆大妄为的贱婢拖下去杖毙。”

“小姐。”秋晚一听见这个便有些慌了,忍不住朝着唐韵凑近了几分。

唐韵眼中冷芒一闪却并没有说话。

那一头从人群中闪出几个身材粗壮的宫女,一把便将跪在地上的女子给扯了起来。女子显然曾受了刑,被人这么拖过的路面之上便蜿蜒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姑姑。”大殿正前方传来冷月般女子清淡的嗓音:“这丫鬟到底是蕙义郡主的人,即便是要处置也总得跟她打个招呼吧。”

“怎么,这丫头竟是蕙义的人么?”皇后看了眼不声不响站着的唐韵,神色间似乎颇有些疑惑。

“娘娘说的极是。”唐韵微微朝着秋彩看了一眼,声音很是清淡:“蕙义原本想着娘娘您位高权重,您想要处置的人任谁也不敢说出个不字,但如今娘娘既然下旨非得叫蕙义来问上一问,蕙义无奈,便只得遵从。”

眼看着常皇后唇畔的笑容顿了顿,她不过就是随口一问,什么时候就下旨了?

唐韵却是勾唇一笑,皇后的身份在那里摆着,什么话可都不是随随便便乱说的!

唐韵眸光在凤华殿中缓缓扫过,一眼便看到俨然已经给拖到了殿角,却因着皇后一句话又被拖回到大殿正中的秋彩。

小丫头今日跟着进宫也是精心打扮过的,特意穿了件新裁制的冬装。用的是平日里攒下的细葛布的料子蒙的面,领口袖口和裙子角央了秋晚给绣了精致的梅花。

因着过年,腰间还打了条粉红色的络子。整个人看上去庄重中又不失俏丽。

但……如今那衣裳的下摆已然被打烂了,也不知被鲜血给浸润了多久,一片斑驳的暗红色看上去只觉的触目惊心。

唐韵只消一打眼便看出,对秋彩动手那些人定然是想要将她直接给打死,下手非常重。看板子落下的痕迹,道道都是落在人体最柔软的关节之上。

萧芷溪则完好无损的跪在她身边,瞧着神情和面色,她显然是半点苦头都不曾吃过。

唐韵眸色一冷,名义上都是担了罪过的人,凭什么差距就这般大?

她略略低了低头,缓缓说道:“方才蕙义并不在殿里,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如,奴婢来给郡主讲讲可好?”庄姑姑淡笑着朝着唐韵施了个礼,今日这一桩案子皇后娘娘原本便是交由了她来查询。这时候由她来解释原也是合情合理。

“这可使不得。”哪里想到,却听见唐韵幽幽说道:“秋彩是在长信宫犯的事,姑姑偏巧是长信宫的人,难免便于方才的事情有些牵扯。只能找个不相干的人说话才不会有失偏颇,娘娘说是么?”

眼看着庄姑姑脸上的笑容一僵,唐韵这是半点不掩饰对她的怀疑。今日因着朝拜皇后,楚京城的贵女十之八九都到了长信宫。如今更是各个都聚在了凤华殿里,她竟这么不管不顾的下了自己的面子?

庄姑姑是皇后身边得脸的,这么些年在整个北齐后宫当中颇受人尊重,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于是,一双眼眸便偷偷看向了皇后。

凤坐之上的皇后却并没有去看,俨然也没有半分想要替她出头的意思。只拿带着赤金点翠尖利护甲的手指缓缓在扶手上擦过,眸中飞快闪过一抹沉思。

眼前这丫头柔声软语的不过几句话,便将整个长信宫所有人的嘴都给堵了。

只有不相干的人说话才不会有失偏颇?所以,长信宫的人再说出任何一个叫她不满意的字,都不能再作数了!

于是,她淡淡说道:“蕙义觉得今日这事谁来说合适?”

“呵呵。”谁也不曾想到闷声不响坐在一旁看戏的乐正容休突然低低笑了一声,接下来那阴沉柔糜的声音便流水一般响了起来。

“本尊听说六扇门指挥使蓝大人的爱女今日也进宫来了,这审案断案的事情,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

凤华殿中因着他这句话再度静了下来,唐韵皱了皱眉,忍不住侧头向着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妖孽看了过去。

乐正容休手里捏着颗梅子丢进嘴里,见她看向自己,那一双潋滟的酒色凤眸便也毫不避讳的迎上了她。

眼看着小丫头先是一怔,随即眼中便闪过一丝恼怒,那一双灿若星辰的清眸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落飞快的朝着他翻了个白眼。

乐正容休唇角勾了勾,小狐狸这是在……怪他多事呢!

正文 077 传说中的赃物

今日这种场合原本完全用不上蓝云,乐正容休却在所有人面前点了蓝云的名字。自此以后,蓝云便只能一心一意与那小狐狸站在一处。

自己是多么体恤徒儿的一个好师父啊,偏那人还不领情呢!

乐正容休顿时便觉得索然无味,用力咬了咬口中的梅子。梅子摘下来的时候还不够成熟,咬开的汁液带着些微的酸,乐正容休便皱了皱眉。

如今竟是连一个梅子都敢不顺他的心了么?

于是,老变态的心情愈发不美丽起来,他觉得自己一肚子的怒火,这怒火唯有晚上抓了那罪魁祸首小狐狸好好蹂躏一翻才能浇灭。

唐韵可不知道乐正容休在想些什么,只拿一双眼睛悄然看向蓝云。

蓝云那人骨子里实际上很是高傲更是如她爹爹一般不畏权贵,若是她不愿意,即便今日事乐正容休发了话,她一样不会出面。

她会怎么做?

她一双眼眸不着痕迹打量着蓝云。蓝云样貌只是中上,打扮的又很是素淡混迹在人群中毫不起眼。是以,她用自己身躯遮挡着萧妩便真的没能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听见乐正容休叫她,她面颊上先是闪过一丝惊异,却极快的便镇定了下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蓝云缓缓走出人群朝着皇后跪了下去:“臣女蓝云,愿意替郡主解惑。”

皇后眯着眼在她面上打量了半晌,谁也看不出皇后此刻脸上那一丝笑究竟是喜是怒,只见她微微抬了抬手:“你便去给蕙义讲讲吧,锦绣回来伺候着。”

今日这一出原本与长信宫就没有半分关系,又有乐正容休在这里瞧着。犯不着为了某些人的私利将自己给折损了进去,叫那个妖人抓到了小辫子怎么都不划算。

所以,她索性便将庄姑姑直接给唤了回来,这是打算如那妖人一般的作壁上观了。

“郡主。”蓝云朝着唐韵福了福身子:“萧二小姐被人发现打晕在了长信宫后面的偏殿里头,被发现的时候手中捏着只华贵的簪子。经辨认那簪子乃是宫中出品,众人也证实她进宫之时并未携带着那只簪子。内宫偷盗,按律当斩。”

蓝云声音顿了顿,眼风在奄奄一息的秋彩身上扫过:“但,二小姐一口咬定这事情是您的丫鬟一手陷害。”

“自然是她陷害的。”萧芷溪眼眸也不知朝着哪里一瞥,突然就扯着嗓子喊道:“我被人发现的时候分明是被打晕了的,哪里有那个本事去偷东西?”

她这么一说蓝云便闭了口,眼看着凤华殿中众女纷纷点头,显然都觉得萧芷溪说的很有道理。

唐韵朝着萧芷溪淡淡看了一眼:“你也说你被人给打晕了,怎的就笃定是秋彩陷害了你?这天下间竟有人晕倒了还能看到东西的么?”

这话说完,眼看着萧芷溪神色一紧,张了张嘴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来,颇有些哑口无言。

唐韵微笑着继续说道:“据我所知秋彩离开凤华殿也不过片刻之间,回来之后一直与我在一起。即便在我离开之后,也是与我五妹妹在一处。这事情蓝大小姐便可以作证。”

蓝云点了点头:“不错。”

“这么说那人还是离开过凤华殿,本郡主记得那丫鬟离开时可是跟着萧二小姐一道的。蕙义郡主似乎并没有跟着吧。”

冷然飘渺的女子声线淡淡说着,唐韵抬头看去,柳明萱正坐在皇后右手边最上首的位子上。说了那么一句之后便再没了半点声息,仍旧是冷月一般的高贵,似乎这红尘俗世间没什么能入了她的眼。

叫她这么一提点萧芷溪立刻回过了神:“这贱丫头跟着我出去的时候好些人都看见了,后来她说去替五妹妹取东西,之后就与我们分了手。定然是在那个时候偷了东西,之后我就被人给打晕了。至于怎么去的那偏殿,东西又怎么到了我手里,可就真的不知道了。”

说着话萧芷溪嘴角一扯,大眼睛里面便氤氲出了一丝水汽:“皇后娘娘,您要替臣女做主啊。那个贱婢……害的臣女好苦啊!”

“一个丫鬟居然会去陷害自己府里的小姐,这事还真是稀罕了。”柳明萱再度开了口,容色如先前一般的清淡。

这话说完,眼看着众女眼神立刻就变了。

可不是呢,宫里面的东西是随随便便一个丫鬟能拿到手的?何况,一个丫鬟能与个庶出的小姐有什么牵扯?但若是……

众人目光朝着唐韵飞快瞟了过去,嫡庶之争互相构陷这种事情可真就不算新鲜了。

那一头萧芷溪哭的越发凄惨起来:“大姐姐,竟是你要害我么?溪儿上次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父王已然责罚了溪儿,溪儿早已经改了。你怎的就这般容不下溪儿?”

众女眸光交错一碰,迅速想起了国师生辰那日发生的事情。

若说唐韵是因为这个记恨了萧芷溪,之后设局想要置她于死地,这可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皇后叫萧芷溪哭的心烦,刚准备开口,却看到一旁的乐正容休突然抬起了头,酒色瞳仁中似乎有冷光一闪冲着她微微一笑。

皇后只觉得被那人盯着一笑,似乎一下子便闻到了地狱中浓烈的鲜血。于是,立刻闭上了嘴。

柳明萱幽幽叹了口气:“又要偷东西,又要将人打晕了拖去后殿,还得算准了时间叫人来起赃。这丫鬟可也真能干!”

“不过是件小事问来问去的着实叫人心烦,依本公主看来也不必问了,但凡与这事有关的统统拉出去砍了,又省时又干净。”另一道女子声音骤然间响了起来。

唐韵眯了眯眼挑眉看去,说话的女子坐在柳明萱上首。方才她并没有仔细去看,听见那人说话这才仔细打量了她一眼。

女子年龄不大尚未及笄,身上穿着流云锦的宫装,绣着百蝶穿花的绣样。大殿里面有些闷热,她便将白狐皮的披风脱了,交给个宫女抱着站在她身后。

细看过去,女子眉眼很是精致,身段并不似北齐女子一般修长结实。反倒有种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约温柔,小鸟依人般娇小可爱。

听说,已故全贵妃出身自江南大世家,这女子若是没有猜错该就是六公主——宗政如茵。

见唐韵朝着自己看过来,宗政如茵便也直直迎上了她的目光。唐韵分明看到,她眼中有杀意一闪而逝。

“今天原本是个好日子,这般吵吵嚷嚷的着实无趣。母后,我瞧着这三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家里头的小恩怨还能弄到宫里来了。不如都砍了,谁都不冤枉。”

柳明萱敛了眉目,显然对宗政如茵这个说法很是赞同。

唐韵眸中冷芒一闪,宗政如茵定然是不放心偏殿里的人,是以才会亲自过来盯着。

方才一直没有开口,却在柳明萱暗示了她和秋彩萧芷溪都有可能去了偏殿之后,突然就开口了。一开口便要将她们全部斩杀,竟是不问情由。

这摆明了便是宁可错杀不可放纵,但凡有可能发现她秘密的……一个不留!

但后殿发生的事……柳明萱如何知道的?

“如茵。”皇后淡淡开口:“这事还没问清楚呢,这般喊打喊杀的如何使得?”

宗政如茵一听见皇后并不打算动手,眉目之间便闪过一丝焦急:“母后,这些人都敢偷到咱们宫里来了。是将咱们都给当了傻子来耍弄呢。这般的张狂若是不给点子教训,咱们皇家可哪里还有半分颜面可言?”

皇后眸色一闪:“那便……。”

“皇上有旨,新年在即普天同庆,不可妄开杀戒!”

乐正容休捏着块点心扔在口中,点心的味道显然很是叫他满意。于是眯了眯眼神色越发的慵懒,但说出的话语中却仍旧如同带着煞气般阴沉。

皇后脸色一白,眼中的恼色却飞快消失,淡笑着说道:“国师说的极是,今日原本就是不该见血的。何况当中情形如何并没有真的弄清楚,蕙义可还没有说一句话呢。”

宗政如茵眼底便带出一丝恼怒,狠狠咬了咬牙,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袖口却叫柳明萱不着痕迹扯了扯。于是,便缓缓低下了头,但那眼神之间分明很是不甘。

唐韵这才微微一笑:“你们说了这么半晌,我竟是不知到底丢的是什么东西呢。娘娘,可否叫蕙义也看看赃物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若是没有记错,那时候萧芷溪手里面攥着的分明是一条帕子。怎的如今听着倒像是个了不起的玩意了?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么?

皇后点了点头,庄姑姑便端着个托盘朝着她走了过去。唐韵低头看去,托盘中放着那条她见过的撒花帕子,帕子正中放着只镶宝缠丝倒垂莲花簪。

这簪子?

唐韵眯了眯眼,样子瞧上去并不打眼,不过是寻常一根簪子。但,你若是要细瞧,那簪子上用到的宝石分明极是剔透,纯净度相当的高。

唐韵用帕子包着簪子拿起来瞧了瞧,簪子的手工很是精细,并不是寻常市井手工作坊的技艺。而且,在簪子根部烙着个不起眼的珍字。那个字可是宫里司珍房的标志,代表着这只莲花簪是百分之百如假包换的宫廷出品。

“郡主可是瞧清楚了?”庄姑姑得声音陡然低低响了起来。

正文 078 神奇的帕子

“恩。”唐韵点点头将簪子放回了托盘中:“果然是宫中出品。”

四下里静了静,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看。连皇后眸色都瞬间郑重起来,显然在所有人眼中,她此刻无论如何都应该要说些什么。

然而,等了半晌,那人将簪子放回托盘中之后便仿佛已然忘记了此刻自己在什么地方。只蹲下身子,一心一意检查起秋彩的伤势来。

凤华殿里面便一直这样诡异的寂静着,庄姑姑手里端着托盘,也不知是不是该撤身回去,手臂越来越僵硬。

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郡主可还有旁的吩咐?”

“唔。”唐韵也不知塞了什么在秋彩嘴里,这才仿佛想起了庄姑姑还跟在身后:“没有了,姑姑怎的还跟着我呢?”

庄姑姑:“……”没事的话您倒是早说呢,谁愿意这么一直跟着你?

“哼。”人群中的苏怡淡淡哼了一声:“装神弄鬼的,不过就是拖延时间。”

众女眼神闪烁,显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皇后微微皱了皱眉:“蕙义,若是你没有话说了。那么……”

“急什么呢。”唐韵慢悠悠说道:“该说的人都说了,我们可还没有问问当事人呢。”

皇后眉峰一挑,当事人是……

“秋彩,他们都说你偷了宫里面的贵重物品栽赃给了我二妹妹,这事可是真的?”

众女眼中闪过一丝讥诮,那丫头已然被打的晕死过去了。动手的是慎行司里的嬷嬷,皇宫里惩治人的法子阴毒的你想都想不到。瞧那丫头如今浑身瘫软烂泥一般,今日制定是废了,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秋彩……冤枉。”

大殿中却骤然传来女子微弱的声音,虽然断断续续说的有气无力,但却说的很是清晰。

眼看着众人神色一怔,连皇后神色间都闪过一丝惊异。唐韵却勾唇一笑,完全无视众人眼中的惊诧,一步步朝着地上的秋彩走了过去。

“既然你是冤枉的,为何不早说?”

唐韵暗暗握拳,眸中闪过一丝阴霾。

这些人着实可恶!

为了能够栽赃给她,竟是用尽了法子打算屈打成招,险些就……要了秋彩的命。

“奴婢说了……”秋彩声音打着颤,身子挣了挣竟缓缓抬起了头,但那眉眼之中分明忍着极大的痛楚:“没人信。”

“没人信便对了。”唐韵淡淡说道:“这么些人上至安荣郡主,下旨长信宫数百宫人。人人都说这事是你做的,岂容你红口白牙的抵赖?”

说着话,她扭头看向皇后:“事情大体如何蕙义已然明白了,既然大家都亲手抓到这丫头偷盗构陷。蕙义便也留不得她了,只管处置了便是。”

她一双清眸在柳明萱和庄姑姑等人面庞上扫过,最终定格在宗政如茵脸上。

眼看着宗政如茵眼眸中闪过一丝快意:“哼,既然认了就好,那便可以安安心心去死了。”

柳明萱却皱着眉,冷月一般端庄的面庞之上光芒一分分暗了下去。唐韵并不是个傻子,又是个极其护短的。

竟是这般……痛痛快快认了?

“郡主说的不对。”蓝云低声说道:“大殿之中并没有一个人“亲手”抓到秋彩偷了东西陷害二小姐。”

“没有?”唐韵声音一顿,眉目之间似乎很是惊诧:“怎的方才大家伙说的那般信誓旦旦的,竟都是猜测的么?”

“娘娘。”唐韵朝着皇后微微一笑,端方优雅:“蕙义见识浅薄竟是从来不知道,我北齐律法什么时候凭着猜测竟也能定了人的罪。还是……死罪?”

皇后抿着唇,眸光朝着柳明萱飞快扫了一眼,眼底分明带着丝淡淡的失望和谴责。

唐韵眸光一闪将一切都尽收眼底:“这么说着,蕙义也想起了件旁的事情。这簪子瞧起来做工极其精致,定然不是寻常什么人能用的起的。既然说这东西是个赃物,可有失主?若是连失主都没有,又哪里称得上是赃物呢?”

这话说完眼看着乐正容休一双凤眸瞬间就亮了,将碟子里最后一块浮云卷丢进了口中。那一脸的惬意叫他身边伺候着的小安子精神一震,暗暗将点心的样式给牢牢记在了心里。

今日做点心的厨子手艺不错,回头可以好好打赏一下。

萧芷溪此刻的心情就不大美丽了,忍不住飞快的朝着柳明萱看了一眼。却见那冷月一般的女子眼风平稳,便如从来没见过她一般。

萧芷溪咬了咬牙,大声嚷嚷道:“分明就是她偷了东西想要陷害我,若不是她偷的,这么贵重的东西能凭白自己飞到我身上来么?”

众女眼中也是一片疑惑,觉得今日这一出可真是跌宕起伏扑朔迷离的紧。原本想着不过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构陷戏码,怎的说来说去的,这么重要的东西竟没了出处呢?

“娘娘。”庄姑姑躬身说道:“既然这东西是宫里头的想要查出来也不难,司珍房出品的器物来去都有记录。等奴婢去请了张尚宫和刘思珍过来问问便知道了。”

“何需如此麻烦?”大殿中响起慵懒阴沉带着几分柔糜的男子声音:“宫里任何物件的出处还有比本尊更清楚的?”

大殿中气息一冷,众女的目光便向着那绝世倾城的男子看了过去。

怎的就将那人给忘了呢?

国师乐正容休是皇上贴身侍卫出身,即便如今位高权重依然每月都会奉旨在宫里住上些日子。后宫之中的宫人实际上都在他统领之下。加上他手中那神出鬼没的五魂卫,什么事情能逃过他的眼睛?

唐韵眯着眼瞧着他,这人不是来看戏的么?怎的突然说出来那么一句?

乐正容休朝着他眨了眨眼,状似漫不经心,唐韵却赶紧别开了眼。那人的用意实在再明显不过了,就是叫她好好看看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

“既然大人说认得,那便来说说看这簪子是到了何处?”皇后笑容有些微的僵硬,显然并不希望乐正容休突然插上这么一脚。

“簪子?”乐正容休眸色一闪:“女人的物件本尊哪里识得?”

这话说完,皇后即便再好的涵养也笑不出来了。唐韵敏感的发觉她眼底带出了一丝阴森。

乐正容休从来不是个体谅他人心思的人,根本不去看皇后的脸色。慢悠悠端起了小安子新沏好的茶水,手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光芒一闪,刺得人只觉得眼睛疼得厉害。

众人的不适应显然叫他心情很是舒畅,抿了口茶方才慢悠悠说道:“本尊只是恰好认得那一块帕子。”

修长如玉的手指朝着安妈妈身后宫女手中的托盘指了指:“那玩意是万许的。”

“什么帕子?”

他话音一落,耳听得大殿之中便起了低低一阵私语。众人似乎到了这个时候方才注意到那托盘之中除了簪子之外还有一条手帕,手帕是拿上好的丝绸裁的,上面洒满了碎花。也不知拿着什么东西熏得香,气味很是浓烈。

跟那贵重的簪子比起来,这帕子简直就给秒成了渣,谁能注意的到?

唐韵心中一动,当时那神秘男人塞给萧芷溪的,的确只有这一块帕子。她当时就觉得这帕子一定大有深意。

如今,老变态既然特意点出了这条帕子来。那便是说,这东西才是真真紧要的。

“小安子。”只听乐正容休懒洋洋说道:“去看看,那可是你干爹的玩意?”

小安子答了声是便朝着那宫女走了过去,也并没有拿起来看便笑着又走了回来。

“大人您眼力就是好,那帕子就是奴才干爹的,再不会有错。帕子上的香味是上次皇上特意赏下来的西域的迷迭香,干爹喜欢着呢。”

这话说完唐韵只觉得脑中似有灵光一闪,那人将万公公的手帕塞进萧芷溪手里,莫非是……

“今日万公公忙着伺候父皇呢。”宗政如茵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飞快说道:“哪里有空到后宫里里来了?”

“哦?”乐正容休手指一顿,手中捏着的茶叶盖子便落在了茶杯之上。那叮一声的脆响叫宗政如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后面要说的话便尽数给忘记了。

“六公主是在质疑本尊?”

男人声音仍旧如仙乐一般的优美,却越发的阴冷起来。便如同美人软若无骨一只玉手时时在你脖颈上流连,原本该是叫人心神荡漾的美事,但那美人指缝中却夹着刀片,随时都能送你下地狱去。

宗政如茵贵为公主,虽然失了生母,梁贤妃却从不曾亏待过她。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乐正容休这般毫不避讳的气场全开叫她觉得整个人都窒息了一般,竟是连呼吸都紧张了起来。

“我……我……本……”

“公主不过是觉得万公公的东西出现在这里很是奇怪,并无质疑国师的意思,你可万不要误会了。”

这种时候,也只有皇后敢出来打圆场。唐韵在心底里着实佩服了皇后一把,不愧是骨子里带着定国公府血脉的女子。真真的是勇气可嘉。

这普天之下敢在老变态想要蹂躏人的时候开口阻止的,可真没有几个呢。

乐正容休抿着唇也不说话,只拿一双酒色瞳仁幽幽盯着皇后。艳红饱满的唇瓣微微勾着,却是任谁都看不出他此刻究竟是喜是怒。

就在皇后脸上的笑容眼看着便要维系不住了的时候,终于听到他淡淡笑了一声。

“这事情还不简单,只管将小万子叫来问问不就一清二楚了?”

正文 079 赐婚萧芷溪

皇后暗暗松了口气,隐隐有一种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感觉。另一边却因为自己竟也被这个大奸佞,死妖人给威胁住了而感到有几分屈辱。

于是便皱着眉朝着庄姑姑挥了挥手:“你亲自去请了万公公过来吧。”

庄姑姑答应一声,带了两个宫女出了凤华殿。

直到她再度回来,整座凤华殿里都静的出奇。

众女只觉得气氛诡异的紧,心中却不免有些兴奋。怎的三言两语的竟是连皇上身边的一品总领太监都给牵扯进去了?

宗政如茵脸色阴沉的可怕,这时候只觉得坐立难安,偏方才叫乐正容休给吓的狠了。这时候怎么都不敢说出先行告辞的话来。

“老奴万许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直到他特有的尖利的声音在殿下响了起来,众人才长长出了口气。

“起吧。”皇后朝着他抬了抬手:“公公来看看这帕子可是你的?”

皇后如今已然觉得被这事情给搅的腻烦的紧,于是也不跟他兜圈子索性一上来便直接挑明了。

宫女便端了托盘过去,万公公翘着兰花指捏起了托盘里那帕子,正正反反仔仔细细看了好几眼才裂开嘴笑了笑。

“回娘娘的话,这个正是老奴的物件。”

说着话,将帕子一把攥了放在鼻端深深一嗅:“真香。”

唐韵冷眼瞧着,万公公脸上仍旧扑着厚厚的白,粉,今日因着新年临近所以心情好。脸上也不知道叫谁给描画了精致的妆容,色彩用的极是浓烈而鲜艳。

那样的妆容若是在个青春少艾的小姑娘脸上出现也是件赏心悦目的美事。但……他却是个太监,还是个上了年岁的老太监。如今描着这样的妆容那便只能是……惊悚!

再加上那样一脸享受的捏着条撒满碎花的帕子嗅着,那一脸的缱绻温柔叫唐韵狠狠打了个哆嗦。

之后,迅速别开了眼,画面太美不敢看!

皇后显然就比她定力好的多,竟是不错神的看着万公公,容色清淡的说道:“既然是你的物件,怎的就出现在本宫的长信宫里了?你可知如今这帕子牵扯到一桩偷盗案么?”

“盗窃?”万公公显然吃了一惊:“娘娘您可不要吓唬老奴,老奴可是安分守己的好奴才。”

皇后朝着托盘指了指:“那簪子可是宫里头的物品,如今便是用你的帕子包着出现在了个外臣之女的身上。你可又怎么解释?”

万公公抿了抿唇,老眼飞快在托盘中扫了一扫,再朝着萧芷溪和秋彩看了过去。突然就拍了拍手,笑的如同一朵盛开的菊花。

“这是怎么话说的。那实际上……”万公公声音顿了顿。

唐韵惊悚的发现,老太监脸上竟是出现了难得一见的一丝……羞涩。

“这东西啊。”万公公仍旧翘着他的兰花指捏着那满是碎花的帕子“羞涩”地说道:“是老奴的……定情信物。”

唐韵立刻瞪大了一双清眸,表示脑子彻底不够用了,定情信物是什么鬼?

再看看凤华殿里的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包括皇后的目光分明都有些呆滞,俨然众人都已然蒙圈了。

唯有那绝艳无双的男子仍旧优雅的品着他的茶,似乎对万公公这惊世骇俗的言论半点不觉得奇怪。

“老奴上次去萧王府里传旨的时候,有个丫头来向老奴表达了她心目中的爱意。老奴原本是严词拒绝了的,但她说的颇为恳切。老奴着实被她诚意感动,便接受了她的爱意。之后便拿帕子包了这簪子给她算作是信物,说好了找机会便请皇上做主前去迎娶。不想着年下里事情太多,到了如今也没能腾出空来。”

凤华殿里面静的针落可闻,只有老太监那尖利的嗓音一字字飞快的说着,难为的是竟然说的异常清晰。

唐韵清冷的眸子在殿中飞快扫过,众人脸上的表情简直比万公公说的这故事还要精彩。

“你……”皇后显然也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声音顿了好半晌方才说道:“你说有人向你示爱你不忍拒绝,所以,便送了这东西给她作为信物的么?”

“正是。”万公公点了点头:“这簪子是皇上赏给奴才的,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怕是司珍房并没有记录。娘娘若是不信,只管去问问皇上便是。”

皇后抿了抿唇,眼眸不着痕迹看向柳明萱。眼看着那人脸上那冷月般高贵的面具已经在一分一分的皲裂,怕是连她都不能想到竟会听到这样一番话吧。

皇后缓缓收回了目光,眸中神色渐渐坚定下来。

她入宫数十载身居皇后高位,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哪里分辨不出万公公如今就是在胡扯,可是……

她眼眸朝着乐正容休看了一眼,她能拆穿么?不能!

谁有胆子真的去质问皇上是不是将个簪子赐给了个太监?更加没有胆子去……对上那个魔鬼一般的人!

“不知,万公公说的那人是谁?”皇后眼眸朝着秋彩看了过去,她哪里看不出今日这一出就是为了保住这个丫头。

若是……她不介意给这丫头赐个婚。

嫁给个太监实际上,还不如死了呢。

“那人自然是萧王府的二小姐萧芷溪。”

“你说……谁?”皇后一愣,几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万公公笑容可掬指了指已然石化了的萧芷溪:“可不就是萧二小姐么?起初奴才与娘娘一般也是不敢相信的呢。”

皇后半晌没能说出句话来,心中心念电转。若是个丫鬟倒也罢了,那可是……萧王府的二小姐啊。

他也……真敢说!

“你胡说!”这一头萧芷溪终于醒过了神,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朝着万公公尖声叫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小姐怎么会……会……”

会什么却是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虽然嚣张跋扈,可说到底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姑娘家,叫人当着这么好些人的面说她向个太监示爱。这显然超出了她心里能够接受的范围。

万公公并不介意她此刻面目的狰狞,仍旧端着一脸灿烂的笑,朝着皇后说道:“您瞧,小丫头就是面皮子薄。”

“我不是……我没有。”萧芷溪只觉得此刻又羞又恼,偏又不知道该怎么辩白,只急的呜呜哭了起来。

“杂家体谅你年龄小面皮浅,使个小性子不肯承认也无伤大雅。可是……”

万公公手指朝着萧芷溪颤巍巍指了指:“若一直这般又哭又闹的便没多大意思了,杂家再不济也不是那强抢民女的人。这皇宫里头想要给杂家当对食的女子不知凡几,犯不着上赶着的逼着你。”

说罢,他便扭头看向了皇后:“娘娘,老奴收回方才说的话。这些个玩意可不是老奴的,老奴也不知道怎的就到了这姑娘手里。”

这话说完眼看着萧芷溪的脸色就变了,她怎么会听不出万公公话里头的意思?

如今俨然已经坐实了这簪子是宫里头的物件,再加上万公公这么一搅合,这些东西便再怎么也不可能跟唐韵扯上半分关系了。万公公若是突然这么一改了口,她这私盗宫中财物的罪名可就没跑了!

这么一急她便连哭都忘了,赶紧说道:“别……我……。”

说了半晌,却终是无法说出自己的确是心仪一个太监的话来。

万公公也不着急,眯着双昏黄的老眼将萧芷溪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姑娘也不必跟老奴说什么了,你如今偷到宫里头来,老奴也是保不住你的。”

“我没有偷东西。”萧芷溪咬了咬唇:“这东西就是公公赠与小女的礼物。”

“哦?”万公公眉峰一挑,撇了撇嘴:“你可别勉强,杂家可不想担个欺男霸女的名头。”

“不勉强。”萧芷溪闭了闭眼:“小女方才是吓糊涂了,如今已然全都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

“我……小女。”萧芷溪低头掩住眸中的屈辱:“愿意嫁给公公。”

“呵呵。”万公公却冷笑了一声:“杂家怎的听着这口气很是不甘愿呢?”

萧芷溪气息一凝,狠狠闭上了眼:“小女心仪公公,心甘情愿与公公成为对食!”

这一声用了极大的力气,凤华殿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万公公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早如此不就好了?”

他将碎花帕子按了按唇角:“非得玩这些个欲擒故纵的把戏,女人的心思杂家还真是搞不懂呢。”

“既然如今已然真相大白,本宫也不好做那棒打鸳鸯之人。”皇后缓缓开了口:“等宣政殿宴席散了,本宫便找机会跟皇上回了这事情。挑个日子给你二人完婚便是。”

“谢娘娘。”万公公笑嘻嘻说道:“宴席结束之后皇上也该来看看娘娘了。”

唐韵冷眼瞧着皇后眸光幽幽地看向万公公,万公公却仍旧如方才一般满面皆是笑容,似乎对这装婚事极是满意。她却知道,这二人实际上是已然达成了协议。

找机会跟皇上回话?所以得能见着皇上不是?宴席之后皇上该来看看娘娘,所以,皇上定然会来长信宫!

这话旁的人不敢说,万公公说出来便极有分量。他可是皇上身边最的脸的太监,想要让皇上宿在皇后这里还不有的是法子?

唐韵淡淡扫了一眼木然的萧芷溪便飞快敛了眉目,这位心比天高的萧家二小姐大约从来就没有想到,有一日她竟成了个太监的妻子!

正文 080 柳明萱,你给我老实点

“恭喜干爹,贺喜干爹。自此后小安子是不是就有干娘可以疼了?”小安子很是机灵,皇后话音刚落便笑眯眯凑了上去。

“呵呵。”万公公挥了挥手:“说的好,回头去西四所领赏。”

“谢谢干爹。”小安子喜笑颜开的说道。

有他这么一带头,旁的宫人也都纷纷上去道喜。万公公笑的越发欢畅起来,脸上的皱纹紧紧的皱在了一起:“好说,好说。回头都去领赏。”

凤华殿上便陷入到这样一片诡异的其乐融融之中。

皇后抬手按了按眉心,突然从心底里升起了一丝疲惫。庄姑姑早将她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眼看着她眉目中的倦意加深便倾身向前,凑在了她身边。

“娘娘可是乏了?”

皇后微微点了点头,庄姑姑便继续说道:“若是乏了,可需要奴婢将这些人打发了?”

“不必。”皇后缓缓睁开了眼,今日将萧芷溪赐婚给了一个太监,虽她也是被逼无奈。终究很有可能是将萧王府给得罪惨了。

哪里又能将京里头旁的世家大族都给得罪了呢?

“本宫今日身子不大爽利。”她强打着笑言说道:“便就此散了吧,锦绣……”

她侧头朝着庄姑姑吩咐道:“回头,将本宫准备好的新年礼给各位小姐都送过去。万不可失了礼数。”

庄姑姑蹲身一礼道了声是,那一头便喊了一声:“皇后起驾!”

一旁候着的大宫女便赶紧上前伺候着她起了身,凤华殿里除了乐正容休仍旧坐在美人凳上之外,其余人都跪了下去。

眼看着皇后已然走到了凤华殿门口,脚步却突然顿了顿,微微侧了头看向了唐韵。

少女弓着身子跪在人群之中,无论是姿态还是神色都恭敬有加挑不出半丝错处来。她的目光便越发幽深起来,唇角终于微微勾了勾。

“本宫瞧着那丫头今日受的伤可不算轻,到底是本宫疏忽了才叫她糟了这般大难。”威严的声音一字一句说的极是清晰:“自今日起,便叫那丫头在长信宫里养伤吧。蕙义也一同留下,等什么时候那丫头大好了再回府去吧。”

唐韵听得一愣,皇后怎的……就要将她给留在宫里了?

这怎么行?!

还没等她说出一个字来,面前的皇后便已经扶着皇后的手走了。

唐韵:“……”宫里的人都是这般……不要脸?

“师父……”她忍不住看向身边绝色倾城的男子。

却见那人一双酒色瞳眸幽深如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唇畔笑容越发明艳起来:“娘娘既然如此的喜欢你,你便留下就是了。”

……

腊月二十八的深夜,起了阵大风。憋了一天的冷意似乎一下子便给激发了出来,黑沉沉的夜幕之中起了点点素白。

起初,还不过是些细碎如盐沫般的小雪粒,转瞬之间便如鹅毛一般自半空里飘了下来。

整个楚京内外便被这一场雪给遮了个严严实实,红砖碧瓦的巍峨宫墙叫白色的雪遮了半边。冷眼瞧过去,竟是半丝污浊不见,仿若连千百年来沉积下来的阴沉都没有了。

白日里宣政殿和后宫的宴席早已经散了,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都已经累了半日。宫宴剩下的饭菜还有很多,各宫的主子便都赏给了奴才们。

在这大雪漫天的冬夜里头,围着火炉烫上一壶酒,就着那些平日里根本吃不上的稀罕玩意,每个人都很容易放松下来。

是以,这样的夜晚除了需要值夜的人之外,再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去了。

即便是值夜的宫人也都缩在了门洞里或是廊檐下头,缩着脖子抄着手打盹。如此寒冷的深夜,累了一天的人也都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咯吱,咯吱。

幽深昏暗的甬道里传出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两条身影踏着雪由远及近的朝着长信宫走去。

守宫门的太监正睡的迷迷糊糊的,骤然看见眼前有一点子火光亮了起来。于是,吓的打了个哆嗦,立刻睁开了眼。

“谁?”小太监尖声叫了一嗓子,尾音却带着些许颤抖。

“叫什么叫。”说话的是个穿着二品太监袍服的中年内侍,肩头和帽子上落了厚厚一层雪。如今,手里面正提着盏气死风的灯笼高高举在小太监脸上。

灯光之下,只看到那太监神色很是威严,唇线和面颊都仿佛叫雪给冻住了,紧紧绷着。

小太监立刻就清醒了,赶紧朝着他打了个千:“给常公公请安,这大冷天的,公公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奴才去办就是了,怎的还自己出门了?”

这太监正是长信宫二品总管常公公,这人可是皇后的心腹。是从她入宫那时候起,便跟在身边从相府常家带来的老人。

常公公恩了一声微微朝他抬了抬手:“开门。”

小太监立刻掏出钥匙打开了长信宫的宫门,恭恭敬敬退在了一边。

常公公一转身朝着身后做了个请的姿势,小心谨慎的拿自己手里的灯笼给身后之人照着脚下的道路。

小太监眼看着一个穿着兜帽的男人迈步进了长信宫,男人身量极高,整张脸都隐在了兜帽之中,根本看不清脸颊。

小太监好奇,还想再看两眼。哪里想到常公公一个冷然的眼风便朝着他抛了过来。

小太监吓的一缩脖子,觉得那个眼神竟是比这冬夜里的鹅毛大雪还要冷上几分。于是赶紧低下了头再也不敢看了。

宫门在二人身后关闭,常公公脚步不停,引着那男人朝着正殿去了。

……

长信宫的大殿里头只点着一盏琉璃莲花盏的灯笼,一个妙龄女子正坐在最下首的椅子上。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那一张面孔很有些飘渺。

女子容色极好,却并不是绝色,却胜在绝无仅有的气度风华。便如天上的明月冷而傲。

那人不是柳明萱又是谁?

如今,她正一脸忐忑的盯着主位上的那人,北齐皇朝最尊贵的女人——常皇后。

她的,表姑母。

此刻,皇后正靠在椅子上,一双眼眸微微闭着。手中虽然端着盏茶,却半晌也没有见她喝上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然睡着了。

柳明萱只觉得如今大殿里的气氛很是压抑,于是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

“皇后娘娘,您找宣儿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听见她的声音,皇后手指终于动了动,便缓缓睁开了眼睛。柳明萱只觉那一双眼睛便如同明亮的镜子,一下子便照在了她的心里去。

这感觉叫她觉得很不舒服,好似自小便练就的冷月一般高贵的面具再也维系不住了。这叫她,很没有安全感。

“姑姑。”于是,她再度轻轻呼唤了一声,这一次却自动换了称呼。

这一声姑姑似乎终于叫皇后想起了二人之间的亲密,于是唇角勾了勾。

“本宫将你悄悄的留下是为了什么,你就真的不知道么?”

柳明萱咬了咬唇,白日里皇后在凤华殿中当着楚京所有贵女的面将唐韵留在了长信宫。这等于是给了所有人一个讯号,她已然承认了唐韵未来太子妃的身份。

当时,她是不甘心的,却也没觉得如何。只要唐韵一日没有大婚,她便还有机会。

哪里想到在出宫之后,皇后又将她给偷偷宣了回来。

宣来了之后也没有理会她,便将她直接给扔在了大殿里面。这一呆便直接呆到了夜幕低垂,连雪都下了。

这么一来,她心里可就真的没底了。

“宣儿,不知。”她咬了咬唇,皇后是什么意思她隐隐能猜到几分,就是……不愿意往深了去想。

皇后也不去理会她的那些眉眼官司,渐渐垂了双眸,盯着自己点翠的黄金护甲在琉璃灯下灼灼发着光。

“本宫只是想告诉你,自此以后不要再去招惹蕙义。”

“蕙义?”柳明萱挑眉:“唐韵什么出身姑姑不知么?她哪里配的上殿下?娘娘和殿下仁厚不愿意做背信弃义之人,宣儿便来出头做这个恶人,替殿下除了这个心腹大患。宣儿哪里做错了?”

“哦?”皇后淡淡应了一声,眸光渐渐幽深起来:“你真是为了本宫和太子么?”

柳明萱觉得,皇后那个神情便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正一点一点破开她的皮肉,将这十几年来戴在脸颊上的面具一点一点的割裂开来。

彻心彻肺的疼。

于是,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宣儿对姑姑和殿下的忠诚可表日月,自来就没有改变过。”

这话说完,眼看着皇后面上的神色仍旧很是玩味,她便将心一横,咬了咬牙抬起了头。

“爹爹自来疼爱宣儿,宣儿的心思便是爹爹的心思。”

这话说完,便等于是已经将定国公府给绑在了太子身上了。

皇后唇线松了松,朝着她柔和的笑着说道:“本宫素来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是以,才会自小便对你很是亲近。不然,也不能央了皇上将你破格封了个郡主,又时常带在本宫身边亲自教导。在本宫心里,你比这宫里头的那些个公主也是半点不差的。”

“是。”柳明萱地下了头,心中却极快的掠过一丝苦涩:“姑姑的恩典,宣儿没齿难忘。”

定国公手中掌握着北齐近三分之一的兵力,却常年驻守边关并不在京都。皇后将她带在身边真的是喜欢她么?

有些事情,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这边好没等她想明白,那一边皇后便又再度开了口。

正文 081 长信宫的算计

“正是因为疼爱你,你今日想要借着本宫的手除掉唐韵,本宫并没有跟你计较。”

柳明萱咬着唇没有说话,今天白日里那一出她知道根本就不可能瞒得过皇后,她也从不曾打算瞒着她。

想要除掉唐韵,已经不是先前那般简单。她如今毕竟已然是个一品郡主,是以,若是没有皇后的配合,还真是不能够成事。

但,她怎的就这么大喇喇说出来了呢?

“你千不该万不该,怎么都不该将鸾喜宫的人也给引了来,若是一个不小心,岂不是连本宫都要给牵扯进去?”

皇后声音陡然一冷,柳明萱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宣儿不敢。”

北齐皇后雍容端庄,乃是一代贤后。却也只有自小长在她身边的自己才知道,皇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和善的人,能够固守皇后之位这么些年?

“不敢么?”皇后伸手缓缓摩挲着柳明萱娇嫩的面颊,一脸的慈爱:“本宫可不喜欢说谎的孩子呢。”

她手指上戴着黄金的护甲套,很是尖利。如今这么慢悠悠在柳明萱脸颊上划过,难免便会叫那尖利的甲套碰着她的肌肤。

在柳明萱眼里,那华丽的护甲套便如同锋利的匕首,分分钟便能将她送进地狱里去。

于是,便僵直着身子,半丝不敢动弹。

“长信宫终究是本宫的地盘,谁来过,谁没有来过,你就真的以为本宫不知道么?”

“宣儿。”皇后的声音柔柔的,低低的,很是慈爱:“宗政如茵虽然无关紧要,你却不该将……他也给引来。那可是梁贤妃的心头肉,你是想要毁了本宫么?”

皇后声音陡然一历,黄金护甲一歪便在柳明萱面颊之上划出了浅浅一道血印子。细密的血珠子便一下子透了出来,她的肌肤保养的很好,血珠子便顺着面颊一下子滑了下去,直到渗入肩头上系着的雪狐披风里头都没有破开。

柳明萱秉着呼吸,半个字都不敢说。她只觉得那指甲似乎染上了雪夜的寒冷,将她整颗心都给冻住了。

不然,怎的会觉得这般的冷?

她以为她今日布局很是高明,却哪里想到尽数落入了皇后的眼中。

那么……今日到底是谁利用了谁?

她利用宗政如茵将那人引来长信宫,原本不过是想试探下自己在皇后心中的地位。如今,却俨然送了个大的把柄在皇后手中。

“你幼年之时极是可爱,怎的如今长大了,就生出了这么些不讨人喜欢的小心思呢?”

皇后收回了手,看了眼自己的护甲套。见最后那一只戴在小指上的甲套末端染着淡淡一丝血红,眼底深处便掠出一丝嫌弃。将那夹套给摘了下来,随手搁在了身边的桌案上。

“本宫今日纵容你对付蕙义,可惜你并不是她的对手。是以,自此后你便不要再怨怪本宫没有给过你机会,若是没有本宫的授意,你不可再找她的麻烦。”

柳明萱咬着唇,听见皇后这么说,竟是连面颊上的疼痛都觉不出来了。只觉得满腔都是怒火,一肚子的恨意。

凭什么?

凭什么自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皇后会……护着那个身世不明的贱人!

“你也不用觉得委屈。”皇后声音软了下来:“你与太子自幼一处长大,情分自然不是旁人能及得上的。蕙义却是一早便定给了太子。”

眼看着柳明萱身子绷得紧紧的,皇后又哪里不知道她的不甘?于是轻轻叹了口气。

“本宫说到底也是你的姑姑,今日便索性给你交个底。当初给蕙义和太子赐婚并不是本宫的主意,而是皇上的意思。他曾说过,蕙义只能成为我皇室中人。是以,你是争不过她的。”

她抬手摸了摸柳明萱的头发:“虽然你做不成太子妃,但太子良娣必然是你的。将来等太子登基之后,你便是北齐的皇贵妃。本宫许你一世荣宠。在这后宫之中说到底,只有皇帝的荣宠才靠得住。”

柳明萱眸色闪了闪,渐渐便又如冷月一般的高贵:“宣儿谢娘娘教诲,宣儿明白了。”

皇后笑了笑,很是满意柳明萱的乖巧:“开春之后云山书院便要正式开馆了,本宫便祝你能得偿所愿。太子素来喜欢温柔乖巧又满腹诗书的女子。”

柳明萱低着头恩了一声。

她的父亲是武官,在北齐身份很是尊贵。若不是为了宗政钥她哪里需要天天逼着自己读书,甚至去投考那个劳什子的云山书院呢?

但愿,这些人可千万不要让她失望了才好。

“回头去找锦绣,叫她去太医院给你弄些好的药膏来。女孩子家家的,脸上带着伤可就不好看了。明日一早等宫门开了,便回府去吧。”

柳明萱道了声是,便看到皇后朝着她挥了挥手。于是极其拾趣的告退出了大殿。

皇后并没有随着她一同起身,仍旧靠在椅背上以单手支着额角。直到大殿的门再度叫人从外面关上,她的双眸之中方才闪出一丝疲倦。

细看,竟好似还有几许厌恶,却因为闪的太快而没有人看到。

“哥哥,你可以出来了。”她说。

脚步声响,从后殿缓缓走出了个男子。

男人年龄不算小,有四十岁上下,额下蓄着胡须,长相很是儒雅。坐在那里整个人都仿若带着凌然的正气,叫人不敢小觑。

那是常年身居高位而浸淫出的一种煞气。

他臂弯里搭着件黑色的兜帽,这人,俨然就是方才随着常公公一同进来的人。

他分明一早便进了这大殿,方才却没有人瞧见他的踪迹,原来竟是藏在了后殿。

如今听见皇后召唤便缓缓走了出来,他正用一双幽深的眸子淡淡盯着从殿门口闪身进来的皇后。那一张唇紧紧抿着,看不出半丝的喜色。

皇后盯着他瞧了半晌:“哥哥叫我这样做,万一将定国公府彻底的得罪了可如何是好?”

柳明萱有一句话说的倒是不错,定国公对她格外疼爱。她的意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代表了定国公府。

所以,得罪了她真的便等于得罪了定国公。

方才自己那么做,可真是半分情面都没有给她留着呢。

“皇后娘娘说话可得顾忌着些。”男子缓缓开了口,声音也如他面容一般的威严:“您是一国之后,在臣的面前您是君。如此称呼叫人听到了,成何体统?”

皇后唇角勾了勾,露出丝淡淡笑容:“有什么打紧?这里除了我与哥哥并没有外人,何需要那些个没用的烦人缛节?”

“皇后!”男人眉眼一厉,显然有些不大痛快:“谨言慎行!谁也不能保证宫里面就处处安全,你莫要忘了,那人如今也宿在了宫里。”

皇后眉心一动,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乐正容休。

也不知那人是打的什么主意,竟说要庆祝万公公大婚,也留在了宫里头。

皇后撇了撇嘴,淡淡说了声:“麻烦。”

说着话便从凤坐上走了下来,倾身坐在了那男人下首的椅子上。

男人看的挑了挑眉:“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如此不分尊卑,成何体统?”

他声色很是冷然,虽然言辞恭敬,但语气之间却分明没有半点身为臣子的卑微。

皇后勾唇一笑,眼中便流露出一丝与她年龄并不相称的狡黠:“哥哥,欢儿此刻只是你的妹妹,可不是那个无趣的皇后呢。”

她的头微微仰着,以一个巧妙的角度看着上座的男子。那一张面颊之上的崇拜和仰慕半点不似作伪。

她原本就长得倾国倾城,又保养的极好,看上去不过双十。如今做出这幅样子,着实叫看得人心能直接化成水软了去。

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人之下的北齐皇后娘娘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常欢颜,皇后的名讳。自打她入宫以后,只怕便再也没有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

上座的男子看她这个样子神色顿了顿,那一声欢儿终是叫他幽幽叹了口气,紧绷的面色也松动了几分。

“你若是能将对付我的心思用在皇上身上半分,如今也不会叫鸾喜宫将你风头给压了去。”

皇后听他这么说,不在意的撇了撇嘴:“她即便再得宠,北齐的皇后也只能是我。”

能叫皇后称为哥哥的男人,这普天之下便也只剩下北齐丞相常天笑一个。谁也不知道那个当年满腹才华优雅清贵的男子,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突然就成了北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自此,常家便也成了楚京城里举足轻重的大家族。

“你也顾忌着些。”常天笑淡淡说道:“莫不要叫鸾喜宫那边真的逮到了机会。毕竟如今……”

常天笑声音顿了顿,眸光朝着皇后寝宫的方向瞟了一眼:“他的心思任谁也说不准。”

这话说完,眼看着皇后便拧了拧眉。她自然明白自己哥哥指的人是谁,如今宿在她寝宫之中的除了北齐帝还能有谁?

“哥哥为什么定要让我与柳明萱说出方才那番话来?若是就此将定国公给推去了梁素问那边,可如何是好?”

“他不会。”常天笑眸色微微一闪:“你若是一直对柳明萱如先前一般高看,定国公那老匹夫才真有可能会生了异心。”

皇后愣了愣:“此话怎讲?”

正文 082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常天笑略一沉吟,冷笑着说道:“最近与安荣郡主交好的女子可是与先前大不相同了,你不知道数月前好几位大臣家里都有人失踪了么?”

“失踪?”皇后一怔:“这事情柳明萱并没有与本宫提起过。”

“她自然不会告诉你。”常天笑慢条斯理捋着颌下胡须:“那些人皆是与她一道前往无相山庄之人,当初你可并没有叫她与他人同往。”

“她居然叫了旁的人与她一同前往?”皇后眉峰一挑,声音中便染上了一丝凌厉:“若是早知她居然如此忘恩负义,本宫当初便……”

“你做的也并不算错。”常天笑说道:“抛去那些旁的人不说,单说她能够成功从无相山庄将莲瓣兰带回来,便算是个有脑子的。”

皇后眸色一沉,云山书院院首占倾岚为人出了名的不好相处,从不给任何人半丝特权。即便是皇子,也得正正经经通过测试才能进入书院学习。

若说他还有什么弱点,那便只剩下那么一个——他独爱兰花。

偏巧无相山庄庄主得了一株世间罕有的莲瓣兰。柳明萱若是拿到了莲瓣兰,还怕占倾岚不收她么?

是以,她才会在数月之前便已经收到了云山书院的入院帖子。

这原本是极其秘密的一件事情,她却怎么都没有想到,柳明萱竟然会借着这个机会来拉拢楚京其他的势力。

这么想着,皇后便狠狠握了握拳:“这丫头,着实可恶。”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这么做原本也无可厚非。不过是尊了父命行事而已。”

皇后冷笑道:“定国公想要去做那墙头草也需得擦亮了眼睛,这事情不还是没能逃过哥哥的眼睛?说到底,还是哥哥比较厉害。”

“这你可说错了。”常天笑幽幽说道:“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些个事情,是因为无极宫里那位给透的信。”

“你说谁?”皇后面色一变,显然对他说的话不能够相信:“乐正容休怎的会告诉哥哥这事情?”

北齐皇宫之内有个最特殊的宫殿叫做无极宫,那是皇帝特意赐给乐正容休在皇宫里面的居所。

那人的阴毒即便是她都觉得恐惧,更不曾听闻他对太子有多么的关心。

怎的,竟会将如此隐秘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哼。”却听到常天笑淡淡哼了一声:“不过是为了坐山观虎斗,他能存了什么好心?”

眼看着皇后面上仍有一丝不解,常天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陆成华是个明哲保身的老狐狸,我明里暗里跟他接触过数次,他却始终模棱两可不予答复。半年之前,他却突然要将自己的女儿送去给三皇子做侧妃。”

皇后皱着眉,三皇子宗政璃是梁贤妃所出。将女儿送给他做侧妃代表了什么意思,还需要问?

“这老匹夫,竟是投靠了那个贱人!”皇后咬了咬牙。

“陆成华之所以这么做,可也不见得是他的本意。”

“这话怎么说?”

“陆家的公子和常旭那逆子一般,都是从国师府里面赎出来的。出来没多久,陆成华突然就倒向了那一边,你不觉得有问题?”

皇后眨了眨眼:“这么说起来,本宫也想起无相山庄有莲瓣兰的事情似乎也是……乐正容休告诉本宫的。”

“莫非……”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这是是皇上授意的?”

先是向她透露出莲瓣兰的下落,柳明萱才能顺利成章上了无相山庄。他定然是算准了柳明萱会带着旁的人上去,之后,他便能逮着机会试探出定国公的意图。

之后,将那些人全都抓了起来。不但粉碎了定国公一手托两家的计划,还将更坚实的力量送给了宗政璃。

常天笑抿唇,眼中却是精光不断。

皇后越想越觉得自己所料不差,神色渐渐激动起来,一把抓住了常天笑的胳膊。带着尖利护甲的指甲便深深刺入到他的衣袖当中。

常天笑皱眉,将手腕一抖甩开了她的手指,不着痕迹看了看自己衣袖。上面的丝线已然给勾着了,破了好大的洞。这袍子俨然是已经不能再穿了。幸好如今是冬日里穿的厚,不然方才皇后那一抓,伤的可绝对不仅仅是他的衣袖。

“臣告诉过娘娘,您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地位尊崇人人敬仰,却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随时准备着将您从这位子上拉下去狠狠的踩入尘埃。谨言慎行要时刻铭记心中。”

他冷眼瞧着皇后,见她眼中的慌乱渐渐收了起来,这才一字一句继续说道:“喜怒不形于色,还望娘娘时刻谨记。”

皇后渐渐低下了头:“本宫,记下了。”

常天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乐正容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制衡,只有给三皇子增加了足够的筹码,才能够更好的压制太子。”

皇后听他这么说,便又再度握紧了拳头。

常天笑看她一眼:“你也不必太过紧张,在臣看来此事未必就是皇上的主意。如今皇上身子不好并不是什么秘密,乐正容休那妖人把持朝政无法无天,不过是仗着皇上的宠幸。若是……”

他眼中飞快闪过一道冷芒:“将来无论是太子登了基还是三皇子,乐正容休都是首当其冲要被铲除的祸患。”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大费周章的去帮着宗政璃?”

常天笑抿了抿唇,眸色渐渐幽冷起来:“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皇后眼珠子一转,便想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梁家被皇上给压的死死的,短期内没有半点反弹的可能。宗政璃根本就没有和宗政钥相争的资本。是以,这整个北齐天下只能是宗政钥的。

想要让他们两个打起来,首先要让宗政璃的羽翼丰满起来。只有实力足够相当的人才能够成为对手!

等他们两个斗得两败俱伤再不能成了心腹大患的时候,他自然可以选个最合适的继承人。

皆时,他仍旧是那个暗中操控一切的暗帝!

“好狠毒的心思!”皇后狠狠握了握拳,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

“既然如此。”皇后突然抬起了头,紧张的看向常天笑:“哥哥便万不该叫我教训了柳明萱,万一定国公……”

“这种事情永远不可能发生。”常天笑说道:“就是因为你原先对柳明萱太过纵容,定国公那老匹夫便笃定我们一心一意依仗着他,是以才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如今,你刻意冷着她,再捧高了蕙义郡主。他心里不着急?”

皇后恍然大悟:“等他以为我们抛弃了他而选择了萧王府,他自然会着急。反倒会死心塌地的辅佐太子。”

常天笑点头:“正是这个道理。萧家出了太子妃,那便是未来的皇后。萧氏一门也是武将出身,未必就不能够操控外加军。”

“哥哥怎么就笃定,定国公不会一怒之下投靠了鸾喜宫?”

“呵呵。”常天笑的面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只因在柳明萱的心里,太子殿下才是良人。”

“难怪哥哥时常提点钥儿要把握好对待柳明萱的尺度,如今看来果然哥哥才是天下间最高明的人。这一招制衡可是用的天衣无缝呢。”

常天笑脸上笑意融融,显然也觉得皇后说的极是。

无论定国公有什么样的大志,柳明萱的心却早已经系在了宗政钥的身上。定国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只要她嫁给了太子,还怕他不真心实意的帮助自己的女婿?

“可是。”皇后沉吟着说道:“本宫今日瞧着,萧王府那个丫头并不比柳明萱好对付。她的心思似乎并不在太子身上呢,反倒是太子……”

宗政钥随着唐韵进入长信宫的事情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是以,叫她跪在碎瓷上,不光是为了帮柳明萱更是为了想要试探下她在宗政钥心里的分量。

后来见他第一时间便扯了她起来,甚至为此责罚了她身边的邢嬷嬷。那时候她便隐隐觉得太子对唐韵似乎并不是表面上那般的厌恶。

这么想着,皇后便颇有些担忧起来:“那丫头也不过就是个棋子,怎能叫太子真的对她上了心?”

“你无须担忧。”常天笑不在意的说道:“太子这般对待她,是臣的授意。”

皇后表示不解,常天笑便低声说道:“萧王府萧家水师的力量不容小觑,定国军已然是我们囊中之物。若是能再得到萧家水师的力量,对太子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

皇后长长舒了口气:“原来如此,看来今日将那丫头留在宫里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常天笑赞许的说道:“你这事情做的的确不错。听说那丫头原先是个不受宠的,这些日子太子只需要对她稍稍关心,定然能得了她一颗芳心。”

“最可恨。”皇后眸色一凝:“那妖人竟然半路将人给劫了去。虽然他二人年龄差距有些大,到底是孤男寡女,总这么处着万一……”

常天笑眸光一冷:“所以,回头你告诉太子不必拘泥什么圣人礼节。适当的时候便尽快将生米煮成熟饭。世上任何的女子都会对占了她身子的男人死心塌地!”

此刻,那故事中即将被人生米煮成熟饭的无知少女正处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清白马上就要不见了。

“师父。”唐韵咬着唇,忍住即将出口的低吟:“您这么将韵儿给接到您宫里,真的没有问题?”

正文 083 徒儿身上,无处不香

奢华的房间里面烧着地龙,温暖的如同春天。唐韵身上便只穿着件春日里的薄衫。

如今,她并没有穿着裙子,下身只穿了条薄薄的裤子。裤腿却还叫人给高高卷了上去,明亮的灯火下露出一截嫩白如玉的修长小腿。

乐正容休长指正在她小腿上一寸寸擦过,男人的指尖似乎带着魔力,每一下都叫唐韵觉得似乎被电流击中了一般,连脊背都酥麻了。

于是,什么话都不敢说,双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被褥。生怕一个不小心从口中吐出叫人脸红耳热的声音。

男人一双酒色凤眸在她肌肤上一点点滑过,最终定格在一双小巧晶莹的玉足之上。那一双玉足并不大,乐正容休觉得只需要一只手掌便能将他们给包住了。

唐韵的脚趾甲并不似其他楚京贵女一般喜欢涂着艳红的蔻丹,却越发显得贝甲如同粉嫩的贝壳。因为紧张,那一双脚紧紧的蜷缩着,半丝不敢舒展。便越发小巧的如同玉雕一般可爱。

乐正容休看的兴起,突然倾身上去,将那小巧的玉足含在了自己口中。

“啊……”唐韵只觉的一股异样的酥麻传遍了全身,完全不同于往日被那人撩拨的感觉。这种感觉更加直观,几乎叫她的脑子一瞬间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师父。”她喘着气使劲收回自己的双足:“您……不嫌弃徒儿脏么?”

她用的力气极大,一下子便将双足自他手中扯了回去。收回去以后立刻盘膝而坐,充满警惕的盯着面前笑得极其危险的绝艳男子。

“为师觉得徒儿身上,无处不香呢。”

唐韵暗暗翻了个白眼,说好的洁癖呢?那可是她的脚啊,即便洗干净了,那也是脚!

他也真能下得去口!

“师父,徒儿能穿衣服了么?”唐韵一把扯过身下压着的被褥将自己给卷了起来:“徒儿都跟您说了,那些碎瓷根本伤不了徒儿分毫,您偏是不信。如今已然查看过了,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乐正容休笑容清浅,幽幽说道:“你这么贸然使用了内力,就不怕暴漏了自己。到时候叫你那太子夫君一个不高兴直接将你给砍了?”

唐韵说道:“如今是冬日里徒儿穿的那样厚,这碎瓷无法伤了膝盖原本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有什么可怕?”

乐正容休面上的笑容却渐渐冷了起来:“本尊跟你说过,必要的时候可以将你与本尊的关系昭告天下。莫说是个小小的柳明萱即便是皇后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你倒好,非要去去那碎瓷上跪一跪,就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勾引你那未婚夫君么?”

唐韵只觉得对面之人的声音陡然间冷了下来,阴沉的似乎带着地狱的血腥气,叫人觉得莫名的危险。而那人说完这番话之后,骤然翻身上了床榻,一伸手攥住她的下颚。手指尖颇有些力道,唐韵便觉出了几分疼痛。

这样子的老变态显然是生气了,她却完全不知道那人是为了什么而生气。

“师父,徒儿那么做也无非是想要给柳明萱些教训。”

宗政钥在她身后跟着呢,虽不知道原因,但她能觉出那人对她的态度似乎与先前并不相同。想来,该是为了萧家水师。

若真是如此,那么他便怎么都不可能叫自己的面子有所折损。

她赌对了!

乐正容休的眸色却越发深了几分,唇线紧紧蹦了起来,声音也极是阴冷:“你倒是对你那未来夫君越发了解了。”

唐韵眼珠子转了转,清眸在他面庞上飞快扫过,心中却是骤然一动。

“师父。”她嘻嘻笑着,在次不要命的问了一句:“您莫不是……在吃醋?”

眼看着老变态眸色一紧,酒色瞳仁中便破出一抹幽深。唐韵被他瞧的只觉得毛骨悚然,感觉自己分分钟就能被眼前人给吞了。

“徒儿说的极是呢。”乐正容休脸上的阴沉却不过一闪而逝,下一刻唇畔便勾起一丝颠倒众生的邪魅笑容。

唐韵心底里便略过一丝危险,本能地便将身子向后面缩了缩。可惜,哪里能快得过那人?

身子不过才动了一动,头发便叫他一把给攥在手里,用力一拉。唐韵只觉得头皮一疼,便叫他一把给扯进了怀里。

“为师若是吃醋了如何,不是吃醋又如何。恩?”

那一声恩尾音挑的极高,带着他语声当中特有的阴沉柔糜的调调。唐韵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几乎被那仙乐般的声音给迷惑住。

于是,咬了咬舌尖叫自己意识回笼,乖巧地靠在他身上:“徒儿不过是开个玩笑,师父您怎的还恼了呢?”

乐正容休如玉长指探入到她发丝当中,唐韵能清晰的觉出那人的指尖在自己头皮上慢悠悠的游走,每一下触碰都能叫她起了一阵的战栗。

“啊……唔!”

骤然间一道女子的尖叫破空传了来。女子似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那一声极是凄厉。在这万籁俱寂的冬夜里,显得尤其的可怖。

“出了什么事?”唐韵显然也给吓了一跳,一下子便坐直了身子,侧耳仔细听了听。

门外只有雪片落地轻微的的声响,再有便是冬夜里的风声呜咽。哪里有半丝人语?

方才那一声便仿佛是她的错觉一般,唐韵却知道她定然不可能听错。

“可是秋彩出了什么事?”

天色擦黑的时候,乐正容休便差了小安子拿着圣旨将她和秋彩秋晚都带来了无极宫。说的是叫她在无极宫中修行祈福,实际上不过是老变态为了自己更方便的蹂躏她罢了。

不然,他怎的也留宿在了宫里?

无极宫占地极广,乃是历代国师在宫里面办事居住的地方。宫殿的布局是依着北斗七星的位置来排列,据说无极宫里面聚着仙气,乃是整个北齐国运的根本。

所以,北齐的国师历来便很有些地位超然。乐正容休原本的名字叫做容休,乐正便是历代国师的代代相传秉承的姓氏。

一般国师的传承都会在上代国师羽化登仙之后,方才会有新的国师接任。

只有乐正容休接任这个位子的时候,上一代的老国师是活的好好的。据说,叫他给养在了无极宫最偏僻的开阳殿里头了。

唐韵来了却并没有见到老国师,直接便被他给丢进了自己居住的玉衡殿。至于秋彩和秋晚,也不知道叫他给打发到哪里去了。

如今,暗夜之中这骤然而至的惨叫,自然叫她想到了秋彩的伤势。她可是醒了?可是疼的狠了?

乐正容休眸色一冷,显然因为身边小丫头操心太多而觉得心里头非常不痛快。

把玩着她头发的手指顿了顿,方才慢悠悠说道:“那个声音是小万子的新房传出来的,并不是你的丫鬟。”

“哦,额?”唐韵一愣:“什么新房?”

乐正容休微微掀了掀唇角,酒瞳中满是嘲讽:“不就是你千辛万苦给你那二妹妹找的好姻缘?”

唐韵心中一凛,这才想起皇后给萧芷溪和万公公赐了婚。但……萧芷溪好歹也是个王府的庶女,即便真的被迫嫁给了万公公,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乐正容休眸光幽幽一闪:“夜长梦多。”

唐韵便认认真真看了那人一眼,见他满面皆是阴沉:“师父,这可是您的手笔?”

若非他动了手脚,萧广安怎么都不可能同意将萧芷溪就这么直接送给了一个太监。

他丢不起那个人!

何况,听方才的声音分明是来自无极宫。万公公的居所可是在西四所,分明是老变态担心节外生枝,所以直接将人给弄来了无极宫。

这个煞神的地盘,谁敢来闯?

“师父如此做,徒儿不喜欢么?”

唐韵唇角勾了勾:“韵儿自然喜欢的紧呢,不过是有些好奇那愚蠢的丫头哪里就得罪了您?”

若非得罪了那人,他怎的会如此急不可耐的看着她去送死?

乐正容休淡淡哼了一声:“那人早已该死了,本尊当时一念之差叫她多活了这么些日子,该也是够了。”

唐韵眼珠子转了转,想起乐正容休说的是他生辰那一日的事情。若不是他那时候存心想要给自己添堵,萧芷溪早已经成了祠堂里的美人鼓。

他这么做是为了……她?

唐韵狠狠摇了摇头,果然是今日累的狠了,怎的会生出这般可笑的想法来?

“你说到底也是我乐正容休的徒弟,为师尚且没说要将你给弄死。哪里就容许旁的人动手?凡是打本尊主意的人,都不得好死!”

唐韵看着乐正容休酒瞳中似有猩红光芒一闪,森冷的杀意似乎一瞬间便席卷了整个房间。这暖意融融的屋子里面竟是比外面还要寒冷。

“师父。”唐韵突然觉得冷极了,便朝着他又凑近了几分:“能成为您的徒弟,是韵儿这辈子最值得庆幸的事情。”

这话说的极是真心实意,不论他们这一场师徒是出于什么原因促成的。她到底是得到了他的庇护。

世人都道那人阴冷残忍犹如地狱恶魔,任谁也想不到他竟是个极其护短的人呢。从不曾亏待了手底下任何一个人。

是以,金魂那些人只怕比楚京城里面任何一个达官显贵的日子,都要过的舒心的多。

乐正容休眯了眯眼,似乎对小丫头这般的乖巧很是满意。长臂一卷便将她给揽在了怀里,那一身弑杀的阴沉之气瞬间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师父。”唐韵手指勾起他的头发在指尖慢慢环绕:“您可是一早就知道柳明萱的把戏了?”

正文 084 师父精力就是好

不然,怎的好巧不巧那帕子就是万公公的?还是叫他给一眼认了出来?

她心中一动,那与宗政如茵私会的男子莫不是……

“师父,六公主看上的那个男人是你安排的么?”

乐正容休却摇了摇头:“为师到底是个人,并不是神仙。哪里能事事都是为师安排的呢?”

唐韵看他一眼,在她心里,他可不就是个神么?天下间有哪个人会如他一般由一个质子的身份,成了掌控敌国大权的至尊至贵之人?

乐正容休看着她的样子只觉的无奈,修长指尖在她鼻尖轻轻刮过:“那人,的确不是为师安排。至于小万子的帕子,也不过是巧了。”

唐韵眨着眼,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这话语中的真假。但,那人绝艳的面庞之上除了阴沉,哪里还能瞧出什么旁的情绪?

“那人……会是谁呢?师父您可知道?”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个男人似乎非常的危险。心底里难免便生出了几分好奇。

“那人么。”乐正容休声音顿了顿,良久,唐韵便看到他眼底之中染上了浓浓的讽刺:“可真是个叫人不敢小瞧的人呢。”

“哦?”听乐正容休这么说,她越发觉得心痒难耐:“他到底是谁?”

乐正容休在她鼻尖上又点了一下:“这个你暂时还不需要知道,那人总归如今并不会对你造成威胁。”

唐韵便撅起了嘴巴,只觉得得不到答案心里头便如猫抓一般的难受。

乐正容休又哪里看不出她的小心思,于是轻笑着说道:“如今时机未到,等到了合适的机会,为师自然会告诉你。”

唐韵暗暗叹了口气,老变态的嘴巴就跟蚌壳一样的紧。他若是不想说,你便是想尽了法子也别想得到答案的。

不过,只要六公主没有对那男人失去了兴趣。她总有一日会知道那人是谁。

“说起来,他今日能布下这么一个局,本尊还是非常意外的。”

唐韵听着乐正容休的声音幽深了起来,便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招借刀杀人玩的极是巧妙,连本尊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忍耐力。”

唐韵心中一动,便也想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那人想要杀人灭口,原本可以趁着萧芷溪昏迷直接杀了她。可是他没有,却利用一块帕子。将她给推入了万劫不复。

天下间谁不知道,太监的对食往往都不得善终。太监因为生理的缺陷不能人道,娶个那么如花似玉的美人在身边说白了便是个讽刺。

是以,为了弥补自己的缺憾,往往会做出许多变态的行径来。自古以来,太监凌虐人的手段绝对是耸人听闻的。

萧芷溪只怕会……死的极惨。

而且,她若是死在了这个上头,自然不会牵扯到六公主头上去。六公主安全了,他便也安全了。

这人的手段和心机,的确不容小觑呢!

“师父,这人有没有可能争取过来?”

乐正容休摇了摇头:“暂时没可能。”

唐韵也没有觉得失望,反倒在心底里生出了一丝兴奋。但凡好战之人,遇到了强大对手时,自然都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韵儿有件事不大明白。”她眸光闪了闪:“那人打算利用万公公除掉萧芷溪,一条帕子俨然足够了。怎的后来又出现了只簪子?”

“哼。”乐正容休淡淡哼了一声:“连这么点子事情你都想不明白?”

唐韵便抿了抿唇,脑中却有灵光一闪:“莫非是柳明萱?”

“总归不算太笨。”

唐韵眸色一闪,只能是柳明萱!

萧芷溪从来不是个肯忍气吞声的人,此番扮作丫鬟随着萧妩一同进宫,根本就不正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现在想来,定然是早已经与柳明萱商量好了的。萧妩肚子痛必然会短暂的离开,之后再随便找个借口引着她到偏殿去。而那绿衣的四品宫女不用问定然也是她们的人。

原先,她还想不明白柳明萱怎的会知道宗政如茵那个时辰会到偏殿去。后来见到她们两个坐在一起,看哪个样子该是一对好闺蜜。

是以,能知道六公主一些小心思便一点都不奇怪。何况,柳明萱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

后来她见自己迟迟没有入局,自然会亲自前去查探一翻。定然也就见到了晕倒的萧芷溪。

精明如他,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萧芷溪叫人给发现了。她也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杀人灭口,所以便有了那金簪。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撇了撇嘴,神色间染上了一丝不屑。

若不是柳明萱贪心不足,还想借着萧芷溪的事情一箭双雕的将她给脱下水。便不会来对付秋彩,她哪里知道秋彩骨头会那么硬,宁死也不肯说自己半句不是。

不然也不会拖了那么久的时间,让她和乐正容休有机会一同回到了长信宫。

“徒儿在想些什么?”乐正容休红艳的唇瓣在她白玉般的耳垂上擦过,他的唇畔带了几分力道,显然因为小丫头的神思不属很有些不大满意。

唐韵却没有如往日一般立刻红了脸,反倒动也不动任他轻薄:“韵儿在想,书读多了的人果然都是傻的。”

柳明萱若不是读书读的太多,哪里能生出那么多复杂心思?想杀人一刀下去就完了,又省时又干净。

“还好。”乐正容休手指一勾,她的衣带便被直接被挑开了:“为师不是个爱读书的人,所以为师不傻。这才能够软玉温香,好不风流快活”

唐韵脸色一黑:“师父,天都快亮了,您过一会子不就得去给皇上送今年的头场雪水的么?”

“无妨。”男人的手掌半分没有停留,微微一动便滑入到她的衣襟里头:“还有两个时辰,尽够了。”

唐韵:“……”您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好的精力?

“我说小休休,你如今带了媳妇回来怎的也不知道给老夫带过来瞧瞧。若是老夫没有点头满意之前,你就叫人给睡了的话。老夫可是会打你屁股的。”

房间里面骤然飘来苍老却浑厚的一道声音,唐韵一愣,眼看着身上的乐正容休身子一僵,眼眸中便翻滚出一股怒意。

“滚!”男人咬了咬牙,红艳的唇瓣中突出寡淡的一个字眼,极是冷冽。

“呦呦呦,这是恼羞成怒了么?”苍老的声音似乎没有半点惧意,继续说道:“你可别忘了你这条命是谁给你捡回来的,这般的不敬尊长,果真是该打屁股了。”

唐韵:“……”

说话这老头到底是谁?简直给跪了。

居然敢这么跟老变态说话,句句都在毫不留情的挑战着他的极限。这人是有多大胆?

老头那话说完,乐正容休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却也停止了动作。一翻身躺在了唐韵身侧,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随手将床榻里侧的被子摊平了盖子两人身上。

唐韵双眸眨也不眨盯在他脸上。

叫人睡了?打屁股?她似乎听到了许多了不得的字眼。老变态该不会还是……

“睡觉。”男人气息阴沉,语声冰一般的寒冷:“若再用那眼神看着本尊,你今天就不用睡了!”

唐韵立刻乖觉的闭上了眼睛,嘴角却勾了起来。难得见到老变态吃瘪,这感觉还真是……不错呢。

“不错不错,小休休真乖。”老人的声音再度清晰的响了起来:“明日天一亮记得叫你的小媳妇来见见老朽,不然,还得打你屁股。”

唐韵终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后便无辜的看了眼乐正容休。她真不是存心的,实在是小休休那三个字和……他的气场相差太远了!

乐正容休看她一眼,满眼皆是无奈:“闭眼。”

唐韵立刻闭上眼,乐正容休的极限可不是谁谁都敢挑战的。她对那老头的身份很有几分好奇。

她能够听得出乐正容休玉衡殿的外面并没有人,那老人显然用的是千里传音的功法。北齐皇宫中能藏着这样的高手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听起来他与乐正容休的感情似乎非同寻常,这人,会是谁呢?

……

“小姐,小姐快醒醒。万夫人来给您请安了。”

唐韵睡的正香,耳边便传来一阵急促的女子声音。接下来便感觉到有人使劲的摇晃着她的手臂。那个架势大有她若是不醒,便要将她晃散架的劲头。

“秋晚。”唐韵仍旧闭着眼,伸手将她手臂拨在一边:“别吵,叫我再睡会。”

“不能睡了。”秋晚却很是执着:“万夫人在外面跪着呢,昨夜雪下的那么大,您若是再不起来,她就废了。”

万夫人?万夫人!

唐韵心中一动猛然睁开了眼,秋晚口中的万夫人说的可不就是她的二妹妹,萧王府曾经最得宠的二小姐萧芷溪么?

“她来干什么?”

唐韵一翻身坐了起来,迅速穿好了衣裳。秋晚便将早就准备好的温热毛巾递给了她。

“万公公昨日是在无极宫里完的婚,依着外头的规矩,新妇大婚第二日要给府里长辈或是主母问安。偏巧国师大人的无极宫里头根本没有女眷。只有郡主身份最尊贵,万公公便说叫她来给小姐请安来了。”

唐韵眨了眨眼,既然是给主母请安的,来找她作甚?

正文 085 开虐萧芷溪

“大人临走的时候也交代了,说若是您醒了也不防去瞧瞧。全当年下里给自己添点乐子。”

唐韵撇了撇嘴,知道这种痛打落水狗的把戏说不准又是乐正容休搞出来的。万公公肯定是授了他的意,这俨然是要将萧芷溪往死里折腾呢。

“她如今在哪呢?”

“万公公说觐见主母要有诚意,主母若是不肯召见就该在院子里头跪着。万夫人如今就跪在外头雪地里呢,有小半个时辰了。”

唐韵眸色一闪:“叫她进来吧。”

乐正容休究竟是得了什么依仗,这么作践萧芷溪,就不怕她那个爹脑子一热来跟他作对么?

这件事情究竟在传达什么讯号呢?

功夫不大便听见脚步声响,秋晚挑起了帘子,一抹纤细的女子身躯便跌跌撞撞进了屋子。

唐韵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看着萧芷溪,不过是一夜不见,她怎的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如今,萧芷溪的身上换了件五品宜人的宫装,头发已经尽数盘了起来,俨然是个妇人的打扮。往日里那一张娇嫩的面孔之上却看不见半丝的笑意,一双眼睛死板板的仿佛失了生气的一条鱼。

而,你若细心看的话,她束的高高脖领露出的缝隙间明明能看到斑斑的青紫和血痕。她行走的姿势也很是奇怪一瘸一拐的,双腿分的极开,似乎正忍受着某种极大的痛苦。两条腿根本不敢合拢在一起。

凭着唐韵前世的经验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萧芷溪昨夜定然是被破了身子。

万公公还真是……

“见了郡主,怎的不跪?”秋晚见她木呆呆的站着半晌没有动静,便不耐烦的皱了皱眉。

萧芷溪便抬了抬眼看了看唐韵,那一双杏核大眼睛里面仍旧是木呆呆的没有半丝神彩。

“二妹妹真是好福气。”唐韵缓缓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这一夜不见竟成了五品的诰命,你可是咱们王府里头第一个封了诰命的人呢。”

脆糯的女子声音缓缓说着,清脆的声音如珠玉相机。却仿若浸透了雪山之巅的泉水,带着些微的冷。

萧芷溪听见这话眼珠子动了动。唐韵分明看到她眼底之中的木然似乎裂开了一条缝,之后便如蛛网一般皲裂了去。而她的身子却不住颤抖起来。

“你……”她伸出手,指尖也在忍不住的打着颤:“唐韵,都是你害的我。是你!”

说着话,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尖利的指甲便朝着唐韵抓了过去。那一下用的力道极大,秋晚在一旁瞧的胆战心惊。唐韵却仍旧端坐着动也没动。

眼看着萧芷溪尖利的指甲便要抓在唐韵脸上,斜刺里一道掌风劈了过来。萧芷溪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便是一阵钻心刺骨的痛。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叫人给一把攥住,然后便给扭在了身后。

半空里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之后便是萧芷溪一声惨叫。秋晚眨了眨眼,那个声音,该是萧芷溪的手骨叫人给一下子折断了。

眼看着大冷的天,从萧芷溪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几乎是转瞬之间,她脸上的汗水便已经成了豆大,整张脸都湿淋淋的,俨然已经扭曲的看不出本来的样貌。

哪里还能再说得出话来?

唐韵也不去理会她,将端在手中的茶水浅浅喝了一口才朝着半空里挥了挥手。萧芷溪立刻便觉得手腕一松,扭头看去,身后却连个鬼影都没有。但那钻心的疼痛却半丝不假,萧芷溪只觉得从心底里升起了一丝恐惧。

唐韵缓缓将手中茶盏放下,清眸在她面庞上扫过:“宫里头可不比旁的地方,二妹妹做事情可得过过脑。一个不小心触怒了贵人,是要拿命来赔的。”

萧芷溪右臂以一个极度怪异的姿势垂在身侧,左手死命按着右肩,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唐韵知道她是疼的狠了,便也不等她回话,继续说道:“哎呀,本郡主竟是忘记了。如今二妹妹的身份已然大不相同了,本郡主得称呼您一声万夫人才是。”

眼看着萧芷溪双眸中再度溢出一丝怨恨,唐韵骤然离了座位。秋晚只来得及看到水色光芒一闪,便如一阵风。

下一刻,房间里面便再度响起萧芷溪尖利的惨呼。

她声音尚未落地,唐韵却已经悠然的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万夫人的胳膊不疼了吧,可不要太感激本郡主,到底姐妹一场。”

清冷的声音原本软糯动听,却仿若染上了外头的冰雪,落在人的耳朵里面只觉得刺骨的森寒。

萧芷溪抬头望去,清丽娇柔的女子正捏着条雪白的丝巾,一点一点仔细的擦着自己嫩白如玉一只小手。擦了这只又换了另一只,之后便听到她懒洋洋的说道。

“这帕子脏了,秋晚,拿去烧了吧。”

萧芷溪眼皮子一跳,眼看着秋晚接了帕子转身出去,自己半晌都没能动弹一下。

她不开口,唐韵更不会开口。房间里面一瞬间静的出奇,唐韵索性缓缓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身子朝着椅子里面缩了缩。越发慵懒的猫儿一般。

“唐韵。”耳边陡的响起女子尖利的嗓音,带着些许的得意:“你昨夜是睡在玉衡殿的么?你这不要脸的女人,居然还没有大婚便跟个男人睡在了一起。太子殿下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唐韵眯着眼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冷芒:“我自然是比不得二妹妹,不知你昨夜洞房花烛可还过的愉快?”

眼看着萧芷溪眼中的得意和张狂突然之间顿住了,下一刻那一张脸上便骤然染上一场狂风暴雨。

“唐韵,你……”

“你该恨的人是我么?自己有脑子就不能好好想想看,你究竟是做了什么才给自己招下这场祸患?”

萧芷溪张着嘴,声音给卡在了喉咙里。她脸上还带着方才狰狞的面色,这样的神色叫人瞧着只觉得诡异。

“把她带走。”唐韵皱了皱眉,声音淡淡的。

秋晚只觉得眼前一花,似有一阵风突然卷了进来。不过眨了眨眼,眼前的萧芷溪便已经不见了。

“去告诉万公公,我以后不想再见到这个女人!”

半空里传来一声低低的是,声音中似乎夹着外面冰雪的寒气,叫人听着便能冷到了骨子里。

秋晚抬眼看去,上首坐着的女子闭着眼睛,纤细的手指捏着自己眉心。脸颊上带着丝淡淡的倦意。

“小姐,可是觉得乏了,奴婢来给您按按吧。”

唐韵点了点头,秋晚便凑到她身边给她松着眉心。却不知为何,指尖触到的眉峰始终紧紧绷着,无论她使了多大的力气怎么也不能松动半分。

“小姐可是有心事?”

“没有。”唐韵仍旧闭着眼睛,声音却越发的清淡起来:“只是突然觉得……累的很。”

在她心里,从来就没有将萧芷溪当过一回事。那人却几次三番的来找她麻烦,但凡受了点子委屈就来找她发泄。

她就不明白好好一个人为什么就总是不长脑呢?

她回回都被柳明萱当枪使,临了了又被卸磨杀驴。总来找她吵吵有意思么?

“秋晚,你去收拾收拾东西,咱们今日就搬到瑶光殿去。”

“什么?”秋晚手指一顿:“小姐是要……搬家?”

唐韵缓缓睁开了眼:“萧芷溪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如今在宫里不比外面。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这般一直住在玉衡殿里的确容易落人口实。”

秋晚眨了眨眼:“这事……国师大人知道么?”

唐韵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知道?”

秋晚:“……”这种问题需要问么?

唐韵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幽幽叹了口气:“你去办吧,这事他不会反对。”

乐正容休狂妄而又残忍,从来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碍了他眼的人,都叫他在第一时间直接给清理掉了。

但她不同。

昨夜乐正容休将她直接从长信宫里拎过来之后,只怕不少人都在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这种时候,她必须小心谨慎,万不能落了任何人的口实。

毕竟,如今她身上还背着与宗政钥的婚约。这么公然与乐正容休住在一起,怎么都不合适。

冬天,是唐韵最讨厌的季节。觉得到处都冷的叫人难受,整个人都舒展不开。只要一出去便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了一个球。

是以,自打秋晚出去以后,她便一直懒洋洋缩在椅子上面。若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她能这样呆上一整日。

“小姐,小姐。”

地龙的舒适温度烤的唐韵昏昏欲睡,耳边骤然响起秋晚急促的一阵呼声。下一刻,小丫头便带着风一般冲进了殿里。

秋晚显然是遇见了急事一路跑过来的,整张脸给冻得红扑扑的苹果一般。唐韵觉得她一进来便将外头的寒冷也给直接卷进来一丝。

于是,越发将身子缩的紧了几分。

“出了什么事?这么急吼吼的?”

“方才安公公过来传话说,今日一早萧王府便递了牌子说是有人要进宫面见小姐,这会子人已经到了无极宫外头了。正等着小姐通传呢。”

唐韵眼眸一眯,神色间有些晦暗不明:“见我?”

正文 086 萧王府来人

秋晚点了点头:“正是呢,小姐若是不想见,奴婢就去回了她。”

“来的可是林侧妃?”

“不是。”秋晚立刻摇了摇头:“是四小姐和五小姐。”

“萧妩?”唐韵多少还是有些意外。

萧芷溪被强留在了宫里,又是被逼着跟个太监完了婚。这事只怕早就已经在楚京城里出了名。

萧广安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来宫里头看看?

所以,若来的是林侧妃她绝对能够理解。可来的人却是萧兰和萧妩?

她们能做些什么?

“瑶光殿准备好了么?”

秋晚立刻点头:“无极宫任何宫殿的一应物件都是备齐了的,奴婢只需要将小姐的东西安置好便成了。是以,基本上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去将她们领去瑶光殿,我稍后就到。”

秋晚答应了一声,先去给唐韵翻了件厚实的披风出来,又去准备了手炉。

唐韵默默瞅着秋晚找出来的东西眯了眯眼,这披风是拿上好的紫貂皮做的。披风的手工很是精致,完全看不出半丝拼接的痕迹。动物的皮毛本就柔软细密,又皆是朝着一个方向顺着光。看一眼便觉得暖和。

而那手炉则是赤金镂刻的,给做成了香囊的样子。里面加了上好的银霜炭可以直接挂在腰间很是精巧。

这些玩意,绝对不是她从府里头带过来的物件。

秋晚勾唇一笑,自然是看出了她眼中的疑问:“这些都是国师大人一早便吩咐奴婢从安公公那里领来的。安公公说,这紫貂皮得来的很是不容易呢,满共就得了那么两件。其中一件大人自己留着了,这一件就给了小姐。而这暖炉,则是大人昨日吩咐人连夜赶制出来的呢。”

唐韵微微一愣,老变态突然对她这么好,是打的什么主意?

那一头秋晚继续说道:“说起来大人对小姐是真真的好呢,可惜了……不然……”

唐韵唇角微微抽了抽,她当然明白秋晚在可惜什么。

可惜乐正容休年龄太大了,不然……哪里会有不然呢!无论那人年龄大不大他们之间除了利用和被利用,都万不可能再生出什么旁的关系来。

那人对人好,定然会在旁的地方盘剥回来,不信走着瞧吧!

秋晚还在絮絮叨叨的感叹着,唐韵脸上便挂了一头黑线,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双臂一展。

“赶紧伺候我穿戴好了去将人领进来吧,再耽搁下去又该说我恃宠生娇,苛待庶妹了。”

秋晚哦了一声,手脚麻利的帮着唐韵收拾好,转身出了玉衡殿。

唐韵这才抄着手慢悠悠走了出去。

昨夜的那一场雪下的可真是大呢,将整个天地都给笼罩在了一片白茫茫之中。

今日天空已然放了晴,此刻阳光正好。照在白茫茫的积雪之上,隐隐泛着晶莹的玉色,煞是好看。似乎便连这整个皇宫暗藏的污垢都给掩盖住了。只余下一片澄澈的白。

唐韵刚要走出廊道,小安子便从另一头迎了上来:“郡主这是要去哪?如今这路可不好走呢,待奴才唤个步撵过来送您过去。”

“不必了。”唐韵摇了摇头:“这雪看起来倒也干净有趣,这一晌午都窝着没有动弹。我也想活动活动呢。”

小安子立刻嘻嘻笑道:“那您可慢着些,捡着积雪没化的地方走。”

“好。”

唐韵说着话便步出了廊道,小安子朝着身后摆了摆手,二话不说便也跟了上去。

唐韵扭头看着小安子一人当先,廊道的转角处又出来好几个的宫女太监。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俨然是打算与她一同走。

“呵呵。”小安子朝着唐韵笑道:“瑶光殿空置了许久,大人知道您要搬去那里住,便吩咐了奴才选了几个妥帖的跟着您一道过去。也好伺候着。”

唐韵眸光一闪,这么说,乐正容休是已经知道她离开了玉衡殿么?这是同意了?

至于这几个人……该就是为了监视她吧。

“那便跟着吧。”她也不说旁的,乐正容休要是想往你身边塞人,聪明的便最好不要拒绝。

你也根本拒绝不了!

一行人便朝着瑶光殿缓缓走去,整座无极宫都很是寂静。除了他们双脚落在积雪上的咯吱声,便再没有旁的声响。

若非她知道这无极宫里实际上住着好些人,几乎便要疑心这一处根本就是冷宫。

“从这里往前去是天枢殿,那里头是钦天监那些老头子平日里办事的地方。往左去是天璇殿和天玑殿,住着的是咱们无极宫里的侍卫和给皇上炼制丹药的道士们。右边去是天权殿,大人全给当了书房。咱们此刻走的这一条路便是去摇光殿的,那里原本是整个无极宫最偏僻的地方,也离着玉衡殿最远。郡主怎的就选了那里住呢?”

唐韵唇角勾了勾,就是因为远,所以她选来住的才能安心呢!可这心思,却得小心藏着,万不可叫旁的人知道了。

“开阳殿住的又是些什么人?”

她不想叫小安子再纠结关于她住在哪里的问题,赶紧的转移话题。

依着他刚才的介绍,整座无极宫都是按照北斗七星的排列来命的名。建造的方位也很是相似,小安子为她介绍了所有的宫殿,为什么独独漏掉了开阳?

“那里么。”眼看着小安子脸上笑容顿了顿:“那里郡主若是没事的话最好不要去。”

“哦?”

小安子只觉得从心底里生出了一丝寒意,大冷的天竟是从额角都渗出了冷汗来。那里……爷从不许旁的人去,他可要怎么解释?

“可是不能说?”

少女的声音软糯动听,银铃一般清脆。小安子却觉得非常有压力。

“既然是秘密,那便不要说了。”唐韵淡淡说道:“本郡主最不喜欢听秘密,秘密听得多了,总有一日自己也会变成秘密。”

“呵呵,呵呵。”小安子松了口气,悄悄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这下子瞧着唐韵便更顺眼了,郡主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摇光殿的确离着玉衡殿不算近,唐韵走的又慢,感觉至少过了有小半个时辰,才远远瞧见了摇光殿的宫门。

不得不说,老变态是个相当会享受的人。即便是没有人居住的摇光殿也叫他给装饰的富丽堂皇,处处都充满了贵气。

唐韵盯着屋脊上边角处金光闪闪的玩意只觉得无语,那可是金箔啊!拿着真金将自己宫殿的屋脊给统统包了一遍,这得多有钱?

老变态如此的穷奢极欲,她很想知道,皇上他老人家到底知道么?

这一边刚进了宫门,秋晚就迎了上来。眼看着唐韵身后浩浩荡荡跟了那么些人,她也并不觉得意外。依着宫礼朝着她蹲身一礼。

“小姐可是要先去寝殿里歇息片刻吃点茶,去去寒气?”

“不必了。”唐韵摇了摇头:“人到了么?”

“到了呢。”秋晚说道:“奴婢将她们给安排在了西花厅里,这会子是出来换第二道茶水来了。”

“那便直接过去吧,早见完了也好早打发了。”

那些人来还能是为了什么?左不过就是萧王府面子上那些个事情,想想都心烦。

秋晚立刻引着她往西花厅去,小安子朝着身后的宫人挥了挥手,眼看着那些人立刻散开了各司其职。他自己却慢悠悠跟在了唐韵身边。

唐韵侧目看他一眼,便任由他跟着。

唐韵是突然决定住进摇光殿的,地龙也才刚刚烧起来。西花厅位子比较偏,平日大约也不怎么经常用,便叫人觉得越发的阴冷。

秋晚为她挑开了帘子,唐韵方才踏进屋门便被扑面而来的凉气给激的缩了缩脖子。

小安子极有眼色,立刻转身出去张罗着拢个炭盆进来。

唐韵进了屋,微微抬眼朝着侧坐打量了过去。

萧兰和萧妩并排坐着,显然是因为冷的狠了,两人都有些缩手缩脚。

萧妩还好,身上裹了件雪狐的斗篷,如今斗篷并没有脱,倒也不觉得特别的冷。萧兰身上却只穿了件寻常的棉布斗篷,虽然做工还能看得过去,与萧妩一比却显然差的远了。

也不知她是冷还是嫉妒萧妩比她过的好,整张脸都青着不见半丝笑意。她们二人身后跟着各自贴身的丫鬟绿萍和秋画。

唐韵并没有仔细去看她们,直接奔着最上首的主位去了。秋晚走快了几步,赶紧将早就准备好拿汤婆子捂热了的垫子先放在了椅子上,这才伺候着唐韵坐了下去。之后,又给她重新换了手炉。

唐韵身上的紫貂披风原本就非常挡寒,加上秋晚伺候的如此周到。便也不觉得这屋子待着有多难受。那一边,秋晚已经将准备好的热茶放在了她身边的案几上。

“哼,大姐姐到底是身份不同了呢。可叫妹妹们好等。”

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刻薄骤然间钻进了耳朵,唐韵眼眸一眯便抬头朝着说话的人看了过去。

萧兰只觉得似乎有一把利刃当头朝着她劈了下来,对面女子一个眼风便叫她如同坠在了冰窟之中,浑身都冷透了。

旁的话便给狠狠噎在了喉咙里!

正文 087 莫说骂你,打你都活该!

“大姐姐方才可是去游园了么?话说昨夜那一场雪可是真的大呢,皇宫的景色自然不不比它处。园子里的雪景可好看么?”

萧妩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面皆是向往和俏皮,朝着唐韵笑嘻嘻说道。

唐韵看她一眼便勾了勾唇角,她哪里不知道萧妩这是在给她打圆场。虽然自己如今早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来给她找台阶下,但,这份情她还是愿意领了。

“是啊。”唐韵缓缓说道:“这雪里的景色是与往昔大不相同呢。”

萧妩眼中的向往便加深了几分,不由的砸了砸嘴:“早就听说宫里头的御花园堪称鬼斧神工,好看着呢。如今,也只有大姐姐这般尊贵的身份才有资格去游玩。妩儿真是羡慕的紧。”

“你若是想去,稍后我便带着你一起去转转。”

萧妩眼睛先是一亮,随即便暗了下去:“还是不要了吧。母妃说了,皇宫大内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随随便便去的。妩儿可是长记性了。”

唐韵眼中便染上了一丝笑意,知道萧妩是被昨日长信宫里面那一出给吓着了。

说起来,她的变化还真是大呢。

她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萧妩的时候,小丫头整个人便如同只受了惊的小兔子。谨小慎微而又木讷,稍稍大一点的动静都能将她给吓的半死。

而如今,不但完全长开了,性子也彻底变了。极是娇憨活泼,加上穿着打扮越发的得体,叫她一日日耀眼起来。若是她一直这么下去,相信总有一日会惊艳四座。

说起来,人生际遇这种东西,真的足以改变一个人。

以前的萧妩被人弃如敝履,如今那可是萧王的心头肉,自然会变的不同。

她眸光飞快的扫过一旁站着的秋画,这里面她的功劳该是不小的吧。这丫鬟还真是不容小觑呢!

秋画自然能感受到唐韵正打量着自己,却仍旧端端正正的站着,脸颊上的神色没有半丝的变化。

唐韵便暗暗点了点头,挪开了目光。

“你们今日进宫来,可是有什么事?”

“这个……”萧妩的脸上先是出现了一抹迟疑,之后便朝着萧兰飞快看了过去:“还是四姐姐来说吧。”

萧兰看她一眼,眼中分明藏着不屑,淡淡哼了一声说道:“我们来,是想要接二姐姐回府住上些日子。”

唐韵眉峰一挑:“哦?”

“如今眼看着便要过年了。”萧兰绷着脸继续说道:“大姐姐您是贵人在宫里头过年便也罢了,二姐姐却不同。父王说,怎的也得将她给接回去,大年下的,府里头少了人实在不像话。”

唐韵冷笑,府里头少了人?莫非除了萧芷溪,她就不是人么?

“这话,父王怎的就叫你来说了?”

这番话俨然句句都是质问,分明是打算拿着萧广安来压人。可这从宫里头接人回去的事情,怎么也该找个身份尊贵的来办不是?

虽然萧王府没有正妃,好歹还有两个侧妃呢。怎么也轮不到她萧兰一个姨娘所出的庶女在这里耀武扬威吧!

“呵,我怎么就说不得了?”唐韵眼中的轻视半点不曾掩饰,萧兰显然很是不痛快:“如今在府里头,我可是姐妹里头最大的。”

唐韵淡淡一笑:“还真是……很了不起呢。”

萧兰的脸色一下子变的铁青:“我不是来跟你嚼舌根的,父王说了,今日里二姐姐必须得回到府里头去。即便是要出阁,怎么也得等到年后,再挑个良辰吉日拜堂成亲。哪里有这么不明不白就住在宫里头的道理?你身为长姐,不但不帮着自己妹妹,还落井下石。父王说也不怪你了,如今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二妹妹就由你亲自接出来吧。”

唐韵眸光幽幽盯着萧兰,她落井下石?叫她将功赎罪?这话,萧广安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

若不是她小心谨慎,今日里她的境遇只能比萧芷溪更差!

“大胆。”秋晚却是再也忍不住了,柳眉倒竖杏眼圆翻。死命瞪着萧兰:“对当朝一品郡主口出狂言,你是不想活了么?”

“反了你了。”萧兰眉峰一挑,万万想不到一个小丫鬟也能来教训自己,于是使劲一拍扶手:“一个下贱的玩意,居然敢这么跟本小姐说话。绿萍,给我掌嘴!”

她身后的丫鬟身子却是一哆嗦,脸色先是白了白,眼眸中却很有几分迟疑。飞快俯下身子,在萧兰耳边轻声说道:“小姐,如今是在宫里头。”

哪里想到话音尚未落地,便叫萧兰一巴掌给打在了脸上。绿萍正说着话遂不及防地便咬了舌头。口中立刻就尝到了满满的血腥味,脸颊则火辣辣的疼。小丫头捂着半边脸颊,整个人已然彻底的蒙圈了。

“养你们这些奴才就是来替主子出气的,如今叫你打个人也这般的畏首畏尾。本小姐留你何用?”

说着话抬手又是一巴掌,绿萍眼中便氤氲出一丝水汽,偏又不敢开口顶撞。整个人瞧上去委屈极了。

萧兰俨然是将方才的怨气都洒在了绿萍身上,仍旧狠声骂道:“上不得台面的小贱蹄子这般的不中用!给我滚开,等回去以后回了父王,看不剥了你的皮!”

“呦,这是谁这么大的嗓门。杂家离着二里地都听见了呢,不知道在郡主跟前喧哗是死罪么?”

太监特有的阴柔尖利的嗓音自门口幽幽响了起来,正是小安子端着烧好了的炭盆进了屋。

“怎的杂家方才听着是有人要责罚秋晚姑娘呢?可是秋晚做了什么冒犯郡主的事情?需要杂家去支会慎行司拿人么?”

大殿里静了半瞬,慎行司三个字立刻叫萧兰惊了一下,旁的话便再不敢说了。

“那倒不必。”唐韵幽幽说着:“要责罚秋晚的是“堂堂”萧王府的四小姐,至于需不需要送她去慎行司,你得问问她。”

“是么?”小安子侧目朝着萧兰看了一眼,不在意的说道:“敢问萧王府这位四小姐是什么品阶?”

萧兰气息一滞,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方才小太监那一眼便如同一把利刃,一下子便扎在了她的心上。

那个瞬间,她觉得自己看见了……死亡。

“我……我。”这么一害怕便将想要说的话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我们这位四小姐是我家王爷的庶出女儿,如今又尚未婚配,哪里有什么品阶?”秋晚自然听得出来小安子如今是准备要对萧兰开虐了,哪里有不帮衬的道理。

“原来是庶出?”小安子尾音挑的高高的,便斜着眼睛看向了萧兰。

萧兰只觉得小太监那一双眼睛如同带着钩子,一下下将她里里外外给瞧了个通透。那眼中的不屑和轻视叫她很是难堪,而这叫她难堪的人偏还是个太监。

这种感觉……叫她屈辱的相死。

好在,小安子也不过瞧了她几眼便偏过了头去:“既然您身上没有品阶,那便动不得秋晚姐姐了。”

小安子扬起脸,笑眯眯说道:“皇后娘娘见秋晚姐姐和秋彩丫头对郡主忠心耿耿很是感动,是以,今日一早便下了懿旨。封她们两个为掌仪了,那可是正三品的女官。旁的人,只怕是动不得呢。”

所以说,莫说是骂你,打你都活该!

秋晚听得毫不客气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萧兰的脸色便越发不好看了起来。

唐韵冷眼瞧去,绿萍虽然双手捂着面颊,但那指缝中透出的眸光分明带着一丝快意。

秋画则不着痕迹地朝着萧兰瞟了一眼,眼底闪过丝谁都没能觉察的不屑。萧妩则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整个人俨然都被桌子上的点心给吸引了,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方才发生的事情。

“小安子,你也不要吓唬我那四妹妹了。”唐韵幽幽说道:“以前有我那二妹妹在身边关照着,她这可是头一回出门呢。自然对人情世故不大了解。”

小安子眼珠子一转哦了一声:“四小姐也不要见惯,奴才方才也是开玩笑的呢。”

萧兰紧紧咬着唇,她一点都不觉得这话好笑。

唐韵抿了口茶淡淡说道:“小安子,带着四小姐到你干爹那里去吧。她来是要见你干娘的。”

“额?”萧兰一愣,表示对干爹,干娘那几个字完全听不懂。

“四妹妹不是想让二妹妹回府去么?你便直接去跟她说好了,她若是不反对。只管去求皇后娘娘去,只要皇后娘娘点了头谁能拦得住?”

“小安子。”唐韵朝着小安子说道:“今日这路不好走,你带着四妹妹过去以后,便在外头好生候着。万不可出了岔子。”

“是。”小安子眉峰一挑,朝着萧兰做了个请的姿势。

萧兰无法,便只能跟着小安子出了花厅。

唐韵便又扭头朝着秋晚说道:“你前些日子不还说想念府里头的姐妹么?秋画好歹是从咱们院子里出去的,当初与你情分也不差,赶紧带着她去你屋里头吃茶,歇会子吧。”

秋晚眸光一闪,扭头朝着萧妩说道:“这可得问问五小姐答不答应呢。”

“去吧,去吧。”萧妩刚捡了块蛋黄酥塞在嘴里,满口的点心渣子也说不出旁的话,只朝着她用力挥了挥手。

秋晚便满面喜气的拉着秋画的手出了门。

直到那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帘之后,唐韵方才懒洋洋缩回到椅子上:“你怎么会跟着她一起来?”

正文 088 宗政璃来访

萧妩狠灌了几口茶,将口中的点心渣子尽数咽了下去方才说道:“父王吩咐妩儿跟着四姐姐一起过来,妩儿自然不敢不来。”

“你来时……你母妃是不是有什么话要你跟我说?”

萧妩眼睛一亮:“大姐姐怎么知道?”

唐韵便眯了眯眼,萧广安让萧妩和萧兰一道来打的什么主意她可是太清楚了。

大约他也听说了自己与萧妩关系不错,所以将萧妩特意的弄过来想着自己能卖她个人情。至于萧兰,当是林侧妃硬塞过来的吧,事关萧芷溪,没有个她自己的人盯着怎么能够放心呢?

她到是不怕萧芷溪见着萧兰会说些什么不该说的东西,自己已经给万公公打过招呼了。相信,有那老人精盯着,萧芷溪再也不可能翻出什么大天来。

“母妃叫我跟大姐姐说,父王已然叫二姐姐气的不轻了。她俨然彻底伤了咱们萧王府的脸面,无论如何总得叫父王顺下这口气来才是。”

唐韵抿唇不语眸中闪过一抹思量,萧妩性子单纯听不出梁侧妃话里头的意思,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梁侧妃就是告诉她,萧广安已然对萧芷溪失望透了。如今想要将她接回府去,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颜面。所以,即便如今萧芷溪回了萧王府也是完全不用担心的。

可是……她幽幽盯着自己的指尖。

昨夜,万公公显然已经用了异常惨烈的非常手段将生米给煮成熟饭了。这种时候,能不能叫萧芷溪回到萧王府去真不是她能做的了主的事情。

“小姐。”房门外头传来道陌生的女子声音:“三殿下求见。”

唐韵眉峰一挑,宗政璃怎么来了?她眸光飞快朝着萧妩看了一眼,唇角便不可遏制的勾了勾。

才想着要给萧广安找个颜面,这机会可不就来了么?

若是能够促成萧妩与宗政璃,自此后,林氏将在萧王府里彻底的沉寂下去了。

“请三殿下进来。”唐韵朝着萧妩递了个眼色过去,示意她赶紧擦擦嘴收拾干净了起身,与她一道去迎接宗政璃。

那一头,却听到外面清朗的男子声音高声说道:“蕙义,你快出来瞧瞧这外头的景致多好。非得窝在那屋子里头,竟是一股子的炭火味也不怕中了毒。赶紧的出来咱们说说话。”

唐韵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便只得带着萧妩挑帘子出了门。

摇光殿的院子里,宗政璃披着件玄色的大氅站着,脖领子上续着一圈狐狸毛。正抄着手站在雪地里。阳光下,男子脸颊上带着温暖的微笑。浊世公子一般美好,哪里看的出是个处在权利漩涡中的皇子?

“蕙义快过来。”宗政璃看见她出来,朝着她招了招手:“你瞧这院子里的梅花开的多好?”

唐韵顺着他的指尖看了过去,摇光殿的墙角错落有致的种着几颗梅花树。如今正是最冷的时候,梅花却开的正艳。加上昨夜那一场大雪,艳红如火的花瓣之上覆上了层皑皑的白雪。

唯有暗香来,当真是绝好的景致。

唐韵一步步走在宗政璃身后,男人的一双眼睛却只顾盯着梅花。俊美而又阳光的面庞之上,除了艳羡看不出任何旁的东西。

过了许多许多年以后,每当唐韵想起宗政璃的时候,脑子里面自然而然的便会浮现出当初那个场面。

那燕红似火的梅花,那沾着暗香的皑皑白雪,还有少年挺拔的腰身和澄澈的一双眉眼。

以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托你的福。”宗政璃侧过头,微笑的看着她:“这无极宫我以前从不曾进来过,如今倒是有机会瞧见这里头与任何地方都不同的美景。”

唐韵噗嗤一笑:“殿下快不要说笑了,不过是几树梅花您还能没见过?”

宗政璃抬眼,眸光却仿佛越过了梅树,看向了雪后高远的天空:“心境不同,看到的景物自然不同。”

唐韵眸光一闪,总觉得宗政璃这话似乎说的大有深意。刚准备说些什么,耳边却传来少女银铃般一阵清脆的笑声。

“大姐姐,这雪真是冷的很呢。”

唐韵扭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萧妩已经摘了手套。两只修长素白的小手正抓了一把雪在手里,三两下搓了个团子。

许是觉的白雪太过寒凉,将雪球在两只手之间抛来抛去交替握着。顷刻间一双手便给冻得红萝卜一样。偏又舍不得就那么丢了。

唐韵只觉得瞧的分外有趣,于是唇畔不自觉的便勾了起来:“瞧你,也都快要及笄了,怎的还跟个孩子一般心性?这么不防备的将个雪团子抓在手里,也不怕冻伤了手指头。回头,看谁疼的掉眼泪。”

“我才不会掉眼泪呢。”萧妩撅了撅嘴,一眼瞧见唐韵身后,如玉的公子正饶有兴趣的盯着自己,脸庞迅速红了一红,赶紧别开了眼。

“这位是?”宗政璃瞧着眼前这粉妆玉琢的小丫头只觉得有趣,便侧头朝着唐韵问了一句。

“这是我五妹妹,单名一个妩字,说起来她和你可还沾着亲呢。”唐韵微笑着说道:“她是梁侧妃所出。”

说罢,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于是便又低声说道:“小时候,这丫头可受了不少的苦呢。到如今身子都不大好。”

眼看着宗政璃的眸色一深,唐韵便知道他已经听明白了自己话里头的意思。

萧妩之所以会受苦,是因为梁家抛弃了梁侧妃又暗中扶持林氏。那便等于,萧妩的不幸实际上都是梁家造成的。

男人们,骨子里面都很是同情而怜惜弱者。只要他能对萧妩生出那么一点子怜惜,往后便……大有可为。

“哦?”宗政璃声音软了几分,朝着萧妩说道:“既然蕙义说你身子不好,还是将那雪团子放下吧。”

萧妩却是咯咯一笑,将手里面的雪团子给捏出了两只兔子耳朵来朝着唐韵挥了挥:“大姐姐你也来试试,这雪真是好玩的紧呢。”

唐韵眸色一闪,瞧着萧妩这般的开心,心里便也升起了一丝玩心。

“你这么玩能有什么乐趣?”她抓了把雪在手中缓缓搓着:“我教你个法子,可是更好玩呢。”

萧妩听着有好玩的东西,整个人都瞬间亮了起来:“是什么,大姐姐你快告诉我。”

“这法子么。”唐韵唇畔含着笑,感觉着手中的雪团子也捏的差不多了,冷不丁一扬手。雪团呼啸着便朝着萧妩砸了过去。

啪一声,雪团裂开了来,萧妩那一件赤狐的披风上便添了个清晰的白色印子。

萧妩遂不及防之下吓了一跳,便任由那雪团子砸在身上躲也不躲,张着嘴愣了。

“五妹妹,小心。”唐韵低声说了一句,另一团雪便又朝着她砸了过去。

这一次却看见半空里玄色身影一闪,宗政璃一把拖住萧妩纤细的腰肢,将她给带了出去。

雪团子便砸在了梅花树上,立刻四散了开来。

唐韵咂了咂嘴,眸光中很有几分惋惜:“真是可惜了。”

宗政璃看着她,眼底很是好奇:“蕙义,你这是做什么?方才你才说了表妹她身子不好,怎的就拿雪来砸她?”

唐韵却是咯咯一笑:“就是砸中了才有趣呢,这个就是我方才说的好玩的法子。名唤打雪仗。”

宗政璃眉峰一挑,显然带着几分兴味:“哦?”

“我们将团好的雪团子砸在对方身上,谁若砸中的次数多谁便获胜。回头,咱们来定个彩头,谁若是赢了彩头就归她。

萧妩听的抚掌大笑:“这法子听着真是有趣的紧,妩儿很想玩呢。表哥殿下可是要玩么?

宗政璃只觉得面前小丫头黑葡萄一般的两只大眼睛乌溜溜的盯着他,那双眸之中的希冀叫人怎么都不忍心拒绝。

于是便微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今日这彩头便由我来出吧。”

他从腰间解了快玉佩下来:“谁若是赢了,这玉佩就归她。”

“这可不好。”唐韵摇了摇头说道:“我们都是女子,怎可拿了殿下的贴身之物?”

她们二人如今都还是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这么拿着个男人的东西出去。可不就成了私相授受了?

宗政璃笑容一顿:“是我思虑不周。”之后,便将玉佩随手塞进怀里,将腰间挂着的锦囊一把扯了下去。

“我今日只在宫里行走并没有带多少银钱,这钱袋子里面只有二百两的银票,再有便是几颗小金瓜子。便把它当做彩头吧,钱虽然不多,权当填个兴致。”

唐韵这才点了点头:“这倒是使得的。”

“那么。”宗政璃长臂一伸捞了把雪在手中:“你们两个可得小心些了。”

“还不行。”唐韵却又摇了摇头:“我与五妹妹都是弱智女流,是以,今日玩乐殿下不可以使用内力。不然,便是犯规。”

宗政璃眼中掠过一丝笑意:“理当如此。”

萧妩早就等不及了,见宗政璃将唐韵的条件一一都答应了,便飞快的说道:“那便赶紧开始吧。”

“还不行呢。”唐韵却再度微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还不行?”宗政璃和萧妩对视一眼,这打个雪仗规矩可也太多了些吧。

“打雪仗这种游戏,需得人越多越好玩呢。只有我们三个,有什么乐趣?”

萧妩皱了眉:“除了我们,哪里还有人呢?”

“谁说没有?”唐韵勾唇一笑,笑容中颇有些神秘。

正文 089 乐正容休VS木偶

“摇光殿所有人听着,本郡主三个数之内,都给我出来。”

宗政璃眯了眯眼,她是打算要所有的太监宫女都一起来玩么?这……成何体统?

眼前女子深深吸了口气,俨然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开始数数了。

“三!”

饶是宗政璃涵养再好,嘴角也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怎的上来就只有一个三?

说好的一和二呢?

那一嗓子很是清脆,话音才落了地便看到从摇光殿四面八方一下子涌出了十多个宫女太监出来。

唐韵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回该是可以了。”

宫人们相互看了一眼,国师大人吩咐他们要时刻注意郡主。她方才的一言一行这些人早已经听的清清楚楚。

郡主说是要让他们一起跟着打什么雪仗么?

那就是说……所有人的目光朝着宗政璃身上扫了一扫,要用那雪团子砸三殿下?

这怎么敢!

宗政璃只觉得梅花树下的清丽女子一双眼眸亮晶晶的,恍惚中竟是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他心中莫名的一荡,便觉得她所有的要求他都想要替她去实现。

于是,他微微一笑,眼眸朝着身边宫人微微扫过:“只管按郡主说的办,游戏之时不论尊卑,只有输赢。谁若不从,直接送去慎行司。”

众人嘴角一抽,传说中的三殿下最是儒雅持重。怎的如今……也跟着郡主胡闹起来?

不从就得送慎行司,这不是逼着人去死么?

唐韵却没有给他们思考的余地,一把将早已团好的雪团子朝着个太监砸了过去。之后便朝着萧妩使了个眼色,萧妩早就按耐不住了,也抓了把雪,迎头盖脸砸向了宗政璃。

“已经开始了哦。”唐韵呵呵笑着,一把扯着萧妩闪身躲在了梅树之后:“殿下你与那些内侍一组,我和五妹妹带着宫女们一组。从现在起,战斗开始。”

说着话,雪球呼啸着便扔了出去。宗政璃从善如流也一把团好了雪球扔了出去。

宫女太监们起初还放不开,接连被砸了几下之后也生出了几分豪情。雪地之上立刻就展开了一场热火朝天的战斗。

“大姐姐,您瞧,四姐姐回来了呢?”

萧妩眼睛尖,正玩的高兴一眼瞅见宫门口小安子领着萧兰站着。

唐韵飞快的侧目看去,萧兰是一个人回来的,萧芷溪并没有跟着。她起初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是,很快便被眼前的热闹给吸引了,那眼睛之中分明满满的都是向往。却咬着唇不敢过去。

唐韵唇角勾了勾,萧兰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见了这般的热闹哪里还能耐得住?

于是,她便朝着萧兰招了招手:“四妹妹快来。”

萧兰听见她招呼自己眼睛一亮,也不过纠结了片刻便跑向了混战的人群。

这一场战斗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整座摇光殿几乎都已经被欢声笑语给淹了。唐韵笑的也极是开心,自打转世以来,她还从未有过这般开心的日子。

是以,她比谁都玩的投入且疯狂。便也忘记了时辰,完全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四下里突然寂静了下来。

那一种寂静完全没有先兆,上一刻还是一片惊声尖叫,下一刻便静的针落可闻。寂静的叫人觉得分外……诡异。

“噗通。”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下跪声,之后便是异口同声一道高喝:“叩见太子殿下,叩见国师大人。”

唐韵嘴角一扯,这才看到数丈之外绝艳无双的男子正站在宫门口。他身上披着件与她相同的紫貂披风,抄着手朝着这边看着。酒色瞳仁中却是一片幽深,任谁也看不出此刻他到底是喜是怒。

离着他几步之遥站着的则是宗政钥,他身上穿着四爪金龙的太子袍服。外面却没有罩着披风,也不知站了多久。肩头上竟落了好些细碎的雪花。

而他一双细长的眼眸中却正眨也不眨在唐韵和宗政璃身上流连,满目皆是复杂的思量。而那眉心正中的朱砂痣却艳红似火。

唐韵眉心一动,这两个人怎的……在一起呢?是一同来的?瞧着却是不大像呢!

“皇兄。”宗政璃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朝着宗政璃行了个礼便又朝着乐正容休行了个弟子礼:“太傅。”

唐韵则拉着萧妩迅速跪在了人群之中。萧兰便也迅速跪了下去。

宗政钥目光阴沉,终于自唐韵身上挪开转而看向了宗政璃:“你好歹是个皇子,这般的轻狂成何体统?还不赶紧收拾干净了,随我回一同离开。”

宗政璃便赶紧整了整衣衫朝着唐韵低声说道:“我先走了,那彩头你看着办。”

宗政钥听见他口中那个我,眉峰不着痕迹挑了挑,眸光便又阴沉了几分:“还不快着些?!”

宗政璃笑容一僵,朝着唐韵飞快说道:“我先回去了,若是有什么事情,记得来找我。”

那一头便看到宗政钥脸色越发阴沉起来,唐韵便朝着宗政璃说道:“我记下了,你快些回去吧。”

宗政璃点了点头,便跟着宗政钥一前一后离开了摇光殿。临去之前,唐韵分明看到宗政钥阴沉眼眸深处那一丝复杂。似乎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摇光殿里的气氛并没有因为那两人的离开而显得轻松,仍旧如先前一般的压抑,片刻都不得放松。似乎连空气都是扭曲的,每呼吸一下都扯心扯肺的疼。

唐韵小心翼翼看了眼那绝艳无双的男子,见他自打进来便紧抿着唇半个字都不曾说,酒色一双瞳仁中也看不出是喜是怒,心下也不免有些紧张。

于是,便微笑着朝他凑了过去:“师父……。”

“散了吧。”乐正容休说。

唐韵张着嘴,余下的话尚未来的急说,便眼睁睁看着那人头也不回的进屋去了。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摇光殿里瞬间安静下来,整座院子里只余下她一个人,连萧妩和萧兰都不见了踪影。

唐韵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要不要这么现实?要走好歹叫她一声啊喂。

好在,她从来不是个纠结的人。眼珠子不过转了一转,便追着乐正容休过去了。

等唐韵进了寝殿的时候,那人已经换了身衣服。

方才披在身上的紫貂披风挂在一边的衣架上。如今他身上只穿了件艳紫色锦绣织缎的袍子,束发的玉冠已经抽掉了,满头如墨青丝瀑布般垂在背上,只拿条同色丝带松松绑了。

如今,那绝艳无双的男子正懒洋洋窝在软榻之上,修长如玉的指尖捏着小巧一只翠玉酒盅。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幽幽打着转。那人一双酒色瞳仁幽光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父。”唐韵乖巧如猫缩在他身边:“怎的进来也不知道将头发擦干呢?屋里头虽然暖和,化了水可都存在自己身上了。回头再做下病。”

说着话,她便将一早搭在一旁架子上的布巾拿了过来。屋子里地龙烧的极旺,布巾给蒸的暖融融的。

唐韵便将乐正容休的头发捞起来,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将沾了雪花被打湿了的发丝擦干。之后,便用特制的香油来给他篦头发。

这过程耗时极长,乐正容休手中却一直捏着酒盅动也不动,酒色的瞳仁眨也不眨盯着唐韵,眸光幽幽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韵只觉得被那个目光盯得浑身发毛,心里越发没了底。

“师父,您这是怎么了?”唐韵低声说道:“您倒是说句话呢。”

跟这不声不响的老变态比起来,唐韵觉得还是那一脸阴沉时时琢磨着怎么算计你才过瘾的师父更可爱。

至少,那样的乐正容休看起来更像个正常人。如今这样的不言不语,美则美矣,却仿若失了魂魄。

便如同全无生气的木偶。乐正容休怎么能是个木偶?

“为师在想。”就在唐韵即将崩溃的时候,耳边终于响起男子阴沉柔糜的嗓音:“以前竟是不知你还是个这般活泼的性子。”

唐韵听他这么说便觉的越发的没了底,于是抿了抿唇再也不敢说半个字出来。当你不知道老狐狸打什么主意的时候,最明智的法子便是什么都不说。

“为师给你个机会重新选择,现在你尚可以抽身离开。”

唐韵心中一颤抬头认真看了看乐正容休,男人脸上满面郑重,看不出半丝情绪。

“师父。”唐韵眸色也渐渐郑重起来:“韵儿既然当初选择了效忠您,这辈子只要不死定然是不会变得。”

乐正容休看了她一眼,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为师这里可容不得人后悔。”

“绝不后悔!”

眼看着乐正容休酒瞳中终于再度阴沉了起来,唐韵这才松了口气。

到了这个时候,她哪里还能不明白乐正容休在想些什么。他方才那么说,分明是打算要与自己散伙。

但,他可是乐正容休啊!

他手下的人即便是死,也从没有人能逃离了他的掌控。所以,他怎么会允许自己抽身离开?

刚才那一切是真心还是……试探?!

正文 090 相爱相杀?!

“你可是想要将你那表妹嫁给宗政璃?”

“额?”唐韵一愣:“师父您看出来了?”

那人分明进了院子没有多久,怎的一眼睛就能看出她在想些什么呢?

“你那点子心思,只差没写在脸上了,谁能不知道?”

她为了撮合宗政璃和萧妩,打雪仗的时候便故意总将萧妩往他身边撵。宗政璃在楚京中是出了名的温柔谦和,是以,对落难的萧妩又哪里能够见死不救?

如今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至少,那一声表妹叫的可是越来越发自真心了呢。

“师父觉得韵儿这法子可好?”唐韵笑眯眯瞅着乐正容休,清眸中掩饰不住的得意。她只觉得自己这主意是太好了。

乐正容休却撇了撇嘴:“不好。”

唐韵:“……”您还能批判的再直接一些么?

“怎么就不好了?”唐韵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大服气。

“定国公无论出于什么考虑,到最后他都只能是太子的人。太子如此厌恶与我,却迟迟不肯与我退婚。只能说明在他心中萧王府的力量同样非常重要。鸾喜宫那一边沉寂了许多年,虽然给自己拨了个贤明,力量上面终究便欠了些火候。”

说了那么些话,唐韵觉得有些口渴。便直接将乐正容休案几边的酒壶端了起来,拧掉了酒壶的盖子。一仰脖便将里面剩下的酒水给倒进了口中。

原本不过是想着喝一口润润喉咙,等酒水入了口便觉得唇齿中一下子便盈,满了淡淡的梅花香气,甜丝丝的。

于是,便将里面剩下的大半壶酒给喝了个干干净净。

喝完之后,唐韵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乐正容休眯着眼瞧着她,任由她抢了自己的酒来喝,却并没有出言阻止。只有那潋滟的凤眸中却越发的幽深起来。

唐韵浑然未觉将酒壶缓缓搁下,唇角勾了一勾:“但,若是萧妩嫁给了三殿下这局面可就完全不同了。我那父王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定然会不遗余力的帮助三殿下。皆时,北齐皇室的平衡将会被完全打破。可有的乐子可瞧了呢。”

“哦?”乐正容休眸色幽深:“你认为,一个三皇子妃会比个太子妃更有价值?”

“额?”唐韵愣了愣:“我这太子妃迟早是做不成的。”

萧广安又不傻,他出卖了祖父就是为了叫自己大权在握。他会看不出宗政钥对她没有半分兴趣?若他真的在乎自己这个太子妃,怎的这十多年来看都不曾看过自己一眼呢?

所以,自然是受宠的三皇子妃更应该笼络。

乐正容休却只微微一笑,唐韵心里立刻咯噔了一声。

男人的笑容明明如先前一般叫人目眩神迷,她却总觉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那感觉叫人很是不安。

她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么?

“你若是还想叫你那个五妹妹好好活着便最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什么?”

乐正容休却没有立刻回答,唇畔的笑容却越发幽深起来:“宗政璃么……暂时不会迎娶任何人。”

唐韵眨了眨眼,这又是为什么?宗政璃今年也有十六了,早就到了该适婚的年龄。

“总之,短期内天下间任何女子都不要想着能嫁给三皇子。”

“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乐正容休淡淡说道:“你若不信,大可以去试试。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惊喜呢?”

唐韵:“……”您这话说跟没说有什么分别?

听着似乎在阻止她撺掇着萧妩嫁给宗政璃,实际上谁又听不出来他话语当中的鼓励呢?

“还有。”乐正容休的眸色却突然郑重了起来:“为师觉得如今这局面极好,并不希望这局面因为什么给打破了。”

“额?”

唐韵越发觉得眼前的男人叫她看不懂了,他这么说分明就是希望三皇子那一边,不要得到任何能够与宗政钥抗衡的势力才好。

她从不认为乐正容休真的将宗政钥当做弟子来看。宗政钥哪次看到乐正容休不是憋着劲的想要弄死了他了才好?

难道……唐韵眼眸一亮,脑中飞快掠过了四个字来——相爱相杀!

莫非这两个人之间还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

她眯了眼,连眼角都染上了一丝笑容。在脑中幻想了下腹黑美艳帝王攻和阴沉傲娇冰山受。

那真是极度完美而和谐的画面!

乐正容休只消一丝眼风便能看出面前女子脑子里头大约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于是毫不客气一把将她扯上了床榻。

“突然之间笑的这么淫,邪,可是在琢磨着如何睡了为师?”

唐韵立刻清醒了过来,只觉得一口气给憋在了胸口。师父,您的脸呢?!

这一头还没能说出句话来,乐正容休如玉长指一勾再一带,便已经将她外袍给解开了。

“师父!”

唐韵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咱们能正正经经说会子话么?”

乐正容休眉峰一挑:“为师一向很正经。”

唐韵只觉得脑后划过大滴冷汗,感情那一直不正经的人是她么?

“师父既然不想叫平衡被打破,怎的便默许了萧芷溪嫁给了万公公呢?虽然她是从长信宫出去的,这事到了最后保不齐就得给记在了您的头上。”

抛开别的都不提,单只说那帕子的来历便是个迷。偏巧又是乐正容休最先看出帕子的主人,当初可不是连她都一直以为那是他布的局。

何况是旁的人?

“误会了便误会了,为师又不怕那些个。”

乐正容休眉目幽深,叫人看不分明。

“我那父王现如今一直是个中立的态度,他若是因为这个恨上了师父,说不定便会选了谁来投靠。到时不还得打破师父您所说的平衡?即便不会,少不得会给师父您添些麻烦。”

乐正容休唇角一勾缓缓说道:“萧广安才不会为了个庶女来下那么大的本钱,更不会来招惹本尊。莫说他如今没有这个把握,即便是有,皇上也断不会允许他如此。萧王府上次的事情可不是真的过去了,皇上若想要将他怎么样,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唐韵眸色一闪,知道乐正容休说的那件事情,指的便是上次萧景堂带萧家军入府的事情。

“那事,不是早已经结束了么?”

所有的罪过都由林侧妃给担着了,安氏为此丢了一条命。萧景堂也给下了禁足令,有小半年都未曾见到过他了。也不知过年萧广安会不会要他回府。

乐正容休淡淡哼了一声,声音极是阴沉:“在皇上那里永远不会有什么事情是真的过去了。”

唐韵眯了眯眼,这话说的可就大有深意了。但稍微想一想她便也能明白乐正容休话里的意思。

任何一个上位者都有个通病,那便是从不会将什么话给说死了。通常都会留下很大的转圜余地。以便将来想要折腾谁的时候随时可以拿出来用。

便如萧王府的事情,如今推说是后院争宠将那事给草草结了。等哪一日皇上想要收拾萧家的时候,随便找个理由便能直接翻案。

“可是韵儿不明白呢,皇上怎么可能会……?”

这整个天下谁才是最大的奸佞,乐正容休若说自己是第二,全天下定然没人敢认第一。

皇上给了他那么大的权力,是不是傻啊!

“这个么……。”乐正容休笑颇有些波谲诡异:“有些人要用,却也不得不防着。边城有定国公,他手里却也握着数十万的兵力。是以,京城里才会有萧家军。但,谁也不敢保证那两个人会不会有一日凑在一处。是以,这天下才会有了本尊!”

他缓缓闭了口,旁的什么都不肯再说了。修长如玉的手指在美人玉背上流连,一双酒瞳幽幽盯着身下的小人。将她每一丝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

“原来这便是帝王之术。”

眼看着唐韵眸光一闪,乐正容休饶有兴味的哦了一声,手中的动作却越发放肆起来。

“定国公手握兵权,京城里便一定得有个足够牵制他的人。于是,建国之初先祖皇帝便创立了水师。与寻常军队聚集操练不同,水师的兵力却是分散的。除了掌管虎符的督总,即便是皇帝自己都不知道水师各大营究竟藏在何处。这样子,便能牵制住定国公。”

乐正容休不必可否,淡淡说道:“继续说。”

“水师的督总交给了先祖萧王,那个时候先祖萧王是圣祖皇帝的表亲,也是他的心腹。但,这么多代传下来,所谓的血缘早就淡的连根毛都不剩了,何况人的私欲原本就是个极其可怕的东西。所以……”

她声音顿了顿,一双妙目在身边绝艳无双的男子身上扫过。

“这世上才会有了师父的魂部!”唐韵眸光很是郑重:“这便是制衡!”

世人都道乐正容休靠着床笫之欢平步青云,机关算尽的掌握了整个内廷,九门,京畿大营。他们又哪里会知道,若不是皇上原本就属意他,他一个别国皇子哪能有这样的身份?

而最近这几年他之所以会卸任,该是魂部已然完全成熟。

所以,祖父便出了事,定国公也要回京了。皇上这分明是对日益强大的乐正容休不放心了。

那么,萧景堂出了那么大的纰漏,才会轻描淡写的便揭过去了。

谁说那个日日沉迷金丹的老头子已然废了?说不定那只是个假象!

“师父,你会有危险么?”

正文 091 恼人的小狐狸

“师父,你会有危险么?”

乐正容休眯着眼:“暂时不会。”

只要如今这三足鼎立,互相牵制的局面不被打破。他便永远不会有危险!

可是,老变态会是个怕危险的人?

“你喝了我整整一壶的雪梅酿,又说了这么大一会子的话,就不觉得头晕么?”

“额?”

唐韵初时并没觉得如何,听他这么一说,一下子便觉得脑子里面轰的一声。似有一把火骤然之间在周身上下点燃,“轰”地便烧到了她的脑子里面。

于是,整个人都混沌了起来。

“您说……什么?”

他方才说的什么?为什么听起来觉得这么不妥?

只见眼前绝艳无双的男子勾唇一笑,云破月来一般明媚:“雪梅酿,为师已然埋在院子里的梅树下五年了。到了今日才舍得挖出来喝,你倒是一点子不客气,一口气便给喝了个干干净净。为师也不过才敢浅酌数下,你那样子的喝法,不醉才怪。”

五年?醉?

唐韵耳朵里面最后回荡起这几个字,便真的醉了。

“大人。”

寝殿外面骤然响起小安子的声音,乐正容休唇畔的笑容便猛然间冷了下去。

“东宫那边来了人,说是太子殿下要宣郡主过去问话呢。”

乐正容休抿了抿唇:“叫他滚。”

外面的人声顿了顿,便听到小安子低低答应了一声,立刻走了。

乐正容休盯着怀里面的女子,因着酒醉她原本嫩白如玉的一张面孔爬上了两朵嫣红。却并不是艳红似火的火热,只如同上好的胭脂在美人脸颊上淡淡的晕开了来。叫人看得只想要一口咬下去尝尝,那薄薄的嫣红色泽是不是也如同桃花一般的芬芳。

因她衣襟早已经叫自己解开了,此刻又睡得熟,便毫不防备地将肢体给舒展开来。连从领口透出的一段冰肌雪肤也染着薄薄的嫣红,很是诱人。

乐正容休咽了咽口水,眼中便染上一丝恼色。

“你这该死的小狐狸,勾搭了这么些人抢着想要将你吞吃入腹,你自己倒睡得香甜。”

说着话,他低头一口含住她的唇瓣。也不知她此刻梦到了什么。许是梦中觉得渴了,刚刚好有一抹清凉送到嘴边。于是,她便毫不客气将那清凉给牢牢吸入口中。灵舌舞动,辗转反侧。

乐正容休眸光一深,但觉得女人的唇舌仿若带着魔力。分分钟便能点燃了他心中一团火,于是便赶紧的抽身离开。

身下小人却仿佛并不满足,因着酒醉而口干舌燥。然而,好不容易逮着的清凉却一下子消失。

于是,便难耐的扭了扭身子,粉嫩的舌尖在菱唇边舔来舔去。那动作引得乐正容休眸色一紧,倾身再度压了上去。

屋内一片旖旎风光。

守在寝殿外面的万公公悄悄朝着所有人挥了挥手,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这种时候哪个不长眼的若是一个不小心闯了进来,那妥妥的只有死啊。

“小休休,你若是不想害了这丫头,便只管自己痛快吧。”

半空里,苍老浑厚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寝殿里却并没有多出旁的人,便显得那声音带着几分诡异的飘渺。

“反正。”那声音微微一滞继续说道:“她死了以后用不了多久,你也就可以死了。”

乐正容休却是眸光一凝,手上的动作便顿住了。良久,房间里传出男子悠长的叹息。

下一刻,男子长臂一卷,将酒醉熟睡之中的美人一把抱了起来。三两步的便走在了床榻边上,将她轻轻放了上去。

之后,便取了崭新的被褥出来,展开来给她盖上。自己则脱了衣服也钻进被子里,将女人娇小的身躯给揽在了怀里。

寝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

唐韵是被渴醒的,一睁开眼睛便觉的嗓子里面已经干的发不出半点声音。忍不住伸出舌尖在唇瓣上舔来舔去,这才发现整张嘴已然干的退了皮。

“秋晚。”唐韵皱了皱眉,出口的声音很是嘶哑难听:“水!”再不喝水,她就将成为北齐历史上第一个渴死的郡主。

“小姐。”帘栊一挑,秋晚一脸惊喜的冲了进来:“您醒了,您真的醒了!”

说着话,小丫头一阵风般朝着她冲了过去。两只手牢牢抓住她的肩膀,大力地摇晃着。

唐韵刚醒,整个人还带着些莫名其妙的混沌。加上宿醉,只觉得头疼的厉害。哪里禁得住她这样的晃荡?

只觉得整个人要散架了一般,连意识都再度有些模糊起来。

“停!”她一声低喝:“我要喝水。”

“额?”秋晚一愣。

唐韵咬了咬牙觉得很是无奈,不过是睡了一夜,怎的就觉得这丫头突然间傻了?

于是,她一字一句慢悠悠说道:“我-要-喝-水。”

眼看着对面丫头毫无反应,唐韵的声音猛然高了上去:“水!”

“哦,水,喝水!小姐你要喝水?”秋晚终是反应过来她说了些什么。

唐韵瞪眼:“还不快去拿?”

“马上,马上。”秋晚立刻转身,显然离开的有些匆忙。出了内室的时候双脚一下子便踢到了凳子,外间一阵叮当乱响。

唐韵按了按眉心,觉得头更疼了。秋晚这丫头今天是真傻啊!

“不错,不错。说话还能这么大声,便是说人已经完全没有大碍了。”

唐韵心中一动,清眸立刻眯了起来。这声音……怎的听起来这般熟悉?

外间脚步声响,接下来便听到有人越走越近。唐韵眼眸一亮,突然就想起来这声音在哪里听过。

第一日住在无极宫的那夜,半空里突然响起来的那个老者的声音,可不就是这个样子?

她却不知道,这人的声音凭空飘来的可不单单只有那一次。

“丫头果然是醒了。”

唐韵立刻抬头看去,床榻边上站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那人须发皆白,一双眼睛却很是明亮。在唐韵的人生当中,从未见过什么人的眼睛有这样的明亮过。

他身上穿着件月白色宽大道袍,胸前绣着日月星辰。头发只拿跟乌木簪子挽着尽数别在了头顶。

老人面色极是红润,如今一双眼眸亮晶晶正满是笑容的盯着床榻上的唐韵。那个眼神……

唐韵打了个哆嗦,为毛就叫她有一种丑媳妇乍然见了公婆的既视感?

她面色一黑,丑媳妇是……什么鬼!

老人将唐韵上上下下打量了个便,眼看着唇角一勾,极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气色不错,看来是真的没大碍了。”

“小姐,喝水。”秋晚一溜烟的跑了进来,一把将手里的茶水塞进了唐韵手里。

之后,便一扭头朝着老人福了福身子,满面都是笑容。

“见过老国师,您今天来的可真早呢。今日里可是要在这里用膳么?”

“恩,那是必须的。小休休的厨子就是比我老头子那里的强多了,自然要在这里用膳。”

秋晚抿唇一笑:“奴婢这就下去吩咐去。”

唐韵眨了眨眼,自然将这两个人说的什么都给听了个清清楚楚。心中只觉得一片惊涛骇浪。

这老人竟是老国师?乐正容休的师父?!

乐正容休那人性子极其凉薄,这世上能叫他放在心上的人并不多。老国师便是其中之一。

当初他被南越送来北齐不过是个三岁的稚童,叫北齐帝看上的时候也才五岁。即便有通天的智慧,若是没有人护着,他一个五岁的孩子被扔在后宫里,还不分分钟便要叫人给撕着吃了?

偏巧赶上那一年北齐年景不好,老国师祭天祈福占卜出乐正容休的命格极不寻常,是北齐的大贵人。他便从那一日起拜在了老国师的门下,自此后一步步惊艳了世人。

“您是……老国师?”唐韵眨着眼:“我师父的师父?”

“恩。”老国师捋着胡子点了点头。

唐韵眉开眼笑:“韵儿见过师祖。”

“打住。”老国师面上笑容一顿:“叫什么师祖?听起来显得我特别的老,我还年轻着呢。”

唐韵只觉得脑后滑过满满一捧的黑线,您莫非以为……自己不老么?

“丫头,既然醒了就下来走走吧。再躺下去,只怕人就要废了呢。”

唐韵眼眸一眯,她不过是睡了一觉,什么就叫做废了?

“此话从何说起?”

“小姐,您知道您睡了多久么?”那一头秋晚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小丫头伸手将她手中的杯子接了过去。

“您可是睡了整整有七日了呢,躺在床上动都没有动过一下。再要是不醒的话可真就要废了呢。”

唐韵听到悚然一惊,不过是眼睛一闭一睁,怎的就过去了七日?

“你抢了小休休的雪梅酿来喝,还一次喝了那么大一壶。只醉了这么七日已然算是你功力深厚了。”

老国师笑眯眯说道:“若是换了寻常的人,只怕从此便能直接给醉死。”

唐韵抿着唇,这才想起自己那日分明正跟正与乐正容休说着话呢,似乎突然之间便断了片。

现在细想想,似乎那天晚上自己真的喝了他的酒。睡着之前也模模糊糊听他说自己胆子不小来着。

原来竟是喝醉了,一睡便睡了七日。难怪一醒过来会那么口渴。

“丫头,切记,往后万不能再如此贪杯。你年岁尚小,总会伤了身子。”

唐韵点了点头,内心却觉得很是郁卒。她根本就不是个贪杯的人,谁知道老变态的酒就那么沾不得呢?

正文 092 太子殿下,我们有情分么

“多亏了老国师日日来给小姐请脉,不然小姐可不能醒的这么快呢。”

唐韵便赶紧朝着老国师道了声谢。

“呵呵。”老国师笑道:“可不用谢我,是你小丫头与老夫投缘,若是换了旁的人,死在老夫眼前我也不会看他一眼。”

唐韵知道,他这话说的定然半分不假。不过,自己之所以喝醉了酒还不都是老变态害的?他是老变态的师父,徒债师偿也未尝不可。

“老国师,早膳已然准备好了,不如您先去外面洗洗,等奴婢来伺候我家小姐起身?”

“要得,要得。”老国师捋着胡子,微笑着转身出去。

唐韵这才下了床,迅速收拾妥当了,随着秋晚去了外间。

“丫头快来,老头子都快饿死了。”

秋晚便为他们摆好了杯盘碗碟,唐韵一双眸子在桌子上瞄了一眼。见饭菜极是清淡,心中难免有些疑惑。依着老变态的那个行事作风,这样的早膳他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老国师微微一笑,显然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你睡了七日才醒,肠胃娇嫩着呢,自然碰不到油腻。”

“韵儿醒得了。”

老国师生活习惯非常好,说完那些便再没了半句话。虽然沉默着,但这一顿饭,唐韵觉得吃的很是舒心。

这一边早膳还没有吃完,便看到秋晚沉着脸走了进来。

唐韵抬了抬眼:“这一大早的是谁又给你气受啦,一脸的不高兴?”

秋晚却先撇了撇嘴:“东宫那边又来人了,又催着小姐让过去呢。”

东宫?又?

唐韵眼眸一眯,这么说宗政钥这些日子经常派人来找她么?

“你直接告诉他们,丫头还没醒不就是了?”老国师不屑的回了一句。

“奴婢是那么说的,可他们偏是不信呢。非说小姐要是再不露面,便要去御书房请圣旨去了。着实可恼!”

唐韵打量一眼秋晚,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

原先提起宗政钥的时候她虽然看起来也不大欢喜,终究顾忌着他的身份和与自己的关系也说不出旁的什么。如今这反应,竟是半点好感也无了?

宗政钥到底做了什么,叫她这么反感?

“要我说小姐根本不必理会,国师大人一早就告诉了 所有人小姐病了。他若是打算为了这么点子事情去请圣旨,便叫他只管请去。原本就是他在无理取闹。”

边说着边撇了撇嘴:“三天两头的叫人来催,也不怕辱没了他太子的身份。”

唐韵暗暗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个原因。任谁总这么几次三番的来人家家里骚扰,也得叫人烦的半死。

“小姐,您只管吃着,奴婢这就去回了东宫的人去。”

“等等。”唐韵拿着帕子擦了擦手:“你去告诉他们,我稍后就到。”

“怎么?”秋晚一惊,俨然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小姐您还真要去么?”

“去。”唐韵唇角一勾:“既然太子殿下都纡尊降贵的请了这么多回了,我若是总不去,不是太不识抬举了么?”

秋晚朝着老国师看了过去,老头子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秋晚便退了出去。

“小丫头,可是急着想要离开这里?”

唐韵抬头看过去,须发皆白的老头笑容一脸的诡异。隐隐带着几分狐狸一般的狡猾。

“老国师,您想多了吧。”

老国师抿了抿唇,笑容却越发飘渺起来:“说的也是,老夫就是想多了。”

说着话,他缓缓起了身:“老夫吃好了,你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子还要见太子殿下呢。”

唐韵眼睁睁看着他真的就转身出去了,眼眸便眯了起来。

她昏睡了将近七日,到了如今连年都已经过完了。她若是再在这里住着,好说不好听。何况,也不知道秋彩如今伤势怎么样了。

那么,想要离开宫里,便只能从宗政钥那里想法子。毕竟当初是因为皇后一句话她才会留了下来。

皇后是为了谁?还不是宗政钥?

这么想着,她便已经收拾好了。捡了件银鼠皮的披风系上,招手唤了秋晚过来,扶着她出了摇光殿。

大殿外面,一个青衣的三品太监见她过来,立刻朝着她行了个礼:“奴才福禄见过郡主。”

“福禄?”唐韵眸色一闪,眨眼之间便已经将面前小太监打量了个便。

他年龄并不大,顶多也就十五岁,却是一脸的老成。整个人看上去很是谨慎小心,瞧着倒是与宗政钥的气韵有几分相似。

看来,该是他的心腹。

于是,她便扬唇笑了笑:“倒是个好名字。”

“多谢郡主夸奖,不知郡主如今是要到哪里去?”

“太子殿下如今在哪里?”

“在东宫。”

“那便去东宫吧。”

福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立刻说道:“郡主请。”

一行三人便出了无极宫,一路上并没有遇见多少人。但凡遇见的那么一个两个,也多是对他们毕恭毕敬。福禄眸色微微一闪,自然是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脸上却半丝表情变化也无。

一路无话,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太子的东宫。

且说这一路无话,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便看见了太子东宫。

远远瞧着,竟是有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卫军迎面走了过来。最前头那个赫然正是宗政钥。

宗政钥一眼瞧见了唐韵习惯性的皱了皱眉。之后便微微挥了挥手,眼看着那一队禁卫军立刻便散了。

唐韵眯了眯眼,朝着宗政钥遥遥行了个礼:“见过太子殿下。”

宗政钥却沉着脸,阴沉的眸子里很是复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方才淡淡嗯了一声,朝着她说道:“进来吧。”

眼看着宗政钥转身进了宫,福禄便引着唐韵跟了上去。宗政钥竟是没有走远,正站在寝宫门口看着她。

唐韵眼眸眯了一眯,站在寝宫门口等她是……怎么个意思?

“怎么?”宗政钥挑眉:“本宫的寝宫你就不敢进了么?还是……?”

他眸色一暗:“你只喜欢睡乐正容休的寝宫?”

唐韵听得便皱了皱眉,这话怎的听起来这么叫人不爽呢?什么叫就喜欢睡乐正容休?

“殿下。”她勾唇一笑:“您今日叫我来就为了说这些个?”

她眸色渐冷,若真就为了这么些有的没的,可别怪她不给面子!

宗政钥眼眸幽深不错神的盯着她瞧了半晌,方才阴沉的说了一声:“跟我来。”

唐韵看着他大踏步朝着正殿走了过去,这才缓缓舒了口气,也慢悠悠跟了上去。

却在刚踏进大殿的时候一个没留神,福禄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出去。大殿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唐韵便停下了脚步,眯着双大眼睛幽幽的盯着宗政钥。

“过来。”宗政钥朝着她勾了勾手指。

唐韵看着他朝着离自己最近的椅子指了指,便抿了抿唇,眼眸中带出了几分审视。

“蕙义身份低微,如此尊贵的位子哪里适合?”

“你一定要如此防备本宫么?”宗政钥却难得一见的并没有发怒,阴沉的一双眼眸当中带着丝无奈。

那神情叫唐韵心中一颤,没来由的便觉出了几分不详来。她也算是与宗政钥打小一同长大的,为了叫他讨厌自己。每每都在他跟前作出各种叫他厌恶的事情来。

是以,对他的为人还算是有几分了解。那人见到自己一向是阴沉而厌恶的,何曾见过这样的眼神?

那样的无奈哪里是他们这样的关系能够做得出的?

“唐韵。”宗政钥见她半晌没有反应,竟直接从最上首的位子上走了下来,在与她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眸色罕见的温柔。

“年已经过完了,我会去跟父皇求一道圣旨来,你可以随时离宫。至于乐正容休,你完全不必担心。”

说着话,他骤然抬起了手,朝着她垂落在腮边的碎发探了过去:“我会尽快迎你入宫。”

迎你入宫四个字便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叫唐韵惊醒了过来。眼看着他的手指便要碰到自己,忍不住便朝后退了几步。

宗政钥手指扑了个空,心里头便也莫名其妙觉出了几分空来。于是,眉头便狠狠一皱,眸色也渐渐幽深了几分。

“虽然暂时不能让你做太子妃,但我可以保证你会是东宫第一个良子。将来……”

“良子?!”唐韵眯了眯眼,唇角便勾起了一丝嘲讽的微笑:“您确定没有说错?”

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当初她出生的时候,常皇后分明便昭告天下要赐她为太子妃。如今到了他的嘴里,怎的就成了各良子?连个良娣都不是?

宗政钥听她这么说,眸色便暗了下来:“你当知道你虽然如今是个郡主,但名声……本宫能给你个良子已然是念在往昔的情分之上了。做人不可太贪心!”

贪心?

唐韵眸色渐冷,将一个正正经经的大房三言两语便给弄成了个小妾,即便良子的身份再尊贵,不还是个妾?

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叫他误会自己那般急切的想要嫁给他?!

“就凭着你与乐正容休那般不清不楚的关系,如今除了本宫整个楚京还有谁会愿意娶你?良子已然是本宫能给你的最大的恩赐。”

说着话,他再度伸出了手,想要去触碰她的脸颊。

“太子殿下。”唐韵却是声音一冷,再度躲开了她的触碰:“蕙义,何曾与您有过情分?”

正文 O93 本宫是个男人!

“太子殿下。”唐韵却是声音一冷,再度躲开了她的触碰:“蕙义,何曾与您有过情分?”

对面女子一脸清冷,虽然笑容端方优雅,但那种笑容却是宗政钥在哪里都能看到的。

那几乎已经成了楚京任何一个贵女自小便学会的生存技能。他打小便已经见惯了这样的笑容,从不觉得这笑容有什么。

但是,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她朝着自己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他莫名的便觉得愤怒。

只因,她从未在乐正容休那妖人身边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于是,他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热了。脑子一热便有些疯狂,手腕一转便一把攥住了唐韵的胳膊。

“你与本宫没有情分,那是与谁有情分?”宗政钥眸色渐渐阴沉起来,眉心的朱砂痣鲜艳欲滴。手指便越发收紧了几分,几乎深深陷入到了肉里。

“可是乐-正-容-休?!”宗政钥咬着牙,几乎将每个字都给浸透了鲜血。

唐韵冷眼瞧着,那人分明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到了这种时候,他才最像是乐正容休的徒弟。二人眼中的嗜血和阴森简直如出一折,分分钟便要杀人的节奏。

说起来,那两人长的似乎也有什么地方也有些……相似呢。

“太子殿下,请您放手。”

“回答我。”宗政钥声音冷冽而深沉,唐韵看到他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杀意。

于是,她深深吸了口气:“殿下只怕是误会了什么。”不是她惧怕宗政钥,而是如今绝对不是跟他撕破脸的时候。

“你在那妖人府上一住便是三个月,已经叫本宫沦为了天下的笑柄。如今,更是恬不知耻的搬去了他的宫里。你眼中可曾有过本宫?”

唐韵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人今天是疯了么?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殿下,蕙义为什么会住在国师府里这种事情,我认为您可以去问问皇上。”

宗政钥声音一顿,他自然知道是皇上下了圣旨叫她去国师府里协助炼制金丹。她就不能拒绝么?

“唐韵,你告诉本宫。母后明明是将你留在了长信宫里,你为什么要跟着乐正容休走?”

唐韵从善如流:“这事,您也该去问问皇上。”

“唐韵!”宗政钥咬了咬牙:“你就这么下贱,片刻都离不开男人么?”

“嗯?”唐韵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宗政钥双眸猩红,哪里还有他往日太子的风仪?如今的他便如一头被惹怒了的狮子,张牙舞爪的只想将眼前的人给撕着吃了。

“殿下,请您放手。”敏锐的直觉叫唐韵从他身上觉出了一丝危险,这种时候必须得离他远远的。

“唐韵,你可是忘记了本宫也是个男人!”

眼看着宗政钥在那一声呵斥之后越发颦紧了眉头,唐韵便觉得心中警铃大作。玉指在袖中交错一拧,晶莹的贝甲便不着痕迹朝着宗政钥弹了过去。

然而,她眼前骤然间一暗,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人竟突然低下了头。一下子狠狠吻上了她柔嫩娇艳的唇瓣。

这动作来的太突然,唐韵只觉的脑子里轰的一声,脑子里面瞬间只剩下一片空白。

这么一愣神,原本聚拢在指尖的药粉便散落了下去。宗政钥也借着那个机会,唇齿的攻击越发蛮横了起来。大有要撬开她的贝齿长距直入的势头。

唐韵哪里能让他得逞?

双唇闭得死死的,不肯给他半分的机会。这情形显然触怒了宗政钥,于是他双臂骤然用力,将唐韵给紧紧箍在了怀里。

唐韵不敢乱动,她深知此刻的男人异常的危险,丁点的动作都是对他的刺激。于是,头颅便叫宗政钥给紧紧按住了。

眼看着男人的眸色渐渐猩红起来,宗政钥显然对眼下的情形并不能够满意。于是,大掌猛然用力一扯。

半空里刺啦一道裂帛声响异常清晰,唐韵身子一缩。大殿里面的地龙很是温暖,她却还是决出了几分冷意。

宗政钥阴沉的眸子落在女子雪白滑腻的肌肤之上,便觉的喉头一干。毫不犹豫抬手便按了上去。

唐韵眯了眯眼,难怪他今日一定要让她过来,甚至不惜调动了东宫的禁卫军。而大殿中除了他们,更是连半个人影都不曾见到。

原来,他一早便打的是这个主意么?

那一头,宗政钥的呼吸已然渐渐凌乱起来。嘴唇终于从她柔美的唇瓣渐渐滑了下去……

唐韵明显感觉到大殿里面骤然起了一丝杀意,便知道是土魂已然悄悄跟了进来。见了眼前这个情景,他哪里还能忍得住?

于是,她悄悄朝着半空里打了个手势。杀意一顿便渐渐消失。

即便宗政钥再可恶,如今她也绝对不能叫他死了。莫说能不能杀的了,即便真的能将他给杀了,如今可还在太子东宫呢,可要怎么离开?

为了这么一个人搭上了她们两条命,怎么都不划算。

何况……她眸色渐冷。

她从不认为宗政钥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乐正容休几次三番的与她搅和在一起。

他会没有想法?

今日作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只怕还是试探居多呢。

宗政钥显然对那柔滑的触感很是满意,心里便如同点着了一团火,只想要索取的更多。

于是,一只手扣上了她的纤腰,另一只手便扯住了她大敞的衣襟,打算直接撕开了来。

唐韵叹了口气,伸手按住了他的手指:“殿下,您可满意了么?”

宗政钥身子一僵,唐韵轻轻一推便将他推离了自己的怀抱。

唐韵慢条斯理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但那衣襟已然叫宗政钥给撕坏了。即便整理好了,也难掩她此刻诱人的春光。

“你这是什么意思?”宗政钥眸色幽深,眼底极快的闪过一簇怒火。

“生米煮成熟饭,霸王硬上弓这种手段除了能逼迫一个女子委曲求全的跟了你之外。还有可能会将人给直接逼死呢。”

宗政钥面色一沉:“你会死么?”

“谁知道呢。”唐韵清冷的眼风缓缓扫过自己的指尖:“若是韵儿一时想不开真的死了,少不得会麻烦殿下。”

她仰起头勾唇一笑:“韵儿虽然不得父王的欢心,但若是真被殿下给逼死了。为了顾全萧王府的颜面,他怎么都要跟皇上理论理论。这么一闹腾,少不得便会坏了殿下的名声。到时候,万一因着这个再损了您太子的地位,可就真的不美妙了。”

宗政钥脸色越发的阴沉,只觉的内心的怒火越烧越旺。终是压制不住,眉心的朱砂痣鲜艳欲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只要一见到对面女子那般的冷静自持就觉得愤怒不已。

尤其是她如今衣衫不整,露在外面的肌肤上那根本遮挡不住的红痕,叫她看起来异常的诱人。

经过了方才的事情,连他都忍不住动了情,为什么她却还能这般的冷静?

“韵儿以为,在殿下心里什么都没有您的地位尊贵,不是么?”

宗政钥盯着对面女子红润微肿的唇瓣开开合合,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说了些什么。满脑子想的都是若将他换成了乐正容休,她可还能这么冷静?

“唐韵。”他朝着她凑近了几步:“在你心里,本宫就这么比不得乐正容休么?”

“嗯?”唐韵一愣,这对话节奏不大对啊。

宗政钥突然伸手,恶狠狠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不过是个床榻上的男宠玩物,怎么就能叫你这般上心?还是说他那些下流的非常手段更能够满足你?”

“殿下!”唐韵眼眸一冷:“请您自重!”

“回答我。”宗政钥皱着眉:“你是不敢回答么?”

唐韵抿了抿唇,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杀意。手腕猛然间一抖再一拧,宗政钥便觉得手心里火烧火燎的疼。突然便生不出半丝力气来,一个不防备,就叫唐韵从他手中抽出了手腕。

手中骤然间失去了那柔滑的触感,宗政钥便觉得自己的心里也是一空。寡薄的唇瓣便紧紧抿了起来。

“殿下您到底是出身皇家,越发的该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

唐韵盯着自己手腕上被他掐出的青紫,眸色越发冷了几分:“若是没有什么吩咐了,请容许蕙义告退。”

宗政钥眸色闪了闪,朝着她挥了挥手:“走吧。”

唐韵裹好了披风,慢悠悠朝着大殿外面走去。

“唐韵。”身后传来男子阴冷的声音:“你准备好,赐婚的圣旨随时会送到萧王府。”

唐韵眯了眯眼:“殿下如今还是想想看,怎么跟您口中那人解释您方才说那些话吧,那人……可是您的师父。”

纤细的身躯缓慢而优雅的离开了大殿,空旷的大殿里半丝声息也无。

也不知过了多久,宗政钥眉峰一挑,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推倒在了地上。半空里那一声瓷片碎裂的声音尖锐而清晰,落在人的耳朵里面只觉得异常的憋闷。

“殿下这是怎么了?遇事冷静,喜怒不行于色,这些道理您可是都忘记了?”

冷冽而严肃的男子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宗政钥脸上的怒色一顿,竟是奇迹般的消失了。

正文 094 宗政璃求娶

“舅舅。”宗政钥转过身去,静静瞅着身后一品文官朝服的中年男子。神色间俨然已经恢复成了那个阴沉而高傲的北齐太子。

“唐韵似乎并不似我们想象当中那般容易控制。”他说。

“不过是个女子。”常丞相面上闪过一丝讥诮,不在意的说道:“殿下只管按我们计划好的去做也就是了。”

他朝着大殿外面唐韵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要您能占了她的身子,她的心自然就会放到你身上来。”

“可她与那个妖人……。”宗政钥咬了咬牙,下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只要想到她在乐正容休身下的样子,他就恨不能弄死了她。

“这一点您只管放心,蕙义郡主如今尚是处子之身。即便她已经不是了,为了萧王府的势力,她也只能嫁给你。”

“否则。”常丞相冷笑着说的:“她便只能死!”

“不成。”宗政钥下意思的立刻回了一句,说罢便觉的这话说的极是不合适,于是颦了颦眉:“萧王就这么一个嫡女,若是她死了,说不准便会与我们翻脸。”

却听到常丞相淡淡哼了一声:“成大事的人哪里会在乎区区一个小女子,何况萧王可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宗政钥抿了唇,他自然知道萧王府的女儿是极多的。他也早就在唐韵那一群姐妹中选好了最合适的替代人选,眼看着那人就要回来了。

可如今……他心里还是这么想的么?

“钥儿。”常丞相拍了拍宗政钥的肩膀,声音柔和了下来:“我知道叫你娶她委屈你了。但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时的委曲求全又算的了什么?等你继承了大统,一个后宫的女人还不是任你处置?实在不喜欢,随便找个理由弄死了也就是了。”

宗政钥吸了口气:“舅舅无须担心,本宫明白了。”

……

唐韵才一出了东宫,便看到前头花树下有人影一闪,耳边传来咯吱一声脆响。

唐韵眼眸一眯,如今已然是严冬,东宫外面的花树早已经凋零,只余下满树的枯枝。如今叫一场大雪给压得,几乎都要抬不起头来。

花树前头却有清晰的一双脚印,看那个印记,原先站在那里的人显然已经站了许久。

“小姐,爷可是快下朝了。”土魂的身影鬼魅一般骤然出现,不过说了一句话便又再度消失。

唐韵嘴角抽了抽,需要这样刻意的提醒她乐正容休就快回来了么?

“三殿下,您……可以出来了。”唐韵吸了口气,淡淡说了一声。

花树后,宗政璃缓缓转了出来。

他身上仍旧没有穿着皇子的常服,不过是寻常一件锦绣织缎的袍子,外面罩了件灰鼠皮的大氅。头发半披着垂在肩上,越发显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但那一双眉眼却不知何故紧紧颦着,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替他抚平那隆起的眉峰。

“蕙义,你……”宗政璃抿了抿唇,眸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坚定:“我愿意娶你。”

“嗯?”唐韵挑眉,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我说我要向萧王府提亲,我要迎娶你为我的三皇子妃。”

这话说完,宗政璃已然走到了她的面前,藏在大氅中的双手毫无征兆一把攥住了唐韵的手腕。

唐韵一个没防备便被他给抓了个正着,宗政璃显然有些激动,手指用的力气便大了几分。唐韵只觉得被宗政钥掐的青紫的手腕猛然间的一阵刺痛,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这是怎么回事?”宗政璃挑了挑眉,随后眸光便暗了几分:“可是……太子皇兄做的?”

“蕙义。”他并没有给唐韵回答的机会,立刻接着说道:“等我大婚之后便会搬离宫中,你便再也不会见到太子皇兄了。我发誓会永远对你好。”

唐韵眨了眨眼,她今天到底是撞了什么狗屎运?这才多大会的工夫,就有两个人来跟她求婚了?而且,还是两个貌美多金的男人。

她低了低头,将自己散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在了耳后。你们这样真的会让人骄傲的。

“殿下,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蕙义。”宗政璃眸色却很是郑重:“今日东宫禁卫调动异常,我便猜着皇兄大约对你存了些……心思。你不用怕,今日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是我宗政璃唯一的正妃。”

唐韵脸色一黑,到了此时她哪里还能听不出来宗政璃话中的意思?他分明是误会自己被宗政钥给吃干抹净了!

“三殿下,您真的想多了。今日太子殿下召见不过是与蕙义说了会子话,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么?”宗政璃皱了皱眉,眼眸却在她披风里头飞快扫了一眼。之后,那一张清俊儒雅的面庞之上分明爬上一丝可疑的嫣红。

唐韵:“……。”

好吧,就她如今这件衣裳,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一定会觉得她与太子发生了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

“真的。”唐韵坚定的说道:“我才不会叫自己吃亏。”

宗政璃抿了抿唇,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皇兄他……不是你能惹得起的,若是有一日你累了便告诉我。我即便不能如他一般给你富贵荣华,却可以带你离得这里远远的,终可以保你一世安康。”

唐韵没有说话,只拿眼睛盯着他看了看。见那人眸子当中,只有一片真诚,于是,便朝着他笑了笑。

“你这话我可当真了呢,等真到了那一日,可不许你反悔。”

宗政璃看到她脸上的俏皮,终于悄然松了口气:“定然不能反悔。”

土魂躲在暗处,嘴巴里面叼着根枯草,只看的趣味昂然,眸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兴味。

小姐如今跟个男人说这些个玩意,等主子知道了定然会……很有趣吧。

“宗政璃,谢谢你。”唐韵渐渐收了眸中笑意:“你这话我真的记下了。”

宗政璃便也不说话,眼底中终于再度浮现出如往昔一般的温和来。

这北齐天下称呼他为三殿下的比比皆是,却有几个敢称呼他为宗政璃?不要小看了那一个称呼的变化,那里面代表着她终是将他当作了朋友。

“我得尽快回去换身衣裳。”唐韵幽幽说道:“你也快些回去吧,总在东宫门口溜达被人发现了可不是件好事情。”

窥探太子……这可绝对不是个小罪过。宗政璃自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于是点了点头,但神色间分明是不大在意的。

“你的话,我也记下了。”

唐韵便朝着他挥了挥手,两人便分了手。唐韵才走了几步,骤然间却想起了一件事情,于是便轻轻喊了他一声。

“宗政璃,我那五妹妹实际上真是个不错的人选。”

这话说完,眼看着宗政璃眼中便浮起一抹沉思。唐韵朝着他点了点头,慢慢往无极宫去了。

宗政璃从来就不是个蠢笨的,他定然比她还清楚,自己在太子宫外停留会给自己惹上多么大的麻烦。

但,他却还是毫不犹豫的那么做了,甚至当他以为自己被太子毁了清白的时候,想也不想便说要娶她。甚至许了她正妃的位子,这份情她记下了。

所以,她自然要提醒下他眼下的形势。他要是想与太子抗衡,萧妩绝对是个关键!

“小姐。”一进了无极宫,土魂的身躯便鬼魅再度般摸了上来:“您最好赶紧的收拾收拾。”

唐韵脚下步子一顿,低头看了看身上破损的衣衫,无奈的叹了口气。于是,将身上的披风裹的越发紧了几分。

“不如,小姐先去换件衣裳?”

唐韵眸光一闪,这可真是个好主意呢。依着乐正容休那近乎变态的独占欲和洁癖,若是见了自己今日这个样子,还不得让人好好给她洗洗么?

一想到火魂边烧着开水边拿着铁刷子对她笑的情景,她便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哆嗦。

“你先慢慢走着,我去换件衣服。”

说着话人影一闪,哪里还能看到那人的身影?土魂娃娃脸上勾起一丝淡笑,主子花了大力气训练了她学会的轻功,现在居然是用在了这个地方么?

不过么,凭自己爷的手段,今日东宫发生的那一切未必就能逃过他的眼睛呢。所以,今天会有的热闹了吧!

唐韵一口气回了自己寝殿,秋晚冷不丁抬头,一眼看见鬼一样飘进来的唐韵,忍不住吓了一跳。

待追过去以后,就见她近似粗暴的一把扯掉了自己的披风。那一身的狼狈再度将秋晚吓了一跳。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别问,赶紧的过来帮我找身衣服来。”

秋晚便忍着满腹的狐疑朝着她凑了过去:“还是我来找吧,您哪知道东西放在哪里了呢。”

唐韵也不跟她争抢,自顾自将那一身破衣服给脱了下来。

“你快着点。”唐韵从铜镜中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淤青狠狠叹了口气,衣服破了可以换,这满身的伤痕可要怎么办呢?

“火魂以前送来的冰肌膏还有么?有的话先赶紧的给我找出来。”

“你要冰肌膏做什么?”

身后传来的柔糜嗓音叫唐韵狠狠打了个哆嗦。下一刻,男人如玉长指便按在了她的肩头。

正文 095 太子可还满意?

那沁凉柔滑的触感叫唐韵身子一僵,下一刻便觉得耳垂一暖,唐韵暗暗叹了口气,知道是老变态又将自己耳垂给当糖果来吃了。

“现在才想起来遮掩,不嫌弃太晚了么?”

边说着话,那修长的指尖边顺着她的脖颈慢悠悠滑了下去。最终停在了那隆起的双峰之上,辗转流连。

“为师好不容易养大的玩意,太子可还满意?”柔糜的声音带着热气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指尖柔滑的触感叫乐正容休微微眯了眼,之后便毫无征兆的用力一捏。

“啊。”耳畔传来女子一声痛呼,乐正容休便觉得心情瞬间好了。忍不住越发用力的揉捏了起来。

“师父。”唐韵黑着脸扭了扭身子:“您下手轻着些,这可是肉呢。”

乐正容休果然就放松了几分力道,眼眸也眯了起来:“知道疼的话就别动。”

“嗯?”

“为师给你上药。”如玉长指在美人光滑的肌肤上流连,下手的力道时轻时重,极有技巧。唐韵身子绷得紧紧的,片刻都不敢放松。

乐正容休一双酒色瞳眸微微眯了眯,手指猛然一缩,也不知按在了哪里,便听到唐韵忍不住一声惊呼出口。

下一刻身子便是狠狠的一颤,眼看着那雪色晶莹的玉背之上立刻便蒙上了一层粉红。

“呵呵。”乐正容休一声低笑:“原来小东西还是这般的敏感。”

唐韵听着那人在耳边的低笑,如同有人拉动了大提琴的弓弦,低悦柔糜中带着震颤人心的深沉。心里便不由的荡了一荡,知道男人方才就是存心逗弄自己,如今心情很是愉悦。

做了方才那不要脸的事情,也只有这人才能笑的这么魅惑妖娆。唐韵只得低低叹了口气。

“师父。”她幽幽说道:“您若是觉的哪里不痛快,尽可以统统都说出来。”

何必用这种手段来发泄自己的不满呢?

男人的笑声顿了顿,方才漫不经心说道:“为师听说今日有两个人争着要娶你,你可是选好了想要嫁给谁?”

唐韵眼珠子眨了眨,这人今天这般的阴阳怪气,是为了这个?

“师父。”她侧了侧身子,让自己能看到乐正容休的眼睛:“您认为韵儿嫁给谁更合适呢?”

如今她早已经与乐正容休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所以,想要嫁给谁这种事情可不是她能决定的。

“你么。”乐正容休眯着眼,酒瞳中一片晦暗不明的幽深:“那两个谁都不需要理会。”

“嗯?”唐韵一愣,她怎么都没想到乐正容休会说出这话来。她原本想着,那人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叫宗政钥他们兄弟两个斗上一斗的呢。

乐正容休勾唇一笑,手指便毫无征兆滑向了她的胸前:“你可是为师案板上的肉,自然除了为师谁也不许吃。”

娇艳饱满的唇瓣在美人脊背上划过,乐正容休满意的看到身下小人玉白的肌肤上爬上了一丝嫣红,便如晕开了的上好的胭脂。衬得那晶莹的玉背白瓷一般剔透。

“师父。”唐韵黑了脸,这丫的动不动就占人家便宜,看着人出丑就这么开心?

“您放心,韵儿这辈子谁都不嫁。”她神色间很是郑重,这话说的真心实意。

北齐与她前世生活的地方不同,女子只能依附男人,嫁人结婚生子。那却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所以她攀附上了乐正容休。

这一辈子她只想着替祖父报仇,将那些欺她辱她的人都带到地狱里去。所以,她现在已经在地狱里等着了,地狱里头能嫁人?

乐正容休声音顿了顿:“怎么能说不嫁就不嫁呢?”

修长如玉的手指从她如墨青丝上缓缓滑落,男人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复杂。可惜,唐韵如今的角度根本无法看到他此刻面上的表情。

“师父。”唐韵眸色微闪:“现在可有法子解除我与太子的婚约么?”

“不成。”

唐韵并不觉得失望,她心中原本也没指望如今乐正容休便能帮她摆脱了宗政钥。

“那么,可有什么法子拖延一下?”看今天那个意思,宗政钥连生米煮成熟饭的法子都能拉的下脸来用,只怕是真下定了决心要把她弄到宫里去了。

“法子么。”乐正容休略一沉吟:“倒也不是没有。”

“什么法子?”唐韵眼眸一亮,就知道这话问乐正容休绝对不会问错了人。

“开春后,云山书院便要开馆收徒。”

“你是说?”唐韵眯了眯眼:“要韵儿投考云山书院?”

“怕了?”

“切,我怕什么?”唐韵撇了撇嘴,口中虽然那么说,心里却打起了鼓。

云山书院自打梁家交给了皇帝之后便早已不是一家单纯的书院。

识,斗,断云山三部天下扬名。这数十年间,三国之中多少栋梁都是出自云山?云山书院的势力早已经比往昔更加的辉煌。

是以,各国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是云山书院顺利出师的学子,都可以向皇帝求一样东西。

无论是官职,财富还是权利。只要不是挑战皇权的事情,皇帝都会满足。

想来,柳明萱便是看中了这个机会,想为自己挣一个太子妃的机会么?宗政钥那时不是说他心里已经有了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该就是等着柳明萱呢吧。

“韵儿若是到时跟皇上提了那个要求,皇上该是不会反对的吧。”

乐正容休却是眸光一闪:“你如今该考虑的不是怎么样才能入门么?”

云山书院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收的。若不然,柳明萱又怎么会冒险上了无相山庄?

“师父。”唐韵笑吟吟朝着乐正容休凑了过去:“徒儿记得,云山书院最初可是由您收编的呢。”

所以,要弄个人进去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

乐正容休斜睨着她:“那是六年前的事情。”

传说中,乐正容休与大长公主感情甚笃。六年之前大长公主薨逝,乐正容休伤心欲绝之下卸下了手中所有的权力,除了继续教导太子之外,便只是个闲散的国师。

所以,哪里能随随便便塞人进去?

“师父,您可曾听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您就不要忽悠人了行么?天下间还有您乐正容休办不到的事情?

乐正容休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为师终归是个人,并不是神呢。”

唐韵:“……。”您可以不用在这种时候谦虚么?

“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

唐韵眼睛一亮,就看到眼前绝艳无双的男子脸上带着丝淡淡的笑,妖娆魅惑的如深山中瑰丽的狐。

她咽了咽口水,即便最近天天能见到他。还是会在不防备的时候被这人给晃了眼。

“为师今日心情不大好,有很多事情都不大想的起来了。”

唐韵点了点头,懂!

下一刻,女子素白的小手温柔的按在他的肩头,缓缓的揉捏着:“师父,如今心情可是好了?”

乐正容休闭着眼,良久方才嗯了一声:“为师为何要帮你?”

唐韵手指只微微一顿,笑容便越发温雅了起来:“师父也从来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惦记着的吧。”

眼看着乐正容休睫毛颤了颤,唐韵唇角便勾了起来。乐正容休那么个自私又骄傲的性子,独占欲强烈的可怕。即便是他不要了得东西,宁可毁了,也万不会叫别人惦记着。

“所以。”乐正容休淡淡说道:“徒儿,你心里早已经深深的爱慕着为师了吧。”

唐韵:“……。”

“好。”乐正容休轻笑着说道:“为师便给你个机会。”

说着话他便起身走在了书案前,提起笔也不知写了些什么递给了唐韵。

“这是为师的拜帖,到了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拿出来。”

“师父在那上头写了什么?”唐韵将手中的帖子展开了来,不过看了一眼,嘴角便不可遏制的狠狠抽了抽。

“就这个?”那硕大的一张华美的帖子上头,只洋洋洒洒写了乐正容休四个大字,再没其他的了。

“怎么?”乐正容休眯了眯眼,酒色凤眸中掠过一丝危险:“你在怀疑为师的能力?”

“没有。”唐韵打了个哆嗦,赶紧赔笑着说道:“绝对没有。”

开玩笑呢,这男人早已经用他的能力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的可怕。整个北齐天下,谁敢怀疑他的办事能力?

“最好没有。”乐正容休幽幽说道:“不然,为师必会想个法子叫你好好见识下为师的能力。那个滋味定然会叫你终身难忘。”

唐韵噎了噎,半个字也不敢多说。她毫不怀疑乐正容休绝对能够做的到。

“来人。”乐正容休突然扬声唤了一句。

小喜子立刻低眉顺眼的走了进来:“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通知小厨房一刻钟后摆膳。”小喜子答应一身退了出去。

唐韵却多少觉得有些意外:“这个时辰怎的就叫摆膳了?”

如今不过是半下午,即便冬日里日头落的早。可如今这时辰即便不点灯也还能看的分明,现在吃的算是哪顿饭?

“早些吃完了,你便去找木魂过来。既然要投考云山书院,怎么也不能太丢人。”

唐韵眨了眨眼:“哦。”心底里多少是有些恍然的,这是又要开始高考补习的节奏了么?想一想就叫人恨不能去死啊。

可是,为了能够顺利摆脱宗政钥,拼了!

正文 096 小姐,柳明萱又欺负人了

木魂是个极其严苛的性子,这一夜唐韵被盯着背了一夜的书。乐正容休难得的没有去打扰她,将一张硕大的书案从中间分作了两半。让了一半给唐韵叫她跟着木魂学习,他自己只占了另一办批阅着小山一样的奏折。

唐韵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然是日上三竿,寝殿里头只剩下她自己。

偶尔能听到女子软底绣鞋在青石路面上走动的声音,也是刻意压低了的。显然是怕饶了她的睡眠。

“秋晚?”

唐韵低低唤了一声,便看到秋晚立刻跑了进来。

“什么时辰了?”

“都快午时了呢。”秋晚将帘子挂好,伺候着她起身。

“糟了。”唐韵脸色一黑:“你怎么也不早些叫我起身?误了时辰木魂可是真罚啊。”

说着话便一下子登上了鞋,三两下便出了内室。

“小姐您慢着些。”秋晚显然一点都不着急,慢悠悠追着她出来:“大人临走前吩咐过了,说是叫您好好睡不必打扰。”

“你不懂。”唐韵苦着脸:“木魂相当勇敢。”

勇敢到你若是不能完成他交代的任务,他便可以完全无视任何人的指令,即便是乐正容休!

秋晚掩口轻笑:“小姐您真的不用慌,大人走了没多久,万公公便过来传了道旨意。说是叫小姐准备好了今日就可以离宫回府去了。”

“哦?”唐韵手指一顿:“我可以离开了?”

秋晚点了点头:“是呢,鸾喜宫一大早便差人送了好些礼物过来。说是要小姐带回府里去呢。历姑姑专门交代说,一定要给五小姐也送去一份。”

唐韵眸光微微一闪,并没有答言。鸾喜宫的礼物?这是真打算要拉拢萧妩了么?

“可不光是鸾喜宫。”秋晚继续说道:“长信宫皇后娘娘那里也送了东西过来,之后好些后妃都来送礼了呢。”

秋晚咂了咂嘴:“小姐如今可是真受欢迎呢。”

唐韵淡淡哼了一声,鸾喜宫特意点到了萧妩,实际上还不是为了萧王府背后的力量?所以,梁贤妃都有所表示了,皇后又怎么能屈居人后?

而皇宫里面两大巨头都给她送了东西,其他的后妃又哪里敢不表示?

这与受欢迎有半毛钱关系么?

“我师父那里,可是有什么话交代么?”

“大人只说,叫小姐安心回去便是。“

唐韵点了点头,知道今日这些事情都已经在乐正容休的算计之内。那便不需要她再操心了。

“大人还说,小姐回府以后不需要再叫丫鬟近身伺候了。以后每夜子时前后,他会亲自来教导小姐的学艺。”

“……嗯?”唐韵一愣,俨然被最后一句话给惊着了。

“你确定没有听错?”什么叫亲自教导?!

秋晚想了想,认真的摇了摇头:“绝对没有。”

唐韵脸色便黑了,乐正容休那个不要脸的,是来教导她学艺的么?

教导学艺需要特地交代她说,以后不需要丫鬟近身伺候?

所以,说不准什么时候她就要被老变态给……吃干抹净了吧!

唐韵的日子便在这日复一日的担惊受怕中渡过了,乐正容休却并没有真的出现。

正因为他不出现,唐韵才觉得日子更加难过,因为,死亡从来都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等死的过程!

也不知道老变态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说了要来,怎的都不见人呢?

她心情不好,便也懒得应付王府里面那一群女人。索性将院子里的机关尽数都打开了,谁也不许进来。

这样忐忑的日子一眨眼便是三个月。

如今正是人间四月天,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日子。天地之间早已经叫暖融融的春风给熏得飘飘然起来。

楚京最近热闹了起来,每日里都能看见不同装束的人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了这里。

只因,云山书院开馆的日子就要到了。

云山位于楚京东城外五里处,北齐朝廷却在城门口边已经摆下了路障。每隔上一里还有个关口,来往通行的人严加盘查。

是以,任何能到达云山脚下的人,在身份和安全性上都不会有任何的问题。从跟上杜绝了细作混入北齐的机会。

云山脚下的及第客栈占地极广,也是考生进入书院的最后一个关卡。北齐朝廷规定,所在的人在开馆前一日都必须入住及第客栈。而在你一踏入客栈之后,任何随身携带的物品都需得上交店家。

自此后使用店家统一发放的物品。直到招考结束,方才能够领会自己的物品。

所以,你根本就不要想着能在云山书院的考场上作弊。

如今刚刚到了午时,正是云山书院最热闹的时候。上下三层的厅堂里面坐满了人。

“怎么这么多人?”

嘈杂的议论中,这一道脆嫩的声音尤为突出。

“郡主姐姐,不如我们上楼去?”女子声音中显然很是不满:“这里人这么多,气味可也太难闻了些。”

“不必。”

大厅里缓缓响起女子冷傲的一声低喝,虽然听上去她用的力气仿佛并不大,却奇异的叫所有人都听到了。

“小姐,是安荣郡主。”二楼最里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带着毡帽的小厮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

靠墙的座位上,一个眉目俊秀的瘦削青衫男子缓缓喝了口酸笋鸡皮汤,却是连眼睛都没有抬:“闲事莫理。”

“哼。”带着兜帽的小厮先是哼了一声,之后眼珠子转了转说道:“要不要奴婢去将她的路引给弄过来?过一会子店家便要来核对路引了,看她没了路引可还怎么猖狂。”

青衫男子手指顿了顿,眼风淡然朝着他扫了一眼。

“你消停些吧。”他身侧一个鹅蛋脸的小厮低声说道:“身上的伤才好了,招惹她们做甚?”

“秋彩妹妹莫要着急。”另一面坐着的圆圆娃娃脸的男子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来日方长,总有一日会叫你顺了心头那口气。”

这一头算是静了下来,然而,下头可就越发热闹了。

“怎么就不必了?”那说话极是嚣张的女子正是苏怡,只听她继续说道:“您身份如此尊贵,大厅里面都是些不上台面的。若是就坐了这里,凭白的辱没了您的身份。”

柳明萱声音却依旧没有半丝波动,仍旧是那简简单单两个字:“不必。”

苏怡却显然并不打算放弃:“即便您可以将就,我们身边可还是跟着……”

“苏怡!”柳明萱声音一冷,苏怡的声音立刻就消失了。

唐韵觉的有些好奇,苏怡只说了半句话,她可是听明白了。苏怡在这云山书院脚下说话还能这般的有底气,定然是有了什么依仗。

她们身边是跟着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所以,她侧目透过楼梯的缝隙朝下看了一眼。

“太子!”

唐韵手指一顿,筷子上正夹着的一粒狮子头噗一声栽进了汤碗里。油星子立刻溅起了老高,唐韵却兀自浑然不绝。

“小姐,您说谁?”丫鬟们悚然一惊,连土魂眉峰都忍不住动了一动。

唐韵收回了目光,眼底闪过丝意味深长:“自然是咱们北齐最最尊贵的太子殿下。”

秋晚眸光一闪:“太……殿下怎么会来?”

唐韵抿唇不语,这问题她可也想不通,宗政钥怎的也来了云山书院,还是跟着柳明萱?

“你起来。”一愣神的功夫,苏怡尖利而傲慢的声音又再度响了起来。

“你一个穷鬼,山野村夫凭什么自己占了一张桌子?”

“小姐。”秋彩冷冷哼了一声,声音中很是讽刺:“她们又开始欺负人了。”

唐韵淡淡向下看去,苏怡如今正站在大厅最里头靠窗的一张桌子边上。双手叉着腰,涂着嫣红蔻丹的手指高高举着,几乎就要戳在了桌边正低头吃饭的男子脸上。

“我说话你听到了么?”苏怡一声怒吼。

“吸溜。”桌边男子用力地吸了口面条,声音极是响亮。苏怡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是聋子么?!”她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大厅里发出极响亮一道脆响,四下里的议论立刻就顿了顿。

唐韵眸光飞快朝着楼下扫了一眼,那低头吃面的男子并不像是北齐人。如今不过是四月的天气,他身上却只穿着件湛蓝色的细葛布袍子。

那袍子并不是新的,已经不知下了多少次水,袖口和领口已然洗的有些发白,有的地方还卷着边。头发松松批在身后并没有扎着,只在额头上系着条二指宽的湛蓝色布条。

而他面前的桌面上除了他如今正在吃着的一碗阳春面什么都没有。

从任何一个方面来看,这人都不是个身份尊贵的。

唐韵眯了眯眼,这人也是来投考云山书院的?

虽然云山书院对门下弟子的出身并没有要求,但自打由北齐朝廷接管了书院大权之后。寒门学子便越来越少,特别是近几年,云山书院俨然已经成了一所贵族学院。只为了各国政要培养他们最优秀的接班人。

如他那般的平头百姓可是许久都不曾出现了呢。也难怪在如今人满为患的大厅里,他却能一个人占了那么大一张桌子。

只因,在那些所谓贵族子弟的心目当中,是非常不屑与他那种人为伍的。即便是同桌而食,那也是一种耻辱。

“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苏怡怎么都没有想到,那及不起眼的男子竟然如此的无视她。

于是,她一张脸顷刻间涨得通红,气的连高高举着的手指都抖了起来:“赶紧的给我滚!”

正文 097 谜之少年

唐韵看了眼宗政钥,宗政钥今日只穿了件绛紫色的袍子,打扮的如同个富贵公子。显然并不打算叫人知道他的身份。与冷月般的柳明萱站在一处,看起来到很是般配。

他一双眉头紧紧皱着,阴冷的眸子里面看不到半丝笑容,显然并不赞同苏怡如今的做法。但眼下大厅里已然没了更合适的地方,便也并没有出言阻止。

如今,所有人都齐齐看向了那桌边吃面的男子。即便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身份,大家也都知道定然是那人惹不起的。

那少年到底还能撑多久呢?

苏怡虎视眈眈的盯着,那人吃面的动作终于顿了一顿。之后,便缓缓放下了碗,将桌子上放着的他的包袱朝着自己拉了拉。

再之后……继续吃面。

众人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就……这样?

还以为他那时候动了动是要端着碗离开,哪里想到竟然只是……拿走了包袱给他们腾了个地方?

“你……。”苏怡只觉得一口血给憋在了心口,险些就喷了出来:“你……。”

“怎么?”大厅里响起冷冽的一道男子声线:“坐不下?”

不过了了几个字便叫人听的心头一颤。

也不是那人的声音有多么的冰冷,只是因为他的声音太过淡漠。似乎万事万物再没有什么能入了那人的心,这纷扰的十方软丈红尘之中都与他再没了半分关系。便如一捧死灰,即便是再大的火星也无法再将他给点燃了。

这样的声音落在人的耳朵里面,叫你对活下去几乎再没了半分的希望。

唐韵心中一动,这人只怕是修习了一些极其阴魅的功法。而且修为定然不低,是以,连说话和举手投足之间都沾染上了冰一般的冷冽气息。

苏怡哪里如她一般对武功一道了如指掌,只觉得那男子一句话说完,她整颗心都好似被冻住了一般。什么话都给噎在了喉咙里。

男子只说了那么一句话,便不再理会她,俨然一副爱坐不坐的架势。三两下将手里阳春面给吃了个干干净净,这才将手中的碗放了下来,缓缓起了身。

只看见颀长一道男子身躯淡然如木鸡一般自苏怡身边走过,波澜不惊。

“站住!”离了那人的身边,苏怡终于缓过了神。心里只觉的万分屈辱,跳着脚的一声高喝。

“有事?”男子脚步顿了顿,也不知是不是真被苏怡的气势给吓着了,竟缓缓转过了身。

“你……。”苏怡起先的气焰极是嚣张,也不知怎的突然就顿住了:“我……本……小姐方才……说的话你可是……一点都没有听到?你……可知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么?居然……这么轻易的就……打算走了?”

唐韵只觉的奇怪,苏怡作为柳明萱的死忠粉,一向狐假虎威惯了。除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什么时候见她露过怯?即便是在乐正容休那里被折腾的那么惨,出来之后仍旧这么的嚣张。

那便是说明,她也许是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依仗。如今,怎的才看了那男人一眼,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莫非,那男人长的非常丑陋?将她给吓的恨了?

“那……那个男人……“耳边传来秋晚一声惊呼,唐韵便也朝着他看了过去。

不过一眼,她便愣住了。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他看起来年龄并不大,怎么也不会超过十七岁。但那一双眼眸却仿佛早已经看透了世间寒凉,只消让那个人看上一眼便仿佛已然经历了一场花开花谢。满心满眼里都是沧桑。

但,并不是说他长的很丑。

相反,他长的很是俊逸。一双眼眸细长眼尾也长,高高向上挑着。鼻如悬胆,一张嘴唇紧紧抿着,唇线却极是清晰。他的五官深邃而清晰,便如刀削斧凿而出一般。却也如岩石一般的冷硬。

唐韵只消一眼便看出,那人果然不是北齐人,甚至可以说不是中原人。无论是他又高又直的鼻子还是那微微发蓝的双眸都在告诉她,这人身体里定然有着西域人的血统。

“这人长的真奇怪,不过,也真好看呢。”秋晚吸了口气,终于将自己的话说完了。

“就是,就是。”秋彩立刻点头表示同意。

只有土魂不在意的撇了撇嘴:“切,跟我们爷比起来差远了。”

唐韵缓缓收回了目光,土魂说的极是。见惯了那绝艳无双的千年老狐狸精,天下间再没有什么可以入眼了。

“你想怎么样?”男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中原话说的不好,说话一向简练。

“道歉。”苏怡眨了眨眼,也终于回过了神来:“本小姐如今心情很不好,你得叫我顺了这口气。”

男子似乎很是困惑,微微颦了眉头:“如何?”

苏怡咬了咬牙:“你得给我跪下磕头赔罪,要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男子朝着她看了一眼,苏怡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总觉的自己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叫那一眼给尽数冻住了。

“好。”男子收回了目光,淡淡说了一个字。

“什么?”这一次轮到苏怡迷茫了,好是……什么意思?

“要打么?那便来吧。”男子说罢,缓缓抬起了手腕。众人这才瞧见他手心里一直扣着只短剑。

就在他抬手的那个瞬间,天地之间便似有一道波光流动。剑气夹杂着冷冽的杀意一下子便向着四面八方飞散开来,而那短剑分明就还没有出鞘。

唐韵瞧的眼眸一眯,谁也瞧不出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苏怡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已然有些傻了,更是被他周身上下骤然包裹着的杀气给吓的话都几乎说不出来:“你……你要干什么?”

“你若赢了,我便跪。”

苏怡彻底说不出话来,她不过是仗着太子和柳明萱狐假虎威。觉得方才丢了面子如今想要找回来,从来就没想到竟然会碰到这么个不要命的?她哪里有本事跟人家比武呢?

唐韵勾了勾唇角,这人可真是有趣的紧。一言不合就跟人决斗,他到底是谁的人呢?

无论是南越还是东岚都没有这样子长相和打扮的人。

“苏怡,回来。”柳明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唐韵只看到她眼睛一亮,下一刻便突然出声将苏怡唤了回来。

“这位……”

“那位小哥,明日便是开馆之日。大家伙能来此都不容易,今日无论是谁受了伤都不划算。不如,就此算了吧。”

脆嫩动听的嗓音自二楼缓缓飘了出来。

众人只觉得那个声音清脆如珠玉相机,落在耳朵里立刻便化解了男子抬手间造成的紧迫感。于是,所有人都长长舒了口气。

男子循声望去,一眼便看到了唐韵。唐韵似乎看到他眼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待要细看,那人已经敛了眉目。

“好。”只听到淡漠冷冽的声音过后,那人竟一声不响的走了。再没有一个人出手拦他,所以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一句话便化解了一场血案的青衫男子身上。

“唐韵。”良久,宗政钥眸光终于动了动。唐韵看到他眉心的朱砂痣突然之间红了几分,阴沉的眼眸当中甚是不满。

“见过鈅公子。”唐韵并不否认自己的身份,见他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便勾唇一笑朝着他点了点头。

眼看着宗政钥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唐韵便指了指自己的衣衫。她相信宗政钥一定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他如今微服而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目的。但,这般静悄悄出现定然是不希望别人知道他身份的。那么,可怪不着她无礼了呢。

她可是为了配合他!

果然见宗政钥抿了抿唇瓣,抬脚便上了二楼。柳明萱狠狠皱了皱眉,也立刻跟了上来,仍旧与宗政钥比肩站着。

唐韵微微低了低头,掩住眸中一闪而逝的不屑。

柳明萱实在没有必要在她面前作出这么一副样子来,时时的与宗政钥并肩而行,不就是为了告诉她,她柳明萱才是可以与宗政钥比肩那人?

有趣的是,宗政钥竟然不拒绝呢。这是在向她传达什么?

“谁许你出现在这里?”宗政钥语声低沉,很是不悦:“速速与我回去。”

“表哥你要回去?”柳明萱突然抬起了头,一把抓住了宗政钥的衣袖,神色间很是有几分急切。

那样子瞧得唐韵都不由的眯了眯眼,柳明萱一向冷静自持。一言一行都极其讲究规矩,几乎便成了楚京贵女的行为准则。什么时候见过她如此急切的样子?

看来她对宗政钥真是……

宗政钥皱了眉,眸子在柳明萱抓着自己的衣袖上扫过,一点一点染上了阴霾。柳明萱立刻便回过了神,缓缓松开了手朝后退了一步。

“安荣逾越了。”那人已然再度恢复成了那高高在上的冷月,仿佛刚才那急切的失了分寸的人并不是她。

宗政钥便再度看向了唐韵:“走吧。”

唐韵皱了眉,她一定是方才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如今才产生了幻觉。她怎么会以为宗政钥来这里是为了亲自接她回去?

眼前女子半晌没有反应显然耗光了宗政钥的耐性,于是他眉峰越发颦紧了几分。眉心的朱砂痣几乎变作了血红。

谁也不曾看到,此刻的柳明萱两只手都藏在了袖子里。而那宽大的衣袖正在几不可见的微微颤抖。

“随本宫回去。”宗政钥骤然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去,声音一沉:“这里并不是你该来的!”

正文 098 唐韵,你注定了只能嫁给我!

“随本宫回去。”宗政钥骤然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这里并不是你该来的。”

这句话中便带了几分威胁,但那只手却仍旧执着的摊开在唐韵眼前。

唐韵对他这举动多少觉出几分兴味,清眸在他手掌上扫过。

宗政钥的手掌很瘦,骨节却很是均匀,尺寸称得上完美。他的手上也并不似其他贵族子弟一般,并没有带着任何的首饰,瞧上去异常的干净。虎口处和掌心上却生着厚厚的茧子,表明这人是个管用刀剑的人。

那可是一国储君的手,就这么执着的在她眼前等着她牵上去,这是何等的荣耀?

唐韵却缓缓别开了眼,不是她给脸不要脸。她只是突然觉的,他这手太素了,怎么看都没有老变态的叫人觉的安全。

“韵儿已经吃好了,想来鈅公子该是还未曾用膳,这桌子您便放心用着便是。韵儿告退。”

说罢,竟直接无视了他朝着她探处去的那只手,带着自己的下人走了。

“唐韵。”宗政钥盯着自己的手,只觉得空了的并不是手,而是心。这种感觉叫他很是不喜欢,于是立刻收回了手,用力的攥紧了,直到骨节都泛着青白。

“唐韵,你这一生注定了只能嫁给我!”他说。

这话说完,眼看着柳明萱脸色立刻就白了。那冷傲的眸子当中便染上了一丝暗沉。

唐韵却不过颦了颦眉,加快了脚步离开了及第客栈。

土魂不着痕迹自宗政钥身上收回了目光,直到这个时候,那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面才再度出现了一丝笑意。

看来,小姐对太子殿下真是没有半点好感。幸好她今日没有牵了他的手离开,不然,自己回府以后的日子会……很惨吧。

“小姐。”秋彩一路小跑着追上了她:“殿下居然让安荣郡主与他一起坐着吃饭了呢。”

秋晚一个眼刀子朝着她飞了过去,秋彩却不在意的撇了撇嘴:“怕什么,小姐又不想做太子妃。”

秋晚皱了眉:“你可是在宫里吃的苦头还不够?怎的还这么口无遮拦?”

土魂慢悠悠说道:“秋彩妹妹说的也没错,那人哪里配得上小姐?”

他这话原本说来是恭维秋彩的,哪里想到那小丫头突然就立了眉目:“谁是你妹妹?”

土魂一愣,便听她继续说道:“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那么说话是打算占谁的便宜呢?”

秋彩那一脸凶狠的样子显然叫土魂吓了一跳,于是晶莹的大眼睛里面立刻就氤氲出了一团水汽。一张圆嘟嘟的娃娃脸也垮了下来。

“我错了,您是姐姐,以后小土子再也不敢叫错了。秋彩姐姐您可千万莫要在生气了,惹了小姐的人不高兴,小土子回去以后只怕……”

旁的话他什么也没有说,只狠狠打了个哆嗦。秋彩立刻就后悔了,之后心便软了下来。

“你莫要怕,这事情我已经都忘记了。国师大人万万不会知道的。”

小土子咬了咬唇瓣,也不知是不是怕的很了,用的力气异常大。那一张饱满的唇瓣立刻就红肿了起来,如同熟透了的樱桃。

加上他原本就长的很是可爱,如今大眼睛里面水汪汪的一脸忧伤。叫人看着只觉的心尖尖都是软软的,哪里还说得出半丝的狠话?

秋彩性子最是直爽,哪里受得了这个?

于是,立刻伸出手来在他圆嘟嘟的脸颊上揉了揉:“你别怕,如今你也算是小姐的人了。莫说并没有犯什么大错,即便真的有什么,小姐也定然会护着你,不会凭白的叫你受那么多罪过。”

“恩。”土魂点了点头,顺势倒在了秋彩怀里。毛茸茸的头颅在她胸口蹭了蹭,满意的眯了眯眼,鼻子里面淡淡的哼着。

唐韵瞧的万分无语,秋彩真是个傻丫头!

五魂卫的统领,怎么可能是个那般柔弱可怜没有主心骨的人?那人作出那么一副模样来,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占她的便宜,她居然还一脸的甘之如饴?

说起来,老变态手下这些人都跟他一样,根本就从来没有打算要过脸。

“土魂,马都喂好了么?”

土魂身子一僵,立刻从秋彩怀里爬了起来:“这就去。”

说罢,在没有人看到的角落飞快的吐了吐舌头出门去了。

……

及第客栈一共有三层,其中的两层都是用来招待考生的,第三层却是自来不许考生涉足。据说那里是给身份极其尊贵的特殊客人准备的地方。

此刻,三楼却有一扇窗缓缓关上了。一张万分妖娆的面孔便悄然隐在了窗扇之后。

“占家主可是看到了?我们主子的意思是,那个女子定然不可以入院。”

屋子里半晌没有声音,说话那人的脊背渐渐弯了下去。

这间屋子色调很是明丽,用的都是极其抢眼的色泽。鲜艳的黄配着张狂的紫,墙壁上并没有如寻常大户人家一般挂着名家字画,而是挂了满满三面墙壁的美人图。图上的美人各不相同,却无一不是人间绝色。

如今,一个穿着金灿灿华丽衣衫的男子正站在屋角的桌案边,手里边执着支青玉笔杆的毛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身后五步之遥站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人,那人脸庞白净无须,虽然已经上了些年岁。但皮肤却是比寻常男子要白皙的多。

“占家主。”屋子里的静默叫男子觉得很不自在,尤其是房间里那鲜艳明丽到了极致的色彩,此刻落在他的眼睛里面只觉得异常的刺眼。叫他心头越发的烦躁起来。

“我们主子给您开的条件已然不低了,您若是还想要些什么尽管开口。”

那被唤作占家主的男子骤然抬了抬眼,天地间便好似有异样的光彩一闪。原本在所有人眼中,无论是这房间里的色泽还是墙壁上挂着的美人图都已经艳丽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但,在他一抬头的瞬间,你才会觉得这房间里的一切都已经失了颜色。只因,那人才是天上地下最抢眼的颜色。

中年男子一时间看呆了眼,想要说的话便尽数给忘记了。眼前这人也说不出是哪里好看,实际上除了那一双眼睛之外,似乎他的五官你根本就看不真切。

便如那镜中花水中月,明明近在咫尺,就是看不出他真实的样子。只因那一双眼睛里面的光彩太过灼人眼却又变化莫测。一忽如同聚满了漫天桃花,一忽却又如古井般深不见底。

只要你看到了那一双眼睛,便再也看不到其他。

“占家主。”中年男子直到他再度敛了眉目方才缓过了神,随即心底里就生起了一丝恼怒。他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怎的如今在一个男人面前还能失了神魂?

“我们主子可还等着回话呢。”他清了清嗓子,用力挺了挺胸膛,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倨傲起来:“您虽然身份很是尊贵,但在咱们北齐这地界,怎么也不可能大过了我家主子!”

这话分明便是已经开始威胁了。

“嘘。”占家主骤然间朝着他勾唇一笑:“还差最后一笔。”

“嗯……?”

男人一愣神的功夫,占家主再度低下了头,手中的毛笔在桌案画纸上轻轻一抹。之后,终于缓缓搁下了手里的东西,将画纸举了起来。

“占……?”

“不好。”占家主摇了摇头,幽幽叹了口气:“终归还是不及那人万分之一的风姿。”

说着话,他将手里的举着的画纸一把团了起来,随手扔在了一旁的水盆中。

中年男子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那画纸并没有团起来的一角露出女子清丽如出水芙蓉的一张面庞。他心头一跳,那画上分明画的就是……蕙义郡主?

“世间的美人都如花一般的娇艳,却也如花一般总得有个盛开的过程。只有到了那尽数绽放的时候方才最是动人心魄,她显然还没有到了那最动人的时候。你说是么?”

“啊……?”中年男子一愣:“占家主,杂家……”

“哎。”占家主缓缓摇了摇头:“在如此美人面前说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可也太煞风景了。”

“占家主。”中年男子脸色一变,彻底黑了下去:“杂家虽是个奴才,今日来可不是代表杂家自己!”

占家主却仿佛并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何必要动气呢?平心静气方才能够活的长久。”

“占……。”

“行了,你的意思本家主知道了。”占家主朝着他淡淡一笑:“你可以回去了。”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对他明显敷衍的态度很是恼火。

“怎么?”占家主挑了挑眉:“公公这么舍不得走,可是想要留下伺候本家主?”

“小人告退。”中年男子打了个哆嗦,朝着他拱了拱手,立刻退了出去。

“蕙义郡主?!”占家主勾了勾唇角,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真是个有趣的女人。”

“去。”悠扬的男子声音淡淡说道:“给他长长记性。”

“家主。”李掌柜从暗门走了进来:“那人可是宫里头派来的。”

“又如何?”占家主不在意的撇了撇嘴。

李掌柜立刻低了头:“属下明白了。”

墙壁上的暗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占家主淡淡哼了一声:“如今这年头,可是谁不谁的都敢来放话了呢,真是叫人忧伤。”

正文 099 小贱人?安荣郡主?

后院最里头的房门咣当一声响,小厮打扮的秋彩一下子冲了进去。

“小姐。”秋彩飞快地说道:“太子殿下也在客栈里住下了。”

“这么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秋晚将手中的点心轻轻放在了桌案上:“即便苏妈妈不在,该有的规矩可也不能忘了。”

“哪里顾得上那个。”秋彩三两步跑到唐韵身边,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小姐,您快跟我瞧瞧去。太子殿下居然没有走呢。”

“我去看,他便能走么?”唐韵瞅了瞅自己被扯的变了形的袖子,很是惋惜了一翻。料子是从老变态那里顺来的,可贵着呢!

“小姐莫非早就知道他会住下?”秋彩眨巴着大眼睛,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

唐韵脸色一黑:“我哪里知道?”可以不要随随便便的脑补么?神展开会没有朋友的。

“安荣郡主住在哪?”秋晚突然凑了上来,却一张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

秋彩飞快的答道:“就住在殿下的隔壁。”

房间里静了半瞬,唐韵刚把一块点心丢在了口中,耳边便响起惊天动地一声嚎,极是凄惨。

唐韵立刻给惊着了,手中的点心吧嗒一下跌在了盘子里。眼看着那一块蝴蝶酥立刻就跌的散开了,里面包着的枣泥直接漏了出来,染了一盘子。唐韵颇为惋惜的砸了砸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你是怎么了?”她抬起头,对面女子显然已经哭的过了最伤心的时候,如今抽抽搭搭的梨花带雨一般。

唐韵:“……”秋晚这哭功可是见长了啊,这才多大会,两只眼睛已经快哭成了个桃子。

“他们,他们也太欺负人了。”秋晚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同进同出的也就罢了,如今当着小姐的面就住在了一起。咱们小姐还没有过门就这么不顾忌她的颜面,等将来还不得给欺负死啊。呜呜呜。”

唐韵只觉得一口气给憋在了胸口,还没等她说话,秋晚便抽抽搭搭的再度开了口。

“奴婢只要想着将来小姐夜夜独守空闺,暗自垂泪到天明心里就觉得好痛。可叹您大好的年华,花一般的年纪,竟是连个盛开的机会也不给的么?”

“秋彩你也是,既然已经瞧见了那不要脸的小贱人在勾引殿下,怎的也不知道出手教训一下?”

秋晚眼珠子一转看到了秋彩,于是飞快的摸了一把眼泪,开始数落起她来。

“不是都知道她住哪个屋子了么?你就过去弄些个蜘蛛蟑螂老鼠蛇什么的,尽数扔到她屋子里去。叫她在那屋子里面好好的享受一下。死不死的到没什么要紧,若是能毁了她的脸那可就是意外之喜了。”

秋彩:“……”

“秋晚你可以了。”唐韵脑后划过一丛黑线,莫名的便觉得头痛。

这丫头看起来比谁都温婉,动不动就哭的稀里哗啦的,看似半丝抵抗力也无。怎的说出来的话就这么恶毒呢?

听听她都说了些什么?

蜘蛛蟑螂老鼠蛇,毁了她的脸还……小贱人?那可是安荣郡主!

“你是不想要命了么?”唐韵淡淡说道:“还有,你家小姐我,看起来就那么容易被欺负?”

秋晚眨了眨眼:“说的也是呢,我们小姐可不是好欺负的。”眼看着那大眼睛里面氤氲的水汽分分钟就不见了。

唐韵叹了口气,眸光渐渐幽深起来。住在这客栈里的人都是等着明日云山书院开馆参加考核的学子。

宗政钥突然这么住了下来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阻止她通过考核?

唐韵自嘲的笑了笑,立刻便否定了这个可笑的想法。她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么重要。

“秋彩,不要再贸贸然出去探听他们的消息了。”唐韵慢悠悠说道:“窥探储君可不是个小罪过。”

“那些酒囊饭袋才不会发现奴婢的行踪呢。”秋彩眼中闪过一丝与她性格极其不符合的冷厉:“秋彩也定然不会允许自己再给小姐招惹上麻烦。若真有那么一日,秋彩会先了结了自己。”

唐韵飞快地朝着她看了一眼,此刻的秋彩看起来似乎与平日大不相同。那陡然从她身上爆发出的煞气连她看了都觉得心惊。

那一股子煞气她可是太熟悉了,那是萦绕在乐正容休魂部身上共同的气息,如今却出现在了秋彩身上?

“秋彩。”她眸光一闪:“你受伤失踪那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秋彩低了低头:“不过是我师父给我寻了个好地方疗伤而已。”

唐韵抿了抿唇,她自搬去无极宫那一日开始就没有见过秋彩。秋晚说她是叫火魂给带走了。

她问过乐正容休,那人却只淡淡地说,秋彩筋脉尽断天下间除了火魂不可能再有人能治得好她。

于是,她便再也没有问过了。

直到她马上要动身前往云山书院的时候秋彩才再度出现,那时候她便隐隐觉得秋彩看着似乎与往昔并不相同。

而她却掩饰的极好,仍旧如往昔一般的直率而热情。她便什么也没有问。

如今想想,一个筋脉俱断的人能够这么好端端的站在人前,甚至武功更胜往昔,那该是经历了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磨难吧。

“可说的呢。”秋晚立刻就忘记了宗政钥的事情,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秋彩身上:“你这么些日子不见,火魂姐姐也不曾出现。到底去了哪里?”

秋彩咬了咬唇:“师父带我回了魂部,她说我经脉俱断正是废体重铸的好机会。若是能忍过去将会有一番大际遇。后来……。”

她用力闭了闭眼,似乎不愿再回忆起那些日子:“奴婢堂堂正正打出了魂部,这才重新回了小姐身边。”

唐韵心中一颤,忍不住看向了秋彩。乐正容休身边任何一个五魂卫若是想要从魂部走出去,都必须要靠着自己的实力。

五魂卫的明卫是有定数的,你要是想从暗卫转成明卫便只有一件事情要做。

那便是挑战所有的明卫,之后现有的明卫会重新排名,最后的那一个会重新回到魂部去接受训练。以等待下一次机会。

正是因为有这样严苛到不近人情的制度,乐正容休的五魂卫才会在这短短十数年间席卷了整个北齐大陆。

秋彩说她是打出的魂部,那她如今的实力已然相当了不起了。

“奴婢排行第六十八。”

这话说完秋彩眼睛一眨,苹果样的脸蛋上顷刻间挂上了甜美的笑容:“自此后,奴婢再不会成为小姐的拖累。”

唐韵噎了噎,突然之间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滚,这不是你个蛮邦小子该来的地方。”恰在此时房间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人语,间或传来一两声咒骂。

“怎么回事?”唐韵皱了皱眉,及第客栈一向最讲究规矩。怎的如今夜色已然深了,还能容人如此吵闹?

秋彩身子一动已经到了窗子跟前,轻轻推开窗扇看了一眼便回身说道:“是白日里那个少年和小二起了冲突。”

“哦?”唐韵眸色一闪,也缓缓到了窗边。

院子里面,那个穿着破烂粗布衣衫的少年正缩着手蹲在廊檐下。小二手里面端着个铜盆大声呵斥着叫他离开。

那少年却如同个闷葫芦一般完全不理会他,任他嗓门再大,只管低着头蹲着。

“切。”秋晚不在意的撇了撇嘴:“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还不是看那人穷,白日又得罪了……那些人,所以想赶着人家走么?”

唐韵眯了眯眼,云山书院是不接受寒门学子的。

就他那打扮,莫说他有没有钱能付得起客栈的房费,即便是那高昂的学费他也定然是拿不出的。

瞧这意思,他竟是打算这么蹲在背风的角落里等到明日开馆么?

“你这人也真是固执。”小二撇了撇嘴:“我家掌柜也是好心给你了银钱足够你回乡去了,你怎的就是不走呢?”

少年:“……。”

“我这好话歹话的说了这么多了,你倒是也给个回应啊。”

少年:“……”

“算了。”小二对眼前木头一般的少年很是无奈,于是用力挥了挥手:“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你暂且在这里歇上一夜。明日天一亮趁着贵人们都还没有起身,赶紧的拿着钱离开吧。”

“我不走。”

“啊?”小二端着铜盆刚走了两步,身后骤然传来男子一声低语。小二完全没想到那木头一般的少年会突然出了声,一时间没有听清楚。

“钱……我也不要。”

“你……。”

“秋晚。”唐韵缓缓关上了窗户:“去将那人送去土魂的房间里,叫他们今夜一起住着吧。”

“什么?”秋晚一愣:“小姐不是说万事莫理么?”

“这人……。”唐韵唇角勾了勾:“说不定有大用处呢。”

秋晚皱了皱眉,表示根本看不出那闷葫芦一般的穷小子有什么大用处。

“若是和那人对上,秋彩你觉得你有几分胜算?”

“奴婢汗颜,一分都没有。”秋彩略一沉吟认认真真说道。

“不会吧。”秋晚瞪着眼。

秋彩如今在魂部都已经排上了号,对上那个不起眼的少年居然说……没有一分把握?

“奴婢这么说并不是奴婢的武功比他差,而是那人……。”秋彩眸光闪了闪:“奴婢看不透。”

正文 100 秋彩姐姐,你真好

秋彩沉吟着说道:“但凡是习武之人身上都多多少少带着煞气,五魂卫出现的时候,即便不出手他们身上的煞气便能够叫人胆寒。那人的身上却没有半丝煞气,若非那时候他突然拿了剑出来,奴婢根本瞧不出他居然会武功。”

“那有什么?”秋晚说道:“也许他原本就不会什么武功,你感觉不出也不奇怪。”

“不。”唐韵缓缓说道:“他只是将气息控制的好而已。能够将煞气做到如此收放自如的地步,这天下还真没有多少人呢。”

“这样的人。”她沉吟着说道:“师父一定能用的到。”

秋晚眸色一闪:“奴婢这就去。”

原来,小姐骤然间管起了闲事是为了给国师大人招揽人才,这可是好事呢。

客栈里终于平静了下来,唐韵伸了伸懒腰睡觉去了。明日可还有一场大战呢!

四月二十三,诸事大吉。上午辰时,九鸣礼炮之后云山书院正式开馆。

“我家夫人有命,今日投考人数众多,分男女两组进行。男子随乔管事进入南院备考,女子随在下进入北院备考。考试期限为三日,三日之内任何人不得私下交流,不得随意出入,不得与外界联系。违者取消资格,各位都听明白了么?”

山门处传来女子极是嘹亮的一道轻喝。众人抬头看去,院门口高高的台阶上站着个素衣女子,看年纪那人不过是花信之年,长相很是秀丽,眉目间却相当的严肃。

女子无论从衣着还是打扮上看起来都不是特别的高贵,不过是书院里一个管事的女官。此次来参加考试的人却各个非富即贵,随便拎出哪一个来都比她不知道尊贵了多少。

但,下方等候的贵人们,却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丁点的轻视。一个个都低低道了声是。

“小姓方,负责云山书院女弟子入门乐之一计,各位可以称呼在下为方教习。”她说着话微微抬了抬手,指了指身边五步之外一个中年男子:“这一位是乔管事,负责南院一应事务。”

乔管事的性子则要温和的多,听见方教习点了他的名字,笑眯眯朝着人群里点了点头。

“请各位将路引备好,分别交给我或是乔管事验看。身份核实没有问题的,稍后自然有杂役带各位贵人前往您的住处。”

“这云山书院规矩可真是多呢。”秋彩吐了吐舌头低声感叹了一句:“架子也大。”

“你知道什么。”秋晚瞥了她一眼:“云山书院里无论是教习还是管事都是有品阶的。可莫要小看了那位方教习,看她袖口上绣着的那个暗标了么?那可是从三品的女官,在宫里头怎么也能封个典仪当当。”

秋彩眨了眨眼:“典仪是做什么的?权利很大么?”

“倒也不能说权利如何的大,不过她们的身份极其特殊。”秋晚沉吟着说道:“在掖庭局中,典仪有在采女受训处出题的权利。采女能否留用晋升有时候可都得看他们脸色呢。这些人可是万万开罪不起的。”

“这么多门道么?”秋彩吸了口气:“不过是求个学,怎的弄的好似跟选秀一般。”

唐韵听得暗暗点了点头,秋彩不过随口一说,不过形容的还真是贴切。

贵女进宫选秀也需要经过层层严苛的筛选,即便进了宫在没有侍寝之前,还要在储秀宫里由掌事的宫女教导规矩礼仪。即便你日后能够发光发亮,在储秀宫里都得老老实实的待着,甚至想方设法讨好他们。

宫里头浸淫了一辈子的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精,有的是手段叫你悄无声息的消失。

大梁氏可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秋晚姐姐,你怎么就知道这么多东西呢?”秋彩眼睛里满是崇拜。

“毕竟跟着小姐在宫里头住了大半个月呢,可不是白住的。”

“你真厉害。”秋彩表示由衷的佩服。

这话唐韵很是赞同,秋晚最大的长处就是适应能力强,而且分分钟就能叫人与她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这也是她每次到了新的地方都喜欢带着她的原因。

“小姐。”那一头骤然传来男子一声疾呼,很是急切。

唐韵听得声音熟悉,眯了眯眼扭头看去,土魂正艰难的自人群中挤了过来。

“怎么了?”

今日的人也真是太多了,当着外人的面土魂也不好暴漏自己的武功。于是,便只能如一个真的小厮一般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挪动着。

等到了唐韵身边的时候,外面罩着的夹棉袍子都险些给挤掉了。头发更是给挤得没了型,松松垮垮盖在脸上。满头满脸的都是汗水。

“这是怎么了?”秋彩先迎了上去:“怎么瞧着,你是跟人动手了么?”

“恩。”土魂一眼看见秋彩便吸了吸鼻子,澄澈的大眼睛里面立刻就氤氲出一抹水汽亮晶晶的,加上他一张红扑扑的娃娃脸叫人看得立刻心就软了半边。

“奴才……被人给……打了。”土魂断断续续说着,声音里面含着无限的委屈。

“谁,谁敢打你?”秋彩立刻就炸了毛:“带我过去,姐姐给你出气。是欺负咱们没有人么?”

土魂咬了咬唇,眼睛里面放着光:“秋彩姐姐,你对小土真好。”

“那是。”秋彩温柔的摸了摸他散乱的头发:“咱们可以一家人呢。”

土魂眼睛越发的明亮,重重点了点头:“小土也愿意和姐姐当一家人!”

“小土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唐韵皱了皱眉,好歹也是堂堂一个五魂卫的统领,这么装傻骗小姑娘还装上瘾了么?

“是这么回事。”土魂一眼瞧见唐韵微沉了面色便知道该收了,于是便抬手摸了摸面颊。那一脸的委屈可怜立刻便化作了郑重。

“小姐吩咐属下看顾好那位公子,属下便一直跟在他身边。起初那人倒也老实,一句话不说的闭着眼睛靠在马厩里。等乔管事刚说要验看身份入书院的时候,他突然就冲着那边过去了。不巧的是又撞见了太子殿下那一群人,他又拿不出路引。乔管事便不许他进去,那人也犟得很,一句话不说的只管堵着大门。工夫不大便撕扯开了,属下也不好拦着,便只能来寻小姐。”

唐韵眯了眯眼,那少年就是个谜。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一见到那人便忍不住想要叫他留下,总觉得那人日后能排上大用场。可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多么喜欢读书的人。怎的就那么一根筋的非要进入云山书院呢?

“走吧,去瞧瞧。”

既然将人给捡了回来,总的负责到底。

南院查验的地方离着北院并不远,不过就割了一道屏风。等唐韵赶过去的时候,一眼便看到台阶上蹲在大门口的蓝衫少年。

说起来,那人也真是个奇葩。任周围的人拳打脚踢他只管我自巍然不动,就仿佛长在了地上一般,死都不肯动弹一下。

云山书院毕竟是个教化育人的地方,也做不出那些残忍绝情的事情来。于是,便这么僵持了起来。

宗政钥则坐在台阶正下方的软椅上,紧紧抿着唇瓣眉头紧锁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下,那人就是个无赖,如此圣地岂容他搅了圣人的清静。不如……”侍卫抬手朝下用力一切。

宗政钥挑了挑眉,寡薄的唇瓣的淡淡说道:“准。”

眼看着东宫侍卫们眼睛一亮,飞快朝着少年冲了过去。

“慢。”唐韵一声轻喝,慢悠悠朝着宗政钥走去:“是韵儿孤陋寡闻还是怎么的?韵儿只听说过行军打仗需要以血祭旗,怎的久负盛名,以仁义学术扬名天下的云山书院。在这开馆授徒的大好日子里,也要杀人祭旗?”

女子脆糯的声音流水一般说着,听起来用的力道也不十分大,该听到的人却都已经听到了。

“唐韵!”宗政钥眼眸一眯,眼底闪过一丝阴沉。

“见过太子殿下。”唐韵微笑着朝着宗政钥行了个标准的宫礼。

“昨夜收留他的人是你?”宗政钥的声音越发阴沉起来。

唐韵挑了挑眉,这人如此的开门见山,是讨厌那个少年还是讨厌她?

“没错,是我。”既然他如此直接,她也索性不跟他绕弯子了。

宗政钥抿了抿唇,眉心的朱砂痣渐渐变得鲜艳欲滴:“本宫认为,这人不可留。”

“乔管事。”唐韵却并没有理会他,缓缓扭头看向台阶上一脸无奈的中年男子:“云山书院可有一条校规规定只接收贵族子弟?”

“虽然并没有校规明文规定说只接受贵族子弟,但是……”

“也就是说入馆学习不论出身。”唐韵并没有等他说完自顾自继续说道:“圣人说英雄莫论出处,贤士不讲出身。云山书院果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大家之风。”

“……蕙义郡主过奖了,呵呵。”乔管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偏对她那话又不能反驳。只能拿眼睛偷偷瞄着宗政钥。

“没有路引身份不明的人不可收。”宗政钥眼睛在唐韵面庞上扫过,吐出的字眼中阴沉的不带半丝情感。

“我有。”台阶上骤然响起的声音叫所有人都愣了一愣。

唐韵扭头看去,蓝衫少年正慢悠悠站了起来,深邃的双眸中淡漠如常:“给,路引。”

正文 101 西川国书是什么鬼?

唐韵扭头看去,蓝衫少年正慢悠悠站了起来,深邃的双眸中淡漠如常:“给,路引。”

说着话,他微微抬了抬手,所以人都瞧见他手心里捏着的一张纸。

宗政钥脸色一黑,眼底的阴沉便越发凝重了起来。

唐韵却略略低了低头,掩住眸中一丝笑意。宗政钥才说了没有路引的人不可以进入云山书院,他那边立马就拿了一张出来。

这不是成心的打脸么?

偏宗政钥自持身份,性子高傲的不得了。怎么都不可能如苏怡一般不要脸的与人作出口舌之争的事情来,所以,这时候该是快要憋出内伤来了吧。

“这是……什么?”乔管事却皱了皱眉,不过才在路引上看了一眼,便眨也不眨看向了那个少年。唐韵一眼就瞧见了他眼中那怎么都掩饰不住的惊异。

少年再度蹲了下去,神色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路引。”

“路引?”乔管事再度朝着手里面略微发黄的纸张看了一眼,也不知怎的脸上便染上了一丝愠怒:“你是在消遣我么?”

少年仍旧低垂着头,眼睛盯着脚步一群蚂蚁搬家,瞧那样子竟是已经瞧得痴了。

乔管事额角的青筋蹦了蹦,即便唐韵离得他很有几分距离,也毫不费力便能决出他身上的怒火。

“来人。”他突然用力的挥了挥手:“把这个……。”

“没有。”少年的声音再度慢悠悠响了起来,脚边那一群蚂蚁已经将一大块的馒头给分开了,正各自搬了一块离开。

他的声音很是平淡,却奇迹般地叫人听着便觉得冷,怎么都无法忽略。乔管事便顿了顿,高高举起的手掌便怎么都没能落得下去。

那一愣神的功夫,少年已然缓缓起了身。深邃的目光最后瞟了一眼那彻底远去的蚂蚁群,缓缓抬了起来。

“路引,我给你了。”

乔管事终于回过了神,忍不住朝着手中的纸又看了一眼,便将它给高高扬了起来:“你说的就是这个玩意?”

少年淡淡看了他一眼:“恩。”

乔管事眯了眯眼:“这是西川国的国书!”

“什么?”

四下里传出一阵抽气声,西川国那三个字乔管事方才说的异常沉重,但凡是有耳朵的谁会听不到呢?

莫说是旁的人,即便是唐韵都愣了一愣。

如今的云罗大陆天下三分,盘踞中原的北齐,深居东南富庶之地的东岚,还有民风彪悍混乱异常的南越。这三个国家虽然时有征战却奇迹般的维持着平衡,任谁也不能将对方给吃掉了。

但是,老一辈的人又有哪个敢忘了将近二十年之前,云罗第一大国的西川?

那个时候的西川国无论是国力还是兵力无人能出其右。此时的三个国家,除了以海天大陆为间隔的东岚之外,北齐和南越都是西川的附属。

却在十八年前的某一日,西川国君骤然之间失踪,西川国便也是在那一日从云罗大陆上彻底的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云罗大陆最富盛名的西川国君唐子舟那一日究竟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国破的西川大陆去了哪里。整个的西川大陆除了极小一部分与北齐和南越接壤的地段之外,便也如他们的帝王一样神秘的消失了。

一个人凭空的消失尚且可以有很多的理由解释。

但,一个国家的消失就实在诡异的紧。

然而,无论是当时的北齐还是南越的皇帝,都对这件事情闭口不谈。在极有默契的瓜分了西川剩下的国土之外,西川两个字便自天地之间彻底的消失了。

谁又能想到,十八年后的今日。一个落魄而沉默的少年手中拿着的竟是西川的国书?!

“你是在说笑么?”宗政钥第一个自震惊的人群中清醒过来:“西川是什么?天下间哪里有那么一个地方存在?”

少年脸上的神色不急不恼,淡淡看一眼宗政钥:“有。”

众人:“……。”

宗政钥眼底便再度染上了一丝阴沉,那人性子沉闷也就罢了,怎的连脑子也一起闷坏了么?

自打懂事起,人人见了他都是毕恭毕敬的,一味的逢迎巴结。虽然他也觉得不耐烦,但冷不丁出现个不一样的他心里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比如乐正容休,比如唐韵,如今竟连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都能这么无视他了么?

“咳咳。”乔管事低咳了一声:“当今天下早已没了西川,是以,您这个东西无用。”

他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少年,少年似乎并不觉的意外。一脸平静无波的将自己的路引叠好塞进了包袱里。

“我可以进去了么?”少年扬了扬眉,眸光朝着书院内看了一眼。

乔管事:“……您这东西无用,没有路引书院不可接收。”

少年眨了眨眼:“我有。”

“您那个没有用。”

少年嘴唇微动,也不知说了句什么,“有用”两个字却是叫谁都听清楚了。

唐韵抿了抿唇,这少年也是一朵奇葩啊!

他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管你说些什么,人家只管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宗政钥到底是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寡薄的唇瓣缓缓朝着身后侍卫淡淡说道:“带走。”

“慢着。”唐韵挑了挑眉,宗政钥从来就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这会子突然让人将这少年带走,还不是为了那传说中神秘的西川?

当年随着西川帝国消失的还有国内雄厚的兵力和那令人咋舌的财富,若是叫他得到了……

她又怎么能叫他如愿?

“难得这人一心向学,本郡主瞧着非常感动。如今他所差的不过是个路引,若是有了呢?”

宗政钥皱着眉:“唐韵,你是一定要与本宫……子作对么?”

唐韵却是勾出一笑:“鈅公子怎么能这么说呢?韵儿无非是被他的精神感动了,跟您又有什么关系?”

眼看着宗政钥的脸色越发的阴沉起来,唐韵只当没有看见。缓慢而优雅的朝着乔管事走了过去,素手中拖着封封好的信件递了过去。

乔管事脸上现出了一丝尴尬,他又不是个傻子。虽然宗政钥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他一个北齐人又哪里会不认识当朝的太子?

如今,那人俨然和风头无两的蕙义郡主起了冲突。偏这两个人他一个都不想得罪,这可如何是好?

“郡主,这只怕……”

“唐韵,任何人都只有一份路引。你如何能有两份?若是伪造路引一经查实不但一辈子不许投考云山书院,还要交由京兆尹查办。”宗政钥皱着眉,声音很是阴沉,眉心一点朱砂艳红如火。

唐韵笑容却越发的温良无害:“天下间的事情有些时候偏偏就是那么叫人意外,韵儿不巧刚好就有两份呢。”

她扭脸朝着乔管事笑吟吟说道:“管事何不亲自打开来瞧瞧呢?”

宗政钥便抿了唇不再说话,眼睛则眨也不眨看向了乔管事。

乔管事只觉得手里头轻飘飘的一张纸比千钧还重,实在没有法子,也只得打开了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东西来。

“这……这是。”乔管事不过才看了一眼便立刻抬起了头,所有人都瞧见他的双手正在剧烈的颤抖,似乎根本不能承受手中那一张纸的分量。

唐韵对他这个反应很是满意,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这路引,可有什么问题么?”

“有……啊不……没有。”

如今不过是四月的天气,乔管事额角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对面女子一双妙目的逼视之下,只觉得连后背都慢慢湿润起来,黏,腻的贴在身上,叫人觉得很是难耐。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有什么难说的么?”

乔管事盯着对面女子一脸的巧笑倩兮,狠狠咽了咽口水:“这……这个。”

“可是遇见了什么难事?拿来给本主瞧瞧。”

院子里悠扬而富有磁性带着几分沙哑的男子声音缓缓说着,乔管事只觉得手里面一轻,那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来的路引被人一把捞在了手中。

“这东西是你的?”

唐韵觉得自己顷刻间便被笼罩在了一双犀利的眼眸之下,那人似乎只消一丝眼风便能够看透所有人的小心思。等她抬头看去,男子一双眼眸艳若桃花,辗转间道不尽的风流。哪里有迫人心神的半分锋锐?

“院首。”乔管事立刻端正了面色,朝着他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您怎么……?”

“今日这般的热闹,我怎么能不来瞧瞧?”男子不过朝着手中那张纸瞧了一眼,便抬起了头,妖娆的双眸中满是兴味。

“这东西是你的?”

“恩。”唐韵神色一顿,立刻点了点头:“是。”

“很好。”男子勾唇一笑:“这东西我收了。”

“院首,这……”乔管事明显吃了一惊,偷眼看了下宗政钥立刻朝着男子凑近了几分。

“怎么?”男子笑容一顿,明明还是如方才一般悠扬如雨打芭蕉般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半分没有改变,却无端端叫人觉得心中一冷。

“这云山书院的事情,我还做不得主么?”

乔管事噎了噎,额角的汗水便又悄悄爬了上来:“您,自然做的了主。”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谁还能不知道眼前这男子的身份?

唐韵眯了眯眼,云山书院院首占倾岚!

正文 102 良子PK杂役,完败!

传说中三大隐世世家占家家主占倾岚,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不但将占家上下收拾的服服帖帖。更是在短短几年之间便将云山书院给彻底掌控在了手中,甚至将乐正容休残余的势力给拔除了个干干净净。

这样的人……有谁敢小瞧了去?

话说,他今天怎么会来?从没听说过开馆第一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占家主。”宗政钥皱了皱眉:“一个人有两份路引,这只怕于理不合。”

“哦?”占倾岚挑了挑眉,四下里鸦雀无声。不过是淡淡一个字,莫名的叫人觉得心惊肉跳。

唐韵侧目看了眼宗政钥,那人寡薄的唇瓣紧紧抿着,一双眼睛阴沉的几乎没了半丝正常人的情感。他心里……该是极不甘心的吧。

反观占倾岚一脸的轻松自在,桃花眼中光华潋滟,那一张面孔越发的如镜中花一般缥缈了起来。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都叫人看不真切。

他心中一动,这人此刻的神色怎的叫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像谁呢?

“呵呵。”眼看着众人的心神已然在这无边的压抑中频临崩溃,天地间幽幽响起男子略带沙哑的悠扬声音。

“太子殿下说的极是,臣遵旨。”他说。

宗政钥皱眉,他说了什么?怎么就遵旨了?

“蕙义郡主。”占倾岚妖娆的桃花眼缓缓扫向了唐韵:“殿下说了,任何人都只能拥有一份路引。所以,你选哪一个?”

唐韵眯了眯眼,这人妥妥的就是个狐狸啊!

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可是清楚的很。占倾岚手里面攥着的那个就是写着乐正容休那老妖孽大名的纸。

这整个北齐天下,乐正容休四个字只要甩出去绝对有止夜啼的功效。又有谁敢不给他面子?

这人分明是不情愿向乐正容休低头却又不好得罪了他,于是,这华丽的黑锅就毫不犹豫的送给宗政钥了。

谁叫他好巧不巧的说了句,一个人只能有一张有效路引呢?

她半晌没有说话,占倾岚也不着急。只拿一双桃花眼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神情很是愉悦。

“自然是这个管用。”她敢说老变态给的东西是一张废纸么?

“极好。”占倾岚点了点头:“那么郡主可以请回了。”

唐韵抿着唇,她是想要帮助那个少年,可从来没有想过为了帮助别人把自己给坑了。

“凭着那个东西。”她微微笑了笑:“还不够分量叫两个人都留下么?”

“这……。”占倾岚桃花眼微微眯了眯:“也不是没有法子。”

“什么?”众人听得悚然一惊,什么时候听说过一张路引能让两个人同时来用?

所有人都忍不住对占倾岚手中的东西生出了几分好奇,那究竟是什么?竟然连占倾岚那样的人瞧起来都颇为忌惮?

“占家主!”

“殿下稍安勿躁。”占倾岚不过挥了挥手,并没有给宗政钥说话的机会:“郡主当知道,我看在这人面子上已然给你破了例子。但,人若是想要得到好处,总得付出些代价。”

“你说。”唐韵挑了挑眉,这人果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

“我可以让你们都进入云山书院,但,只能是以低等杂役的身份。”

“低等杂役?”唐韵皱了皱眉,那是什么?

“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占倾岚幽幽说道:“你们自此后隶属于书院奴部,负责书院本届新生的饮食起居。”

“这怎么能行?”秋晚立刻就炸了毛:“我家小姐可是尊贵的很,哪里能去做那下人的活计?”

占倾岚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冷笑:“不去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走。”

“小姐,咱们走。”秋晚一把扯住唐韵衣袖,气冲冲便要下山去。

“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占倾岚慢悠悠说道:“云山书院选贤从来不论出身,即便是低等杂役也有一飞冲天的机会。”

唐韵眯了眯眼,抬头朝着她看了过去。

“一个月之后是书院新弟子的拜师仪式,无论是谁都可以参加。只要你能叫任何一个教习看上,自然可以脱了奴役的身份。成为堂堂正正的书院高级教习关门弟子。”

唐韵心中一动,占倾岚突然说了这么一番话显然是希望她能够留下。这人一方面拒绝了她入院,一方面却又立刻给她抛了个那么大的橄榄枝。

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院首。”乔管事神色间颇为迟疑:“属下做了这么多年的管事,怎的就没有听说过书院里有这么一条规定?”

“你没有听说不代表没有。”占倾岚幽幽说道:“那不过是因为以前从来没有一个杂役能够被教席们看上。”

唐韵挑眉,没有人被看上?他确定给自己指的是一条路不是个大坑?

“所以。”占倾岚居高临下看着唐韵,眼神中颇有些玩味:“你可敢成为北齐第一人?”

“有什么不敢?”唐韵勾了勾唇角。北齐第一人?这话听起来着实不错。

“唐韵。”宗政钥皱着眉:“你何必要这么折腾自己?”

唐韵看着他寡薄的唇瓣微微动了动,半空里却是半丝声息也无。便知道他如今是用了密语传音。

“做本宫的良子不比做一个奴婢要强的多?”

唐韵低了低头,眸中有冷芒一闪而逝:“殿下,蕙义打小就不是个多么识时务的人。是以,在蕙义心里做个奴婢更自在。”

“你……”眼看着宗政钥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去,满面皆是冰霜。

唐韵可不会忘了,如今她在所有人眼里是个不懂武功的人。所以,那高深的传音入密她哪里会呢?他定要逼着自己回答,她只能大声说出来了。

此地这么多人,会被人听到了一点都不奇怪。反正丢的又不是她唐韵的脸。

宁愿做个奴婢,也不愿嫁给太子。那人的脸这一次可真是丢大发了。

占倾岚微微眯着眼,也不说话只瞧得一双桃花眼里面流光闪烁,满面皆是兴味。

“占家主。”宗政钥阴沉的眸子狠狠瞪了眼无辜的唐韵,迅速投向占倾岚:“您这么做只怕于理不合。云山书院乃是天下治学泰斗,数百年来最讲究的便是一个规矩。若是为了什么人开了先河破了例,难免会叫天下学子寒心。本宫作为北齐的太子又岂能看到云山书院百年基业毁于一旦?皆时,本宫自然要向父皇上表陈情!”

这话说的便是赤裸裸的以势压人了,竟是再不顾忌自己的身份会不会叫旁的人知道。

唐韵清眸幽幽的看向占倾岚,那人一直看着别人演戏。如今这一出戏她也很想看看他到底要怎样的应对呢?

“呵呵。”占倾岚勾了勾唇角,竟将手里攥着的那一张纸递向了宗政钥:“不如请太子殿下自己也来瞧瞧这个东西好了,瞧过了以后,您说如何便如何。”

宗政钥不疑有他,一把扯过了那张纸。所以人都分明瞧见,他原本满面的怒气一下子便僵住了,抬眼飞快的扫了一眼唐韵。

“本宫以为……”

四下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单等着听听他到底会如何说。

宗政钥忍不住又看向了唐韵,见女子清丽的面庞之上笑容温良无害,于是咬了咬牙:“占家主如此处置非常妥当!”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他身后,一蓬白色的粉末被风卷着在半空里飘了飘,极快的消散,没了半丝痕迹。

众人一阵唏嘘,那纸上到底写的什么呢?竟是叫堂堂云山书院院首和当今太子都不敢反抗?

怎么就……给撕得粉碎了?

唐韵眯了眯眼缓缓低下了头,宗政钥这哪里撕得是纸啊,分明就是乐正容休!

“乔管事,去将这两个新来的杂役送去杂役房。”

“内院的事都是夫人打理。”

占倾岚似乎微微皱了皱眉,但那一丝变化太过迅速,根本就没有人瞧见。

“那便送去给夫人吧。”也不知为何,那人的声音也渐渐飘渺了起来:“她该是会极喜欢的。”

唐韵盯着那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眸色越发幽深了起来。

这人有没有可能发展成自己人呢?

“小姐。”秋晚嘟了嘟嘴:“您怎么一声不响的就将自己给折腾成了奴婢?还不知道安荣郡主那一边该怎么高兴呢。”

“都是你。”她一眼瞧见缩着手蹲在墙角的蓝衫少年,心里立刻升气了一团怒火:“都是为了你这么个不相干的怪人,害的我家小姐以后就要受人欺负了。”

说着话她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大眼睛里面立刻就氤氲出了水汽:“小姐您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这眼看着便又要断送了。好端端一个王府千金,您哪里知道一个奴婢的苦?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这话说完,立刻便成了倾盆大雨。一条雪白的帕子给染得里外透湿,这下子便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唐韵瞧得一头黑线,秋晚可是越来越厉害了,分分钟能哭出一条长江黄河来。

她深知哭鼻子的女人是不能招惹的,于是便不着痕迹的挪了挪身子,朝着那少年凑近了几分。

“原本是想着要帮你达成夙愿,却不曾想害你成了奴役之身。真是对不住了。”

“无妨。”

“嗯?”唐韵眨了眨眼,很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在她的认知里这闷葫芦一般的少年谁都不爱搭理,居然……跟她说话了么?

正文 103 我得与你在一起

唐韵眨了眨眼,自己心里那受宠若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可也太没出息了些,自己几次三番的帮他,可不就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么?

“我得与你在一起。”

唐韵:“……啊?”她表示没有听懂。

“你是杂役,我便也是。”少年飞快的说了几个字便又再度低下了头,他该是从没有一次说过这么多话。所以,那神情瞧着很是不自在。

唐韵脑子转的飞快,怎么听起来他这话说的好像他为了她能牺牲了一切一般?

她到底做了什么,值当的他这么一心的攀附?

“这话可是你说的。”秋晚也不知什么时候收了眼泪,红着眼眶也凑了过来:“以后但凡是指派给我们小姐的活计,你都得负责全都给干了。”

唐韵瞪了她一眼,这话俨然便是叫这少年成了她的奴仆。人家能答应就出了鬼了。

“好。”

唐韵:“……”还真见了鬼了!

“不光是干活的事。”秋晚显然不觉的自己说了多么不合时宜的话,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若是有人欺负我家小姐,你得负责把人给打跑。”

“好。”

“若是云山书院克扣我家小姐的口粮,你的负责省下自己的口粮给我们小姐。”

“好。”

“以后我家小姐站着你不许坐着。每天入夜以后,得等我家小姐睡着了你才可以去休息,并且要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保证我家小姐足够安全。”

“……好。”

“若是……”

“秋晚够了。”唐韵听得一头黑线,这丫头明显的欺负老实人呢。听听她提哪些个要求,也太过分了些。她到底是怎么琢磨出来的?还说的那么理直气壮!

“我的丫头喜欢说笑,方才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你莫要当真。”

少年抿着唇,唐韵觉得四下里似乎迷漫着无边的冷意。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秋晚这拎不清的是把人给彻底得罪了啊。

“我是认真的。”他说。

唐韵:“……嗯?”

少年眸色微微一闪,神色间似乎颇有些犹豫:“我……”

“那个新来的杂役,还不赶紧的过来?”台阶上传来一声大喝,少年便闭了唇,头也低了下去。方才那犹豫的神色恍惚中只叫人觉得是看花了眼。

“也请蕙义郡主回去北院吧。”乔管事站在台阶上笑眯眯看着她。

这人是个处事圆滑的,即便自己如今沦落成了个下人,他脸上却没有半丝轻视。不怪他能成了这偌大一个书院的管事。

“告辞。”唐韵便也朝着他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等一下。”身后传来少年一声低语,下一刻唐韵只觉的手心里一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被他给硬塞进了手心里。

等她抬头看去,那人已经退到了五尺之外:“我叫白羽。”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韵飞快的低头看了眼他塞进自己手心里的东西,那玩意有她半个手掌那么大。瞧着像是一块令牌,也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做得,上面满是锈蚀什么也瞧不出。

这是,做什么用的?

“秋晚,走吧。”

她握紧了拳头,将那东西藏在了手心里。不管那是个什么东西,定然不会是个没用的。

不然,又哪里需要白羽那么偷偷摸摸的塞给她呢?

……

四月的天气乍暖怀寒,云山书院地势又高,到了夜晚也颇有几分寒气。

唐韵看了看身边睡着的两个丫头,将自己的被子给她们轻轻盖上。之后便披衣而起,将身边桌子上的油灯挑了挑,叫它亮了几分。

“小姐。”秋彩立刻惊醒了过来,一咕噜起了身。

“你只管睡。”唐韵朝着她摆了摆手:“不必管我。”

秋彩看了眼身上的蓝花粗布印染的被子眸色一寒:“小姐可是冷的睡不着了么?怎的还将您的被褥给了奴婢呢?”

“不是。”唐韵摇了摇头,武功到了一定的境界便能够靠内力支撑着不畏寒暑。以她如今的修为哪里会惧怕这么一点子的寒气?

“白日里蓝大小姐悄悄送了床雪裘过来,不如让奴婢给您拿出来?”

“不用。”唐韵缓缓摇了摇头,眼底却分明带着沉思:“土魂呢?”

“云山书院不许他进来,如今该是在暗处候着呢。”

唐韵声音顿了顿,她如今也不过是云山书院的一个杂役,还是最低等的。能够允许秋晚和秋彩跟着,已然是天大的恩典,哪里还能带着个车夫?

“联系到他,我要见我师父。”

“是。”秋彩低了低头,立刻出门去了。

唐韵手腕一抖,灯火下扣着只布满锈蚀的小巧令牌,清眸中满是思量。

白羽那人看上去很是不简单,默然的给了她这个玩意,一定不是毫无道理。

可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她相信这问题一定能够从乐正容休那里得到答案。

说来也奇怪,那老变态平日里就跟长在了她身上一般。无论她走在哪里都能第一时间出现,这些日子为了备考他并没有来打扰自己。如今已然安顿了下来,那人怎的就还没有出现呢?

“小姐。”屋门一响,秋彩闪身进了屋。唐韵回头看去,只有那丫头一个人,身后并没有看到土魂。

“小土子说……”她突然闭了口,神色间显然很有几分迟疑。

唐韵皱了皱眉:“有什么话就说,这么吞吞吐吐的可不是你的风格。”

秋彩却先眨了眨眼:“小姐,您得先保证您听了不会生气,不然奴婢可什么都不会说的。”

唐韵:“说吧,我不生气。”

“小土子说大人传了话过来,说主子您最近刚得了个美人该是会忙得很,根本没有功夫来接见他。所以……”

“我知道了。”唐韵幽幽叹了口气,她自然没有生气,只觉得很是无奈。

乐正容休这人可真是……小肚鸡肠的太没有道理了!

那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对她数次关注白羽的事情感到不满么?话说,那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她总莫名的觉得那人是在吃醋?

她勾了勾唇角用力甩掉自己那可笑的想法,你听过乐正容休会为了什么人吃醋?这想法简直太惊悚了!

这个天下,他若是看上了什么东西,宁愿毁了也定不会叫旁的什么人得了去。

吃醋?呵呵!

“睡吧。”唐韵吹熄了灯火。

那人也不知是在别扭什么呢,等他想开了自然会来见自己。她可不信那人就真的能将她扔在云山书院不管不问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不亮的时候唐韵便给人叫醒了。

“手脚都麻利着些。”屋子外面女子的声音很是嘹亮:“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开考了,给你们两柱香的时辰将一应事物都准备好了。若是哪个手脚慢了耽搁了庄子里的大事,仔细你们的皮。”

唐韵眸光从窗纸上缓缓收了回来,如今时辰尚早。薄日都还没有落在窗纸上,外头尚是一片漆黑。

她眼睛眨了半晌,终于接受了自己如今是个杂役的身份。

“小姐您尽管躺着。”秋晚三两下收拾好了自己:“您的活计奴婢和秋彩定然都能做的妥妥帖帖的。”

秋彩立刻点头:“就是,就是。”

“那怎么行?”唐韵眼珠子转了转幽幽说道:“既然如今已然是这个身份,那便该有应有的自觉。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又怎么能给了那些人机会,叫他们能够有理由将我赶出去?”

秋晚皱了皱眉:“那您只管跟在奴婢们的身后,凡事做个样子便是了。有我们呢,怎么也不会叫随便什么人折辱了小姐。”

唐韵笑眯眯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她如今之所以能到了这个地方,多少可都是拜了宗政钥所赐。那人一心要将她赶出云山书院,哪里能叫自己过的那么自在?他若是安排了什么,又岂是她们两个小丫头能够挡得住的?

不过,她可未必会怕呢!

“走吧。”她挑了件简单利落的衣服穿着,不过草草洗了把脸便率先出了门。

院子里那管事妈妈并不是陌生人,正是昨日在门口接待弟子的方教习。那人一脸的严肃,此刻正背着手,凌厉的目光在面前一个个杂役身上扫过。

那目光显然在唐韵主仆几人身上停留的时间超微长了一些,待到唐韵想要去细看的时候,她已经别开了眼。

方教习倒是并没有特别的难为她们,不过是依着惯例给各人分配了任务。之后,院子里的杂役们便各自散开了。

两柱香的时间过得极快,唐韵却觉得异常的难熬。

实际上她一点都不累,因为她这一早上什么都没有干,实实在在做了回旁观者。

倒不是秋彩和秋晚都将她的活给抢着干了。

那两个丫头也是真的想要替她干活,可是有个人却比她们谁都快,但凡是唐韵眼神所到之处,立刻就有人抢先一步将她的事情都给做好了。

这么一来,院子里看起来最闲散的人除了方教习之外,便只剩下她。

“白羽。”唐韵无法,只得冲着那人低声说道:“这些事情我可以自己做。”

正文 104 占倾岚口味真重

然而,那人却仿佛根本就听不懂。任你说什么,人家只管做人家该做的事情。

若是有人稍微露出那么一点子不满意的地方,他二话不说,手里面的短剑顷刻间便能围着别人的脖子绕上一绕。

这么一来,还有谁敢说半个不字?即便是方教习也不过是黑了一张脸,却是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当当当。”天地之间骤然响起急促而响亮的钟声,那个时候尘世间第一缕阳光刚好破开了云雾,橘色的光线一下子便洒遍了整个云山。

“真美。”

也不知是谁最先赞了一句,四下里立刻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抬头盯着那在云遮雾绕中喷薄而出的朝阳。

耳边,那钟声便显得异常的悠远,似乎整座山都被那声音给震醒了。

“收。”方教习淡淡说道:“所有人退回杂役房,早饭过后将昨日贵人们换下的被褥和衣衫拿去清洗。”

“白羽。”唐韵总觉的那少年诡异的不像样,得找个机会跟他聊聊。哪里知道方才不过叫了他一声,那人的身影一闪,骤然之间便消失了。

唐韵:“……。”

她是不是早上没有睡醒,所以见了鬼?

“你是唐韵?”

“嗯?是。”唐韵扭过头去,方教习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边。那人一双眼眸眨也不眨正盯着她看,眼底当中分明满是审视。

“你虽是御赐的郡主,但你既然已经自愿入了云山书院杂役房。自此之后便只能是个普通的杂役,云山书院上下不会有任何人给你特殊待遇。若是你觉得委屈,大可以尽快离开。”

唐韵唇角勾了勾:“蕙义并不觉的委屈。”

“恩。”方教习半晌没有言语,就在唐韵以为她马上便要离开的时候,她却突然说道:“你随我到后山去,我们夫人要见你。”

唐韵眸光微微一闪:“……好。”

夫人是什么鬼?

占倾岚大半年之前大婚,没有人知道占家这位家主夫人是什么来历,甚至在他们大婚之前都没有人听说过那位占夫人。那人便如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一下子便震惊了世人。

据说,这位占夫人容色倾城可以称得上天下第一美人。不然,怎么能让日日流连花丛的占倾岚心甘情愿为了她断绝了与所有美人的来往?

那样的人与她唐韵又哪里有半分的交集?如今,她要见自己是打的什么主意?

一路无话,唐韵随着方教习兜兜转转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景色已然大变。

云山前山因建着书院,总体风格在雅致中带着那么几分严谨。后山则完全不同,颇有几分灵动。瞧上去倒是很符合占倾岚的个性,但凡有块合适的地方都叫人种上了各色的兰花。

占倾岚喜欢兰花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喜爱到了这样的程度。

云山的海拔可是不低呢,竟也能将兰花种得这么好。足见,那人定然是狠下了一番功夫。

“郡主请。”方教习缓缓停下了身子,前方莲花池上驾着浮桥,浮桥的另一头临水建了凉亭。

早春的天气湖面上的风很是和缓,吹的香菱纱的帘子四下里纷飞,如同微微翻滚的波涛。依稀能透过纱帘疏朗的经纬看到凉亭中女子模糊的身影。

唐韵踏上了浮桥,方教习却并没有跟着,反倒自己默默离开了后山。

浮桥之上很是寂静,间或有那么一两分淡雅的兰花香气飘了过来,远处一片青山绿水,如此的良辰美景恍惚中便叫人生出了几分离了这十方软丈红尘的飘渺来。

唐韵一步步踩在浮桥上,看着碧绿的水波在桥面之下一点点晕染了开来,有彩色斑斓的鱼儿从涟漪中飞快地穿过。

她眯了眯眼,传闻中果然是半点没有差错。占倾岚对她的这位夫人极是宠爱,选了这么个好地方叫她住着。若换做了是她,这样的地方她也是不忍心离开的。

“蕙义郡主?”凉亭里面传出淡然幽冷的女子声音。

唐韵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为什么方才说话的女子声音听起来如此的苍老?她百分之百的可以肯定如今凉亭之中只有一个人。

她加快了脚步,一只脚踏入了凉亭,那端坐在锦凳上的女子便印入了眼帘。

还……真是个老太太!

唐韵低了低头,说好的天下第一美人呢?眼前这老太太是怎么个情况?莫非,占倾岚有什么特殊癖好?

这么窥人隐私的事情,她可是半点不喜欢。

“你可是觉得非常意外?”女子的声音如方才一般的缓慢,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似乎天地万物早已波澜不惊。

唐韵:“……。”这问题可要她如何回答?照实了说不是伤人自尊么?

“你没有猜错,我就是占夫人。”

唐韵撇了撇嘴,只觉的一头黑线。突然就想明白了眼前这人究竟是谁。

云山书院的占夫人,可不一定是占倾岚的夫人。他的母亲,占家上代家主夫人可不也是占夫人么?

“见过老夫人。”唐韵朝着她拱手行了个礼。

“老夫人?!”占夫人的声音抖得一冷,四下里的空气似乎骤然之间便也跟着冷了下来。呼吸间倒着些微的压抑。

唐韵:“……。”她说错话了么?

眼前的这位占夫人年龄可不是一般的大了呢。

她那一张脸上的皱纹完全已经到了一种人神共愤的地步,即便你想要忽略也根本不可能忽略的掉。无论你年轻的时候是怎样一个绝色的美人,终究是敌不过岁月这一把无情的杀猪刀。

难怪听说占老夫人极力反对占倾岚迎娶那一位新夫人,如今看起来,这样年纪的女子见到任何一个美人心里应该都是不大痛快的吧。

要说起来,这位占夫人也很是古怪。虽然她已经颇有了些年岁,但身上的衣服却穿的比唐韵还要鲜艳。

“坐吧。”占夫人也不过打量了她片刻,便抬手指了指身侧的锦凳,眉眼之间也不见了当初的锋锐。

到底是上了年岁的人,待她敛了眉目,怎么也让人生不出厌恶的情绪来。

“谢过夫人。”唐韵也不推辞,大喇喇坐了下去,心中却是心念电转,却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人特地将她一个人叫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听说,你是郡主?”

“是。”唐韵淡淡应了一声,她的身份原本就不是个秘密。

占夫人声音顿了顿,唐韵敏锐的觉出她的眸光正打量着自己。良久,耳边响起她低哑的笑容,大约是她年龄大了,那个声音落在人的耳朵里面总觉得万分的不自在。

“听说,你与北齐国师关系极不一般?”

唐韵挑眉,她这话听着好像是个问句,但那语气当中分明异常的肯定,哪里有半分询问的意思?

“呵呵。”占夫人一声低笑,带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凭着国师大人在咱们北齐的风评,你不愿意承认与他的关系也无可厚非。”

“您说的极是,我与国师大人的确相识。”

眼看着占夫人挑了挑眉,显然对于唐韵这么毫不避讳的承认了自己与乐正容休之间的关系很是意外。唐韵眯了眯眼,觉得那人眼中的惊异极是赏心悦目。

“夫人不必误会,韵儿说了与他相识,也不过就是相识而已。万不会因此而损了云山书院的利益。”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能隐约猜得出来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初为了叫白羽留下,不得已动用了乐正容休的引荐书。这便等于赤裸裸的告诉了全天下的人,她与乐正容休关系很不一般。

而云山书院六年之前却是占家从乐正容休手中抢过来的,花了这么久的时间,眼看着终于将乐正容休的残余势力给拔除了个干干净净。怎么能允许她这么一个定,时,炸,弹活生生的埋了进来?

“呵呵,不知道国师听你这么说该得有多么伤心呢。”

唐韵:“……”为什么总觉得这人说话的态度那么奇怪?她似乎隐隐从她眼睛中看出了那么几分怨恨,怨恨是什么鬼?

“唐韵你听着。”占夫人说道:“不管你以前是个什么身份,既然已经自愿入了云山书院成了杂役。自此后便该与书院一条心,若是叫本夫人知道你包藏祸心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小心思,可不要怪本夫人无情。”

唐韵淡淡一笑:“您完全不用担心这个。”

“唐韵。”占夫人的声音突然软了下去,唐韵才眨了眨眼,那人已经一把握住了她的双手。她能清晰感觉到老人那苍老的手掌砂纸一般磨的她掌心生疼。

“我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入了杂役房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好在还有大选的机会,只要你够用心一样有大好的前程。”

唐韵眯着眼:“多谢老夫人提点,韵儿记下了。”

占夫人的手指微微一顿,唐韵的声音越发温良无害:“韵儿一向很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恩。”占夫人柔声说道:“你到底身份不同,回头我会去跟方教习打个招呼直接免了你的杂役。只管安心的准备大选便是。”

“多谢夫人。”

唐韵一低头,借着行礼的机会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占夫人也并不计较,朝着她微微挥了挥手:“你回去歇着吧。”

直到那纤细窈窕的身影走的不见了痕迹,占夫人已然合起来的眼睛骤然间睁开了来,苍老的面庞之上如同罩着冰霜。

“这人,不是个好对付的。”

正北方纱帘一动,一个穿着金色衣裳的妖娆身姿风一般无声无息飘了进来。

正文 105 狗眼才会看人低

“不过是个小丫头,毛都没长齐呢,哪里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女子声音清脆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

“哼。”占夫人冷冷哼了一声:“可莫要小瞧了她,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头,折损在她手上的人还少么?”

金衣女子声音顿了顿:“你也不必太忧心,既然我来了。她便再也不可能翻出什么大天来。”

湖面上的风幽幽地吹着,卷起的纱帐淹没了凉亭中女人们的身影。什么话都再也听不真切了。

“小姐。”唐韵刚一出了后山便看到秋晚迎面走了过来,小丫头方才还一脸的焦急。一眼瞧见她神色终于安定了下来。

“您有没有吃亏?”秋晚一双眼眸如同把刷子将唐韵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唐韵摆了摆手:“回去。”如今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秋晚会意,立刻抿了唇低着头在她身后跟着。

“秋彩呢?”

“去找小土子了,说若是云山书院的人敢对小姐做什么的话,就叫他们后悔生出来。”

唐韵眸光闪了闪:“叫她回来。”

如今怎么都不是与云山书院撕破脸的时候,她是真心想要在这里博个好名声呢。

这个时辰已然开考了,书院里难得一见的安静。杂役房里面静悄悄的,除了她们主仆几个没有见到半个人影,想来该是吃过了饭都去考场上伺候着了。

看来,占夫人果然说到做到,方教习没有再给她安排什么旁的事情。就连她身边这两个丫鬟都清闲的很。

等一进了院子,唐韵脚步便顿了顿,骤然转身朝着身后看去。

“小姐,您看什么呢?”秋晚一把推开了门,半晌见没人跟上来便探出了头朝外看去。

“没事。”唐韵缓缓敛了眉目,应该是她的错觉。即便如今土魂不能时时跟在她身边,以她如今的武功修为,又哪里会叫人跟踪了去?

“小姐,奴婢给您留了饭菜。”秋晚将扣在桌子上的盘子一一打开:“都是些粗茶淡饭,您凑合着用些。总不能饿着肚子呢。”

唐韵朝着桌子上看了一眼,说实话菜色还是可以的,就是有些冷了。

秋晚跟了她十多年,只消她一个眼神便能领会了她的意思。于是立刻说道:“奴婢去给您热热。”

“不用。”唐韵轻声说道:“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务虚太讲究。”

秋晚便退在了一边为她布菜,唐韵却不过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小姐怎么不吃了?”秋晚眨着眼睛,手里面夹着的小花卷便重新放回到了盘子里。

“吃饱了。”唐韵缓缓擦了擦嘴:“去看看这么久了怎的秋彩还不回来。云山书院不是旁的地方,凡事还是小心着些。”

“哦。”秋晚答应了一声,收拾了碗筷转身出去了。

唐韵这才暗暗叹了口气,与乐正容休一起住了那么久自己的口味也给吃叼了。如今这般的菜色哪里还能入得了她的口?

这可真不是个好现象呢!

功夫不大,便听到屋子外头响起了脚步声,之后便是秋彩极不满意的小声咕哝着什么。

唐韵一抬眼,秋彩和秋晚恰好进了屋。一眼便瞧过去便看见秋彩鼓着腮帮子,显然气的不轻。

“这是什么人给你气受了?”唐韵将手中握着的书卷放了下去。

“哼。”秋彩未曾说话先冷冷哼了一声:“不是奴婢,是小土子。云山书院这些人也太狗眼看人低了!”

“哦?”唐韵眸色一闪,土魂不是在暗处藏着的么?怎的就能根云山书院的人扯上了关系?

“云山书院在半山腰建了个庄子,所有不能和主子一同住在书院里的下人都住在那里。云山书院规矩大,没有出师的弟子不可以随意下山。是以,那里平日里也就成了各府给书院里的贵人们送东西和短暂会面的地方。小土子就住在了里头。”

唐韵也不说话,自己捡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饶有兴味的听着秋彩的解释。

“哪里知道,那些住在外庄的人听说了小姐成了杂役之身,便想着法子作践起小土子来。奴婢找到他的时候,那些人正起着哄的盯着他叫他洗马桶呢。”

“他洗了么?”唐韵眸色一闪,堂堂五魂卫的统领去给一群下人洗马桶?这千年难遇的情景,她也很想看看呢。

“可不正洗这么呢么?”秋彩撅着嘴:“小姐您是没有看见,好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那么围着小土子动手动脚的。小土子年龄小,哪里见过那个阵仗?人显然给吓的狠了,眼看着便能哭出来。”

唐韵悠然说道:“是么?”他会被人吓哭?他吓哭了别人还差不多!

“奴婢实在看不过去,就将那些人都给好好教训了一顿。”

“你做了什么?”

“奴婢把他们都给打了,之后便将他们一个个都给扔在了刚洗过马桶的水里头。叫他们也好好尝尝那被人欺负的滋味。”

秋晚不知想起了什么,眸色很是凝重:“你就没想过这么一来,可是谁都知道小姐身边的丫头会武功了呢。”

“不怕。”秋彩眨了眨眼,眼底的神色颇有几分促黠:“奴婢教训她们之前就先自报了家门。奴婢说奴婢是从萧王府来的,咱们王爷治理后院的奴仆自来就跟带兵一样样的。恃强凌弱这种事情要放在咱们府里那妥妥的便是几十军棍,云山书院虽然不比军营,却是个天下扬名的圣人之地。自然更见不得如此这般小人行径,是以,奴婢那么做完全就是在替天行道。”

“你真这么说的?”秋晚听的一拍手:“说的可太好了,云山书院这次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唐韵眯着眼,心里头也在盘算着这小丫头果真是长进了不少。一句军事化管理,便给自己会武功找了个再合适不过的理由。而打了人也不过是为了维护云山书院的名声。

“你做了这么多好事,怎么能不叫人都好好知道知道?”

“怎么没叫人知道。”秋彩笑嘻嘻说道:“奴婢之所以到了这个时候才回来,就是为了等着云山书院的管事们过去。等着他们的人到了之后,奴婢才慷慨激昂的说了方才那些话来。”

唐韵:“秋彩,你要注意礼貌。”

“我很有礼貌啊。”秋彩眨了眨眼说道:“临走的时候奴婢跟他们说了,不用谢。”

秋晚噗嗤一笑:“可不是呢,奴婢到的时候正看见外院那些个管事一脸的精彩。奴婢还纳闷呢,人的脸色怎么能精彩到那样的一种程度?”

唐韵:“……。”

这真不是她的责任,她真心从没有想到过这些丫头会变成了今天的样子,这么坏!

不过……坏的真叫人喜欢。

“小姐您这么急着叫奴婢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唐韵眸光一闪:“你去见土魂的时候就没有问问我……师父到底什么时候能来见我?”

那人天天来的时候也每觉的怎么样,反倒腻烦的不得了。可是这么久不见,怎么就觉得干什么都少点子什么了呢?

所以说,习惯果然是个相当可怕的东西。

“他到是说了。”秋彩沉吟着说道:“他说已经给五魂卫发了密信回去,可是也不知怎的府里头一直也没有回应。”

“哦?”唐韵清眸慢悠悠盯着自己指尖:“他就没说,我那师父最近在忙些什么么?”

“这个。”秋彩小心翼翼看了眼唐韵:“好像是南越那边的事情,不过好似极其隐秘,他说的并不十分清楚。”

唐韵便没了言语,只怕天下间所以人都已经忘记了乐正容休实际上还是南越的皇长子。这么说起来,可是南越与北齐起了冲突?

“可是需要奴婢再去催催看?”

“不必了。”唐韵低声说道。

南越和北齐隔三差五的总要干那么几仗,却不过是些小打小闹。有定国公守着边疆,北齐一向很是太平。

但,若是连乐正容休都开始关注这个事情的话,那便是说,也许会有大的战事了。

她又怎么能叫他分心?

“说起来,那什么夫人叫了小姐过去是又要使什么幺蛾子了么?”秋晚皱了皱眉,终于把早就在脑子里盘旋的疑问给问了出来。

“也没什么大不了。”唐韵幽幽说道:“不过是告诉我只管安心备考,自此后不会有人来为难我。”

秋晚一愣:“嗯?”表示对这话完全不能够理解。

“小姐。”秋彩眨了眨眼:“她们不会琢磨着什么新的花样要来折磨您呢吧。”

唐韵看她一眼,幽幽叹了口气:“你这被害妄想症可得想法子好好治治了。”

秋彩撇了撇嘴:“不是您说的么?总要贱人想害您。”

“屋里头可还有人么?”正说着话,院子里头传出一个急促的女子声音:“前头散了场,谁这会子有空赶紧的去帮个忙。”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秋晚刚动了动,秋彩却已经率先跃了出去。

“怎么就你一个?”院子里女子声音顿了一顿:“你们那屋子里不是有三个人呢么?”

“这位姐姐有所不知。”秋彩说道:“奴婢力气大着呢,多少活奴婢都能干,有奴婢一个就够了。”

“这里是杂役房,哪里有……”

“走吧。”

女子话还没有说完,斜刺里便叫清冷软糯的女子声音给打断了。

正文 106 特意关照

众人侧目看去,一抹纤细窈窕的身影正缓缓从简陋的院子里头走了出来。那人身上穿着与杂役房所以人一般的粗布衣裳,却也不知道为何她往那里一站就叫人觉的半个天幕都亮了。

仔细瞧瞧她却并不似北齐其她女子一般瞄着精致的妆容,只一张素面朝天,却叫人打心眼里觉得在那人面前,所有的妆容都那么的苍白无力。

“你是。”女子略一沉吟说道:“蕙义郡主?”

唐韵不过三两眼便将面前女子打量了个遍,瞧她的衣裳也是云山书院里头的一个小管事。如今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一张容长脸,眉目间很是精明。

她便微微低了低头:“没错。”

这女子的精明完全写在了脸上,半点都没有掩饰。那一脸的算计,是将所有人都给当成了瞎子么?

“见过郡主。”女子紧绷的面颊上立刻就浮起了笑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唐韵眯了眯眼,那人用的是……宫礼。

她是宫里头来的?

“奴婢小的时候颇得万公公的恩惠。”这一句话说的声音极是低沉:“万公公说,如今云山书院不好安排陌生的人进来,叫奴婢警醒着些。”

唐韵暗暗点了点头,懂了!也就是说她是乐正容休的人。

那人果然从没有放弃过云山书院这块肥肉,这可不就是现成的钉子么?

“名字。”她慢悠悠说着,神色间慵懒的猫儿一般,她如今并不觉的自己是需要用人的时候。

“奴婢花颜。”

“是个好名字,走吧。”

“郡主留步。”花颜低声说道:“前头的确是人手不够,奴婢之所以会揽了传事的活计就是为了来给郡主递个话。原本今日这场合您是不需要出面的,可是……有人特意关照过。所以……”

“无妨。”唐韵微微掀了掀嘴角:“怎么说我如今也是杂役房的人,总得……有点样子不是?”

有人特意关照?还能是什么人这么挂念着她呢?

说起来最近的日子可也真是有些太无聊了,不如,找点乐子?

花颜皱了皱眉:“话虽如此,郡主还是得小心着些。您若是有了点子什么闪失,奴婢们的命可真是不够赔的呢。”

“恩。”唐韵淡淡应了一声,便跟在花颜身后缓缓朝着书院去了。

“小姐。”秋晚悄悄凑在她身边低声说道:“等会子有奴婢和秋彩呢,您只管歇着就是了。万事有我们。”

“好。”唐韵的神色仍旧淡淡的,却微眯了双眸,任谁也看不出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到了。”花颜低声提醒了一句,唐韵便缓缓抬眼看了过去。

她们面前是一座三层的小楼,无论是从外观还是装饰上来看,这小楼都与山下的客栈破为相似。

“这不是……及第客栈么?”秋彩眨了眨眼。

“这里是书院的饭堂,的确是依着及第客栈的样子来建的。据说是为了叫大家伙一看到它便能够想起山下来,不会觉的陌生。”花颜小心的解释着。

“如今正是弟子们放饭的时候。我们给安排在了二楼,能在二楼用饭的人一般都不是普通人,所以你们也不必太紧张。咱们不过是给那些个贵人们传个菜而已。”

唐韵也不置可否,跟着花颜从后门进了饭堂,直接便上了二楼。

花颜说的是实话,二楼无论是装饰还是菜色都比一楼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能在那里用得起膳的的确不多,她们倒真的很是清闲。

“怎么才来?”乔管事一挑帘子进了后厨:“二号房的贵人们都等了半晌了。”

“已经来了。”花颜立刻低眉顺眼说道:“管事可千万莫要告诉夫人呢。”

“行了。”乔管事眸光在唐韵几人脸上一扫:“快点收拾收拾,赶紧的上菜去。”

秋晚,秋彩便一下子挤开了唐韵,率先端起了灶头上的盘子转身便出了门。等到唐韵再度靠近灶头的时候,那上头已经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了。

“郡主这边请。”乔管事等着厨房里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脸上立刻就浮起了亲切的笑容:“请您过来可真不是叫您来伺候人的呢。”

说着,他便朝着她眨了眨眼,神色间颇有些神秘:“请您来是……有人要见您。”

唐韵眸色一闪:“哦?”

旁的话乔管事却再也不肯多说了,只管做了个请的姿势。瞧上去颇为恭敬。

唐韵便也不再多问,乔管事能爬到云山书院的总管事自然不是个简单人。

这些人的嘴有时候比蚌壳还要严实,他若是不想说的事情,你怎么问他们都不会吐口。

唐韵眯着眼,乔管事居然带着她……上了三楼?

若是没有记错,及第客栈的三楼根本不许人随便上去。所以,这里的三楼该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上去的吧。

那么……要见她的人到底是谁呢?

“郡主请。”乔管事笑眯眯朝着她招了招手。

唐韵微微一笑,有什么可猜的?到底是什么人,去看看不就清清楚楚了么?

于是,她便抬脚跟了上去。

眼看着乔管事越走越幽深,四下里的景色已经与二楼以下大不相同。

正前方是一扇硕大的雕花木门,上面镶着金光闪闪手指肚大小的牡丹花钉子。木门正中间是两个青铜兽口,从兽口中垂下碗大的铜环。

眼看着乔管事扯着铜环轻轻叩了三下,便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唐韵等了半晌,并没有一个人来招呼她。木门仍旧关的紧紧的,半点没有打开的意思。

她脸色一黑,不是专门请她过来的么?这么把人晾着,可也……太没有礼貌了。

唐韵自来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于是挑了挑眉,转身就走。

“郡主就这么走了,一定会后悔!”

半空里毫无征兆的有一道略带沙哑的男子声音响了起来,极是悠扬。

唐韵脚下的步子立刻便顿住了,一双清眸狠狠眯了一眯。

这个声音是……占倾岚?!

她虽然只见过那人一面,但那么有特点的声音有怎么可能忘的了?

这人专门请了她过来是为了什么?她如今之所以会成了个低等杂役,可不就是他害的么?

“哎。”半空里男人的声音继续说着:“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虽是个丫鬟就这么折损了可也真是可惜了了。”

唐韵一挑眉,伸手便推开了木门。

木门之后,一张硕大的黄花梨圆桌之后。占倾岚正瞪着一双桃花眼笑吟吟看着她,他的手指洁白修长,如今手心里正攥着只白玉的酒盅。

唐韵只消一打眼便能看得出那是上好的白玉,玉质很是温润,几乎没有半丝瑕疵羊脂一般。

但,握在那男人的手里,却无端端叫人觉得莫名的晦暗。

唐韵心中一动,突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个男人明明是陌生的,他的身上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只因这人的看起来竟是与乐正容休有那么几分相似。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个残暴嗜血阴沉如魔鬼,一个风流多情高贵如神祗。

但,这两个人的骨子里头实际上都是极其冷漠的,一样的腹黑。

若不是占倾岚的面容看起来总给人一种镜中花一般的飘渺,叫人看不真切。这两个人便连长相都有那么几分诡异的相似呢。

“蕙义郡主这么不错神的盯着本主,会叫本主误会你对本主动了心思。这会叫本主有些为难,毕竟……”他勾了勾唇角:“本主可是已然大婚了的人呢。”

唐韵敛了眉目,自己怎么会觉得他与乐正容休相似呢?

虽然他的言辞也很是无耻,但终究还是很有礼貌的。若是换成了乐正容休,早就一巴掌将她扯过去狠狠的蹂躏了。

这人怎么也是个大世家的家主,骨子里那镌刻不去的清贵之气将他雕琢的兰花一般。而乐正容休……就是地狱中踏着污浊的鲜血盛开的彼岸花。

这二人也不过就是长的有几分相似罢了。

“占家主有什么吩咐,尽可以说了。”唐韵神色间淡淡的,抄着手将个一品郡主的架子端了个十成十:“蕙义如今不过是您的奴仆。”

“怎么?”占倾岚挑眉:“夫人没有告诉你从今日起,你这杂役就是挂了个名?”

说着话,他长身而起,毫无征兆的凑在了唐韵身边,一双桃花眼几乎凑在了她脸上。只消眨一眨眼,那墨黑如蝶翼的长睫便如两把刷子一般,在她粉嫩的脸颊上扫来扫去。

“本主可是非常期待你能够成为我云山书院的正式弟子,为此,本主可是担了许多压力的呢。你,不该谢谢我么?”

唐韵呼吸一滞,只觉的痒的钻心。

那人的气息就在她鼻子下头,原本是如兰似麝的淡香,她却打心底里感到了恶心。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占家主,你离蕙义太近了!”她的气息一分分冷了下去。

“哦?”占倾岚微微一笑:“近么?”

唐韵狠狠皱了皱眉,眸中极快的闪过一道寒光,素白的手指在袖子里一卷,电光火石一般朝着占倾岚一弹。

“你……”

眼看着占倾岚身子一颤,满面都是惊骇。一声低咳身子便佝偻了下去。

正文 107 你要是恩人,全世界都是恩人

唐韵不着痕迹地退后了几步:“家主看来是病了,有病得治。”

“咳咳。”占倾岚双手按着心口,几乎咳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唐韵静静盯着他看着,眸中闪过一丝快慰:“我想家主该是没有什么吩咐了,蕙义告退。”

“呵呵呵呵呵。”半空里骤然响起男子悠扬而略带沙哑的笑声,听起来极是悦耳:“急什么呢?好戏可还没有开始呢。”

唐韵眸子狠狠一缩,觉得半边身子都是冷的。这房间里头除了她便只有咳的要死的占倾岚,所以,是谁在笑?

眼看着那身子弓的虾米一般的男子身躯一分分直了起来,她极快的便看到了那人桃花眼中的笑意,满是戏谑。

“所以,郡主的功夫还真是不差呢。”他说:“这秘密怕是没有几个人知道的吧!”

眼看着唐韵眸色一沉,眼眸中便染上了一丝杀意。占倾岚却又是一阵大笑:“本主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何必要生气呢?”

“来来。”他朝着她招了招手:“本主请你看一出好戏。”

眼看着他走在墙根下抬了抬手,也不知碰到了哪里,原本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画便给卷了上去。后面露出个铜镜大小的圆洞来。

“呦,如今屋子里面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你也来瞧瞧。可莫要说本主不关照你呢。”

唐韵心中一动,他一再提到自己的丫鬟,莫非那墙后头能看见她们?于是,她便快步走了过去。抬眼不过看了一看,她便狠狠皱了皱眉。

她果然猜的半点不差,那孔洞之中镶着块透明如玻璃般的一块东西,如今那东西上头映出的景象分明就是楼下二号房的情形。

“这……”

“可想听听她们说了些什么?”占倾岚颇为神秘的眨了眨眼,手指在墙上一抹再一挑,竟摸出根细长的绳子来,绳子的一头拴着只类似于漏斗的东西。

“将你的耳朵贴上去,你会发现一个神奇的世界。”

唐韵也不跟他客气,立刻从他手里抢过了那东西放在了耳朵边上,世界立刻清晰了。

眼看着秋晚一张面孔沉着,容色清冷的说道:“柳郡主这要求奴婢不能答应。”

“呵呵。”那一头苏怡却欢畅的笑了起来:“一个贱婢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郡主说话呢?我看,你是非常嫌弃自己死的不够爽吧!”

唐韵眼眸一缩,这情形即便是个傻子也定然看的出来已然开撕了。

已经撕到了这个程度,那房间里头何止是剑拔弩张,分分钟就要死人的节奏啊。

“怎么样,这出戏可好看么?”

唐韵身子一僵,占倾岚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她的身后。正用一只修长的手指从她脊背上勾起一缕青丝,慢悠悠在自己指尖缠绕。

半空里寒光一闪,墙上的字画簌一声落了下来,遮了墙上琉璃的窗口。唐韵的身子却已经到了百步之外。

占倾岚盯着自己手中那半截乌黑的发丝,桃花眼中先是愣了一愣,下一刻便浮起了一丝淡淡笑意。

“郡主到底是个姑娘家,这么动刀动枪的,也不怕伤了自己?”她居然毫不犹豫的割断了自己的头发?

“这个便无需占家主操心了。”唐韵手腕一翻,方才还扣在手心里的匕首转瞬之间便没了踪迹:“蕙义小气的很,从来只会伤了别人的命。”

这话里头可是半点都不肯掩饰的都是威胁。

占倾岚盯着对面女子一脸的冷然,那一双清眸里便如同藏了刀锋,竟是比夜空里最明亮的星子都要耀眼。于是,他勾了勾唇,桃花眼也一点点亮了起来。

“郡主就这么报答你的恩人,可真是叫人伤心的很呢。”

唐韵看他一眼:“恩人?”

这人分明就没安好心,只怕今日柳明萱那一伙将她们三个叫过来还是他的主意呢。不然,怎么好巧不巧的就叫乔管事第一时间叫了她过来,还刚好看到了那么一出?

他若是恩人?全世界就都是恩人了!

“本主为了叫你知道你那丫鬟的处境,可是不惜暴露了自己的秘密。郡主不该感恩么?”

唐韵淡淡一笑:“我并没有请你来帮助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的。”

占倾岚眉峰一挑:“哦?”

“所以,您的恩情我选择……不接受。告辞!”

话音未落,半空里便响起沉闷咚一声巨响。雕花的木门被人撞开了又重重的合上,而那纤细窈窕的女子却不见了踪迹。

占倾岚唇线一勾,修长的指尖勾起那如墨青丝在鼻端轻轻嗅了嗅,幽幽说道:“不接受么?总有一日你会接受本主的恩情!”

放下占倾岚暂且不提,单说唐韵。这一路走的飞快,能到三楼和二楼吃饭的原本人就不多。她便也无所顾忌,完全放开了腿脚。不过短短五息,便已经到了柳明萱那间包房之外。

“给我打,打死了这两个贱婢。本小姐就不信了,不过两个贱婢还能有人能来找我偿命么?”她刚刚站定便听到屋子里面一道女子尖利的声线,听声音该是苏怡。

下一刻便听到秋彩一声怒吼:“我看谁敢!”

“反了反了。”苏怡立刻就炸了毛:“你这贱婢居然还敢还手?”

“来人。”这一次开口却是柳明萱,冷月般的声音里头满是漫不经心:“那两个丫头冲撞了贵人,拿下。”

她的气息微微一沉,一字一句缓缓说道:“生-死-不-论!”

“嘭。”一声巨响,包房的门板横着飞了出去,咣当一下子重重砸在了桌面之上。细碎的木屑混着油腻的汤水四下里纷飞。房间里次第响起无数声尖叫,一片鸡飞狗跳的闹腾。

唐韵默默站在门口,清眸幽冷的注视着屋子里那一片狼藉。

今天来的人可真不少,但是除了柳明萱和苏怡,旁的人看着都很是眼生。她微微扯了扯唇角,柳明萱还真是个发光体,分分钟就聚集了这么多的死忠粉?

不过,瞧着那些个人质量可也真不怎么地,瞧那一个个惊慌失措的样子,不过是衣服上头溅了那么几点子油星就惊恐的死了爹一般。

她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柳明萱选盆友的眼光可真是越来越差了!

“唐韵。”那一边,苏怡终于回过了神,一把推开正给她擦拭衣服上油点子的丫鬟,张牙舞爪冲着他冲了过去:“你是疯了么?!”

唐韵冷冷盯着她涂着艳红蔻丹的尖利指甲几乎就要戳到了自己脸上,这才猛地抬起了眼,唇畔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是么?”

苏怡的气息一凝,高高举着的手指怎么都落不下去了。对面女子明明笑的一脸端方温雅,她却从心底里升起了一丝无法言表的冷气。似乎,叫她的眼睛看那么一眼,便连浑身的血肉都给冻结了一般。

“小姐。”秋彩和秋晚大约是这屋子里头最开心的两个人,一见了唐韵破门而入,第一时间便凑在了她的身边。

此刻的秋彩已经退了往日的爽朗,一双大眼睛里头冷凝如冰,满是警惕的盯着身前那一群鸭子样尖叫的女人。

“唐韵。”柳明萱到底与寻常人不同,看着唐韵突然进来也不过愣了一愣便立刻恢复了正常。那一双眸子很是沉静,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唐韵会突然出现。

“你这么进门可不是我们楚京高门贵女的做派。”

唐韵眯着眼:“纵容手下护卫欺压弱小就是楚京贵女的做派么?”

柳明萱微微一笑:“蕙义郡主怕是误会了,此间可并没有人欺压‘弱小’。”

唐韵扭头看向两个丫鬟:“是么?”

“她蒙您呢。”秋彩撇了撇嘴说道:“奴婢们一进来她们就各种刁难,一会子说菜上的慢了,一会子说茶水太烫了。最后非得叫我们跪下请罪,不然的话就说要将小姐也一起送到京兆尹去问您个御下不严的罪过。奴婢自然是不肯的,她们就开始喊打喊杀的了。”

“可不是呢。”秋晚吸了吸鼻子,眼圈立刻就红了:“小姐您是没有看到,那阵仗有多吓人。”

说着话,她便嘤嘤的哭了起来。一室的寂静中女子的哭泣尤其的清晰。叫人听得无端端觉得心烦,偏那女子越哭越伤心,那个架势俨然是打算用眼泪将人给直接淹死了。

唐韵早已经见惯了秋晚的样子,一时间也不觉的怎么样。

但,这屋子里头的人小姐们哪里见过哭成这样子的人?只觉的心里头腻烦的不得了,偏眼前两个都是郡主谁也不好得罪。于是,一个个便都拿眼睛偷偷打量着柳明萱。

那一头柳明萱显然也给哭的心烦意乱了起来,眼看着冷月般高傲的脸孔之上渐渐布上了阴云。

“够了。”苏怡从来是个沉不住气的,这会子觉得被那丫头哭的脑仁都疼:“不过是两个贱婢,伺候的主子不好,责骂了两句还有脸哭么?”

“贱婢?”唐韵眨了眨眼:“你说谁?”

“自然说的是……”苏怡立刻住了口,眼底闪过一丝阴沉:“唐韵,你敢消遣我?”

唐韵微微一笑:“还消遣不得了么?”

正文 108 苏怡,你完蛋了

“你。”苏怡面色一红:“你现在不过是个低等杂役,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本小姐说话?”

这么说着她仿佛一下子找到了靠谱的理由,再度趾高气扬起来:“本小姐也不是那心胸狭窄之人,你过来亲手给我斟一杯茶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不然……”

“不然如何?”

“也不如何。”苏怡冷笑着说道:“你若是不来伺候本小姐便是不遵守云山书院的规矩,云山书院一向纪律严明。你既然犯了规矩,到时候被赶出了书院可别怪本小姐没有给过你机会。”

“你这个……”秋晚飞快的抬手摸了摸脸,方才还一场大雨倾盆顷刻间便云开雾散了。叉着腰便要找苏怡去理论。

唐韵哪里能让她去找死,手腕一拨便将她结结实实给挡在了身后。

“想要我给你道歉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给她们道歉了么?”

“额?”苏怡一愣:“你说谁?”要她道歉?

唐韵眸光幽幽一闪,素手在秋晚和秋彩身上点了点:“可不就是她们么?”

“你……叫我给她们道歉?”苏怡张大了嘴,俨然一副不可置信:”两个贱婢?”

“我劝你说话最好小心着些。“唐韵慢悠悠说道:“新年的时候皇后娘娘留她们在宫里住了许久。国师大人瞧着这两个丫头又机灵又识大体便给了她们个恩典,如今她们已经是宫里头正三品的大宫女了。总那么贱婢贱婢的称呼,你觉的合适么?”

这话说完,眼看着两个小丫头立刻挺直了腰身,满面都是端庄的冷然。尤其是秋晚,陪着她在无极宫里面住了那么久。平日里能到无极宫里去的宫女太监们,都是些颇有地位的。她耳濡目染的自然能将他们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

若非此刻身上的衣服不对,加上她刚刚哭过,那个样子比起皇后宫里的一品宫女庄姑姑来也是半点不差。

苏怡原本也是不信的,可眼瞅着那丫头还真是有模似样的,便有些拿不准了。于是,只能淡淡哼了一声,却赶紧别过了头看向身侧的柳明萱。

“她们何时有了分封?”柳明萱淡然说道:“是皇后娘娘的旨意还是皇上的?怎的,都没有听姑母提起过呢?”

“呵呵。”苏怡低笑,眼中分明闪过一丝兴奋:“原来是假传圣旨么?不愧是好主仆,一个个都这么嫌弃自己死的不够爽!”

柳明萱静静的盯着唐韵,假传圣旨这种事情若是坐实了,分分钟都是要掉脑袋的呢。这人……为什么还能那么一脸的沉着?

“传旨的是国师大人,至于下旨的是谁你们只管问问他便是了。”

众人:“……。”

乐正容休那个叫人恐惧的魔鬼,谁敢去问他呢?

唐韵低着头,清眸饶有兴味的盯着自己的指尖。

小安子的确说过这两个丫头是正三品的女官,不过,旨意她是没有见过的。至于是不是乐正容休捣的鬼她就不知道了,不过么他那种自带招黑的属性,该是也不会介意再多这么一条罪过的吧。

反正假传圣旨这种事情他也没少干!

“即便如此。”柳明萱的脸上仍旧没有显出半分的焦急,冷月一般的傲然:“你们如今进了云山书院便只能依着云山书院的规矩来办,占家主说你们如今是低等杂役的身份。那么,伺候主子本也无可厚非。”

“安荣郡主说错了。”唐韵微微笑道:“占家主说成为低等杂役那人是我。”

柳明萱眯着眼,看着唐韵那莹白如玉的指尖轻轻点着自己的鼻子,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疑惑。她突然这么大方的认了杂役这身份是……?

“是我。”唐韵继续说道:“也只有我。他可从来不曾说过秋晚和秋彩也是杂役呢。”

她眸光一寒,声音也一分一分冷了下去:“所以,敢问苏大小姐,你公然辱骂殴打三品女官又是个什么罪过?”

苏怡面色一白:“我……”

“或者。”唐韵幽幽说道:“实际上苏大小姐比她们品阶还要尊贵的多,只是我们都不知道呢?”

苏怡:“……”

到了此刻她连变脸的心思都没有了,额角顷刻间便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为了讨好柳明萱,她在云山书院里上蹿下跳,今日屋子里头这些人都是她拉过来的。为的便是要利用今天这档子事情彻底下了唐韵的面子,叫她只能灰溜溜的滚出云山书院。

如今,这些人却阴差阳错的成了她出丑的见证人,以后在楚京里可让她怎么能抬得起头?

她如今还是个待字闺中的未嫁女,父亲也不过就是个大理寺卿,又哪里来的封号?

“原来竟是没有么?”唐韵再度开口,声音越发的缓慢而低沉起来:“那么,你以一个白丁的身份欺辱皇室女官,是嫌弃自己死的不够爽么?”

苏怡只觉的腿一软,无力地跌在了凳子上。

唐韵方才说的话可不就是她先前说的么?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今日挖了这么大的坑最后掉进去的却是自己。

对面那女人说话慢条斯理的,却叫她觉的她每个字都如同一把刀。还是一把许久不用的钝刀,锯子样一点一点撕扯着人的皮肉,直到它鲜血淋漓。

苏怡觉得自己如今就是个被庞大野兽盯上的猎物,如今不过是慌乱的等死而已,那人分明是动了杀机。

“郡主?”她眸光一闪看到了坐在自己身边的柳明萱,立刻就生出了一丝希望。

“安荣郡主。”斜刺里清冷的女子声线却比她快的多,一下子便压过了她的声音:“你可是堂堂的郡主呢,又是皇后娘娘的侄女,自然是比谁都熟悉咱们北齐的规矩。这么以下犯上该怎么定罪呢?”

柳明萱只觉的气息一滞,半晌没能说出句话来。她哪里不知道唐韵突然问了她那么一句话就是想要祸水东引,借刀杀人。

借着她的口来处置了苏怡,那么得罪人的便怎么都不会是她唐韵。

可是明知如此,她能不接话么?不能!

“按北齐的律法。”她闭了闭眼,不去看苏怡:“以下犯上者死。”

“郡主,你怎么能?”苏怡瞪着眼,怎么都不敢相信从柳明萱口中能说出那么一句话来。

居然是……定了她的死罪?

“啧啧。”那一边唐韵口中却发出一阵赞叹:“安荣郡主到底是皇后娘娘亲自教养长大的,就是比韵儿强了百倍呢。在律法面前大公无私,这般的公平。韵儿可就做不到这一步了,韵儿是个极其护短的人。”

柳明萱咬了咬唇瓣,眸光更冷了几分:“过奖了!”

这话她是咬着牙说的,似乎每个字里头都渗透了血腥味。唐韵哪里听不出她话语中的杀意?却不过笑了一笑,半点不在意。

任你柳明萱再精明,大理寺卿这一条路子今日就算彻底的堵死了!

“所以,这事情乔管事只管看着办便是了。”

女子缓慢优雅的声音缓缓说着,所有人却都愣了一愣。乔管事什么时候来了?

“咳咳。”斜刺里传来乔管事一声低咳,掩住了眸中的尴尬。他身后一角蓝色的衣阙飘了一飘,消失在所有人视线之内。

“我想不需要再找个人专门跟您解释下这个事情了吧。”

唐韵眯着眼,语声中颇有些玩味。占倾岚那里明明就有可以监控全楼的机关,她就不信他作为占倾岚的心腹今天这事情会毫不知情!

“那倒不必了。”乔管事呵呵笑着,心里头却比吞了黄连还苦。天地良心,他这会子过来真的只是为了那扇坏掉的大门。

哪里知道,居然赶上了这么一出?

“既然您都清楚了,那便看着处置吧。”唐韵幽幽说着:“方才,安荣郡主已经下了令了。”

柳明萱面色一紧,迅速别开了眼,不去看这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

“这个。”乔管事陪笑着说道:“小人不过是个管事,这事情怎么也得回了院首才是。”

唐韵眯着眼,这老狐狸一开口就打算要踢皮球么?于是,她不着痕迹朝着秋晚递了个眼神。

“呜呜呜。”小丫头立刻心领神会,顷刻间便又是一场大雨倾盆:“奴婢真是惭愧的紧,得了娘娘垂怜给了个尊贵的身份。这还没有为咱们北齐好好出力呢,就叫人这么轻贱了。奴婢丢了脸是小事,可那些人分明是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奴婢还有什么脸面再领那皇家俸禄去?”

“小姐。”她抬起眼,梨花带雨般好不可怜:“您就替奴婢给娘娘上个折子吧,请她收回了奴婢身上的品阶。”

“呜呜呜……。”

乔管事:“……”这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说什么昏话。”唐韵淡淡说道:“皇后娘娘的懿旨是随随便便能驳了的么?不想要命了?”

“乔管事。“唐韵看向那缩在墙角企图将自己存在感降在最低的男人:“这事……你可得好好思量思量呢。”

“呵呵。”乔管事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小人知道该怎么跟院主回话了。”

正文 109 柳明萱的大礼

“来人。”乔管事声音陡然一冷:“请苏小姐到后山好好歇歇。”

话音一落,房间里头骤然间便多出了几条壮汉,打眼看过去,那些人都是饭堂里的小二。但你若是仔细看去,那些人的眼睛都异常的明亮,尤其是太阳穴都往外微微鼓着。是以,这些又哪里会是寻常人?只怕武功修为都不低呢!

乔管事挥了挥手,几人便朝着苏怡走了过去。

“啊,放开我,放开我。”苏怡身子一颤,陡然一声尖叫,似乎突然惊醒了一般。

唐韵眯了眯眼,方才那么大动静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怎的到了这个时候突然就出了声?

唐韵朝着她看了过去,正瞧见苏怡好似被什么绊了一下朝前冲了出去。好巧不巧的一头栽进了正朝着她走过来的几个人中间。

她身后,秋彩慢悠悠抬了抬手理了理腮边碎发,优雅的走回了唐韵身边。唐韵便悄悄敛了眉目,唇角边便勾起了一丝笑意。难怪苏怡那么半晌都没有出声,原来是秋彩动的手脚。

说起来,这几个丫头可是越来越叫她惊喜了呢!

那一边苏怡仍然尖叫着不住挣扎,她又哪里能是那几个训练有素的大男人的对手?不过三两下便叫人打晕了直接给押了出去。

唐韵淡淡朝着她瞥了一眼便转过了身,秋彩秋晚立刻跟了上去。几人慢悠悠出了门。

“唐韵。”身后传来柳明萱冷月般的声音:“这一次,我并不是你的敌人。”

唐韵却没有半分停留的意思,走出了老远,她的唇角才微微扯了扯。不是她的敌人?

因着太子的关系,柳明萱打小在她身上下的功夫还少么?这会子突然说不是她的敌人?她到底是拿什么脸说出来的呢?

“小姐。”秋彩眼睛一眯突然凑了过来:“屋子里有人。”

“恩。”唐韵淡淡嗯了一声,她如今耳聪目明的哪里会听不出她的屋子里进了人?

“要不要……”秋彩抬手飞快的在脖子下面一抹,眼中便掠出一丝杀意来。

“不必。”唐韵勾唇一笑:“是朋友。”

她走的时候屋子的门窗分明是关的好好的,如今却都是打开的。从那打开的窗户里面隐约露出女子窈窕的侧影,一角水蓝色的衣阙飘了一飘。

“你回来的刚刚好。”屋子里面传出女子沉稳爽利的声音:“今春刚采下来的绿茶,鲜嫩着呢。虽然没有什么名气,口感可是半点不差。如今第二泡刚刚冲好,正是喝的时候。再来晚了一时半刻,可就喝不得了。”

唐韵嘴角便勾了勾:“真是没有想到,武功卓绝的蓝大小姐竟也是这般的风雅。”

“怎么?”蓝云抬了抬眼,唇角边便带出了一丝讽刺:“只许你们这些花儿一般的美人处处优雅,就不许我们这些个粗人偶尔的享受下生活?”

“那怎么敢?”唐韵笑道:“这楚京城里头又有谁敢说蓝姐姐是个粗人的呢?分分钟弄死他!”

“赶紧的过来歇会子吧。”蓝云眼中便闪过了一丝笑意:“再不过来,这茶水我可就自己都喝了。”

唐韵含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朝着秋晚吩咐道:“你去准备些点心过来。”

“是。”秋晚答应一声进了屋里头去,秋彩则面不改色退了出去,身子一纵便上了屋顶。

蓝云等唐韵坐定了,这才亲手斟了茶水放在了她面前。

“还没有多谢蓝姐姐替我请了乔管事过去呢。”唐韵抿了口茶,笑吟吟说道。

那时候在乔管事身后一闪而逝的人影除了蓝云再不可能有旁的人。

“那个啊。”蓝云不在意的说道:“即便我不将他请过去,你也不会叫人给为难了去。”

“话可不能那么说。”唐韵幽幽说道:“他若不去,终归是要费些功夫的。”

“话说。”她眸色一闪:“那人怎的就心甘情愿跟了你去的?”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占倾岚一早就知道叫秋晚她们过去的人是柳明萱。又哪里会不知道那些人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所以,乔管事根本就不可能主动出现在那屋子里。

“也没有什么。”蓝云淡淡说道:“他打不过我。”

唐韵嘴角抽了抽,所以说果然拳头才是硬道理!

“我昨日叫人送来的雪裘,你怎得又给送回去了呢?”

“我并不觉得冷呢。”唐韵笑道:“那东西留在你身边更合适些。”

蓝云声音顿了顿没有说话,唐韵将杯中的茶水一口喝了个干净,房间里面一时间很是幽静。

蓝云的父亲虽然已经做到了正三品,但他性子耿直,实际上却是个相当清廉的人。这么些年以来,除了自己的俸禄并没有给蓝家攒下什么家底。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胆子不买乐正容休的账。

所以,雪裘那么贵重的东西,她身边又能有多少件呢?

“你可知我此时来找你是为了什么?”蓝云抬起了眼,眼底深处没有半丝的阴暗。

唐韵唇瓣便勾了勾,自己方才那么说可是等于揭了蓝云的隐私。一个高门贵女大家闺秀,最在乎的便是脸面。你若是说谁家里穷的话,那可是赤裸裸的打人脸呢。

换做了谁不得跟你急?

然而,蓝云脸上却是全不在意。唐韵知道她可是半点没有伪装,是真的不在意。

“韵儿还真是不知道呢。”她伸手去够蓝云放在手边的茶壶。

“别喝了。”蓝云却将茶壶一把推在了一边:“明前茶不禁泡,过了第二泡便喝不得了。”

唐韵便砸了砸嘴,颇有些意犹未尽。

蓝云便笑着说道:“你也不用作出这么一副样子哄我开心,你这一张嘴还能亏了好东西?哪里就能看得上我这些粗茶淡饭了?”

唐韵却叹了口气:“味道真心不错啊。”

“你若喜欢回头叫秋晚去我那里包一点子过来便是。”

“这话我可记下了,你再也不许反悔。”

蓝云便眨也不眨盯着唐韵,眸光有些微的闪烁。这女子在楚京也算是个出名的,从小时候一副浑浑噩噩拎不清的讨人厌,到如今杀气四射沉静而内敛。无论是怎么样的一副样子都将所有人给摒弃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却原来,她也有这般小女儿娇憨的一面呢。这人能在自己跟前露出这么一副样子,怕是真心实意拿自己当了朋友。

于是,她微微一笑,冷硬的面庞之上也平添出了几分柔软:“好了,不跟你胡闹了。我今日来找你,可真是有重要的事情呢?”

唐韵挑了挑眉:“哦?”眼看着蓝云的神色郑重了起来。

她低了低头,手里面便拿了个包袱放在了桌子上。唐韵这才发觉,她原先竟是将包袱给搁在了身边的凳子上。

“这个。”蓝云将手里面的东西朝着她推进了几分:“是安荣郡主叫我转交给你的。”

“你说谁?”唐韵眨了眨眼,满目都是震惊。她是不是听错了,仰或是这楚京城里,还有第二个安荣郡主?

“就是安荣郡主,柳明萱。”蓝云一字一句缓缓说到:“你也不用觉得奇怪,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

唐韵抿了抿唇,身手打开了桌面上的包袱,里面竟是叠的整整齐齐的一摞子书本。

“这是……?”

蓝云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也是微微一愣:“这竟是她这些年读书的心得么?”

唐韵随手翻了翻,里面全是些四书五经,书的封皮已经都磨得毛了,纸页也有些微微的发黄。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而里头每一页都有拿毛笔写出来的批注,后头还缀着自己的理解和心得。

“她这是准备要考个状元么?”唐韵即便对柳明萱那个人再有意见,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对她的好学和毅力表示钦佩。

那些书上的字迹很是整齐而娟秀,带着那么一股子傲气像极了她那个人。

但那些字却显然不是出自一个时期,有的笔触相当的稚嫩,有的便要成熟的多。她竟是从那么小便已经开始研习这些个晦涩难懂的玩意了么?

“安荣郡主是楚京第一才女。”蓝云由衷的赞叹了一句。

唐韵点了点头:“冲着这个,她担得起。不过……”不过寻常的女子自幼也就是学一些女戒之类的玩意,谁会去碰那些个玩意?

这只能说明柳明萱自小就是个极有野心的人!

“这玩意,她给我是怎么个意思?”

“你可知今日我们考了什么?”

唐韵诚实的摇了摇头,她如今只是个低等杂役,不知道一点都不丢人。

“是策论。”蓝云淡淡说道:“社稷之中,储君与庶民孰重。”

唐韵:“……”这题目可也太……大胆了些!

本次的考生中就有宗政钥,考了这么一个题目出来,是给谁看的?突然好想看看他会写些什么呢。

“这种题目,没有几个人敢写的吧。”

“据说,这题目是国师大人定的,送了皇上亲自批了的呢。”

唐韵默了默,若是老变态出的,那便一点都不奇怪了。他现在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那人就是专程给宗政钥添堵的。

“所以,都得写么?”

蓝云点了点头:“云山书院的宗旨是大胆治学,要求自己门下的弟子无所顾忌畅所欲言。讲的是任人唯才,自来不看中出身和身份。所以,云山弟子的眼睛一向犀利,才能成了一个国家的基石。”

所以,老变态便明目张胆无所顾忌地去给人添堵了?

难怪今日没有看到宗政钥,该是给气的内伤了,自己找地方疗伤去了吧。

“柳明萱的东西是那么好要的么?”唐韵信手翻看着桌上的书籍,眸光中闪烁不定。

正文 110 师父一定会喜欢

“我觉得她是好意。”蓝云沉吟着说道:“给我这东西的时候她说,希望拜师那一日你能够留下。我瞧着不似作伪。”

唐韵淡淡哦了一声,柳明萱会希望她留下来?她是不是听错了!

“她说,希望自己能够堂堂正正赢你,所以……。”

所以给她提供个机会,叫自己能够与她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她唇角勾了勾,眼底便闪过一丝讽刺:“世人都说安荣郡主好学,只怕在我们楚京第一才女的心里,太子殿下才是真真重要的。”

蓝云眉峰微微一挑便立刻想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唐韵之所以会投考云山书院,不过是为了去博个好名声,以便名正言顺的解除与宗政钥的婚约。所以,柳明萱又怎么能不帮她呢?

若是自己一切如愿了,她才有了能成为太子妃的机会。

唐韵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日她竟能够与柳明萱达成了默契。

“这东西要么?”

“要,为什么不要?”唐韵眸光一闪,唇畔的笑容温良无害,蓝云却瞧的一哆嗦,总觉得她的那个笑容叫人看起来莫名的发冷。

“你可也不要小看了这个玩意。”蓝云郑重的说道:“无论她给你这个是打的什么主意,你总不能一直背着个杂役的身份。想要摆脱那个身份拜师那一日少不得便有一番争斗,这些东西可都是精华呢。”

“我自然知道它的价值。”唐韵淡笑着说道:“所以,可得想个好法子,叫它更能体现出它的价值才好。”

蓝云便又抿了唇,这人的好法子只怕……

“你自己清楚就好。”蓝云幽幽说道:“时辰也不早了,我得回去温习去。明日还得考试呢。”

“不急,我正好还有个事情要问你。”唐韵略一沉吟说道:“苏怡,很得宠么?”

这问题她怎么都想不大明白,苏怡那一日被乐正容休带去温泉池的时候,分明已经被人破了身子。

那可是天大的一桩丑闻呢!

依着惯例,她那样的女子最好的下场也只有两个。要么送到庵堂里头一辈子的青灯古佛,要么就是远远的送去老家等沉寂个几年悄悄找个小门小户嫁了。

而如今苏怡的日子过得可真是太好了些。

“苏怡么。”蓝云想了想说道:“莫非是与她定的亲事有关?”

“她居然定了亲?”唐韵表示不可思议,她已然成了那个样子苏家居然还舍得在她身上投资么?也不怕给自己招来了祸患。

北齐对女子的贞洁看的一向很重,苏怡即便平日掩饰的再好,等到了洞房花烛那一日还不是什么都露馅了?

迎娶了不贞洁的女子入门,那不是赤裸裸的打人脸么?

“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蓝云说道:“她的亲事早在出事之前便已经定好了,苏家原本是打算要换一个人代替她出嫁。后来不知怎的便作了罢,苏怡才又嚣张了起来。”

唐韵眸光幽幽一闪,能是因为什么?定然是定国公府出了门,也不知捣了什么鬼,竟保全了苏怡的婚事。

“她定给了什么人家?”

“可不就是京兆尹崔家么?许的是崔家的五公子。”

唐韵眨了眨眼,表示对那个人没有印象。

蓝云便叹了口气:“你是将我给当作了活卷宗么?什么都来问我?”

“你可不就是么?”唐韵眸子中笑容更胜。

蓝云什么出身?若说这整个北齐天下除了老变态那里,还有哪里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的话,那可就非六扇门莫属了。

而且,乐正容休的五魂卫自来不走明路。六扇门可就不同了,他们是奉了旨,明目张胆的搜集了天下所有人的资料。

尤其是如今的六扇门在蓝宇的统领之下,越发的如日中天起来。表面上看起来已然能够与五魂卫抗衡了。

要不,乐正容休怎么能够对那一群三教九流的乌合之众那么感兴趣?

所以,想要知道京城里头谁谁家的阴私这些东西,去问蓝云一准没有错。

“崔家的那位五公子是崔夫人所出,虽然也是个嫡出,前头却还有两个哥哥呢。嫡出的幼子能够娶个御史台家的嫡长女也算是不错了。即便苏怡脾气不大好,又不是娶了做宗妇,崔家也并不计较。何况又是定国公府保的媒呢?”

因为不是长子所以随便糊弄一下子,只要不是太过分看在定国公府的面子上也就不会计较那么多了。

所以,定国公府是还没有放弃崔家么?

“你说,崔家到底知不知道苏怡干的那些个事情呢?”

蓝云撇了撇嘴:“这个,我可就真的不清楚了。不过么,有定国公府压着,他们即便知道了,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大不了回头再娶个平妻便是了。”

“若是。”唐韵眯了眯眼:“这事全楚京都知道了呢?你猜,苏怡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呢?”

“秋彩。”唐韵一声轻喝,秋彩身子一闪风一般进了屋。

蓝云眉峰一挑显然有些意外,在她心里大约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一个丫鬟居然有这么厉害的功夫。不过,却也不过是个眨眼的功夫神色便已经平静了下来。

如她那般的人,原本就是个奇迹。她身边的人又哪里能用寻常的眼光来看待?

唐韵扯了张纸出来,刷刷点点也不知写了些什么在上面。

“把这个送去外院。”唐韵略略沉吟着说道:“若是苏怡能够全须全尾的下了山,便叫他打开了按着上面的指示去做。若是……。”

她眸色一闪:“罢了,我这里不会有意外。你去吧。”

秋彩点了点头,拿了东西出去了。

蓝云抿了抿唇:“这事,你不该当着个外人的面来办。”

“在韵儿心里,蓝姐姐可不是个外人。”唐韵勾唇一笑,神色间颇有些神秘。

蓝云眸光一动,却极快的释然了。

唐韵之所以会接近自己,不过是看中了她的父亲。所以这般秘密的事情既然叫她知道了,她自此以后哪里还能脱身呢?即便她什么都不做,在楚京那些人的心里,她已经成了乐正容休的走狗!

她一早便知道自己就是个棋子,被人算计了,又哪里能有那么多的不甘愿?

“蓝姐姐莫要误会。”唐韵幽幽说道:“韵儿并没有朋友,以前没有,如今却有了。”

蓝云眸光一闪。

“自此后终是可以有个人与韵儿分享秘密了呢。”

对面女子巧笑倩兮,端方而温雅。那一双清眸当中是前所未有过的真诚,蓝云唇畔的笑意渐渐散开了来。

“我可是忙的很呢,还得应付好几日的考试。哪里能有你那般的好命?”

唐韵便也笑着说道:“那你就快些回去吧,我可不敢耽搁了你的大事。”

说罢,她亲自送了蓝云到了院子门口。直到那人的身影再也瞧不见了,她却仍旧伫立着动也没有动。

“小姐。”秋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上来:“怎的站在风口里这么久呢?再给冻出病来了。”

“你不懂。”唐韵微微一笑,眸光中有些意味不明:“这里的风景可是真真的好呢。”

秋晚便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她的面前是笔直一条大路,四通八达的,哪里有什么风景?

那一头唐韵已经转过了身子,她便也迅速跟了上去。心中却很是疑惑,小姐的心思可真是越来越古怪了呢。

“等秋彩回来,将这个东西交给她。”唐韵说着话便将蓝云方才放在桌子上的包裹重新包好了:“叫她想法子交给我师父。”

“这里头不是安荣郡主做的批注么?这么好的东西小姐怎的就要给国师大人送过去呢?”秋晚眨着眼表示很有些想不通。

国师既不投靠云山书院,又不去考状元,要这个做什么?

“呵呵。”唐韵却是神秘一笑:“稍后你自然会知道。”

她声音顿了一顿:“师父定然会喜欢这个大礼。”

所以,那人一开心,也该来见见自己了吧!这么些日子,他到底忙什么呢?

云山书院的入学考试一共持续了整整五日,自那一日之后,再没有人来找过唐韵的麻烦。也没有人再见过苏怡,一切都诡异的平静着。

似乎,所有人都将重点给放在了考试之上。全天下似乎都没有人再记得那个成了低等杂役的郡主。

除了那个谜一般的闷葫芦少年白羽!

几乎是每天天一亮,白羽便会准时出现在她的院子里头,之后便自顾自的将她院子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

起先,秋彩和秋晚还会过去跟他说几句话。那人却只管干活,从未跟任何人搭过一句腔。时间久了,大家便也默许他幽灵一般的存在。

日子一天天这么过去了,之后便是放榜,再之后便是拜师。

这一日的云山书院显得很有些不同寻常,因着第二日便是拜师的日子。人人都显得很是紧张和兴奋。

“白羽。”唐韵坐在院子里一颗桃花树下,手边的矮几上放着秋晚新作的点心。她正捏了一块点心丢在口中,一股子浓郁的奶香味立刻就占据了整个口腔。唐韵惬意的眯了眯眼,看向了身前不断忙活着的少年。

“明日就是拜师大典,你不需要准备下么?”

倒要看看,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正文 111 月夜,瀑布与美男

这人这么死乞白赖的非要进云山书院,甚至连做个杂役都不介意。定然有所图,她就不信他能心甘情愿做个杂役!

白羽手中的动作没有半丝停顿,似乎并没有听到她说话。

“你呢?”就在唐韵以为他不可能回答自己问题的时候,耳边突然出现他冰冷木然的声音。

“什么?”唐韵眨了眨眼,几度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你呢?”白羽抬起了头,阳光下那个角度看过去,容色竟是罕见的俊美而精致:“你是要继续待在这里还是离开?”

“我么。”唐韵眯着眼说道:“人往高处去,我自然不能当一辈子的杂役呢。”

白羽沉默了半晌:“好。”

“嗯?”唐韵一愣,这人说话的节奏是不是跳跃的狠了一些?

“你若要离开,我也一起。”

说罢,那人将手里攥着的扫把一下子扔在了地上。半空里只看到湛蓝色的身影一闪而逝。

唐韵:“……”

秋晚恰好端着刚换的茶水走了出来:“今日这是怎么了?院子还没有收拾干净呢,怎的就走了?”

说着话她脸上便露出了几分愤然之色:“现在的年轻人果然都是靠不住的,小小年纪便这么心浮气躁的做事一点没有长性,将来难成大器!”

唐韵看她一眼,年轻人?说的好像她年龄有多大似得。

“你说。”唐韵抬手摩挲着自己光洁精致的下颚:“那人是不是爱上我了。”

“谁?”秋晚显然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小姐,您能不祸害人么?”

唐韵:“……”

她怎么就祸害人了?莫非她不是风华绝代,气度非凡?

“小姐最好期待那样的事情不要发生。”秋彩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慢悠悠说道:“若是您真的招惹了什么人,无论是国师大人那里还是太子那里,可都不好交代呢。”

唐韵默了默,所以,她就是个活该找不到真爱的悲催妹纸么?

于是,她幽幽叹了口气:“人太优秀了,有时候真是苦恼啊!”

两个丫鬟:“……。”

“小姐,您吩咐的事情已经都办妥了。奴婢又再度确认了一遍,绝对不会有半分错漏。”秋彩赶紧的转移话题,从内心深处摒除了自己家小姐那奇怪的言论。

“很好。”唐韵神色一正,眸光便幽幽地亮了起来:“明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呢。”

那一张芙蓉粉面之上的笑容越发的温良无害起来。两个丫鬟的眼神飞快的交错一碰,显然都很是好奇。

明日便是拜师大典了,也是小姐唯一一个进入云山书院的机会。这么些日子可也没见着她做过什么,甚至连书都不曾碰过一下。怎的如今瞧起来竟是这般的高兴?

明日,会发生些什么呢?

“今天都早些休息了吧。”唐韵说道:“明日还有一场大战呢。”

“小姐您可得先吃了药才能睡。”秋晚神色一正,立刻飞快的说道。

唐韵幽幽叹了口气,语气颇有些无奈:“好吧,药不能停。”

说起来秋晚也不知道是谁的丫头,自打乐正容休要求她每天都必须喝一碗火魂调制的药材之后,这丫头比她都上心。即便是进了云山书院之后,她也没忘了日日盯着她吃药。

“给。”秋晚显然早已经准备好了,端了个保温桶出来。从里面拿出个温着的药壶来,满满的给她倒了一碗。

“怎么是汤药?”唐韵皱着眉很有几分嫌弃,为了行事方便,临来的时候火魂将熬好的药调成了蜜丸。在蜡丸子里封了,吃起来很是方便。

“火魂姐姐准备的药丸子已经吃完了,山下头又没有新的送上来。幸好火魂姐姐早有准备,给奴婢预备了好些药材。”

唐韵眨了眨眼:“哦。”其实,这些个丫头不这么敬业她一点都不会介意。

她盯着碗里头黑黄的药汁狠狠打了个哆嗦,之后闭了口气喝了一口。

“唔。”

“良药苦口小姐可莫要讳疾忌医啊,都是为了您好。”

唐韵砸了砸嘴:“许久不喝汤药了,总觉的味道怪怪的。”

秋彩呵呵一笑:“小姐您就不要再找借口了,即便秋晚姐姐在里头下了砒,霜,您也得喝干净了。”

“胡说什么。”秋晚瞪了她一眼:“我怎么可能在小姐的药里头下砒,霜?”

唐韵深吸了一口气,将碗里的药喝了个干干净净。

“今天的任务可算是完成了。”

还是得赶紧的联系上老变态,这汤药喝了一次绝对不想再喝第二次!

暮色四合时候,唐韵便已经躺在了床上。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四月末的天气,到了夜晚实际上很有些冷意。唐韵所处的杂役房地势偏低,晚上便更加的寒冷。平日里即便是盖着被子也不觉着有多么暖和。

今夜却也不知为何,唐韵总觉得热的难耐。

明明四下里的空气都是冰冷的,她心里却有一团火在燃烧。烧的四肢百骸里头如有无数双小手拿着羽毛不住的撩拨着她,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踏实。

“秋晚。”她闭着眼轻轻唤了一声,半晌没有人答应:“秋彩?”

仍是没有半丝的声响,她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秋晚和秋彩在靠窗的那张小床上睡得正熟。

这几日她们要照顾自己,又要时时防备着云山书院会不会有人来找麻烦,各个也都累到了极限。这会子该是睡得熟了。

于是,她叹了口气,自己批了件衣服下了床。桌子边上的茶壶里头备的有水,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三两口就喝了个干干净净。

水是白日里备下的,这时候已经凉的透了。唐韵灌了那么一碗下去,瞬间便觉得心里头说不出的舒畅。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怎的,这时候居然能病了呢?

身体里叫那一碗水给浇灭了的燥热不过瞬息之间便又再度升腾了起来,似乎比方才还要难以忍耐。

唐韵实在热的难受,便推开门走了出去。如今这个时节,外头该是会凉快些吧。

屋门吱呀一声轻响却并没有关上,明亮的月色透过窗棱照进了屋子里头。两个丫头睡的极沉,任谁也没有发觉此刻屋子里头的变化。

唐韵慢悠悠朝前走着,她的意识莫名其妙的模糊了起来。那无边的燥热似乎越发的剧烈起来,叫她只一心一意去找个凉快的地方。哪里还能注意到,此刻屋子里头两个丫头的反常?

平日里她们都是轮流值夜随时预备着伺候自己,今日即便是秋晚睡着了,秋彩也绝不可能。

她如今严格的说起来已经是一名合格的五魂卫,从魂部那样残酷的地方出来的人,又有谁能真正的睡得着的呢?

唐韵一双清眸微微眯着,眸色不见往日的清明,很是迷离。你若是细看分明还带着丝难以言表的媚色。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那么漫无目的的走着。渐渐的便走到云山最深处去了。

“哗哗。”

耳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唐韵便缓缓停了脚步。

眼前是一架高耸入云的峭壁,从那峭壁之上挂下了条丈许宽的瀑布来。如今,月色正好。银色的月光如同一卷月光帛将天地万物笼盖。连那巨大的瀑布都叫月色给染的成了银色。

峭壁之上有无数的嶙峋怪石,将瀑布给撤出了无数的碎琼乱玉。夜色之下,那些乱石并瞧不真切,只能看到白亮的水线梅花一般自天际之上撒了下来。

最终,随着那轰鸣而下的瀑布一起汇入了下方硕大的一池碧水之中。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时候,水的温度原本就很低这又是在夜间。眼瞧着水潭之上生气了淼淼的白烟,只要你不是个傻子,只消一打眼便能看出此刻那一池的碧水该有多么的寒凉。

然而,此刻那冰水在唐韵的眼里可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俨然成了解除她体内燥热痛苦的良药。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她那一下子用力极大,水面上翻起的水花极大。她任由身子缓缓沉入了水底,直到用尽了最后那一口气才从水底一下子冲了出去。

湖面破开的巨大水花中,素衣的少女俏丽与月光之下的湖面上。她身上不过穿了件薄薄的纱衣,如今已然湿透了尽数贴在了身上。便显出了她窈窕的身姿来。银月之下,少女便如那水中走出的精怪一般,拥有着摧毁一切的致命诱惑力。

唐韵眉头不过舒展片刻便又再度狠狠颦了起来,这水里头的确够冷。她似乎不那么热了,却莫名的觉的越发的难耐。自己却也不知道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哗啦。”

此刻,巨大的水声自瀑布之下传了出来。只看到银白色巨大的帘幕之后,骤然走出个颀长的男子身躯。

巨大的声响惊醒了唐韵,立刻扭头看了过去。

银月下,瀑布边。一个月白衣衫的男子正静静站着。

男人显然早已经在瀑布之下待了许久,上衣解开了盘在腰间。齐腰的一头如墨青丝也早就叫水给冲开了,缎子一般披在了身上。

男子肤色极白,如今也不知叫水冲了多久便越发白皙不见了半丝血色。却并不叫人觉得难看,反倒如上好一方冷玉,莹润的叫人只想将他握在手中。

唐韵的目光落在男子玉白的肌肤上便狠狠咽了咽口水,莫名的便觉得心头一荡,越发的口干舌燥起来。眼睛便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肌肤朝着上面看了过去。

触眼是男子窄瘦的腰身,小腹上几块线条分明肌肉。在往上两点茱萸粉嫩,似有晶莹的水珠缓缓滚了下去。唐韵便又咕咚再度咽了咽口水。

男人的身体有些清瘦,可是该有的却一点都不少。唐韵的一双眼睛便如同长在了他的身上,怎么都挪不开了。

“你……”男子似乎终于从此刻居然能从瀑布之外见到旁的人的震惊中醒过了神来:“你为何会在这里?”

女子纤细的身躯却朝着男子狼一般扑了过去!

正文 112 到底谁是禽兽

唐韵此刻哪里还能听得清楚男人在说些什么?只觉的他的声音柔柔的春风一般,却暖的如同朝阳。随便说出一个字都很是能够熨帖人的心肺。

月色下,女子赤裸裸毫不避讳的目光终是叫他觉出了一丝异常,于是迅速将缠在腰间的衣物解开了穿好。之后迅速用内力蒸干了衣服。

眼前的美景被遮住了,唐韵便不满意的撇了撇嘴。心里头越发觉的难耐了起来。

“你可是哪里不舒服?”男子显然觉察出了唐韵的异常,便朝着她一步步走了过去。

下一刻,骨戒均匀却略显瘦削的手指便探向了唐韵。

唐韵身子一颤,便觉的自己体内的燥热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发泄口。那一截男人的手指也不知道是不是沾染上了池水的沁凉,叫她觉得舒服的不得了。

于是,她立刻抬头朝着他看了过去。

月色下只看到男子一张面孔空谷幽兰般清雅,便如那从天空中走下来的神祗一般,干净的似乎不沾染尘世间半点污垢。

“啧啧,真美。”唐韵幽幽赞叹了一句。

“什么?”男子皱了皱眉,根本没听清楚她咕哝了些什么。

“你真美。”唐韵笑眯眯说道:“我想抱抱你。”

“嗯?”

男人一愣神的功夫,唐韵便一下子将他结结实实抱在了怀里。

“嘭。”一声巨响,男人遂不及防之下被唐韵一下子给扑倒在了水里。

清澈的潭水中,男子一脸的错愕。他……如今这个状态是……被人给压了么?

池水边的树林之中有人影微微一晃,几条身影飞快的凑在了一起,目光无声交流。

“怎么办?主子被人给轻薄了,要不要出手?”

“你傻啊,如今软玉温香的你出去阻止,是想送死么?”

“可是……主子一向不许外人触碰,尤其是女人。”

“那是以前,如今你看主子貌似并不反对呢。”

“……”

四下里静了一静,几人飞速达成了协议。树林里再度恢复了平静。

“哗啦。”

水面上翻起巨大的水花,月白衣衫的男子旋风一般破水而出,不过眨眼之间便已经站在了潭水边的地面之上。

“幽冥魅术?”他温润的眼眸扫了眼八爪鱼一般粘在自己身上的女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中了那样霸道的魅术竟还能撑得住?”男子低低一笑:“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呢。”

说着话长臂一卷,月白身影凭空而起,不过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潭水之边。

……

唐韵猛然睁开了眼,清眸中极快地闪过一道悠然冷光,一翻身便坐了起来。

眼前是一间竹屋,竹子是新砍下来的,屋子里面还带着一股子竹子特有的清香。

这屋子布置的很是简单,除了她此刻睡着的竹榻之外,便只有屋子正中间摆着的一张桌子。再有,便是靠着墙壁放着的书架一般的竹架子。

架子上面密密麻麻摆着各色的瓶瓶罐罐,也不知道里头装的什么。唐韵仔细闻了闻,屋子里头除了竹子的味道之外,便弥漫一种似有还无的药香味。

这里……绝对不是她的房间!

她心念电转昨夜的事情却模模糊糊的并不十分明晰,想的多了,便是头痛欲裂。

“醒了?”

暖阳般的男子声音幽幽响了起来,唐韵眸光一凝瞪着从门外走近来的男子身上。

“是你!”她心中一动,眼中便闪过一抹异色:“无相山庄……”

那温润干净,空谷幽兰般的男子虽然她只见了一面,却怎么都不可能忘记了。他分明便是无相山庄的庄主!

后头庄主两个字却给吞在了肚子里。她可不会忘记了如今所处的地方是云山书院,并不是无相山庄!

这人突然出现在这里是……反正他的身份一定是不希望被第二个人知道的。

“我叫玉青书。”男子温润的笑着。

“嗯?”唐韵一愣,玉青书是什么鬼?

“我想,你仍旧不会询问我的名字。是以,便只能自报家门了。”

唐韵眨了眨眼:“哦。”

所以,他果然是不希望自己将他的身份说了出去。所以才将如何称呼他直接说了出来,好叫她记熟了。

“唐韵。”她朝着他伸出了一只手:“很高兴认识你。”

话说,玉青书这名字怎么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呢?可是偏偏却又想不起来。

“我知道你的名字,北齐的蕙义郡主。忠孝仁义,蕙质兰心又有谁不知道呢?”玉青书并没有理会唐韵伸出来的那一只手:“何况,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唐韵缓缓收回了手,自己果断是睡得糊涂了,怎么就想起来跟玉青书握手呢?他又哪里会知道自己原先那个世界的规矩?

“我知道。”她淡淡应了一声。

玉青书这么说就是在告诉她,他已经知道了她便是那一日取走七色碧玉花的人。凭他的身份,能知道那些并不让人意外。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抬起头眯着眼盯着他瞧,她昨晚究竟干了什么?怎么内心里总觉的那么不安呢?

他若是说出什么叫她不爽的话来,她绝对能毫不犹豫的分分钟灭了他!

“你中了魅术。”玉青书半点不在意她身上的杀意,声音依旧温润的暖阳一般。

唐韵眨了眨眼,魅术是……什么情况?

“我救了你。”

哪里知道还没等她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玉青书便再度抛出了个更令她震惊的消息。

“你说……”她咬了咬牙:“什么?”

玉青书看了她一眼:“我替你解了。”

唐韵:“……”

魅术是什么东西?那可是来自南疆的一种巫术,据说可是比媚药强了不止一点半点。那是随随便便能解的么?

想要解了魅术,不得……一夜七次还是……一次一夜?

“你这个禽兽!”唐韵咬牙切齿,中了魅术无法抗拒的是她又不是他。他不会躲的么?

“你是不是想多了?”玉青书脸上温润的笑容竟是没有半丝变化:“你可是忘记了我是个医师,解了你那么一点子魅术还不至于要到了牺牲自己的地步。”

“哦。”唐韵这才放下心来:“嗯?”

可是怎么总觉的他那话哪里说得怪怪的呢?什么叫牺-牲-自-己?!

“你此刻确定要与我讨论这些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么?”

“恩?”

“再过一个时辰便是午时了,今日是云山书院的拜师大典。”

“告辞。”

唐韵脸色大变,哪里还顾得上与玉青书理论,风一般出了竹屋。到了外头,也顾不上那么许多,只管将内力尽数调动了起来。半空里便只剩下水色一道残影。

竹屋后的树林中有人目光飞快一碰。

“这女人轻功真好,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只怕比你都好。”

另一人立刻恶狠狠瞪了回去:“莫非你就能是她的对手了?”

那人呵呵一笑:“话说她昨日幸好没有强扑了主子呢,不然……”

“不然……哦呵呵呵呵。”两人眸光中闪过一丝心照不宣。

此刻的唐韵可不知道自己正成了别人议论的焦点,她只觉的心急如焚,恨不能时间能停下来才好。

拜师大典是她唯一能够堂堂正正进入云山书院的机会。大典辰时正开始,午时结束。介时,成功拜师的人将会成了云山书院的正式弟子。失败了的人则会在一天之内离开书院。

她眸色一冷,怎么能叫自己误了这么重要的场面?她那一场精心的布局,可不许这么凭白的浪费了。

今日,一定要看到那些人都得到教训!

“咚。”唐韵赶到前山广场的时候悠扬的钟声正缓缓的敲了一下。

“慢着。”

“咚——”

女子的声音给湮没在了巨大的钟声中,唐韵眉心一冷。钟声九响,落地之后便表示拜师大典正式结束。

终究是……赶不上了么?

这样巨大的声音,又有谁能听到她的声音呢?

“嗖。”却见湛蓝色一道身影骤然间拔地而起,旋风一般冲着那高高的钟鼓台去了。

“咚,轰,啪。”钟鼓台上悠远的钟声才又再度响了一下,便莫名的染上了一丝颤音。之后便听到轰一声巨响,钟鼓台上似有重物落地。

“你……”

敲钟人不过才说了一个字,壮硕的身躯便叫人从台子上给踹了下去。

“此钟已破,礼不成!”

钟鼓台上男子冷冽而木然的声音夹杂着内力传了开来,云山书院原本地势便高,钟鼓台更是占据的书院里最高的地段。四散的声音中便带上山间的回响,一瞬间竟似响彻了天地。

四下里静了半瞬,立刻一片大乱。

云山书院的钟鼓台是什么地方?那代表的是一种精神,今日居然被不知道什么人就这么给……毁了么?

唐韵噎了噎,清眸盯着高高在上的蓝衣男子只觉的很是无语,她是想过要仪式能够停下来,可是用这样的法子是不是有点太……惊悚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人声渐渐嘈杂起来:“抓起来,杀了他杀了他!”

“钟声已断,仪式必须停止。”白羽冷着脸抿了抿唇,立刻便又大喝了一声。

那一声便如同在油锅里头倒进了一瓢凉水,立刻便沸腾起来,群情激昂。

“家主您看,这可如何是好?”乔管事一脸为难的瞧了眼身边笑的神秘莫测的男子。

“那便停吧。”占倾岚微微一笑,桃花眼里面莫名的闪过一抹流光。

“啊?是。”乔管事立刻低了低头,尽管对听到的决定有些疑惑,到底还是不敢有半丝反抗。

“仪式。”他深深吸了口气:“停止!”

正文 113 堪比砸场子的拜师

男子的声音幽幽响起在了天地之间,四下里便又是一静。唐韵在心底里暗暗舒了口气,没想到白羽那类似不要命一般的举动居然真的能起到效用。

可是,那人怎的就真的同意了呢?

那一头,钟鼓台上的男子似是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浑身绷紧的力道立刻卸了下来。下一刻,谁也不曾料到,那湛蓝色的身躯毫无征兆的一头从钟鼓台上载了下去。

唐韵眉峰一挑:“秋彩!”

小丫头应声而起,天地间一道鹅黄色娇俏的身影闪过。牢牢将那坠落的男子给接在了怀里,身形一闪便再度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然而,方才的一切实在太过惊悚,白羽现在已经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即便秋彩已经万分小心的想要隐藏行踪,朝着人群最中心的位置跃了下去。然而,那一切却是徒劳的。

只因,她们已然成了风暴的中心。

等她刚刚一落地,脚步还没有站稳当。四下里便是哗啦一声,一下子便空出了极大一块空地。

那两人俨然成了一座孤岛,被隔离在了世界中心之外。

唐韵缓缓自人群中走出,完全无视了四周的议论,站在了两人的身边。

“小姐。”秋彩皱了皱眉:“对不起,奴婢把事情办砸了。”

白羽的一个举动便终止了即将结束的拜师大典,那便等于打碎了某些人即将成为云山书院正式弟子的美梦。

所以,白羽自然就成了那些人的众矢之的。

大隐隐于市,秋彩救下白羽以后原本是打算找个人多的地方藏起来,之后再悄悄摸回到唐韵身边。哪里想到,那些人居然……

唐韵微微抬了抬手,打断了秋彩的话头,侧目看向了白羽。

此刻的白羽已然昏迷了过去,双眸紧紧的闭着。

他长得像极了西域人,睫毛浓密纤长。此刻便如两只蝴蝶在脸颊两侧投出了极深的两道暗影。他醒着的时候冷到了极致,整个人看上去便如同一个不会开口的闷葫芦。如今睡着了,卸去了那满身的防备,看起来便如同孩子一般的单纯。

而他的唇角则挂着明显的一道血痕,一张唇瓣半丝血色也无。

唐韵屈指按上他的脉搏,只觉的指尖的触感急促而忙乱,跳的擂鼓一般。那分明是真气紊乱的先兆。

“带他回去。”唐韵沉着迅速说道:“想法子尽快给他疗伤。”

秋彩眸光闪了闪:“那……您?”

“不必为我担心,这个人的命必须留着。”

秋彩点了点头,将白羽往背上一背,快速的挤出了人群。

唐韵盯着那二人的背影,眸光渐渐幽暗了起来。白羽这么接近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先前在杂役房的维护已然超过了她的认知范围,她想着时间长了那人总会漏出些马脚。便任由他做了。

哪里想到,他今日竟用了这样的方式来帮助自己。

云山书院的那一架钟颇有些沉重,建造的又颇有些门道。一旦敲响了,便能引起声波的共振。不然,钟声怎么能传出那么远去?

是以,想要叫响着的钟声停下来,再将她给彻底的破坏掉,那可是相当耗费内力的事情。何况,他又紧接着连续喊了两次话。想起来,内力损耗的该是相当的厉害。

如今能撑着那么一口气不死,已然是相当了不起了。

她到底做了什么?值当的他这么不要命的帮助自己?这可绝对不是一餐饭,一间房的恩典。

“蕙义郡主。”高台之上蓦然响起男子雨打芭蕉一般略带沙哑的声音:“本主默许了你叫人毁了大典,也许你将人给带走了。如今,你不该解释解释么?”

四下里一片寂静,占倾岚的说话的时候似乎用的力气并不大。却奇异的叫该听见的人都听见了。

唐韵眯着眼,这人!

她叫人毁了大典?占倾岚这是多恨不能要她死?

“占家主说的极是,的确是韵儿叫人阻止了大典的结束。”唐韵幽幽的笑着,一步步朝着高台走了过去。

占倾岚桃花眼中光滑潋滟,饶有兴味地盯着唐韵。她倒是大方,可是怎么就换了个字眼呢?莫要小看了一个破坏,一个阻止。这里面学问可是大了去了。

“韵儿之所以会这么做。”唐韵优雅的笑道:“是认为这一次的考试极其的不公平呢。”

“不公平?”

“正是因为不公平,拜师怎么能够作数?占家主也不希望这百年的书院录取的弟子实际上都是些假货吧!”

占倾岚眉峰一挑:“哦?”

“你算个什么东西?”高台之上传出女子一声低喝,极是不满:“拜师大典何等神圣的事情,是你说不作数便不作数的么?”

唐韵眯着眼抬头看了过去,高台之上除了占倾岚和乔管事之外还有好些个人。站着的是那些是新入门的弟子,正中间坐着的那一排看起来年龄都不小了,那些人该就是传闻中德高望重的六夫子。

说话的是个中年女子,女子长了张容长脸,模样很是周正。头上梳了个高椎髻,斜插了只翠玉镶金的扁簪,再无其它的装饰。身上织锦镶毛斗篷半敞着,露出里头月牙白垂花宫锦长衫,下面配了条银纹绣百蝶度花裙 。

这一身打扮可是下足了功夫,富贵中又不失清雅。再加上她如今绷着一张面孔,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冷意来。越发叫人觉得不敢小觑。

这人……?

“小姐。”秋晚立刻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她是谭先生,原先是宫里头掌管教坊司的正四品典乐,如今是礼部右侍郎的夫人。因其在音乐方面有特殊造诣,这些年一直担任着云山书院中乐之一技的总教习。”

唐韵眸光一闪,明白了。

这女子一辈子也算是顺风顺水惯了,如今只怕便给养成了眼高于顶的臭毛病。她如今是云山书院六大总教习当中唯一的女子,在她的认知里,大约是以为天下女子都应该以她为典范。所以,见了如唐韵那般不受教的女子,便忍不住的想要狠狠训斥一番。

唐韵半晌没有作声,谭教习的眼神便越发不屑起来:“看你的衣衫不过是个低等杂役,这般的轻狂无知倒也可以理解。你只管给所有人赔个礼,今日这一茬就算揭过去了吧。”

这话说的,便等于已经认定了唐韵就是个不懂教化的粗人。

于是,她唇角勾了勾。有些人就是这样,因为自己习惯了高高在上,所以便将所有人都当做了沟渠里的污泥。

自以为我做的事都在为你考虑,却从来没有想过,你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将他人的自尊给狠狠踩在了脚下。

“院主,我的提议您该是不会反对吧。”谭教习侧头看向了占倾岚:“这丫头毕竟还是个孩子。”

“不反对,本主怎么会反对?”占倾岚优雅的笑着:“只要她肯-道-歉!”

即便那人坐的位置极高,唐韵也能毫不费力的感觉到男人桃花眼里那一抹兴味。

于是,她身子微微一动,便要朝着高台走去。但,这个时候在所有人心里,她俨然已经成了敌人,哪里能容许她轻易的接近高台呢?

秋晚便听到她幽幽叹了口气:“你站着别动。”

“嗯?”

还没等秋晚弄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眼前便闪过水色一道流光。不过眨了眨眼,方才还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已经到了高台之上。

隐在暗处的宗政钥眸光一闪,她居然会武功?她竟然真的会武功!

他的面色渐渐阴沉了下去,若是她不会武功怎么能那么轻易地便给自己下了毒?这女人竟然瞒了她这么些事情,着实可恶!

唐韵可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已经被人给盯上了,含笑着一步步走向了高台正中。

四下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已然被她这出神入化的轻功给深深的震惊了。直到她笔直得站立在谭教习面前。

“你……你要干什么!”谭教习声音颤了颤,面色微微一白便立刻恢复了正常。双眸死死盯着她,满是警惕。

唐韵暗暗点了点头,谭教习到底是宫里头的出身,早已见惯了大场面。即便心底里再害怕,总是不能忘记了时时端着她的架子。

“您不要误会。”唐韵朝着她微微一笑:“我上来是因为,这么说话不累。”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谭教习面色一僵,觉得这个角度真是太叫人满意了。居高临下的总算不用仰着头看人就是舒服。

“所以。”占倾岚幽幽说道:“你并不是来道歉的么?”

“自然不是。”唐韵笑的端方而温雅:“韵儿是来拜师的。”

“什么?”四下里一惊,连占倾岚都眯了眯眼。

他知道这女子素来胆子大,却怎么也想不到她胆子居然能大到这个程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能说出这么句话来,还是在得罪了所有人之后?

唐韵清了清嗓子:“韵儿是来拜师的。”

“呵呵。”诡异的寂静中占倾岚的笑声传出极远:“那么,可有人愿意收下蕙义郡主么?”

雨打芭蕉的男子声音中,高台上的六夫子整齐划一的低下了头。

占倾岚毫不掩饰自己眸中的笑意:“你瞧。”

语气里头听着极其的惋惜,但那面庞上的笑意哪里有半分的惋惜?那个神情分明便是在说,你瞧,不是我不答应而是没有人愿意收你呢。

唐韵半点不觉的焦急,若是她一开口便有人愿意收下她,那才是见了鬼了。

“每一年云山书院收下的入室弟子都是有定数的,若是那些人恰好都没有资格成为入室弟子。那么,韵儿是不是就可是名正言顺的留下了?”

正文 114 传说中的作弊利器

“哦?”

“你胡说什么?”

这一次尚未等占倾岚说些什么,弟子群里便已经炸开了锅。任谁好不容易得来了个梦寐以求的一步登天的好机会,结果却叫人分分钟便给否定了,也绝对不能够淡定。

唐韵只管抿着唇微笑的看着,任由暴雨倾盆我自巍然不动。骂人么是要浪费力气的,她才不去浪费那个力气。等他们骂的累了,才是她出场的时候。

她只有奇怪,今天这样的场合柳明萱怎的就没有出现呢?莫非失去了苏怡,她的团队就已经没有了半分战斗力?

吵架那种事情总得有个对象,若是没有了对象一个人总那么吵吵着,过不了多久便也失了兴致。

“都说完了么?那便轮到我了。”

唐韵缓缓转过了身,施施然朝着六夫子行了个礼:“敢问几位先生可是都挑中了心仪的弟子呢?”

六夫子:“……。”

“不知,众位选择弟子的标准是什么呢?”

六夫子:“……。”

这种时候即便是个傻子也看的出来,唐韵绝对是个不受欢迎的人。云山书院几经沉浮,这些个教习早就已经活成了人精。自然不会去招惹这么个不受待见的人来毁了自己的前程。

“呵呵。”唐韵并不觉得尴尬,慢悠悠的说道:“圣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六位名满天下的先生们却这般的讳疾忌医,可是叫人……。”

唐韵掩唇一笑:“真真的失望了呢。”

“你这小女子莫要出口伤人,圣人也会有脾气。”斜刺里一道略显苍老的男子声音立刻响了起来,听起来却似乎有些微的底气不足。

唐韵朝着发声的地方看了过去。那人在六人中最是年长,坐在最左首的位子上,正是教习礼之一义得孔先生。

这老头子做了一辈子的学问,对于礼法最有心得。自然时时都以礼法约束着自己,有人说话却不理不睬,还叫人指着鼻子说到了脸上,他自然是第一个忍不住的人。

“那么,敢问圣人,此刻的脾气可是下去了么?”

孔教习声音一顿,淡淡哼了一声别过了眼去:“不敢妄居圣人。”

唐韵便微微一笑:“那么,便请孔先生为韵儿解惑可好?”

“云山书院录取的弟子自然是考核中成绩突出之人,德行人品各项都合格的,才可雀屏中选。”

“懂了。”唐韵点了点头:“若是有人在考核中造假作弊,以卑劣的手段为自己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可还会留用?”

“怎么可能。”孔教习哼了一声: “作弊者德行有亏,即便分数再高也不予录用。而且一经查实,永不可投考云山书院。”

“那么,还真是可惜了呢。”唐韵幽幽叹了口气:“有好些人只怕便要与云山书院永世诀别了。”

“只因。”她勾唇一笑,颇有些神秘:“韵儿刚好掌握了某些人作弊的证据。”

“什么?”

四下里便又是一惊,再度群情激昂了起来。唐韵仍旧抿着唇,然而这一次众人显然便没有那么容易安静下来了。

关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大事,哪个不都得疯了?

唐韵只当没有听见,笑的一脸端方温雅的看着占倾岚。她只是负责点火的,救火那人可不应该是她呢。

占倾岚冷眼瞧了半晌,到底是被吵的有些不耐烦了。于是挑了挑眉,唐韵便觉的四下里骤然之间便亮了。

“呵呵。”天地间幽幽响起男子略带低哑的一声淡笑,明明极是细微却奇迹般的叫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么吵吵个不停,莫不是叫蕙义郡主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了么?”

这话说完,四下里立刻就静了。这种时候谁要是说话,可不就成了那心怀叵测的人了么?

“蕙义郡主。”占倾岚缓缓说道:“说出去的话可就是泼出去的水,想收便收不回去了。所以……”

他眯了眯眼:“本主很希望你方才说得话都是真的,不然……”

说话的时候他手里正端着盏茶,也不知怎的,话音方才一落,那骨瓷清花手绘缠枝莲纹的精巧茶盏便毫无征兆的碎了。四下里咔嚓一声脆响,落在人的耳朵里面只觉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唐韵挑了挑眉,他哪里听不出来占倾岚就是在威胁她。可是到了这会子,她还怕威胁么?

“既然这话韵儿敢说出来,自然是有证据的。”她抬起了头,清眸中水润晶莹:“如今在场许多弟子的房中都夹带了私藏。”

她的声音清冷而脆糯:“云山书院规定,所有考生的物品都需留在及第客栈,待拜师大典之后方能够领回。所以,万不可能出现外间任何纸质物品。若出现了,可不就是作弊了么?”

这话说完,四下里一片诡异的寂静。占倾岚桃花眼中的笑意却更深了几分:“即便真的有,如此绝密的事情,你又如何知晓?”

“呵呵?”唐韵抿唇一笑:“家主忘记了,韵儿如今的身份了么?”

占倾岚笑容一顿,她的身份?指的是低等杂役么?作为一个杂役,自然有机会能够出入他人的房间。

可是,夫人早已经下了令免了她所有的工作,自打她入了云山书院以来,可曾做过一天的杂役?

如今,居然这么大喇喇的拿着这个说事?

面对占倾岚的注视,唐韵半点不以为然,反倒朝着他掀了掀唇角。有本事你倒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本小姐这个杂役就是个假的?

占夫人那一日与她说的话,极其的隐秘,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别以为她不知道她们心里头在打什么主意,叫她成为杂役是不想得罪宗政钥,不叫她做苦力则是不想得罪乐正容休!

所以,她假杂役的事情要是说了出来,那可不仅仅是得罪了宗政钥一个人!

占倾岚声音顿了顿:“你发现了什么?”他声音带着些微的冷,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被这么个小毛丫头威胁?想起来真真的不甘心呢!

他慢悠悠盯着自己的指尖:“不过一个低等杂役,你居然还能发现什么全书院所有管事都不曾发现的秘密?”

唐韵眯着眼,占倾岚这话可绝对不是随便说说,他分明是给自己设了个局。她若是真说出了什么,便等于得罪了整个云山书院的管事们。

没看到他那话说完,四下里眼刀子乱飞?

她是在乎那些的人么?

“总归会有些东西,占家主只管派人到各处去搜搜看便是了。事实胜于雄辩。”

她脸上笑容温良无害,阳光下如同一朵绽放的芙蓉花,能瞬间夺了所有人的神魂。占倾岚默默看着她,天下间可还有什么能够叫她惊慌害怕失了分寸的事情么?

“那。”他微微挥了挥手:“便去吧。”

“您说什么?”乔管事一愣,是不是他听错了?家主还真的听了那个小丫头的胡言乱语,叫他带着人去找什么不知道有没有的东西么?

他眸光四下里一扫,自然看到了所有人脸上的不满。这事若不是真的,那便等于得罪了这么些权贵子弟。若是真的,如此大规模的作弊却除了个小小的杂役无人察觉,可将云山书院的颜面往哪里搁?

“怎么?”占倾岚眸光一沉:“需要本主亲自去么?”

“那倒不必。”乔管事立刻低下了头,瞧这个意思,家主已然打定了主意,他一个下人还能有什么可说的?

“小人立刻就去。”

说着话便朝着身边人使了个眼色,一行人呼啦啦的就下了高台。

唐韵唇畔噙着微笑,清眸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高台上那些人的脸色。着急么?那便对了,那便是说她安排的事情已经起了作用!

“怎么能她说什么都信呢?”四下里静了半晌,骤然便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正是呢。”立刻有人回应道:“这么说搜查便搜查,不是摆明了不相信我们么?”

“即便是云山书院,这么公然的下了所有人的面子,到底也太狂了一些吧。”

“就是,就是。”

唐韵眯着眼,不着痕迹打量了眼占倾岚。这些个人议论纷纷的可不就是说给他听得么?想要阻止他派人去搜查,偏又忌惮着他的势力不敢公然的抗议,所有,便只能这么小声议论着么?

这是期待那男人听见了他们的话突然间害怕了,便会自动终止了行动?

真真是不长脑,占倾岚若是惧怕他们身后的那些势力,今日这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没看那人这会子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眼看着便要睡着了一般。哪里是将那些人的威胁放在心上的样子?

四下里那么吵吵了一会子,始终没有人搭腔,便也渐渐安静了下来。这么一安静,高台上空便弥漫着一丝若有还无的压抑。不少人都抬手偷偷的擦了把汗,这种等待的日子可真是太难熬。

“咚咚咚。”纷乱的脚步声传来,所有人都悄悄松了口气。那一头乔管事已经带着人回来了,今日这事情总算要有个眉目了。

占倾岚睁开了眼,乔管事便凑在他身边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眼看着占倾岚桃花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拿上来吧。”

乔管事便朝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立刻有人抬了个箱子过来。众人眸光微微一闪,不是去查找什么舞弊的证据去了么?怎的如今竟抬了口箱子来?

一口箱子,能作弊?

正文 115 不好意思,我不能嫁给你

“回禀家主,所有东西都在里头。”乔管事朝着占倾岚抱了抱拳。

“恩。”占倾岚点了点头:“打开吧。”

箱子上并没有上锁,乔管事便上前一步,一把掀开了箱子。众人伸长了脖子朝着里头看去,无奈什么都瞧不见,于是越发的好奇起来。

“家主请看。”乔管事俯身自箱子里头拿了一摞子的东西出来,恭恭敬敬递给了占倾岚。众人抬眼看去,竟是一摞子的书籍?

一瞧见那个,不少人的身子便是一颤,于是越发频繁的擦汗来。

“也拿去给蕙义郡主瞧瞧。”占倾岚轻声说道:“叫她确认下,她说的可是这个东西?”

乔管事刚一转身,便听到唐韵清冷脆糯的声音:“只管请家主过目便是,哪里轮得到韵儿说话?您才是云山书院的院主不是?”

所以,可不要给她拉仇恨,最终那些人算不算作弊只有您说了才算。她顶多也就是个举报人。

占倾岚盯着她瞧了半晌,唇角勾了勾便也不再坚持:“那便拿过来吧。”

乔管事依言将手里头的东西翻着看了几页,所有人都瞧见他的眸色骤然间幽深了起来,满面皆是嘲讽。

“都在谁屋子发现的这些玩意,便直接将人赶出去吧。”

众人:“……”

这竟是连问都不打算问一下么?

“听不懂?”占倾岚眸光抖得一寒:“还是做不到?!”

“小人这就去办。”乔管事立刻敛了眉目,他一定是今天站的太久晕了头了。怎么会去质疑家主的决定?

占倾岚看起来温柔有理,他的决定又哪里容许人随便的质疑了?

“带走!”于是,他直起了身子,声音和面色一起的沉了下去,手掌在天地间用力的一挥。

也不知从哪里就突然出现了一群白衣人,没有人能瞧清楚他们长的什么样子。只因那些人的脸上都戴着面具,一袭白衣如雪,不沾染半丝纤尘,脸上却是半截狰狞的鬼面。

那个打扮,叫人瞧上去觉得异常的诡异。

即便如今是在青天白日里,又有这么些人在一旁瞧着,这些人的骤然出现,还是叫人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们原先并不在这里,这到底是从哪里突然间就冒出来了呢?

“是……是云山断部?!”

人群中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声低喝,四下里立刻炸开了锅。

唐韵眯了眯眼,断部?占倾岚可真舍得下本呢!

云山书院分为识,斗,断三大部,识便是知识,注重的是文化素养的学习,六艺中以书数礼乐见长。斗部则偏重武技,以御射见长。

至于断部,自来便是个迷。

有人说,断部不学习六艺,他们培养的各府的隐卫,只需要学会如何的杀人便可以了。

也有人说,断部才是整个云山书院中最最精华的部门,他的弟子不但精通六艺,武技也很是出众。

虽然众说纷纭,但大家都知道的是。断部的训练异常的残酷,几乎每天都有人熬不过去死在了训练场上。所以,能够活下来并顺利出师的,都成了各国门阀争相抢夺的护卫对象。

如今,为了驱逐那些舞弊的人,居然出动了断部?

断部的出现立刻就结束了四下里的纷乱,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刚才还人影云集的高台之上立刻就松散了下来。唐韵正打量着剩下的都是些什么人,耳边却传来占倾岚雨打芭蕉般略带戏谑的声音。

“郡主可还满意?”

她眯了眯眼朝着他看了过去,那人高高在上坐着,一只手托着腮,挑花眼里波光幽幽,眨也不眨盯着她看。而那殷红饱满的唇瓣微微开合,却哪里有半丝生息响起来?

唐韵心中一动,他分明方才用的是密语传音,说的话只有他们两个能够听到。又刻意作出那么一副样子,那般的慵懒而魅惑,依稀带着乐正容休五六分的样子。

他打的什么主意?

“本主这般的维护与你,不惜得罪了满朝的权贵。你不该以身相许好好报答的么?”

唐韵便别开了眼,心底里却在冷笑。这人仗着自己与乐正容休长的有那么几分相似,便以为自己可以取代他了么?

然而,赝品就是赝品,即便精心的包装过了,叫人看着也只会觉得恶心。

这么配合她,原来是想要拿这么件事情来叫乐正容休记得他的好处?

“占家主您说什么?”她突然扬起了头:“韵儿早已经有了婚约,哪里能因为您处置了这些人就委身与您了呢?”

“什么?”

唐韵这话说完,所有人便又给惊着了。

原来……原来占家主突然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居然是因为看上了那个女人?无数目光投向占倾岚,各种意味不明。

唐韵眸中含笑,也随着所有人一起看了过去。

眼瞅着占倾岚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桃花眼里似乎有什么在一分分的破碎。众人只觉得四下里的温度似乎突然之间冷了下来。依稀从那桃花眼 里看到了锐利的刀锋,于是,赶紧的低下了头。

“哦,不好意思韵儿太紧张,原来方才是听错了呢。”她勾着唇角,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温良无害。

那人虽然可恶,到底不是她能惹的起的。教训一下也便是了,万不可过了那个度。

占倾岚盯着她瞧了半晌便也勾了勾唇角,连带着桃花眼中杀意也消散了下去:“这些东西虽然出处不同,但皆是一人笔迹。这事,你如何解释?”

唐韵挑了挑眉:“我哪里知道?”

“乔管事,说给郡主听听。”

“是。”乔管事立刻应声说道:“夹带私藏原本便是极其秘密的事情,但凡是个正常的人做这种事情的时候都万不会叫第二个人知道,更不会假他人之手。然而……”

他随手翻开手边几本书籍:“这些个东西来自不同的房间,但是无论是纸张还是笔迹都分明出自一人之手。小人大胆猜测,这些个东西的出现实际上是为了陷害。”

占倾岚眸光幽幽:“郡主可是听清楚了?莫非就不觉的这事情诡异了些么?”

“这韵儿可就不明白了。”唐韵微微笑道:“说不定那些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呢?”

占倾岚掩口轻笑,桃花眼里一片璀璨流光:“郡主这话可不大得人心呢。”

“占家主何出此言?”唐韵抬头,毫不畏惧的迎上了他的目光:“东西是您找出来的,人也是您下令撵了出去。这会子怎的问起韵儿的意见了?”

女子清眸中寒光一闪:“您若是觉得此中不妥的话又哪里会如此行事?如今人都是经不在了,还问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众人低了低头,今日这事原本便诡异非常极不合理。但此刻能留下的又有哪个不是人精?自然知道这些事情不是他们能够过问的,于是便也能将这事情的始末在心里头过了无数遍,却始终没有一个开口说过话。

眼看着占倾岚抿着唇一眼不发,四下里的空气便又再度压抑了起来。

“要我说这事也不是没有法子。”唐韵慢悠悠说道:“韵儿知道一人,不但满腹诗书更是精通各种大家字体。若说这整个天下还有一个人能分辨出这些文字是出自何人之手,便也只剩下那一个人了。不如,请她来鉴赏下如何?”

占倾岚挑了挑眉,她又打的什么主意:“你说的是?”

唐韵眸光在人群中溜溜一转:“韵儿说的那人便是我楚京第一才女,安荣郡主柳明萱。”

“那,便请安荣郡主上前来看一看吧。”

高台上一阵环佩叮咚,柳明萱自人群中走了出来。那一双妙目先是在唐韵脸上扫了扫,唐韵便朝着她勾唇一笑:“相信郡主定然不会叫人失望。”

柳明萱皱了皱眉,见那人出来,她已经尽量躲在了人群之后,怎的就……还是叫她给瞧见了呢?!

她哪里知道唐韵根本就没有看见她,不过今日无论如何她都一定不会叫她闲着。

“拿几本去给安荣郡主瞧瞧。”

还没等柳明萱瞧出什么,乔管事已经捧了几本书走在了她身边:“郡主请。”

柳明萱便也只得敛了眉目,冷月般的眸子在那几本书的封面上不过才扫了一眼,神色间便染上了一抹惊异。立刻侧头看向了唐韵。

身畔女子却笑的越发端庄而优雅起来,于是她闭了闭眼,随手翻开了书本,便又再度闭上了眼。

唐韵一双清眸正眨也不眨盯着她,见她如此,唇畔便勾起一丝嘲讽。原来这冷月一般的女子,也会如常人一般……被吓到了么?

柳明萱暗暗叹了口气,再睁开眼的时候,悄然闪过一丝苦涩。她终究还是……太过轻敌了!

乔管事手里头的书正是前些日子她拖蓝云送去给唐韵的那几本,而书里头无论是做得标记还是字迹都与她的如出一辙。几乎连她自己都险些以为,那就是她送去给唐韵的东西。

看来,那人是半点不打算领情!

不但不领情,还拿着这个狠狠的将了她一军。竟是将她送去的所有的书都照着原样誊写了一份,然后送去给了那么多的人?这可绝对不是个小工程,她是如何做到的?

“安荣郡主可是看出了什么?”雨打芭蕉般的男子声音毫无征兆响了起来,一下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正文 116 老变态VS玉青书

“安荣郡主可是看出了什么?”

占倾岚神色间颇为玩味,瞧这情形这里头似乎大有文章呢。

“回院首。”柳明萱收回了目光朝着占倾岚施了个礼:“我北齐自来崇尚颜大家字体风流,修习临摹的不在少数。并不能凭着这个便说是出自一人之手。”

“正是的呢。”唐韵抿唇笑道:“安荣郡主如此好学识,她既然说不是那便一定不是了。”

柳明萱眸色一闪,便看到唐韵正朝着自己眨了眨眼:“这些个书籍之所以会一样,也不过便是巧合罢了。郡主说是么?”

柳明萱只觉的心中无限的苦涩:“正是。”

她能说不是么?不能!

“既然如此,这事便到此为止了吧。”占倾岚幽幽说道:“乔管事回头将这事情好好的理一理写下来,待本主得了空给皇上递个折子。”

听话听音,乔管事眸光一闪立刻道了声是,转身吩咐手下人将箱子抬了下去。这一箱子东西怕是留不得了!

“这些个玩意能公然出现在书院里头绝非偶然,仔细查查是谁那里出了岔子。直接处置了。”

占倾岚声音抖得一寒,乔管事立刻打了个哆嗦,赶紧道了声是。

今日因着舞弊一案被逐出云山书院的人可不在少数,家主那么做等于得罪了半个北齐朝堂。

所以,怎么能没有人来背黑锅?家主是想要借着这个事情……向谁下手?

“今日这事蕙义郡主可是居功至伟,既然如今内室弟子已然空出如此多的位子。那么,若是有人愿意收你入门,自此后你便是我云山书院的正式弟子。”

唐韵眯着眼打量着占倾岚,这事情才是真真要紧的,对那个她真是半分把握也无。

占倾岚话音一落,四下里立刻静了下来。

唐韵手指微微一缩,那一日秋彩从土魂那里取了从国师府里弄好的书籍之后,秋彩说过国师府传话说只管叫她放心按计划行事。

她以为,今日拜师的事情老变态已经安排好了。如今这一眼看过去,他竟是什么都没有做么?

“呵呵。”占倾岚低低一笑:“真是抱歉的紧,看来,并没有一个人愿意收下你呢。所以……”

“青书不才,愿意收下蕙义郡主。”

温润如暖阳的男子声音骤然响起在了天地之间,众人只觉的精神一震。自方才开始盘踞在所有人心上的阴霾,似乎都因着那人的出现一下子消散了。

唐韵眯了眯眼,高台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月白衣衫,空谷幽兰般高贵清雅的男子。

“玉青书?!”这人怎么来了?

“玉先生。”有个声音却比她更快,眼看着一直高高在上坐着的占倾岚突然起了身。竟是直接迎向了玉青书:“你怎么……?”

“听说今日是众位夫子选择入室弟子的好日子,青书便也想来凑凑热闹。”他说。

“这……。”占倾岚似乎颇有些为难:“您身份特殊,这些人哪里能有资格做您的弟子?”

这话说完,四下里便是一惊。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玉青书,云山书院自古只有六位夫子,什么时候又多出了这么一位?

这人一出现,似乎连院主都破位尊重,他到底是谁呢?

唐韵微微低了低头,大约占倾岚也是知晓玉青书真实身份的人。不然,能那么客气?

不过,如玉青书那么牛叉的人,怎的居然跑到云山书院来做了个夫子?

“不知,郡主可愿意拜入青书门下?”

唐韵抬起了头,玉青书正微笑地看着她。那一双干净的眸子里面只有真诚,哪里瞧的出旁的东西?

她在心中冷笑,这人早就知道她今日对拜师志在必得,只怕一早就来了吧。可是却选了她得罪了所有人的时候,方才以救世主的姿态这么横空出世。说他不是别有居心,鬼都不信!

于是,她轻启朱唇,微笑着说道:“我……。”

“国师大人到!”

唐韵的声音给淹没在了一阵尖利的大喝之中,那人的嗓门极大,这一嗓子立刻引得群山中回音阵阵,隐约中竟好似雷鸣一般震得人耳膜生疼。

众人面上皆是一惊,立刻扭头看去。

只看见人群之后先是二十个脸戴面罩,黑衣绣金色彼岸花的五魂卫当先开道。那些人的面罩几乎将整颗头颅都给包了个严严实实,但,他们刚刚一出现四下里便立刻荡起了一丝煞气。

那种煞气足可以叫万物凋零,草木霜华。何况是感官更为敏锐血肉之躯的人?

众人只觉的他们出现的那个瞬间,似乎连呼吸间都带了些微的冷气,叫人浑身都不自在。

二十个五魂卫之后是一架十六人抬的四爪金龙的奢华步撵。再之后便是捧着各色物品的宫女太监和眉清目秀的道童们。

唐韵砸了砸嘴,这么久不见,老变态还是一如既往的招摇啊。话说,这么沉重的步撵到底是怎么弄到山上来的?

“国师驾临,跪!”

尖细而阴柔的嗓音骤然间响了起来,如同一把重锤一下子敲在了巨大的铜锣之上。四下里扩散开来的声音,落在人的耳朵里面只觉得异常的憋闷,刺得一颗心都是疼的。

“参见国师大人(太傅,驸马,宣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唐韵跪在人群之中,唇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老变态的头衔可也太多了些,满天下大约也就只有给他请安的声音最不齐整。

“这种时候,怎的将国师大人也给惊动来了?”请安后的寂静中便能听到占倾岚雨打芭蕉般却略带着沙哑的嗓音:“云山书院当真是蓬荜生辉了。”

乐正容休却好半晌并没有说话,只听到太监高喝了一声“起!”

唐韵侧目朝着占倾岚看了过去,那人面庞之上分明挂着惯有的微笑。似乎半点没有因为方才被乐正容休下了面子而生出什么不痛快来。

“落!”

太监又一声高喝,十八人抬的金龙步撵咣当一声重重落在了地上。唐韵便瞧见了那人绣着红梅的厚底官靴,慢悠悠踩在了地上。

“本尊今日是来收徒的。”

低悦慵懒的男子声音流水一般缓缓说着,柔糜阴沉的仿若没了骨头。

收徒?

唐韵心中一动立刻抬起了头,一眼便撞在了那人酒色的凤眸当中。那人绝艳无双的眸子当中带着幽幽的光,正眨也不眨盯着她瞧。见她看了过来,他红润的唇瓣便微微勾了勾,冲她露出个邪魅的笑容来。

唐韵心里咯噔了一声立刻低下了头,怎么就觉的那人的笑容那么的不怀好意呢?

“来人,给大人准备椅子。”占倾岚幽幽吩咐了一声。

旁的人见了乐正容休各个都是噤若寒蝉,生怕他瞧见了自己。也只有占倾岚才敢那么大喇喇的盯着他瞧,那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他又哪里看不到?于是,桃花眼里便悄悄闪过一丝兴味。

那两个人?

“不必。”乐正容休淡淡说道:“本尊不过是来收个徒,坐坐便走。”

那一头话音刚落,手下的太监和宫女们便已经各自忙活开了。有搭桌子的,有伺候茶水的,有端了瓜果点心的,有递帕子打扇的。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声势浩大的忙活着的宫人们将站在高台正中的玉青书朝着一边挤了挤,又挤了挤。

众人:“……”

不是说坐坐便走么?这么大的阵仗哪里像是坐坐便走?

占倾岚眉峰一挑:“不知国师大人看上了谁?”

乐正容休捏了快马碲糕看了看,似乎并不觉的满意便撇了撇嘴:“就是那个没人要的。”

占倾岚:“谁?”

唐韵便觉的那人的眸光凉悠悠扫了过来,耳边听到他淡淡说了一声:“她。”

这下子,她便又再度成了焦点。谁能想到一个没有人要的低等杂役,突然就成了个香饽饽?

唐韵默默叹了口气,师父需要每次干些什么都这么高调么?

“这怎么行?”谭教习突然皱了皱眉:“她只是个低等杂役,何况……”

“哦?”乐正容休突然眯了眼,一丝微凉眼风便扫向了谭教习。

明明是绝艳如妖的好颜色,连带着他的声音也是悠扬的。谭教习却觉得四下里突然便冷了下来,那人悠长低沉的一个字,似乎便连四下里的空气都给扭曲了,叫她哪怕是吸上一口都彻心彻肺的腾。

哪里还能说出旁的话来?

“似乎。”乐正容休侧目看向占倾岚:“有人认为本尊不够资格收徒?”

男子柔糜的嗓音轻轻的,柔柔的如同美人轻勾了琴弦。却在陡然之间那美人收紧了手指,于是细若游丝的琴弦便狠狠勒进了人的皮肉当中,哪怕随便动上一下,便似乎能顷刻间要了人的命。

哪里能有人敢接他的话?众人只觉的自己似乎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地狱的血河之中,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呵呵。”却听占倾岚微微一笑:“大人只怕是误会了,今日一早下臣便接到了皇上的旨意。自此后,您将为我云山书院首席教习。谁敢说您没有资格收徒呢?”

“什么?”

他这话说完,四下里便是一惊。连唐韵都忍不住眯了眯眼,乐正容休居然是云山书院首席教习?

这怎么可能!

正文 117 被人嫌弃的滋味

唐韵咬牙。

难怪请叫他想法子让自己能顺利进入云山书院的时候,那位大爷就给了自己一张写着大名的纸?该是一早便存了这个心思的吧。

难怪他叫土魂告诉自己,万事不必忧心。

这还真是不用忧心呢!

不过,他既然连这个圣旨都弄来了,怎的又默许了自己那些栽赃陷害的把戏?

她那么做,一方面是为了恶心柳明萱,最主要的却是因为知道云山书院内室弟子有定数,这才想着弄走了几个好给她腾地方。

他若是来了,何需要用这种手段?这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既然占家主认定本尊有这个资格便好。”乐正容休将手里的蜜饯扔进了碟子里,在小安子递过来的丝巾上擦了擦手继续说道:“本尊这就带着本尊的徒儿离开了。”

占倾岚却摇了摇头:“本主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可是方才已经有人先收了蕙义郡主入门。国师大人这么领着郡主离开,只怕不大合适。”

“哦?”乐正容休便眯了眼眸。

玉青书便觉得似有一把冷冽的刀迎面朝着他劈了下去,耳边传来那人阴霾的声音:“是你要与本尊抢徒弟么?”

玉青书微微一笑:“自然不敢跟大人争抢。”

“恩。”玉青书的识时务叫乐正容休很是满意,于是便缓缓敛了眉目。朝着唐韵慢悠悠说道:“你怎么说?”

“能够成为国师大人的弟子是韵儿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唐韵扯着嘴角笑的很有些谄媚,心里头却比吞了黄连还苦。她敢说选玉青书不要他么?

看着小东西有苦说不出的样子,乐正容休终于觉出了几分舒心。于是便也不打算为难占倾岚了。

“如今,本尊可以带着本尊的笨徒儿离开了么?”

占倾岚立刻点了点头:“轻便。”

乐正容休便懒洋洋斜倚在了软榻上,酒色的瞳仁在唐韵身上缓缓扫过:“这样的货色也难怪旁的夫子都不愿意要,也只有本尊如此善良的人才能好心收留了你。”

唐韵嘴角一抽,他说他是个善良的人么?是么!

“起轿!”

小安子甩了甩拂尘默默退后了几步,金龙的步撵稳稳升了起来。太监宫女们手脚麻利的收拾着方才铺开的东西。

“跟上。”

唐韵耳边传来男子柔糜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阴沉。她敏锐的觉出,那人心情似乎突然不大美妙了,于是立刻应了声是跟了上去。

“远一些。”

步撵之上,男子的声音越发的阴沉,分明很是嫌弃。

唐韵嘴角抽了抽立刻退在了后面,素手却是一把扯住了正从身边飘过去的小安子。

“郡主可是有什么吩咐?”小安子笑吟吟低声说道。

唐韵清眸眯了眯,瞧他的态度半点不觉得意外,他竟是一早便料到自己会找他说话了么?

“他怎的瞧着似乎心情不大好?”

小安子却砸了砸嘴:“主子们的心思小安子一个奴才哪里敢随便揣摩?”

唐韵收回了手,在心底里默默叹了口气。老变态调教出来的各个都是人精,嘴巴比蚌壳都紧。她怎么会想着能从他们嘴巴里头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过。”小安子突然向她凑近了几分,眼底颇有几分神秘:“大人倒是叫奴才给您带句话呢。他说,徒儿这么不遗余力的作死,果然是想念为师的紧了。”

唐韵一愣,小安子已经甩着拂尘走的远了。他的声音与乐正容休自然大不相同,却异常的尖利,加上那话中传达出来的意味……她狠狠打了个哆嗦,也不去理会身边那些人各个怪异的目光,三两步追上了乐正容休的步撵。

她最近作死了么?没有吧!

“小姐。”刚一下了高台,秋晚立刻便凑了上来:“您可算是下来了。”

唐韵看她一眼,自己刚才冷不丁蹦到了台子上头,估计也将她给吓了一跳。整张脸都已经白了,大眼睛里面已经氤氲出了一汪水汽,眼看着便是一场大雨倾盆。

“这不是没事么?”唐韵赶紧拍了拍她的肩膀,这种一言不和就哭给你看的性子真真的是要人命!

她张着嘴刚准备再安慰几句,冷不丁一台头瞧见那人的步撵已经转了弯,分分钟就看不见了。

于是,赶紧吩咐道:”跟上。“旁的话再也不敢说了。

老变态此刻心情那么不美腻,可得小心伺候好了。万不能叫他抓了自己的小辫子。不然以他那个傲娇的性子,还不得折腾死自己?

……

云山书院的这一夜注定了将是许多人的不眠之夜,柳明萱已经搬到了内院去住。白日里唐韵弄的那一出赶走了好些人,这一届专门用来招待内室弟子的云山内院便显得异常的冷清和空旷。

大丫鬟飞雪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偷眼打量着自家小姐。

自打仪式结束之后,小姐便一直这么坐着。不说话不动,连饭都不曾吃过一口。瞧上去,很是叫人担心。

“小姐,奴婢去将领来的饭菜给您热热吧。天都快黑了,您还没有用膳呢。”

柳明萱却摇了摇头:“我不饿。”

“安荣郡主歇下了么?”

飞雪刚准备再劝几句,院子里头骤然传来一道男子的呼声。

“小姐。”飞雪面上一喜:“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福公公来了。”

眼看着柳明萱冷月般的面孔之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飞雪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她就知道小姐自来待太子殿下是不同的,她这么不吃不喝的,也只有太子殿下才能劝得住呢。

“去请小福子进来。”

飞雪道了声是立刻转身出去了,工夫不大便听到院子里噗通一声:“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柳明萱眉峰一挑,立刻起了身,太子也来了么?她眼中染上了一丝笑意,三两步便到了屋子门口。

“安荣……”

“进去再说。”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宗政钥已经大步进了屋。柳明萱愣了一愣,瞧这个意思怎的有点不大对劲?宗政钥素来是个极其注重礼数的人,今日怎的一句话不说这么急吼吼的就进了屋?

飞雪刚准备跟着一起进去,袖子一紧。却看到福禄正低头看着她,笑眯眯地说道:“杂家瞧着今日夜色不错,不如飞雪姐姐便留在这里与杂家一同赏赏月亮可好?”

飞雪眼珠子眨了眨,福禄哪里是个喜欢风花雪月的人?这么拖着她,显然是……

“是。”她立刻低头应了一声,福禄便转了身将身后屋门轻轻关上了。手中拂尘一甩,门神一般守在了门口。

飞雪冷眼瞧着,福禄微微抬了抬手。四下里立刻有几条黑影一闪,分别冲着屋顶和大树去了。

飞雪的心便咯噔了一声,这个阵势瞧着……太子殿下可不像是来安慰小姐的呢。这是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么?

屋子里头,宗政钥端坐在椅子上。美目之中阴晴不定,面色很是阴沉。

柳明萱被他瞧的只觉的浑身都不自在:“殿下这会子过来是出了什么事么?”

“我问你。”宗政钥沉声说道:“那些用来作弊的书本是怎么回事?”

柳明萱神色一顿,有些微的不自在:“宣儿不明白殿下怎的会问起这个?这事情宣儿如何知晓?”

“你真的不明白么?!”宗政钥的声音抖得一冷,眉心的朱砂便染上了一抹嫣红。

柳明萱咬了咬唇,半个字都不肯说。

给唐韵送书她的确存了私心,若是她能够顺利留在云山书院,说不定便能与太子殿下解除了婚约。她哪里知道那人竟然……将她给的东西弄的到处都是。

如今这事……还瞒得住么?

“虽然今日本宫没有参加大典,但那东西本宫若是想要瞧一瞧总还是瞧得到的。你以为本宫认不出那上头的字迹么?”

柳明萱齿关越发的紧了几分,一张嘴唇都成了青白的颜色,直到尝到了满口的血腥。

“殿下。”她低声说道:“您就没有想过,宣儿有可能是被陷害的么?”

“柳明萱!”屋子里啪一声巨响,宗政钥一巴掌重重拍在了身边的雕花茶桌上。接下来便听到噗通一声闷响。

飞雪在外头听得心惊肉跳,伸手便准备去推门。

“我劝姑娘你最好老老实实站着。”福禄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这个时候进去,无非便是多搭上了一条性命。”

“可是我家小姐……。”

福禄叹了口气:“安荣郡主与殿下自小一块长大,杂家便也从不将你当作外人。听杂家一句劝,郡主是个聪明人,你这会子进去绝对帮不了她!”

飞雪抿了抿唇,眼睛仍旧瞅着紧闭的门扉,满目都是担忧。

福禄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郡主是个有大造化的贵人。”

屋子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什么都听不到了。连带着院子里头都是一片寂静。飞雪瞧了一眼身边的福禄,那人胸背挺的笔直,一脸的闲适,显然早就习惯了这个阵仗。

她便也缓缓低下了头,心里却半点不觉的轻松,总觉的这日子真是难捱。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门吱呀一声开了。飞雪打了个哆嗦立刻跪了下去,只看到男子乌黑发亮的鹿皮靴子自身边走过,踩在青石的路面上发出的声音很是清脆。她的心便也跟着那一下下的脚步声飞快的跳着。

“撤了。”

耳边传来福禄淡淡的一声吩咐,飞雪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小姐!”

正文 118 师父,徒儿想‘死’你了

“咣当。”屋子里一声闷响,只看到黄花梨的雕花茶桌被柳明萱一把推倒。桌子上的茶盏便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那一声脆响落在人的耳朵里只叫人觉的毛骨悚然。

“小姐。”飞雪吓了一跳飞快地说道:“您这是怎么了?太子殿下还没有走远呢。”

“呵呵呵呵呵。”屋子里传出女子歇斯底里的一阵大笑。

飞雪侧目看去,柳明萱正靠在墙壁上缓缓滑了下去癫狂的笑着,面孔之上极是狰狞。哪里还有半分往日里冷月一般的端庄?

“没有走远又如何?”她冷笑着说道:“他心里何曾在乎过我?”

飞雪一愣:“小姐,你在说什么?”

柳明萱一把抓起书架上的花瓶狠狠扔在了地上:“良娣,为什么我只能是个良娣!我这么一心一意的为了他,在他心里就只能做个妾么?”

柳明萱这般癫狂的样子飞雪哪里见到过?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眼看着她将书桌上的砚台也给抄在了手里。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飞雪赶紧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奴婢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您这会子一定得清醒啊。您若是垮了,那个女人就该得意了呢。”

“唐韵?”柳明萱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一丝讽刺:“怎么就忘了她呢?估计连她都没有想到,我们这般的争来争去,到了最后却是便宜了别人。”

“别人?”

柳明萱缓缓放了手,再度如冷月一般的高贵起来:“我付出了这么多,怎么能叫人这般的踩在脚下作践?”

她抬手理了理散乱了的头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呢?那人说到底还是与唐韵更加亲近一些,也是时候叫她知道那人的存在了。”

飞雪眨了眨眼:“小姐您在说什么呢?奴婢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你不需要懂。”柳明萱淡淡说道:“该懂的人自然会懂。这乏善可陈的日子总算是要热闹起来了。”

她眸光渐渐坚定了起来:“总有一日我要让他们都看到,我柳明萱才是天下间最厉害的那个人!”

……

此刻的唐韵可不知道她又被人给算计了,她比谁都要紧张的多。

自打乐正容休突然出现了之后,再度如从前一般强势霸道的将她直接给拎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头。

从那个时候开始,唐韵就成了个小丫鬟,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那人。可那人却连正眼都不曾瞧过她,始终冷着一张脸不断翻阅着手中的卷宗。

眼看着天色已然擦了黑,连星星都已经悄然探了头出来。唐韵的耐性终于给耗光了。

“师父。”她站直了身子:“杀人不过头点地,总的给人个痛快不是?徒儿到底是怎么惹着您了,您也给句痛快话行么?”

她可没有他那么闲,好些事情等着她去做呢。也不知道白羽现在的醒了没有。

“怎么?”耳边传来男子柔糜慵懒的嗓音,带着叫人心惊的阴霾:“你就这么点子耐性?”

“额?”

唐韵一愣神,完全没有想到那绷了一下午生人勿进的大爷突然就搭理她了。她的威胁居然管用么?

抬眼看去,绝艳无双的男子正斜倚在软榻上,手里面的卷宗也缓缓合了起来。酒色的一双瞳仁微微眯着深不见底,也不知到底是喜是怒。

“师父,您终于想起徒儿了么?”唐韵立刻眉开眼笑了起来:“徒儿发现数日不见,您的风姿更胜往昔了呢。即便是徒儿都忍不住心生嫉妒。”

这话她说的很是顺畅,脸上的笑容也极其的真诚,似乎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衷心之言。

屋子外面的小安子幽幽叹了口气,郡主拍马屁的功夫可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您一个正经的主子,总抢了奴才们的活计来做,真的没有问题么?

“这种废话还用你说?”乐正容休斜睨了她一眼,对她那明显的谄媚讨好半点的不为所动:“为师的风姿天下第一,这样的事实需要你说么?”

唐韵:“……。”您到底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谦虚这么一个词语?

“师父您怎么突然来了?”唐韵决定抓紧时间问问正事,免得那人突然犯了病又不理人。那种弥漫着阴沉气息的压抑感,她可绝对喜欢不起来。

乐正容休便再度抿了唇,唐韵立刻觉的那人的眼神如同带了钩子,分分钟便能将人瞧了个里外通透。于是,越发的不自在起来。

“不是你叫人传话说很想念为师?”

唐韵神色一顿,终是觉得这人哪里有了问题。若是换了以往,他早就一把将自己扯过去往死了蹂躏了。那个劲头恨不能长在了自己身上一般,怎的今日离着自己这么远?

若是连美人计都失去了效用,那么还有什么法子能够征服一个男人?何况还是个原本就很强大,什么都不缺的男人?

唐韵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的头痛过。

“师父说的是。”她立刻陪笑着说道:“徒儿真的很想念您呢。”

“是么?”乐正容休尾音挑的高高的,莫名便染上了一丝血腥气:“为师可是担不起呢!”

这人!越发的傲娇狠了啊,关键的是她还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

“师父,您今日舟车劳顿的上了山辛苦的很,叫韵儿来给您捏捏肩膀可好?”唐韵眯着眼,脸颊都快要笑僵了。

那人却仍旧绷着一张脸。

“为师可用不起。”乐正容休淡淡说道:“你招惹了那么多人都护着你,为师如何敢将你当了奴婢来用?”

唐韵眸色一闪,什么叫招惹了那么多人护着?她脑中灵光一闪,小心翼翼说道:“师父,您说的是白羽么?”

耳边传来男人淡淡的一声哼:“原来他的名字叫做白羽?真是个又难听又软弱的名字。”

唐韵便斜了眉目,您傲娇的是不是太没道理了些?人家的名字怎么就惹着您了?

“听说你最近威风的很呢。”见她半晌没有答言,乐正容休的声音便越发阴沉了起来:“已经大胆到与太子抢人的地步了,为师最近是不是让你闲得狠了。嗯?”

唐韵立刻便起了一身的冷汗,总觉得对面那老狐狸已经亮出了爪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冷不丁的便能挠你一下。若是被他给挠着了,那可不是掉一块肉的问题。

“师父,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眨了眨眼飞快的说道:“韵儿收下他可是为了您呢。”

乐正容休神色一顿:“哦?”

“在这北齐天下,有几个人敢公然的反抗太子殿下?何况他身后还藏着西川的秘密。”就凭着他那日拿出的路引,惦记着白羽的人指定不在少数。若不是她下手果断,说不定人就叫宗政钥给偷偷藏起来了呢。

“哦?”乐正容休幽幽盯着自己手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

“西川消失的财富和兵力哪个不叫人垂涎,何况这人的身手那么好。韵儿以为,师父收了他,五魂卫定然能够如虎添翼。”

唐韵盯着乐正容休将手指上的戒指转了几圈,他脸上的阴霾终于渐渐散了开来:“如此说来,为师还得感谢你呢。”

“那倒不必。”唐韵长长出了口气,讪讪地笑道:“徒儿对师父衷心耿耿可表日月,自然愿意为了师父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眼瞧着乐正容休脸上云开雾散,酒色的凤眸中带出了一丝笑意。唐韵这才彻底放下了心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古人的话果真很有几分道理。

“过来。”乐正容休勾了勾手指。

唐韵咽了咽口水,立刻朝着他走了过去。眼看着乐正容休如玉长指在身下的软榻上拍了拍,她便乖巧的伏在了他的身边。

那人方才的阴沉她可是还心有余悸着呢,这种时候一定得顺着他。自己的头颅毕竟也是肉长的,半点都不禁砍。

乐正容休修长的指尖攥住她头上的玉石簪子轻轻一扯,那一头如墨的青丝便瀑布般流泻,了下来。他便挑起了她几缕发丝放在鼻端深深的嗅了嗅,另一只手却不客气的滑入到她衣领之中。

唐韵僵直着身子半分不敢动弹,咬着牙忍着那人的轻薄。不过片刻之间,自己便被那一只大手给撩拨的浑身都软了,忍不住一声低吟出口。

到了这个时候,乐正容休方才满意的在她耳边一声低笑:“小东西还是这般的敏感。”

耳边一阵的温热,唐韵的脸颊立刻就红了。乐正容休却根本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嘴唇顺着她的脖颈擦过。大掌越发放肆了起来。

唐韵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捆干柴,分分钟便能被乐正容休给点着了。叫她难为情的是,她居然并不觉的那个感觉很讨厌,隐约中竟还很有几分期待。

乐正容休如玉长指一勾再一挑,唐韵便觉的身上一凉。那设计粗糙的云山书院杂役房的统一服装便叫他给解开了,直接扔在了地上。

“真难看。”耳边传来男子一声低语,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乐正容休的院子地势极高,窗子又没有关严实,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便有一丝风钻了进来。唐韵打了个哆嗦觉出了几分冷意,不由自主地便伸出雪腻的一双臂膀将身上的男子紧紧搂住。

乐正容休凤眸一亮,却突然停止了动作,一翻身从她身上滚了下去。侧躺在她身边,只屈起一只手指,拿着偌大的宝石戒指轻轻在她肌肤上流连。

“师父。”唐韵难耐的扭了扭身子,男子的戒指冰冷而粗粝。宝石镶嵌的接口一点点剐蹭着她的肌肤,无论落在哪里都觉的痒的难受。潜意识里总觉的少了些什么。

“怎么?”乐正容休眯着眼:“这才几日不见,徒儿你越发的淫,荡了呢。”

正文 119 老变态的脑残粉

“师父。”唐韵立刻红了脸,一方面觉得乐正容休说的话很是叫她不能接受。一方面却怎么也抗拒不了他带给自己的诱惑。

老变态一定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她下了药,她怎么可能是那么不要脸的人?

乐正容休的大掌越发放肆了起来,唐韵久不曾被他撩拨,那人手段又极其的高明。哪里还能受得住?

素手一翻,一把扯住男人的衣领死命朝着自己拉了下去。将粉润如樱的唇瓣主动贴在了他的唇上。唇瓣传来的触感微凉却嫩滑,带着些许似花非花的涩然香气,果子冻一般的美好。

唐韵脑子一热,越发的舍不得离开。于是便张开了嘴,学着乐正容休的样子拿舌尖轻轻描绘着他的唇形。

乐正容休凤眸一眯,眼底闪过一抹幽光。便动也不动,任由身边女子为所欲为。

唐韵骤然用力,素手一翻一把将乐正容休给推倒了,自己骑在了他的身上。乐正容休安安静静躺着,显然没有想到往日里脸皮子薄的跟纸一样动不动就炸毛的小东西,今日竟然这般的大胆。

于是自己也生出了几分好奇来,很想知道那小丫头到底能做到哪一步。索性便睁着眼睛看着她。

乐正容休始终闭着唇不肯配合她,唐韵只觉的很是恼火。舌尖用了半晌的力气怎么也无法打开那人的牙关,于是便放弃了他的唇瓣,缓缓朝着他的脖颈滑了下去。

一直到了他微微突起的喉结,毫不客气一口咬了上去。

“嘶。”乐正容休眯了眯眼,小狐狸技术明显有待提高,怎么能用那么大的力气呢?方才那一下咬的他着实疼了一些,不过……滋味的确不错呢。

“咳咳。”

这一边唐韵刚刚松开了乐正容休颈间的盘扣,院子里便传来小安子一声低咳:“人带来了。”

乐正容休唇角勾了勾,伸手轻轻碰了碰认真工作的小丫头:“徒儿,有人来了呢。”

“不理他!”唐韵两只小手紧紧扯着乐正容休的衣服领子,一张小脸鼓鼓的,满面皆是通红。

她就不明白了,同样都是衣服。为什么每次老变态脱她的衣服那么熟练,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怎的她脱起他的就那么费劲呢?

“不理可不行呢。”乐正容休幽幽说道:“这人这会子必须得见。”

“嗯?”唐韵一愣,便觉的身子猛的一沉,叫乐正容休一把给推在了床上。

“小东西想要睡为师,可还得好好修炼修炼。”柔糜的嗓音贴着她的耳垂传了过来,下一刻那人便自床榻上翻身而起。

“带进来吧。”男子的声音陡然间染上了夜的冰寒,绣着海水云纹的藏青色袍子缓缓朝着外间去了。

唐韵楞了半晌,这什么情况?难得她犯了一回子混,想要直接成全了他。怎的倒叫他给拒绝了么?

“师父你到底行不行啊。”唐韵狠狠的咕哝了一声:“人家裤子都脱了,你却给我来这么一出?”

“为师劝你也尽快的出来。”外间传来那人懒洋洋极其阴霾的声音:“这人,可是你喜欢的呢。”

直到耳边响起了脚步声唐韵才猛然惊醒过来,老变态是吩咐直接将人给带进屋子里了么?

可是她……她如今这样子能见人?

还没等她想明白自己究竟该如何,身子陡然一轻腾空而起。原来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变态突然回了内室,不管不顾的一把将她给拎了起来,直接给扔在了外头的软榻上。

恰在这个时候,屋门咣当一声开了,脚步声次第响了起来。唐韵吓的缩了缩身子,一把扯住乐正容休的衣袖。

“师父,您倒是容韵儿穿件衣服呢。”

“你方才不是生猛的很么?”乐正容休的嗓音柔糜中满是戏谑:“为师倒是觉得徒儿如今的样子更加讨人喜欢呢。”

说起这个,唐韵就一肚子的气。刚才那一番折腾,自己几乎已经已经叫老变态给剥干净了。反观他穿戴的整整齐齐,衣角上甚至连个褶皱也无。

人与人相比怎么就能有那么大的差距?

“师父,您确定……”她眯了眯眼:“您不是故意的么?”

乐正容休却只管抿着唇,笑容颇有几分神秘。

耳边的脚步声马上便要走过了屏风,乐正容休神色一凛,突然挥了挥手。将软榻上放着的一件外袍扔给了唐韵:“穿上。”

唐韵眯了眯眼,他扔过来的分明是他自己的衣服。但,这种时候她能不穿么?显然不能!

于是,三两下便将自己给裹了起来。那一边,小安子已经带着人进了屋。

“跪!”屋子里立刻响起阴柔尖利的嗓音,带着高高在上的漫不经心,听起来极是刺心。

唐韵心中一动,弄来的是什么人?听这个意思,似乎并不怎么叫人待见呢。

屋子里半晌没有声息,显然那人并没有跪下。唐韵心里便生出了一丝好奇,这北齐天下见了乐正容休还敢站着的,可真没有几个人呢。来的到底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啊。

于是,她便挣了挣身子想要抬头去瞧瞧。乐正容休便如同脑后长了眼,长臂一卷,便将她从软榻最里侧给捞了出来紧紧扣在了怀里。

她此刻身上穿着的是乐正容休的衣服,对她来说并不合体,又没有扎着玉带。那袍子穿在身上又宽又大,四处透风。

乐正容休的手指很容易便能探进她的衣襟里头,如玉的长指沾染着夜色微凉,顺着她的脊背一寸寸游走着。

唐韵此刻哪里顾得上与他计较这个?何况,计较也计较不来。于是,只管懒洋洋的猫儿一般窝在他的怀里任他轻薄,一双清眸急切的看向那站在地上的人。

“占夫人?!”

唐韵一惊,险些便从软榻上跃了起来。腰上猛然间传来一阵刺痛,竟是被乐正容休毫不客气用力拧了一把。她这才想起如今正窝在他的怀里呢,立刻软下了身子。

乐正容休见怀里的小人这么听话,脸上的阴霾便渐渐散了几分。

“跪下!”小安子见自己的命令根本没有人听,于是挑了挑眉。眼底便染上了一抹厉色,抬脚便朝着身边那人的腿窝用力踹了下去。

小安子那一下是下了死力的,然而看起来老迈不堪的占夫人竟然没有被他给踢动。身子不过晃了一晃,仍旧站的稳稳当当。

唐韵眯着眼,总觉的眼前的情景真是诡异极了。但凡是老年人有些古怪的小性子并不奇怪,便如文老太君。

可是……

她为毛就觉得眼前这人对她似乎充满了敌意,那一种敌意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便能隐隐的感觉出来,但那个时候并不是特别强烈。

她以为占夫人不过是对她与乐正容休之间的关系有那么几分警惕,如今看来竟……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占夫人?”她疑惑中开口:“我们以前见过么?”

“呵呵呵。”眼看着方才还一脸绝强的占夫人突然扬起了头,之后便是一阵歇斯底里的仰天长笑。

唐韵:“……。”

她不过是说了一句话,又不是按着了什么按钮。这老太婆怎么突然就疯了?那个笑声尖锐中极其的凄婉,满是怨毒。

“唐韵,唐韵。”占夫人猛然闭了口,昏黄的老眼便如两把利刃狠狠剜向了唐韵:“我将你的样子日日都刻在了心里,片刻都不敢忘。你居然不记得我了么?”

唐韵眨了眨眼,幽幽叹了口气,抬头朝着乐正容休看了一眼:“师父,徒儿是什么时候把她睡了么?”

占夫人:“……。”

乐正容休低着头,酒色的瞳仁中含着笑意。即便他知道怀里边的小狐狸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很是惊世骇俗,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居然能说出方才那一番话来。

于是,一向冷静如斯的他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下一刻,大掌便毫不客气的顺着她线条流畅的腰线一点一点滑了上去,最终停留在那玉雪可爱的小白兔上用力捏了一把。红艳的唇一口含住她小巧的耳珠,柔糜低悦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钻进了她的耳朵。

“你倒是想!”

唐韵疼的一呲牙,但这一次的感觉却与以前都不相同。微微的疼痛中,带着说不出的酥麻。加上那老变态上下其手的到处点火,只觉的异常的难耐。

“师父别闹。”她喘着气,一把按住他的手掌:“有人看着呢。”

乐正容休低低一笑:“看着,便看着。”

唐韵暗暗翻了个白眼,死妖孽大变态!当谁不知道你那恶趣味么?越是有人看着你才越兴奋吧!

“唐韵!”那两人的无视终是彻底的惹怒了占夫人,眼看着她一张老脸已然气的发青,咬着牙狠声说道:“你这寡义廉耻的荡妇,总有一天老天爷会收拾你的。”

唐韵眨了眨眼,这人也真是奇怪,她有眼睛莫非看不出分明就是老变态挑弄的她么?怎的,这寡义廉耻的人就成了她了?

“师父。”她伸出手指在乐正容休的胸口慢悠悠画着圈,声音中满是嗔怪:“她爱的那人实际上是你吧!”

正文 120 开虐占夫人

这话说完,乐正容休的身子猛然一僵。唐韵敏锐的觉出四下里的空气陡然间冷了下来,她立刻抬眼去看,男人酒色的瞳仁眯着,眼底便如两旺幽潭,那瑰丽的色泽一瞬间竟如鲜血一遍的浓烈。叫人看得不寒而栗。

唐韵咂了咂嘴缩了缩身子,她不过是想恶心恶心乐正容休,怎的觉的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于是,忍不住看向不声不响在一边伺候着的小安子。那人却早已经将自己给缩成了个纸片一般,手里端着拂尘,眼观鼻鼻观口,瞧那个样子, 简直恨不能将自己给变成了一幅画给挂在了墙上。

唐韵眼珠子转了转立刻陪笑着说道:“师父,徒儿跟您开玩笑呢。”

“恩。”良久,方才听到头顶上淡淡嗯了一声。

“唐韵,你不得好死!”

那一头,占夫人再度歇斯底里的嚎了一嗓子。

乐正容休挑眉,酒色瞳仁中闪过一道厉芒,占夫人身子一僵,噗一声吐了口血出来,旁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唐韵幽幽瞟了她一眼,老太太真坚强。能劳烦乐正容休出手,那可是天大的面子。而那人一向从不容情,只怕她这会子内里可是伤的不轻呢。可是……却还硬撑着站的笔直,连胸背都不曾弯过一下。

“师父。”唐韵慢悠悠说道:“这么做占家主那里不会有问题么?”

乐正容休撇了撇嘴:“能有什么事?”

唐韵噎了噎:“那个再怎么说也是占家的家主夫人呢。”

“家主夫人?”乐正容休眯着眼突然低低笑了起来,唐韵离得她极近,明显能感觉到男人的整个胸腔都在震动,显然很是愉悦。

她方才说了什么很可笑的话么?

“若是为师告诉你。”乐正容休如玉长指自她脊背上缓缓滑过:“你昨夜之所以会中了魅毒是因为她的关系,你当如何?”

唐韵身子一僵,她昨夜中了魅毒?

因着第二日便是拜师大典她睡的很早,后来怎么给热醒的自己也不知道。之后便由着潜意识支配想着去寻一处清凉的地方,等醒过来的时候便已经睡在了玉青书那里。

原来还真的是中了毒?

但,她并不曾服用过什么不妥当的东西,身边也只有秋彩和秋晚跟着,那又是怎么中的毒呢?

“师父。”唐韵坐直了身子:“能想个法子叫她开口么?韵儿想跟她说说话。”

乐正容休便淡淡嗯了一声,朝着小安子说道:“去取一粒子午丹过来。”

“那个。”小安子看了一眼占夫人:“很贵。”

“无妨。”乐正容休将唐韵纤细的腰肢再度拉进了怀里:“难得本尊的爱徒有件喜欢做的事情,本尊自然得叫她如了愿。”

唐韵呵呵的低笑:“那可真是谢谢您了呢。”

乐正容休自打负责监督炼丹的事情之后,从各处搜刮了不少的好东西。不老金丹不知道有没有练出来,但是各种养身子疗伤的药可是练出来了不少。

据说,那子午丹更是疗伤圣品。练成那么小小的一粒便要作践了一大堆的千年人参,他也真舍得!

乐正容休低了头,眸光幽幽盯着她看了看:“等你舒坦了,过会子为师自然会给你机会好好谢谢为师。”

“呵呵。”唐韵立刻别开了眼,有些人就不趁说话。

小安子动作很是迅速,将手里头拖着的紫玉葫芦翻转了过来,唐韵还没看清楚那大名鼎鼎的子午丹究竟长的是个什么样子,已经叫小安子粗暴的直接塞进了占夫人的嘴里。之后,便小心翼翼将紫玉葫芦给揣在了自己怀里,满目都是警惕。

唐韵顿了顿,扭过头去:“师父,您有安公公这么一个管东西的人真好。”

乐正容休眸中含笑,屈指点了点她的鼻子:“有什么话尽可以问了,十个时辰之内她不会死。”

唐韵立刻点了点头。

乐正容休方才那一下根本就没有留情,俨然下了死手。占夫人之所以没有死透,不过是回光返照,如今全凭着子午丹吊着。十个时辰后药效一失,她便只能死了。

“我问你。”唐韵自乐正容休怀里退了出来,慢悠悠走在了占夫人身边:“你狠我么?”

占夫人咬着牙,不过拿眼角扫了她一下,只淡淡哼了一声。

乐正容休眯了眯眼,怀里面的小东西毫无预兆的跑了,总觉的身边空落落的,那个感觉真是令人非常的不爽。他立刻便找到了那令他不爽的源头,一双酒色的瞳眸凉凉的便盯向占夫人。

若是她不能叫他满意,那么……这十个时辰都未必到得了!

唐韵蹲下了身子,叫自己能够看到占夫人的眼睛:“为什么?”

这问题她百思不得其解,她们两个不过是头回见面。即便为了保住云山书院的利益,也犯不着对她使出那样的手段。

下了魅毒,不就是为了破了她的身子叫她毁了名节么?这跟……云山书院或是占家有半毛钱关系?

占夫人闭上了眼,似乎根本就不曾听到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唐韵唇角便勾了勾:“或者我换个问法,你是谁?”

眼看着趴在地上死鱼一般的占夫人身子突然颤了颤,眼睛一下子便睁开了:“你……知道什么?”

唐韵幽幽笑道:“所以,我们以前果然是见过面的呢。”

占夫人神色一怔,乐正容休凤眸中便流转出一丝笑意。

小狐狸是越来越狡猾了,只怕在她心里也不过是觉得占夫人有些微的眼熟,但并不确定是不是与她曾经相识。所以刚才那么问不过是个试探,哪里想到那老太太立刻就上了当?

占夫人一眼瞧见乐正容休脸上的讥讽,于是便下死力咬住了嘴唇,立刻别开了眼。下一刻,眼看着她唇瓣一僵。

唐韵眸色一寒,出手如电,一把攥住占夫人的下颚。紧接着手腕一抬便卸了她的下巴。

“这么等不及死么?”她站直了身子,声音也跟着冷了起来:“可惜韵儿却不能叫您如愿呢。”

说着话,她一把将小安子宝贝一般抱在怀里的紫玉瓶子给抢了过来。清冷的面颊之上便浮起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你也瞧见了我手里头有这么多的子午丹,有的是时间与你慢慢玩。”

她将紫玉瓶子在占夫人眼前晃了晃:“你猜,若是咱们耽搁的时间长了,占家主会不会来救你?”

她一双眼眸眨也不眨盯着占夫人,看起来似乎漫不经心,但实际上已然将老太婆每一丝表情变化都看在了眼里。

她提起了占倾岚那人却没有一点反应,于是唐韵便眯了眯眼。这堂堂的占家家主夫人,竟是一点都不在意占倾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唐韵并不觉的气馁,一把将紫玉瓶子抛还给了小安子,也不去理会他一脸失而复得的惊喜,却是将桌案上的灯火抄在了手里。一下子杵到了占夫人眼前。

“啊!”占夫人吓了一跳。

乐正容休屋子里的灯火是用胶鱼油做的灯油,极其的明亮又不容易熄灭。那么熊熊燃烧着的一团火,即便再小,突然那么明晃晃的放在了人的脸前头,呼吸之间,尽是火油呛人的味道。

换了谁都得吓一跳。

占夫人脸上的恐惧显然叫唐韵很是满意,于是,唇角的笑意越发的端方而温雅起来。

“不要误会。”唐韵嘻嘻笑道:“这么昂贵的灯油,韵儿可是不舍得拿来毁你容的。何况……”

她眯着眼睛,伸出一只手在占夫人脸颊上飞快的摸了一把:“您也没什么可毁的。”

眼看着占夫人一向淡然的面色瞬间便发了青,唐韵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女人么,最在乎的果然还是自己的脸。即便是这么一个人老珠黄眼看着便要入土的老女人也不例外。

不过,唐韵仔细看了眼占夫人。这才几日不见,怎么总觉的她似乎更加的苍老了。

人,怎么能老的那么快?

“实际上夫人也无需担忧那些个。”唐韵继续说道:“我师父眼光高的很,无论你长成了什么样子他都不可能看上你。”

“以前不可能,现在不可能,将来更不可能!因为……。”

她幽幽起了身,风情万种一步步走向了软榻上没长骨头般的绝世妖孽。之后,突然伸出了手一把揽住了乐正容休的脖子,施施然坐在了他的怀里。

“他已经有了我。”

脆糯的女子声音不同于往日的清冷凉薄,婉转如莺啼,带着毫不掩饰的娇媚。唐韵唇畔含笑,就着乐正容休手里的酒盅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乐正容休眯着眼,眼底一片深沉如海。

眼前那小狐狸往日里性子极其的刚烈,即便被自己撩拨的不能自已,心底里实际上非常抗拒。什么时候见过她如今日这般主动?

那一双眼眸半眯着,往日瞧着清丽的面庞上竟凭添出了难以言表的媚色。叫他……不忍拒绝。

“徒儿这么做可就不对了。”乐正容休低下头,将唇瓣凑在她耳边轻轻的磨蹭着。

“为师的酒,可不是这么容易喝的!”

正文 121 占夫人的真实身份

唐韵一愣:“嗯?”

“喝了为师的东西,总得付出些代价。”

还没等唐韵弄明白他话里头的意思,那人突然便低下了头,毫不客气的吻上了她半开的菱唇。

小安子立刻低下了头,眼睛却是极其明亮。主子的东西便如他说的一般,哪里能让人随随便便去碰?

可是,蕙义郡主不但喝了他杯中的酒,他好似还乐此不疲。他暗暗盘算着,以后蕙义郡主可万万不能得罪呢。

乐正容休的吻霸道而强势,便如掠夺的强盗一般,半点不温柔。唐韵敏感的觉出那人的吻中似乎带着薄薄的怒气和戏谑,哪里还敢反抗?

等那人终于满足的离开了她的唇瓣的时候,她才敢轻轻的嘶了一声。手指按了按唇角一阵刺痛,指腹上带着丝淡淡的血痕。

这人果然是个狗,这么喜欢咬人呢?

“师父。”她撇了撇嘴:“您也太心急了。”

美人的目光带着几分威胁和不悦,却因着方才的那一番纠缠,她的眼中尚蒙着丝朦胧的水汽。这一眼便只觉的异常娇媚哪里还有半分力道?

乐正容休便低低笑了起来。

那一头,唐韵却豁然起了身,三两下便走到了占夫人身边,素手一抬半空里咔嚓一声,是她迅速的将占夫人的下巴给合了上去。

“啊。”占夫人疼的闷哼了一声,一抬头便看到面前女子饶有兴味又充满挑衅的一双眼眸。于是,一张脸立刻就黑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荡妇,总有一日不得好死。”

“哦?”唐韵眸光一闪,微微笑道:“韵儿有师父护着,哪里有那么容易死呢?倒是夫人你……”

占夫人瞳孔猛地一缩,半空里骤然间便荡起了一阵白雾。那白雾仿若有着自己的意识一般,几乎眨了眨眼便到了唐韵面前。

“哎呦。”小安子瞧的心中一惊,忍不住便喊了一声。他分明瞧见占夫人倒在地上瘫软的烂泥一般,怎的居然还能放毒?

他连她什么时候出的手都不曾瞧见,那硕大一片毒物便已经将郡主给围住了。

这可……如何是好?

斜刺里飘来男子阴霾冷冽的一道眼风,小安子立刻打了个哆嗦赶紧低下了头。

他以为郡主在主子心里是不同的,如今险象环生之下连他都忍不住替郡主捏了把汗。怎的主子却……半点不在意?

“唐韵。”占夫人一招得逞,苍老的面庞之上便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红晕来,声音中极其的快慰:“我要你这贱人不得好死!我要你比我的下场还要凄惨!”

说着话她竟突然抬起了头,拿一双眼睛幽幽的瞧向了乐正容休。昏黄的老眼之中浮起一丝少女见到意中人的娇羞,连半个面颊都给烫得红了。

乐正容休一眼瞧见她的神色,满面都是厌恶。小安子眼睛尖,立刻就瞧见了乐正容休手里面那只成色极好的青玉酒盅裂开了好几条缝隙,赶紧的上前拿下了他手中的酒盅。拈了条雪白的天云锦帕子细细的给他擦着手。

“主子。”占夫人对屋子里陡然而至的低气压似乎半丝未见,仍旧一脸娇羞的盯着乐正容休:“您瞧,奴婢还是极有用处的。”

“呵呵,没想到还真是个熟人呢。”

屋子里响起女子清冷的一声低笑,下一刻,那缭绕在半空里的浓稠白雾一下子便消失了。娇美的女子缓缓收回了手指,一步步自散尽的烟雾中走了出来,含笑看着占夫人。

“你……”此刻的占夫人哪里还有方才那一抹娇羞的神色?那神情简直如同见了鬼:“你怎的还没有死?”

“叫你下了一次毒是我大意了,哪里还能叫自己栽在同样的地方两次?”她缓缓蹲下了身子,抬手掐住了她的下颚,叫她的眼睛只能盯着自己:“真是不好意思,叫你失望了。”

她淡淡一笑,温良无害:“是你自己错失了除掉我最好的机会,青染!”

占夫人身子一僵,脸上的神色渐渐灰败了下来:“你……你认错人了。”

唐韵抿着唇,微笑着打量了她半晌。占夫人便觉的被那目光瞧的很是难耐,拼命的挣扎起来。然而,女子看起来纤细柔弱,力气却大得惊人,任她如何的挣扎终是无法逃脱她的钳制。

“是么?”唐韵勾唇一笑:“那不如你告诉我,奴婢是什么鬼?”

占夫人立刻便抿了唇,唐韵暗暗冷笑。真当全天下人都是傻子么?就她长的那个样子,向乐正容休自称奴婢不嫌弃太大了些么?

“还不错。”软榻上传来男子柔糜的嗓音:“终于还是看出来了,没有叫为师失望。”

唐韵扭过头去,朝着乐正容休抛去个多谢夸奖,我当之无愧的眼神。乐正容休便闭了嘴,眸光渐渐幽深起来。

“你为何……。”话已经叫乐正容休给点破了,占夫人终是松了口。可惜,一句话到底只说了半截,怎么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青染。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唐韵慢悠悠说道:“人一旦受了刺激,难免便会焦急。那么一焦急,说话便有些不过脑了。一个不小心可不就将自己最不想说的东西给说出来了么?”

青染的面貌即便改变的再多,她心底里对乐正容休的执念始终都不曾放下。为了激怒她,唐韵做了许多的尝试。

先是提到了占倾岚,她显然并不十分在意,那便是说在她心里占倾岚实际上并不重要。

之后,她便提到了乐正容休,又刻意的在她眼前作出那么一副亲密的姿态来,那人果然中了招。这才对她下了杀手。

“你怎么能躲过美人枯骨?”占夫人抬了抬眼,显然到了此刻都不能够接受自己居然失了手。

“青染,你是真的老糊涂了还是说在云山书院过的舒心日子太久了,以至于忘记了许多的事情。”唐韵一双清眸盯着自己的指尖,唇畔一抹似笑非笑。

“你怎么也算跟过我一段日子,怎的便已经忘记了我实际上最擅长的便是制毒呢?何况你那一身的本事也不过是师承火魂。如今连火魂都不是我的对手,你莫非比火魂还要厉害么?”

青染便再度紧咬了唇瓣。

“实际上你若不是用了美人枯骨这玩意,我还真是不能那么笃定你便是青染呢。”

唐韵抬起了眼笑眯眯看着她:“秋晚带在身边的药丸是火魂亲自调理出来的玩意,旁的人根本不知道那药丸子的方子,又哪里能在里头下了毒却又能不叫我发现?我就在想这个人一定是对五魂卫非常熟悉的,几乎已经到了了如指掌的地步。”

“不过么。”她斜睨了一眼青染,见她脸上一片的灰拜便越发觉得舒心:“美人枯骨是火魂最得意的独门迷药,这个天下若是除了她便也只有两个人能用的出这个东西了。其中一个便是曾经她最最得意的弟子——你。”

眼看着青染面上血色一点点退了个干干净净,唐韵便朝着她凑近了几步:“想知道第二个人是谁么?”

青染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不就是你?”

她青染是国师大人身边四婢之一,她自来便是高傲的。谁也别想用任何事情折辱了她的骄傲,即便如今她已经成了阶下囚。她一样高傲!

除了……

一双昏黄的老眼幽幽看向了乐正容休,然而那人的眼眸却只盯在那毛都没有长齐的小丫头身上。

凭什么?

“这你可说错了。”唐韵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见她只管痴痴的盯着乐正容休,莫名的便觉得浑身都不爽了起来。

于是,她突然蹲下了身子,几乎将自己一张脸都凑在了她的眼前。这种时候,她的眼睛里面便只能看到自己。

“那第二个人便是火魂如今最最喜爱的弟子秋彩,她又恰好是我的人。所以,你那些东西能对我有用?”

“还有最最要紧的一点。”唐韵突然凑近了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低低说道:“如今我可是师父的心头肉,他能许你伤了我么?何况……”

说着话她砸了砸嘴:“你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又拿什么来跟我比呢?”

乐正容休突然眯了眼,正把玩着指尖扳指的手指猛然间便顿住了。地上躺着的青染眸光中抖得闪过一道冷芒,瞧上去竟好似突然间凭添出了几分生气。

“唐韵。”青染一声怒吼:“是你害我成了这个样子,我要你不得好死!”

他眸色一深,她那个样子分明是给刺激的狠了,这是要……

于是,他手腕一抖,带在指端的宝石戒指便给扔了出去。半空里天青色的身影一闪,唐韵已经叫他给拦着倒在了软榻之上。

“啊!”身后传出女子一声凄惨的大叫,青染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胳膊满地的翻滚,口中不住哀嚎着。

小安子闭了闭眼,爷那一下子可是运足了力气,没瞧着好好的一枚戒指都给砸了个四分五裂么?只怕那人的胳膊会碎的异常美腻吧!

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小安子默默摇了摇头,真真的凄惨呦。干什么不好,非得去向郡主下毒手呢?

“师父,您这是做什么呢?!”

唐韵斜着眼盯着将自己搂在怀里的绝艳男子,整张脸都绷了起来。

正文 122 人间地狱

“师父,您这是做什么呢?!”

唐韵斜着眼盯着将自己搂在怀里的绝艳男子,整张脸都绷了起来。

乐正容休抿了抿唇,小狐狸这是在怪她多事呢。

他又是为了谁!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乐正容休屈指在她鼻尖上点了点:“就没有听说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徒儿有那么笨么?”唐韵撇了撇嘴。

女子清眸朝着被乐正容休砸的几乎只剩下了一口气的青染叹了口气:“若是有人要害你,分分钟的把人弄死了可有什么好玩的呢?师父莫非不觉的,想死死不了,想活偏又不能好好活着才越发的有趣么?”

乐正容休勾了勾唇角,感情还真是他多事了么:“你想怎么玩?”

“徒儿花了大力挑起她的仇恨就是为了叫她能活着。”唐韵幽幽说道:“她不是想要用美人枯骨来毒死韵儿么?韵儿怎么能不好好报答她呢?”

说着话,她玉白的小手在身畔男子胸前慢悠悠画着圈:“韵儿便在那美人枯骨中加了些玩意都还给了她,相信那滋味定然妙不可言。”

这话说完眼看着青染身子一僵,唐韵眸中的笑意便越发深了几分。

那人方才可是被乐正容休打得不轻呢,还得想些别的发子刺激一下,总归不能叫她就这么死了。

“师父可知道那美人枯骨是什么?”

“为师自然不知道。”乐正容休闭着眼淡淡应了一声,自己方才不小心坏了她的大计。难得如今心情好,便配合她一下子吧。

“哪个玩意是一种极其阴毒的毒药,中了毒的人身上每一块肉都会奇痒难忍。只要你忍不住去抓痒便会亲手将自己的肉一块块的抓掉,直到成了一具枯骨。”

小安子听得打了个哆嗦,这么恶毒的玩意,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就能说的这么和颜悦色?

“可是。”唐韵声音一顿:“徒儿却觉得这个玩意不好。”

乐正容休便哦了一声:“怎么不好?”

“你想啊。”唐韵坐直了身子满面都是郑重:“中了毒的人必须不断的抓挠,自己身子上的肉才有可能会烂掉,可是若中毒的定力强大偏偏就给忍住了呢?可不就死不成了么?所以……”

她勾唇一笑温良无害:“韵儿便将那方子给改良了一下,中了毒的人不会疼,不会痒与正常人根本不会有半点分别。但是么,身子上的肉却会自己一点点的化脓烂掉,直到死了的那一日都不会觉的半分的痛苦。”

她抬眼认真的看着乐正容休:“师父,韵儿可是善良的紧?”

小安子:“……”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主……子。”远远的传来女子苍老而细弱的一声低吟:“看在……奴婢往日伺候您的情……分上。请……”

唐韵挑眉含笑:“师父,你什么时候与占家夫人有了情分?”

乐正容休低头在她鼻尖上轻轻一点:“为师只与你这小狐狸有情分。”

“师父您真坏。”唐韵扭了扭身子,作出一脸的娇羞。

“唐韵。”青染吸了口气,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支起了半个身子:“我只想求个痛快都不可以么?”

唐韵眸色便冷了下来,轻轻推开了乐正容休,下了软榻,一步步朝着她走了过去。

“你当初换了我的药的时候可有想过给我个痛快?你给我下了美人枯骨的时候可曾想过给我个痛快?”

她唇畔勾起一丝冷笑:“人总是这样,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拿什么脸去求别人做到呢?”

“安公公。”她扭过头去,看向将存在感几乎降成了零的小安子:“去找个屋子请占夫人住下,好生伺候着,务必要让占夫人余下的人生走的漫长一些。屋子里头四下里都装上镜子,旁的家具便一件都不需要了。”

“这。”小安子眸中闪过一丝迟疑,立刻看向了乐正容休。

“照她说的办。”乐正容休眸光微闪,小东西这会子是真的怒了吧。折磨人的手段可真是……残忍的令人发指呢。

真是越发的叫人喜欢的紧呢!

小安子立刻应了声是:“来人,带出去!”

屋子里立刻便多出了几条鬼魅般的身影,拖着烂泥一般的青染就走。

“唐韵,你这毒妇不得好死!”眼看着她的身子即将给拖出了屋子,大约是终于认识到自己今日万没有逃出升天的可能了,于是那枯瘦而苍老的手指便紧紧扣住了身下的门槛。

“你这个贱人死了之后只能下到十八层地狱里去,永世不得超生!”青染咬着牙,一字一句狠狠地说着。

唐韵神色间便是一顿,缓缓蹲在了她的面前,将一张脸凑在了她的眼前淡淡一笑。

青染的声音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面前的女子明明是如往昔一般清丽的面孔。怎的如今不过一转眼,那清眸深处便染上了一丝血腥?

那残忍而冷冽的血腥往日里只在主子身上看到过。那女人什么时候竟也有了这么骇人的气势?

“你又怎么知道。”唐韵一把掐住她的下颚,将自己粉嫩的小嘴凑在了她的耳边:“我如今不是在地狱中呢?”

青染身子一僵,眼中终于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所以。”她温柔一笑,端方温雅:“我这地狱中的恶鬼,便是来接你们的呢。”

女子清脆悦耳的笑声中传出咔嚓一声脆响,接下来便是青染一声闷哼,彻底昏死了过去。

“带走。”唐韵站起了身子,一边拿了块帕子将自己的手里里外外擦了擦,一边淡淡吩咐了一句。下一刻,玉指一松,擦过手的帕子便随着风瓢的远了。

小安子立刻低下了头,这人分明刚刚还巧笑倩兮的与人说着话,怎么不声不响的突然就将人的手骨给折断了呢?

好好一个姑娘家学的跟主子一般的喜怒无常,真的没有问题么?

于是,他赶紧挥了挥手,亲自盯着人弄走了青染。之后便认认真真的按照唐韵的吩咐准备东西去了。

“怎么,在为师身边居然叫你觉得下了地狱么?”

唐韵脚下一轻,一个不防备便叫人给一把拎了起来,重重给丢在了软榻之上。下一刻,男人的身躯不由分说便压了上去。

“为师以前果然还是对你太好了些。”乐正容休抿着唇,眼底中却带着一丝危险的笑容:“不如为师现在就来叫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人间地狱?”

唐韵:“……嗯?”

该死的,方才只顾着去刺激青染了,怎的便忘记了这屋子里还有这么个傲娇小心眼的老变态呢?

那一句我如今就在地狱里,可不是就在控诉对那大爷的不满么?

于是,她赶紧赔笑着说道:“哎呀,师父您是不是误会了。”

“哦?”乐正容休眸光阴冷而魔魅:“为师误会了?”

他最近可真是太温和了些,才叫这小狐狸蹬鼻子上了脸一再挑战他的极限。如今把柄都叫人抓住了,他倒要看看这狡猾的小东西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的确是误会了呢。”身边男子浑身上下的冷冽和阴霾叫唐韵打了个哆嗦,很有几分发憷。

不过这时候哪里容得她退缩?没看到老变态这会子一脸的暴怒,她若是不赶紧给他顺顺毛,分分钟就得叫他给撕着吃了。

她眼珠子飞快的转了转:“以前日日有师父在身边韵儿倒也没觉得什么,可如今这些日子韵儿一个人呆在这书院里头才知道师父的好处。与师父在一起处处都是天堂,离了师父的这些日子,韵儿便如日日都在地狱中沉着,哪里还能生出半分的欢喜?所以……”

她嘻嘻笑道:“韵儿的意思是,如今在这云山书院的日子才是在地狱中的呢。”

乐正容休眸光一闪:“是么?”

“那必须是。”唐韵趁着男人神色一顿的功夫翻身而起,将自己一双素手轻轻搁在了他的肩头:“这么些日子不见,许久都不曾孝敬师父了。不如叫韵儿给师父按按肩可好?”

乐正容休眯着眼,肩头上那一只小手力道不轻不重,拿捏的刚刚好,显然在这上头下了十足的功夫。他哪里不知道这小狐狸学这些个玩意就是为了讨好她?

他侧目飞快的瞄了她一眼,这人分明是满口谎言,不过瞧着她眼底那掩饰不住的血丝,该是最近这些日子过的也很辛苦吧。于是,他的心便莫名的一软。

地狱么?她说的也没有错,他乐正容休如今在天下人的眼睛里面不就是个叫人恐惧的恶魔?

“师父。”唐韵敏感的觉出身边男子气息的变化,心头骤然间的一酸:“你在哪里韵儿便在哪里,自此后总有一个人会陪在你身边。”

指尖触到的男人肌肉猛的一紧,四下里似乎突然静了那么半瞬。唐韵正奇怪怎的会有如此奇异的感觉,就仿佛整个世界都一瞬间静了下来,似乎哪里都是美好的。

“你这话,为师记下了。”

耳边传来男子特有的柔糜嗓音,流水一般说的漫不经心:“若有一天你生出了什么旁的心思做不到你的誓言,为师就叫你好好见识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地狱。”

唐韵暗暗翻了个白眼,自己方才真是见了鬼了。于这嗜血不要脸的老变态在一起怎的还能生出那岁月静好的感觉来?居然还脑子一热说出了方才那一番话?

听听她方才说了什么,自此后总有一个人会陪在你身边?这不是……

“怎么?”四下里气息猛的一冷:“这么快就反悔了?!”

正文 123 南越陈兵

“没有,绝对没有。”唐韵飞快的截口说道:“韵儿能守在师父身边甘之如饴。”

“恩。”

耳边男子声音中的阴霾终于渐渐散了,唐韵这才长长出了口气。她从青染离开之后便一直处于精神的高度紧张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那绝艳无双男子眼底一闪而逝的笑容。

“师父。”唐韵皱了皱眉:“您最近可是劳累的狠了?连肩头的肌肉都绷的这么紧?”

说着话,她的手指顺着乐正容休的后颈脊椎一路探了下去。感受到男子身子猛的一僵,唐韵不满意的撅了撅嘴。

“师父您放松一些,等徒儿给您检查一下。”

男子果然便依言放松了下来,唐韵满意的点了点头。下一刻,眉头却越发颦的紧了几分。指尖所触到的肌肉自肩头开始到脊椎两侧都异常的紧绷,这分明是颈椎病的表象。

“师父,您可一定要注意休息。”唐韵一边给他松着筋骨一边缓缓说着:“颈椎若是出了问题可大可小,早期不过是头晕乏力,若是再不注意连肌肉都会萎缩,到那个时候即便连正常的生活都不能做得到。严重的还有可能出现失聪。”

乐正容休淡淡恩了一声。

唐韵微微一愣,她如今可是说着他的病情呢。怎的听上去他的声音似乎很是愉悦?

“师父,徒儿说的话您可一定要往心里去。”她指尖加重了几分力道:“最近您在忙些什么?可是为了……”

她脑中灵光一闪:“为了南越兵力异常的事情?”

土魂一早便传了消息去五魂卫,乐正容休却这么久都没有来见她,说明他是真的忙。

最近刚开了春,北齐风调雨顺并没有任何的灾害。朝堂里头也难得一见的平静。唯一能让他劳神的,便只剩下隐隐听闻的南越陈兵。

乐正容休气息一凝,良久方才嗯了一声。

“师父如今不过是个闲散的国师,即便是要打仗也有兵部的人来操心,哪里轮的到您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乐正容休睁开了眼,大掌一捞将唐韵给揽在了怀里。唐韵便看到他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凝重。

“兵部那一群人除了整日算计着怎么才能升官发财之外,还能做些什么?”他声音渐渐冷了下来:“何况南越这一次带兵的人是大将军关泽秋。”

“关泽秋?”唐韵听的心头一沉。

北齐萧王府也算是出身行伍,关泽秋的名字即便旁的人不知道,自幼让老萧王带大的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据说那人年龄不大,如今大约也就二十出头,跟萧景堂相仿。却在短短三年之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官家子弟成了南越人人敬畏的战神。

有人说,他实际上是南越皇帝的私生子,所以才能在这短短数年之间一飞冲天。唐韵却知道事实根本不是那个样子,关泽秋的地位是他提着脑袋真刀真,枪打出来的。他能有今天的地位绝对当之无愧。

若这一次带兵的人是他,那么这一场战斗可真得让北齐好好头疼一场。也难怪乐正容休这些日子忙的不眠不休。

“兵部,能有人可以抗衡关泽秋么?”

乐正容休揉了揉额角:“除了萧家的水师,北齐再无……。”

再无可用之兵!

唐韵眸光一闪,说起来北齐传承近千年,已经渐渐的腐朽起来。如今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里众臣却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勾心斗角。若非有乐正容休这么些年以铁血的手腕压制着,这个国家只怕早就给人灭了吧。

可这人又图的什么呢?

她看向乐正容休,他不过是个别国质子,又被北齐帝……在他心里,不是该异常的痛恨北齐么?

“师父,北齐若是就这么被灭了,不好么?”

唐韵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这问题问的相当冒险。那可是在试探老变态的底线呢,以他往日那阴沉的性子,自己不会被直接给……杀了吧。

乐正容休在她面颊上摸索着的手指猛然一顿,唐韵便觉出了几分紧张。

“北齐国土庞大,若是就这么陷入到战火之中,苦的不过是那些百姓。”

唐韵便眯了眼,老变态视人命为草芥,她还真看不出他是个这么悲天悯人的性子?

“何必这么看着为师。”乐正容休盯着她,眼眸当中一片暗沉如海:“为师如今在北齐逍遥自在,若是北齐就这么没了,你认为,为师回了南越会比今日更加的舒心么?”

唐韵:“绝对不可能!”

南越皇帝既然能够将乐正容休送到北齐来做质子,那么在他心里等于便早就舍弃了这个人。他在南越又能有什么好日子可言?

乐正容休便抿了唇,酒瞳中越发的幽深起来。

“皇上绝对不会允许萧家水师离京!”唐韵声音很是坚定。

萧家的水师并不是世人所以为的那样用来水上作战,而是因为它与水的特质非常相似。

水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悄无声息便能渗透到所有人的生活当中,看似柔软却可以穿透坚硬的石。所以,水才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东西。

由此可见,北齐圣祖皇帝和先祖萧王对这一只军队的期望。

“这一次你可是想错了。”乐正容休勾唇一笑,唇畔笑容颇有些凉薄:“为师来的时候,萧王府已经接到了旨意,择日出征。”

“什么?”唐韵一惊,一下子坐直了身躯:“皇上怎么可能……?”

萧家水师是北齐最秘密的一张王牌,自来以效忠皇帝一人,拱卫京师是他们唯一的责任。

正是因为它从不曾在世人面前出现过,在所有人心目中才会将萧家水师当作了神一般的敬畏。

若是就这么摆在了明面之上,那绝对得不偿失。

“萧家不会同意。”

“呵呵。”乐正容休一声低笑:“你还真是不够了解你那父王呢。”

唐韵便眯了眼,一时间弄不明白他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王府自打没有了老萧王便如同折了羽翼的雄鹰,一日日都在走着下坡路。萧王府想要重振声威,凭着萧广安已经是不可能了。但是,萧王府里可还有一个由老萧王亲手调教长大,颇有几分本事的萧王世子。”

唐韵心中一动:“这一次带兵的人莫非是……萧景堂?”

乐正容休缓缓点了点头:“可不是呢,而且是你那父王亲自向皇上请的旨。此次平定南越之乱,由定国公为主帅,萧王府世子萧景堂为监军,立刻赶往边城。”

唐韵默了半晌,自己那个便宜爹功利心又重胆子又小,凡事除了有万无一失的把握,他绝对不会出手。

边城原本就是定国公的势力范围,定国公虽然不会教女儿,打仗绝对是一把好手。这么些年边城被他给治理的铁桶一般,即便这一次带兵的是 关泽秋对上经验丰富的定国公,未必便能讨到好处。

所以,这个时候朝廷派兵明面上是增援,实际上不过是去走个过场给自己镀一层金罢了。

因为,定国公几乎是不败的。

唐韵眸色微闪:“他到是打的好主意,祖父去世之后我那父王早就将萧王府给翻了个底朝天。水师督总虎符却遍寻不获,萧景堂接管了水师名不正言不顺。但,若是他有了军功可就大不相同了。”

军队是个什么地方?

在那里头自来看中的便不是出身,拳头才是硬道理。萧景堂若是有了军功,加上他原本便是萧王府唯一的继承人,彻底的收复水师指日可待。到时候再重新造一块虎符也就是了。

“恩。”乐正容休手指探入到美人的发丝当中,以指为梳将她的发丝一点一点理顺:“等萧景堂受了封赏,萧王府的便有一场滔天的富贵。皆时,你这个一品郡主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为师只怕都攀附不上了呢。”

“呵呵。”唐韵扯了扯嘴角:“师父您是在说笑么?”

她扭过头去,见男子精致的眉眼中带着叫人的心惊的阴霾。于是身子一软,几乎半躺进了他的怀里。

“自打祖父过世以后,萧王府与韵儿哪里还有半分的关系?”女子声音极其的软糯,又娇又柔:“如今宠我护我的只有师父,韵儿又哪里会去做那吃里扒外的人呢?”

乐正容休手指一顿:“只怕将来……”

将来怎样终是没有说出来,狭长的凤眸中闪过一丝讥诮。他什么时候也如那愚蠢的世人一般会替将来操心了?

他乐正容休一向只活在当下!

“师父。”唐韵幽幽说道:“您怎的就允了我父王的行径呢?若是萧王府突然崛起,不是会打破您一直维持着的平衡?”

定国公驻守边关,萧王府守卫京师,乐正容休则随时操控着天下大势的走向。若是萧家将水师给摆到了台面上来,自此后不是也会如定国公一般时常征战在外?

到时,京里没有了守护京师的人马,定国公若是起了什么小心思可怎么办?莫非还要乐正容休的五魂卫去收拾残局么?

“人若是没有尝过站在云端的滋味,又哪里知道跌一下会那么疼呢?”乐正容休的笑容渐渐飘渺了起来,唐韵便狠狠打了个哆嗦。

这人的神情分明便是在琢磨着怎么折磨人呢,萧景堂会……很惨吧!

正文 124 为师一心为了你

“何况,如今也没有比萧景堂和水师更适合对付关泽秋的人选。”

“关泽秋……”唐韵眨了眨眼:“很厉害么?”

乐正容休淡淡恩了一声,唐韵便低下了头。这世上能叫老变态承认厉害的人可真不多呢,看起来这个关泽秋绝对比传说中更厉害。

“那……萧景堂若是真能赢了关泽秋,萧王府不是会更加嚣张?”

唐韵皱着眉,她的志向可是看着萧王府一天天没落下去,也好叫那些人在郁郁不得志中愁苦的死去。

不折磨的狠了,她可真舍不得就这么叫那些人去给祖父请罪呢!

“萧王府若是不尊贵一些,皇上又怎么能够给萧景堂赐婚呢?”

“赐婚?”唐韵吃了一惊,打仗和赐婚是怎么扯上关系的?衣锦还乡后皇帝赐婚,这怎么听着都是天大的荣耀啊。

可是……她看了眼身边笑的意味深长的男子心中便是一动。这话由着这人说出来,怎么就总觉的闻出了什么阴谋的味道了呢?

“师父。”于是,她兴奋的坐直了身子:“您到底给我那便宜哥哥找了个什么极品?”

“不是为师,是皇上!”乐正容休容色清淡。

唐韵扯了扯嘴角,暗暗翻了个白眼:“徒儿说错了话,是皇上。”

在她面前还需要做这些面子活么?她又不是不知道那人连奏折都批了,皇上身边掌印的太监又是万公公。假传圣旨这种事情他做的还少?

乐正容休的眸光便幽暗起来:“你觉的,六公主如何?”

“六公主?宗政如茵!”唐韵狠狠惊了一下,随即整个人立刻就亮了:“师父是要萧王府尚公主么?这可真是……太好了啊!”

北齐的规矩,男子若是娶了公主成了驸马即便你有通天的本事,满腹的才华,便也只能卸下所有的实权。自此后只能做一个混吃等死无所事事的闲散驸马都尉。

萧景堂刚刚得胜回朝,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若是突然塞了个公主给他,只怕……

难怪他方才会说,人若是没有尝过站在云端的滋味,又哪里知道跌一下会那么疼呢?

这从云端跌入谷底的滋味可真是太美妙了,何况宗政如茵绝对不是盏省油的灯!

“不对啊。”唐韵眼珠子一转:“韵儿记得六公主似乎已经有了心上人,她怎么可能会……”

会心甘情愿嫁给萧景堂?

“怎么?”乐正容休微微一笑,屈指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你那兄嫂是不是和睦这样的事情,也需要你操心么?”

“呵呵。”唐韵摸了摸额头:“自然是不需要韵儿操心的,他们越热闹越好呢。”

“师父。”唐韵凑在他耳边:“您才是天底下最最狡猾的人呢。”

“哦?”乐正容休挑眉:“为师可都是一心为了你。”

唐韵一愣,为了她是什么鬼?

“驸马自然不能够再统领水师,那么。”他勾唇一笑,很有些意味深长:“这水师督总的位子会落能谁的头上?”

“自然是我父王。”

“若是萧广安能够掌管水师,哪里又有今日的萧景堂?”

“谁?”

唐韵便眯了眼,萧广安扶不上台面,萧景堂又不成事了,真还就没有人能够接替督总的位子。萧王府里连续的两代都是一脉单传,萧广安也万不会弄个旁支来给自己添堵。

还真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了呢。

那一头乐正容休却叹了口气:“为师,怎的便有了你这么个蠢笨的徒弟?”

唐韵便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嫌弃,心里头越发的疑惑,于是赶紧赔笑着说道:“徒儿哪里能有师父那么聪明?所以,还是请师父赶紧的给韵儿解惑吧。”

乐正容休眼底便有幽光一闪:“老萧王教养长大的人可不止有他萧景堂一个,还有另一个人才是正儿八经的嫡系血脉。身份可是比一个庶出之子金贵的多了。”

唐韵眨了眨眼,手指在自己鼻尖指了指,满面都是不可思议:“师父您说那人,不会是韵儿吧!”

“为何不能?”

“您快别说笑了。”唐韵扯了扯嘴角:“我那父王才不会将水师交给我,何况韵儿可是个女儿身呢。”

先不论萧广安是不是喜欢她,就凭她身为女子,便已经与那北齐强大的神秘军队彻底的绝缘了。

北齐自古便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更何况是那么重要的位子?

“为师这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乐正容休勾了勾唇角,笑容中带着些许的凉薄。

“即便水师督总发誓世世代代效忠皇帝,但,什么好东西都只有放在自己兜里才会踏实。”

唐韵心中一动:“您的意思是?”

“皇上早已经对水师动了心思,你以为要招萧景堂做驸马这种事情是为师想出来的么?你应该也觉出来了,你祖父之死不同寻常。”

唐韵咬了咬唇,宽大衣袖中的素手便紧紧握了起来,直到骨节都泛着清白。乐正容休离着她那么近,她每一丝表情变化又哪里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于是,他换了个姿势,将自己一只大掌轻轻搭在了她的手上。乐正容休整个人都阴靡如幽冥地狱的恶鬼一般,身体上下哪里还带着正常人该有的半死温度?

唐韵却觉得那人沁凉如玉的一只手掌一下子便叫她的心安定了下来。下一刻,那人伸出另一只手。修长如玉的指尖探入到她柔嫩的唇瓣之上,一点一点温柔而缓慢的摸索着。

“无论如何,伤了自己都属不智。”他在她耳畔低语:“血债,自然得用他人的血来偿,却绝对不是用你自己的血!”

男人的声音仍旧柔糜阴霾,似乎没有半丝的情感。唐韵的心却奇迹般的温暖了起来,齿关一点点松开了来。这才感觉出乐正容休摩挲着她唇瓣的手指带来了微微的刺痛,方才竟是已经将嘴唇给咬破了。

乐正容休手掌按着她的肩头往自己怀里一带,唐韵便顺势将脸埋在了他胸膛之上。耳边能时时回荡起这般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真好!

“老萧王是个聪明人,他大约早已经预感到了危机,所以一早便将虎符给藏了起来。没有虎符水师便只能由萧景堂暂时代管着,萧景堂与萧广安不同。做事很有几分担当,皇上想要收买他只怕并不容易。”

乐正容休感受到怀里女子的气息已经渐渐平稳了下去,便拿着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随后低低地说着。

“南越这一场仗可是个好机会,萧景堂立了功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给他赐婚。大婚后自然得交出兵权,若是兵权到了你的手上便等于已经到了皇上的手中。”

唐韵扬起了脸:“这话怎么说?”

乐正容休抿了抿唇,良久方才继续说道:“你可是北齐的太子妃呢。”

“……”

她怎么忘了这茬了?

她若是嫁给了宗政钥,那便等于已经成了皇家之人,又日日都处在了老皇帝的监控之下。将水师大权夺过来还不是迟早的事情?

“这事也只能想想罢了。”唐韵不在意的说道,她可不敢说老皇帝是在异想天开:“不会有人同意一个女子统领水师。”

“所以,你以为为师为什么会上了云山?”

“额?”唐韵一愣,不是说着水师的事情呢么?这与他来云山书院有什么关系?

“云山书院弟子,文治武功皆非常人可比。若你能在这里大放异彩,当个小小的水师督总又有何不可?”

唐韵便眯了眼,这么说皇上不但知道她进了云山书院还大力的支持?

“师父您来是?”

“自然是奉旨来调教出一个合格的水师督总。”

唐韵:“……”就知道会这样!

什么水师兵权,什么大放异彩,什么合格的督总。说到底,不过就是为了他能够名正言顺的上山来抓了她好好的蹂躏找个借口而已!

“师父您真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将整个天下都玩弄在自己股掌之中,老皇帝被他卖了还在卖力的为他数钱呢。

只怕,她那便宜父王会突然一反常态的上书为萧景堂请旨,也是中了他的圈套。

“恩?”耳边男子柔糜的声音一顿,尾音便挑的极高。唐韵立刻便觉出了几分危险。

“没什么。”她立刻挤出一脸灿烂的笑:“韵儿只是想说师父您真是神机妙算,聪明绝顶。您这么完美,可叫韵儿好生的钦佩呢。”

“是么?”乐正容休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如同一只打盹的狐狸,眼睛里面却半刻不得放松的盯着自己的猎物。

唐韵便觉的起了一身的瀑布汗,表示对老变态这样的眼神很是吃不消。

一些。”

于是,赶紧伸手揽住他精壮的腰身:“韵儿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呢。”

“恩。”头顶上静默了半晌,终于听到那人再度开了口:“玉青书以后躲的远“嗯?”唐韵愣着了,话题是不是转移的太快了些?这才几日不见,她已经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了。

“北齐那些个蠢货你若是想勾搭哪个便勾搭了,但是。”乐正容休神色一正:“最好给我打消了对玉青书的念头。”

唐韵:“……”

为什么连她自己都觉的自己就是个处处勾引男人的女色魔?

“韵儿跟那人不熟。”

正文 125 盖着被子一起来聊天

“不熟?”乐正容休显然对唐韵说的话半点都不信:“他那人看着温润如玉,却比谁都刻薄小气,从来不管别人的死活。怎么会为了个不熟的人去撑腰?还想收了你做弟子?”

唐韵已经彻底的无语了,刻薄小气这种词语他到底是怎么好意思用在旁的人身上的?

“师父的话徒儿记下了。”唐韵深知对这种说一不二的人顺从,永远是最明智的选择。

“说起玉青书。”唐韵眸光幽幽一闪:“师父可知道他与无相山庄的关系?”

“这么点子小事情,为师自然知道。”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呢。”唐韵沉吟着说道:“他不在他的无相山庄逍遥自在,突然跑到云山书院做了个教习是打的什么主意?”

“无论是什么主意。”乐正容休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都与你没有半分的关系,你只管记得离着他远远的便是。”

唐韵默了默,低低哦了一声。

能够成为无相山庄的庄主,那人的背景一定不单纯。她的生活已经很复杂了,对那些不单纯的东西真的不怎么感兴趣。

“师父将青染埋在了云山书院,如今却又自己起了这颗钉子。占倾岚那里能善罢甘休?”

唐韵眯着眼脑子里面盘算着的还是占倾岚的态度。玉青书与她并没有什么交集,如今与她的利益息息相关的只有占倾岚。若是他一句话说自己不合格,那可不是一辈子都不要想从云山书院出师了?那以后的日子可还有什么搞头?

乐正容休抿着唇,眸中不辨息怒:“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自然得拿命来偿。为师从不在意她是什么身份。”

唐韵眨着眼,怎么也琢磨不出他话里那一句不该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何况。”男子嘴角微微勾了一勾:“以她如今这样子,只怕占倾岚也恨不能她早一点死了才好。为师不过是在帮他。”

“呵呵。”

说起这个,唐韵便为占倾岚感到深深的惋惜。青染中了火魂的蛊毒,半年之内叫人看到的都是她的全胜状态。那样毫无缺陷的千娇百媚的一个美人哪个男人见了会不爱?所以,占倾岚便为了她散尽了身边佳丽。

哪里想到,不过短短半年,美人就成了老妪。

偏当初迎娶青染的时候那么大的阵势,占夫人又哪里是说消失便能消失的?所以,想起每日与自己同塌的美人实际上是那么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太,占倾岚该是恶心的不得了吧。

“师父,您可也太损了些。”

占倾岚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也不知他以后会不会对美人有了阴影。

“若非你当初心软,那贱婢早就死了。既然叫她多活了这么大半年,自然得叫她发挥了最大的效用。云山书院可不就是她最好的去处?”

青染就是乐正容休埋在云山书院或者说占家的一颗钉子,因着她的出现。占家老夫人与占倾岚反目,占倾岚自此后只能住在书院里头。

“师父,您实际上可是在打占家的主意?”

乐正容休眸光幽深:“有何不可?四大隐世世家可未必便是铁板一块。这个天下有皇帝就够了,世家那种东西原本便不该存在。”

唐韵心底里掀起一丝惊涛骇浪,在乐正容休的心里居然打的是这个注意?他要……收服四大世家?

这不是异想天开么?!

“想要收服那些人,只怕不大容易呢。”

“无妨。”乐正容休缓缓摩挲着她的秀发:“收不来,便毁了。”

唐韵听得心中一颤,那可是四大世家啊,传闻中比北齐还要强大的隐世世家。他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毁了便毁了?

“小姐。”院子外面传来秋晚试探性一声低呼:“秋彩说白羽醒了,小姐这会子可是要见见他?”

“醒了?”唐韵眼睛一亮,立刻便坐了起来:“师父我……。”

乐正容休眸色一冷,紧紧扣住女子纤细的腰肢:“天色已晚,睡觉。”

唐韵:“……”

他们都说了这么大一会子的话了,方才怎么不说该碎觉了?

“师父,韵儿……唔。”

女子的申辩被乐正容休尽数给吞没在了唇齿之中,男子如玉长指一弹,屋里明亮的灯火瞬间暗了下去。

秋晚在外头等了半晌,不但没等到唐韵的吩咐,反倒见屋子里熄了灯火。不由晃了晃神,小姐今日是又与国师大人宿在一起了么?

“哎呦。”那一头廊檐下,小安子一眼看见秋晚,提着拂尘迅速朝着她跑了过来:“杂家就去跑了趟茅房,小姑奶奶您怎的就摸到这里来了?”

秋晚好奇的朝着小安子眨了眨眼:“我找小姐有事情要说。”

“嘘。”小安子朝着她轻嘘了一声:“您可小声着点吧,没瞧着内室灯火都熄了么?这会子即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绝对不可以去打扰爷。”

“可是……”

秋晚还要说些什么,却陡然觉得身子一轻,下一刻便是一声尖叫。

因为她发现自己居然一下子飞了起来,头顶上是披着黑纱的天幕,脚下是越来越小一脸惊愕的小安子。于是,半空里一声响亮的尖叫出口。

却不过才发出了一个音节便叫一只大掌给紧紧捂住了:“不想死的,闭嘴!”

男子的声音和着风飘进了秋晚的耳朵,淡漠的似乎没有一丝情感。秋晚立刻点了点头。

小安子瞪着眼睛盯着半空里鬼魅般出现的男子挟持着女子一闪而逝,脸上没有半丝的慌乱,到很有些兴奋。

于是,低低赞叹了一句:“金统领这功夫可是又见长了呢。”

……

等第二日唐韵醒来的时候毫不意外的并没有看到身边的乐正容休,她缓缓起了身走下了床。

铜镜里头毫不意外的映出了她雪腻肌肤上斑斑的红痕。她也不过微微叹了口气,便淡定的自己动手穿好了衣服。

老变态也真是个奇怪的人,但凡是他们在一处,最后的剧情一定是要滚到床榻上去的。可是每每他撩拨的自己不能自持的时候,那人却突然的熄了火。之后……睡觉就真的成了睡觉!

她几度怀疑,那人莫非已经叫后院养着的那些个美人们掏空了身子,所以那方面根本就不行了呢!

可这话她能问么?

“小姐醒了怎的也不叫奴婢一声,自己就起了身呢?”秋晚推门进来一眼看见唐韵正坐在妆台前发愣,于是赶紧将手里面的铜盆放好来给她梳妆。

秋晚便执了玉梳一下下仔细的给她梳着头发,一眼瞧见她脖颈深处的一点红痕立刻便红了脸。

即便她仍旧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但每次小姐与国师大人一起过夜之后身上都会有这些个玩意,她又哪里能不明白那是什么呢?

“咳咳。”于是,秋晚低咳了一声:“昨日大人差人送了好些新衣服过来,奴婢瞧着有一件碧玉红的金丝软烟罗广绫合欢上衣配着您那条烟云蝴蝶裙一准的好看。再者说,叫国师大人看见他新送的衣衫您就穿上了,心里头一定会高兴。”

唐韵便眯了眼,这丫头自来不管她穿些什么,今天怎么徐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些?于是,她便在铜镜中飞快的打量了秋晚一眼,见小丫头一张俏脸绯红,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脖领子看。她便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去拿吧。”

秋晚如蒙大赦,飞快答应了一声去给她找衣服了。

唐韵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底里将乐正容休骂了个狗血淋头,一个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却偏还要作出这么一副假象来。

到底是恶心谁呢?

秋晚说的那件衣裳领子极高,她等一下可还得出去见人呢,自然得遮掩一下。

秋晚速度极快,不一会便拿着裙子跑了过来。唐韵便任由她伺候着换了衣衫,她身上那触目惊心的青紫叫秋晚再度烧红了面颊。小丫头几乎不敢抬头去看她。

明明被蹂躏的人是她,可如今害羞到手都在颤抖着的却是秋晚。唐韵只觉的瞧得十分有趣,于是便轻声说道。

“秋晚,你可不要误会什么。”

“嗯,啊?”秋晚一愣,立刻又别开了眼:“小姐不必担心,奴婢听苏妈妈说起过。女子初夜若是不想叫夫家发现……的话,实际上是有很多手段的。”

唐韵:“……。”

“何况国师大人那么强大,有他压着,小姐日后该也不会受什么苦楚。”

“秋晚。”唐韵挑了挑眉,这话怎么越说越没法听了?再叫他说下去,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水性杨花,背着夫君勾三搭四的荡妇?

于是,她指尖一挑攥住了秋晚的下颚,让她的眼睛与自己对了个正着:“如果,我跟你说我与师父只是在一个床上盖着被子聊天,你会信么?”

秋晚眼珠子一转,神色间颇有些视死如归:“奴婢信!”

唐韵:“……”那个神情,分明就是不信吧!

她颓然松开了手,这种事情连她自己都不信。

“小姐您莫要伤心。”秋晚显然意识到自己态度有问题,赶紧正色说道:“无论小姐您做了什么,秋晚都会永远守在小姐身边。”

唐韵看她一眼,眸中露出了几许笑意:“女大成仇,我可不敢永远留着你。”

“行了,不与你说笑了,秋彩在哪里?”

正文 126 武功这么高啊!

“在外庄。”秋晚立刻说道:“白羽受伤极重,小姐昨天交代秋彩一定要保住白羽。云山书院里头却没有合适的地方,秋彩就将他带去了小土那里。”

唐韵点了点头:“昨夜不是说他已经醒了么?”

“醒是醒了,可秋彩说他的情形很不好。所以昨夜只来传了个话便没有回山。”

“走。”唐韵理了理衣裙起了身:“去外庄看看。”

“小姐您还不曾用膳。”

“那个不急。”唐韵摆了摆手便走到了门边:“外庄内庄都是云山书院的地盘,白羽昨天毁了青铜钟可就等于将那些人都给得罪的狠了。那里未必就安全,还是得想个法子将他尽快转移到这里来才好。”

她一手刚推开了门便看到小安子正笑容可掬的站在门口,见她露了面恭恭敬敬朝她行了个礼:“郡主既然起身了,那便传膳吧?”

“不必,我此刻有要事。“

“这只怕是不能的呢。”小安子嘻嘻笑道:“爷吩咐了,务必要伺候好郡主的饮食起居,奴才们可不敢叫郡主空着肚子就出去办事去了。”

唐韵看他一眼:“他又不在,这事你若不说他自然不会知道。”

小安子仍旧挂着一脸和善的笑,却半点没有要通融的意思:“爷若是想知道的事情一定能够知道。”

唐韵便噎了噎,老变态手底下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需要这么敬业么?

“好吧。”她决定妥协,挑战那人的权威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拿进来。”

小安子眉开眼笑的答应了一身,拂尘一甩响亮地喊了一声:“传膳!”

明明空旷的院子里头也不知从哪里一下子冒出了那么多的婢女来,唐韵盯着眼前一个个走马灯一般的各色美人只觉的无语。

到底有完没完啊,不就一个早饭,需要这么讲究?

这前前后后已经不下二十道菜了,御史台那些臭石头们说的真是一点不错,老变态果然就是个穷奢极欲的大奸佞!

“小姐,这也太多了。”

秋晚即便跟着她在无极宫里住了那么些日子,也算是见识过了乐正容休奢华的生活。但,今天这早膳是不是也……太夸张了。

唐韵黑了脸,她哪里不知道乐正容休这就是故意跟他作对呢。这么些东西都吃完,还不得到下午去了?

他就是不想叫自己去见白羽!

“秋晚?”她朝着秋晚使了个眼色,吃饭就吃饭。吃不完还吃不快么?

秋晚会意,立刻起身去给唐韵盛饭,不过盖了浅浅一层的碗底。

“小……”

一句话尚未说完,手里面的碗便叫人一把给夺了去。房间里便多出个金色衣衫的颀长身躯。

“主子说了,郡主务必要将每道菜都尝尝。”淡漠的男子声音缓缓说着,不容置疑。

“金魂,怎么又是你!”秋晚一眼看见那人,顿时便怒了,伸手便要去夺他手里面的碗。

金魂哪里能叫她近了身?也没看到他怎么动的,身子却已经到了数丈之外。

“郡主若是不肯吃,也可以。”金魂抬了抬眼,朝着小安子看了过去。

那一头便听到扑通一声竟是小安子突然跪了下去,屋子里的婢女便也跟着他齐齐跪了下去。

“求郡主饶了奴才吧。”

唐韵挑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爷临走的时候说了。”小安子抬头看着她:“今日这饭菜郡主若是不肯吃哪一道便等于哪一道菜不好吃。那么,做菜的人可以直接拉出去砍了。若是郡主吃的太少,那便是伺候的不周全,所有伺候的人都得死。”

唐韵:“……。”

“属下在此,便是等着将人带回魂部。”

金魂补刀成功。

唐韵幽幽叹了口气:“吃饭。”

她能不吃么?

老变态将这么些人的命都系在了这一桌子菜上面,她可做不到如他一般的冷血无情。

“可以了么?”唐韵抬眼恶狠狠盯着木头桩子一般一丝不苟盯着她吃饭的男子。她确定这桌子上面每一道菜都吃过了,再吃下去她得撑死。

金魂抬眼朝着桌子上看了看,认真的点了点头:“可以了。”

唐韵立刻放下了筷子:“秋晚,走。”

这一头唐韵已经出了屋子,秋晚却并没有立刻跟了上去。一步一步慢悠悠走过金魂,之后毫无征兆的抬脚重重踩在了金魂的脚背上用力一拧。

“我告诉你,白羽若是出了点子什么事情坏了小姐的大事,姑奶奶绝对不会放过你。”

说罢,转身大步追着唐韵去了。

金魂皱了皱眉,眼角在鞋面上淡淡扫了一眼。大约是觉得那个清晰的鞋印很不美观,于是抬脚一抖,鞋子上便办丝痕迹也无。

屋子里那个瞬间静的针落可闻,婢女们俨然已经惊呆了。刚刚那婢女踩了金统领居然还能活着么?

那婢女武功那么高啊!

直到小安子用力一声低咳之后,婢女们才猛然惊醒了过来立刻低头干活。她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金统领。”小安子低声说道:“需要请医部的人么?”

金魂皱眉:“不必。”

“您方才实际上可以躲开。”小安子好心的提醒到:“任一个小丫头……会损了您的颜面。”

“颜面?”金魂抬头:“那是什么?”

小安子一个愣神,眼前那冰冷的男子已经鬼魅一遍的飘走了。于是,他摸了摸鼻子抬头看了看天。

“这到底是什么日子?一个二个的怎的都这么奇怪?”

唐韵和秋晚自然不知道她们走后发生了什么,只管一门心思的往外院赶去。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飞快地便进了外庄。

“这一路上还真是顺利呢。”秋晚轻声说道:“一定是大人提前打过了招呼。”

唐韵眯了眯眼,云山弟子要离开书院有一套极其繁琐的手续。任何人都需要拿到院主的手谕或是令牌才可以下山。她什么都没有,却偏偏没有一个人盘问。

是乐正容休帮的忙?他不是不愿意让自己见到白羽么?

“小姐。”院子里一个细微的动静立刻惊动了秋彩,屋门仍旧关的好好的,秋彩却乳燕一般自窗户里飞了出来。

唐韵朝她点了点头:“白羽在么?”

“在。”秋彩立刻说道:“他虽然醒了,却根本下不得床。奴婢和土魂一直守着呢。”

秋晚便上前推开了房门,唐韵进了屋。屋子里头并没有看到土魂,想来该是藏在了暗处。

屋里靠墙摆着张小床,床帐子高高挑着,露出里面白羽半个面孔。

“四周可料理干净了?”

“昨夜还不曾,国师大人来过之后便安全多了。”

唐韵脚步一顿:“我师父……来了?”

“我们主子何止是亲自来了。”屋顶上传来土魂的声音:“临走的时候还给属下拨了好些人手,如今再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

唐韵抬起了头,一眼便瞧见屋顶上娃娃脸的少年笑的一脸灿烂。

难怪这一路过来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原来还真是乐正容休的功劳。

可他留了这么多人守着这里,真的是为了她好?

“进去吧。”唐韵便低了头也不再多言,径直走向了白羽。

“受了这么重的伤,看起来你的气色还真是不错呢。”唐韵招手让秋晚搬了张椅子,自己坐在了白羽的身边。

“还好。”白羽一直醒着,自然早就知道她来了。瞧那个样子该是一直躺在床上等着她。

唐韵皱了皱眉,从白羽的面相上来看,再正常不过,哪里有受了伤的样子。可为什么大家都说他下不了床呢?

“伸手。”她说。

白羽极其听话,毫不扭捏的便伸出了手去。唐韵便按上了他的脉搏,便觉得指尖的脉跳动的如同擂鼓一般,又如奔腾的江水滔滔不绝。

于是便狠狠颦了眉头。

她只对毒术感兴趣,从来就没有认真研究过医术。所以白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根本毫无头绪,但即便她是个不懂医术的人,也不影响她知道白羽此刻的情形很是棘手。

哪里有正常人的脉搏跳成那个样子的?

“你可知为何会如此?”

白羽认真的想了想:“不知。”

唐韵:“……”

跟个闷葫芦聊天真是费劲。

“那我换个问题。”唐韵清眸一闪,眨也不眨盯着白羽:“你为什么来云山书院?”

这话问完,眼看着白羽便再度闭上了嘴巴。那个神情俨然是不打算回答。

以白羽做的那些事情哪里像是个一心求学的人?一心求学的人会那么不求上进?成了个低等杂役还半点不着急,每日里只围着她打转?

“你该不会是为了……”她心底里便升起了一丝促黠:“我吧?”

“哈哈哈哈……。”这话说的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是。”

唐韵:“……。”

她一定是刚才进门的方式不对,她居然听到白羽说是?是为了她?!

老天爷你是玩人呢?还是玩人呢?还是玩人呢!

“因为你要上云山书院,所以我必须来。”

“我们认识么?”唐韵抬手指了指自己鼻尖,到了此时她俨然还是不能够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白羽摇头:“不。”

“为什么找我?”

白羽便也盯着她看了看眸色间很是凝重:“保护你!”

正文 127 一言不合就作死

白羽便盯着唐韵,眸色间很是凝重:“保护你!”

“……你以为我需要你的保护?”

白羽点头:“需要。”

唐韵:“……”如今躺在床上等着人救的是谁?

“理由?”

“没有。”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不是来害我的?”

白羽眨了眨眼,很认真的想了想:“我没有法子。”

唐韵翻了个白眼,这人说话到底要不要过脑?有些话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真的没有问题么?

“你也看到了,我如今很安全。”唐韵幽幽说道:“我并不需要你。”

“你答应了。”

“什么?”

“那日你接受了我的令牌,自此后我便是你的侍卫。”

令牌?

唐韵想起来了那块还没来得及拿给乐正容休看的令牌,她原以为那会是个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如今听来原来不过是她收下白羽的凭证么?

“那东西我可以还给你。”

眼看着这话说完,白羽的面色一变,木然的眸子之中似有什么一闪而逝。

唐韵很认真的想了想要怎么形容那种眼神呢?是绝望还是解脱?待她想要细看的时候,他已经垂下了眼眸。

“谢小姐。”

“嗯?”唐韵一愣,她不过说将令牌还了给他,好端端的说谢谢是什么情况?

下一刻,眼看着好好靠在床榻上的白羽嘴唇似乎微微一动。唐韵下意识的便觉得那个动作瞧起来似乎很有问题,就像……

“白羽!”

几乎就在眨眼之间,从白羽口鼻中涌出了大量的鲜血。血色隐隐泛着黑,一看便是中了毒。

唐韵眯了眯眼,素手猛然一弹,从指间飞出几根银针瞬息之间没入到白羽身上各处大穴之中。下一刻,她便将一颗碧绿的药丸塞进了他的口中。

之后便紧紧掐住他的下颚用力一抬,让他不能将口中的药丸吐出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韵自问是个涵养极好的人,与这人相处却分分钟能叫她抓狂。这什么节奏,一言不合就服毒?!

她花了大力气从云山书院抢了人回来,可不是为了叫他自杀的!

“主上说……”白羽眼眸有些微的涣散:“若是不能完成任务便……只能死。”

“谁?”唐韵敏感的注意到他话中那个重要字眼:“主上是谁?”

白羽却突然勾唇一笑,唐韵在他眼中看到了难得一见的一缕温柔:“不……可……说。”

之后,唐韵便觉得手腕一沉,白羽的身子便软软滑了下去。

主上?唐韵皱眉,那是什么鬼?

能被称为主上的只有人中帝王一界之主,这云罗大陆有资格被那样称呼的只有三个人。

北齐皇帝宗政氏,南越皇帝容氏和谁都不曾见到过的东岚皇帝玉氏。

白羽能是谁派来的?还专程为了保护她?

那么,他出现的时候拿着的西川国书其实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不叫人看出他的来历么?她竟是猜错了,白羽其实与西川没有半点关系?

那,她救了他到底值不值?

“小姐,出了什么事?”

秋彩和秋晚听见了动静纷纷冲进了屋里,两个丫头一眼便看到白羽七窍流血的倒在床榻上,而自家小姐则一脸若有所思地站在床边。她素白的手指上分明还沾着鲜血。

“这兔崽子。”秋彩一看见这个直接便炸了毛:“小姐好心好意救了他回来,他居然想要对小姐图谋不轨。看奴婢怎么收拾他。”

“怎么能劳烦秋彩姐姐动手?”屋顶上飘来土魂的声音:“这种粗活放着叫属下来做便好。”

下一刻那人便进了屋,也不知从哪里摸出把匕首出来:“小姐,切哪?要不,阉了他可好?”

唐韵听的一头黑线,土魂,你脸上的幸灾乐祸还能表现的再明显一些么?

那一头,秋晚一个爆栗便狠狠敲在了土魂头上:“小姐面前说什么胡话,那人病的床都下不去了,哪里能对小姐做些什么?”

也不知怎的,土魂并没有闪躲。秋晚那一个爆栗便结结实实敲在了他的头上,于是,大眼睛里面立刻就氤氲出一抹水汽。

土魂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敲了的地方,满面皆是委屈:“秋晚姐姐你为什么打我?”

秋彩最见不得人哭,一把便将土魂扯到了自己身后:“你打他做什么?他又没有做错什么?不过就是为小姐担心。”

“你……”秋晚被她一顿抢白气的脸色通红,忍不住便朝着她身后指了指:“他是个需要你护着的人么?一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大男人能成了五魂卫的统领?你可莫要被他给骗了。”

秋彩眨了眨眼,也觉的秋晚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于是猛然转过头去,直直的看着土魂。

土魂立刻就撅了撅嘴,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秋彩姐姐,我疼。”

秋彩的心立刻就软了:“不怕,等会子姐姐亲自给你上药去。”

“恩。”土魂响亮的应了一声。

秋晚看的直摇头,她就不明白了秋彩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可从不是个蠢笨之人。怎的就这么看不透土魂的小把戏呢?

她也懒得去管他们,于是转过身凑近了唐韵:“小姐,方才到底出了什么事?那毒可是……”

“他自己服的毒。”唐韵皱着眉,她身上的确带着不少东西,却从来不是个随随便便就给人下毒的人好么?

“啊?”秋晚一听这个便知道方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该让外人知道事情,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可需要奴婢些什么?”

“不必。”唐韵仔细的看了眼白羽:“他中的毒很厉害我以前……不曾见过。”

到底是什么毒呢?居然连毒典里都没有记载。

“那不是说这人妥妥的死透了啊。”土魂突然活了过来:“那便让属下拖了他出去埋了吧。”

说着话他便要去扯躺在床榻上的白羽,那个劲头任谁都不会怀疑他是真的想把白羽给弄去埋了。

“土魂。”唐韵盯着他幽幽说道:“你们主子到底是有多不待见他?”

“啊?”土魂一惊立刻收回了手:“小姐您可不要误会,属下是看他死了。又可怜他一个外乡人不忍心见他客死他乡还要曝尸荒野,这才想叫他入土为安。”

唐韵只管抿着唇,土魂便缩了缩脖子:“属下就是一片好心,这和我主子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关系?鬼才信!

乐正容休与白羽的会面一定不愉快,不然土魂怎么一会子要阉了他,一会子又想直接将人活埋了?这是分分钟恨不能让他死的节奏啊。

“小土子,你就别添乱了。”秋彩一把将土魂从唐韵身边扯了过去:“这人对小姐很重要,你安分着些吧。”

土魂眸光幽幽,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

可不就是因为对小姐重要,他才不安的么?虽然没能除了那人,不过……有美人一双玉手可以摸摸也不错。

于是,他大掌一翻将秋彩一双小手紧紧包在了自己掌心:“以后,还仰仗秋彩姐姐多提点。”

知道土魂已经打消了落井下石杀了白羽的心思, 唐韵便自土魂身上收回了目光。清眸在白羽渐渐发黑的面色上扫过,很是凝重。

“人还有救么?”秋晚也皱着眉低声说道。

“我只能拖延个把时辰,但那毒……”她眼睛突然一亮:“怎的便将他给忘了?”

“秋晚,不,秋彩你去。”唐韵立刻回头朝着秋彩说道:“速去云山西南侧云谷天瀑那里请玉青书过来,叫他务必要带齐了药品。”

“云谷天瀑?”秋晚却眨了眨眼:“那里据说是云山书院的禁地,根本不许外人进去?”

唐韵眸光一闪,既然不许人进去她那晚怎么进去的?莫非那天的事不止是青染一个人做下的?

这时候却没有时间叫她想那么多:“你只管去,若是有人拦你。你就说昔日蛇口夺命之恩可是忘了?他自然会来。”

秋彩听她说的郑重便收起了脸上的嬉笑:“是。”

“不如属下去吧。”土魂凑过来说道:“属下脚程更快些。”

“你就在院子里待着哪里都不许去。”唐韵冷声说着:“要是让我知道你离开了这院子半步,便自去找火魂领罚去。”

土魂打了个哆嗦立刻说道:“属下还是去屋顶上守着吧。”

说着话身子一闪便不见了踪迹。

唐韵便自他身上收回了目光。就土魂那恨不能让白羽去死的性子,哪里能叫他去请玉青书?指不定他又出什么幺蛾子呢。

“秋彩你去吧。”她挑了挑眉:“要快。”

秋彩答应了一声,半刻都不敢耽搁,飞身而去。

屋子里面终于静了下来,唐韵便坐在桌边的木凳子上面。秋晚找了半晌也没找着像样的茶叶,便只烧了一壶白水给她送了过去。

进去的时候见她眉头紧锁,便又不言不语的退了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唐韵精神一震,便抬头望向了门口。

秋晚早就打开了房门,唐韵便瞧见由远及近走来的三个人。最前头那个自然是秋彩,后面跟着那一身月白衣衫的清雅男子自然便是玉青书。

再之后居然是……乔管事?!

正文 128 坑爹的玉青书

唐韵眯了眯眼,这种时候乔管事来做什么?

“小姐。”秋彩走的最快,几乎眨眼之间便来到了唐韵跟前:“书院里说夫人失了踪闹的沸反盈天的,多亏了乔管事,不然奴婢险些见不到玉先生。”

她几句话便将来龙去脉给解释了个清清楚楚,占倾岚居然要找青染?他又折腾什么幺蛾子呢?

只怕这会子乔管事跟着一起来,也是他的主意吧。

“多谢。”唐韵朝着乔管事点了点头。

那一头乔管事一脸和善的笑着:“院首担心那些个不长眼的冲撞了玉先生再耽搁了郡主的大事,特地叫小人护送着他们过来。顺便跟郡主知会一声,您这里需要什么只管开口。如今小人话已经传到,这便告辞了。”

这话说完,他便朝着唐韵拱了拱手,竟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唐韵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占倾岚让云山书院大张旗鼓的找青染,不就是为了阻止书院里人随意离开么?可又叫人专门送了玉青书和秋彩过来,这又打的什么主意?

“郡主今日可非君子所为。”

屋子里头响起男子春风般和煦的低语,落在人的耳朵里面便觉的一片岁月静好,周身上下连半丝烦恼也无。

唐韵回头,这才看到玉青书完全不认生,正坐在她方才坐过的地方。如今手里面端着一杯水,清澈而干净的一双眼眸正缓缓打量着她。

那人的身上仿佛有一种魔力,只要看到他便能叫整个人都奇异的安静下来。世人都道占倾岚爱兰成痴,但那人鲜艳浓烈哪里有兰花半丝的清雅?反倒像极了处处争艳的桃花。

倒是玉青书反而像极了绝世而独立的空谷幽兰,即便他刚才说的话绝对不是什么好话,你却也从他脸上看不出半点怒气。

唐韵便眯了眼:“不知,该如何称呼?”

直呼玉青书似乎不大有礼貌,但他绝对不希望玉庄主那几个字出现在云山书院。

玉青书便微微一笑:“你可以如世人一般称呼青书为玉先生。”

“那么,玉先生何出此言?”

玉青书眼眸朝着床榻上微微扫了一眼:“郡主请青书前来该是有所求,但方才那位姑娘说的话可并不像是求人的态度。”

“哦?”唐韵眸色一闪:“秋彩你说了什么?”

“奴婢不过是将郡主交代的话原样说了一遍而已。”

“那个啊。”唐韵点了点头:“也没有说错,看来玉先生果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玉青书端了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粗瓷的茶杯被他握在手里似乎突然之间也有了光彩:“郡主莫非不觉的这话颇有几分威胁的味道?”

“那又如何?”唐韵耸耸肩:“重要的是结果。”

“何况。”唐韵勾唇一笑:“我和秋彩都是小女子,自然不是君子。”

这话说的可就颇有些无赖了,玉青书却也不急不恼。手指微微一斜缓缓抿了口杯中的清水:“好茶。”

唐韵挑眉,看他那个做派,不明真相的人指不定还以为里头是多么贵重的茶叶呢。那实际上不过是……

“那只是一杯水。”

“你若觉得它是水它便只能是水。”玉青书将手里的杯子放了下来:“你若觉得它是茶它便是绝世的好茶。好也罢坏也罢,不过在人一念之间。”

眼看着两个丫环张着嘴已然蒙圈了,这人声音真好听。可是说什么怎么就叫人听不懂呢?

唐韵皱了皱眉便听他继续说道:“同理,若郡主觉得自己是君子那您便已经是了。”

唐韵暗暗翻了个白眼,这装叉的说了这么半天,不就是变着花样的说她黑心么?

“玉先生,我请你来是救人的。”

“床上那人?”

“恩。”

玉青书缓缓收回目光:“不救。”

唐韵:“嗯?”要不要拒绝的这么干脆?

玉青书便抬头盯着她的眼睛,微笑着说道:“抱歉,此人青书不救。”

唐韵皱眉:“你不怕……”

“天下间凡事皆有个规矩。”玉青书没有等她说完便幽幽开了口:“青书救人也有规矩。”

“穷凶极恶者不救,自杀者不救,心情不好不救。”

众人:“……”

前两个不救都好理解,也算是有个标准。可那第三条就……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心情好呢?

那……就是个坑吧!

唐韵:“要怎么样你心情才能好?”

“青书此刻心情就很好。”

唐韵咬牙:“为何不救?”

玉青书微微一笑:“他是自杀吧。”

唐韵:“……。”

“佛祖教导我辈不杀生,便是叫你爱惜生命。自杀的人连自己的命都不爱惜,你指望他能爱惜别人的命?何况……”

他喝了口水:“自杀之人本就存了必死之心,已然没了半丝的求生欲望。即便青书此刻救了他回来,转眼他还得去死。我又何苦去劳那个心神?”

他看着唐韵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医者医病而不医心!”

唐韵眸光一闪:“他不是自杀,是被我逼死的。”

“郡主何必打这种妄语?”玉青书笑道:“他分明是咬破了齿中藏着的毒囊才会毒发,若非郡主采取了一些手段,他此刻已经死了。”

秋晚秋彩一脸崇拜的看着玉青书,这人可也太厉害了。只消一眼便能看出白羽中毒的原因。

“此事说来话长。”唐韵皱了皱眉:“我可以保证他醒了以后,绝对不会再自尽。不然我就将自己的命给你。”

“小姐!”两个丫鬟一惊,小姐怎的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的命也给堵上了呢?

玉青书好奇的看她一眼:“我要你的命有何用?”

“你要如何才肯出手?”

玉青书突然低了头,将指尖的粗瓷杯子晃了晃,目不转睛的盯着里头的水波打着转:“你该知道要我出手的规矩。”

唐韵点了点头,懂了!

无相山庄有重宝,任何人都可以要求无相山庄替他们找都自己需要的宝贝。但是,你需要拿你最贵重的东西来交换。

“我此刻没有什么东西可是给你。”唐韵正色说道:“但,我可以给你一个将来。世间事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以,将来 你若是需要我的帮助,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做到。”

说这种话唐韵的内心其实还是非常紧张的,玉青书的后台那么强大,几乎可以说什么都不会缺。他会有需要自己帮助的那一天?

听起来好像他占了天大的便宜,实际上不过是个空头支票。

玉青书眸光闪了闪,将杯子往桌子上一搁:“好。”说着话便起身到了白羽身边。

唐韵愣了半晌,他居然真的答应了?

“去准备朱砂,升麻,糯米,桴子,烧酒和苦参来。”

唐韵立刻回头:“有么?”

“有。”秋彩立刻答应了一声,和秋晚出去准备了。

玉青书要的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不过片刻之间便准备的妥妥当当了。

玉青书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将她们拿来的东西各取了一些装在一个小玉碗里面拿酒调匀。之后便从自己带着的箱子里头捡了一个瓶子出来随手抖了些粉末进去。

“成了?”唐韵挑眉,她都搞不定的毒解起来居然这么简单?

玉青书点头:“恩。”

“去扶白羽起来。”

玉青书好奇:“扶他起来做什么?”

“药成了不得喂他喝么?”

“谁说这是给他喝的了?”

唐韵:“……”

玉青书也不搭理她,取了只扁扁的盒子出来打开,之后便放在了盒子边上。眼看着功夫不大便从那盒子里爬出只雪白的小虫子来,晃晃悠悠的便要朝着玉碗爬过去。

玉青书眼疾手快银针一挑便将白虫子给挑在了针尖上,之后在白羽的手臂上割了个小小的口子,便将那虫子放在了血口子边上。虫子身子一闪便顺着那血口子爬了进去。

眼看着白羽的肌肤上时不时会凸起来一块,那该就是虫子在他皮肤下活动的痕迹。

秋晚哪里见过这个?女孩子本就怕蛇虫鼠蚁一类的东西,见了这个场景只觉的恶心。

唐韵看她一眼:“秋彩,你扶着秋晚去院子里守着吧。”

两个丫鬟便道了声是,相携着出去了。

唐韵的眸光焦灼在白羽皮肤下不住跳动的虫子身上,见那虫子起先很是勇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不过眨了眨眼却仿佛突然没了力气,行动的越来越迟缓。不一会竟从白羽的伤口中爬了出来。

然而,这时候的虫子哪里还有方才见到时的雪白干净?已经变的通体漆黑,墨染了一般。

玉青书赶紧拿玉碗接着那虫子,虫子一接触到玉碗中的药液便显得异常的兴奋。舒展着身子打了几个转,眼看着它身上的黑色一点点退了个干净,直到再度恢复了那雪白的色泽,玉青书便将它又给放回到白羽的伤口处。

如此反复了几次,白羽脸上的黑气便明显淡了几分。直到最后一丝黑气散尽,玉青书便用玉碗将它引出白羽体外。这一次,只管叫它在玉碗中喝了个够。直到它直挺挺的躺在水面上,再也没有动弹一下,他才慢条斯理的将虫子再度收回到了盒子里头。

“它怎么了?”唐韵瞧的颇有几分忐忑。

那虫子瞧起来很是神奇,也诡异的紧。怎么就这么死了?

那样的玩意都死了,那么……白羽呢!

正文 129 ‘其他男人’……是什么鬼!

“无妨。”玉青书低低说道:“它只是喝多了。”

唐韵:“……。”

“他的毒该是没有大碍了。”玉青书朝着白羽看了一眼:“只是他的内伤……”

“如何?”唐韵眼睛一亮,大家都说白羽伤的奇特。似乎四肢百骸的内力都给封着了,根本找不到出口以至于在他体内乱撞。所以,他才会连动一动是力气都没有。

玉青书这么问,莫非是知道怎么医治?

“他的功法很奇特,筋脉也与常人不同。”玉青书沉吟着说道:“他这种情况便如同以特殊的手法封住了穴道,使内力不得外泄。该是他原先因为内力耗损过巨,身体自动反应出的一种自我保护措施。”

唐韵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你需得找到熟悉他功法之人替他冲开受制的穴道。否则,永远都只能如此。”

这可难了!

唐韵皱了皱眉,白羽就是个谜。根本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还有他口中那个主上死都不肯说是谁。

这又要到哪里去找熟识他功法的人呢?

“好了。”玉青书缓缓起了身:“莫要忘了郡主答应青书的事情。”

唐韵:“嗯?”

玉青书朝着她勾唇一笑,暖阳一般的温润:“我相信郡主不会忘记。”

唐韵盯着那月白色颀长的身躯越去越远,清眸渐渐眯了起来。

她身边这些个人都是怪人。都说白羽就是个谜,这玉青书又何尝不是呢?即便占倾岚,也绝对不是表明上看上去那般的简单。

她耸了耸肩,这些人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的谜团自然有喜欢解谜的人解去。她只需要伺候好那个傲娇的大妖孽就万事足了。

“小姐。”头顶上突然传来土魂的声音:“这都什么时辰了,您确定要一直守着除了主子以外的‘其他男人’么?”

唐韵挑眉,需要将其他男人那四个字说的那么清楚?

秋晚也赶紧的说道:“奴婢早就想提醒小姐,该到午膳的时辰了。可那会子屋子里头玉先生拿了……”

拿了个虫子出来,所以她吓得不敢进来了。

“不就是午膳么?”唐韵不在意的说道:“就在这里随意用些便好。”

她还想等白羽醒了问好些事情呢。

“这可不行。”秋晚连连摆手:“大人临走时特意交代了,他这些日子不上朝,处理了府里头的琐事便回来教导您的学艺。所以,一日的膳食都必须在一起吃。”

唐韵:“你怎么不早说!”要被你给害死了。

秋晚摸了摸鼻子:“我以为您知道,小姐您等等我啊!”

小丫头盯着一溜烟样跑的不见人的自家小姐,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人家不会武功呢!

“我帮你。”半空里男子的声音很是清淡。

秋晚一愣:“嗯?”

下一刻,地上的景物便越来越远了。竟是一瞬间腾空而起,扭过头去是金魂淡漠无痕的一张沉着面孔。

“啊~~~~!”

半空里女子一声尖叫响彻云霄,下一刻秋晚便一巴掌朝着金魂脸颊招呼过去了:“你放我下来!”

金魂显然没有料到秋晚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偏自己手里揽着她腰身人又在半空里不得闪避,便只得结结实实挨了他一掌。于是便吃了一惊,手腕松开了来。

“啊。”秋晚觉得身子猛的一沉,立刻便意识到了下坠的恐惧。本能的伸出一双玉臂,将金魂的脖子缠了个结结实实:“你干什么?”

金魂:“你不是让我放手?”

秋晚:“你这时候放手是想摔死我么?”

金魂皱眉:“那到底是放还是不放?”女人都这么麻烦么?

秋晚咬了咬唇:“不放,快点去追小姐。”

院子里头土魂盯着越来越远的两条身影,眼睛猛的一亮。原来,金魂才是那个深层不露的高手!

之后便扭头朝着秋彩说道:“秋彩姐姐,屋子里头一股子的药味。不如叫小土带你去最高的那颗树冠上凉快凉快可好?”

秋彩眨了眨眼:“你是……要跟我比试轻功么?”

土魂:“……”

人和人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所以说女人会武功什么的最讨厌了!

……

“主子,还不走么?”

离着小院数十丈之遥有一个山头,山头上是一架凉亭。凉亭中月白衣裳仙人一般的男子将一双眼眸投向了飘渺的虚空中,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他身后小厮打扮一脸焦急的小童正是元一,而那空谷幽兰般的男子除了玉青书还能是谁?

“有那么多热闹要瞧,此刻怎么能走了?”

元一将目光投向他正看着的方向,除了翻滚的云海,哪里还能看到什么旁的东西?

“拿着。”元一一愣神,就见玉青书宽大的衣袖摆了摆,抛了个长条的东西过来。元一吃了一惊立刻伸手去接,见是玉青书的药箱立刻紧紧抱在怀里。

“怎么……”药箱并没有盖好,元一忍不住便朝着里头看了一眼:“祖宗哎,您居然动了冰灵蛊王吗?还损害到这样的程度?你到底是有多嫌弃自己命太长!”

元一瞪着眼手指都微微抖了起来,显然是气得很了,连你都成了您。

玉青书眸光一顿,眼风淡淡扫过元一:“回去以后找魅影领二十板子。”

“啊?”元一一愣:“怎么就……”

“三十。”玉青书别过了头去。

“主子,奴才做错了什么?”

“五十。”

元一:“……”

今天到底是他撞了邪还是主子撞了邪,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要挨板子?

“主……”

“元一。”元一刚张了张嘴,肩头上有人轻轻拍了一下:“我劝你还是少说些,不然可就不止五十板子了。”

身后是一张很是年轻的脸,男子穿这件鸠羽色的侍卫常服。袖口拿缎带紧紧绑着,很是干练。见元一看向了他,细长的眉眼便朝着他眨了眨,很有几分促黠。

“魅影,你是在看我的笑话么?”

“我说的有错?”魅影笑嘻嘻看着他:“你放心,我会轻一些。”

“你们很吵。”

暖阳般的男子声音淡淡响了起来。

元一的话便给狠狠噎在了喉咙里,看了一眼束手而立,迎着山风而立的男子咽了咽口水。

“主子莫急。”还是魅影反应快,一把攥住元一的衣领:“我们这就走,不打扰您看热闹。”

语声未落,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天地之间。

迎风而立的男子半分未曾动弹,清雅的双眸仍旧盯着脚下茫茫的虚空。风卷起他的袍角,迎着薄薄的日色,便显出那一片衣角细密的经纬。便如复杂的人生,也不知到底是谁将谁缠绕。

……

此刻的唐韵可不知道,有个人正透过山河间不断变幻纠缠的云层窥探着她的人生。

她此刻只有一个心思,赶紧的回去后山乾元峰乐正容休的别院。希望那老变态这会子还没有忙完,不然,他若是知道自己为了个旁的男人误了与他一同用膳,不知还要想出多少新鲜的花样来折磨她呢!

眼看着再转个弯便要到别院了,一眼便瞧见那架奢华招摇的四爪金龙步撵正停在一架亭子里。她的心立刻就咯噔了一声,完了,那人还是回来了。

于是,她便加快了脚步。

“国师大人!”别院前骤然响起女子的一声断喝,唐韵便眯了眯眼,身子一闪藏在了一颗密实的树冠中。

女子的声音俨然经过特殊的训练音域异常的宽广,在这空旷的山中和着回音便传的越发悠远。

“昨日夫人失踪,有人说看到蕙义郡主曾与她在一起。我等想请郡主出来解释一下,有何不可?”

唐韵皱眉,怎的别院前头围了这么些人居然是为了青染?她何曾与青染见过面!

这是谁的主意?占倾岚?宗政钥还是柳明萱?

她定睛瞧去,方才说话那人正是六夫子之一的谭教习,也只能是她。

谭教习在六人中年纪最轻,又是唯一的女子,而且还嫁了个好夫婿自己本身又有封号,脾气自然比所有人都硬气一些。但凡遇见个大事小情,她往往都会首当其冲第一个出头。

这会子敢跟乐正容休叫板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瞧他们的样子围着别院应该也有不少时候了,里头不但没有请他们进去,甚至连个搭话的人都没有。连站在门口的两个侍卫眼皮子都没有朝着他们扫过一下。

谭教习这一辈子哪里被这样无视过?于是那一张脸顷刻间便红了。

“谭某知道那女子是大人昨日新收的弟子,但你也不可如此袒护与她。云山书院教化育人,若是真的出了如此败类,定当清除。我相信大人定然也不是个事非不分之人。”

这话说完,别院里突然有了动静,却并不是有人出来了。而是从院子里头传出阵幽幽的琴声,琴声初时很是平和,却也极其的婉转悠扬。随便落在人的耳朵里面,便仿佛在眼前展开了一副美丽的画卷。

所以人都愣了一愣,完全想不通如今剑拔弩张的。里头怎的就开始弹琴了?

只有唐韵不过听了那么几句,便暗暗叹了口气。

正文 130 本尊的人你们能动?!

如今在门口义正言辞的人是谭教习,她最拿手的便是琴技。院子里头的人什么都不做,只弹琴。俨然是想要好好羞辱她一番。

能这么做的除了乐正容休还有谁?

那意思实在明显的紧,技不如人的还是闭嘴吧!

谭教习出任教习也有好些个年头了,旁的人对她的技法不了解。身为她同僚的其他五位夫子又哪里会不知道?只要听的时候长了心,谁心里头还能分不出个高下来?

就是不知他们几时才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呢?

下面那些个到底没有叫她失望,也不过便是半柱香的时候,谭教习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国师大人!”她声音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院子里只有琴声。

谭教习脸上一片青白交加:“你这是摆明了要护短么?你若有理便也罢了,但今日我等分明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你这般的推脱,莫非掳走占夫人其实是你的主意?”

唐韵忍不住便看了一眼谭教习,心说你可也太聪明了些,那人可不就是老变态掳走的么?这事想想也便是了,怎的就……说了出来?

她还是低估了谭教习的胆量,她说完了那句话之后根本没有就此罢休,吸了口气,用更大的力气喊道。

“我夫君虽然没有你位高权重,但却是忠君爱国的好官。我北齐朗朗乾坤岂容你在此横行霸道,明日我定要让我夫君好好参你一本,定要你……”

唐韵惊了,所有人都惊了!

只看到她精致的妆容上一张红唇开开合合,旁的话却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众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骂了国师大人,这下子要坏!

这念头不过才在心里头冒了个尖,别院里头的琴风突然就变了。方才是一片舒缓悠扬的山河美景,突然之间便成了一阵急促的铁马冰河。

而且,从起手便高了不止一个音阶,越来越急促高亢。琴声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怒气。

唐韵皱了皱眉,这么弹下去结果只有两个。

一,便是琴弦绷不住断了,那么弹琴的人必然会受伤。二,便是……

“啊,我的头,疼死了!”

事实很快印证了唐韵的推测,别院前头围着的人突然间便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所有人都抱着头,伸出两只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试图要将那那令人恐惧的源头截断。

六夫子里头除了教习射御两数的两位教习,其余的都是读书人。就连围观的那些人也都是读书人居多,盖在耳朵旁边的两只人手是多么微薄的力量,哪里能够阻隔的住那无处不在的穿脑魔音?

所有人的双眸都紧紧变的血红,似乎满眼看到的都是血腥遍地的地狱深渊。无论你逃到哪里,都有无数的恶鬼想着要将你牢牢的抓住一口吞下去。这其中尤以谭教习状况最严重,整张脸上已经被恐惧给狠狠的扭曲了。

大约是觉得在泥地里翻滚已经不能够疏解她胸中的恐惧,于是便伸出了一只手使劲抓挠着自己的脖颈和前心。

不过片刻之间,一件华美的衣衫便已经给抓的稀烂。她尖利的指甲上面一片刺目的鲜红,也不知是染上了自己抓烂的血肉还是原本涂着的蔻丹。

情形稍微好一些的便是那些练武的人,一个个盘膝坐在地上,显然在拼死的运功抵抗着那穿脑的魔音。

然而,乐正容休的功力企是那些人能够扛得住的?不过片刻之间,他们的脸上便已经涨得一片通红。俨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紧紧绷着的那一根弦马上便要断了。

然而,院子里头的琴声不但没有停止的趋势,反倒愈加的急促起来。

“不要弹了。”

“快停下来。”

四下里一片哀嚎。

“呵呵。”

院子里一道柔糜悠扬比之琴声还要动听的笑声悠悠传了出来,明明极是扣人心弦,却也不知怎的。那声音一出来,竟似连铺天该地的魔音都给掩盖住了。方才还能勉强撑得住的御射两位教习骤然喷出了一口血,身体颓然的倒了下去。

“你们叫本尊停下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方才怎么不停下?”

柔糜低缓的声音流水一般和着琴声慢悠悠说着,似是漫不经心,这种时候谁还能将那人的声音不当回事?

“本尊的人,是你们想动便能动的么?”

乐正容休的声音微微顿了一顿:“莫说她没有干过,即便真的干了也是本尊的意思。谁若是不满,若能活着回去,只管去向皇上弹劾好了。”

这话说的可真是霸道嚣张的不留半丝情面,可是,这个天下又有那一个人敢质疑他说话的真伪?

众人这才想起,从他凭着杀戮在官场上强势崛起的那一日开始,弹劾他的折子便跟雪片一样。

结果呢?

他的权利越来越大,而弹劾他的那些人哪个不是惨淡收场?所以,今日即便他们都死在了乐正容休手上,也只能是白死!

于是,恐惧中的众人终于后悔了。今日怎的就头脑一热的跟着一起来瞧热闹了?

“谭先生,谭先生。”熬不住的人们便开始冲着那个始作俑者咆哮了起来:“你快点跟大人道歉。”

“对,快点道歉。你想让大家都因为你的无知死了么?”

“你倒是说话啊!”

“……”

潮水般的指责声便如刚才声讨唐韵一般齐齐转向了谭教习。

树冠上的唐韵心中骤然间略过了一丝暖意,无论乐正容休在他人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却是自祖父过世以后唯一真心对她好的,方才那一番话她又哪里听不出他是在为自己出头?

此刻的唐韵并不知道,她的内心在那一刻已然发生了变化。若说以前她对乐正容休不过是利用和防备,那么自今日之后,便多了几分真心。

于是,她足尖一点,纤细的身子便乳燕一般悄无声息自众人头顶飞过,三两下便消失在高墙之下。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郡主喂,您可算回来了。”小安子一眼瞧见了唐韵,整个人瞬间亮了。三两下便窜到了她的面前。

“您快去劝劝爷吧,自打他今日回来便不大高兴。偏那些不长眼的又来惹,再叫爷这么弹下去,他不疯,咱们别院的人就得疯了。”

唐韵朝着他看了一眼,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宫女和侍卫,每一个人脸色都不大好。

乐正容休身边的每一个都多多少少修习过武艺,却是深浅不一。那些伺候他的宫女们显然要差上一些。

此刻看过去已经有好几个倒在了地上,一瞧便知道是被打晕了的。不然,只怕也要跟外头那些人一样了。即便是小安子自己,脸上也已经是一片苍白。

“我师父在哪?”

“花园子的亭子里头。”

“我去找他。”

“那……您可小心着些。”小安子略一沉吟说道:“若是瞧见爷神色有什么不对千万不要过去,赶紧的转身离开。”

唐韵看他一眼,怎么听着话里有话?

小安子咬了咬唇:“您是不知道,爷若是……若是疯起来,即便是整个五魂卫的精锐也是……弹压不住的。”

唐韵眸光一闪,这里头分明有故事。怎的乐正容休曾经很疯狂?不过,如今怎么也不是听故事的时候。

“无妨。”她朝着小安子微微一笑:“我是他的徒弟,自然得跟着他的脚步。他在天上我便在天上,他若身在地狱,我便再不入六道轮回。总归,我是不会叫他寂寞的。”

小安子眨了眨眼,那人的身影便已经看不见了。他突然抬了抬手使劲抹了抹眼睛,他也不知道怎的听了郡主的话眼睛便酸了。

总之就是想哭。

“爷终于,不再孤单了!”

此刻的唐韵可不知道自己轻飘飘一句话,便惹哭了一个人。她只不过是因为乐正容休对她的维护,小小的有感而发而已。却不知,这么一句话,最终印证了他们两个人的一生。

“师父。”她缓缓走向凉亭中正抚着琴那个浑身都散发着魔魅气息的男子:“够了,停下吧。”

男子身子一顿,唐韵便伸出了手。将浑身的内力都灌注在指尖,毫不犹豫便按上了他琴弦上那一双修长完美的大掌。

巨大的气浪朝着她反弹了回来,唐韵觉的自己的体内便如注入了一股惊涛骇浪,盘旋着冲进了她的四肢百骸之中。

她的脑子轰的一声,腥甜的气息顺着她的喉头溢了上来,终是压制不住噗一声喷了出去。瞬间打湿了男子银紫色云霏妆花缎织的外袍,在他肩头盛开了一朵妖娆的血色大丽花。

唐韵抹了抹唇畔的血迹,脸上便挤出了一丝苦笑。

到底还是差的太远,她的内力哪里能是乐正容休的对手?这一次为了救人硬碰硬,可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真是不值得!

“你不要命了!”

耳边传来那听惯了的柔糜而低悦慵懒的男子声线,分明带着几分薄薄的怒气。唐韵身子一轻便叫男子揽着腰身给抱坐在了自己的怀里,下一刻,便有一股暖流自她后心注入。

唐韵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细微的疼痛加上乐正容休的内力为引,她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一抬头立刻撞进男子潋滟的酒色凤眸之中,那一双眼眸没有如往日一般眯着,似乎看任何人都带着戒备。而是难得一见的瞪了起来,便越发显得男子的绝艳无双,天上地下再也无人可以比拟。

正文 131 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于是,唐韵嘻嘻一笑,抬手从他眉眼边划过:“师父莫要作出这么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韵儿知道,实际上您非常的关心韵儿呢。”

乐正容休哪里见过如此俏皮可爱撒着娇的唐韵,凤眸中明显的一愣,随后面色便沉了下来。

“居然妄想用你的内力来弹压为师?你是活够了么?”

“韵儿还没有看到师父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坐拥美人无数呢,哪里就能活够了?”

乐正容休眼眸一眯,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坐拥美人无数?这是什么混账话?不过难得这小狐狸这般的体贴,加之她又受了伤,于是,他的声音便也软了几分。

男人如玉长指在石桌下头也不知哪里按了一按。耳边咔吧一声脆响,弹出了一个小小的暗格。乐正容休伸手从暗格中拿出个小小的盒子来,随手取出颗药丸递到了她的嘴边。

“若非为师为人警醒发觉了是你的气息,你此刻还能与为师说这些?为了救那些蠢货,险些将自己搭上,你不后悔?”

“怎么不后悔。”见药丸递了过来,唐韵想也不想就着他的手指,一口将药丸叼了过来,胡乱嚼了几下便吞了下去。

这个时候,她可没有忘记偷偷的观察着老变态的神色,她可不敢忘了,因为自己去了外庄而误了与他一同用膳那人可生着她的气呢。所以,便一股脑洒在了外头哪些倒霉蛋头上。

往日这强大的妖孽,哪里会将那些个跳梁小丑放在眼里。居然能劳烦的他亲自出手对付,多么大的荣耀?

所以,可得好好揣摩好了他的心思小心说话,免得自己遭罪!

见她乖乖吃了药丸,乐正容休的眉头明显的舒展开了。似乎连浑身阴魅的气息都瞬间淡了不少。

唐韵长长舒了口气,在乐正容休面前乖顺些果然是最有效的法子。

“韵儿怎么可能不后悔呢?”她这才微笑着说道:“韵儿都快悔死了,天下间所有人的命除了师父的。全加在一起可也没有韵儿的金贵呢。”

明知道这小狐狸是在拍马屁敷衍他,乐正容休唇畔还是绽开了一丝淡笑。

“下次再这么糊涂,为师绝不容情。”

唐韵立刻吐了吐舌头,颇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哪里还能有下次呢,韵儿可是长记性了。”

乐正容休便瞪了她一眼,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突然间再度冷了下来:“是谁跟你说本尊在这里?”

“啊?

“是不是小-安-子?”

唐韵听着他一字一顿说了那么一句,立刻便知道要坏。

乐正容休骨子里其实极其护短,自己虽然没有大碍,到底受了伤。所以,他这是要打算迁怒那个给他指路的人么?

“哪里有人告诉我?”唐韵立刻说道:“您动静那么大,韵儿又不是个聋子。自然听着音就能寻过来了。”

“真的?”乐正容休眸光闪烁,显然根本就不相信。

“自然是真的。”唐韵顺势倒在他的怀里,半眯着眼睛:“哎呦师父,徒儿突然头好痛啊。”

男人的气息一僵,之后紧绷的肌肉终于缓缓松了下来。微凉如玉的指尖按在她的眉心:“疼就对了,看你还敢这么自不量力?”

唐韵这才松了口气,知道师父这是不打算计较小安子了。她偷偷吐了个舌头,小安子,老娘为了救你。连色相都牺牲了,这一次你可是欠老娘欠大发了。

正安排人善后的小安子突然打了哆嗦,之后便疑惑的看了看天。如今都快五月了,今天也是个好天气,怎的突然就觉得……这么冷呢?

“可是饿了?与为师用膳去吧。”乐正容休难得的温柔。

唐韵却尴尬的扯了扯唇角,眼看着好不容易哄好的那人脸色立刻便又跨了下来。

“那个……师父。”她戳着手指,作出一脸的无辜状:“今日这事可还没有解决呢。

乐正容休的眸光立刻冷了下来:“你想都别想!”

唐韵好奇:”师父知道韵儿要干什么?”

“你的那些个心思都写在了脸上,谁会看不出?”他屈指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早跟你说过收敛情绪,这么久了都学不会。为师怎的收了你这么的蠢笨的徒弟!”

“师父。”唐韵直起了身子,扭过头正视着他的眼睛:“韵儿的事情想要自己解决。”

乐正容休眸色一暗,眼底之中便陡然间再度染上了一丝阴沉,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沁凉如玉的手指在她脖颈上流连。

“你是要与为师划清界限么?”

男子的声音贴着她耳垂传了出来,柔糜而又阴森。

乐正容休的手指很是光滑,并不似其他习武之人一般掌心里带着深浅不一的茧子。

但,他手上却带着好几个光华夺目闪瞎人眼的奢华戒指,戒指的边缘随着他手指的移动,一下下没有规律的剐蹭着她细嫩的脖颈。那个感觉也说不出是疼还是痒,无端端的便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师父。”她赶紧说道:“您可不要误会了韵儿。”

乐正容休眯着眼:“哦?”

“您收了韵儿做徒弟,便是希望有一天韵儿能够成了您的助力。可是您总这么将韵儿放在您翅膀底下护着,韵儿可怎么成长呢?”

感觉到搂着她的手指微微一松,唐韵暗暗舒了口气。

“所以,韵儿的事情请叫韵儿自己解决。即便韵儿永远也不可能有师父这般的成就,但韵儿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师父的骄傲。”

唐韵看着他,这种忤逆乐正容休的事情她可是头一回干。她也不知道乐正容休会怎么想,总得试试不是?她可不能叫他总这么压着她,那么,她可怎么大放异彩呢?

“想去,便去吧。”

“什么?”唐韵眨了眨眼,那大爷居然同意了?

乐正容休眸色便暗了下来:“怎么?不愿意?”

“愿意。”唐韵裂开嘴冲着他呵呵傻笑着:“哪里能不愿意呢?谢谢师父,祝师父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师父再见。”

说完了这话,女子纤细的身躯便游鱼一般自乐正容休怀里滑了出去,三两下便不见了踪迹。

乐正容休挑了挑眉,也不知怎的那人突然离了自己的怀抱,怎的就突然觉的冷了那么几分?

“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他抿了抿唇:“这是什么鬼话!”

唐韵这会子可顾不上乐正容休内心是否纠结,她的心思都放在了别院外头那一群身上。

“开门。”

起先她走的速度飞快,待到快到了院门口的时候突然便慢了下了。清眸朝着门边严阵以待的五魂卫们淡淡瞥了一眼,轻声吩咐了一句。

侍卫们会意,飞快的撤掉了门闩。

别院厚重的朱漆木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阳光便一下子自门扇的缝隙中透了进来。温暖的光线中卷着无数飞舞着的细小颗粒,但你若伸出手去,却什么都抓不住。便如人与人,有些时候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你们要见我么?我来了。”

清冷的女子声音漫不经心的淡淡说着,唐韵束手站在高高台阶之上冷冷俯瞰着下面哀嚎呻吟的人群。

“蕙……蕙义郡主!”人群中终于有人惊呼了一声。

“是我。”她朝着身后挥了挥手,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

“是你,是你这个贱人!”谭教习终于清醒了过来,一眼瞧见自己如今的情形只觉得恼羞成怒,立刻便咬碎了一口牙。

“都是你害的我们,你这个毒妇,恶女!与人勾结狼狈为奸,寡义廉耻的小贱人你不得好死!”

谭教习这会子显然已经羞恼的没了理智,哪里还有往日半丝的风度?与内院争斗中练就的各种污言秽语不要钱一样的朝着唐韵砸了过去。

唐韵眯着眼,眼底带着幽幽的冷光:“与人狼狈为奸?”

她微微一笑:“韵儿驽钝,不如请谭先生给韵儿指点一下。韵儿倒是与何人狼狈为奸,又怎么寡义廉耻了?”

谭教习神色一顿,欲待出口的话便给狠狠噎了回去。和什么人狼狈为奸?除了乐正容休还能有谁?

于是,只管张着嘴,却是半个字也不敢再说了。方才乐正容休的那一手实在叫她印象太过深刻,她哪里还敢说半个字?

“先生不是有很多的道理么?怎的都不说话了呢?”

谭教习瞪着眼睛看着唐韵,眼前的女子笑的一脸端方温雅,从哪里看都无愧与她王府嫡女,御赐郡主的身份。尤其她此刻正迎着阳光,瞧起来便如芙蓉花一般的娇美。

她心中却陡然生起了一丝恐惧,这人……与方才那弹琴的分明就是一路人。

她怎么会信了那些人的话,将一只恶魔给当作了绵羊?

“咦,怎的就没有人说话了呢?”女子的目光秋水一般在四下里缓缓扫过,带着几分讥诮:“不是说要抓了本郡主去问什么罪的么?”

所有人都打了哆嗦,纷纷低下了头去,根本不敢与她的目光接触。这种时候在所有人眼里头,她再也不是她自己了。

“不是说人证物证都有了么,我想看看。”

众人:“……”

唐韵:“……。”

为毛突然这么安静,感觉好不习惯。她是真心来解决问题的好么,为什么就木有一个人肯相信呢?

正文 132 意想不到的‘故人’

“我……!”

“郡主。”人群里立刻有人大喝了一声:“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误会。您请回去歇着吧。”

“我其实……”

“郡主您只管安心回去便是了。”

“我真的……”

“恭送郡主!”

这一次更好,连给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都给我闭嘴!”唐韵怒了,还能不能叫人愉快的说话了?那一种群臣跪安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谭先生。”她看向谭教习,关键的时候还是得靠这种无知无畏的人才行啊:“韵儿是真心实意来解决问题的,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真的。”

眼前女子眨了眨眼。

唐韵默了默,决定下重药:“这也是我师父的意思。”

“真的?”

终于听到谭教习弱弱问了一句,声音中俨然不能信任。

唐韵脸色一黑:“真的。”她看起来就那么不值得信任么?

“我师父说了,不去的格杀勿论!”

谭教习眸光闪了闪,终于缓缓站直了身子:“那,便请郡主随我走吧。”

人群中立刻闪开了一条道路,显然没有人想要再去趟这一滩与他们毫不相干的浑水。如今,更是连看热闹的心思都不敢有了。

谭教习眼眸在人群中一扫:“孔先生,方才的事情你也听的清清楚楚,不是说要替夫人主持公道的么?为什么不跟着?”

“老夫突然有些身子不适,就……不跟着一起去了。”这话说着他根本不敢抬头,唐韵敏锐的发现了他而后一抹可疑的嫣红。

这人……分明是在说谎吧,不然脸红什么?孔教习一向标榜礼仪,只怕这一次是他一辈子里头第一次说谎呢。

“张先生,你呢?”谭教习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人,那个是六夫子之中御技的教习,也是几人中,功夫最高的一个。平日里也算是有几分威望。

“哎呀。”谭教习话音刚落便听到他低呼了一声:“我突然想起昨日研习的一套兵法有了眉目,这会子可得赶回去了。告辞。”

说着话那人抱了个拳,施施然转身走了。

身后出众人一路艳羡的目光,可不可以不要走的那么快,也带着我们啊!

“那……。”谭教习的目光方才微微一转,余下的几位教习仿若约好了一般,突然齐齐站了起来。

“郡主,告辞!”

唐韵盯着几人迅速消失的背影很是无语,这到底是有多怕自己留下他们啊,居然连理由都懒得再找了!

“哼。”谭教习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讥诮,极快的却已然平静了下来。迎着威风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朝着唐韵淡淡说道:“走吧。”

于是,便真的走了。

唐韵盯着她挺得笔直的胸背,心底里还是很有几分敬佩的。

她哪里会看不出谭教习这个时候也不过是色厉内荏强撑着门面,但,她到底还是撑下来了。就凭着这个,她就甩了其他几个教习不止一条街。

到底是宫廷女官出身,输了什么也不能输了面子。若不是形势所需,唐韵实际上一点都不想难为她。

可惜,不行呢。

谭教习走的并不快,抄着手一步步很是优雅。始终于唐韵保持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二人这一路之上没有半分的交流。

空旷的山道之上,便只有两个女子的身影叫阳光给拉的斜长。

“先生这是要去哪?”唐韵眯着眼看了看周遭的景色便不肯再走了。

“怎么,郡主还有怕的么?”唐韵看到她眼中淡淡的冰霜便知道那人大约是厌恶极了自己,她并不在意这个。她也从没打算叫什么人喜欢自己。

但是,面子上的事情总的维持着。便如……你说要去问案,也说去见什么人证物证,不得去前山的议事厅么?再不济,总也该是个屋子不是?

可是,眼前这越来越宽广的一片森林是……什么鬼?

“人证就在林子里,郡主可敢随我进去?”谭教习为勾着唇角,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不屑。

这人不过也是仗着乐正容休撑腰草的包罢了,方才听见人多不是连个面都不敢露么?离了乐正容休,她什么都不是!如今到了这么一个看似危险的地方,她怎么敢进去?

“既然在里头,那便走吧。”唐韵也不与她争辩,一头便扎进了密林之中。

谭教习眸色一闪,眼底闪过一抹惊异,却也不过是一闪而逝。随后,快走了几步到了她之前。

“唐韵,你比他们都强。若是今日证明是他们冤枉了你,我定会替你讨个公道。”

唐韵耳边传来女子飞快的一声低语,她的声音很有几分飘渺,一出口便叫风给吹的散了。就好似并不想叫人听到,可是她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于是,她唇角勾了勾。这人……还真是有趣呢。

“到了。”谭教习突然停下了身子,朝着前方不远处的凉亭指了指:“人都在那里。”

“哦?”唐韵眸色一闪,她真的有几分好奇。如今她正式入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到底是谁这么容不下她呢?

“你随我……”

谭教习一句话尚未说完,也不知从哪里起了一阵悠扬的笛音。四下里立刻起了一阵薄雾,看着雾气并不大,可明明近在咫尺的人怎么都看不真切。这便越发显得那骤然而起的琴声空灵的有些诡异了。

这声音?唐韵心中突然浮起一丝不安:“不好!”

她瞳孔猛的一缩,还没等说出些什么,便听到噗通一声,俨然有人摔在了地上。

她立刻朝着声音摸了过去,果然是谭教习。

只见她整个身躯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蜷缩着倒在地上,而整张脸一瞬间苍白的纸片一般,但那一张唇却艳红似火。

“你怎么了?”唐韵蹲在她身边,这人浑身上下满满的不正常啊!

她蹲下去的那个瞬间分明看到谭教习张了张嘴,似乎要跟她说些什么。可是笛声却抖得一尖,谭教习立刻就大叫了一声昏过去了。而她眉心之处分明有指腹大一块突起快速滑过,一下子没入到她的肌肤深处再没了半丝痕迹。

“果然是!”唐韵声音一沉,这是蛊术!

谭教习之所以会突然变得如此,不过是因为有人早就给她下了蛊术,又以笛音催醒了蛊虫。区区的血肉之躯哪里能经受的住蛊虫入体的苦楚?

“谁?”她眯着眼,什么私藏暗害占夫人,分明就是为了引着她到这一处林子里头!

蛊虫那东西虽然厉害可也是有缺点的,尤其是这种以音乐驱动的蛊虫。往往蛊主就在附件,超过了距离,蛊虫则再起不到半丝作用。

所以,这林子才会起了雾,不过是为了掩盖行踪。

她便缓缓闭上了眼睛,摒心静气起来。一时间便觉的灵台清明起来。

那个声音……她突然睁开了眼,一瞬间竟是比深夜的寒星还要明亮。纤细的身躯陡然拔地而起,箭一般朝着正东方激射而去。

她的动作极其的迅速,却是半丝生息也无。鬼魅一般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到了数丈之外。

果然!

数丈之外的一棵树干之后,隐隐露出女子一角素色裙角。她一双素手成钩,悄无声息向着那人探了过去。

“啊——”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大树之后便响起女子尖利而恐惧到了极致的一声尖叫。

“郡主,是我!”

唐韵眸子一缩,手指微微一缩,却仍旧缠绕在那人细嫩的脖胫之上。小指的肌肤一点点蹭过她肌肤上因为害怕而生出来的细密的疙瘩。

“怎么是你呢?”

她见到那人第一眼,眸子当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诧,却极快地便是一抹讽刺了。之后,便是那懒洋洋似是极其漫不经心的清冷嗓音:“三伯母,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那被她掐着脖子的女子不是阳泉萧家的张三太太,还能是谁?

唐韵起先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大树之后见到的那人居然会是她,也不过转了个念头便已经明白了。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能值得信赖的?上一刻还是笑意妍妍的情人,也许裤子都还没有提上,便成了索命之人了。

只要价钱给的合理!

何况,她与张三太太原本便没有什么交情。上一次不过是各有所需的相互利用,利用结束了便各奔东西。

所以,此刻出现的那人是她,真的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三伯母总说自己祖上是开医馆的,也是韵儿不上心了。一直也没有仔细问问看三伯母家的医馆是开在了哪里?”

“莫不是南越么?”

女子的声音脆糯,笑意妍妍。眸光之中也是温柔可亲,像极了许久不见的亲人正款款的嘘寒问暖。

如果……你可以忽略了她正掐着你的你脖子的那一只素手。

“郡主怎的这么问呢?”张三太太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妾身,可实实在在的是个北齐人。这一点郡主不需要怀疑。”

唐韵眯着眼:“是么?”

北齐地处中原,哪里有人会懂得这些个巫蛊之术,还运用的这般纯熟?反倒是南越,地盘大,地势复杂,又多山川。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精通这个东西一点都不奇怪。

“我父亲的确是北齐人,可母亲却是……南越的。”张三太太立刻说道:“但我们从来不是南越的细作。”

唐韵手指一立,指甲在她脖颈上慢慢擦过……

正文 133 谭教习之死

唐韵的指尖并不似北齐贵女一般留的极长,只短短的透出粉嫩的甲贝少许,削剪的整齐干净。晶莹的如同透着光晕的薄玉。

但,那慢悠悠在脖颈上面刮过的感觉却奇异的清晰,说不出是疼是痒,就是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她狠狠咽了咽口水,知道那是死亡的滋味。

“他们抓了煜哥儿。”她知道这种时候什么都没有实话叫有价值:“我……没有法子。”

对面女子眼眸一眯:“哦?”

张三太太哪里敢有半丝的停顿,立刻飞快的说道:“可我并不是真心实意要替她们办事,不然郡主也不可能看到妾身。”

唐韵眨了眨眼,这话说的到真的。

即便蛊主不能离着宿体太远,也完没有近到这样的程度。甚至为了自己的行踪不被人发现,训练有素的蛊主们往往会安排很多的替身分布在各处以掩人耳目。继而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布下大量的毒物和机关。

哪里会如自己这么轻松,一下子便抓到了她?

“所以,你要见我?”唐韵松开了手,眯着眼睛看着张三太太。

这女人还是如她第一次见到的一般端庄,却没有了在文老太太之前的那股子精明伶俐和活泼劲了。

听见唐韵问话,她便咬了咬嘴唇。尤其是眼底那一圈的污青,说明了这人这几日只怕是日子也不大好过呢。

唐韵便也不再说话,倒要听听她能说些什么来。

张三太太沉吟了半晌说道:“半月之前,三郎回来的时候带了个女人上山。那女子很是伶俐,几乎立刻就得到了山上所有人的欢心。连煜哥儿都……。”

“说重点。”唐韵听的有些不大耐烦,无非是些内院争宠的把戏。她对那个真心不大有兴趣,如今她的时间可宝贵着呢。

张三太太闭了闭眼,再睁开来已经清明了不少。

“那一天晚上,那女人突然翻了脸,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那么些人。庄子里几乎一夜之间便尽数遭了毒手,连三郎也……。”

她声音一顿,似是突然想起唐韵并不喜欢听这些个没有意义的家长里短,于是便吸了口气。强压下了心中的悲伤。

“等妾身醒来的时候,身边躺着煜哥儿。她们便要我做了这些事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们要对付的人是郡主。这才赶紧想了法子说是蛊虫反噬力道大不能叫生人靠近,才有了能与郡主单独相见的机会。”

唐韵一言不发,一双水嫩清冷的眸子眨也不眨盯着眼前那人。神色间淡淡的,也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郡主。”张三太太可没有她那般淡定,只觉的这样的寂静真是太难熬了:“妾身说的句句属实,请您一定要救救煜哥儿。”

唐韵唇畔勾起一丝冷漠的笑容,极其的漫不经心:“听起来很凄惨,可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真以为,就凭着你那些手段能杀得了我么?”

张三太太一愣,脸上终于渐渐显出了一丝灰白:“郡主,你说过……会替我好好待煜哥儿的。”

“三伯母也说过,永远不会背叛韵儿。”

到了这种时候,她哪里还能不知天高地厚的觉得自己实际上是唐韵的恩人?那女子小小的年纪,却有着她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手段和狠辣!

“我……。”张三太太皱了皱眉:“只要郡主能替妾身救回煜哥儿,妾身可以亲自带郡主去找他们。”

唐韵勾了勾唇角:“三伯母这是在威胁韵儿么?”

“若是郡主不肯相信,妾身也可以将知道的尽数告诉郡主。然后立刻死在郡主的眼前。”

“噤声!”唐韵突然神色一正,一把捂住张三太太的嘴巴:“有人。”

下一刻,张三太太便觉的身子一轻。居然腾云驾雾一般被她夹着,坐在了高高的树冠之上。

她居然有这么高的轻功?

张三太太眼中也不过才露出半丝的惊异,便已经恢复了平静。那人,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她等了半晌,并没有看到唐韵所说的有人过来。但是身边人的身躯线条却是紧绷的,她便始终也不敢说出一个字来。生怕扰了那人的判断。

“咦?”良久,她耳边传来女子一声自言自语:“怎的又走了?”

张三太太便忍不住低头朝着树下看了一眼,密密实实的树叶缝隙中,只能透出些微地面土壤的棕褐色,哪里能看到什么?

“不好!”唐韵眼中有冷光一闪,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也没打个招呼,手腕一拖便带着张三太太离了树冠。悄无声息向着来时那一处迅速掠了过去。

张三太太哪里经过这个阵仗?早吓白了脸,但身边女子浑身冷冽的气息叫她不敢出半点声息,于是便抬手死死捂紧了自己的嘴巴,生怕露出了半个字出来,惹的身边人不高兴。

“可恶!”

几乎就在片刻之间张三太太耳边便传来女子低沉懊恼的一声低喝,之后她的脚便稳稳落在了地上。

唐韵迅速蹲了下来。

张三太太眨了眨眼,见她脚边一个打扮很是雅致华丽的妇人正安安静静躺着。她上前几步,那人眼睛闭着,脸上却看不出半丝痛苦,便如睡着了一般。

那人,可不就是云山书院的谭教习么?!

“她?”

“她死了。”唐韵声音很是冷淡,张三太太看到她眼中似有一抹殷红一闪而逝,便悠悠起了身。

张三太太吃了一惊,却聪明的什么也没有说。只静静地站在了一旁。

之后,便看到她抬了抬眼,眼底似有冷茫一闪:“是你自己回去找火魂还是本郡主亲自送你去?”

林子里静了半晌,突然有细微的风自身边吹过。一个头上带着面罩,穿着黑衣绣金色彼岸花的男子出现在二人身边。

那人一出现二话不说便朝着唐韵跪了下去:“郡主何出此言呢?”

唐韵眼风冷淡地朝着他只微微扫了一下:“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那人声音顿了顿:“主子的命令是叫属下保护好郡主,旁的玩意不必理会。”

所以,谭教习的命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个不起眼的玩意,死了活该。张三太太突然打了个哆嗦,一下子便想起来这人她在哪里见过了。

那一夜,阳泉山上,乌云遮月的那一刻。将血腥和恐怖带到山上去的,可不就是个穿着这么一身衣服的人么?

一个人,只要一个人便结果了整整二十口的人命。到了这个时候,她无比的庆幸,她从来不曾真的对眼前的女子动过杀机。

唐韵咬了咬牙:“本郡主果然是对你们太过宽容了么?”

她突然抬起了脚,毫无征兆便踏上了黑衣男子的胸膛。半空里响起咔嚓一声脆响,便如枯枝遇见了外力突然之间断了。

张三太太便又打了个哆嗦,那哪里是枯枝断了?分明是那男子叫唐韵一脚给踩断了肋骨!

然而,那人也硬气的很。肋骨断裂的痛苦居然只叫他身子微微晃了一晃便再也没了什么旁的异动。竟硬生生的直接忍了下来。

唐韵兀自不觉的解恨,一只脚仍旧在踏在他伤口上轻压慢捻。

“若是我师父的命令,可还容得你在这里问个为什么?”

那人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低了低头:“属下,知错了。”

唐韵这才提得了脚,那人的身子僵了一僵,陡然的拔地而起,三两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张三太太到了这个时候方才敢赞叹了一声:“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

“呸!”唐韵却冷冷啐了一口:“不过是个蠢货!”

张三太太朝着地上的谭教习看了一眼,心里突然便浮起了一丝不安:“这人死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唐韵发飙突然处置了身边的暗卫,不就是在看见了那人的尸体之后么?

“关系可大了!”

唐韵咬着牙,良久方才深深叹息了一声:“也怨不得旁人,连本郡主不也大意了么?”

她眸色一冷,渐渐显出了几分凝重。原来,那些人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杀了谭教习,然后……嫁祸给她!

毕竟,没有人亲眼看到她绑架了青染。但是,所有人都瞧见了她与谭教习一同离开。

两个人又刚好有了仇怨。那么,谭教习的死还能是谁干的?

谋杀云山书院教习,这可不是个小罪过呢!

所以,天下间有那么多擅长蛊术的人,她们偏偏找了张三太太。那便是算准了她们二人若是见了面,必然会放松了对谭教习的看顾。

而,乐正容休的人又哪里会将谭教习的性命放在了心上呢?

她心中一冷,这暗中的对手……显然对她非常的熟悉。

会是熟人么?

“郡主你快走。”张三太太说道:“并没有人亲眼看到你杀人,这罪过便叫妾身担着吧。”

唐韵眯着眼,满目皆是警惕,在她心里头总觉的似乎漏掉了什么,隐隐的总有一些不安。这种不安,在耳边突然听见一丝细微的风声开始,逐渐的扩大。

风的声音,很细,很小。便如一片落叶幽幽的划破了空气,似乎下一刻便能直接消失了去。

但……怎的就始终不曾消失?

正文 134 蝶兰再现

一,二,三……十!

已经十息了,若是树叶落地卷起的风声也早已经要平息下去。哪里会过了这么久没有消失,反倒还愈发的清晰起来?

不但越来越清晰,而且正以一个人类无法想象到的速度朝着她们迅速逼近。

终于,在一抹幽暗微白的色泽透过树叶的缝隙跳进她眼睛里的时候,她的瞳孔狠狠的一缩!

“快走。”她一声大喝:“是狼,大规模的狼袭!”

“怎么可能?”张三太太显然吃了一惊:“这青天白日的,又是在人口密集的云山书院,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狼群?

最后这几个字她咽了咽口水便怎么也说不出了。眼前这一处密林可是为了甩掉那些人,方便她与唐韵说话特意选出来的。眼下,除了她和唐韵哪里还有旁的人呢?

“走!”

唐韵果断一声低喝,将地上的谭教习一把拎了起来朝着肩头上一甩。另一只手从怀里也不知道掏出了把什么朝着身后死命一抛,拉着张三太太扭头就跑。

张三太太就觉的这一路腾云驾雾一般,似乎两只脚根本就没有放在地上过。也不知到底是奔着哪里去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几乎就要跳到了嗓子眼里头。于是,她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舌尖上传来的疼痛叫她混沌的脑子有了那么片刻的清醒。

这种时候,她哪里不知道今日这便是一个九死一生的局,她又怎么能成了她的拖累?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终于听到耳边响起清冷一道女子低吟:“三伯母,您还好吧。”

之后,有融融的暖意自她后心汇入到丹田之中。她迷蒙的双眸终于有了一些焦距,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看清楚自己如今正靠在池塘边一颗树干上。

眼前是女子清丽的一双眉眼,隐隐的带着几分关切。谭教习则躺在了她的身边,面容仍旧如睡着了一般的平静。真是看不出,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是韵儿思虑不周,害的三伯母受累了。”

唐韵眯着眼,为了逃命,还要顾着身边这两个累赘,她可是花了大力气了。这么下死力的狂奔了一路,四下里的气流都几乎给挤成了刀子,张三太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受得了?

“我没事。”张三太太摇了摇头,只觉的胃里头让刀搅了一般的难受,于是皱了皱眉:“此处,安全了么?”

唐韵眼中便带出了几分凝重:“不能算是真的安全。”

她沉吟着说道:“狼的嗅觉很是灵敏,我方才用了迷踪粉,它们该是没有那么快追过来。何况这里,有这么大一片水塘。我已经给我的人发了信号,相信他们不久便会到了。等他们找到了我们才是真的安全。”

水能够混淆人身上的气味,在这么大一个水塘子在旁边,加上她刚才动的手脚,狼群该是没那么容易找都他们了。

张三太太眨了眨眼,终于哦了一声。显然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慌乱。

“现在可以说说看了,到底是什么人将你弄过来的?”

张三太太沉默了片刻,良久方才淡淡叹了口气:“妾身若是说不知道郡主肯信么?”

唐韵便眯了眼。

“可事实便是如此。”张三太太扬起了脸:“我醒来之后便再也没有看到三郎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每回来见我的女子都蒙着脸,并不肯叫我看到她的样子。妾身唯一知道的便是,那是个极其年轻的姑娘。而且惯不会伺候人。”

“哦?”

“有一次她们让我见了煜哥儿,那个时候他正在吃饭。大约是为了叫我看到她们对煜哥儿很好,所以她亲自陪着煜哥儿一起吃的饭。但是……”

张三太太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她给煜哥儿吃的是炖的牛肉。”

“牛肉有什么问题?”

“牛肉没有问题,但并不适合如煜哥儿那么小的孩子吃。因为他根本就嚼不烂,何况还是那么大的块。煜哥儿自然是不肯吃的,她劝了几次不见效便也失了耐性,偏又不好在我面前发作。于是,便摔了筷子喊了个叫芸香的女子进来,妾身记得清清楚楚,那个芸香分明叫了她一声小姐。”

“芸香?”唐韵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冷厉:“你确定,没有听错?”

“自然不敢听错。”

“呵呵,好的很。”

张三太太便听到唐韵慢悠悠的一声冷笑,便如有人拿着刀子在她脖子周围突然逼了上去,死亡的气息近在咫尺。于是,便吓的什么话都不敢再说了。

“真没想到呢,你竟然还能活着。”唐韵咬了咬牙,眼底一片冷凝如冰:“苏怡,你的命可真大呢!”

她与苏怡打了那么久的交道,又怎么会不记得她的贴身丫鬟就叫做芸香?

不过,凭着她的脑子和手段,断不可能布下今天这样的一个局。她又哪里有胆子去将占夫人失踪的事情大肆宣扬,还有本事请动了全书院的六夫子齐齐去乐正容休那里闹事?

所以,她的背后一定有个了不起的高人。会是柳明萱么?

她以为,柳明萱如今该是比谁都希望她能够在云山书院站稳了脚跟。

“嗷。”

唐韵眸光一动,眼底突然浮起一丝惊骇:“造了,那些畜生追上来了!”

张三太太的脸色便是一白,眼底却带着一丝迷茫。不是说哪些畜生根本不可能发现她们的么?

莫说是她,即便是唐韵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她对自己的药粉绝对有信心,狼群是怎么发现她们的?

竟是,比秋彩他们来的还要快?

“还有多远?”张三太太显然很有些紧张,忍不住便攥紧了自己的衣袖。可是,哪里能够管用呢?不一会她的冷汗便下来了。

她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可怕的永远都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便如……现在!

于是,方才还很是清淡的兰花香气便顺着她的汗水浓郁了起来。

唐韵突然扭了头,死命的瞪着张三太太,似是突然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张三太太分明看到她眼中染上了淡淡的猩红,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瞬间便如点燃了两团怒火,顷刻间便要将她给烧着了一般。

张三太太吓的抖了抖身子,她祖上世代行医,哪里看不出如今唐韵的样子分明便是……疯魔入体。分分钟便要神智不清了一般。

“郡主,您怎么了?”她不知道唐韵怎么突然会变做这个样子,但怎么也不能任她突然发了疯。于是动也不敢动,温声细语在她耳边说着话。

“我没事。”唐韵用力闭了闭眼,掩盖住了眼底深处那一抹痛色,声音中却很有几分急切:“三伯母今日出门用的脂粉是谁给你的?”

“脂粉?”张三太太一愣,怎么都没有想到,在如今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她居然问了这么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那不是普通的脂粉,那个东西叫做蝶兰香。可以叫狼群发狂失去理智,即便是在青天白日人口密集的地方也要出来伤人。而且,不死不休!”

时间紧迫,唐韵也没心思跟她啰嗦,索性便直接跟她挑明了说。

张三太太张着嘴,完全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这么一种东西。

“原来,这才是最厉害的杀招!”

唐韵唇畔勾起一丝讥讽的冷笑,什么占夫人失踪,什么巫蛊之术,什么谋杀谭教习?不过便是为了将她引到这里,好让蝶兰香派上用场。

这里离着云山前山那么远,狼群自然不会伤了书院的弟子。也绝对不会有人知道曾经有过这么大规模而异常的兽群活动。

等有人发现她的尸体的时候,也顶多会感叹一声她太倒霉了居然遇见了狼群。而谭教习不过是为了怕她能避过一劫特意准备的玩意罢了,即便她能逃出生天,可又怎么能解释的清楚谭教习的死呢?

至于张三太太,她见了面又哪里能不去与她说话?

她的敌人,可真比她原先想象中的要厉害的多!

“说,到底什么人给你的这种脂粉膏子?”唐韵声音越发的冰冷。

“妾身不知道。”张三夫人的心狠狠一跳,渐渐也觉出唐韵方才的反常一定与她身上的脂粉味道有关系。蝶兰香到底是种什么香呢?她居然从老都不知道。

“自打妾身到了这里,一应事务都是由她们提供。一直以来与妾身联系的都只有那个女人,该就是郡主说的苏怡。”

“苏怡么?那可真是太好了!”

张三太太再度看到唐韵一贯沉静的带着端方温雅笑容的面颊上,一点点凝满了冰霜。

她的心便又是一沉,那人虽与她相交不深。她却知道那人一贯不是个能被外物左右情绪的人。即便是在那么一个血腥混乱的晚上,她也一直是那么微笑的注视着一切。

并不曾露出过半丝旁的情绪。今日情绪这般的激动,就是为了那个听都没有听过的香?

唐韵闭了闭眼,心中止不住的有悲伤流淌。玉青书说了,蝶兰香那种东西稀罕的很。即便是整个北齐大陆也只有他一个人手中才有那么一点点。

那么,苏怡手里头突然有了蝶兰香是怎么回事?

正文 135 密林之殇

“她在哪里?”冷冽的声音低低的说着,带着几分连唐韵自己都不知道的颤抖和急切:“快说。”

是不是说,只要她找到了苏怡,就能知道蝶兰香的出处?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害死了她是祖父?

“郡主。”张三太太哪里见过这样疾言厉色的唐韵,这种时候俨然不是说话的时候,耳边的狼嚎声越来越大了。如今连她都能够听的清清楚楚的,她听不到么?

“我们现在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突然伸出了手,也不知在唐韵哪里飞快的用力按了下去。

眼看着唐韵皱了皱眉,眼底的猩红渐渐散了,恢复了一丝清明。于是,她便看到张三太太一下子跳进了水里,正微笑地冲着她招手。

“三伯母,你这是……”

“郡主不是说水可以混淆狼群的嗅觉么?既然是我身上的味道引来了那些畜生,那便将它洗掉好了。也请郡主快些下来吧,咱们一起躲在水里,过会子等它们找不到人也就该走了。”

唐韵却摇了摇头:“没有用的,蝶兰香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若是那么容易便被破解了的玩意,又哪里能害的祖父赔上了一条性命?他可是堂堂水师的督总!

张三太太一愣,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服,脸色便再度染上了一丝灰白。却也不过是片刻之间,唐韵便看到她的脸上居然浮起了一丝奇异的微笑。之后,趟着水迅速上了岸。

“郡主你记好了。”她抄着手,脸颊上的笑容很是温暖,便如暗夜中最明亮的星,一下子就破开了黑夜的迷茫和恐惧。

“我不知道那些人具体住在哪里。她们每次叫我出去的时候都给我蒙着眼睛,只有这一次,苏怡似乎兴奋的过了度些放松了警惕。我才能偷偷看了一眼。”

“三……。”

“那院子很是幽静,进出的人并不多。里头有一座巨大的高塔,直插入云霄,那一座塔是白色的。我想郡主要是想找的话,并不难找得到。”

眼看着张三太太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温暖起来,唐韵心中突然就浮起了一丝奇异的不安。

她这么说话,怎么那么像……

“煜哥儿以后就拜托给郡主了,妾身相信,他跟着郡主定然比跟着妾身更好。”

张三太太眼底似有晶莹的光一闪,印出一片哀伤。突然一伸手,一把将遂不及防的唐韵给推在了水里。之后便朝后退了几步,直到与躺着的谭教习站在了一处。

唐韵心中一紧,突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了。于是,惊恐的叫道:“你快回来,你要做什么?”

张三太太朝着她笑了笑:“妾身本无意伤害郡主,却将郡主给逼入了如此险地。那么,便让妾身来结束这一切吧。”

说着话,扭头便朝着密林深处迅速跑了过去。唐韵伸手,只来得及抓住一抹冰凉的湿润。

那是……张三太太的眼泪?

“嗷呜!”狼群突然到了唐韵的眼前,却是瞧都没有瞧水中的她。咆哮着冲着张三太太的方向追了下去。

“为什么!”

水中的唐韵呆立了半晌,突然一声仰天长啸。啪嗒一声,冰冷的泪水顺着眼角滴落在了水中。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上次中了蝶兰香,祖父推开了她。这一次,张三太太又推开了她!

为什么他们从来就没有问过她同不同意,便私自用自己的伟大来无情的嘲笑她的渺小?他们莫非就不知道,这样踩在他人鲜血上的人生,过得有多么痛苦?

她顿了下去,口中忍不住低声的呜咽着。

水面上单薄的女子抱着双肩,身体在水中瑟瑟发抖,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那一幕,弱不禁风的好不可怜。

“苏怡,苏怡!”

也不知过了多久,颤抖的双肩突然停了下来。少女的脊背再度挺得笔直,刚毅的如同风吹不动的磐石。

“既然如此,那么大家便一起痛苦吧!”

她的声音很是坚定,却奇迹般的似乎每个字里都渗透了血腥,叫听见的人忍不住的不寒而栗。

下一刻,纤细的身躯嗖的自水中跃了出去。也顾不上用内力蒸干自己的衣服,便朝着与张三太太截然不同的方向飞奔而去。

这个时候,倾城绝世的国师大人正享用着小安子拨好了皮的荔枝。荔枝可是稀罕物件,据说为了将采摘下来的新鲜荔枝送入宫里,前前后后不知道跑死了多少的马匹。

于是,曾经有一段日子御史台日日有人上书,要求北齐帝停止向东岚求,购这种玩意。结果,上书的人却都被皇上给砍了。

据说,国师乐正容休一贯最喜欢这种鲜美多,汁,又最是劳民伤财的玩意。所以,为了博美人一笑,他哪里允许停止这么有趣的一项活动呢?

“可是土魂回来了?”乐正容休将小巧的一枚荔枝核吐在美貌宫娥手中拖着的金盘子里,漫不经心的说道:“去叫我那徒儿过来,也尝尝这新鲜的玩意。”

小安子抿了唇,眉目含笑的立刻道了声是躬身退了出去。他看的果然没有错,主子对郡主是真的好呢。

他的东西即便是烂了扔了,又哪里曾经与人一同分享过?

宫娥又递了个软嫩的荔枝过去,乐正容休张嘴含了,微微抬了抬手:“等那小东西来了再剥。”

这一等,便直直等了半盏茶。

几乎就要在乐正容休失去了耐性的时候,终于看见小安子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身后的却并没有他念叨了半晌的小人,反而跟着土魂。

而他走路的样子……乐正容休酒瞳一眯,他居然受了伤?

“她呢?”乐正容休半眯着眼睛,柔糜的声音流水一般慢慢说着,听起来漫不经心。

土魂却打了个哆嗦,总觉的被自己主子这么看着,便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看起来对方似乎静止不动,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一口将你给吞了下去。

于是他赶紧说道:“郡主不曾回来。”

“不曾回来?”柔糜的声音起了一丝波澜,听上去仍旧无损与他音质的半分美感,却就是叫人心惊:“那,你回来做什么?”

小安子猴精一般,一眼瞧出主子的情形似乎有点不大对劲。便不着痕迹朝着几个宫娥挥了挥手,顷刻之间,硕大奢华的屋子里头便只剩下乐正容休和土魂两个。

“去告诉院子里头的人。”小安子沉着脸说道:“想活命的这会子都不要到大人这里来。”

身边的宫娥作鸟兽散,唯有小安子退去了周身的威严换做了一脸的生不如死。

谁都知道爷心情不好的时候杀伤力一向惊人,这种时候自然是有多远滚多远的好。

可是,谁都能躲了,为什么他就不行?他真的想好好算算他这个贴身太监到底能活多少年呢?

“说!”乐正容休的声音满是山雨欲来的压迫。

土魂咽了咽口水,哪里敢有半丝隐瞒。将他回来之前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眼看着乐正容休的眼神越发的阴霾起来。

土魂心里越发没了底,莫名的觉得连那断了的两根肋骨也奇迹般的不疼了。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张原本可爱俊秀的娃娃脸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一片的狰狞恐怖。

就在土魂即将崩溃的时候,眼前一花,那绝世倾城的男子哪里还有半个影子?

土魂正自纳闷,爷方才看起来满腔怒火,阴冷的便如地狱的恶鬼一般。他以为自己今天已经活不成了,怎么如今一声不响的就走了?

“小安子。”

半空里男子柔糜的嗓音叫小安子打了个哆嗦,抬头去看,哪里有那人风华绝代的半丝身影?

“给本尊看好了那个蠢货,若是跑了,你就自己拿命来赔!”

这话说完,乐正容休也顾不得下面人什么反应。几乎是眨眼之间便离开了自己别院所在的山巅,半空里只能看到他衣袍翻飞间流下的一点子残影。

“但愿,来得及!”他说。

……

另一头,唐韵已经出了林子。一路上便回了云山书院的所在的前山,人声便渐渐鼎沸了起来。

一群穿着高等杂役服服的下人们手里头正捧着洗好的衣裳,说说笑笑的朝着内院走去。

这可是个好差事,能留在六夫子内院的内门弟子,哪个不是非富即贵?

这种送衣服的活计最是轻巧,若是再口儿甜讨得了那些贵人们欢心,赏赐绝对能拿到你手软。

于是,那几个丫头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笑容。哪里知道危险正一步步临近了来,直到……

“啊……!”

一个丫头正说得高兴,脖子里突然一紧,似乎有些喘不上气来。于是,便伸手想要去整一整自己的脖领子。哪里想到居然摸到了一双手!

那一双手很是细腻软软的柔若无骨,却异常的冰冷,带着点子湿润的腥味。那个触感,哪里像是人的手?

于是,丫头脑子里头立刻就想起了一些极为恐怖的声音,之后便是一声尖叫。

哪里想到,一个字还没有吐出喉咙,脚下便是一空。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之后,眼前便是冷冽的一张女子面孔。

“说,山上的高塔在哪里?”

正文 136 这塔……真破

丫头吓了一跳,却也眨眼之间便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也不知怎的浑身都湿透了。许是跑得急了,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便叫水给一缕缕贴在了脸上,让那一张脸看起来只剩下四指宽的一道缝隙。露出两只猩红的眼,看上去很有几分吓人。

“你,你是什么……?”丫头本想问是什么人,可对面女子的样子看起来哪里还像个人呢?若不是人,这青天白日的她怎么敢出来?

“高塔在哪里?”唐韵眯着眼,此刻满脑子里想着的只有找到苏怡,拿到蝶兰香,救出萧景煜。哪有功夫跟个小丫头说那么些废话?

她忙着呢!

“啊?”

“快说,不然……”唐韵眸中幽光一闪,指尖便蹭着小丫头细瘦的脖颈刮了过去。

“啊,塔,塔,奴婢听到了。”

唐韵很是满是,她最喜欢识时务的人了。

“山上是有一座塔,奴婢只听说在后山玄天峰的禁地。那里自来不许随便什么人进去,奴婢也不曾去过,并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小丫头苦着一张脸,她知道的可都说了啊。

“管好你的嘴。”

呼,就在她以为自己这一次死定了的时候,身子一轻,脚下突然便踏上了结实的地面。

“你这死妮子方才去哪里了?”她的同伴一眼瞧见她突然出现在身边,便立刻聚拢了过来:“突然鬼叫了一声就不见人了,可害得我们好找。”

“我。”丫头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迟疑;“不过是有个毛茸茸的虫子突然钻进了脖子里,我怕吓着你们,就去一旁弄干净了。”

“嗨,原来是个虫子,你可也太大惊小怪了。”

“呵呵。”丫头傻笑着点了点头。

几个人便再度说说笑笑的走远了,只有那丫头朝着树冠看了一眼,兀自是一脸后怕。

她管好自己的嘴了,女鬼可千万不要再来找她!

唐韵来云山书院的日子并不长,平日里也不大出去。对山上的地形并不十分了解,于是便又故技重施连着抓了好几个人询问玄天峰的具体位置。

说起来也怪,那玄天峰似乎神秘的紧。竟是一连问了好些个人,都没有人能说得清楚。最后,她只得抓了几个管事来,这才知道了它的具体位置。

这么一闹腾,动静可就大了。云山书院里头几乎乱成了一锅粥,大家都说,书院里大白天的闹鬼了。

于是,很多人都给惊动了起来。直到看见那一群穿着白衣的断部死士们从主院里头出来,迅速的朝着后山去了之后。众人的心这才安定了下来,院主都被惊动了呢,那大约就……不会有问题了吧。

“小姐。”内院最里头的一个院子里,传出吱呀一声脆响。屋子的门从外面给推开了来,一个面容普通的粉衣丫鬟低着头进了屋。

屋子里头布置的极其雅致,地面上铺着块墨水兰锦的织绒地毯几乎将整个房间的地面都给盖了起来。地毯极其的松软,人若是走在上面的话,断不会发出半丝的响动。

如今,屋子正中垂着的回纹云锦华帐已经尽数放了下来。从帐子的缝隙中隐约能瞧见纤细窈窕的女子正端坐在桌案之后,有悠扬的琴声自帐子里传了出来。

丫鬟深知,自己小姐素来喜静,抚琴的时候是管不许人打扰的。于是便闭了口,静静退在了墙边。

一时间,小院里除了那悠扬的琴声,似乎连人的呼吸都听不到了。这里的安静便与外面的喧嚣成了鲜明的对比,似乎这一处院子,在已经成了不属于云山书院的世外桃源。

“出了什么事?竟连你也能这般的慌乱?”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帐子后面有少女的声音合着琴声传了出来,语声清脆如珠落玉盘。

粉衣丫鬟立刻说道:“蕙义郡主逃出来了。”

琴声似乎微微一顿,便又再度响了起来:“原也没指望那个蠢货能这么顺利得手,也算不得多意外。”

“可是。”粉衣丫鬟沉吟着说道:“她此刻冲着摘星塔去了。”

“什么?”

帐子后面琴声抖得停了下来,许是因为停的太急,琴弦发出叮一声尖锐的响。极是刺耳,粉衣丫鬟便闭了闭眼。

“摘星塔?苏怡那个贱人,居然让那个蠢妇看到了摘星塔?”帐子后面传来啪一声脆响,显然是女子过于激动而扯断了琴弦。

“所以。”粉衣丫鬟立刻说道:“小姐,接下来我们可要怎么办呢?万一叫唐韵发现了……”

“呵呵。”帐子后一声冷笑:“既然如此,就让那些人都死在塔里头好了。”

粉衣丫鬟眸色一闪,道了声是,立刻躬身退了出去。

……

唐韵可不知道那一处幽静小院里发生的事情,更不知道巨大的危机正在向她逼近。

此刻她正站在崇山峻岭中盯着眼前的一座高塔发呆。

原本,她以为玄天峰地点那么神秘,该是有不少的高手护卫。哪里想到,这一路走来,竟是连半个人影也无。而那想象中牛叉闪亮的禁地之塔,怎么也不该是眼前这个样子。

一个字。

破!

两个字。

真破!

三个字。

太他们破了!

唐韵实在找不出第二个字来形容眼前看到的东西,这是她自打重生以来第一次词穷。

这一座塔建的极高,目测能有个六七层的样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建成的,看上去颇有些年头,周围也没什么防护,就这么伫立在玄天峰上,经年累月的被风霜侵蚀下来,没有倒下已经是个奇迹了。

而那塔原先应该也不是白色,不过是因为年久失修剥落了外墙的彩漆,肉眼猛的看起来便如灰白的颜色一般。

唐韵眯了眯眼,这还真是个藏人的好地方呢。

离着哪里都远,又担了个禁地的名头,平日里自然不会有什么人来。

能成为云山书院的禁地,这座塔一定不会是它表面看上去那般的简单。可是,唐韵哪里有时间去考虑这些个事情?

不过稍稍打量了一眼,调整了下呼吸便毫不犹豫一头冲进了塔里。

谁也不曾看到,她进去没有多久。一个粉衣丫鬟身子一闪,便也游鱼一般从另一侧入了塔,功夫不大便又悄然退了出来。落日的余晖中,只看到她平凡面颊上诡异而森冷的笑容如她的人一般,一闪而逝。

塔里边的光线很是昏暗,如今天色又没有真的黑下来。塔里头的灯火并都灭着,唐韵站在塔底,透过塔壁缝隙照进来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拉的斜长,落在灰白的墙面上,便如一道鬼影。

唐韵并没有急着上去,她在等。

这座塔太高,她并不知道苏怡和萧景煜藏在哪里。只有等到晚上,等天色彻底的黑下来。住在塔里的人自然就会点起灯火来。

她便那么静静的站着,直到天空中阳光收起了最后一丝的亮色,月亮将叫做夜幕的黑纱笼罩了整个大地。

“到了。”

从盘旋的楼梯往上看去,分明有昏黄的光亮了起来。也不知那是什么灯油,起初看着并不甚明亮,功夫不大,便一下子亮了起来。便如塔中高悬的两一个太阳,明亮而温暖。

明亮而温暖的东西向来都是生的希望,可今日的这一团光在唐韵眼里看来,那不过是死神的接引之光。

她足尖一点,身子乳燕一般掠了出去,毫不犹豫朝着灯火所在之处奔去。

都说飞蛾扑火必死无疑,她才不在乎那个。不到了最后又有谁知道,到底是火烧死了飞蛾,还是飞蛾打碎了灯火呢?

那一点光亮离得并不远,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到了。透过楼梯的缝隙,唐韵一眼便能瞧见被烛火拉的斜长的女子身影。

“快点吃。”女子尖利的声音陡然间响了起来,很是不满:“你那个讨厌的娘到了这会子都没有回来,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半空里咣当一声响,显然是摔了碗碟。之后便是一道响亮的巴掌声。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既然不想吃就永远不要吃了。饿死了你活该!”

“何必这么大的火气。”唐韵慢悠悠说道:“苏大小姐如煜哥儿一般大的时候,只怕还不如他呢。”

“谁?”

苏怡瞪大了眼,瞧着楼梯口越来越近的身影。直到看见那人清丽而阴冷的一张容颜,方才想起来这种时候她应该躲一躲。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

“唐……唐……唐韵!”苏怡瞪着她,一把将离着自己八丈远的小男孩给抓在了手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唐韵也不说话,眼风飞快在她手中一扫。明亮的烛火中,被苏怡当作盾牌抵在身前的男童顶多也就五岁,穿着很是讲究,一张脸蛋胖嘟嘟粉妆玉琢的很是可爱。

如今,男童的一双黑葡萄样的大眼睛同样也瞪的极大,唐韵能毫不费力从他眼睛里看到惊恐。但是,他一张唇却紧紧咬着,半个字也不肯说。

灯火下男童的眼睛亮晶晶如同噙着两泡泪,加上脸蛋上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叫人看着只觉的心都能揪了起来。

“我想。”唐韵微微一笑:“我为什么来,苏大小姐应该知道。”

正文 137 虐杀

苏怡眨着眼,满是警惕的盯着她。手指却将男童抓的更紧了几分。

“把煜哥儿给我,然后好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当今天我们没有见过。”

“呵呵。”苏怡似是终于自震惊中清醒了过来:“我凭什么听你的。”

唐韵挑眉:“我不想跟你废话。”

苏怡撇嘴:“真巧,我也不想……啊!”

一句话尚未说完,苏怡便觉得整条右臂传来一阵不可思议的剧痛。人便莫名其妙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我说过。”女子清冷的声音淡淡说着,不喜不怒流水一般的平静:“我不喜欢废话。”

苏怡倒在地上,却惊恐的发现根本站不起来,方才不过是觉的右臂有些微的疼痛。才多大会的功夫,半边身子都已经疼的动弹一下都生不如死。

“你……”她瞪着灯火下温柔搂着萧景煜的清丽女子满是惊恐:“你对我做了什么?”

“煜哥儿,我是你大姐姐。”唐韵根本不去理会死鱼样倒在地上的苏怡,语声轻柔而低缓的哄着怀里粉妆玉琢的孩子。

“是萧王府的大姐姐么?”稚嫩的童音翠翠的,柔柔的如同露珠拂过三月的嫩草。叫人一听见整个人都舒爽了起来。

唐韵便微微眯了眼:“你,认得我?”

萧景煜点了点头:“我娘跟我说过你。”

娘?唐韵明了,他所说的那个娘指的定然是张三太太,徐大太太才不会跟他说起自己。

于是,她朝着他微微一笑:“真巧了呢,你娘也跟我提起过你。”

眼看着萧景煜眼中的戒备又少了几分,胖乎乎的身子朝着她怀里蹭了蹭。直到这个时候,唐韵才在他身上觉出了几分颤抖,心里头微微的有些发酸。

这孩子好歹也是个大户人家出身,自幼也算得锦衣玉食。可自小便经历了这么多大人都无法承受的变故,他的内心可不知比多少成年人都要坚韧的多呢。

“煜哥儿。”唐韵低头看着他的眼睛:“从今天开始,你跟着我。”

眼看着萧景煜神色间顿了一顿,大眼睛里头似乎有水光一闪,却只咬了咬唇,到底只点了点头,一句话没有问。

唐韵眸色一闪:“怕么?”

“不怕。”

“你们够了!”另一头,苏怡显然因为对自己的无视而愤怒了,终于一声大喝。

唐韵这才淡淡扫了一眼过去,伸手摸了摸萧景煜的头发:“还得等一下,过一会子姐姐就带你回家。”

“恩。”萧景煜乖巧的点了点头,突然却伸手扯住了唐韵的衣袖:“我……等着你。”

等你回来!

唐韵心中一痛,张三太太离开的时候他可也是如这般的等过?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他等着的两个母亲都已经再不可能回来了。

在这孩子的心里,也许等等才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于是,她脸颊上的笑容越发的温柔:“好。”

温暖的笑容似乎带着魔力,萧景煜终于缓缓松开了手。唐韵却是眸光一闪,突然毫无征兆一个手刀砍向了萧景煜的后颈。眼看着孩子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翻,小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唐韵眼疾手快一把拖住他的身子,轻轻放在了地上,脱了自己的外袍给他盖上。这才慢慢站起了身子。

“你……你居然杀了他!”苏怡瞪着眼,突然扯着嗓子一声尖叫。

唐韵白了她一眼,人傻真是……没谁了!

“接下来的事情,不大适合小孩子看到。”她是个善良的人,所以给她好心的解释一下。

“啊?”苏怡眨眼,什么叫不适合小孩子看?

“比如……”唐韵眸光抖得一冷:“逼供。”

“什么?”对面女子眸子当中似有猩红的光一闪,苏怡心中抖得便升起一丝不祥。扭头便朝着楼梯跑了过去。

“啊……!”

她刚刚迈出了一条腿,身子便被一股大力扯着狠狠撞上了一侧的墙壁。这一座古塔建的年头也不算短,却也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的,很是结实。

苏怡又一贯是个娇生惯养的,唐韵出手可是半点不留情。她这么一下子撞了上去,直接就翻了眼。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给撞的挪了位子一般,一口血便怎么也忍不住喷了出来。

“你……你。”

吐出了一口血,滞留在胸口的那一口气却也奇迹般的顺了过来。于是,迷蒙的眸子便清醒了几分,一眼便瞧见了灯火下站在十步之外笑吟吟看着她的女子。

平日里瞧着,女子的面容很是清丽,却也不觉的怎么出彩。但,今日在这灯火之下细细看来,竟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尤其是那一双眸子极亮,她以为今日的灯火已然是天下间最亮的东西。

但,那跳动的烛火之光与女子一双清眸比起来,分分钟便能给秒成了渣。

而最妙的,该还是她的那一副神色。

淡淡的,懒懒的,退去了往日的温良无害,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冷和傲。那本该是楚京贵女最不屑的一种神情,普天之下她便也只能在柳明萱那般的天之骄女脸上看到过。

然而,见了此刻的唐韵,任谁还能将柳明萱当作了高高在上的冷月呢?

“你要干什么?”苏怡打了个哆嗦,努力压下心头那些奇怪的想法。不过是个身份不明的野种小贱人,整个楚京的笑柄。她怎么会对这样的人生出了恐惧?

“干什么?”唐韵勾出一笑:“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么?”

粉润的唇畔再度勾了起来,唐韵只管居高临下看着苏怡,不急不恼。

苏怡便又打了个哆嗦,对面女子明明在笑,她却觉出了无边的冷意。那个眼神,分明便像极了强大的猛兽在戏弄幼小的猎物。

并不急着一口咬死了它吞下去,反倒允许你时不时的炸个毛撒个欢,反正你也离死不远了。

“唐韵,你不能杀我。”

唐韵挑眉:“哦?”

苏怡咽了咽口水:“我……我爹是朝廷命官,你就不怕王法了么?”

“呵呵。”唐韵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苏怡便觉得那一声讥笑如同薄薄的刀刃,顺着她的肌肤一下子便将冷意渗刺入了她的四肢百骸之中。

“我……我认识一个极厉害的人,这人你绝对惹不起!”

“哦?”唐韵眼中悄然闪过一丝兴味。

苏怡见她没有再如方才一般步步紧逼,便以为自己这话奏了效,于是便悄悄吐了口气。

“想我苏怡堂堂一个千金贵女,居然被两个贱人丫鬟给逼的赶出了云山书院着实可恼。但是,你该是没有想到居然能再见到我吧。”

这话说的便有几分得意了,眼见着唐韵眼中出现了一抹思量。于是,苏怡便挺了挺胸膛。

唐韵看了她一眼,抬手扶了扶垂下来的珠钗:“你说的不错,我还真是没有想到呢!”

这话说完,苏怡便越发得意了起来。心里头自然而然将唐韵方才的动作当作了掩饰慌乱。

“所以,你若是聪明的话就赶紧的在我眼前自杀算了。不然,等我那朋友来了,你怕是想死都不可能了。”

唐韵掩唇低咳,要她自尽……

苏怡自然觉得她这是越发的怕了,于是整个人都仿佛带出了一丝光。

“怎么?”苏怡挑眉:“你可是怕了?”

“你说的不错。”唐韵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我真的不敢杀你了。”

“呵呵呵……。”苏怡得意的笑了半晌,声音便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方才那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什么叫不敢杀她了?不是该她提刀自刎的么?

“我还有那么多问题要问你。”唐韵不在意的看了看自己手指,唇畔便又浮起了温良无害的微笑:“所以,怎么能舍得现在就杀了你呢?”

什么叫‘现在’舍不得?!

苏怡张了张嘴,刚准备说些什么便眼前一花。下一刻便觉得下颚一阵剧痛,竟是叫唐韵一把给狠狠攥在了手里。再见她小指在自己眼前微微一弹,有什么东西便落在了口中。立刻尝到了满口的苦涩。

唐韵却在那一刻松开了手,苏怡立刻低下了头去死命的往外吐着。

可是除了能吐出几口唾液之外,哪里还能吐出些旁的东西?方才那苦涩的玩意她甚至连是个方的还是圆的都未曾尝出来。

于是,她便将手指探在了自己口中使劲抠着喉咙。

唐韵只管冷眼瞧着并不去阻止她的动作。她那么折腾除了叫自己难受外,根本不会有旁的用处。

果然,苏怡吐了半晌到底发现一切都是徒然,便渐渐消停了下来。

“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她有气无力靠在墙上,眼底满是毫不掩饰的怨毒:“你杀了我,那人一定不会放过你!”

唐韵眯了眯眼,这是她第几次听到苏怡提起那个人?话说那人到底是谁?

居然……

大胆到从云山书院手里头劫走了苏怡,瞧这个意思,云山书院竟是默许了么?

“谁说我要杀你了?”唐韵慢悠悠说着,尽管她对苏怡口中那人很有兴趣。神色间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我给你吃的可是好东西呢。”唐韵撇了撇嘴,似乎破有些心疼:“那可是子午丹,一粒便能起死回生的神药。你若是真给吐了,一定会后悔。”

苏怡冷笑:“你的话能信?”

唐韵勾唇一笑:“你会信的。”

正文 138 这么点子教训根本就不够!

这话说完,也没见着唐韵身子怎么动的,人已经到了苏怡的面前。

苏怡只看到她素白的手指微微一抬,天地间晶莹的贝甲似乎划过了一抹亮色。下一刻,她便觉得手腕一阵刺痛,鲜红的血线小蛇一般毫无征兆飚了出去。

“啊,你……。”

苏怡低头看去,手腕之上多了极细的一道伤口。伤口真的太细,便如同一条红色的丝线绑在了手腕之上,看起来极其的不起眼。但是,鲜血却怎么也止不住不断从那细小的口子当中争前恐后的往外喷涌着。

“血,血!”

到了这个时候,苏怡方才觉出了一丝疼痛来。狠狠瞪着眼前笑的端方优雅的女子,眼底渐渐染上了一丝恐惧。

“才这么点子血便受不住了么?”唐韵淡淡说着:“若是叫狼群一起给撕着吃了,只怕苏大小姐先就得将自己给吓死了吧。”

“你……。”苏怡噎了一下:“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唐韵也不去反驳,只微微一笑:“是么?”

之后,便再没有半点生息。唐韵捡了个干净的椅子坐了下去,清眸眨也不眨盯着苏怡。塔中一时间静的针落可闻,竟奇迹般的叫人觉得那呲呲喷溅着的流血的声音异常的清晰。

那个声音叫苏怡觉得异常的疼痛,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自己的生命就随着那呲呲的声音一点点的消失了。

而对面女子仍旧坐的稳稳当当的,半点没有要出手相救的打算。竟是……就这么打算看着她流光了所有的血么?

到了这个时候,苏怡终于能够确定眼前这人是真的一点不在乎她的生死。于是,她终于害怕了。

“救救我。”她朝着她伸出手去,她不想要做一具流光了鲜血的干尸,她不想死!

“我……不想死。”

“你不想死?”唐韵冷笑,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将蝶兰香涂在我三伯母身上,叫她来故意接近我的时候。可有问过我们想不想死?”

“我觉得。”唐韵眸子一缩,眼底极快的划过一抹痛色。她不敢去想象张三太太遭到狼群围攻之后的样子:“这么点子教训根本就不够!”

“啊!”

苏怡一声尖叫,另一只手腕上也给割开了同样的一个伤口。这一次,鲜血流通的越发畅通了。

“下一次。”唐韵眸光在她脖颈上迅速扫过:“你猜,我割开的会不会是你的喉咙呢?”

“你……。”苏怡噎了噎:“你若是杀了我,什么也别想知道。”

“你说的很是。”唐韵低低笑了一声:“我的确想要知道很多事情,若是你肯告诉我自然会比较省事。但,你若执意不肯说,我也不是没有法子知道。所以,你这条命对我来说真的没有半点价值。”

她眸色微微一闪:“何况,就流这么点子血就死了,你也太小瞧了我的子午丹。我这里恰好带着整整一瓶呢。”

说着话,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个瓶子拿在苏怡眼前晃了晃。里面也不知什么东西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很是清脆,苏怡却狠狠变了脸色。

到了如今,她哪里还能看不出来,自己的命在人家心里真的半点没有价值。

她也是到了此刻才知道,死亡根本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是明明知道自己要死了,却怎么也死不了。

“你杀了我吧。”苏怡咬了咬牙,终于说出了她这辈子最豪迈的一句话。

唐韵却摇了摇头:“我怎么舍得你死呢?”

说着话,她终于动了动,却是从瓶子里倒出了一颗药来塞进了苏怡口中。之后,素手一翻,也不知道拿什么抹在了苏怡的两只手腕上。苏怡便觉得手腕一阵的清凉,方才还不断趟着血的地方一瞬间竟然奇迹般的止了血。

唐韵手指在她伤口上擦过,疼的苏怡狠狠吸了口冷气。

“疼么?”她神色温柔的幽幽说着:“那么,咱们就换个地方再来放血吧。”

“不……”

苏怡惊恐的一声尖叫,便觉得脚腕猛的一痛,鞋袜几乎顷刻间便给打湿了。

“你……你这个魔鬼!”

魔鬼?!

唐韵眨了眨眼,这个称呼不错。自打她将自己卖给了乐正容休那一天开始,她便已经是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总得对得起你送的这个称呼。”唐韵微笑着说道:“歇一会子,咱们便来换另一只脚可好?”

“你想知道什么,我说,我都说!”苏怡终是受不住了,歇斯底里的一声尖叫,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哭腔。

“早如此,多好。”唐韵眸光一闪,不过抬手间便给苏怡止了血。

“说吧,蝶兰香谁给你的?”

苏怡一愣:“什么?”

“或者我换个问法。”唐韵冷笑:“是谁将你救了出来?”

蝶兰香那么稀罕,苏怡一个棋子不知道一点都不奇怪。那么,她又怎么能够将那东西下在了张三太太身上?

自然是那个将她救出来的人的手笔。

“那人……”苏怡吸了口气:“很厉害,很美。我从来没有见过世间有那么美的人,她一出现云山书院的人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唐韵皱眉:“女人?”

苏怡脸上却显出了一丝迷茫,之后却摇了摇头:“应该……是吧。”

唐韵:“……。”

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能美到哪里去?

“她是谁?”唐韵挑了挑眉,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云山书院有这么一号人物?

“我……不知道。”

苏怡眸光一缩,之后便又飞快说道:“她从来没有直接跟我照过面,除了她将我从乔管事那里夺过来那一日我远远看了她一眼。之后,每次交代我做事情的都是她手下一个丫鬟。”

“不过我记得那丫鬟的样子。”苏怡看了一眼唐韵的眼神,赶紧继续说道:“她虽然回回见我都蒙着脸,但她左耳后面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

唐韵眯了眯眼,这可是个件重要的事情:“目的。”

她慢悠悠说道:“她们的目的。”

“她想……啊。”

半空里突然传出女子一声尖叫,下一刻便看到苏怡一下子倒在了地上,身子以一个极度诡异的姿势蜷缩在了一起。两只手则不断抓挠着自己的脖颈。

唐韵吃了一惊,立刻低头看去。苏怡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几乎比寻常人要大了不止一倍。此刻,正眨也不眨瞪着她。

“救我。”她突然探出了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唐韵的脚腕:“救救我。”

唐韵眯着眼,这才多大会的功夫。苏怡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分明看到苏怡额角隆起了指肚大小的一块,而那一块分明是活的,便如一只虫子急速的向着她的脸颊脖颈滑去,最终没入到了她衣领之下。

而苏怡眼睛一翻,紧紧抓着唐韵的手指便再也没了半分力道。身子开始不断的抽搐了起来。

“蛊虫?”唐韵皱了皱眉,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她已经见到了两个人中了蛊毒。

云山书院离着南疆很近?

“嗖”唐韵一抖手,袖底有冷光一闪。半空里血泉惊现,苏怡唔了一声,脖子一哽彻底晕死了过去。唐韵也不理她,手腕一翻将被袖底剑剜掉的那一块皮肉用力摔在了地上。

眼看着从那皮肉包裹的纹理当中弹出只通体漆黑的虫子来,虫子显然以人类鲜血为食。骤然间被唐韵一剑给挑了出来,失了人体的舒适和依仗,肥硕的身子在地上挣了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枯萎了下去。

片刻间便死透了。

眼前的一切太过诡异,唐韵却好似早已经料到了会如此,神色间没有半丝的惊异。直到那虫子已经死透了,她才转过了身,将子午丹迅速塞进了苏怡口中。这才朝着苏怡肋下猛力一戳,眼看着苏怡幽幽醒转了过来。

“你……。”

“快来人,她要杀了我和那个孩子。”

唐韵一愣,苏怡突然伸手紧紧搂住了她的脖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一时间竟怎么都挣脱不开。

“拿下!”

震耳欲聋的一声大喝将苏怡刚刚出口的话直接便给淹没了,下一刻便看到无数白衣蒙面人幽灵一般自楼梯口飘了上来。

云山断部?!

唐韵瞳孔一缩,这些人怎么会来?

“唐韵,你死定了!”

苏怡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慢悠悠飘了进去,下一刻,她便看到苏怡竟一口嚼烂了自己的舌头,身子软软倒了下去。而她唇边分明带着得意的微笑。

“擅闯禁地,杀人行凶者……死!”

断部的人都蒙着面,唐韵并听不出来是谁下的令。对面那一些人却在同一时间动了,一瞬间便似有无数寒鸦掠起,凌冽的风卷的塔中明亮灯火一闪,那是黑暗地狱之门的开启。

“呵呵。”唐韵勾唇冷笑:“那便……死吧!”

素手一翻,干净剔透的玉兰花一般指缝中却有寒光一闪。袖底剑便如一只灵巧的蝴蝶,看起来只微微震动了翅膀。却收割了一条生命。

谁也不曾想到她会突然出了手,更不曾想到她出手居然能这么快。只看到女子纤细的身躯腾空而起,柔软的裙摆如水中盛开的莲花。而承载了那莲花盛开的却是……炙热的鲜血。

“嘶嘶。”立刻有人屈指在口天地间便被尖利的呼哨划破,哨声三长两短。

一级戒备,格杀令!

正文 139 乐正容休VS占倾岚

下一刻,断部众人的行动一下子就变了。几乎在眨眼之间,唐韵便被层层叠叠的人群淹没。

天上地下只余一片衣玦翻飞的轻响。

此刻的唐韵已然红了眼,她只知道,今日无论是苏怡还是萧景煜她都一定要带走。然而,眼前这一群人分明就是来阻止她的。

那么,只能都杀了!

唐韵的袖底剑经过了特殊的锻造,剑身轻薄而窄,上头开着血槽。但凡碰着丁点便是重伤,何况她那人一向求稳,几乎便在断部出现的那个瞬间,已经给剑刃上淬了毒。

“占倾岚,出来!或者……”男子柔糜而慵懒的嗓音骤然间响了起来,在如今这混乱血腥的时候,他流水般的声音竟然奇迹般的清晰:“收尸!”

淡淡的两个字轻飘飘的似乎没有半分力道,但是落在人的耳朵里便如同有了实质,似一把冷硬的刀锋一下子便没入到了身体当中。

之后,连半丝停顿也无便顺着你的肌理一下子破开了皮肉,直直朝着心脏戳了下去。

那是一种叫人渗透到了灵魂当中的恐惧。

“呵呵。”天地间传出悠扬而略带沙哑的男子笑声:“同朝共事,大人何必这么绝情呢?”

“哼。”

回答他的只有冷冷的一声哼。

下一刻,塔内也不知从哪里起了一阵风。原本温暖的春日里竟是比严冬还要叫人觉得冷,莫说动动手脚,即便是思考似乎也慢了那么几拍。

高手相争,一个念头的迟缓便有可能送了命,何况是那么长时间的停滞?

也就是那么短短几息的停滞,所有人眼前都似扬起了明紫色灿烂的焰火,下一刻,唐韵身边明显便多了一个人。

众人气息一凝,那人……居然眨眼之间便突破了断部的防守阵法到了核心去了么?

云山断部也不是吃素的,立刻便回过了神。几乎便在眸光闪烁之间,众人便已经换了步伐。脚下俨然成了新的阵型。雪亮的刀锋调了个头朝着正中心的两个人去了。

男子正伸手抓向唐韵,四下里森冷的杀意陡然间便扑了过来。

于是,他眯了眯眼,随意抬起了头。幽魅的酒瞳中似乎有血红的光芒一闪,断部的人心中便齐齐一荡,只觉得手里面的刀一下子重如千斤,怎么都提不起来了。

“撤阵!”

恰在此时,楼梯口处男子悠扬的声音幽幽响了起来。断部众人精神一震,僵直的手臂便恢复了正常。

“哼。”耳边再度响起柔糜而低悦的嗓音,带着几分阴冷:“算你识时务。”

“家主!”

断部什么时候被人这样轻视过?于是,大多数人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里面都染上了愤怒。

“与国师大人过招尚能全身而退,你们可不算亏了。”

镜中花一般的男子微笑着自楼梯口越过人群一步步走了过来,完全不去理会已经被乐正容休名头震傻了的断部。

“今夜还真是热闹呢。”占倾岚唇畔含笑,微笑着看向断部之后那两个人。之后……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

只看到那倾城绝世艳冠天下的绝世男子正半垂着魅眸将纤细的女子紧紧扯进了怀里。

于是,女子一身的鲜血便不可遏制的沾染在了他的身上。接下来便看到男子寸金一尺的天云锦袍子上印出了巴掌大一个清晰的血印子,之后,他便毫不犹豫将方才还当宝贝的女子一把推了出去。

“脏死了!”

乐正容休狠狠皱着眉,酒色的瞳仁半丝笑意也无,如同两把利刃直直戳向了唐韵:“这么脏,谁许你靠过来?”

唐韵暗暗翻了个白眼:“师父,我一直……站着没动。”

所以,明明就是你自己靠过来的!可是,这话能说么?不能!

唐韵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尖,您那么聪明,这种话即便不说您也一定能够明白。

再看乐正容休那个眼神,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乐正容休勾了勾唇角,盯着眼前一脸无辜的少女。阴沉的眸子当中便起了一丝危险,这小狐狸真是不知好歹的叫人只想狠狠的蹂躏!

“咳咳。”占倾岚终是有些耐不住的低咳了一声:“有些事情你们不如回家以后再做?”

话说这个场合,这个气氛之下。你们两个那么眉来眼去的就不觉的有些太过分了么?

“占家主说的极是。”唐韵大约也敏感的觉出了此刻气氛诡异的有些不合时宜,于是立刻挂上了一脸灿烂的微笑:“师父,咱们回吧。”

乐正容休眯着眼,一言不发的看着身边的小丫头朝着他凑了过来。不但主动挽起了他的手臂,连一张清丽的小脸上都堆满了讨好的微笑。若是在她身子后面安上一条尾巴,这个时候一定能摇得风车一般。

显然,这小丫头说了硬话之后立刻就服了软。于是,他便淡淡哼了一声:“走吧。”

于是,眼看着两个人手挽着手旁若无人的转身便真的打算走了。

“等一下。”占倾岚脸色一黑:“你们就这么走了?”

乐正容休眯着眼:“不然呢?”柔糜的声音一分分冷了下来。

唐韵分明看到,大量如有实质的黑色元素自乐正容休的身上冒了出来。几乎是眨眼之间便笼罩了整座高塔,即便是塔中明亮的灯火都好似黯淡了下去。

那是一种令人压抑的煞气,带着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死亡气息。在那强大的气息之下叫人觉的连呼吸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似乎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叫自己被那黑暗的气息给毁灭。

即便是身经百战强大如断部的杀神们,在此刻那人的面前也都屏住了呼吸。

“呵呵。”四下里传出悠扬如雨打芭蕉般男子清朗的笑声:“这里是什么地方大人忘记了么?擅自闯了进来,总得有人去给皇上个合理的解释。”

唐韵挑眉,什么地方?这话是什么意思?

“解释?”乐正容休缓缓摩挲着手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本尊这里何曾有过这种玩意?”

“何况?”酒色瞳仁中有冷光一闪:“谁看见本尊和这个蠢货来过这里?”

占倾岚脸色一黑,嚣张总得有个限度!他们这么多人莫非就都是瞎子?

“师父。”唐韵可不那么觉得,在她心里师父这个时候简直帅的不要不要的。心底里便升起了一丝兴奋,便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这里人可不少呢。”

女子纤长的手指在自己眼睛上滑过,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看见了呢。

“又如何?”乐正容休不在意的说道:“都杀了,便没有了。”

所以,死人自然不能算人。

“铮。”四下里一阵刀剑相击的清越,刺目的寒光盖过了璀璨的灯火。

乐正容休到底是将人给刺激的狠了,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傲视云山书院的断部?

死了也得拉个垫背的,众人俨然是做了拼死一搏的打算。

“国师大人。”占倾岚笑容也渐渐冷了下来:“你还能杀光了云山书院所有人么?”

“毕竟。”他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艳色:“您那爱徒来的时候……动静可真是不小呢。”

眼看着乐正容休眸光一凝,唐韵便暗暗吐了吐舌头。她又不知道那个塔在什么地方,不得找个知道的人问问路?

男子血色的瞳仁在她面颊上扫过,刀子一般的冷硬:“蠢。”他说。

“呵呵,呵呵。”唐韵傻笑。

乐正容休颇为嫌弃的别开了眼,也不知拿了什么出来,修长如玉的指尖一甩,一点寒光直奔着占倾岚去了。

四下里响起一阵抽气声,占倾岚却面不改色只微微挥了挥手。眼看着气势汹汹而去的寒光一下子便卸了力道,轻飘飘落在他手心里。

“这是……?”

“若非本尊来的巧,你以为这世上还能有云山书院?”

唐韵只来得及看到占倾岚手腕一翻,他手心里攥着的东西便成了齑粉,哪里还看得出原本的形状?

“让开。”他脸上闪过一片凝重:“恭送国师大人和蕙义郡主。”

唐韵眯了眯眼,乐正容休到底给他的是个什么东西,居然叫他心甘情愿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家主!”

占倾岚虽然同意了,并不代表他手下的人就没了想法。毕竟,方才唐韵疯起来的时候,可是杀了不少的人。

“退下。”占倾岚皱着眉,声音中少有的染上了几分严厉:“若是没有国师大人,你们早就死绝了!”

众人:“……。”这话,是不是说反了?

“请。”占倾岚也不去理会任何人,微微舒展了手臂,做了个请的姿势。

“走吧。”乐正容休甩了甩衣袖,明紫色长长的衣摆缓缓拖过粗粝的路面。

“等……等一下。”唐韵眨了眨眼,听起来似乎老变态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所以让占倾岚那样的人都不得不投鼠忌器。

所以,怎么能不好好利用一下:“这两个人,我也得带走。”

占倾岚挑眉,你不觉得要求太多了?

唐韵微笑,一点不多。

占倾岚叹了口气:“带走吧。”

乐正容休皱了皱眉:“不许那些肮脏的蠢货碰到本尊。”

唐韵:“……。”有洁癖的人就是不讨人喜欢!

于是,她只得任命的蹲了下来。也不知拿了什么在萧景煜鼻子下面晃了晃,眼看着他打了个喷嚏立刻就醒了。

“跟我走。”唐韵眼疾手快,素手飞快按住了他的嘴巴:“别怕。”

正文 140 丢去后山喂狼?!

唐韵脸颊上堆出了和颜悦色的笑容,叫自己看上去温柔可亲。可是,她却忘记了自己此刻浑身都是鲜血。

萧景煜初时似乎吓了一跳,却极快的平静了下来,虽然神色间仍旧很是僵硬,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唐韵这才松了口气,将苏怡软绵绵的身子扛在了背上。一只手则攥紧了萧景煜快步追上了乐正容休。

绝艳无双的男子淡淡扫了一眼唐韵奇特的造型,酒色瞳仁中的嫌弃半点不掩饰。

“离着本尊远一些!”

萧景煜到底年幼,即便心智比同龄的孩子成熟了许多。又哪里能受得了乐正容休身上阴魅的煞气?立刻便吓白了一张脸。

唐韵暗暗叹了一口气,拉着萧景煜离着那人又远了几分:“师父放心,徒儿一定离得您远远……”

“唔。”

也不知怎的,脑子里骤然间一阵的眩晕,唐韵便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颠倒了。眼前的景象一下子便模糊了起来,于是,腿一软一头栽了下去。

“大姐姐……。”

耳边似乎传来孩童稚嫩的一声尖叫,满是惊恐。之后,便有人大力拉扯着她的胳膊。

“你若敢睡了将这几个蠢货丢给本尊,本尊便直接丢他们去后山喂狼!”男子显然很有些气急败坏,声音阴冷的近乎咆哮。

“好困。”她咕哝了一句,缓缓合上了眼睛:“别闹,让我睡一会。”

之后,世界终于安静了。

……

丢去后山喂狼!

唐韵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脑子里面骤然出现了这么一句话。之后,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

“师父!”

“小东西这会子到知道惦记着为师了么?”

柔糜的男子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慢悠悠钻进了她的耳朵里面,唐韵立刻就给激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脸色便是一黑。

她果然没有做梦,自己是真的昏倒在了乐正容休面前。

“嘶。”

头皮传来一阵钝痛,显然是自己的神思不属惹怒了身边的那只大妖孽。

“师父。”于是,她及其识趣地软软靠在了男人身上,无论是语调还是神色都无可挑剔的温柔:“一醒来就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乐正容休眯着眼,半点不为怀里软玉温香的娇柔而心动。脸颊上反倒带着丝凉薄的微笑。

“你确定这是你要与为师说的心里话?”

唐韵立刻点头:“那是自然。”

乐正容休冷笑:“哦?”

唐韵脸上的微笑立刻便垮了下去:“师父,煜哥儿和苏怡还在么?”

所以说,聪明的男人最可恶!聪明强大又清醒的男人最最可恶!

自己都已经主动的投怀送抱了,那人就不能说句软话么?非要将气氛搞得这么紧张!

半晌都没有听到头顶上传来男子那特有的柔糜嗓音,唐韵便觉得心里头越发的没了底。

于是,立刻抬起了头来,这才看到身边男子满面皆是阴沉,酒色的瞳仁当中便如沉着两汪血海,见不到半丝光明。

“师父。”唐韵只觉的心里头咯噔了一声,立刻就浮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们该不会……。”

真的被您给丢到后山喂狼去了吧!

晕倒前似乎听见他是那么说的,她毫不怀疑那人绝对能够做得出。

“可恶的丫头。”眼看着乐正容休眸色越发幽深了起来:“为师不过试探你一句,你心里头便当真没有为师么?”

“恩?”唐韵一愣,这是什么节奏。

“呵呵。”耳边传来男子的声音,极其的阴霾:“去将那两个东西……。”

“师父。”唐韵脸色一黑,飞快的再度靠在了乐正容休怀里:“徒儿不过是为了哄您开心才顺着您的话说的。徒儿哪里会关心那两个……东西。徒儿全天下最在乎的只有您呢。”

说着话,素白的小手便探了出去,慢悠悠在乐正容休胸膛上打着圈。

男子的身躯一僵,良久方才听到他淡淡回了一句:“是么?”

“自然是真的。”唐韵立刻温柔的笑着说道:“徒儿又蠢又笨,若是撒谎哪里能逃过师父您雪亮的眼睛?”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

感觉到身边人的身躯终于慢慢放松了下来,唐韵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死妖孽,大变态!您这么喜怒无常口是心非的就不怕更年期提前了么?

乐正容休是什么人,只消一眼便看出怀里面的小丫头此刻不知道在动什么坏心眼呢。于是,眼睛便眯了眯。

“既然那两个人已经没有用处了,为师便将他们送去魂部好了。”

唐韵:“啊?”

“为师的库房里头还缺一张人皮筝。据说,小孩子的皮子更加的嫩滑,做出来的东西该能成了极品。”

“不行。”唐韵脸色一黑,那两个人她辛辛苦苦几乎赔了半条命专门弄出来。可不是为了给他增加收藏品的!

“哦?”乐正容休身上略过一丝危险,这普天之下,居然有人敢对他说不行?

是他最近行事太温和了么?

身边的的大妖孽突然禁了声,唐韵身上便一下子出了一身的冷汗。光顾着着急了,怎么就……那么强硬的顶撞了那个变态?

“那个。”她眼珠子转了转,得尽快想法子补救才是:“徒儿留下他们的命可有大用处呢。”

乐正容休:“……。”

唐韵:“总是剥人皮什么的多没有新鲜感?徒儿想了个新奇的法子保准让师父满意。”

乐正容休:“哦?”

“死有什么可怕的,生不如死可比死亡可怕多了。”唐韵眼底闪过一丝悠然冷光,狠狠咬了咬唇。

乐正容休抬眼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有什么好主意?”

唐韵便将唇瓣凑在了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眼看着乐正容休凤眸中便染上了几许凉薄。

“丫头,她怎么惹你了?”

唐韵冷笑:“她惹的……不是我!却比惹了我还该死!”

她闭了闭眼眼,脑子里飞快闪过张三太太最后那一张笑脸,只觉得心里头疼的无以言表。

动了她在乎的人,哪里能叫苏怡那么痛快的死了呢?

乐正容休也不去戳破她的心思,沁凉如玉的指尖在她玉白的面颊上缓缓擦过:“那个小崽子呢?”

唐韵心中一颤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这会子可不是伤心的时候,萧景煜的将来才是真真要紧的事情。想要留下他可得找个靠谱的理由,乐正容休从来不养活闲人。

“他……。”唐韵眼珠子动了动:“他可有更大用处呢。”

乐正容休眯着眼:“哦?”

“我们萧王府的世子不是马上就要上战场去了么?打仗这种事情多么危险,谁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呢。”

乐正容休勾了勾唇角:“那可是你嫡亲的哥哥。”

唐韵冷笑着说道:“萧王府里头韵儿的亲人只有祖父一个!”

乐正容休没有说话,只蒋怀里不住颤抖着的女子身躯楼得更紧了几分。

“与南越的那一场仗未必就会输,萧景堂该是没那么容易死。”

“即便不死。”唐韵扬起了头,神色间很是坚定:“他也永远不可能得到萧家水师!”

她深深吸了口气:“所以,萧王府需要一个更合适的继承人。”

“你想用萧景煜取代萧景堂?”乐正容休淡淡笑道:“丫头,你也太异想天开了。”

先不论萧景堂有没有拿到水师督总的虎符,但他已经是成年人,而且在萧王府的势力早已经根深蒂固。萧景煜却不过是个孩子,又是旁支,怎么可能挤掉了萧景堂成了萧王府的世子?

“呵呵。”唐韵淡淡笑道:“韵儿有了师父,这天下间哪里还有什么异想天开的事情?”

“为师只买了你一条命,可不负责替你养孩子。”

“师父。”唐韵突然扭了扭身子,娇声说道:“徒儿这可都是为了您着想呢。”

乐正容休冷笑:“是么?”

“萧王府这些年作壁上观并没有参与到夺嫡的战斗当中,但那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不过,无论我那父王到最后选择的人会是谁,总不可能会是师父您。到时候若是再叫他们找到了水师虎符,北齐少不了便有一场恶斗。”

唐韵眸色一凝:“所以,釜底抽薪是最好的法子。”

“煜哥儿正是因为年龄小才大有可为,只要我们从小对他好,他自然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在他心里,如今我这个大姐姐可是天底下最亲的人了呢。”

“你说。”乐正容休屈指在她小巧鼻尖上刮过:“那孩子若是知道你救他实际上是存了这么个心思,不知道该得多么的伤心呢。”

“呵呵。”唐韵傻笑:“别人的心思韵儿可管不着,韵儿只要师父不伤心就好。”

“这才是为师的乖孩子。”乐正容休眯着眼,笑的温柔可亲艳光四射。

唐韵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心底里却在腹诽。这么大的人跟个孩子处处计较,真的没有问题么?

“这孩子可以留下,但是,不许跟在你身边。”

“恩?”

“想要让他成为萧王府的世子,首先要给他一个足够担得起那名头的身份。一个旁支所出的嫡子远远不够。”

唐韵眯了眯眼:“韵儿可以将他记在我母亲名下,那么……。”

那么他便是比萧景堂还是尊贵的正经嫡子了,而且是唯一的。

乐正容休斜睨了他一眼:“萧王妃的名头在北齐很好?”

唐韵默了默,她怎么忘记了自己那便宜娘做的那些惊天动地的事情了呢?

一个女人生下孩子没几天便跟着另一个男人跑了,这种女人没有被休了已经是萧王府的仁慈。

你还指望她的儿子能成了萧王府的世子?

“即便她名声再不好,也是萧王府里唯一的正妃。既然担着了那个名头,总得好好利用一下不是?”

“本尊倒是觉得有个更好的法子!”

正文 141 失宠绝对不是好事情

唐韵眼睛一亮:“什么?”

“萧王府里头有两位旗鼓相当的侧妃。”

“你是说……梁侧妃?”

林侧妃因着萧芷溪的事情已经很不得萧广安欢心。梁侧妃如今正是风头无两的时候,然而在王府里头始终不能压过林侧妃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林侧妃身边有个争气的萧景堂?

若是梁侧妃也有了儿子……说起来,将萧景煜过继给梁侧妃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

“煜哥儿太小,只怕不能承受后院的倾轧。何况,林侧妃一向是个胆大又心狠手辣的。”

当初,不是都敢对她下手了么?

“若是连后院的争斗都无法承受的住,你还指望他能成了萧王府的世子?”乐正容休冷笑着说道:“想要成大事,哪个不是九死一生!”

唐韵咬了咬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乐正容休说的不错,萧景煜若是想要压过萧景堂便注定了不可能再如从前一般的自在。

人,只有在压迫中才能不断成长。

可是……她并不是真的想要萧景煜去做什么世子。她那么说不过是为了叫乐正容休能允许让她留下他,她只想叫萧景煜好好活着。

那时张三太太唯一的心愿。

“如他这般的孤儿想要好好活着,只能叫自己足够的强大。”

“你说的是。”唐韵眼中闪过一抹坚定:“煜哥儿跟着梁侧妃是最好的选择。”

梁侧妃在闲思院关了那么些年,内里早已经掏空了。现在之所以能够光鲜亮丽的站在人前,全凭着火魂的手段撑着。梁侧妃的身体底子如何,只怕她比梁侧妃自己都清楚。

即便有萧广安的日日宠幸,她这一辈子永远都不可能再有旁的孩子。对她来说,萧景煜便是上天赐给她最好的礼物。

所以,她完全不用担心梁侧妃会对萧景煜不好。萧景煜将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希望,是她彻底打败林侧妃唯一的机会。

“师父。”唐韵扭过头去直视着乐正容休的眼睛:“我想回萧王府一趟,尽快。”

“现在不行。”乐正容休面色一沉:“你得给本尊好好养上些日子,哪里都不许去。”

唐韵一愣:“我没事。”

“没事?”乐正容休眉眼一立,满面皆是阴沉:“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昏过去么?”

唐韵:“……。”

她还真不知道,那会子就觉得累得狠。

“你为了救那些蠢货强行挡下了本尊的音盾已然伤了筋脉,后来又与断部连番的争斗。你以为你这条命是铁打的么?”

唐韵眨了眨眼。

乐正容休继续说道:“若不是看你还有几分价值,本尊才不会去浪费那个力气救你回来。”

头皮上陡然的一阵钝痛传来,是乐正容休一把攥住了她的头发猛力的一扯。叫她只能瞪大了眼睛与他面对面。

“本尊告诉你,若是再有下一次。本尊就亲手将你做成了人皮毯,日日都叫人将你狠狠踩在脚下!”

唐韵狠狠咽了咽口水,此刻的乐正容休绝艳的面庞之上一片可怖的阴霾。酒色的瞳仁中便如漩涡一般的幽深,几乎能照见人的灵魂。生生叫你觉得自己就在那深不见底的血湖中沉沦。

“师父。”她赶紧咧嘴笑道:“徒儿一定会爱惜自己的身子,绝对比您活的时间长……”

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徒儿的意思是,徒儿不会比您活的时间长……”

呸,这不是咒自己早死呢么?

“徒儿会与师父同生共死……”

算了,这话怎么说都觉的有问题。

眼看着乐正容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唐韵便知道自己可以闭嘴了。

“师父。”唐韵嘻嘻笑道:“徒儿现在道歉……还来得及么?”

“哼!”耳边传来男子阴冷的声音:“滚起来!话都不会说,真是笨死了!”

“收到!”唐韵从善如流,一咕噜便起了身,直直站在了乐正容休面前:“师父,徒儿起来了。”

“来人,带她出去。”

“郡主请吧。”小安子鬼一般飘了进来。

唐韵:“哦。”

小安子笑容可掬的弓着身子,恭恭敬敬等着唐韵从自己身边走过。无论是神态还是姿势都挑不出半丝的错处,与往日完全没有分别。

“师父,那……徒儿先……出去了?”

乐正容休:“……。”

唐韵暗暗叹了口气,只得跟着小安子出了门。身后并没有传来男子挽留的声响,她的心便越发忐忑了起来。

“小安子。”唐韵沉吟着说道:“我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么?”

“郡主为何会这么问?”小安子愣了。

“你没看到么?”唐韵苦着脸说道:“我都被赶出来了。”

这种事情以前哪里发生过?

莫说现在四下里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即便是往日青天白日艳阳高照的时候那人只要进了她的屋子。哪次不是往死了蹂躏的她下不了床?

眼下这状况是在说她……失宠了么?原本不应该是个开心的事情吗,为什么觉得好……失落。

唐韵咬牙,屁!这可绝对不是个好事情!

“哦呵呵呵。”小安子掩口轻笑:“郡主您真是想太多了,大人只是叫奴才代您去见见秋彩她们而已。”

“嗯?”

“郡主您就是命好一晕过去啊什么都不用管了,您可知道奴才们可就忙了个半死?”小安子叹了口气:“您可不知道,您昏倒那会子,大人叫奴才们做了多少的事情呢。”

唐韵眨了眨眼:“做了什么?”

小安子却缓缓闭了口:“这个,郡主不如去问问秋彩姑娘她们吧。她们可等了您好些时候了呢。”

“那走吧。”唐韵便也住了口,跟着小安子缓缓出了主院,渐渐朝着侧院去了。

“到了。”小安子停在了一间屋子跟前,却并没有为唐韵打开房门:“在进去之前,郡主您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唐韵眯着眼看向了小安子。

她大约睡了有几个时辰,如今是三更天,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却也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

小安子站在一间低矮的房子跟前,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谦卑和恰到好处的微笑。这个时候反倒极其的严肃,在这幽暗的所在,带着种说不出的诡异。

“里面……?”

小安子垂下了眼帘:“阳泉萧家的三太太在里面。”

唐韵瞪起了眼,张三太太在里面……

“你们,找到了她?”

“是秋彩姑娘带了她回来。”

唐韵闭了闭眼:“开门吧。”

小安子这才点了点头,伸手推开了房门:“郡主请,奴才便先行告退了。大人说,您若是完事了便回去好好睡觉,今日哪里都不许去。”

唐韵:“……。”

“奴才认为,大人的命令郡主最好不要违抗。”小安子声音略略一顿继续说道:“郡主内力亏损的厉害,能这么早醒过来,大人可付出了不少呢。”

唐韵便眯了眼:“我记下了,你先回去吧。”

小安子这才甩了甩拂尘走了,唐韵沉默了半晌。她知道小安子说的话半点不虚,乐正容休为她付出的可真不比她付出的少。

她的身子虽然被外公调理的不错,但是却半点不适合练武。当初为了替她打通经脉叫她的内力能够迅速挤入到一流高手的行列,他可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远的不说,便说今日。

因着张三太太的死她一时间昏了头,彻底的将占倾岚给得罪惨了。

结果,自己不但能够全身而退,还将要带出来的人都尽数带了出来,那人该是……做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吧。

她这一辈子只怕……再也不要想着脱离他的掌控了。

“小姐,您终于来了。”

屋子里头灯火猛的一亮,秋彩迎面走了过来。小丫头一张面孔很是严肃,若是细看,她周身上下都隐隐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

“听说……你找到了三伯母?”

秋彩神色先是一顿,眼中便染上了一抹悲色:“恩。三太太……在里面。”

她身子一侧,给唐韵让了一条道出来。

屋子并不大几乎一眼便能看清楚里头都有些什么,除了屋角一架小床之外。便只有屋子正中间一张方桌。

桌子是普通的桌子,无论款式还是木料都不出奇。唐韵却看的狠狠打了个哆嗦。

只因她看到了桌子上头的一个东西,那上面铺了块黑色的桌布,上头放着短短一截白骨。桌布黑如墨染,骨头森白如雪,异常的刺目。

“那个……。”唐韵突然就不敢走上前去,只觉得那一块骨头比什么都要恐怖。叫她根本就不敢再看。

“呜呜。”屋子里头抖得传出秋晚响亮的哭声:“小姐,这就是……三太太。”

唐韵闭了闭眼,果然!

她早已经知道张三太太引着那一群饿狼走了,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当初,祖父武功高强,被人找到的时候还能成了那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何况张三太太一个半点武功不会的深闺妇人?

可是……

她在心里想到了各种见到张三太太之后的凄惨样子,怎么也没想到见到的居然是这么一副情景。当眼前出现了那一截白骨的时候,她怎么都没有法子接受。

“三太太被发现的时候……实在没有法子带回来。所以奴婢便只能捡了这一根完好的骨头。”

“苏怡!苏怡!”唐韵咬着牙,毫无征兆的一拳捣在了桌上。眼看着结实的桌面直接便掉了一个角。

“小姐,您身子不好,可不能气着了自己。”秋晚一惊,也顾不得哭了。三两步便冲到了唐韵身前,一把便握住了她的手查看。

“我没事。”唐韵撤回了手:“秋彩,你去告诉土魂。我原先吩咐他的事情可以开始做了。”

秋彩神色一顿:“小姐是说……。”

正文 142 萧景煜的恨

“这事你亲自盯着,万不可出了任何的岔子。若是有人敢阻止,格杀!”

“算了。”唐韵略一沉吟:“这种事情你不适合出面,还是我去吧。”

“不必。”秋彩正色着说道:“没什么事情是奴婢不适合做的。小姐只管放心,苏怡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小丫头眼底闪过一抹冷色,瞬间竟如历经打磨的刀锋一般冷锐。哪里有往日里半丝的活泼俏皮?

唐韵眸色一闪,突然想起秋彩筋脉尽断入了魂部九死一生直接间接可也有苏怡不少的功劳。

所以,对苏怡和柳明萱那些人的恨意,她心里头半点不会比自己少了。

“你去吧。”她缓缓别开了眼,今日的秋彩真的没有什么可值得她担心的地方。

她没有再去理会秋彩的离开,清眸眨也不眨看向了桌子上张三太太的那一截白骨。

“小姐。”秋晚颇有些担忧得说道:“您也别……太伤心。三太太的大仇也只有您能替她报了。”

“你说的是。”唐韵眸中闪过一丝悠然冷光:“知道煜哥儿在哪么?替我叫他过来。”

“小姐要见煜哥儿?”秋晚一愣:“都这会子了,又是在这种地方。煜哥儿那么小的孩子只怕……不大合适吧。”

“没有什么不合适。”唐韵闭了闭眼:“他的人生原本就与寻常的人不同,自然要比寻常人承受的多。”

秋晚仍旧站着没有动,显然还有些犹豫。

“去吧。”唐韵缓缓说道:“三伯母对我有恩,我自然知道什么才是对煜哥儿最好的。”

“是。”秋晚这才答应了一声,缓缓退了出去。

直到房间里头再度幽静了下来,唐韵方才眨了眨眼。桌子上的烛火抖的一声爆响,一下子暗了下去。唐韵这才上前了几步,拔了根簪子下来将烛火挑了挑。

直到房间里再度亮了起来,她才再度看向了桌子上放着的那一截骨头。手指猛的一缩终是将它给抄在了手中。

那是一截小腿骨,骨头显然不是自然断裂,接缝很是粗糙。露着森然的骨茬。

好端端一个人,便只剩下了这么一点。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当时的惨烈。

“小姐。”屋子外面响起秋晚的声音,听动静来的不止她一个人。

唐韵便敛了眉目,将骨头用自己怀里天蚕丝段的帕子给仔仔细细包了起来。

“大姐姐。”身后传来稚嫩清脆的童音:“听说,你找到我娘了么?”

唐韵回过身去,秋晚正牵着萧景煜的手走了过来。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与在塔里头见到的不同了,用的是上好的雪缎。无论是裁减还是做工都很是精巧。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拿一只小巧精致的玉冠扣着。

看来,乐正容休并没有为难他。

唐韵便朝着秋晚递了个眼神过去,秋晚会意松开了萧景煜的手,自己则缓缓退到了屋外。

“煜哥儿,你来。”唐韵朝着萧景煜招了招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凳子。

萧景煜很是乖巧,立刻走在她身边坐了下去。一双乌溜溜水润的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便眨也不眨看向了她,半点没有初醒时的迷蒙。你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眼白中藏着的淡淡的血丝。

这孩子只怕……一夜都未曾真的睡下呢。

“大姐姐,我娘在哪呢?”

唐韵抿了抿唇,孩子的眼睛太干净。干净的叫她很是心慌,有些话便有些不大忍心开口。

可是,她能不说么?

“煜哥儿,我问你。你可知道到底谁是你的娘?”

萧景煜楞了:“煜儿有两个娘亲,煜儿的生母突发疫病过世了,才过继给了……。”

“你错了。”唐韵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普天之下任何人都只有一个娘,你也不例外。”

萧景煜到底年龄小,并不能理解她话中的意思。于是眨巴着大眼睛有些微的迷茫。

唐韵便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

“你的娘只有三伯母一人。无论是生你的还是养你的,或是最爱的你的人都只有她一个。”

萧景煜便瞪起了眼睛,他根本不明白唐韵在说些什么。但,他是个乖巧的孩子极其善于倾听。所以,他什么都没有问。

唐韵便又叹了口气,残酷的事实逼的这些孩子们都过早的成熟了。到底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煜儿最喜欢听故事了,大姐姐快说吧。”

“从前有一个大户人家,人口众多。那一家的大太太因为不能生育,于是心肠越来越坏。有一日,她发现自己的弟妹有了身子,偏巧她的弟弟却不在家。于是,她便定下了一个恶毒的计划……。”

唐韵便以简练的语言将萧景煜的身世说给了他听,她相信以萧景煜的聪明一定能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张三太太为了她搭上了一条命,她便有义务叫她的儿子真正的认祖归宗!

“我的话,你听明白了么?”唐韵盯着怀里的孩子,见他眨着眼睛一脸的郑重,大眼睛里面的神采却不断变换着。心里头便有些微的钝痛。

“所以。”萧景煜抬头:“三娘实际上才是煜儿的亲娘么?”

“我的话你可相信?”

萧景煜神色一怔,却极快的点了点头:“我信,大姐姐不会骗煜儿!”

“你错了。”唐韵说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没什么人是值得相信的。每个人与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自己的目的。所有的事情都需要用你自己的心来仔细的衡量,才能找到最接近答案的真相。”

萧景煜便抿了唇,眼睛里面染上了迷茫。

“便如我与你说了方才那一番话也许也有我的目的。便如……”她的眸光抖得一冷:“徐大太太实际上是我设了局杀死的。”

萧景煜的小身子猛的一僵。

唐韵却并没有松开他而是继续说道:“我之所以杀了她是因为她想要杀了我。但她技不如人,所以我仍旧活着。而我的计划能够顺利的成功多亏了三伯母的帮忙。只有大房那些人都死绝了,你才能回到了她的身边。”

萧景煜身子开始颤抖。

唐韵勾唇一笑,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残忍和凉薄。

“所以你看,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有很多事情的真相若是撕下了面纱,不但一点不美好反倒狰狞的很是叫人讨厌。”

“所以,我的话你还能信么?”

萧景煜眸光闪了几闪,终于咬了咬嘴唇抬起头直视着唐韵的眼睛:“我信。煜儿已经问过了自己的心,大姐姐不会害我。”

唐韵唇畔终于便绽开了一丝笑容:“那么,你恨我么?”

“不恨。”萧景煜说道:“若是没有大姐姐煜儿一辈子不可能与母亲团聚。至于我娘……大伯娘她虽然用了手段,但她并没有对不起煜儿的地方。何况她已经死了,所以煜儿也并不恨她。”

唐韵默了默,这么个圣人的性子可不是个好事情。

“大姐姐。”萧景煜抬头看着她:“您说了那么半晌怎的就不肯告诉我,我娘到底去了哪呢?”

他伸出了手扯了扯她的衣袖:“上次煜儿见着娘的时候,她跟我说她很快就会回来。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

“你以后……。”唐韵深深吸了口气:“只怕都再也见不到你娘了。”

萧景煜大眼睛里头光亮一暗,也许在他心里早已经有了预感,只是不愿意相信。

“为什么?”

“为了我,也是为了你。”唐韵攥紧了手心了握着的骨头。

“你被人挟持了威胁她,要她来杀了我。所以我们遇到了狼群,你娘却是这天下最清醒的人。她为了叫我救你,叫我欠下她一个天大的人情便将狼群给引走了。所以如今,你和我才能好好的坐在这里。”

萧景煜便又再度沉默了下来。

“所以严格说来,你娘是因我而死。如今,你恨我么?”

“不。”萧景煜摇了摇头,小人面色越发的坚定起来:“若是我娘不把狼群给引走,那么此刻大姐姐,煜儿和我娘就都已经死了。煜儿的命是 大姐姐拼死救回来的,即便要恨也只会去恨那些抓了煜儿威胁娘亲的人!”

唐韵冷眼瞧着他握紧了小小的拳头,满面皆是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冷色,便知道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于是,她眸光幽幽一闪:“记住这恨,总有一日你能替你娘报了仇。”

“煜儿要怎么做才能替我娘报仇?”

“现在还不行。”唐韵缓缓摸着他的头发,声音也柔和了几分,带着些许蛊惑的味道。

“你如今的力量还太过弱小,而你的敌人却是你无法想象到的强大。你只能等,等到你的力量足够强大的那一日,才能将所有的敌人都踩在脚下。”

萧景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煜儿要怎样才能变的强大。”

“煜哥儿,想要变的强大你会失去很多东西。”唐韵盯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比如快乐,健康,甚至正常的情感。你怕么?”

正文 143 说好的节操呢?

“煜儿不怕。”萧景煜郑重的说道:“为了煜儿已经赔上了许多性命,煜儿必须强大起来。强大到不会再有人为煜儿牺牲,煜儿要用自己的力量保护所有的人。”

“好。”唐韵点了点头:“这几日我会带你回去萧王府,到时候你会有一个新的娘亲。但,自此以后你会过着与从前再不相同的生活,你准备好了么?”

萧景煜眨了眨眼:“是不是只有煜儿乖乖听话,便能从新娘亲那里得到变强大的力量?”

“算是吧。”

“那煜儿已经准备好了,煜儿要保护好大姐姐。您是娘用生命护着的人,煜儿便也不许人伤害你。”

唐韵勾唇一笑:“谢谢你,大姐姐相信一定能看到那一天。”

“这个……。”她将拿手帕包着的腿骨塞在了萧景煜手里:“是你娘剩下的唯一的东西。”

“什么?”萧景煜好奇的将手帕打开了来,灯火下森然的白骨吓的他一哆嗦,手里边的东西便当啷一声落了地。

唐韵也不说话,只管冷眼瞧着。

“大姐姐说,这个是……。”

“没错。”唐韵淡淡说道:“怕么?你既然选择了复仇,以后的日子便会比今日见到的东西可怕的多。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是最不可怕的东西。”

萧景煜咬了咬唇,蹲下身子捡起了地上的尸骨:“大姐姐,有什么法子让我将我娘日日带在身边么?煜儿要时时记住这个感觉。”

唐韵眯了眯眼:“也不是没有法子,明日叫秋彩带你去个地方。那里头有人能够将人骨雕凿成任何你想要的物件。而且他们手艺极好,除非你自己说出来,绝对没有人能猜得出那些物件原本的样子。”

萧景煜立刻点了点头:“好,那现在就去。”

“不行。”唐韵却摇了摇头“你现在只有一件事情要做,那便是好好的睡上一觉。”

“可是我并不困。”

“不困也得睡,只有充足的睡眠才能叫人变的聪明。只有聪明的人才能更快的变的强大。”

“好。”萧景煜抿了抿唇:“煜儿去睡了。”

“如今谁伺候煜哥儿呢?”唐韵立刻高声问了一句。

话音刚落便看着秋晚领这着个圆脸的丫鬟走了进来:“奴婢扶柳见过郡主。”

唐韵飞快的打量了扶柳一眼,她年龄看起来并不大只有十二三岁。身上穿着五品宫女的宫装,眉目中却很是沉稳。于是便暗暗点了点头。

“伺候煜哥儿回去歇着吧。”

“是。”

“既然国师大人将你拨给了煜哥儿,此刻起他便是你的主子。若是伺候的主子不尽心,做下人的一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扶柳脸上没有半丝的怒气,立刻应声说道:“奴婢不敢。”

唐韵便淡淡哼了一声:“去吧。”

扶柳这才带着萧景煜躬身退了出去。秋晚直到了这个时候才朝前凑了几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眸光闪烁不定。

“有什么话就说。”唐韵最见不得她这般憋得要死的样子。

“郡主怎的跟煜哥儿说了那么些机密的事情呢?就不怕……”秋晚咬了咬唇:“他记恨上了您,将来成了祸患?”

“你不懂。”唐韵叹了口气:“在今日这种境况之下他脸上竟没有半丝惧色便足以说明这个孩子与旁的人不同。至少他的心智极其的成熟,绝对是个可造之材。”

她声音稍稍顿了顿:“无论是徐氏的死还是三伯母的死都多多少少与我有些关系。这些事情若是我今日不告诉他,而是等有一日他从旁的人口中听到了,才会真的对我生出了芥蒂。到了那个时候可就真成了大麻烦了。”

秋晚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虽然她并不理解唐韵话里头的意思。但莫名的便觉得她说的都是对的。

“煜哥儿,真是叫人心疼。”她幽幽叹了口气。

“今天的心疼若是忍过去了,将来总有一日会叫旁的人加倍的疼。”

秋晚张着嘴,好半晌方才哦了一声。为什么觉得小姐自打老王爷过世以后说的话,越来越叫人听不懂了呢?

“苏怡那个贱人,绝对不能便宜了她。”

“这个你放心。”唐韵眼底有冷光一闪:“我自然不会叫她好过。但凡动了三伯母的,无论是不是人,都别想好过!”

秋晚听得便又是一惊,什么叫是不是人?害死了张三太太的,还有不是人的么?

还没等她想明白,唐韵已经离得远了。

于是,她只能压下心头的好奇快步跟了上去。等她有一日终于明白了自家小姐话里头真正含义的时候,着实震惊了一把。

等唐韵回了自己屋子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乐正容休也不知去了哪里,只有小安子恭恭敬敬守在了廊檐下。

“郡主可要用膳么?”

唐韵摇了摇头,前一日连番变故她又满腹的心事,哪里能吃的下东西?

小安子便笑着说道:“大人说了,若是郡主不饿的话,便请好生歇息着。他没有回来之前,您哪里都不许去。若是……。”

唐韵眼瞅着小安子光滑的脸蛋上染上了一抹红晕,下意识的便觉的不好,那老变态一定是又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了。

“行了,你不……”

“大人说。”哪里想到还没等她一个字出口,小安子已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若是您不肯乖乖呆在床上的话,他便叫您连着三日都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床上。”

唐韵:“……。”

说好的节操呢?

“我知道了。”唐韵深吸了口气,她对乐正容休可是熟悉的很。那人说的出绝对做的到,如今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他便能作出更不要脸的事情来。

“你们都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小安子眉开眼笑的说道:“奴才告退。”

说着话,一把扯着已经被乐正容休的放肆言论深深震惊了的秋晚迅速退了出去。

“秋晚姑娘。”小安子一边细心的替唐韵关好了门,一边扭头朝着秋晚轻笑着:“您是郡主贴身的大丫鬟,有些事情便要学会习惯。”

唐韵听得一头黑线,那大妖孽不要脸的变态性子,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习惯。

她慢慢躺在了床上,原本想着自己怎么都不可能睡得着。哪里想到脑袋刚一碰着枕头便有一股倦意袭来,功夫不大便真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仍旧是一片明亮。

“丫头,醒了?”

唐韵眨了眨眼,一侧头便看到了床榻边站着的鹤发童颜的老人。

“老国师?”

她是没有睡醒么?明明记得自己如今是在云山书院里头乐正容休的别院里头,怎的能看到老国师?

“小休休怕你身子亏损的太厉害,特意将我老人家给请了来。你不用太意外。”

唐韵轻轻哦了一声,便立刻坐了起来:“您来了,怎的也不让丫鬟叫我起身呢?这么见面可也太失礼了。”

“叫你起来?”老国师笑容颇有些诡异:“那也得能叫的起来。”

唐韵皱了皱眉,什么叫能叫的起来?这话听着似乎大有深意呢。

“你的枕头是小休休叫人拿安神香特意熏过的,不睡足了两日,神仙也叫不醒你。”

唐韵便黑了脸,难怪她一沾着枕头便睡着了。原来,老变态在枕头上动了手脚。他不知道自己有好些事情要做么?居然叫她睡这么久!

“你也不要怪他。”老国师慢悠悠捋着自己的胡子:“他可是为了你好。他长这么大我可还从没有见过他对旁的什么人这么好过呢。”

唐韵便抿了唇瓣,乐正容休要是突然对什么人好,那一定便是琢磨着改日加倍的从你身上讨回好处来呢。

她才不是个那么容易被人给迷惑了的傻丫头!

“伸手,叫老夫看看你的脉搏。”

唐韵便乖乖的伸出了手去,老国师屈指按上了她的脉搏。唐韵小心得盯着他的面色,他却一直闭着眼到底也看不出是个什么情绪。

“老国师,韵儿的身子是有什么问题么?”

“恩。”老国师缓缓说道:“你出生之后经脉被人强行封住原本是习不得武艺的,但是小休休用他的内力打通了你的经脉,并在短期内助你武功大成。这些都用的是非常手段,终究会伤了你的根基。虽然有火魂那孩子给你尽心的调理,但前两日那一场恶战几乎叫她的调理功亏一篑。好在,老夫来的及时。”

“所以,韵儿现在实际上已经没有事了,是么?”

“暂时看起来没什么大碍。”老国师认真的说道:“但你以后必须得仔细些,药不可以断了。否则只怕……子嗣上会相当艰难。”

“那我就放心了。”唐韵长长舒了口气,不就是不能生孩子?她从没有打算嫁人,又哪里需要孩子?

“放心?”老国师挑了挑眉:“这事情可绝对不能叫人放心呢!”

唐韵眼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意味深长了起来,便觉得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呢?

正文 144 现在道歉来得及么

“你也不用太担心。”老国师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我在,只要你乖乖听话,保准你将来能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出来。”

“这个……。”唐韵脸颊一红,即便她脸皮再厚。但终究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公然跟人讨论这种生不生的问题,还是会觉的不好意思。

“你这老头,跟她胡说些什么?”

斜刺里男子柔糜而慵懒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很是阴沉。下一刻,绝艳无双的男子便踏着一地细碎的阳光走了进来。

“呵呵,你可别不领情。”老国师挑了挑眉:“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说着话,他朝着乐正容休眨了眨眼:“你也不希望你日日耕地都是白忙活了吧。”

乐正容休:“……。”

这话说完唐韵的脸便红的能滴出血来,话说,什么叫耕地?又什么叫做白忙活?她终于知道老变态那么口无遮拦到底是跟谁学的了。

“那个。”她轻咳了一声掩住满面的尴尬:“老国师您怕是误会了,韵儿和师父不是那种关系。”

“呵呵。”老国师笑的一脸你不用说了,我都懂的意味深长:“丫头放心,老头子嘴巴最严实,一定不会去外头乱说。”

说着话,他将药箱一扣笑嘻嘻的走了。

“您别……别。”

别走啊!

唐韵张着嘴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来,那人走的也太快了!

如今屋子里面便之剩下她和乐正容休两个,这会子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便一直诡异的保持着尴尬。

“你这么半晌都不穿好衣服,本尊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实际上更喜欢待在床上?”

男子柔糜的声音贴着耳垂传来,唐韵一下子打了个哆嗦瞬间便清醒了:“韵儿这就起来,韵儿一点都不喜欢呆在床上。”

“呵呵,呵呵。”唐韵除了一脸的傻笑,实在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快点。”乐正容休只淡淡哼了一声,难得的竟没有挖苦她转身去了外间。

唐韵立刻手脚麻利的穿好了衣服,心里头却将几个丫鬟给骂了个便。平日里她没醒的时候那些人都知道守在身边,怎的今日都醒了这么大一会子了。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随便的进来一个,也好缓和下尴尬气氛不是?

她哪里知道,但凡是乐正容休在场的时候,那些丫头们死都不敢随便的闯进来。

“洗干净了赶紧过来用膳。”

外间,乐正容休正坐在黄花梨八仙桌后面,手里一双象牙筷子正稳稳地夹着一只圆滚滚的狮子头。

唐韵答应了一声迅速的洗好了手脸,这才走在了他身边坐下。轻轻拿了筷子刚准备也去夹一只狮子头,却看到身边绝艳无双男子突然抬了抬眼。天地间似乎一下子便冷了下去,唐韵便吓得举着筷子僵在了半空里。

乐正容休将自己面前的碗推到了她手边,唐韵低头看去,是一碗熬的稀烂的黑米粥。

真的熬的太烂了,连一颗正经的米都看不到。若不是那个色泽,她几乎认不出碗里头的到底是什么。

“你睡了两日,只能吃些清淡的吃食。沾不得油腻荤腥。”他说。

唐韵扯了扯唇角,这个意思是说,她只能喝粥?

“若是再有下次,粥都没有。”

唐韵:“……。”

好吧,老变态果然是折腾她呢。看来,自己力竭晕倒还是惹怒了他。

“师父,韵儿错了。”她立刻低下了头,猫儿一般的乖巧可怜:“韵儿保证不好再有下一次。这个世界上除了师父,绝对没有人比韵儿的命珍贵。”

乐正容休看她一眼,见她态度难得一见的诚恳终于满意的恩了一声。

“来人。”他扬声说道:“去将小厨房里给郡主准备的早膳拿来。”

立刻便听到外面有人答应了一声,功夫不大便看见秋晚秋彩领着几个美貌的宫女走了进来,宫女们每人手上都端着个托盘。

秋晚和秋彩则小心翼翼从她们手中的托盘里将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

唐韵低头看去,是一碟子碧绿的汤羹并四碟子糕点和小菜,瞧上去极其的清爽。

“这是青梅羹。”乐正容休淡淡说道:“你两日粒米未进难免伤了肠胃,这里头的青梅能给你开开胃。”

唐韵便尝了一口,但觉得那汤羹酸中带甜,滑,嫩的果子冻一般,到了口中便能化了,竟是从不曾尝到过的美味。

“真好吃。”她幸福的眯了眯眼,立刻便觉得胃口大开食指大动。

乐正容休却已经夹了一块松子穰在她碟子里:“不要只顾着喝粥,也用些点心。”

这一块松子穰个头并不大,无论从色泽还是样子上看都是唐韵所不曾见到过的精巧。还有另外三个碟子里的芋丝虾米蒸糕,玉带糕和玉露卷无一不精美。她一一夹了尝了尝,都是想不到的美味。

“真好吃。”这一顿饭她吃了不少,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擦着嘴:“师父可是换了新的厨子么?手艺真不错。”

四下里猛的一静,连丫鬟们收拾碗筷的手都齐齐的一顿。气氛一瞬间安静的诡异。

唐韵眨了眨眼,她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么?

“小姐。”秋晚赶紧凑在她身边小心的说道:“您的早膳是……国师大人亲手做的。”

“啊?”唐韵愣了,手里面正在擦嘴的丝绢一下子掉在了桌面上。

她有没有听错?乐正容休居然会做饭?还亲手给她做饭?

他那玉白纤长的手指……横看竖看都……更适合杀人吧!

“怎么?”男人的脸黑了:“你很不满意?”

她那一脸被雷劈了的是什么鬼样子?那神情怎么叫人看起来那么不爽?叫人恨不能将她狠狠的蹂躏一番!

丫鬟们似是感觉到了那莫名的危险,立刻便加快了速度。几乎眨眼之间房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师父。”唐韵敏感的觉出自己师父这会子心情非常不美腻,于是狠狠咽了咽口水:“徒儿没有别的意思,徒儿是夸您手艺好。绝对没有说您就像个厨子。徒儿……。”

算了不说了,你要是得罪了老变态,解释从来就是多余的。

“师父,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么?”唐韵低头戳手指,心里头盘算着若是老变态突然发飙的话她装晕能不能躲的过去。

“你……。”乐正容休抬了抬手终是化作了一声叹息,收了这个丫头他真出昏了头了!

“吃饱了就坐过来,为师有话跟你说。”

“恩?”唐韵抬头使劲眨了眨眼,这就……完了?

这个天下但凡得罪了乐正容休哪个有好下场?他居然这么轻描淡写的就完了?不用剥皮抽筋?不用血流成河?

表示真心……不习惯呢。

“你是什么人?”唐韵的面色突然冷了下来:“虽然你能骗过别院里所有的人,却绝对骗不过本郡主!”

她身子毫无征兆的斜着滑了出去,素手一番便将袖底剑扣在了手心里:“撞在了本郡主手里便是你的死期!”

乐正容休绝对不会为什么人亲自下厨,更不可能这么好说话。唯一的解释便是眼前这人……实际上是别人冒充的。

乐正容休坐着一动不动,脸色却渐渐黑了。这丫头是疯了么?

“敢冒充我师父,该死!”

说着话,女子纤细的身躯一拧,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一下子便到了男子的身前。寒光一闪,毫不犹豫便朝着男子咽喉切了过去。

她的速度极快,一出手便用了全力,打定了主意要将男子一举格杀。所以,等你看到寒光的时候,袖底剑实际上便已经切入到了喉管当中。

男人眯着眼,似乎没有想到唐韵说动手便动手。于是微微愣了一愣,那便给了唐韵可趁之机,喉头已经感到了刀片透过肌肤的沁凉。

于是,他身子一拧。也没见着他是怎么动的,头颅便已经偏了过去。同时,唐韵薄薄的袖底剑便被他两根如玉长指给牢牢的夹住了。

唐韵一皱眉,手腕一番同时剑柄也是一翻,打算利用旋转的力道切断男人的手指。可是,她使了半晌的力气,袖底剑便如长在了那人手上一般,半分动弹不得。

直到,咔嚓一声。袖底剑一分分断成了渣渣,唐韵眯了眼:“很好,你的功夫相当不错。不过……。”

不过,并不能够叫她退缩。

于是,她果断松开了手,将袖底剑剩下的剑尖直接丢在了地上。下一刻,素手往怀中一探再一扬,四下里立刻便当起了一阵烟雾。

“你居然敢对本尊下毒?”

朦胧的烟雾中,男子柔糜的声音中没有半丝正常人的情感,极其的阴霾。似乎渗透了地狱最深处叫人恐怖和战栗的血腥杀气。

“没有人告诉过你,即便是太子本郡主也从没有手软过么?”唐韵冷笑,五指成钩抓向烟雾之中的发声之处。

男子宽大的衣袖一挥,朦胧的烟雾竟然一瞬间便散了个干干净净。唐韵便看到烟雾后男子绝艳的面庞已经扯得的扭曲了,尤其是那一双酒色的瞳仁色泽一点点的加深,已经红的鲜血一般。

“你学的可真像。”唐韵冷笑:“所以,更该死?”

她的指尖迎风一晃奇迹般的变作了漆黑如墨,毫不犹豫朝着男人面颊抓了过去。男人眯着眼,周身上下似乎凝聚起了一场可怕的风暴。

“你是在找死!”

正文 145 五魂血煞令

“你是在找死!”他说。

之后,唐韵便看到修长如玉的完美手指迎着她的手探了过去,竟是不闪不避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之后,毫不客气往自己怀里一代。另一只手则狠狠戳向了她的肋下。

唐韵手指一缩,抬脚便朝着男人的下腹踢了下去。

她的速度很快,但是,与男人一比显然还是不够看。

眼看着她绷直了的脚尖已经碰着了男人的袍角,肋下却蒙的一痛,下一刻便有种难以言表的酸麻席卷了全身。之后,便半分力道也使不出来了。

于是,她的身躯便不可遏制的撞进了男人怀里。男人沉重的身躯就势一滚,将她给压在了身下。张嘴在她耳垂上用力一咬,唐韵疼的吸了口气,便知道自己的耳朵已经破了。

“到了现在,你还怀疑本尊是旁的人假扮的么?”

男人的指尖带着危险的气息自女人脖颈上慢悠悠滑过,似乎带着缱绻的温柔。唐韵却忍不住战栗了起来,她分明感觉到男人的手指便如一条毒蛇,看起来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道。却分分钟便能要了人的命。

“若是到现在你都还认不出本尊,本尊倒是很乐意用别的法子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话音未落,男人手指突然用力。清晰的裂帛声中,唐韵的衣襟便给撕了个粉碎。男人显然并没有停手的打算。

唐韵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只香蕉,乐正容休便是那只剥香蕉皮的手,分分钟便被拨了个干干净净。

直到胸前一凉,唐韵立刻吸了口气一把抓住了男子的大掌:“师父够了,徒儿知错了。”

“是么?”男人的气息很是阴沉。

唐韵立刻微笑着说道:“必须是。”

天下间还能有谁会如他一般不要脸,能想到用这样的法子来证明自己?

乐正容休眯着眼,气息很是冰冷:“你居然以为为师是人假扮的?”

唐韵噎了一噎:“那绝对是个误会,徒儿身子不好晕了头了。您一定要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她脸上带着谄媚的微笑,主动的投怀送抱,也顾不上遮掩一下自己如今半裸的身子。只管乖巧的靠在男人的身上。

拍马屁什么的不丢人,她已经在床上躺了两日了。绝对不希望再在床上躺下去!

乐正容休气息凝了半瞬:“若是再有下次……”

“绝对不会有!”

唐韵立刻信誓旦旦的说着,就差指天画地的赌咒发誓了。

她真是普天之下第一欠抽的,难得老变态看她身子不好对她好了一回。她怎的就作死的以为他是被人给假扮了的呢?竟然觉得这样傲娇阴沉的老变态才看的更顺眼一些。

真是个要命的奇葩爱好。

“换件衣服起来,收拾好了到书房里找我。”

乐正容休放开了手,自己先走了出去。唐韵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乐正容休要她去书房里,看来是出了什么事情。不然,他今日万没有这么容易过关。

她自然是不敢耽搁的,立刻找了件衣服收拾妥当了赶去了书房。

“郡主这边请。”小安子立刻低眉顺眼跟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秋彩和秋晚。

两个小丫头都低着头,尤其是秋晚一张脸红的能滴的出血来。一看便知道方才屋子里头发生的事情,她们该是都听了去。

秋彩秋晚与她不同,两个人年龄还小,又是正经的北齐人,听见方才那一出激情戏,竟是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不好意思。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大人已经等了好些时候了,郡主还是快着些吧。”小安子的态度很是谦卑,却绝对不容置疑。

唐韵便叹了口气,知道如今并不是解释的时候,唯有加快了脚步进了书房。

书房里头,乐正容休正坐在书案的后头,也不知低头在看着什么。眉峰难得一见是颦着的。

“师父。”

“坐。”乐正容休指了指身边的椅子。

唐韵也不推辞,走过去坐好,眼角极快的扫了一眼他正看着的东西。

看起来该是什么人写给他的信,一眼瞧过去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落款的地方有一个鲜红的印记,也说不出来那个印记像什么,看起来很有几分诡异,却叫人看了一眼便印象深刻。

乐正容休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团了起来,手指交错一拧,那一张纸便成了灰。

唐韵看着他随手将纸灰扔进一边的水盆里,这才递了块帕子过去。乐正容休也不拒绝,在帕子上擦了擦手,便也将它丢进了水盆。

“萧家军明日出征,你今日便找着机会回一趟萧王府去吧。”

唐韵一愣,多少觉的有些意外。居然这么快萧景堂便要离京了么?

“可是前线的战事出了什么变故?”

按理说边城有定国公守着根本不会叫萧景堂这么早便上了战场,他能去的时候大约也是要到了战事马上便要结束的时候。

定国公那样的人,才不会给自己的对手提供一个监视他,并干预他作战的机会。

所以,萧景堂这一次带兵出征不过就是做个样子。随便走一趟给自己捞个便宜军功,回来好名正言顺的加官晋爵。

而如今,战争才刚刚开始。

“恩。”乐正容休点了点头:“为师方才瞧的便是前线最新的密报,这一场仗只怕目的并不单纯。南越的五皇子已经偷偷的到了边城。”

唐韵眯了眯眼,五皇子?那是谁?

“是那老头最看重的一个儿子,在南越呼声最高的继承人。”

唐韵听出他声音中染上了几分阴霾,便悄悄离着他近了几分:“师父若是不喜,便叫那人永远都不回去便是了。”

她不会忘了乐正容休才是南越帝后嫡出的唯一的皇子,即是嫡又是长。若不是因为被送了来当质子,最有资格登上南越皇位的原本是他。

所以……他此刻的心里该是不好受的吧。

“永远不回去?”乐正容休看她一眼:“容时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

乐正容休神色渐渐冷了:“南越如今的大权实际上都掌握在段皇贵妃手里头,容时不过是个普通妃子所出,被她打压了许多年,五年之前却突然崛起。悄无声息便掌握了南越半壁的朝堂,他突然来了前线这一场仗便不是当初想象的那么简单。”

“若真是如此,他那样身份的人才更不应该到前线去。只怕南越王城之内一定生了变故。”

越是如容时那样的人越应该惜命,在他们的心里头什么都没有皇权重要。自然不会叫自己置身于险地之中,何况是到了分分钟都有可能丢了性命的战场之上?

他突然出现只能叫她想到一种可能,那便是避祸!

乐正容休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你说的不错,南越的确是出了一些事情。容时的权利是受到了一些威胁,但他这时候选择上战场却是最明智的选择。”

唐韵看他一眼,这话怎么说?上战场找死怎的就明智了?

“大将军关泽秋的母亲与容时的母妃是嫡亲的姐妹。正是因为有关泽秋的帮助他这么些年才能顺利崛起。这一次关泽秋领兵出战,容时也被迅速架空了权利,但实际上他最大的本钱实际上便是看起来最凶险的战场。”

唐韵眼珠子一动:“远离最核心的权利漩涡自然不会有人再去关注他,不争是争有时候才是最上上的计策。何况,有战斗便有机会。若是这场仗打赢了的话……”

若是打赢了,再加上他与关泽秋的关系,自然不会与他去抢功劳。那么,这天大的功劳可就是他容时一个人的了。

到时候,他自然能够扳回漂亮的一局。

乐正容休看她一眼,自然知道她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所以,这场仗只怕便不那么容易打了。”

唐韵便也沉默了下来,只怕北齐这一次遇到了真正的危机。容时不会允许这一场仗打输了,北齐更不会允许。

“师父。”唐韵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乐正容休:“等这仗打起来了,你怎么办?”

他是北齐的国师,却也是南越的大皇子。只怕在这一场战斗里头,他才是最难做的人。

“所以。”乐正容休勾唇一笑:“为师不是到这里来了么?”

唐韵眸色一闪,感情,您来这里就是来避祸的么?

“这一场仗……。”乐正容休话只说了一半便住了口,唐韵便看到他眼中神色似乎很有些复杂。

“你去见见萧景堂,将这个东西给他。”

唐韵便觉得手心里一凉叫他塞了什么进去,低头看去竟是一支令箭,上头也不知拿什么写着个鲜红的魂字。便如鲜血一般的刺目,却任你怎么使劲,也无法将那上头的字给擦掉了。

“这是……五魂血煞令?!”

唐韵悚然一惊,可不要小看了这么一块小小的令牌。那可是拥有着调动五魂卫的力量。

他居然要自己将这个送去给萧景堂?

“怎么?”乐正容休淡淡看他一眼,声音中很是阴靡:“做不到?”

正文 146 这么拉仇恨真的没有问题?

唐韵眯了眯眼:“徒儿以为,师父您实际上该是并不希望南越输。”

乐正容休说到底也是南越的大皇子,还能一辈子呆在北齐么?迟早有一日要回到南越去。

“本尊在北齐过的这么自在,自然希望它长治久安下去。南越给过本尊什么?与其让北齐输了,还是南越输了比较好。”

唐韵眸光一闪表示懂了,师父心里头一定是恨透了南越。所以才会这么不盼它好吧。

可是……她总觉的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北齐似乎对他也不怎么好呢。为什么他就这么一直护着北齐?

她总觉的乐正容休对北齐的关心已经超出了一个臣子应有的职责。

抬头看了看身边的男子,唐韵知道他这会子该是不会再说什么了。他心里只怕藏着很多的秘密吧,才会成了这么个阴沉可怕的性子。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要问问为师?”

“没有。”唐韵果断的摇了摇头:“师父若是想要说的自然会跟韵儿说,若是您觉得韵儿不足以信任那么无论韵儿怎么问,您也是不会说的。”

乐正容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竟是难得一见的温柔:“为师不说并不是因为不信任你,只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开口。”

唐韵并不去纠结那个问题,她一向不是个喜欢窥探别人秘密的人。

“你要萧景煜能够顺利进入萧王府总得有个合理的条件,所以这只令箭该怎么交出去,便需要你自己好好把握。”

“师父将五魂卫调了出去给了萧景堂,万一楚京出了什么事端可怎么办?”

“为师早已经安排好了,给你看看这个。”

唐韵便看到他转身从书架上拿了本卷宗出来递给了她,她打开来只看了一眼,便狠狠吃了一惊。

“这是?”

乐正容休优雅的靠在了椅背之上,修长如玉的指尖毫无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那是一份名单,上头用朱笔划掉了为数不少的官员。有的已经在旁边写了新的名字出来,有的则仍旧空着。

若是换做了从前她并看不出这一份名单有什么名堂,如今却是一眼便看出来了。

上头用朱笔划掉的那些人好巧不巧的全是云山书院开馆那一日因舞弊被赶出云山书院那些弟子背后的势力,她可不信这事情能有这么巧合。

“这些人都是最近与太子走的比较近的,本尊已经将他们尽数都给换了。宗政璃若是不傻的话便一定能够把握住这次机会。这么一来,他们两个便势均力敌了。楚京短时间内自然能够相安无事。说起来,这事情可都要感谢徒儿你呢。”

唐韵:“……。”

所以,她果断也是被人利用了么?

难怪老变态一句话便可以将她留在云山书院,却仍旧默许了她那些费事的法子。原来,是为了借着这个来铲除异己。

可是,这事出面的人却是她唐韵呢。自此后她只怕要被那些楚京权贵给恨毒了吧,他可真是不遗余力的给自己拉仇恨!

“何必这么看着为师?”乐正容休优雅的说道:“为师是在帮你造势。”

造势?是恶势力吧!

唐韵咬牙:“您真是韵儿的好师父!”见过这么坑徒弟的师父么?!

乐正容休从善如流:“不客气。”

“准备好了,便下山去吧。五日之后书院内室弟子第一次大比,你不要误了时辰给为师丢人便是了。”

唐韵皱了皱眉:“徒儿就这么离开,占倾岚那里不会……”

她可不会忘记了,她已经将占倾岚给彻底的得罪狠了。偏巧未出师的弟子不可随意下山,那人能忍得住不来找自己麻烦?

“你只管放心下山去便是,那日之事已然有了个合理的解释。他不会为了那事再去为难你。”

这话说完他便什么都不肯多说了,只朝着她挥了挥手:“你去吧。”

唐韵便带着满腹的狐疑出了书房,前脚走后脚便看到一大票的人涌进了书房。她眸光微微一眯,看来与南越的这一仗打的定然很是艰辛。乐正容休这几日会很忙吧。

秋晚与秋彩见着她出来立刻便跟了上去:“小姐,咱们什么时候下山?”

“你们都知道了?”

秋晚立刻点了点头:“安公公方才已经吩咐我们收拾好了东西,说是小姐一会子便要下山回府去呢。”

“既然准备好了便……。”

“大姐姐。”唐韵的声音便叫清脆软糯的甜甜的童声给淹没了。

侧目看去,萧景煜两条小短腿倒腾的飞快,跑的满脸通红。扶柳也不好拦着他,便只能不远不近的跟着。

萧景煜今日穿了件豆青的丝绸罩衫,罩衫有些微的大,胸前又系了两根长长的带子。他那么一路疾跑着过来,罩衫里头便兜了鼓鼓囊囊的两兜风。便如一直别致的风筝,一下子便飞到了她的面前。

“煜哥儿慢些。”唐韵一伸手将他刹不住车眼看着便要飘过去的小身子一把捞在了手中:“跑的这么急,仔细着了风再做下了病。”

“大姐姐。”萧景煜小手紧紧扯住唐韵衣袖:“你是要下山了么?你还回不回来,可不可以带着煜儿一起去?”

唐韵眸中幽光一闪,突然朝着他身后扶柳看了过去。她的行踪原本该是个秘密,怎么什么事情都跟个孩子说?

扶柳身子一抖立刻跪了下去:“奴婢什么都没有说,请郡主明察。”

“不是扶柳跟我说的,是煜儿去找大姐姐的时候瞧见秋晚她们在收拾东西,所以便自己胡乱猜的。”

他小心翼翼看着唐韵的脸色,见她一脸的阴沉,清眸中半丝笑意也无。便知道自己犯了错,于是小脸立刻垮了下去,颇有些局促。

“煜儿错了,大姐姐不要生气好不好。煜儿不跟着大姐姐一起下山了,您不要丢下韵儿一个人太久行么?”

小小的孩子紧紧扯着她的衣袖,大眼睛里头一片水汽氤氲。此刻阳关正好,照在他四十五度角扬起的圆嘟嘟的小脸上,唐韵的心便涩了一下。

这孩子大约是等的怕了,太多的人离开他叫他等着,却再也没有回来。

“煜哥儿你听我说。”唐韵蹲下了身子将他的手包在了自己手心里头,叫他刚好能看着自己的眼睛:“我这一次并不是去做危险的事情,而是要回去萧王府一趟。”

她伸手将他因为跑的急了而点的松散了的衣服带子重新给系好:“煜哥儿回头是要与我一同回王府里头住着的,我总得先回去安排一下不是?”

萧景煜咬了咬唇:“大姐姐,你会回来么?”

“当然。”唐韵笑道:“大姐姐好不容易才能进了云山书院,还没有把这里祸害够,怎么能不回来?”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她那么一说萧景煜立刻便破涕为笑:“那,煜儿便乖乖等着大姐姐回来。煜儿有娘陪着,煜儿不怕。”

说着话,他小手在脖子里一捞便掏了条红色的绳子出来:“煜儿将娘带在了身边。煜儿今日找大姐姐实际上便是想叫您看看,好看么?”

唐韵低头看去,红色绳子的下头坠着雪白的一只骨哨。骨哨只有寻常人小手指粗细,上面还雕了精巧的花纹,倒的确称得上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如果,你能够忽略了它原本的材料的话。

“煜儿有娘陪着,便什么都不怕了。”

唐韵心中便又是一酸,亲手帮他将骨哨放回了衣领子里头:“大姐姐很快就会回来看煜哥儿,在我没有回来的时候,你就在这院子里呆着哪里都不要去,自然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萧景煜点了点头:“煜儿记下了。”

唐韵便别开了眼,她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落下眼泪。如今的她哪里还有资格软弱?

于是,便大声朝着扶柳说道:“伺候你小主子回去。”

扶柳立刻走快了几步恭恭敬敬站在了萧景煜身后,萧景煜很是乖巧便朝着她挥了挥手:“大姐姐,你要早点回来啊。”

说罢,便牵着扶柳的手走了。

“煜哥儿真真的可怜。”耳边传来秋晚低声的啜泣:“这么小就没了娘,都怪那些个杀千刀的。都是些狼心狗肺的畜生!”

唐韵叹了口气:“这个世道谁又不可怜呢?你和秋彩哪一个不是自小没了娘?即便是我,除了知道我娘是个女的,与她有关的事情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秋晚的哭声便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

“煜哥儿带着的那个骨哨,是他自己找人做的么?”

秋彩立刻说道:“正是的呢,说起来煜哥儿一点都不像个五岁的孩子,胆子可真大。奴婢觉着,小姐真的不必再为煜哥儿担心了。”

唐韵抿了抿唇,秋彩说的不错,萧景煜的确很让她意外。

擅长剥人皮,取人骨还能将它们制成精巧物件是乐正容休那老变态的特殊嗜好。

他的手下便养了那么一群专门干这个变态营生的变态,那些人一般都住在魂部最阴暗血腥的刑堂里。

她也不过跟着萧景煜提了一句,哪里想到他居然真的就自己去了。那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么?

何况还是个五岁的孩子!

所以,这样的孩子只怕比寻常的成年人杀伤力还要大,因为他们长着一张谁都不会提防的可爱面孔。除非遇到特别强大的敌人,萧景煜到真是不用让她特别担心。

“我睡着的这几日前山可有什么动静?”唐韵眯着眼,突然想起了乐正容休的话便很有几分好奇。

他说一切都很顺利不会有人来找麻烦,还真的没人来找麻烦了么?

正文 147 苏怡的下场

“没什么动静。”秋晚已经擦干了眼泪:“不过是日日正常的授课罢了。”

唐韵便微微皱了眉:“那天晚上动静那么大,就这么过去了?”

“的确是已经过去了,那日的事情如今已经没有人再提起来。”

秋晚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据说,那一日是因为苏怡被赶出云山书院而怀恨在心,便伙同好些个拜师大典那日被除了名的弟子一起绑架了占夫人。后来被小姐发现了端倪,便带着谭先生前去营救。可是苏怡丧心病狂勾结了好些江洋大盗,不但杀害了谭先生还重伤了小姐。最后占夫人为了保全云山书院的名声,炸掉了禁地之塔。自己也与那一伙歹人同归于尽了。”

唐韵默了默,事情居然给传成了这个样子?这也……太扯了,一听便是乐正容休在中间捣了鬼,占倾岚他也肯?

等等!

“那个塔……炸了?”

唐韵眨了眨眼,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那日出来的时候,塔明明是好好的。

“可不就是炸了么。”秋晚唏嘘了一声:“小姐是没有瞧见那个动静大的,奴婢也是头一回见到了传说中的雷火弹。竟是比年下里的烟火都要震撼的多呢。”

唐韵便抿了唇,耳边再度传来秋晚的声音。

“说起来大人对小姐可真是好呢。为了替小姐报仇,居然搜罗来了那么些的雷火弹,直将那么大一座塔都给炸的成了平地。”

唐韵便狠狠眯了眼,塔一定不是乐正容休吩咐人炸的。那会子即便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却还是依稀记得他拿了什么东西出来。一贯强硬的占倾岚一下子便松了口。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乐正容休拿的是什么,现在却一下子便想明白了。那个小指粗细绳子一样的东西可不就是雷火弹的引线么?

乐正容休发现有人在塔里布了雷火弹,所以便截断的引线。那便等于救了全塔所有的人,也救了占倾岚。所以,占倾岚那时候才说了那么一句话。

“若是没有他,我们早就已经都死了。”

后来,塔之所以会被炸了,不过是为了……消灭痕迹吧。

若是,雷火弹不是乐正容休埋的,也不是占倾岚的手笔,会是谁?

她突然便对救了苏怡的那人生出了一丝警惕,那人……怕是极难对付的吧!

“小姐在想什么?”秋晚见她半晌没有出声,便好奇的问了一句。

“唔。”唐韵含糊着说道:“这话有人信?”

“由不得他们不信。”秋彩说道:“据说这事情连皇上都惊动了,还下旨来安抚了占家主呢。这下子大家便都相安无事了。”

“可不是呢。”秋晚撇了撇嘴:“据说那摘星塔相当了不起,在占家主当政的时候给毁了。他不但没有被问责,还因为保护云山书院而得了封赏呢。既然他已经得了好处,哪里还有脸再来找小姐的麻烦?”

“那个塔究竟是怎么回事?”唐韵皱着眉,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到了摘星塔的名字。听起来该是极其重要的一个所在,为什么又会那么破呢?

秋晚先四下里看了看,这才正色着说道:“奴婢也是听人说的。据说咱们北齐的先祖皇帝在发迹之前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关在了那个塔里头很久,等他做了皇帝以后并没有毁了那个塔。说是要留下那个东西时刻的鞭策自己,那地方就成了禁地。谁都不许随便的上去了。”

唐韵眯了眯眼,难怪摘星塔禁地被毁了,北齐帝轻描淡写的便默许了乐正容休的糊弄。

搞了半天,还有这么一段过往在里头。

若这话不假的话,这个塔对北齐皇帝来说可并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代表着的是一种耻辱。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毁了,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气度骗骗无知的百姓罢了。

所以,这么些年那座塔才没有被维护过,甚至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在北齐帝心里,实际上该是比谁都希望那一座塔能够倒了的吧。

“走吧。”唐韵敛了眉目:“世子明日便要出征只怕今日府里头有的忙呢,咱们正午之前一定得赶回府里头去。”

两个丫鬟答应了一声便也跟着加快了脚步,别院门口马车早已经准备好了。

唐韵看了眼车辕上坐着的人微微眯了眯眼:“怎么是你们?”

自打她封了郡主之后,赶车的便一直都是土魂。今日拿着马鞭的却是金魂,而他身边另一个押车的人却是白羽。

“土魂身子不大方便,主子便叫属下先跟着小姐。”

金魂看到她出来,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但那光亮太快了,谁都没能够看见。在所有人眼里,他还是如从前一般的淡漠如尘。

至于白羽则是半丝表情也无,深邃蔚蓝的眼眸中一如既往的一片毫无生气的死灰。也不过便在她出现的那个瞬间掀了掀眼皮,之后便又微微合了起来。看上去便如睡着了一般。

“土魂怎么了?”

唐韵眨了眨眼,五魂卫那些人素来身子强健,怎么可能病的连门都出不了?

秋彩便先叹了口气:“不是小姐您叫他自己回来领罚的么?”

唐韵想了想似乎有这么件事情,那个时候谭教习遇难。他身为隐卫就那么眼睁睁看着,纵容了她的死,一时间叫她很是被动。于是一气之下便叫他自己找火魂领罚去了。

他还真去了么?

于是,她嘴角抽了抽:“还真是……苦了他了。”

火魂那些收拾人的变态法子,她想一想都觉得不寒而栗。土魂这时候能下得了床才怪了。

“土魂受罚是他咎由自取。”金魂慢悠悠说道:“身为小姐的影子,除了死怎么都不可以离开小姐。何况……。”

何况他离开之后,唐韵便处于险地,差点送了自己一条命。

金魂这话说完,连秋晚和秋彩都闭上了嘴,气氛一时间有些微的压抑。丢了唐韵这种事情他们也经历过,上次从阳泉山回去之后直接便叫乐正容休给丢去了魂部。

若不是看着她们是唐韵的丫鬟,后来她又好好的回来了……那几日的情景真是想都不敢想!

“等下了山抽个空替我去魂部看看他吧。”

“下山就不用去看他了。”秋晚说道:“土魂又不是在魂部受的罚,如今就在山上呢。”

唐韵一愣:“恩?”

秋彩脸色一红说道:“大人说火统领既然已经收了奴婢为徒,那么她的手段奴婢便应该学了个十成十。这便给奴婢个机会练练手,也好看看奴婢是不是一个合格的五魂卫。”

“所以……。”唐韵嘴角抽了抽:“叫土魂下不了床的实际上是你么?”

这话听起来哪里怪怪的?

秋彩的脸便越发红了起来:“奴婢……会负责的。”

唐韵默了,这话越发的不能听了:“走吧。”

她决定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不能再展开了。

乐正容休说的不错,马车一路上果真没有遇到半点阻碍,畅通无阻的进了城。

唐韵挑开车帘看了看,楚京城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看来与南越的战事并没有影响到楚京百姓的生活。

“小姐,前面堵了路,马车过不去了。”秋彩放下了另一侧的车帘飞快的说着

“哦?”唐韵皱了皱眉:“去看看。”

秋彩答应一声便下了马车,唐韵透过车帘看了过去。她显然不是第一个被堵着的人,前面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影影绰绰似乎能听见有争吵的声音。

这青天白日的又是在楚京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怎的就堵车了?

功夫不大便看到秋彩瘦弱的小身子自马车的缝隙中挤了出来,仔细看,她的脸上似乎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

“小姐。”秋彩进了马车还没等身子坐稳便飞快的说道:“是京兆尹和忠义候府的人封了路。”

唐韵眯着眼:“哦?”

秋晚眼睛却是抖得一亮:“京兆尹和忠义侯府?莫非是……。”

“呵呵。”秋彩笑着说道:“就是苏怡那个贱人!”

秋晚立刻来了精神:“苏怡怎么了?”

秋彩没有说话便先啐了一口,神色间颇有些嫌弃:“你是没有看见,那贱人可也太不要脸了。”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秋彩的脸先是一红,之后方才继续说道:“奴婢过去的时候,可热闹的紧呢。不但有苏怡在场,还有好些个乞丐。而且,都……没有穿衣服呢。”

秋晚显然给惊着了,嘴巴张的老大:“没……没穿衣服?那是在做什么?”

秋彩撇了撇嘴,非常想说也没干什么,就是干她来着。可到底是个未经人事的,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于是,便狠狠啐了一口:“还能干什么?不要脸!”

秋晚摇了摇头:“这青天白日的,可也太大胆了。”

“可不是呢,这可是在闹市。即便京兆尹封了街道想要遮掩这事也根本遮掩不住,更妙的是,这事居然连忠义候府都给惊动了。”

“忠义侯府?”秋晚眨了眨眼:“我好像记得忠义侯府的崔五公子是苏怡的……未婚夫?”

秋彩嘲讽的笑了笑:“可不是么,听说崔家领头的那位,正是府里的五公子呢!”

正文 148 谁敢反抗,直接杀了

“这么说起来苏家的人可是丢的大了去了。”秋晚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事瞧着苏怡该是得罪了什么人……。”

她突然住了口,眼角偷偷瞄了眼唐韵。苏怡得罪的人可不就是……

“能绕过去么?”唐韵慢悠悠说道:“这可要等到什么时候,本郡主要赶时间呢。”

秋彩立刻说道:“奴婢这就问去。”

功夫不大,马车便动了起来。唐韵便缓缓闭上了眼,清丽的面孔之上很是平静,半丝息怒也无。秋晚便放轻了动作,生怕惊了她的睡眠。

等马车到了萧王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唐韵来的时候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打招呼。府门口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迎接,唐韵也并不觉的有什么,只淡淡吩咐秋晚上去叫人开门。

工夫不大便看到门房从里面探出了头,也不知秋晚跟他说了什么,那人立刻便打开了大门。之后便恭恭敬敬站在大门口等着唐韵的马车进去。

一切看起来都极其的顺利,却是谁都没有想到马车才进去了一个车头,斜刺里便冲出来了一伙人。为首的一声厉喝嗓门大的惊人。

“来的是何方神圣啊?怎的也没人跟我支会一声?哪个开的大门给我抓起来绑了,用那只手开的便给老子剁了哪只手!”

立刻有人答应了一声,便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朝着马车冲了过来。

唐韵便皱了皱眉听到耳边有人立刻飞快的叫了一声:“快住手,来的郡主。”

“什么郡主,李贵你当老子是个傻子么?咱们府里头的郡主在云山书院呢。林侧妃娘娘吩咐了,如今是多事之秋。来往车辆需严加盘查,除了府里头的几位贵人谁也不可以走正门。你是没有听到吗?”

“你……。”那被叫做李贵的门房还打算争辩些什么,却立刻被人给堵了嘴,只余下一片呜呜的不甘声。

秋晚眨了眨眼,小脸立刻便挂了霜:“这可也太嚣张了,待奴婢去跟他们好好理论一番!”

“理论什么。”唐韵单手托腮,微眯着双眸神色间很是慵懒:“打!若有反抗的,直接杀了。”

这话说完,便听到秋彩飞快应了声是。小小的身子便如乳燕一般窜了出去。

“你,你也给我留几个啊。”

然而,她刚出去外面便听见了一声抱怨。秋晚便挑开了帘子朝外面看了过去。

“小……小姐。”唐韵看到秋晚一脸的惊愕:“人都叫白羽给收拾了,动作也……太快了!”

可不是快么?她话音才落了地,外面的人便已经倒了一片。不是说……他内伤未愈,内力运转不畅?

“这动静不好。”

天地之间响起女子清冷脆糯的声音,明明清脆动听却似乎莫名的叫人听着觉着心头发冷。

“白羽,解了他们的穴道交给秋彩。给他们好好长长记性,李贵是么?”

李贵先是一愣,立刻便答应了一声:“小人在。”

“你和秋晚一起去将所有的下人都召集起来一起观刑,本郡主才离开了几日。这府里头便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李贵颇为机灵,立刻答应了一声。秋晚便先下了马车。

金魂和白羽便赶着马车回了听雨阁。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府门口的动静那么大,听雨阁里的丫头们早就听见了。苏妈妈便带了所有的人在院子门口等着,马车才露个头,苏妈妈便第一个冲了过去。

唐韵哪里能叫她真的跪下去给自己请安,于是,所有人便都看到从正行驶着的马车窗户里头突然便飘出来了一条纤细的身影。

下一刻,苏妈妈便觉得膝盖下头仿佛被什么给大力拖着,怎么都跪不下去了。一抬头正看到唐韵一双含笑的眼眸。

“小姐。”苏妈妈立刻红了眼眶:“这马车都还没有停稳当呢,您怎的就……自己跳了下来?您是要吓死老奴么?”

“呵呵。”唐韵笑道:“这么点子小阵仗还伤不了我。苏妈妈近来可好?”

“好好。”苏妈妈眼中便染上了氤氲,更多的是欣慰:“老奴很好,多谢小姐记挂着。”

“妈妈可是高兴的糊涂了么?怎的不叫小姐进去呢?”那一头秋喜上前了几步低声说着:“院子里,人多眼杂!”

“说的是。”苏妈妈便立刻擦了擦眼睛:“小姐快进去吧。”

唐韵这才亲自掺了苏妈妈进了听雨阁,金魂将马车停去了后院,白羽则不声不响上了房顶。

苏妈妈盯着白羽瞧了半晌,眼中似乎带着那么几分疑惑,却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唐韵这一头进了屋,秋扇已经准备好了茶点送了进来。

“小姐。”苏妈妈轻声说道:“您怎的一回来就处置了林管事呢?那人是林侧妃的人,才一回来便与她起了冲突,只怕……。”

“没什么可怕的。”唐韵淡淡说道:“今天的我可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捏圆揉扁的小可怜了。何况……。”

她勾唇一笑:“到了今日若我还是忍气吞声的话,只怕我师父也不能答应呢。”

一提起乐正容休苏妈妈便闭了口,但唐韵哪里看不出苏妈妈眼底深处那一抹担忧。

“府里头是个什么情况?”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离家的时候林侧妃已经被梁侧妃弹压的半分动弹不得了。怎的如今看起来……竟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秋扇先叹了口气:“也不知那老太婆使了什么幺蛾子,突然便把王爷给眯着了。秋喜姐姐,人若是上了年纪便特别喜欢上了年纪的人么?”

唐韵嘴角便抽了抽,秋扇这性子真是单纯的……萧广安是什么人?突然抬举了林侧妃一定大有深意,至于对林侧妃有多么喜欢么,还真是不大好说。

何况林侧妃如今也不过三十多岁,怎么都跟上了年纪沾不上边。她若是听见这么一副言论只怕要气的吐血了吧。

“别胡说。”秋喜冷冷呵斥了她一声这才朝着唐韵继续说道:“前些日子世子封了个兵马大元帅,从那一日开始王爷便对林侧妃不大一样了。 如今这府里头两大侧妃平分秋色,门房的那个李贵是梁侧妃的人。原本他是咱们府里头的总管事,现在却给降成了个外院管事。而那位林管事是新进提拔上来的,负责的是内院。”

她扬了扬脸:“小姐大约也看出来了,如今林侧妃的势力俨然压过了梁侧妃。”

唐韵点了点头,懂了!

皇上要启用萧家,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萧景堂。既然萧广安将萧王府的荣辱都压在了萧景堂身上,怎么能不好好安慰下人家的娘?

所以说,后院的争斗从来就没有什么长久的胜利者。今日是东风压倒西风,明日便是西风压到东方!

“小姐。”院子外面传来秋晚的声音,不一会人便进了屋子。

“这么快就回来了?前头的事情都完了?”

“没有呢。”秋晚说道:“不过秋彩说那个场面不大适合奴婢看,便叫奴婢先回来伺候着小姐。”

唐韵哦了一声表示理解,秋彩得了火魂的真传,连土魂都给折腾的下不了床了。何况是王府里头这些个酒囊饭袋?

那个场景只怕……很是凄惨吧。

这也是她为什么叫秋彩去收拾那些人的缘故,她如今强势回来,便是做好了准备向所有人宣战来了。

难得那些个蠢货自动送上门来了,自然得好好利用一番。狠狠的敲山震虎。魂部的手段相信一定能叫某些人好好的长长记性!

“秋彩姐姐都干了些什么?”秋扇年龄最小,稚气未脱好奇心也最重。

“我也不大清楚呢。”秋晚砸了砸嘴说道:“我回来那会子,只看到她吩咐了人去茅厕里头抬了好几桶的腌臢物出来。具体做什么用的就不知道了。”

秋扇便眨了眨眼:“莫不是叫他们洗马桶么?”

秋喜看她一眼:“怎么可能处罚那么轻?”

唐韵眸光幽幽一闪便带出了几分兴味:“着什么急呢?总归会有惊喜。”

“奴婢进来那会子瞧着林侧妃身边的红玉似乎朝着咱们这里来了呢。”

“不见。”唐韵想也不想的说道。

“小姐您是不知道,桂园那些人最近执着的可是已经有些不要脸了呢。”秋喜淡淡说道。

要脸的人又哪里能再度得了萧广安的宠幸?

唐韵不在意的轻哧了一声:“喜欢等便叫她等着,地面又站不穿。”

“若是觉的看着心烦。”唐韵眸光幽幽一闪:“就叫白羽带着她一起观刑去。我记得我吩咐的是叫府里所有的下人一起观刑,没去的就该好好找个地方躲着。这么上杆子找死怎么好不成全?”

这话说的几个丫鬟都抿唇笑了起来,红玉来能是干什么?指定是得了林侧妃的吩咐,唐韵一回来便下了她的面子。所以,便找面子来了。

哪里想到,找来的没有面子只有“屎”。

“苏妈妈,可有什么吃的么?你小姐我就早上只喝了些粥,这会子饿的能吞下一头牛。”

“有有。”苏妈妈立刻眉开眼笑的说道:“秋喜快去给小姐拿来。”

那一头秋喜立刻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工夫不大便端着满满一托盘东西走了回来。

唐韵不过瞧了一眼便满意地笑了笑:“还是苏妈妈疼我,都是韵儿最爱吃的东西呢。”

“小姐您是不知道,虽然您不在府里头。可是苏妈妈日日都吩咐将小姐喜欢的东西随时准备好了,说是不管您什么时候回来都能够吃得上。”秋扇语声清脆,飞快的说着。

唐韵心中便是一暖:“能回家就是好。”

这普天之下,唯一一个没有阴谋算计,能够叫她真正放松下来的地方。大约也就只剩下听雨阁这么小小的方寸之间。

正文 149 这孩子真眼熟

“还有剩下的么?”唐韵轻声吩咐道:“去给白羽和金魂也送一些过去,厨房里再预备着一份。等着秋彩回来了也叫她立刻用一些。”

“奴婢这就去准备。”秋喜立刻便答应了一声。

唐韵点了点头:“秋晚你也跟着去,自己也赶紧的吃一些去。”

“是。”秋晚便与秋喜一同出了门。

苏妈妈便打发了秋扇去院子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到听雨阁来。

“小姐这会子突然回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情?”

直到屋里头只剩下她们两个,苏妈妈方才正色着问了一句。

“也没什么特别大的事情,不过是突然觉着想念父王了。所以才赶着回来看看。”

苏妈妈便知道她并不想谈论这些事,便也不再追问。

“苏妈妈。”唐韵却突然抬起了头:“你与白羽以前可是相识?”

“白羽?”苏妈妈先是一愣,之后眼中便闪过一抹了然:“并不曾相识,只是觉的那孩子长的有些眼熟。像是……不过细想想他的年岁,该是老奴认错了人。”

“像谁?”唐韵放下了手里头的点心,敏感的抓住了苏妈妈话中的重点。还有她说那一番话时的神情,可有些太……奇怪了。

“没谁。”苏妈妈连连摆手:“是老奴年龄大了看花了眼,老奴与他实际上并不相识。”

“苏妈妈。”唐韵眸色便冷了下来:“您从没有在韵儿面前说过谎!”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明显重了几分,苏妈妈便知道她是动了怒。

“他……。”未曾开口,老人却先重重叹了口气:“老奴只依稀记得十六年前带着王妃离开王府的那个男人……也是个西域人。长相……很是俊美。”

“噗通”唐韵手里头的芸豆糕重重跌回了盘子里。芸豆糕本就做的极其松软,这么猛的跌了下去立刻便给跌的散了。整个盘子里头都是糕饼粉身碎骨的渣子。

“小姐。”苏妈妈无比后悔自己的多嘴,在她心里一直当唐韵当作了自己的孩子。这会子见了她这个样子,便觉的那跌在盘子里的根本不是芸豆糕而是她的心。

“老奴年龄真的大了,许是老奴记差了。您可千万莫往心里头去啊!”

唐韵却仿佛已经痴了,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

她这辈子之所以会遭到所有人的白眼,连自己的父亲都将她当作了眼中钉。不就是因为生下她的那个女人丢下她跟着别的男人跑了么?

这些事情她这么些年虽然从没有提起过,似乎也满不在乎。但,又怎么会真的不在乎呢?

她永远不会忘了,小的时候每次被楚京那些以柳明萱为首的贵女们辱骂了之后,她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那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将她丢在了冰天雪地里,决然的转身走了。

她实际上比谁都想要见到那个叫做唐凤吟的女人,见到她好好问一问。究竟是为了什么,能叫她狠心抛下了刚刚生下的女儿跟着别的男人离开,那么决然!

既然不爱她那个父王,又为什么嫁给他?既然不爱,又为什么要生下她?

为什么?!

“小姐。”唐韵的样子叫苏妈妈很是担心,越发的后悔自己多嘴:“您说句话好不好,您可千万不要吓老奴。老王爷如今大仇未报,您若是再有个什么闪失。老奴纵死也难辞其罪啊!”

“我没事。”听到老萧王的名字唐韵终是回过了神,但眼底分明便带着化不开的阴霾:“你确定带走那个女人的也是个西域人?”

苏妈妈心里便打起了鼓,瞧小姐刚才的样子那么吓人,这……可要她怎么回答呢?

“说吧。”唐韵闭了闭眼:“这个对我很重要。”

“是的。”苏妈妈到底从来都不曾违背过她的命令,横了心说道:“但,那人未必便能与白羽有什么关系。也许,是个巧合罢了。毕竟,年龄不对。”

唐韵抿了唇,她自然知道苏妈妈口中的年龄不对是什么意思。

唐凤吟跟着那个西域人私奔是在十六年前,即便最快生了孩子顶多今年也绝对不可能超过十五岁。白羽却已经十八岁了,怎么都不可能是那两个人的孩子。

但她可不这么想。

白羽来历颇为神秘,而且她现在绝对可以肯定他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以前她尚想不明白白羽为什么能为了她连命都不要。

若他是唐凤吟的人便一切都能解释的通。

“嗖。”

苏妈妈只觉的眼前一花,刚刚还好端端在眼前吃东西的女子已经不见了踪迹。

“年龄大了就是藏不住话。”苏妈妈摇了摇头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以后这毛病可得改改。”

白羽正闭着眼睛盘腿坐在屋顶上,耳边骤然响起一阵细微的衣阙摩擦的声响。他周身的气息一冷,淡蓝的眸子便抖得睁开了。整个人瞬间便如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刃。却在看清了那人的一瞬间卸了身上的杀气,如往昔一般的冷漠。

“我问你。”唐韵也不跟他废话,开门见山的说道:“你可是唐凤吟派来的?”

白羽皱了皱眉:“唐凤吟是谁?”

唐韵盯着他眼珠子转了转,心中略过了一丝复杂的情感。却连自己也说不出到底是失望还是放松。

“没事了。”这话说完,她便再度回到了地面上。

白羽眼底闪过一丝奇怪,却也不过微微闪了一闪便再度恢复了平静。淡蓝的眼眸便又缓缓合了起来。

“他不是。”唐韵朝着苏妈妈说道:“以后那件事,莫要再提了。”

“是。”苏妈妈已经后悔的要死,以后哪里还敢再提起唐凤吟的事情?

“我要睡一会,醒来之前不要叫人来打扰我。”

说罢,她便一头扎进了屋里,房门便咣当一声关上了。

她睡了整整两日,这会子哪里还能睡得着?将自己关进屋里只不过是想叫自己平静一下而已。

等她见了萧广安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哪里能叫自己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尽管她与白羽相交不深,但他那个人其实相当的简单。凭他那个性子根本不屑与撒谎,他说不认识唐凤吟便是真的不认识。

她将白羽给她的小令牌拿了出来翻来覆去看了半晌,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那人到底什么来历,这么接近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至于那个女人,走了之后就真的没了半分消息了么?她就真的任由自己这个女儿这么自生自灭?

天色渐渐黑了下去,苏妈妈大气都不敢出却是一脸的追悔莫及。这个情景一下子便叫整个听雨阁都笼罩在了一片阴霾当中。

直到关了一下午的房门再度打开的时候,众人才又见到了神清气爽的唐韵,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小姐。”

众丫鬟齐齐围了上去,苏妈妈却是一马当先:“您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唐韵眨着眼睛笑道:“吃饱了睡个午觉而已,需要这么紧张。”

苏妈妈见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这才真的放下心来。

没有人看到的角落,唐韵微微勾了勾唇角。她身边有这么多关心自己的人,又何必为了那无关紧要的人伤了心神呢?即便离了那人,她不是一样活的好好的?

“天色也不早了,小姐可要传晚膳?”秋晚立刻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既然天色已然不早了,本郡主又怎么能叫时间都浪费在吃东西上头?”

她唇角勾起了一丝凉薄的微笑:“是时候该去给我那父王请安了。”

说着话她便缓缓下了台阶,四婢齐齐跟了上去。

“秋彩跟着我一起去便是了,你们几个都留下吧。”

“小姐只带着秋彩姐姐一个人,气势上哪里够呢?咱们这府里头一心作死的小贱人可不少呢。”秋扇立刻脆生生的抢着说道。

唐韵便瞟了她一眼:“又不是去打架,要那么多人做什么?”

她眸光幽幽一闪:“你家小姐我可是个斯文人呢。即便真的打起了,我也未必会输呢。”

“可是……。”

秋晚伸手在秋扇额头上弹了一下:“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多话,咱们小姐明面上只带了秋彩。实际上金魂和白羽都在暗处跟着呢,他们三个你能打过谁?”

秋扇便吐了吐舌头:“奴婢谁都打不过。”

那两个跟在暗处的其中一个可是五魂卫的统领呢,她是在魂部待过的,怎么会不知道五魂卫统领的厉害。

至于另个冷的像冰一样的男人,她连看都不敢看一眼。有他们跟着,的确没什么可担心。

“你们收拾好了东西,明日一早我还得赶回云山书院去。”

众人道了声是,唐韵便带着秋彩出了门。

白日里她一招下马威极有威慑力,这会子天色不过刚刚黑了下来。王府里头的下人并没有歇着,来回办事的人不在少数。

任何人遇见她都立刻躬下了身子,各个态度都恭敬的不得了。但你若细看,所有人的身子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所以,他们是在害怕?

“秋彩。”唐韵轻声问道:“你做了什么,怎的叫人见了你跟见了鬼一样。”

“小姐说什么呢。”秋彩嘻嘻笑的:“分明是小姐您气场强大,这才震慑了世人。”

唐韵便看了她一眼:“你当你家小姐我是个傻子么?”

正文 150 黄金汤……真好看

唐韵便看了她一眼:“你当你家小姐我是个傻子么?”

那些人即便低着头,她也能瞧的清清楚楚。他们的身子分明在秋彩经过身边的时候颤抖的最厉害。

“呵呵。”秋彩便挠了挠头,显得很有些不好意思:“奴婢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因为那些人嘴巴不干净,便赏了他们一人几桶黄金汤喝了喝。也好叫他们好好知道什么才是真的脏。”

“黄金汤?”唐韵脚下的步子一顿,联想到下午听秋晚说的话,立刻便明白了那所谓的黄金汤到底是什么玩意。于是,嘴角不可遏制的狠狠抽了抽。

“还真的……喝了么?”

“怎么能不喝呢?”秋彩正色说道:“奴婢让他们比赛来着,喝的最快的人便可以歇一会子。直接喂喝的慢的人多喝几桶。所以……他们喝的可欢实了。”

大约是觉的欢实这个词语不足以表达气氛的热烈,所以她想了想又立刻补充了一句:“气氛相当热烈。”

唐韵的嘴角便又抽了抽,能不热烈么?谁若是喝的慢了便得多喝几桶啊!

“这法子你怎么想出来的?”她若是没有记错,火魂那个人实际上很有些洁癖。万事都讲究好看,即便是惩处人也要讲究个美感。怎么可能教给她这么恶心的法子?

“我师父说了,惩处人要讲究与众不同。打打杀杀弄的血淋淋的是最下乘的法子。所以,要别致,好看气氛热烈。还得叫人永生难忘,这样子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你……觉的好看么?”

“还行吧。”秋彩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奴婢不是给起了个极其好听的名字么?黄金汤呢,多完美。”

唐韵默了,这孩子的内心世界已经在魂部那个鬼地方彻底的扭曲了。她突然很是同情那些观刑的人,只怕得好些日子吃不下东西了吧。

这么说着便也不觉的路途遥远了,一抬头便已经到了萧广安的主院门口。

“郡……郡主!”

唐韵半只脚才踏进院子里,立刻听到了一声惊恐的大叫,几乎吓了她一跳。

冷眼瞧了过去,是主院里的一个值夜得小厮也不知道出来干什么呢。正撞见了她进来,便给吓的一声尖叫。

唐韵便斜睨了秋彩一眼,真是拜你所赐,她如今只怕在王府所有下人心里头已经成了鬼。

“谁大喊大叫的,成何体统?”

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了来,有女子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

“茗姑娘。”那小厮立刻苦着脸说道:“郡主突然出现小人吓了一跳才……。”

茗贞立刻皱了眉,并没有等他说完便沉声喝道:“没看到那人惊了郡主么?还不去堵了嘴带下去,到李管事那里领十板子去。”

那小厮一听要打板子立刻便吓的瘫在了地上,院子里的护卫哪里敢怠慢?立刻出来拖着小厮走了。

到了这个时候,茗贞方才走下了台阶朝着唐韵行了个礼:“奴婢见过郡主,不知郡主驾到叫院子里的下人惊了您。还请郡主莫怪才是。等会子茗贞自会去找李管事领板子去。”

“茗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可没说要罚你呢。”唐韵微笑着将茗贞扶了起来。

茗贞神色一如既往的恭敬而有理,并没有因为主子亲自来扶并免了她的处罚而生出半分的欢喜:“多谢郡主。”

唐韵便暗暗点了点头。

进退有度,温和守理,宠辱不惊。这个茗贞真不是一般的叫人喜欢。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的跟了萧广安那个凉薄之人呢?

真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一个丫头。

“王爷已经知道郡主过来了,请郡主到书房去吧。”

茗贞可不知道唐韵在想些什么,只管尽职尽责的扮演好自己管事丫鬟的本色。

唐韵便跟着她一同进了书房,屋里头萧广安正坐在书案后头,眼神却很是犀利,眨也不眨盯着唐韵。那样的专注,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瞪。

唐韵似乎并没有感受到他眼中的敌意,只微微一笑倾身说道:“韵儿见过父王。”

萧广安吸了口气:“你出去。”

唐韵仍旧低伏着身子,处处展现出她王府嫡女的良好做派。她当然知道萧广安此刻赶出去的人定然不会是她。

“小姐。”秋彩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动弹。

“既然王爷都开了口,你便随着茗姑娘一同出去吧。”

秋彩这才道了声是,茗贞也恭顺的低了头与秋彩一同退了出去。

萧广安的面色却越发不好看了,盯着唐韵看了半晌:“数日未见,你这郡主竟是比本王都要威风的多。既然如此,又何须如此假惺惺的与本王行什么大礼?”

唐韵唇角勾了勾便缓缓直起了身子:“父王此言差矣,韵儿一向是个知书达理的人,礼仪自然不可荒废。”

萧广安见她识趣脸色才微微缓和了下来,鼻子里头淡淡哼了一声。

“父王也不用跟个丫鬟计较什么,秋彩是韵儿买回来的。也是韵儿自个花钱养着的,只听韵儿的命令行事本也无可厚非。此处又没有外人,父王便也不用事事端着自己王爷的架子。不会有人跟您计较那些个面子上的东西。”

这话说完眼看着萧广安刚刚缓和下来的面色比方才还要阴沉的多。

那话什么意思?

可不就是在告诉他,她能活到现在都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与萧王府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所以,你也不用跟我摆什么王爷的臭架子,我这里可没人吃你那一套。

“你……你这个……。”萧广安哪里想到她居然这么不给面子,只觉得气的一颗心都几乎要吐出来了。

“父王怎的又生气了呢?”唐韵慢悠悠瞟了他一眼,淡淡说道:“韵儿好不容易从书院里头回来一趟,可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说呢。时间多么宝贵啊。”

所以,你确定要将所有的时间都浪费在这些有的没的废话上头么?

萧广安哼了一声:“你能有什么事?”

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唐韵便也懒得再跟他做出那些面子上的事情。自己找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了下去。

“自然是极其重要的事情。”她抬眼看着萧广安:“我那世子哥哥此次出征,父王还希望他回来么?”

萧广安一惊:“你这话什么意思?”

唐韵瞧了瞧自己晶莹的指尖,气定神闲的说道:“韵儿忙的很呢,父王总这么跟韵儿说话一定会后悔的。”

萧广安便抿了唇,这一次好半晌都没有说话。只拿一双眼睛打量着唐韵,眸光中闪烁不定。

唐韵也并不焦急,脸上带着端方温雅的笑容任他上上下下将自己打量了个便。

萧广安越瞧越觉的心惊。对面的女子与数月之前瞧着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却又似完全的不同。

一样的端方温雅,一样的宠辱不惊,看上去一副的好脾气。可是……她的气息为什么就那么冷?似乎……这天地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走近了她的心。

那种气息叫他清晰的感受到了两个字“危险!”

这样的人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叫他丢在后院里不闻不问,任人随意欺凌的弱女。

于是,他的语气便软了下来:“你知道了什么?”

“父王可知道南越这一次真正的主帅是谁?”

萧广安这一次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想了许久方才轻声问道:“莫非不是关泽秋?”

唐韵微微一笑:“是南越的五皇子容时。”

“容时?!”这一次,萧广安彻底的沉默了。

唐韵看了他半晌,见他脸上的神色不断变换,越发的凝重起来。便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说起来她这个父亲毕竟也是祖父曾经亲自教养过的,不过是因为他将心思都放在了仕途的钻营上头,才渐渐遭了祖父的厌弃。以至于在兵法一道上没有什么建树。

但他实际上一点都不笨。

所以,容时为什么会出现在战场之上他一定能够想的明白。

“这消息你如何知晓?”萧广安看着她,眼中分明带着几分疑惑。

那样的消息他并没有听说过,连萧景堂这个先锋也是半点都不知晓。若是真的,那个消息便堪称绝密,她一个深闺女子又从何得知?

“自然是我师父告诉我的。”

唐韵并没有打算瞒着他。乐正容休将魂部的令箭给了她叫她找机会拿给萧广安,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哪里还能瞒得住?

“你……。”萧广安便瞪大了眼:“居然真的跟那个妖人勾结在了一起?你还要脸么?”

“父王请慎言!”唐韵面色立刻垮了下来。

她一向脾气不大好,哪里能容许人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践踏她的尊严?若是萧广安一定要这么跟她说话,她并不介意直接离开。

她相信,乐正容休一定能找到比萧景堂更合适带领魂部的人。

萧广安面色微微一变,唐韵便看到他目光很是纠结。到了最后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你我终归是一家人,有些不妥当的地方便不要放在心上了吧。”

“恩。”唐韵点了点头:“父王说的极是,既然您都道歉了。韵儿哪里还能与您真的计较呢?”

萧广安的嘴角便抽了抽,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个女儿这么的睚眦必报。竟是连口舌上也半点不肯吃亏。

想想方才下人来回报的下午那件事情,他便也能够理解了。

“韵儿以为,景堂要如何做方才能够自保?”

正文 151 小狐狸获胜

唐韵听萧景堂这么问便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于是眼中的笑意便深了几分。

“世子哥哥只需要一样东西不但能够自保,说不准还能够获胜呢。”

萧广安眼睛一亮:“什么?”

唐韵便盯着他的眼睛,不容自己错过了他每一丝的表情变化:“自然是咱们萧王府萧家水师的-虎-符!”

“虎符在你手里?”

“父王怎么会这么想?世子哥哥如今是水师代督总,虎符不应该在他的手里么?”

萧广安便闭上了嘴巴,眸中幽光闪烁不定。

唐韵便敛了眉目,看来水师虎符果真不在萧景堂的手中。

萧广安的眼中却分明带着几分怀疑。自打老萧王过世以后,他几乎将整座萧王府都翻了个底朝天。却跟本没有虎符的影子,那玩意便如凭空消失了一般。

难道……老萧王对唐韵十分疼爱,将虎符给了她也不是不可能。不然,这个当口她又拿什么东西来跟自己说这些话来?

“韵儿。”萧广安放缓了语调:“若是你祖父真将东西给了你,你便快些拿出来吧。如今大敌当前,水师可是咱们北齐最后的依仗。若是你大哥哥输了是小,咱们北齐亡了才是大啊。到时候生灵涂炭,尸横遍野。咱们萧王府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父王说的极是呢。”唐韵叹了口气附和着说道:“韵儿身为北齐子民,自然不能瞧着咱们的家国被外族践踏。韵儿若是有了虎符,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献给父王。”

萧广安眸中便带上了笑意,面色极其的温和,带着种说不出的蛊惑:“那,你便快点拿给父王吧。父王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我也想呢。”唐韵微笑着说道:“可惜,韵儿没有啊。”

“你!”到了这个时候,萧广安哪里还能不知道他被人给消遣了?

“既然你没有什么事,今日来这里又是为的什么?”与自己女儿低三下四的虚与委蛇他已经腻烦的不得了了。

“父王怎的就恼了呢?”唐韵好脾气的笑着说道:“韵儿怎么也是咱们萧王府的女儿,自然不会瞧着咱们王府落入到危险之中。韵儿今日回来,便是来帮您的。”

“哼。”萧广安已经懒得跟她说话了。

“韵儿手里头有样东西,虽然比不得萧家水师的威力。但是,绝对可以保证世子哥哥上了战场之后可以性命无忧。”

萧广安只看着她,却并没有答应。

唐韵这才慢悠悠将魂部的令牌拿了出来,寸许长清脆的令箭配上血一般鲜红的一个魂字异常的醒目。抓在她玉白的小手显得那一双手柔嫩的很是可爱。

“那……那是。”

唐韵勾唇一笑:“魂部的五魂血煞令。”

“你……居然让我萧王府向那个妖人屈服?”萧广安瞪着眼,额角的青筋使劲的蹦了蹦:“本王绝对不会同意!”

乐正容休的人是那么好用的么?自己若是接受了他的恩惠,自此后萧王府可不就得给贴上了乐正容休的标签?

要他给那个妖人卑躬屈膝唯命是从,想都别想!

“很好。”唐韵也不跟他废话,一般将令箭给收了起来:“那么,韵儿便告辞了。”

说着话她掸了掸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慢悠悠起了身。竟是半点不留恋。

“等一下。”萧广安看她那般的气定神闲自己心里头却没了底。

莫非是他会错了意?她不是来替乐正容休做说客,叫自己臣服与他的?

“父王可还有什么旁的吩咐?”

“那令箭可是你偷来的?”

“怎么可能?”唐韵暗暗翻了个白眼,自己这便宜爹到底是什么神奇的脑洞:“即便是韵儿有胆子偷,父王您有胆子用么?”

萧广安:“……。”

偷了乐正容休的东西来用,那妥妥的是嫌弃自己的死法不够爽呢。

“这是我师父亲手交给我的,说到底他也是咱们北齐的国师。”

“何况。”唐韵看了一眼犹豫不决的萧广安决定下一剂猛药:“国师大人最恨的实际上是南越。”

所以,他完全是好心想看着南越倒大霉,您可千万不要想多了。

萧广安皱了皱眉:“他有什么要求?”

唐韵心中暗暗冷笑,乐正容休魂部的力量谁能拒绝的了呢?

“唯一的要求。”唐韵瞧着他正色说道:“希望世子哥哥凯旋而归。”

“就这样?”萧广安眸光一闪,显表示完全不能相信。

“呵呵。”唐韵低低笑了起来:“父王可真是明智,这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人家帮了你,怎么可能没有要求呢?”

萧广安冷哼了一声,果然!

那个妖人怎么可能白送自己这么大的便宜,一定会狠狠的敲一笔竹杠。

“虽然景堂这一仗险象环生,但本王不一定非得借助外人的力量。大丈夫为了家国安定即便丢了一条命又有什么要紧?萧王府会以他为骄傲!”

所以,你要是狮子大开口便不要怪我狠心的拒绝了。

“父王干什么这么紧张呢?”唐韵笑吟吟说道:“有要求的不是我师父,是韵儿自己。”

萧广安吃了一惊:“你?”

唐韵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我。”

“你拿着别人的东西来要挟自己的爹爹就不觉的无耻么?”

“无耻是什么?”唐韵眨了眨眼:“好吃么,好喝么,贵不贵?”

萧广安默了。

“韵儿早已经说过了,这个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所以哪里有让人家白白跑腿的道理?”

萧广安叹了口气:“你想要什么。”他突然发现,自己从来就不了解这个女儿。

唐韵眯了眯眼:“世子哥哥即将出征,这可是咱们王府里头的一件大事。眼看着哥哥回来以后便要加官晋爵飞黄腾达,也到了该议亲的时候了。所以,咱们府里头也该有个正经的人来主持这些事情才是。”

萧广安看了她一眼:“你来做这些事情只怕并不合适。”

“韵儿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自然不适合做这种事情。”唐韵微微笑着,萧广安到底是有多不待见她?在他心里自己什么龌龊事情都干的出来么?

“所以,韵儿觉得父王该抬一个平妻了。”

萧广安眸光一闪,她说的是平妻可并不是王妃。

平妻和王妃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王妃是他的正妃是萧王府正经的主母。平妻虽然一应用度与王妃并没有什么差别,但说道底在王妃的跟前仍旧是个妾。

“你觉得府里头谁合适?”他没有愚蠢的去问唐韵为什么不是王妃,他知道她绝对不可能允许萧王府再出现第二个王妃。

“咱们府里头位份最高的有两位侧妃,既然要提拔,便该从她们二人之中选一个最合适。”

萧广安点了点头:“林侧妃是景堂生母,既然要提自然该是她。”

“呵呵。”天地间便响起了女子一声冷笑。

萧广安莫名的便打了个哆嗦,只觉的她那个笑极其的凉薄。落在人的耳朵里面便如被一把刀一下子割断了心脉,浑身都能一下子冷透了。

“原本林侧妃的确是最好的人选。”唐韵慢条斯理说道:“可是父王莫要忘记了宫里头那位万夫人!”

萧广安便眯了眯眼:“所以?”

“父王觉的还有谁合适呢?”旁的话她可就不打算再说了,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得让她来说最合适。

“梁氏……。”萧广安沉吟着说道:“妩儿小的时候并没有受到良好的教养,并没有嫡女的风范。”

“是么?”唐韵眼中闪过了一丝嘲讽:“父王不考虑梁侧妃怕不是因为五妹妹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您可千万不要告诉我这些日子您突然给了林侧妃这么多的优待,不是因为我那即将出征的世子哥哥?萧王府唯一的继-承-人!”

萧广安抿着唇,眸光中闪烁不定,任谁都能瞧得出他此刻心情非常不好。

“父王难道就没有想过若是我的好哥哥出了点子什么事情,林侧妃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

萧广安眼中略过一丝危险:“你想要做什么?他是你的亲哥哥!”

“韵儿能做什么呢?父王可千万不要紧张。我只不过是来给您提个醒。”她眸光渐渐冷了下来。

“您可不要忘了,如今宫里头最受宠的那人是三皇子。而韵儿若是没有猜错的话,三皇子该是对五妹妹非常的有……兴趣。”

“你说什么?”萧广安的神色一顿,宗政璃和萧妩……他为什么从来都不知道。

“所以……有些事情父王可一定得想清楚了。”

书房里突然静了下来,萧广安没有说话,唐韵自然更不会说话。这种时候需要的便是时间,有些事情须得叫萧广安自己想清楚才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茗贞和秋彩却并没有进来。唐韵也懒得动弹,屋子里的光线一分分暗了下去。直到天地间最后的光亮彻底的从屋子里头消失。

“册封平妻的仪式,还须得你回来亲自主持才是。旁的人没有这个资格。”

黑暗中,萧广安的声音低低响了起来。并没有半死的不甘愿,唐韵便知道他已经想清楚了。

“但本王有个条件。”萧广安沉声说道:“册封的仪式必须等到景堂离开楚京之后!”

正文 152 思想能不能单纯些?

“那是自然。”唐韵勾唇一笑,她可也不希望这件事情上出了什么差错。若是萧景堂在的话,那件事情只怕便不能那么顺利了。

萧广安的气息便又凝了半瞬:“那便这样吧,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将你承诺的东西给我。你可以离开了。”

唐韵素手微微一抬,令箭便如利剑一般哆一声钉子了萧广安面前的书桌之上。

“你……。”萧广安盯着桌子上不断晃动的令箭,目光中略过了一丝复杂:“我真是没有想到我自己的女儿居然能有这么厉害的武功!”

这话说的便有几分怨恨,唐韵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他何曾将自己当过他的女儿?

“父王没有想到的事情多着呢,比如……。”她微微一笑:“父王大喜那一日韵儿还准备了一份大礼送给您和……新的平妃娘娘。”

“什么?”萧广安心中立刻就生气了一丝警惕,她的礼物……是随随便便能要的?

唐韵:“……。”

她看起来很像个坏人么?

“自然是好东西,相信您和平妃一定会喜欢。”她声音微微顿了一顿:“介时,父王再也不用为子嗣发愁。即便大哥哥真出了点子事情,您也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这话说完,萧广安不但没有放心,反倒越发的担心:“你要做什么?我警告你不许对景堂不利,否则……”

“天色不早了,父王好生歇着吧。韵儿告退。”

说罢,她再也不理会萧广安,径自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咣当一声响,也不知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唐韵的唇角便勾了起来,觉得今天的夜色真是美极了。

“郡主可是要走了?”

屋门口茗贞第一个迎了上来,唐韵仔细看了她一眼。女子眉眼低垂,一如既往的恭顺而温柔。

“明日世子便要出征,今日父王心情很不好。你要仔细着些。”

“是,奴婢谨遵郡主吩咐。”

唐韵看了她一眼,便带着秋彩出了主院。

星空下,纤细的女子仰着脸盯着夜幕下的繁星。一双比星辰还要耀眼的明亮眸子闪烁不定,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小姐,不回去么?”

“秋彩,你会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藏到哪里去呢?”

“嗯?”秋彩一愣:“奴婢,没有最重要的东西呢。若是有的话,那便得日日带在身上。不然放在哪里也不能安心。”

唐韵便看了她一眼:“你不累么?”

“最重要的东西么,自然得时时带着,怎么会累。”

唐韵便笑的有些意味深长:“所以,你果真还是个简单的丫头。祖父他……定然不会。”

“祖父?”秋彩表示完全跟不上自家小姐的思路。

“如今月黑风高的,最适合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秋彩的眼睛便猛的一亮:“小姐要杀谁?是不是要把那姓林的女人……”

小丫头的手朝着猛的向下一切。

唐韵看她一眼:“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思想就不能单纯一些么?”

“走,咱们去东华院走一趟去。”

秋彩眨了眨眼,她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萧王府里有个东华院呢?

那一头,唐韵已经自顾自的走了。她便也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这不是要回听雨阁的路么?”秋彩越发的不解。

“恩。”唐韵淡淡应道:“东华院离着听雨阁不远。”

秋彩便更加疑惑了起来,离着那么进的地方,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过了前头那个岔路口左边去便是听雨阁了,唐韵却拐上了右边的小路。功夫不大,便看到前面紧闭的一座院门。

院子的规模极大,却显然已经许久都不曾有人住过了。院墙和大门上的朱漆都已经剥落了不少,露着下面森白斑驳的痕迹。瞧上去异常的荒凉。

“小姐。”秋彩缩了缩脖子:“这里不是王府的禁地么?王爷平时根本不许人过来。”

小姐怎的到这里来了?

“禁地?”唐韵眼中冷光一闪:“他自然不希望这天地间还有人记得这个地方。”

秋彩从她语气中听出了几许悲凉,便越发的疑惑起来。小姐是个何其坚强的人?什么时候有过这样悲戚的神色?

“东华院。”月色下,唐韵伸手在斑驳的院墙上慢慢拂过:“是祖父生前所住的院子。”

谁能想到,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曾经萧王府里最辉煌的地方居然成了这么破败的样子,竟是比当初的闲思院还不如。

“走吧,我们进去。”

说罢,唐韵足尖一点,身子便乳燕一般进了院子里。秋彩尽管满腹的狐疑,也只得跟着一起跳了进去。

唐韵落在院子里时愣了半晌,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院子里头竟是与外面完全不同的境况。

院子里的草地只有贴着地皮薄薄的一层,显然有人精心的修剪过。屋子里头虽然一片的漆黑,但你若细心的看不难发现,里头实际上是很干净的。几乎连窗台上都没有半丝的灰尘。

唐韵便眯了眯眼,这是什么人还如她一般惦记着祖父呢?

“你身上可带着火种?”

“带着呢。”秋彩立刻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来火折子来。

“屋子里头东墙根下有一张核桃木剑腿平头案,下面第二个抽屉里头有蜡烛。去将它点着吧。”

秋彩应了一声,三两步进了屋。功夫不大黑暗的屋子里头便亮起了如豆一点的灯光,瞧上去很是温暖。

唐韵这才迈步进了屋。

“小姐对这屋子可真是了如指掌呢。”

唐韵抿了抿唇,祖父这里是她来的最多的地方。她能不了解么?

秋彩将烛火放在了桌子上,唐韵便慢悠悠打量起了这间屋子来。

这里是老萧王的卧房,也是她以前日日要来的所在。

老萧王的房间与所有人的都不相同,他在屋子正中打了个隔扇将卧房给分成了内外两个套间。里头用来休息睡觉,外头则摆着桌案和书架,俨然的便是一个小小的书房。

唐韵走过去,伸手在书桌上慢慢拂过:“我小的时候府里头没有人愿意理会我,祖父便给我请了私塾。可是我调皮总想着法子躲避课业,祖父便将自己的卧房隔出来一个书房,亲自教导我的课业。我在这里可没少被他打手心呢。”

唐韵嘴角微微勾了勾,眼底却有一丝苦涩。童年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等她终于不再胡闹了的时候祖父却已经不在了。

秋彩眼中闪过一丝艳羡:“老王爷对小姐可真好。”

唐韵声音顿了顿:“这里是对祖父来说最重要的地方,若是他有什么东西要藏,也只能藏在这里。”

水师虎符绝对不可能凭空的消失了,祖父也不可能把那么重要的物件给了旁的什么人。所以,它一定还在这个屋子里头。

“秋彩,你去门口守着。”

秋彩自然知道小姐这会子来了这个地方,要找的东西一定是极其重要的。所以,一句话都没有说便退到了屋子门口。

唐韵这才再度打量起了老萧王的卧房。

屋子里的东西并没有人动过,与祖父生前一般无二,甚至连位置都没有半丝的变化。书架上头的书籍都是她小时候用过的,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仍旧好端端摆着。

墙壁上挂着一幅寒鸦戏水的泼墨画,画风很是拙劣,用色也有很大的问题。但却被仔仔细细的装裱好了挂在了屋里头最醒目的位子,只怕连那裱画用的纸张都比那画本身要名贵的多。

那一副画是唐韵开蒙之后画出来的第一幅画,这么些年便被老萧王当宝贝一样收藏着。

屏风之后只有一张八仙桌再有便是一张七屏围板罗汉床。旁的便再也没有什么东西了。

唐韵只消一眼便能将屋子里头的东西瞧的清清楚楚,这屋里怎么都不像是藏了什么东西的样子。

于是,她小心翼翼上前几步将屋里头大小物件都仔仔细细摸了一遍。一无所获。

“大妹妹能想到的事情,我与父王早就已经想到了。”

“谁?!”秋彩眸光一凝,身子便如旋风一般卷了进来。

唐韵眯着眼却半分没有动弹,屋子里昏暗的灯火之下便显出一抹修长的男子身躯来。

“嗖。”寒光一闪秋彩便将袖底剑扣在了手中,一纵身便挡在了唐韵身前。

等着男子的身躯完全从拔步床的后面转了出来,秋彩眸中便有冷光一闪。娇小的身躯便如乳燕一般挟裹着力破千军的杀气,直直朝着男人扑了过去。

“秋彩,退下。”

唐韵却突然开了口,秋彩跃起来的小身子半空里一翻,便再度落在了她的身边。满目都是警惕。

“真是没有想到。”男人眸光闪烁,声音中分明很有些不甘:“才数月未见,连大妹妹身边的人都已经厉害的叫人吃惊。”

唐韵淡淡一笑,似是完全听不出他话中的讽刺:“这么深更半夜的,世子不在自己屋子里休息,居然跑到人家屋子里头来做贼。也同样很是叫韵儿吃惊呢。”

面前从床后头转出来的男子正是萧景堂,他能从那里出来便是说明他实际上早就已经在屋里头了。只是唐韵一心想着虎符的事情这才一直都没有发现他。

“大妹妹这么晚不睡跑到祖父的屋子里头,不也是来做贼的么?”

正文 153 名声是什么鬼

“世子这话可说错了。”唐韵微笑着说道:“韵儿是因为想念祖父,所以才来凭吊一番。”

“呵呵。”萧景堂也勾了勾唇角:“那么为兄便是来替祖父打扫屋子的,没想到竟然能碰到大妹妹。真是巧了呢。”

唐韵眸光微微一闪:“那还真是巧了。”

屋子里一男一女皆是眉目温柔,巧笑嫣然,看上去气氛极其的融洽。若是,你可以忽略了一身杀气的小丫鬟的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到底是萧景堂先蹦不住了,脸上的笑容一分分冷了下来。眼眸朝着秋彩瞟了一瞟。

“为兄有些话想跟大妹妹说,可否叫不相干的人先出去?”

“不用。”唐韵慢悠悠说道:“韵儿一向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叫人知道的。”

萧景堂声音顿了顿,微微皱了皱眉:“你真的……拜了国师大人为师?”

唐韵挑眉:“恩。”

“你怎么可以这样?”萧景堂语气中很有些激动,一把攥住了唐韵的手腕:“你不知道他什么名声么?这么公然与他搅和在一起,是想毁了自己?”

唐韵眸光抖的一冷,清眸便眨也不眨看向了萧景堂握着自己的那一只手。

萧景堂立刻便觉的一股冷意袭来,女子软软的眸光便似锐利的刀锋,他咬了咬牙手指却加重了几分力道。固执的不肯松开。

“名声?”唐韵冷笑着说道:“托你那好娘亲和好妹妹的福,我又何曾有过什么好名声?”

这话说完,萧景堂便觉出了几分心虚。手指突然就没了力气。于是,便缓缓松开了手。

“你……实际上。溪儿她已经受到了惩罚,我母妃也并没有说什么。你也该满足了。”

“世子说着话不觉的可笑么?”唐韵斜睨了她一眼:“你的母妃之所以肯吃了这个亏,还不是忌惮着国师大人!”

萧景堂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了半晌。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突然发现在这个女子面前他竟是哑口无言。

“韵儿。”萧景堂低声说道:“离开国师吧,我会护着你。”

“呵呵。”唐韵这一次连跟他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

上一次桂园里要置她于死地的萧家亲卫是谁带过来的,他到底是拿什么脸跟他说,他会护着她?

萧景堂终是觉的气氛压抑的叫他很不自在,于是声音便越发轻柔了几分。

“祖父最疼爱的人是你,他也一直与我说要保护好妹妹。祖父比谁都希望你能够幸福,他若是知道你与那个大妖人狼狈为奸不知道会多么痛心。你就一定要让祖父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么?”

“你还好意思与我提起祖父么?”唐韵眼中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气:“祖父素来身体强健,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他死的蹊跷了些?”

萧景堂身子一抖:“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

萧景堂低下了头,突然便不敢与唐韵对视。他总觉得对面女子一双清眸如刀,似乎一下子便能破开了他的心脏,叫他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祖父。”他喉头有些发干,说这些下了极大的力气:“虽然不在了,我会替他保护你。”

唐韵暗暗翻了个白眼,与某些人根本就没有法子沟通。

“韵儿,收手吧。我不希望你越来越不像自己。”

唐韵:“嗯?”

“苏怡的事情,实际上是你做的吧。”

唐韵挑眉:“哦?”

“你到底是个女子,怎么便能这么坦然的作出毁人名节的事情来?还……还叫人将崔五叫去亲眼看着。你不觉的自己太残忍了么?”

“世子有这个时间去可怜旁的人,怎么就不关心下自家的亲戚?一个血洗了整个庄子,又抓了个五岁的孩子去威胁她的娘杀人,最后害的人家被狼群给撕得粉碎,连尸体都不曾留下的女子,真的就那么值得同情么?”

“你……你说什么?”萧景堂显然给惊着了。

“阳泉萧家,世子一定听说过,现在他们却已经彻底的从天地间消失了。这事干净利索的没有半丝痕迹,不过韵儿以为凭着大哥哥的手段想要知道的事情一定能够知道。”

萧景堂再度沉默了。

唐韵便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大哥哥若是喜欢给祖父打扫房子便只管继续好了,韵儿先行告退。”

“等一下。”萧景堂身子一闪拦在了她的身前:“你……”他眼中闪过一抹犹豫,终于坚定了下来。

“祖父那么疼爱你,就……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

唐韵瞪大了眼,毫不客气的盯着萧景堂。

萧景堂被瞧得颇有些不自在,闭了闭眼飞快的说道:“或是有没有给你说过什么特殊的话?”

“呵呵,呵呵,呵呵。”唐韵沉默了半晌,突然一阵冷笑。

懂了!

她终于懂了萧景堂拉着她东拉西扯说了那么多看似关心她的废话是干什么的,原来,就是为了水师虎符!

他以为老萧王将东西给了自己,所以方才才会向自己表示出各种关心。就是希望自己心一软,能将虎符交给他么?

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唐韵一句话不说,只顾着笑。直到眼角都给笑的湿润了也没有停下来。

“别笑了。”萧景堂终于受不了了,一声大喝。

“世子。”唐韵渐渐止了笑声,冷声说道:“莫说我没有虎符,即便真的有就算是砸了,也绝对不会给你们这些虚伪的萧家人!”

说罢她一甩衣袖头也不回的走了,秋彩便狠狠瞪了一眼惊呆了的萧景堂飞快的追了上去。

她走了之后,桌案上的蜡烛没有人管便也渐渐的熄灭。所以,没有人看到萧景堂一张面孔上青白交加,神色极其的复杂。

“大妹妹。”良久,他方才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你怎么就是不肯信,我是真的想要保护你呢?”

“呵呵呵。”屋脊之上,有女子清脆的笑声悠悠响了起来。

“世子这么的温柔多情,不知道传了出去要迷倒了多少春闺梦里人呢。”

女子的声音软软的,低低的。在这夜色之中突兀的响了起来,极其的飘渺。诡异的鬼一般。

萧景堂眉眼中立刻便染上了一抹厉色:“是你!”

……

东华院里后来发生的事情唐韵并不知道,她此刻只觉的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于是几乎脚力全开,迅雷一般的回了听雨阁。

秋彩一路上紧赶慢赶的也没能追的上,几乎累成了狗。

等她回了自己院子的时候,主卧室里半丝灯火也无。

“小姐呢?”

秋晚看她一眼:“睡下了。”

秋彩眨了眨眼睛便也不再说话,反倒是秋晚看了她好几眼。

“我怎么瞧着,你和小姐都怪怪的?”

秋彩叹了口气:“有什么法子呢,总有贱人不长眼。”

……

这一夜过的极快,天色未明萧王府里便已经闹腾起来。今日是萧景堂出征的日子,几乎整个萧王府都给惊动了起来。

只有听雨阁里半丝动静也无,静悄悄的似乎没有受到丁点的影响。

也不知下人们昨天是不是都被秋彩的非常手段给吓着了,还是得了谁的吩咐。所有人在经过听雨阁的时候都自动的放轻了脚步。便如院子里头住着的是一个魔鬼,所以怎么都不敢惊醒了,免得将自己给一口吞了。

唐韵便也难得清静了一回,这一觉便睡到了日上三竿。等她醒来的时候,萧王府已经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人都走了?”

唐韵抬头看了看天,慢悠悠的问了一句。

“早就走了呢。”秋晚刚回了一句便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姐,您没有睡啊?”

若是睡着了,怎么可能知道人都走完了?

“我都已经睡了整整两日了,哪里还能睡得着?”

所以,她不过是不耐烦跟那些人去做那些场面上的事情。昨晚上见过萧广安和萧景堂之后,更加不想去应付他们了。

“我们也走吧。”

唐韵理了理衣服起了身,秋喜正端了早膳进来听她那么说,便是一愣。

“小姐这就走么?怎的也不多住几日?”

“要做的事情也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如今山上还有件要紧的事情得我亲自去做。”

秋喜眨了眨眼,淡淡哦了一声。秋晚便朝着她凑了过去:“你可是舍不得小姐?”

秋喜却只抿着唇并没有说话。

唐韵便看了过去:“你也不用着急,我在云山书院的日子不会太久。咱们走吧。”

说罢,她便走出了屋子。这般的雷厉风行连秋晚都有点跟不上趟:“小姐,您早膳还没有吃呢。”

“随便捡几样带到车上去吃。”

后面的丫鬟立刻便手忙脚乱的一阵忙活开了。

唐韵的马车并没有直接出城,而是直奔了楚京生意最好的泰和楼。

此刻已经接近正午,正该是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然而今日的泰和楼却相当的冷清,唐韵进去的时候便看到小二和掌柜的正聊的热火朝天。

唐韵也没理会他们,带着人直直朝着楼梯上走了过去。

“客官……。”

小二刚追了过来,便听到楼梯上清冷的女子声音淡淡说道:“顶楼的雅间我包了,稍后去国师府拿银子。”

“顶……顶楼?”小二先是一愣,随后眼中便闪过一丝狂喜:“我有没有听错?她说的是顶楼吗?”

“你就只听到了顶楼么?”掌柜的恶狠狠斜睨了他一眼。

“嗯?”小二摸了摸头:“还有什么?”

正文 154 萧景堂出征

“你仔细想想,客人除了说包了顶楼之外,还说了叫你去哪里拿银子?”

“去。”小二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国师府。国师府?”

掌柜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颇为温柔:“既然你这么开心,那么取银子这种事情就交给你办吧。”

看着一眨眼就跑的不见了的掌柜和空空的大堂,小二脸颊上趟下了两条面条泪。这是什么样的世道,这是什么样的朋友啊!

等小二拖着沉重的脚步到了顶楼雅间的时候,里头那个圆脸的丫鬟已经颇有些不耐烦了。

“我说你们是不想做生意了么?”秋彩瞪着眼睛:“我们小姐都等了这么久了,连个鬼影都没有。你们泰和楼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小二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把一个鬼字给听得清清楚楚。于是腿肚子一软,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饶命啊,各位贵人饶命啊。小人上有高堂下有幼子,您可千万不要杀了我啊。”

盯着小二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各种凄惨,秋彩一愣。忍不住回头看向了秋晚:“我长得……很吓人?”

她不过才说了一句话,怎的……这人就哭的死了爹一样。

秋晚噗嗤一笑,走到小二身边:“你不用害怕,我们不过就是来吃饭的。哪里能要了你的命?”

小二听着这个姑娘语调轻柔胆子便大了几分,于是便抬头看了过去。只见这屋子里有两男三女,各个长的都说不出的好看。

虽然那两个男的看起来似乎不大好相处,但瞧着却都不似坏人。脸色便是一红,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们泰和楼在菜色是楚京第一,能上了这顶楼的更是贵宾中的贵宾。您的菜都是由咱们楼里最顶级的厨子亲手调制,几位可是有口服了呢。不知客官要些什么?”

说着话,小二将一个薄薄的小册子递给了看起来最温和的秋晚。

秋晚接在手里看了看,里头都是一幅幅的图画。那些图画得都是一盘盘的菜,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手笔,瞧着并不似大家所绘的大气磅礴,每一张画都只有寥寥几笔,却难得将每一道菜的特点尽数画了出来。而且栩栩如生。

而在每一福图片的下面都写着这一道菜的名字用料和特点。

秋晚瞧得很是新鲜:“这是什么?”

小二脸上便显出了几分骄傲:“这便是咱们泰和楼的菜单子,这样的菜单子莫说在楚京,即便是整个天下也是独一份的呢。”

秋晚便点了点头,他这话说的的确半分不假。这样别致的菜单她平生从未见到过,也难怪泰和楼能成了天下驰名的第一酒楼。

“小姐。”秋晚拿着菜单子走在了唐韵身边:“您看,您要些什么?”

唐韵自打一进了雅间便走在了窗前,清眸盯着外面也不知看向了哪里。听见秋晚问她的话,便朝着菜单看了一眼,之后缓缓起了朱唇。

“你们今日都还不曾用膳,便自己看着点一些喜欢的吧。不用管我。”

秋晚答应了一声,便和秋彩一起点了些东西打发了小二出去。

两个丫头到底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来,多少都有些兴奋。金魂和白羽则安静的多,二人的性子原本便一个比一个冷漠。这会子见唐韵一直盯着外头看,便都站在了她的身后也一同朝着外面看着。

“小姐,您在看什么呢?”秋晚终是忍不住好奇,凑在了她的身边问道。

唐韵唇畔便勾起了一丝淡淡笑意,素手一扬朝着外面街道上也不知道哪里一指:“你自己瞧瞧。”

秋晚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咦?”

泰和楼建在楚京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可是谁又能想到它顶楼后窗所对的地方竟然是那么偏僻的一条小巷呢?

小巷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小巷的尽头豁然开朗占地极广,又有重兵把守。那里赫然竟是北齐练兵的校场!

此刻太阳正爬在了正中央,校场上抖得一道震耳欲聋的吼声,之后大门便打开了。

大军开拔!

秋晚眸光微闪:“真是想不到这里居然能看到大军出发呢。”

唐韵微微一笑:“所以,今天的钱花的一点都不冤枉。”

这话说完秋晚的嘴便抽了抽,若是她没有记错。小姐上来之前说过让到国师府支银子去。所以,无论这里能不能看到校场,亏的那人都不可能是她。

小二送了菜进来,却发现屋里头的客人居然没有一个坐在凳子上。所有人都站在窗户口,各个目不转睛的也不知瞧什么瞧的入了神。

“客官,您的菜已经齐了。”

等了半晌,也只有秋晚朝着他微微挥了挥手:“放着吧,你先下去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小二摇了摇头出了门,真是一桌奇怪的客人。

眼看着校场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最后是萧景堂和他的亲卫。唐韵眼眸猛的一亮,之后唇角便勾了勾终于回过了身来。

“吃饭,饿死了。”她说。

众人瞧的一脸疑惑,便也跟着她一起坐在了桌边。

泰和楼的菜色极好,即便是看着都能叫人食指大动。

“真香啊。”秋晚由衷的赞叹了一句:“那奴婢便不客气了。”

唐韵一向不是个规矩大的主子,尤其是出门在外更是从来没有拿几个丫鬟当了外人。自来都是同桌而食,也不再分什么主次先后。

白羽的脑子里更是个什么规矩都没有,已然将筷子拿在了手里,直直冲着一碟子烧肉去了。

“慢!”唐韵突然一声大喝,眸光幽幽一闪:“今日这饭,吃不得!”

“有毒?”秋彩立刻便扔了手中的筷子,眉眼都瞬间冷厉了起来。

金魂眉峰一挑,一声不响站起来便要出去。耳边却传来女子清冷的声音:“没毒。”

他脚下的步子便猛然一顿,不解的看向了她。

“小姐。”秋晚便撅了撅嘴:“您就不要作弄奴婢了吧,奴婢可是饿得要死呢。”

“那你便吃吧。”唐韵笑眯眯说道:“ 这一道东坡肉无论是色泽还是火候都是上品,可惜却放了菱角,吃了会肚子痛。这一道红烧牛肉里头却放了栗子,吃了会叫人呕吐不止。而这个兔肉里头则放了芹菜,吃了么便会叫人脱发。还想吃么?”

秋晚的脸色立刻白了,即便桌子上的菜再叫人看着喜欢,也没有了半点胃口:“不……不会是真的吧。”

“这些玩意虽然吃了都不会要人命,但是……。”唐韵眯了眯眼:“却能叫你毁容倒霉,苦不堪言。”

“什么人居然敢加害郡主?”秋彩立刻便摔了筷子:“等奴婢去把这泰和楼的人都抓了,凭奴婢的本事没什么事情问不出来。到时候便把这酒楼一把火给点了。”

唐韵云淡风轻斜睨了她一眼:“你能温和一些么?这人瞧起来并不似想要我们的命呢,而是……”

她声音顿了一顿,想要他们的命就不会用这种类似于恶作剧的小把戏。而是直接下毒了。

这人分明是想要作弄她们,不想叫她们好受却又不敢真的得罪了她们。

“无论如何。”金魂沉声说道:“对小姐使了这种手段便留不得。”

白羽点头:“留不得!”

秋彩一下子蹦了起来:“我去。”

屋子里一瞬间便起了一层弄弄的杀气,唐韵皱了皱眉。她身边的人解决问题就没有个其他的法子么?

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这般简单粗暴,真是愁死人了。

“都坐下。”她缓缓说道:“本郡主是个善良的人,不喜欢杀人。”

众人:“……?”

您能说些别的么?

“你们也不用找了,这人我大约也知道是谁。”唐韵慢悠悠说道:“能使出这种手段,还不破坏菜本身的色香味。那人一定对做菜有着很深的造诣。”

“厨子?”秋彩阴森的笑道:“我去把他弄过来。”

“何必要那么麻烦。”唐韵意味深长的笑着:“让他自己过来多好?”

秋晚一愣:“他怎么可能会自己过来?”

她若是做了坏事,尤其这坏事惹的还是不好惹的人。不得麻溜的赶紧跑路么?即便不跑也得找个地方好好的藏起来,谁会傻的自己主动送上门来?

那一头唐韵凑在了她的耳边,也不知低低的说了些什么。眼看着秋晚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小二。”秋晚脆生生扬声唤了一句。

雅间的门立刻便开了,小二笑嘻嘻站在了门口:“客官有什么吩咐?”

“今天这菜相当不错,我家小姐很满意。将你们的厨子叫上来吧,我家小姐要给他打赏呢。”

小二愣了一愣:“打赏?”

秋晚立刻点了点头:“那是自然。”说罢,颇为神秘的朝着小二眨了眨眼:“伺候的好了若是我家小姐高兴,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二一听自己也能有打赏立刻便眉开眼笑了起来,满口的应承了下来:“好好。”

话音未落,人便已经跑了出去。工夫不大便听见屋门一响。竟是掌柜的当先走了进来:“贵人可是要见顶楼的厨子么?”

秋晚便眯了眯眼:“怎么,还见不得了么?”

正文 155 这位公子真好看

“自然见得。”掌柜的赔笑着说道:“听说贵人要给他打赏,小人便来确认一下。”

说着话便转过了身,亲手挑起了帘子。小二这才领了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雪白的一身衣袍,袖口和领口拿红色的缎子滚着边。最最奇特的是他头顶上带着顶高高的白色帽子,同样也滚着红色的边。

尽管那人一直低着头,但这一身奇特的装束还是非常的抢眼。

唐韵却瞧的眯了眯眼,这个打扮?她唇角勾了勾,说不定这还真是个意想不到的……熟人呢!

“贵人慢慢聊,小人告退。”掌柜的拱了拱手慢慢退了出去。

“快。”小二这才朝着厨子低声吩咐道:“去给贵人见礼去。”

厨子身子一哆嗦,抖抖索索上了前朝着唐韵拱了拱手:“小人……见……见过郡主。”

唐韵的眸光便又不着痕迹的眯了眯眼,淡淡抬了抬手:“起来吧。”

厨子却哪里敢真正的直起身子来,虽然象征性的动了动,头颅却仍旧低垂着。几乎都要埋到胸口去了。

唐韵便抿着唇不说话,只管眯着眼睛默默打量着他。

小二心里咯噔一声,只当是眼前的贵人见不得厨子这么小家子气所以心生了不满。于是立刻也上前了几步站在了厨子前头。

“这位小姐可莫要见怪,我们这位厨子平日里就只会在灶头上使劲。从来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就是这么上不得台面。”

所以,您可千万别不高兴,回头再影响了赏钱。

“无妨。”唐韵淡淡笑着,眸光却仍旧焦灼在厨子身上,眼看着厨子的腰更弯了几分。她脸庞上的笑意便越发深了几分。

“今日这菜是你做的?”

厨子立刻点了点头:“是。”

“做的不错,这等手艺莫说是在咱们北齐,即便是整个天下也是独一份。难怪泰和楼能成了楚京第一楼。”

“多……。”厨子自来没有受过人这般的夸奖,越发的不自在起来:“多谢郡主夸奖。”

“我们今日点的菜有些多了,不如你也一起来用一点吧。”

这话说完,屋子里头几个丫鬟便立刻瞪大了眼,直勾勾的盯在了厨子身上。金魂则不着痕迹挡在了雅间门口,只有白羽抄着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厨子吓了一跳:“我是个粗人,哪里敢与郡主同桌而食?”

“无妨。”唐韵微笑着说道:“本郡主恕你无罪,你便快些吃吧。秋晚?”

说着话她朝着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秋晚会意立刻从桌子上拿了双筷子起来笑嘻嘻递给了他:“我们家小姐一向是没有架子的,你瞧我们不也与她一同用膳的么?你便吃一点吧。”

秋彩则呵呵一笑,娇小的身子毫无征兆到了他身后,纤细的手指朝着他肋下一探再一拖。厨子的胳膊便给牢牢架子了手中。

“走吧,走吧。别客气。”

她的手铁钳一般,厨子哪里能挣脱的了。眼看着便叫秋彩一下子给扯到了桌子跟前,一把按在了椅子上。

“吃吧。”秋晚将筷子塞进了他手中。

“郡……郡主,您饶了我吧。”厨子苦着脸,急的好悬没能哭出来:“我要是吃了客人的东西叫掌柜的知道,一定会赶我走的啊。”

“你这下作东西怎么这么上不得台面?”小二在一边看的只觉的出了一头的汗,不就吃个饭么?吃便是了,哪里有那么多废话?

“贵人叫你吃,你只管吃。等会子若是掌柜的不高兴了,我自会替你作证。”

“使不得。”厨子使劲晃着脑袋:“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你这么抗拒吃这里的东西。”唐韵眸光一冷:“莫非是在里头下了毒?”

四下里猛然间静了下来,之后便是小二一声吼:“怎么可能?客人您一定误会了,咱们泰和楼可从来没有出现过在食物里头下毒的事情呢。”

“这话你说了可不算。”唐韵饶有兴味地看着厨子:“不如,请你来告诉我为什么你自己做的菜,自己却不肯吃呢?”

厨子低着头,一贯的沉默着。

这话说完,秋彩和秋晚便一左一右的站在了她的身边。白羽则抓了一根筷子在手里慢慢把玩着。

小二终是觉出了屋里头气氛的诡异,于是立刻不安的说道:“那个……贵人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说你这人怎么……?”

金魂缓缓抬了抬眼,小二便觉得似乎有一把冰冷的刀一下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毫不怀疑这人真能一刀砍了他。于是,所有的话都给吓回了肚子里,哪里敢再说出一句话来?

“只怕全天下的人都不会想到区区一个厨子,实际上居然会是这泰和楼真正的老板。或者我该称呼您一声……”

唐韵唇瓣微微一勾:“崔五公子!”

诡异的寂静中只听到小二惊恐的说道:“你……你说什么?老板?崔……崔……。”

嘭一声巨响,小二身子一软躺在了地上。秋晚淡定了放下了手里攥着的花瓶:“你……。”

她眸光朝着金魂瞟了过去:“赶紧的把他弄出去。”

金魂皱眉:“我?”

“不是你难道是我?”秋晚瞪眼:“你还是个男人么?”

金魂低头,眼角闪过一丝嫌弃,只微微抬了抬脚。方才还躺在地上的小二,一瞬间便消失了。外面的长廊里远远的便响起了咚一声闷响。

秋晚:“……。”

需要这么暴力么?

屋子里的人显然并没有因为这边的事情而受到半丝的影响。唐韵一双清眸只眨也不眨盯着眼前低这头闷声不响的男子。

“呵呵。”

片刻之后,男子便如遇见了什么极其开心的事情,低低笑了起来。甚至连双肩都微微抖着“我以为我已经非常小心,真的很想知道郡主是如何知道了我的身份?”

这话说的便等于已经变相的承认了他的身份,也终于缓缓抬起了头来。

众人眼前便出现了极其俊朗的一张男子面孔,他的眼睛极大眼眸极黑,眼眸中能清晰的倒映出旁人的影子来。

瞧上去只叫人觉的那一张面孔叫人生不出半丝的反感。任谁都会觉的这人有一颗天下间最真诚的心,如果你可以忽略他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发现的狡猾。

“实际上是你自己暴漏了自己的身份。”唐韵微笑的看了他一眼。

“你见过哪个酒楼的掌柜居然会对一个厨子那么尊敬?何况……你就没有发现你与小二和掌柜对自己的称呼完全不同么?”

男子愣了愣,便听到秋晚慢悠悠说道:“咱们这些做奴婢和下人的,可从来不敢在主子面前自称我呢。”

男子眸光一转,眼中便浮起了一丝笑意:“看来,还真是我疏忽了。那么说我是泰和楼的老板也算是勉强说得通了,可,你怎么便能笃定我便是崔五?”

唐韵脸上的笑容便越发的温良无害起来:“自打我进了泰和楼以来,你听过我身边人称呼过我郡主么?”

她可是没有忘记,这人自打见了自己第一面便称呼自己为郡主。若说那人没有见过自己,绝对不可能。

“我这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得罪的人倒还真的不多呢。”唐韵慢悠悠说道:“得罪的男人便更不多,若说真的有那么一个的话。便只剩下忠义候府的崔家五公子。”

男子眉峰一挑:“哦?”

“我替你解决了与苏怡之间的婚约,你不该感谢我么?这么恩将仇报,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郡主莫非便没有听说过什么叫做夺妻之恨?”

“妻?”唐韵掩唇笑道:“你若是真的在意苏怡,昨日会第一时间赶去?你敢说昨日你不是为了亲眼见证这一桩婚事解除?”

眼看着男子抿着唇,唐韵便继续说道:“所以说你这人也谨慎的太过了些,既然想出了这些法子作弄我们来给你自己出气。无论成或是不成都该躲得远远的,干什么一定要亲眼来看看?这便怪不得叫别人抓了你的小辫子了。”

到了此时,男子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我藏的深,只怕整个天下藏的最深的那人是郡主呢。崔五栽在了这样有趣的女子手上,心服口服。”

唐韵抬眼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郑重:“说吧,你想要什么?”

崔五的眼睛立刻便亮了:“我要凭着自己的力量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唐韵挑眉:“你怎么知道我能帮的了你?”

“即便你不能,国师大人也一定能。”

所以,这人看上的实际上是乐正容休的力量么?

唐韵便眯了眼,说起来崔五这人虽然暗算了她,但这人并不让人讨厌。他能一口说出自己与乐正容休的关系便是说明早已经对她仔细的了解过,既然了解过,又怎么会不知道他那些手段未必便能叫自己中了招呢?

所以,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叫自己看看他的手段和力量,之后通过自己的引荐达到投靠乐正容休的目的。

说起来,他的做法和自己当初几乎是如出一辙。

“崔五公子这么做,就不怕将忠义候给气死了么?”

正文 156 我已使出洪荒之力

忠义候府祖上也是皇族,也不知先祖皇帝是怎么想的,赐了他们那一支改姓了崔。这么一代代的传了下来,虽然与宗政皇室的血缘关系早已经已经淡的没了边了。但是,这并不影响忠义候府自来便是不折不扣的保皇派。

崔五若是选择投靠了乐正容休这个北齐第一大奸佞,可不就等于站在了自己父兄的对立面上?

“我爹的身体好的很。”崔五不在意的说道:“忠义候府有我大哥守着,跟本用不上我。我不会与我大哥去争那个位子,却也不想就这么庸庸碌碌的一辈子。何况……。”

他眸光一闪,声音便低了下来:“我爹和大哥脑子都死,只知道一心一意辅佐太子,可当下这个局势谁知道将来的情形会如何?”

唐韵听他说的这么露骨,竟是暗指宗政钥根本不可能继承大统。于是便眯了眯眼。

“所以。”崔五说道:“我得给崔家留一条后路,将来也好保住我父兄一条性命。”

唐韵低头盯着自己素白的指尖:“你就笃定这么出卖你父兄,便能给你崔家留了后路?”

崔五笑了笑:“崔某相信,一定能。”

唐韵便抬起了头,对面男子黝黑的眼眸中一片坚定:“苏怡果真半点都配不上你。”

“是吧。”崔五裂开了嘴笑的很是开怀,显得那一口牙白的晃眼:“我也这么觉得呢。所以多谢郡主出手替我解决了这个大麻烦。”

众人:“……。”

长的好看的男人,都这么无耻么?

“你若想叫我师父能看得上你,只凭着这些妇人一般的小把戏可是不行。”唐韵眉峰一挑:“如今有个天大的机会,却也危险的紧。你若是成功了我师父一定不会拒绝你,但你若是失败了便只能死。你可敢去?”

崔五眼睛一亮:“什么?”

“如今南越和北齐战事吃紧,我师父派了一只五魂卫出战。但是如今却并没有合适的领兵之人,所以你的机会来了。”

出人头地,封妻荫子还有什么比上战场搏个军功更便捷的?

“好。”崔五眼睛立刻就亮了,生怕她反悔一般飞快说道:“我愿意去。”

“你去的了么?”他说到底也是忠义侯府的小公子,打仗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件。谁家会允许一个得宠的儿子消失那么久?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崔五笑道:“全楚京都知道我崔五是个痨病鬼,这次未婚妻出了事又被我亲眼看到了,不得大病一场?养病么,不许人探望,一躺躺个大半年也不是不可以。”

唐韵眼底便带上 一抹意味深长:“所以,你实际上早就计划好了的吧。”

“并没有。”崔五叹了口气:“我也是刚刚想到的而已。为了能给大人一个最漂亮的见面礼,我可是已经使出了洪荒之力才想了这么个好办法出来。这可也是为了给郡主您脸上争光的事情呢。”

唐韵嘴角一抽,洪荒之力?你是使出了洪荒之力练成的厚脸皮吧!

不过,有句话叫做没脸没皮天下无敌,这人说不准还真是个人才。何况……

“金魂?”她抬眼朝着门口淡漠的男子看了过去。

“拿着这个。”金魂将自己的扳指脱了下来递了过去:“你可以暂时呆在五魂卫。”

“多谢。”崔五喜上眉梢,立刻将扳指接在了手里。扭头便要朝着门外走去。

“等等。”唐韵立刻抬头一声低喝:“就这么走了么?”

崔五一愣:“恩?”

素白的手指朝着桌子上的丰盛的菜肴点了点:“你倒是如愿了,本郡主的肚子可还饿着呢。”

“哦。”崔五笑道:“我立刻安排人重新上一桌新的。”

“听说。”唐韵慢悠悠靠在了椅背上:“你们泰和楼的菜价高的离谱,尤其是这顶楼的菜价说出去能吓死人呢。”

崔五脸色一黑:“今天我请客。”

“多谢,你可以走了。”

眼看着崔五跑的飞快,唐韵的唇角便勾了起来。

“小姐,您今天看起来似乎非常开心?”秋晚看着唐韵小声问了一句。

“能有免费的大餐可以吃,自然开心。”

秋晚便斜睨了一眼秋彩:“小姐是这么浅薄的人?”

秋彩便有些不解了:“那是为了什么?”她也觉得唐韵的变化太惊人了些。

刚进来的时候,她几乎没说过什么话,只顾着盯着外面的校场,脸色深沉的可怕。

后来,又出了崔五的事情。直到这个时候,她脸上才露出了些笑容。而且……看起来越来越开心。

“能给自己报仇,不是一件开心的事?”唐韵抿了口茶,慢悠悠说道。

“报仇?”两个丫环面面相觑。

“你们以为,五魂卫的人有那么容易听话?还是听个外人的话?”

所以,两个丫环互相对视了一眼。小姐让那人去了五魂卫实际上……他会死的吧。

“话说,小姐怎么就知道五魂卫也去了边城呢?奴婢们方才并没有瞧见大军中有五魂卫呢。

唐韵微微一笑:“世子身边的那些个亲卫虽然穿着与其他亲兵一样的衣服,但他们的眼神却与其他人完全不同。”

魂部出来人的气场,怎么可能与普通士兵一样?

“说起来,我可也真没想到。我那清高的世子哥哥居然真的肯叫魂部一起跟着上了战场呢。”

唐韵眸光幽幽闪着,从萧景堂昨夜说的哪一些话里,她可不难听出那人实际上厌恶极了老变态。她还以为他死都不肯接受乐正容休包藏祸心的‘好意’呢。

所以,她才会选了这个时辰来泰和楼。

她一早便从魂部的信息系统那里了解到了泰和楼顶楼内有乾坤,所以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这里更加的适合暗中观察萧景堂。

“不管怎么说,小姐就是厉害。”秋晚一脸骄傲:“忠义候府那位小公子藏的那么深,也没能逃过小姐的眼睛。”

“这个。”唐韵沉吟着说道:“你可真是抬举我了。”

女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微的尴尬:“实际上我能认出他就是崔五不过是因为……。”

她眼珠子转了一转:“那日堵车的时候,我远远瞧见了他一眼。”

所以,方才那些看似牛叉相当有B格的的所谓推理……都是……假的。

众人:“……。”

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总之,这一顿饭的气氛还是非常热烈的。唐韵一向不拒绝美事,尤其是不要钱的美食。

等她们一行人享受完美食之后,又优哉游哉地喝了一会子崔五特意弄来的好茶。而她从泰和楼出去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待众人刚刚到了门口,便看到李管事自斜刺里的大树下急急冲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唐韵眯着眼看着他,她绝对不会傻的以为他是来吃饭的。

“还好赶上了郡主,王爷叫小人来请郡主回府去呢。”

“王爷?”唐韵眸色一深:“我怎么记得你实际上是梁侧妃的人?”

她那个便宜父王巴不得她永远不回去才好呢,会巴巴的叫人来追她回去?

李管事脸上便浮起了一丝尴尬:“的确是王爷的吩咐,不过……侧妃娘娘那会子刚好也在场。”

所以,这实际上果然还是梁侧妃的意思。

“呵呵。”唐韵唇畔勾起了一丝嘲讽:“昨日虽然本郡主出手教训了林侧妃的人,却并不代表本郡主是个随便能允许旁人使唤的人。”

梁侧妃这会子急着找人叫她回去,不就是为了叫自己帮着她坐实了平妃的身份么?为了能叫自己就范,便将心思给打在了萧广安那里。她凭什么就觉得萧广安说出来的话,她就一定得听?

李管事立刻便觉得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对面少女一丝淡然的眼风居然叫他后脊阵阵的发冷,瞬间竟是连衣服都湿透了。

“郡主万万不要误会。”汗水顺着李管事的额角滑落了下去,他立刻便觉出眼睛里一阵刺痛,却哪里敢伸手去擦?

“侧妃娘娘并没有要威胁郡主的意思,不过是因为五小姐许久不曾与郡主相见,所以闹着一定要见见郡主。侧妃娘娘也是没了法子才去求了王爷。”

很好,这一次居然连萧妩都搬出来了!

“本郡主有急事,今日必须要回云山书院去。”

李管事眼中便露出了一丝失望:“那……。”

“回去告诉梁侧妃,只要她还记得自己是谁。该得到的自然一样都不会少。”

李管事眨了眨眼,虽然听不懂她话里头的意思,见实在留不住人,便也只得应了声是。

恰在这个时候秋晚拎着个硕大的食盒走了出来,唐韵便吩咐了一声启程,自己径自上了马车。

李管事无法,只得弓着身子目送着马车一点点失去了踪影。

马车上,秋彩缓缓将帘子放下压好:“小姐选这个时辰出城真好,人可真少呢。”

“那是自然。”唐韵闭着眼,懒洋洋靠在车里的软榻上:“午时之前所有人光顾着看大军出城去了,肚子饿了那么久。这会子不得回家吃饭去么?”

所以,早一刻晚一刻楚京城都能堵成了狗。

秋晚眨了眨眼,见唐韵眯着眼睛假寐,便先点了只安神香之后才低声说道:“小姐怎的一定要今日回山去呢?好不容易才压过了桂园,这会子不是该尽快将梁侧妃扶了正才能叫人真正的放心么?”

正文 157 被遗忘的生辰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知道。”唐韵幽幽叹了口气:“可是今天这日子,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得回去呢。”

秋晚表示不能理解:“为什么?”

唐韵没有说话先朝着放在角落里的食盒看了一眼,往日清冷的眸子当中竟浮起了一丝难得一见的温柔:“今天,是端阳节呢。”

端阳节?两个丫鬟面面相觑。端阳节!

“端阳节可不就是……?”秋晚眸色一亮,却看到唐韵淡然抛过来的一道冷然眸光,下头的话却没有说出来。

马车外头的金魂执着马鞭的手微微一顿,脸上浮起一丝复杂。也说不出是难过还是欣慰。

“怎么了?”靠在马车壁上打盹的白羽睁开了眼。

“没事。”金魂一抖手,啪一声脆响马车加快了速度。

端阳节么?竟是连他都忘记了,今日竟然是端阳节!

那可不就是……主子的生辰么?

主子往年的生辰皇帝都会刻意下旨大办,今年却因着与南越的战事他请旨不办生辰。所有人都瞧着主子盛宠在身风光无限,却也只有他们这些自小便跟在爷身边的人才知道,主子每一年的生辰对他来说就是一场大的灾难。

今年,也许会有些不同吧。

这么想着,他便将马车赶得飞快。希望郡主能早点见到主子。

暮色四合时候,马车终于进了别院。

“小姐,下车了。”秋晚侧头看了眼仍旧闭着眼睛不言不语的唐韵。

小姐不是盼着早点回山来的么?怎么都到了地方,她却动都不动呢?

唐韵缓缓睁开了眼:“怎么这么快?”

这么说着,素白的手指便将怀里抱着的食盒握的更紧了几分。

秋晚看了她几眼,越发的不解:“天都要黑了,这还快?”

唐韵咬了咬唇,自己今日是昏了头了么?

乐正容休分明说让她五日后的大比前赶回来,摆明了便是不想过这个生辰。自己这么上赶着的讨好他,不会被那人误会自己对他有意思吧。

天地良心,她不过是看着他孤家寡人一个可怜他罢了。

明知如此,自己这会子这么……莫名的紧张是什么鬼?

“下车。”唐韵把心一横,将手里头一直捧着的食盒丢给了秋晚,第一个跳下了车去。

秋晚一愣,从泰和楼到了云山这都多少个时辰了?怎的食盒却还是……温的?

秋晚并不会武功,若是秋彩便一定会知道。食盒里的菜过了这么久都还是热的,是因为唐韵这么一路上都用内力温着呢。

“小姐,您慢着些。”不过一愣神的功夫,唐韵已经离得远了。于是,秋晚也赶紧地扯了扯秋彩快步追了上去。

这一头刚进了屋子,迎面正看到小安子指挥着几个丫鬟端着打扫的工具从屋里头出来。

“郡主?”冷不丁一声大喝,唐韵吓了一跳。

她是个鬼么?小安子又不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惊恐是怎么个意思?

“我很吓人?”

“不……没有。”小安子立刻赔笑着说道:“奴才没想到郡主这会子便回来了,所以吓了一跳。”

“恩。”唐韵便也不再多想,迈步便进了屋。小安子打发了几个宫女,便也颠颠地跟了上来。

“你跟着我做什么?”唐韵张开手臂,任由秋晚和秋彩帮她脱去了繁冗的披风。

“啊。”小安子先是一愣,之后飞快说道:“郡主刚回来,奴才是想看看郡主有什么吩咐。”

“没有,你下去吧。”唐韵便冲他摆了摆手。

小安子却并没有动弹,可这屋子里又没人搭理他,到底是有那么几分尴尬。

于是,眼珠子转了半晌便又笑着问道:“郡主怎的今日便回来了?大人不是叫您五日后回来的么?”

唐韵净了手脸便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怎的听你这意思,似乎并不十分欢迎本郡主回来?”

“那哪能呢?”小安子立刻咧着嘴呵呵笑着,但你若细看,他笑容中分明便有一丝牵强。

唐韵眯了眯眼,怎么觉的这人今天哪里怪怪的?

“秋晚,去把食盒拿去小厨房的灶上温着。”

唐韵吩咐着丫鬟们将琐碎的事情都做完了,一回头才发现小安子仍旧站在屋子里没有走。

“你怎么还没走?”唐韵皱了皱眉,这人今天是不是闲的过分了些:“我师父那里不用你伺候了么?”

“大人那里有干爹呢,用不着奴才。”小安子顺口接了一句,之后脸色便是一白。一双眼睛充满警惕而又万分纠结的看向了唐韵。

小安子的干爹不就是万公公?

今日是乐正容休生辰,他来大约是为了给他送皇上的赏赐的吧,这并没有什么奇怪。可是……小安子那一张便秘脸是怎么回事?

“小安子。”唐韵眯着眼:“你今天很奇怪。”

“是么?没有吧。呵呵。”小安子僵硬的笑着。

唐韵看他一眼,人么谁还没有个小秘密呢?不过她今天心情好,便不去刨根问底的让他交代自己的秘密了。

“我师父呢?”那人的鼻子比狗都灵敏,就像在她身上装了雷达。只要她一出现,分分钟便能找了来。怎的今日都回来了这么久了那人却连根毛都没有看见?

虽然泰和楼的菜非常好吃,也架不住热了冷冷了热。不是所有的菜都叫做回锅肉!

“大……大人?”小安子似乎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楞了:“那……那个。郡主您说谁?”

唐韵:“……。”

现在的唐韵百分之百可以断定小安子绝对有问题,而且问题的源头是……乐正容休?!

“说。”她眸光抖的一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我师父是不是受了伤?”

“怎么可能?”小安子立刻不屑的说道:“这天下间有谁能伤得了大人?”

唐韵眨了眨眼,说的也是。

“那你在紧张什么?”

“哪有……奴才才没有紧张。”

眼看着从小安子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唐韵的眼睛便眯了起来。

乐正容休不在房里原本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她不过随口一问。哪里想到小安子会是这个反应?这不摆明了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他那个态度不但说明乐正容休有事,而且一定是大事!

“你去找找我师父。”唐韵淡淡说道:“告诉他我给他带了好东西回来,若是得了空,便请他尽早的回来吧。”

“是。”小安子这一次难得的说话相当利索:“奴才这就去。”

话音未落,人便已经飞快的跑出了屋子,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秋彩?”唐韵朝着小安子的背影努了努嘴,秋彩立刻会意。三两下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等待的日子是极其无聊的,唐韵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么一等居然便等到整个天地都静谧了下来。

“小姐,不然,您先睡吧。”秋晚小心翼翼说道:“大人今日说不准有什么大事要处理呢,不是说连宫里头的万公公都来了么?”

小姐今日特意从京城里赶了回来,不就是为了给大人过生日的么?可是,都等了这么大一会子了。眼看着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他却连个面都不曾漏过。甚至连个传话的下人都没有,竟是连去跟踪小安子的秋彩都没了影子。

“小姐。”屋顶上传来啪一声轻响,下一刻便有个血淋淋的人从屋顶上掉了下来。

唐韵眸光一闪,斜刺里却有个湛蓝色的身影更快。白羽身手极好,便如一道闪电,不过眨眼之间便将从屋顶上掉下来的人给一把捞在了手里。

“秋彩?!”秋晚不过朝着那人看了一眼,便狠狠吃了一惊。她不是去跟踪小安子去了么?怎么回来的时候成了这个样子?

“有人跟你动手?”唐韵气息立刻便冷了下来。

“不妨事。”秋彩咬了咬牙,脸色虽然看上去有些苍白,人却很是清醒:“不过是些皮外伤,擦点药就好了。”

秋晚便立刻去找了金疮药出来:“你不是去跟着安公公去了么?这是跟什么人动上了手?”

“哼。”这么一问,秋彩的脸立刻便黑了下来:“小姐,您也不用再等那个没良心的负心汉了。只管的洗洗睡了吧。”

唐韵挑眉,什么叫没良心的负心汉?

“奴婢跟着小安子一路到了别院最里头的那个院子,居然发现……发现呸!”

秋彩先狠狠啐了一口方才继续说道:“万公公不是一个人来的,和他一同来的还有国师府里头的一位夫人。奴婢到了的时候,主卧室里头刚刚熄了灯,屋子外头的宫女们则忙着准备洗浴的东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里头的人在干什么好事呢。”

秋晚脸色一白,先是看了眼唐韵方才说道:“不会吧。”

“即便我会看错,这身伤做的了假么?”秋彩瞪着眼说道:“奴婢发现小安子跟本就没有替小姐传话,所以便自己在院子里喊了一声。谁知道一句话都没有说完,便受到了五魂卫的围攻。也幸好奴婢跑的快,不然……。”

不然,真就有可能回不来了。

“快别说了。”秋晚立刻低喝了一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她到底比秋彩年长几岁,又跟在唐韵身边最久。男女之间的事情懵懵懂懂的比秋彩知道的多一些,在她心里一直都知道小姐与国师大人的关系及其不一般。

这会子,眼看着小姐听了秋彩的话脸色瞬间便暗了下来,冷眼瞧过去,整个人都似一瞬间没了半丝光彩。

“小姐您也别多想,也许并不是……不是秋彩所说的那个样子。”

“哪个样子?”唐韵眸光一冷:“他是个成年人,找个女人滚个床单再正常不过。跟我有半毛钱关系么?”

正文 158 喂猪还是喂狗?

“小姐……”秋晚皱了皱眉,越发的担心起来。小姐若是真的不在意,即便那人死在了她的眼前她却连眼睛都能不眨一下。哪里会说出这么多的话来?

“去将小厨房里的饭菜都倒了吧。”唐韵冷着脸说道:“挺贵的倒了可惜了,书院里头不是喂得有猪么?拿去喂猪。”

“小姐。”秋晚嘴角一抽:“云山书院是做学问的地方,哪里会喂猪呢?”

“那就去喂狗。”唐韵翻了个白眼:“别跟我说连狗都没有!”

秋晚刚准备说些什么便听到白羽冷冰冰的声音突然说了一句:“有狗。”

秋晚斜睨了他一眼,孩子,你到底是来帮小姐的还是来害她的?

“这事还是奴婢去吧。”

秋晚立刻走快了几步率先去了小厨房。

门外的小宫女一见着她出来立刻便跟了上去,眼看着她端着食盒发愣便好心的问了一句:“秋晚姐姐可是要去喂狗?这别院里头也许您不熟悉,不如奴婢领您去吧。”

“喂什么喂!”秋晚立刻瞪大了眼:“这东西原本是要拿给大人吃的,你拿去喂了狗若是叫大人知道了。用来喂狗的很可能就是你。”

小宫女吓的一缩脖子,若那真是给大人的东西,的确是不能拿去喂狗的:“那……那可要怎么办呢?郡主吩咐了下来,这东西便怎么也留不得了。”

秋晚看了看手中的食盒狠狠叹了口气:“远远的找个地方挖个坑埋了吧。”

小宫女立刻答应了一声,从她手里接过食盒从厨房后门偷偷留了出去。

厨房里头发生的事情唐韵并不知道,秋晚叫她打发出去办事去了。她便亲自来给秋彩上药。

谁知道一扯开了她的衣服,唐韵的脸色便越发阴沉的吓人。

秋彩身上的伤口可真是不少,有好几处都很是严重,皮肉便如婴儿的嘴唇狠狠的往外头翻着,几乎能看见了骨头。难怪她的衣服都叫血水给浸透了,居然还能咬着牙回来给她送信。

这般的坚强,可见她曾经一定受到过更加严重的摧残。

“谁下的手?”唐韵冷着脸:“对个姑娘家也能下这么重的手,都是畜生么?”

“小姐。”秋彩扯了扯嘴角:“魂部已经留了情了。”

唐韵当然知道魂部留了情,天下间了不得的高手在魂部的联手绞杀之下都很难存活。何况是秋彩这么一个稚嫩小丫头?

可是,她就是有气,就是不痛快。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今这一肚子的邪火究竟是为了哪般。

“我不管是谁的人,伤了我的人就不行!”唐韵沉声说道:“说,都是谁砍的你?等我回头给你报仇。”

“秋彩姐姐。”唐韵话音刚落便听到院子里一声大喝,极其的凄婉哀怨:“小土子不是故意伤你的,小土子也是奉命行事逼不得已啊。你快出来叫小土子看看看看,以后可万不要不理我呢。”

“土魂?”唐韵眯了眯眼,很好!

正愁没有人可以撒气呢,这冤大头可不就来了么?

“小姐,奴婢自己来。”秋彩三两下将衣服裹在了身上,一眨眼的功夫人便蹦出了屋子。

下一刻便听到院子里尖利的女子声音说道:“长本事了?居然还敢来?”

“秋彩姐姐。”土魂一见着秋彩眼睛立刻一亮,下一刻便氤氲出了一抹水汽:“你可是讨厌小土了么?你以后可是再也不愿意理会小土了么?”

眼睛着娃娃脸的俊俏男子紧紧咬着唇瓣,瞧上去便如受了天大的委屈。

“呵呵。”这一次秋彩却并没有立刻被他柔弱的样子感动,冷笑着说道:“我上次惩处了你,你果然还是记恨在心了吧。所以今日才这么恨不得杀了我?”

“绝对没有。”土魂立刻说道:“都是主子的命令,小土怎么敢违抗呢?小土这不是来请罪了么?”

说着话他抬起了头,四十五度天使角看着秋彩:“秋彩姐姐要打要杀尽管来,小土绝对不敢反抗。只求姐姐以后万万不要不理我。”

“好。”秋彩咬着牙说道:“你这话我可记下了。”

下一刻便听到有清越的剑气划破长空,功夫不大便是秋彩歇斯底里一声怒喝。

“你不是说不反抗么?你这个骗子!”

土魂的声音却是从房顶上传来的:“小土是不会反抗,可没说过不能跑啊。您连剑都用上了,我站着不动不是傻了么?”

“你给我站住!”

“啊啊,好姐姐饶命啊。”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远了,唐韵终于扯了扯嘴角。魂部那种地方怎么就养出了土魂这样的一个逗比?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她便越发的百无聊赖起来。索性便直接躺下睡了,心里实在有气,竟是连衣服都没有脱。

这一觉睡的迷迷糊糊的并不踏实,突然便觉身子一动似乎临空而起。她立刻便睁开了眼睛,手却比眼睛更快。两指成勾,带着千钧的力量朝着侧上方狠狠戳了过去。

耳边似乎有人低低叹了口气,这一下子却扑了个空。唐韵这会子也睁开了眼,张嘴便朝着身边人吐了口气。

那人便一下子放了手,宽大的衣袍一摆四下里便起了阵风。一下子便将唐韵吹出的毒气给化解了。

唐韵反义极快,眼看着那人一门心思的对付着她的毒。半空里纤腰一拧便翻了个身,素手在发间一抹,漫天里便如下了场牛毛细雨。但那雨却是银色的,只因,那可不是真的雨,而是无数只银针。

银针雪亮只有针头上细如碎米的一点一片幽蓝如海,一看便是沾了剧毒。

同一时间,她足尖一点。挟裹着开碑裂石的千钧力道踢向了男人的下盘。

这一下子出手可是极其的歹毒,那漫天暴雨梨花般的毒针又快又急,全奔着男人的上盘。他若要躲开便只能伏低了身子,然而唐韵的腿便也到了。他若是要躲开她的腿,便只能往上跳,那便一定得中了毒针。

唐韵是半点不曾留情,一出手便是杀招。

危险中的男子似乎低低笑了一声,身子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折了下去。一下子便如矮了半截,完全躲开了上头的毒针。而他自己则不闪不避迎向了唐韵。

唐韵心中一喜,那一脚便结结实实踢在了男人身上。耳边似乎听到了有什么碎裂的声音,她刚刚松了口气,人却被男人给狠狠撞了一下。立刻便失去了重心,加上男子来势凶猛,两个人便纠缠着在双双在松软的地毯上滚了几滚。

唐韵皱眉,一个手刀便朝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后颈砍了下去。哪里想到那人竟也不闪避,反倒猛的一低头。

咚一声闷响,唐韵的鼻梁便叫他给狠狠撞了一下。瞬间眼前便如下了场流星雨,鼻子里头也说不出是疼是酸还是什么。只觉的眼眶一湿,竟是眼泪都给撞了出来。

“你……。”

唐韵怒级,刚说了一个字粉润的菱唇便叫人一下子给咬住了。下一刻男人微凉的唇瓣便不客气的压了上来,强势而霸道的一下子便占据了主动权。

唐韵身子挣了挣,却哪里是那人的对手?手脚都叫人给压的死死的,而她的不配合叫男人越发的愤怒。于是,不由分说便加重了力道,唐韵觉得自己分分钟便要叫那人给吃了。

这一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唐韵觉得自己要被他给憋死了时候。那人终于离开了她的唇,耳边传来的呼吸粗重而压抑。

“师父。”唐韵咬牙:“您刚刚和您的夫人风流快活完便来找徒儿,不怕您的夫人伤心么?”

“所以。”乐正容休眸光幽深如海:“你便这么恨不得杀了为师?”

“呵呵。”唐韵冷笑:“徒儿哪里敢呢!”

乐正容休皱眉:“你这小狐狸越发的狠毒了,这个天下除了为师,大约没有哪个男人能消受得了你这浑身是毒的小东西。”

“师父可真是太抬举徒儿了。”唐韵紧绷着面色,眼底一片冰寒:“师父身边自有如花美眷,即便天下男人都死光了。韵儿也万不敢对师父有什么非分之想。”

这番话说的可当真是半分情面不留,乐正容休却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玩意。屋里面响起他柔糜而慵懒的笑声,唐韵离得他近,自然能感受到他整个胸腔都微微的震动了起来。

那人是真的很开心呢。

笑!

唐韵暗暗翻了个白眼,在心里腹诽着。这么喜欢笑,怎么不笑死你?

“咳咳咳,噗。”

哪里想到她这边念头一闪便听到乐正容休突然间一阵激烈的咳嗽,咳嗽似乎怎么都止不住,直到……噗的吐出一大口血来。

握了个草!

她不过是想了想,怎的这打不死的魔鬼就真的……吐血了?就因为她一个念头?

这不科学!

“小丫头,你下这么重的手,是真恨不能要他死么?”

中气充沛而略显苍老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唐韵心中一凛,老国师!

抬头看去,可不就是那老头么?如今他一双眼睛瞪的老大,正眨也不眨盯着眼前这无边春色。

唐韵的脸立刻便红了,虽然自己和老变态并没有做什么。可如今这个姿势……

正文 159 你是来作死的么?

于是,她立刻伸手一推,乐正容休的身子便叫她一下子推在了一边。她心中总觉的那里怪怪的,却也没有多想立刻站了起来。

“老国师。”

“你先坐下。”老头子却没有如往夕一般和颜悦色的与她说笑,他的神色极其的严肃。只朝着她微微点了点头,便走在了乐正容休身边。

唐韵低头看了一眼终于觉出了哪里有问题,老变态今日柔弱的……太过分了。

先不说笑着笑着便能咳出血来,往日里他哪里是个叫自己一推就倒的人?还这么久都没有起来?

貌似……不久之前自己那一脚好似真的踢到了他。

老国师已经蹲下了身子,手指按在了他的脉搏之上,满面都是郑重。而乐正容休虽然睁着眼睛,脸色却苍白的可怕。便越发显得那一双酒色的瞳仁红的触目惊心。

他本就肤色极白,这会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似没了一丝血色透明了一般,甚至能够看到他皮肤下面青紫色的血管。

“他……这是怎么了?”

唐韵有些吃惊,心里却越发的鄙夷起来。这人可真是一点不知道节制,竟是跟个女人将自己给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先帮着老夫将他弄到床上去。”老国师并没有急着回答的她的问题,神色破为凝重的吩咐了一句。

唐韵对老国师一向很是尊重,即便心里头再看不起乐正容休。老国师的面子总还是要给的,于是,便和他一起将乐正容休抬到了床上。

“你也是。”老国师瞪着眼朝着乐正容休冷声说道:“才刚解了毒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不在屋子里头好好歇着。出来作死么?连个女人都打不过,不嫌弃丢人?”

乐正容休虽然没有力气说话,到底是清醒的。听见老国师这么不留情面的骂他,于是皱了皱眉,神色越发的阴郁起来。

唐韵却听的吃了一惊,解毒?老变态中了毒?

他方才明明在跟个女人滚床单呢,怎么就中毒了?莫非那女人实际上是来杀他的?

真是活该!

“还有你。”老国师一扭头便又恶狠狠瞧向了她:“下手也太狠了,他这会子本就虚弱的很。你竟然踢断了他的腿?”

唐韵:“……”

她冤枉的很,借她几个胆子她也想不到往日里那么凶残的老变态,这会子便是个泥湖的瓷娃娃呢?

“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老国师叹了口气,动作麻利的给乐正容休处理了断腿。随手到了个药丸给他,这才到了外间的桌子上飞速的写了个药方子。

“人呢?”方才落了笔,便听到他一声大喊:“还不赶紧的过来一个抓药去?小休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统统都不用活了。”

他这话说的可真不是吓唬人,眼下别院里头这些人。无论是魂部还是唐韵的人,哪个不是依附乐正容休而活?自然也跟着他一同得罪了不少的人。

若是乐正容休倒下了,那些,那些拿他没法子的人可不得想着法子的折腾他们来报仇么?

“秋晚。”唐韵立刻喊了一声:“去给我师父抓药。”

那一头秋晚刚答应了一声便看到个老太监先冲了进来:“可不敢劳烦郡主呢!”

尖细阴柔的嗓音,惊悚的妆容又穿着一品太监的袍服,那人除了万公公还能是谁?

他一进来便恶狠狠瞪了唐韵一眼,神色间颇有些怨恨:“郡主是贵人,这种伺候人的下贱活自然有我们这些奴才做更合适些。”

唐韵:“……。”

她什么时候得罪了这老太监么?

“郡主是个善于使毒的,可是吧,这人总有个失手的时候。万一一个不小心再将您的那些个东西给掉在药汤里便不好了。”

唐韵嘴角一抽,难怪不许她的人去抓药呢,这是……怕她毒死了乐正容休?

万公公说完了话便一把扯过桌子上的药方,一摇一摆的走了出去。

“我师父……。”唐韵咽了咽口水,即便她是个傻子到了这种时候又哪里会不知道乐正容休如今出了些问题,而且是非常严重的大问题:“他怎么了?”

老国师便先叹了口气:“丫头,你真想知道么?”

唐韵点头:“恩。”

“老头。”床榻上的乐正容休终于缓过了一口气,立刻恶狠狠说道:“闭嘴!”

“你先管好了你自己吧。”

老国师半点不受他的威胁,朝着唐韵挑了挑眉:“他太吵,我们出去说?”

“好。”

“老头。”唐韵半只脚刚踏出了门槛,便听到身后乐正容休的声音极其的阴冷而狠厉:“你敢胡说,别怪我不留情面!”

老国师没有接话,领着唐韵到了院子里。唐韵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暖融融的太阳刚刚升了起来。天边泛着一丝鱼肚白,干净纯洁。

“我先问你个问题。”老国师盯着她瞧了半晌方才慢悠悠开了口:“你为何昨夜赶了回来?”

唐韵:“这问题很重要?”

“是。”老国师坚定的点了点头。

“韵儿并没有忘了,昨日是端阳节。”

“呵呵。”老国师捋着自己的胡子笑的一脸开怀:“所以你是特地赶回来给小休休过生日的么?”

“恩。”都这会子了,唐韵并不觉的这个问题需要避讳。

“极好。”老国师似乎一下子便如变了个人。

方才在屋子里头就像个爆竹,遇见了一点子火星便能直接炸了。如今却笑眯眯的如同个大肚的弥勒佛,似乎这天下间再没了什么愁苦。

“听说,你还给小休休带了礼物回来?”

唐韵便眯了眼,听说?您到底是听谁说的?怎么什么都知道!

“没错。”

“礼物呢?”

“这个……。”这个问题叫她沉吟了一下,这可要怎么回答呢?她能说叫人拿去喂了狗么?

“已经不在了。”

“所以,小丫头实际上是在生气?”老国师目光灼灼。

唐韵脸颊没来由的一红,昨日在气头上不觉的什么。到了这会子将前前后后仔细的一想,怎的这么像是在吃醋?

吃醋是什么鬼?何况对方还是那个喜怒无常的可恶老变态?唐韵立刻打了个哆嗦。

“老国师您可不要误会。”她假做镇定的说道:“韵儿带回来的是吃食,吃食一旦过了最佳食用期便再也吃不得了。您也知道我师父素来挑剔,韵儿便只能处理了。”

老国师笑的眼睛都弯了,也不去戳破她:“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唐韵见他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便长长出了口气。

“丫头,其实你错怪了你师父。”老国师神色一顿,再度凝重了起来。

“他出生那一日遇到了些小麻烦,所以便落下了一个怪病。”老国师眸光闪了闪似乎在考虑着怎么说最合适。

“在他每一年生辰那一日便会发冷,如坠冰窟。若是不吃药的话便能将自己给活活冻成了个冰人。而那能缓解他怪病的药便是……。”

唐韵看着他眼中神色一下子阴沉了下去,缺失眨也不眨盯着她看,之后方才一字一顿慢悠悠说道:“人-血!”

人血?!唐韵眸光一闪便平静了下来,说不吃惊是不可能的。

但,她能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在这里便说明这是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所以,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他必须要找到与他八字相合的女子,在他生辰那一日子时饮下她满腔的血液,方才能接了一时的痛苦。”

唐韵默了,难怪老变态今天瞧起来心情不是太好。好端端一个正常人,任谁被逼着成了个吸血鬼刚从一堆人血里头爬起来,心情都不会好。

也就是老变态涵养还算不错,若是换做了她分分钟就得灭了所有第一时间看到的有生命体。

她居然还……踢断了他的腿?

“老国师。”唐韵苦着脸:“等我师父缓了过来,不会……剥了我的皮吧。”

“那个是重点吗?”老国师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唐韵:“……。”

剥皮不是重点,那什么是重点?

“哎。”老国师狠狠叹了口气:“小休休今天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唐韵眨了眨眼:“你是说……”

好吧,明白了。

老国师饶了那么大一圈,感情就是为了告诉她乐正容休实际上纯情的很。

“不止那个女人,小休休院子里头所有的女人都是一个用处。”

老国师显然觉得方才的消息量不够大,于是立刻便抛出了个更重量级的炸弹来。

“老国师,你该不会是想说……。”唐韵眼珠子一转,笑容颇有些诡异:“我师父到了现在实际上还是个……处……吧。”

老国师脸色一变,眼睛便瞪了起来,随即便使劲的一拍大腿:“你说的……。”

“怎么可能。”唐韵呵呵笑着:“我师父当驸马也好些年了,公主殿下总不能是叫他给喝死了的吧。”

“自然不是,其实……。”

“行了。”唐韵摆了摆手:“老国师您也不用跟我说这些个,师父有没有女人,有多少个女人实际上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丫头……”

“您就不用说了。”唐韵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答应您不生我师父气就是了。”

一提起生气这个事情来,唐韵立刻就想到了那一条被他给踢断的腿。心情立刻就不美腻起来。

“韵儿得立刻回去了。”她苦着脸说道:“方才一不小心的做了下小死,韵儿这会子可得忙着去修补一下子呢。韵儿真是一点都不嫌弃自己命长。”

正文 160 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说着话,纤细的身躯已经一溜烟的跑的没了影子了。老国师伸了半天的手怎么都没能放下去。

“我说……。”老国师叹了口气:“怎么就不等人把话说完呢?”

也不知从哪里起了一阵风,老国师立刻紧了紧衣领。这都春天了,怎么还能这么冷呢?

“师父。”唐韵硬着头皮回了屋子,一眼瞧见懒洋洋靠在床榻上的如妖似魔的男子,心里立刻便颤了一下:“您……这会子感觉好些了么?”

乐正容休眸光幽暗,半眯着瞧了她半晌:“若是你的腿叫人给踢断了,可会觉得心情很好?”

唐韵:“……。”

能不随随便便揭人疮疤吗?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师父。”唐韵凑了上去,笑的一脸灿烂,乖巧的猫儿一般:“韵儿已经知道错了,您就不能原谅韵儿一次么?”

“原谅?”乐正容休淡笑,酒色瞳仁中波谲诡异。

唐韵的心越发的没了底,觉得整颗心都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里:“师父,韵儿真的知道错了。你要理解呢。”

说着话,她狠狠吸了吸鼻子,眼睛里头立刻就氤氲起了一丝水汽:“韵儿才从王府里回来,受了老大的委屈呢。回来的路上又险些叫人给暗算了去,若不是韵儿够机警,只怕师父这会子都见不到我了呢。韵儿这根神经都快给绷断了,师父又突然摸了上来,所以……”

所以你也怪不得人家会下了狠手不是?

眼看着对面男子不言不语,只拿一双魅眸盯着她看。也看不出他心里头到底是喜是怒。

唐韵暗暗翻了个白眼,便有些哭不下去了。

到底是不是男人啊,看到女人低声下气软语温存的哭了这么半晌,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么?看来,秋晚的绝招一点都不管用。

“听说……。”柔糜的男子声音缓缓说着:“你把给本尊准备的酒菜拿去喂了狗?”

唐韵“……。”

能不提这个么?

“绝对没有的事。”唐韵赔笑着说道:“那些菜已经冷了好久了,哪里还能入得了师父的口?韵儿才叫人倒掉了。”

“倒掉了?”

“绝对是倒掉了。”唐韵咬牙斩钉截铁。

不对啊!

唐韵突然眯了眯眼,她好心好意准备了来给他过生日。结果他半晌的不见人跟着个女人……她生个气不应该么?即便你不方便,打个招呼总是可以的吧。

何况,若不是你一声不响的过来占人家便宜。能被打成这个样子么?这会子怎么……感觉犯错的人成了她?

“呜。”乐正容休突然皱了皱眉头,半眯着的眼睛也闭了起来。

“您怎么了?”唐韵立刻凑了上去,哪里还能动什么旁的小心思?

乐正容休咬着唇,朱唇轻启:“腿……。”

“可是腿又疼了?”唐韵立刻有些紧张:“韵儿去看看药弄好了没有。”

“为师。”乐正容休似乎压抑着极大的痛苦,语调很是虚弱:“伤了腿,只怕这阵子会有许多不方便。”

“没事,有我。”唐韵咬了咬唇,坚定的说道:“师父若是不能走路,韵儿便是师父的腿。”

“只怕。”男人沉吟着说道:“为师不方便的可不止是腿呢。”

“无妨。”唐韵立刻说道:“韵儿一定会对师父负责的。”

咦,好像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师父养伤这阵子,韵儿会负责照顾师父一应的饮食起居。”

乐正容休却没有说话,只上上下下不住打量着她。那魔魅的眸子当中分明在表达着一个意思——嫌弃。

唐韵表示自尊心收到了伤害:“师父不用怀疑徒儿的能力,徒儿一定不会叫您失望。”

“恩。”乐正容休瞧了半晌,终于淡淡恩了一声:“便,暂且信你一回。”

唐韵长长出了口气,耳边再度响起那人柔糜嗓音。

“为师现在要沐浴。”

“哦沐浴。沐浴?”唐韵瞪眼:“大早上的沐什么浴?”

乐正容休眯眼:“不行么?”

“那……。”唐韵呵呵讪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这个天下有什么是老变态不能做的么?莫说是大早上沐浴,他即便是想去大街上沐浴也没人敢拦着。

“怎么还不去准备?”

“立刻就去。”

唐韵脚步沉重的出了门,想到自己要伺候乐正容休沐浴心情就极度的不美腻。

“小姐,怎么是您来伺候大人沐浴呢?那么多的宫女呢。”

唐韵脚步一顿,说的是啊,别院里那么多的宫女,各个都比她专业的多。那里轮的着她来贴身伺候老变态?

想想方才的情形,所以……

她狠狠咬了咬牙:“我被老狐狸坑了!”

可是,她能不去么?

乐正容休这个澡洗的非常久,之所以时间久并不是因为他洁癖的太厉害,怎么都洗不干净。

而是……伺候洗浴的‘丫鬟’太可口,险些被吃了。

偏自己犯了大错,这会子正是她想方设法捋顺狐狸毛的时候,完全的不敢反抗。所以,那人的调戏便越发的变本加厉起来。

等从浴室出去的时候,唐韵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反观乐正容休一脸的神清气爽。

若不是他的腿是就叫自己踢断的,她几乎就要疑心那人根本就是假装的。

这样的戏码几乎每日都要上演,唐韵便这么开始了一段水深火热的丫鬟生涯,直到五日之后的书院大比。

云山书院的内室弟子每一次大比都异常的重要,它的成绩将直接影响你什么时候能够毕业。无论哪一次大比的成绩达到了标准,你就可以直接离山,哪怕是第一次大比。

但,从开馆第一日至今,便没有一个人能够在第一次大比的时候便能够毕业。

唐韵起的非常早,其实说她睡得很晚才更加合适。

自打她被坑的成了乐正容休的贴身丫鬟之后,那位大爷日日都能想出不同的花样来折腾她。

所以,当大比开始之后极其重要的院首讲话的时候,她一不小心的便睡着了。

直到……

“咚”一声巨响之后,唐韵便听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耳边只有占倾岚似笑非笑雨打芭蕉一般的声音。

“蕙义郡主是对本主说的话有什么意见么?怎的一直闭着眼睛呢?”

唐韵一激灵,立刻看到四面八方几乎所以人的目光都定在了她的身上。于是,一下子便清醒了。

占倾岚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虽然笑的一脸谦和但……分明便不怀好意。

唐韵一双清眸四下里飞快的扫过,这么一眼看过去,十个里头得有九个半与占倾岚一样的不怀好意。只有坐在最角落里的玉青书脸上挂着阳关般的微笑,但那眼中的笑意分明便是在告诉她,您自求多福吧。

“师父。”唐韵闭着嘴只有唇角掀了条缝:“您怎的不叫醒我?”

“为师瞧你这几日累的狠了,这会子好容易有个机会能休息一下。”乐正容休低头看了眼自己刚刚修剪过的指甲,长短正合适,形状也不错。晶莹的如同上好的云贝。

于是,便满意的眯了眯眼:“所以,自然不忍心将你叫醒。”

虚伪!

唐韵脸色一黑,你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不是故意的么?

“既然。”高台上,占倾岚再度开了口:“蕙义郡主既然对本主的安排有意见,不如来说说你的好主意?”

真是喵了个咪了,她能有毛线的好主意。她压根就不知道占倾岚刚才说了什么。

“师父……。”她苦着脸,求助的看向乐正容休。

“抱歉。”男子往松软硕大的步撵里靠了靠:“为师腿疼。”

唐韵:“……。”

听人说话用的耳朵,跟人说话用嘴巴。跟腿有半毛钱关系么?

“看来,郡主似乎对琴棋书画的比试并没有什么兴趣。”高台上飘下春风般和煦的男子声音,便如一道阳光立刻熨帖了所有人的心。

唐韵立刻出了口气,充满感激地看了一眼玉青书。她又不傻,自然知道那人突然开口,实际上是为了替她解围。

于是,她毫不吝啬的朝着玉青书送去的一个微笑。之后……之后腿就疼了。

“抱歉。”乐正容休缓缓收回自己修长如玉的手指:“手滑。”

唐韵咬牙,默默揉了揉被人掐得生疼的大腿。心中却很是腹诽,腿受伤莫非可以直接拉低人的智商么?

“哼,故作高深。”弟子群里也不知是谁说了那么一句,立刻便如点燃了一枚爆竹,一下子便炸了。

“我看她就是故意找茬的。”

“可不是呢,那人就是见不得人好!”

“……。”

唐韵默了,她不过不小心睡了一下,怎的就给自己弄来了这么个名声?

“师父,对不起。”她低头郑重的说道:“徒儿要去为你的名声而战了。”

乐正容休:“……。”

那一头,唐韵话音一落,便缓缓站起了身。乐正容休是御赐的首席教习,他的性子又极其的古怪。所以占倾岚专门吩咐人给他搭了个台子,虽然离着不大远,却并没有跟其他的几位教习在一起。

唐韵也并不似其他的弟子一般站在下面,而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乐正容休。这么一站起来便越发的显眼了。也清楚看到了下面人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她却并不在意那个。

“琴棋书画那种东西比来比去的确也比不出什么新意来,既然占家主非要韵儿提个建议。那么韵儿还真有个好主意呢。”

正文 161 屠狼大会

占倾岚便笑了笑,一脸的我就知道你有话说:“不知,有什么好建议?”

“听说。”唐韵眸光一闪,莫名的便叫人觉出了几分冷意:“云山后山的密林里头最近有狼群出没,若是任由那些个畜生出没伤了人就不好了。所以,不如今日大家便比比为民除害,看看那些畜生谁杀的最多。”

四下里静了半瞬,不少人都瞪大了眼。她说的是狼么?比赛杀狼?是不是疯了!

乐正容休眯着眼朝着她看了过去,她突然提出这么个比赛方法,是……

“胡闹!”

寂静中终于听到有人沉声低喝了一句,孔夫子狠狠皱了皱眉头。

“云山书院是做学问的地方,历来的大比考验的都是学子的真才实学。怎么能去做打猎那种粗俗的事情?”

粗俗?唐韵眸光一闪,唇角便勾了勾。

“敢问孔先生,什么样的事情不粗俗?”

孔夫子说道:“自然是以六艺为首的事情,万事不可违背礼法纲常。”

唐韵点了点头:“所以,韵儿觉得比赛屠狼正合适呢。”

孔夫子挑眉,你撒谎可以不要这么无视大家的智商吗?

“孔先生以为,狼可是个危险的玩意?”

孔夫子:“……自然是。”

“好杀吗?”

“当然不容易。”

“所以。”唐韵勾唇一笑:“韵儿才说这是一件再合适不过的比试了。”

她眸色抖的一寒:“狼生性狡猾又凶残,从来不会轻易的叫自己陷入到危险之中。何况如今正是青天白日里,想要叫它们出现都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这便少不得要让我们将学来的兵法战术好好运用一番。而且……。”

美人一双清眸朝着四下里扫过:“想要将这些个玩意消灭干净又让自己全身而退,可不就得用到御射两艺?”

孔夫子瞪了瞪眼,明知道她是满口胡言,偏半个字错处都挑不出来。

乐正容休的眸光便越发幽深了起来,小狐狸果真是要报仇呢!

为了那个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三伯母将自己置入这样的险地,真真的叫人恼火!

“在韵儿心里这个比试可比什么琴棋书画有趣的多了,占家主以为呢?”

占倾岚便抿了抿唇,桃花眼里流光溢彩:“本主认为,可行。”

“什么?”

一句可行,立刻让四下里再度炸开了锅。那可是去屠狼啊,这么危险的事情,院首居然……同意了?!

“那么。”唐韵便低下了头:“便请占家主下令吧。”

占倾岚并没有让她失望,立刻便抬了抬手:“桌上沙漏里的沙子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猎到恶狼最多的人获胜。”

孔夫子皱了皱眉:“这比试也太危险了,只怕……”

“若是几位夫子觉得不放心,大可以和自己的弟子一同下场。”

孔夫子立刻闭了嘴。

“看来孔夫子是没有意见了。”占倾岚幽幽说道:“其他几位夫子可有意见?”

众夫子齐齐低下了头,生怕自己被占倾岚给看见了。心里头却暗暗将孔夫子给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你多嘴,那大魔头的徒弟就是个小魔头是容易对付的么?没看到最讨厌她的谭夫子跟着她走了以后再也没有回来?到了现在,六夫子只剩下了五个。

他们可不要做第二个谭教习!

唐韵可不知道这会子她在众夫子心里头已经成了个小魔头,见自己目的达到了心情简直不要太好。

于是笑眯眯低头朝着乐正容休说道:“师父,看徒儿去给您争个魁首回来。”

乐正容休却淡淡哼了一声,淡淡别开了眼。

反倒是另一侧高台上的玉青书朝着她温声说道:“那些畜生不容易对付,你小心些。必要的时候,可以……跑。看不出什么。”

唐韵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她哪里听不出玉青书话里头藏着的玄机。

必要的时候可以跑?看不出什么?

不就是告诉她去的人多,即便你跑了狼也看不出来么?所以,送死的事情便留给别人做就是了。

这人,看上去比谁都清雅高洁,骨子里头却原来这么……

“多谢。”唐韵朝着他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他也是一片好心。和自己那个傲娇阴冷变态的师父比起来,他就是个温暖的小太阳!

既然是小太阳……她眼珠子一动,心底里突然就生出了一个念头。忍不住便朝着玉青书勾了勾手指。

“玉先生,借一步说话。”

玉青书似乎愣了一愣,到底是没有拒绝她。真的就下了高台,唐韵心中狂喜,一把扯过玉青书,两条身影便淹没在了人群中。

唐韵走的太快。所以,她完全没有看到身后乐正容休阴森到吓人的面色。

“大比-开始!”乔管事一声高喝,桌案上的沙漏便反转了过来。

旁的弟子心中一凛,便三五成群飞快朝着后山密林去了。

然而,也不知是怎的。等唐韵慢悠悠到了密林的时候,竟是没有一个人进去。所有人都止步在密林之外,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狼那东西凶残的很,我想咱们还是该结伴进去,也好有个照应。”

这话立刻就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

唐韵这会子便莫名其妙成了孤家寡人,刚一说到分组,她的身边立刻便空出了极大的一块。显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与她一起,方才玉青书说的话,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能听懂。

她也并不在意这个,自打来到这个世界那一天开始,她便从没打算要过朋友。

“阿韵,我与你一起。”

淡淡的女子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唐韵便觉的自己被一只温热的手给扯住了。扭头看去,正是蓝云。

女子面色是紧绷的,她却从她眼底看到了这世间少有的那么几许温暖。

于是,勾唇一笑:“好。”

“那么我也来与你一组好了。”冷月般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了起来。

这一次唐韵可是小小吃惊了一下,那个声音……

“安荣郡主!您怎么能跟那个危险的女人在一起?”

“就是,她会害死你的。”

唐韵暗暗翻了个白眼,这种自带脑残粉的模式也是没谁了。

可是,麻烦那些脑残粉同学向女神表现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建立在践踏旁人尊严的基础上?

“无妨。”柳明萱目光灼灼盯着唐韵:“我想,蕙义郡主这会子一定会欢迎我的。”

唐韵眸光一闪,她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你这女人真是不识抬举,既然郡主不计前嫌愿意保护你,你还不赶紧的谢恩?”

“嘴上说个谢谢有什么用?该叫她跪下磕头。”

唐韵:“……。”

刚才还说自己会害了你们女神,说什么都不许她跟自己一组。作为粉丝没有脑子已经是一件非常可怜的事情了,那么可不可以有立场一点?

“跪什么跪!”蓝云一瞪眼:“阿韵也是郡主!”

众人:“……。”

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呢?她不但是郡主,还是……国师大人的徒弟呢。

于是,凉爽的树林子里头眼看着不少人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来。

“我只是想帮你。”柳明萱似乎根本不曾看到唐韵眼中的拒绝,冷冰冰的说了一句。

唐韵眯了眼,需要感谢她么?

“既然这么想跟着,那便跟着吧。”无论柳明萱想要做什么,等真的碰到狼群之后,任她再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了。

“既然郡主去了那边,那么我们也跟着好了。”

“就是,就是。”

唐韵盯着哗啦一声潮水般涌到她身边的人群颇有些无语,女神的力量就是惊人!

“那便走吧。”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进了树林,却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人太多了。几乎围着林子转了大半个圈都连根狼毛都不曾看到。

“这么走也不是法子。”人群中有人低声说了一句:“一个时辰说到便该到了。若是找不到那群畜生难免会落败。可若是这么贸贸然的乱闯误入了狼窝的话,难免会腹背受敌。”

唐韵侧目看去,是个叫做赵元的斗部弟子。那人长相倒也算是英俊,可是眸光却不断闪烁。可见是个爱出风头的人。

“赵师兄这么说,可是有什么好法子?”

果然,等赵元说完之后立刻便有人问了一句。

赵元脸上便显出了几分骄傲:“依我之见,当先设好了埋伏,再想个法子将那些畜生们引入咱们的埋伏圈里。自然能够事半功倍。”

“真是个好注意。”立刻便有人附和着说道:“又省事又安全。”

“我也觉得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唐韵勾唇一笑:“那么,陷阱可怎么设置呢?又怎么将那畜生给引过来?”

众人:“……。”

良久,方才听到有人低声说道:“不如,请安容郡主想个好法子出来吧。”

柳明萱神色一顿,却先看了眼唐韵:“不知蕙义郡主可有什么好法子?”

“有么倒是有的,可是……”她声音微微一顿:“只怕没有人愿意听呢。”

“你只管说。”柳明萱定定看向了她:“若是合情合理,我等自然愿意听。”

合情合理?

唐韵唇畔勾起一丝冷笑,这四个字可就有些……不大好理解了!

正文 162 这法子……甚好

“狼这种畜生有个特点,那便是凶残。所以它们自来最喜欢血腥味,只要有了足够的血腥味,还怕他们不出来?”

这话说完,人群中立刻便有人回了一句:“可是,又哪里来的血腥味呢?我们如今手里头并没有备着旁的牲畜。”

“这个么。”唐韵淡淡笑道:“便需要大家自己好好想想了。”

四下里静了半瞬,突然有人眸色一闪,满面都是惊骇:“你这恶毒的女人,是要让我们自相残杀么!”

没有带着合适的牲畜,哪里还能有血腥的味道呢?可不就是……此刻围在这里的人?

这话一说完,众人立刻惊醒了过来。无数双眸子都恶狠狠瞪向了唐韵,那个架势大有她敢再说一个字便将她直接给撕个粉碎的劲头。

唐韵也不说话,只拿一双清眸眨也不眨看着柳明萱。

“你们做什么?”蓝云面色一沉,一个纵身便挡在了唐韵身前:“是你们要阿韵出的主意,她不过是说了大家都知道的一些东西。杀人引狼这种法子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怎么就来怪她了?”

“分明是她包藏祸心,她就是故意将我们往那个路子上引,想叫我们自相残杀!”

这么一说,群情再度激昂了起来。蓝云渐渐有些吃不消,忍不住回头看向唐韵。见她一脸端庄温雅的笑容,心里头便暗暗有些焦急。

这会子剑拔弩张的,她却一言不发,到底打的十分什么主意呢?

“这事,安荣郡主怎么看?”

她自然看得出柳明萱方才说要与自己一路并不似作假,看来到了如今她仍旧没有放弃要帮助自己从云山书院顺利毕业的打算。

既然如此,怎么能不好好利用一下?

柳明萱挑了挑眉:“本郡主以为,这法子……甚好。”

“什么?”众人张着嘴,一下子便没有了声音。

全楚京谁不知道,安荣郡主打小便与唐韵不对付。如今她居然赞同自己的死对头?她们是不是听错了!

“狼生性狡猾,想要在青天白日里将那些畜生引出了,除了大量的鲜血的确没有旁的法子。但……杀人取血这种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

众人:“安荣郡主说的是。”

唐韵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讽刺,柳明萱可也太会说话了。瞧瞧这话说的,滴水不漏,谁都不得罪。

可是,说了那么半晌,不都是废话么?

“不如请阿韵你再重新想个法子好了。”柳明萱语调很是轻柔。

唐韵狠狠打了个哆嗦。

就咱们这种关系,求求您就不要叫我阿韵了吧。这么恶心别人又恶心自己的话说出来,真的不觉得难受么?

柳明萱到底是个能屈能伸的人,说了那么令人恶心的话之后竟然面不改色,仍旧拿一双沉静的冷月般的眸子看着她。

眼看着她朱唇轻启:“阿……。”

“我刚才是跟大家开个玩笑。”唐韵立刻高声说道,生怕晚了那么一时半刻她再说出什么恶心人的话来。

“我这里有样东西,大家伙只要将它给涂在身上那么一点点。不出片刻,那些畜生自然会乖乖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她说的那个东西为毛听起来叫人那么的……不安呢?

说着话,唐韵慢悠悠从自己袖袋里拿出了个精巧的粉瓷胭脂盒子。脸上的笑意越发的端庄温雅起来。

“谁想来试一试?”女子的声音脆糯而甜美,却无端端的叫人觉得浑身发冷。

“不如……。”唐韵眸光一闪,眸光幽幽扫向了冷月一般高贵的柳明萱。

柳明萱眸色一闪,莫名便觉得自己仿佛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了,下意识便想要后退。

然而,这么些年的刻入骨髓的教养让她怎么都做不出落荒而逃的事情来。于是,面色便一分分僵硬了起来。

唐韵早已经将她每一丝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眼中笑意便深了几分:“请安荣郡主来给大家带个头可好?”

“我……。”柳明萱盯着几乎快要戳到她脸上的胭脂盒子下意思的咽了咽口水,眉头便狠狠颦了起来。

唐韵挑着眉,她当然知道以柳明萱的小心谨慎自然不会去碰她送上的东西。但是,她却也绝对不敢拒绝。不然,在这么些人面前漏了怯,她那完美的名声可就……

所以,这会子她怕是纠结的要死吧。看着她纠结的样子,真真的爽快呢!

“阿韵这主意真是太好了,安荣郡主艺高人胆大,又素来讲义气。定然不会拒绝你的要求。”

蓝云补刀成功。

唐韵眉开眼笑的朝着她抛去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有这么个朋友真是太好了。

“蓝姐姐可也别这么说,郡主到底也是个深闺女子说不定……就不敢呢?”

“拿来,给我。”柳明萱沉着脸说的飞快,似乎生怕下一刻自己便会改了主意。

唐韵从善如流立刻便打开了盒盖子,笑眯眯再度递给了她。

柳明萱便又咽了咽口水,终是咬了咬牙,拿指腹沾了满满一手指的胭脂便要往脸上擦去。

唐韵眸光一闪:“不用涂在脸上,只要弄一些在衣服上便成了。”

眼看着柳明萱依言而行,唐韵脸上的笑容便凝了半瞬。

这盒子里的东西便是蝶兰香,方才她与玉青书一同离开又来的晚了,便是与他一同去取了这个东西。

柳明萱居然真的涂在了自己的身上,当初陷害祖父和三伯母的果然……不是她!

“给我也试试。”蓝云伸手便要去拿蝶兰香,唐韵也没有反对任由她也涂给自己涂上了。

“本郡主都用了,怎的你自己却不肯用呢?”柳明萱平静的看向了唐韵:“莫非,这玩意有什么不妥么?”

“谁说我不敢了?”唐韵勾唇一笑,也抹了一大块蝶兰香在自己的衣角。

眼睛着柳明萱眼中的光亮暗淡了下去,面色立刻一沉:“走!”

“等一下。”唐韵眸色一冷:“既然我与安荣郡主都已经用了这个东西,你们怎么就这么走了?”

于是,其余人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在自己身上涂上了蝶兰香。

之后,浩浩荡荡一群人便跟着柳明萱进了林子。

“咱们也走吧。”蓝云低声说了一句,将佩剑握在了手里扭头便要朝着林子里面去。

“不急。”唐韵一把扯住她的手腕,神色间颇有些神秘:“先把这个吃了。”

蓝云便看到她摊开的手心里躺着一红一黑两粒药丸。

“红色的内服,黑色的捏开了涂在你方才抹过蝶兰香的位子。”

蓝云虽有些好奇,还是按着她的要求一一做了。

“方才那个胭脂盒子里头的东西叫做蝶兰香。”唐韵眸光一冷:“它的味道可以叫狼群发狂,不要命的去追击身上有这个味道的人。我祖父和三伯母都是因为误用了这个东西才……”

唐韵吸了口气:“方才那个东西是蝶兰香的解药。”

蓝云眸光闪了闪,唐韵说那一番话不过是为了跟她解释蝶兰香的来历。不然,哪里会将伤心的事情再度提起来?

她不知道唐韵口中的三伯母是谁,可是全楚京的人都知道老萧王是为了保护京郊的百姓被狼群给害死的。若是因着蝶兰香……这可是个天大的秘密。

她能将这么隐秘的事情说出来,是真的将她当作了朋友。

“谢谢。”蓝云只低声道了极简单两个字。

君子之交淡如水,与唐韵这样的人在一起根本不需要说什么旁的话。简单便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我们也走吧。”唐韵眨了眨眼:“不然,只怕来不及救人了呢。”

蓝云却并没有立刻跟着她走:“你的药呢?我怎么没有瞧见你吃解药?”

“我早就吃过了。”唐韵笑道:“不然,我傻了才会给自己身上涂蝶兰香。”

蓝云仔细盯着她看了两眼,见她一派轻松便放下了心:“那便走吧。”

两人这才携手一同进了树林。

柳明萱那一伙人走的并不快,不大会的功夫便瞧见了人影。

“哪里有狼?”众人紧绷着神经走了半晌,却连跟狼毛都没有看见。于是,心中便升起了一丝焦躁。

“就是呢。”立刻有人附和说道:“凭着一盒子胭脂能将狼给引出了?简直是笑话。”

“闭嘴。”柳明萱皱了皱眉:“没有见到狼不是该高兴么?”

四下里立刻安静了下来,这话说的貌似也有几分道理呢。

“嗷呜~~~。”

寂静中骤然传来一阵高亢的嘶吼,也不知到底是个远还是近,总觉的哪里都是声音。

“什么声音?”众人显然被这个声音给惊着了,下意识地便凑在了一起。

“嗷呜!”

嘶吼的声音明显近了几分,这会子见着连地皮都似乎微微震动了起来。若是细看,连地面上的石子都在颤动,若是……真的有什么东西正朝着这边过来。

那么……动静可也太大了!

唐韵眸色一闪,蝶兰香的力道可真是太大了。这才多大会的功夫就来了?

“轰。”

正东方一阵轰鸣,只看到一阵烟尘滚滚,如同平地里起了阵旋风。所有人面色都僵硬了起来。

“那……那是……什么?”

正文 163 欺人者,人恒欺之!

“是狼!很多的狼。”

“跑!”

终于有人一声大喝,众人瞬间惊醒,林子里立刻骚动了起来。这种时候,再也没有人顾得上维持那些楚京贵族的可笑仪态。

唐韵半眯着眼睛,冷眼瞧着林子里头一片鸡飞狗跳的欢腾。清眸中渐渐染上了一丝猩红。

“终于来了!”

“什么?”

蓝云声音还没有落地,便看到那遮天蔽日的烟雾一下子吞没了四散奔逃的人群。下一刻,血雾惊现,惨叫声一下子穿破了树林上空的云层。

烟雾终是被血雾取代,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才认识到自己的力量薄弱的可笑。到了这些他们一贯看不起的畜生眼前,他们所学习的那点子武功根本就不堪一击。

“救命!”

终于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声,四下里的惨叫终是被呼救取代。

蓝云皱着眉,这哪里是屠狼?根本就是……单方面的被虐!

你无法想象到眼前哪里都是绿油油的眼睛,和雪亮尖利匕首一般的爪牙。几乎一眨眼便能看到鲜红的血和苍白柔软麦田一般倒在地上的尸体。

而最让人无法忍受的并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即便成了尸体却仍旧难逃被继续屠戮的命运。

顷刻之间你便能看到好端端的一个人,成了支离破碎的白骨。

那样的情景即便是镇定如斯的柳明萱都狠狠变了脸色,何况是那些百无一用的书生?

此时此刻的这一方林子,已然成了恐怖的人间炼狱!

而最最恐怖的便是,这样的人间炼狱你还根本无力逃脱。因为无论你跑到那里,都能被凶残的屠戮者给找到。

“你做什么?”唐韵身子一动,拦在了蓝云身前。

“救人。”蓝云面沉似水:“无论他们曾经做过什么,都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死的这么凄惨。”

唐韵眯着眼,凄惨么?

那是因为她根本没有看到过三伯母被找到后的样子,当她看到萧景煜用稚嫩的小手指着骨哨跟她说,我娘并没有离开我的时候。

那一种悲伤和愤怒,叫她几乎想要毁灭了全世界。

若不是眼前这些人那一日随着六夫子一起在别院外头逼着她给个交代,她怎么会跟着谭教习到了那一片林子?若是她不去了林子怎么可能见到三伯母?那么,她也许便不会死。

欺人者,人恒欺之!

所以,这些人就该为了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阿韵,你让开。”蓝云冷着脸:“见死不救不是我的处事风格。”

唐韵暗暗叹了口气,蓝云是个善良的人,因着她父亲的关系,她自小只怕见到的死人比活人都多。所以,她比任何人都要尊重生命。

“你留下。”唐韵低声说道:“我去。”

“我也一起。”

“不。”唐韵朝着她勾唇一笑:“你得留下,过会子可是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你去做呢。”

“什么?”蓝云心中一凛,总觉的她这话听起来很是不详。尤其是她如今脸上那一派的郑重,她何曾有过这样的神情!

唐韵低低笑了起来:“蓝姐姐可是忘记了你身上涂着的那些药了?那可是狼最厌恶的气味。所以,你自然得等到最最要紧的时候才可以出场。”

蓝云抿着唇,心里头不详的感觉并没有因为她的解释而减轻,反倒越发的扩大了起来。她一定漏掉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蓝姐姐。”唐韵面色突然郑重了起来:“记得,带我回家。”

“你说……”

话音未落,便看到天地间一抹水色流光闪过,一下子便消失在了漫天的血雾之中。

“你们是傻了么?”清冷的女子声音骤然间响起在了天地之间,听起来似乎用的力道并不大,却奇迹般的似乎传遍了整个森林。

“你们在云山书院学的武功和兵法都喂了狗么?”

一句话便如晴天霹雳一下子惊醒了所有人。

“对啊,我们会武功的。”立刻有人大喝了一声。

“拔剑。”迷雾中清冷女子的身影渐渐清晰,混乱中只觉的那一双眼眸比天上的星星都要明亮,一下子便破开了迷雾。

“跟它们拼了。”她说。

“拔剑,跟它们拼了!”

立刻有人响应了起来,混乱的尖叫终是被清越的刀剑出鞘的声音取代。

“我们的比赛,开始了。”

唐韵勾了勾唇,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冷月般的女子。不过一眨眼便到了她的跟前。

柳明萱眯了眯眼,眼看着她从来都没有放到眼里的女子不过挥手之间便将一头疯了的狼劈做了两半。

女子的身躯很是轻盈,袖底剑更是使的出神入化。便如一带银河,每一道漂亮的光弧之后收割的便是一条生命。

之后手起刀落,干净利索的砍下狼头。她明明没有看,那些狼头却仿佛长了眼睛,抬手之间直直飞向了蓝云,半丝不差。

这样的武功,这样的胆色!

柳明萱突然便从心底里浮起了一丝恐惧,在这个瞬间她突然觉得,那人的气场,竟是她再也不可比拟的强大。

于是,她眼底悄然闪过一抹阴沉:“唐韵,你想知道究竟是谁在云山书院算计你么?”

唐韵手中动作一顿,便叫饿狼的利爪一下子划破了肩头。鲜血顷刻间濡湿了她的衣服,在肩头盛开了一朵血色的大丽花。

她却好似一点都不觉的疼,只一步步朝着柳明萱走了过去:“你说什么?”

……

这个时候,离着林子极远的广场上却是一片完全不同的平静和祥和。

占倾岚坐在他柔软的椅子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桃花眼里波光幽幽。

他身边的五位夫子可就没有那么好的定力,与老虎呆在一个地方。即便老虎在打盹他们也觉得胆战心惊,谁知道那强大的野兽什么时候突然醒了过来就会注意到你了呢?

偏他们又不能像那奇怪的玉教习一般说走便走,这会子只觉得如坐针毡,恨不能晕过去了才好。

另一处高台上,乐正容休正斜倚在软榻上。身后一个美艳的宫女正慢悠悠给他揉着肩膀。

想来,宫女的技术是极好的。他的眼睛便半眯着,几乎就要睡着了。

“还剩多久?”占倾岚看了眼身边的乔管事。

“回院首,大约还有两盏茶。”

“可有人回来?”

乔管事便摇了摇头:“不曾。”

这话一说完,几位夫子便更加坐不住了:“院首,都这么久了,可要叫人去看看?”

狼群啊,听起来多么危险的事情?那些内室弟子各个身份都非比寻常。这么久了却不见人回来,万一……到时候引得百官弹劾谁能受得了?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占倾岚挑花眼里便带出了一丝兴味:“那么,谁去?”

众夫子:“……。”

他们只是提个意见,去跟恶狼争人这种事情,哪里是他们做的?

半晌没有人接话,占倾岚便皱了皱眉头。眼风毫不客气朝着几位夫子扫了过来,几人瞬间便觉得自己头上似乎压上了极其沉重的一座大山。

“书院里头不是有护卫的么?”终是有人受不住压力,低声提议。

这么危险的事情,自然该让断部出马不是?

“你们说的是断部么?”占倾岚慢悠悠说道:“可是,组建断部的时候皇上曾经下过旨,非危及到书院生死存亡的大事。不可动用断部。”

所以,这便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众夫子眼中也不过闪过了些微的挣扎便也住了口。

占倾岚这才垂了垂眼,似乎方才那拥有着恐怖到令人窒息的强大的气场的人并不是他。抬眼之间,他便又成了那个风情万种温柔可亲的占家主。

这些个人一个个的胆子真小,怎么就这么不禁吓呢?真真是太无趣了!

“国师大人。”占倾岚眸光一闪,抖得便瞧见了一个有趣的人:“蕙义郡主可也不曾回来呢,你就不担心么?”

乐正容休慢悠悠睁开了眼,酒色瞳仁中一片暗沉如海:“若是有人一心作死,担心有用?”

众人:“……。”

不愧是全楚京闻名的大毒舌,一句话就能将人给噎死。

话说他说谁作死呢?是他新收的弟子还是那些与她叫板的人?

不管是谁,瞧着那大爷这会子的样子心情一定不会很美腻,还是离得远一点好,免得误伤。

“哦呵呵呵。”占倾岚却仿佛半点都不曾感受到那人身上的阴沉气息,笑的桃花一般灿烂:“国师大人就真的不担心么?”

他突然坐直了身躯:“蕙义郡主那么千娇百媚的一个小美人,若是叫一群畜生给撕着吃了,真真的可惜呢。”

说着话,他砸了砸嘴:“本主还以为国师大人那么大阵仗从旁的人手里头抢了人过去,心里头该是对那徒弟中意的很。却哪里想到竟然这般的不在意。也罢,本主瞧着,你们之间也就是一场错爱。玉教习才该是她最合适的师父,他与那小丫头一同离开这么久都不曾回来。指不定是保护她去了,那便请大人放手可好,也好成就了他们一段缘分。”

众夫子屏息凝神,齐齐低头:“……。”

千万不要看到我!原来,最最作死的人是院首!

正文 164 作死的占倾岚

千万不要看到我!原来,最最作死的人是院首!

听听他刚才说那些个话,句句可不都是在戳国师大人的肺管子呢。这到底是有多嫌弃自己命太长?

乐正容休却并没有说话,只抬了抬眼,酒色的瞳仁便直直看向了占倾岚。坐的离他最近的孔夫子抖得大喝了一声,毫无征兆从椅子上一头栽了下去,人事不省!

他身边几位夫子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眨了眨眼便又倒了好几个。

“占家主若是不想让云山书院的所有夫子都重新换过一遍,最好管管你的嘴巴。”

柔糜的男子声音流水一般缓缓说着,却阴沉的如同带着地狱深处的血腥。

占倾岚脸色一变,脸上的笑容便再也维系不住:“本主,不过与大人开个玩笑。又何必认真?”

这便等于是已经放低了姿态,乐正容休冷冷看了他一眼便哼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噗。”

压力猛的消失,几位夫子原本那一日便被琴音所伤,如今并没有完全的好利索。哪里能受得了乐正容休又来了这么一下子?当下就齐齐吐了口血。

占倾岚皱着眉:“将几位夫子送回去,拿着本主的手谕速速去请玉先生。”

乔管事立刻答应了一声,赶紧带着手下的人办事去了。

“你懂什么?”斜刺里却听到乐正容休突然开口说着,酒色的瞳仁半眯着瞟向半空里明亮的太阳。那个神色竟是已经瞧得痴了。

“我愿意信她!”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谁也没有听懂,占倾岚眼底却悄然爬上了一丝惊色猛得看向了乐正容休。

原来,那个小丫头在他心里已经这么重要了么?

此刻的唐韵并不知道前山因着占倾岚提到自己的名字,而引发的一场骚动。她现在已经红了眼,人却仿若失了神魂,木头一般呆立着不动。连柳明萱什么时候从她身边走开了都没有注意。

她原本该是你最最熟悉的人,你却将她给当作了个陌生人。你怎的就想不起来了呢?

唐韵的脑子里只有柳明萱说的这么一句话,谁?谁是她最最熟悉的陌生人?

柳明萱这么说,那人实际是就是她的身边人么?会是谁?

“嗷呜。”一声狼嚎近在咫尺,下一刻唐韵便叫一腔子腥臭的血给浇了满脸。一具狼尸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

“你疯了。”蓝云一脸愤怒:“这会子发什么楞呢?不要命了么?”

唐韵眯着眼,也不去管脸上沾着的狼血,只呆呆看着蓝云。

“我不管柳明萱跟你说了什么。”蓝云皱着眉说道:“你赶紧的给我清醒过来。没了这条命,你什么都不用再想了。”

唐韵心中一凛,眼珠子便动了动,朝着她呲牙一笑:“你说得对,我还得去争魁首呢。”

蓝云神色一滞,对面女子一脸的鲜红。这么一笑便越发显得那一口牙白的刺眼,那个形象实际上很是……挑战人的感官。

“你快去替我看着狼头,可万不要叫人给偷了去。”说着话纵身一跃,再度杀回了狼群之中。

蓝云知道她已经恢复了正常便松了口气,但眉头却怎么也没有舒展。今日这狼群来的诡异,战斗力更是诡异。

狼其实是非常惜命的一种动物,一旦见了危险便会撤退。可是今日,它们俨然已经讨不到便宜了,怎的还不走?那个样子分明是……已经疯了。

竟是,不死不休么?

“为什么这些畜生还不走?”众弟子中显然也也有人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会子刚刚杀退了狼群的一次攻击。好不容易靠在树干上喘了口气飞快的说道。

“我怎么总觉得……它们是成了精了。怎么无论咱们躲在哪都能被找到?”

蓝云心中一动,可不是呢。

唐韵在那些人身上下了蝶兰香,被狼追着跑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可是,她不是与自己一同吃了解药么?方才自己在她身边的时候,可不就没有一只狼往身边凑?

可为什么……

为什么她一离开了自己,那些狼便对她毫无避忌了呢?她该不会是……

“怕什么?”恰在此时,天地间响起唐韵清冷的嗓音:“这些畜生已经疯了,哪里还有什么理智?这时候可不是抱怨的时候,想活着就得杀光了它们。”

四下里一片寂静,众人显然都被她口中那句杀光了它们给惊着了。

“不然。”唐韵眯了眯眼,声音也越发冷了几分:“就等着它们来杀光了我们。”

众人打了个哆嗦,便听到她继续说道。

“今日,不死不休!”

最后四个字便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已然是尸横片野。敌对的双方俨然没有一方能够撤退。这个局面若想要打破,真就得等到……有一方被杀光了。

“不死不休,拼了!”

“杀!”

众人精神一震,也许是对活下去太过渴望,也许是被饿狼给彻底的激怒了。这会子的气势竟是无与伦比的高昂,半点不觉得累了。

新的一场厮杀再度展开。

狼群的数量实际上并不多,而它们再狡猾又哪里能狡猾的过动物界中最最聪明的人?

于是,这一场战斗在持续了一盏茶之后,终于分出了胜负。所有的狼竟然真的都给杀光了。

“赢了,我们赢了。”

人群中传出一阵低泣。

“是呢,我们还活着。”紧接着,便有人跟着说了一句。这话说完,哭声便再也压抑不住,几乎震动了半个天幕。

这一方地狱哪里还能看出泥土原本的颜色?触目便只有一片猩红,微风卷起的气息中皆是刺鼻的血腥。

狼的攻击是没有章法的,刚才太过紧张激烈没有人注意。这会子松弛了下来众人便瞧见遍地的断肢残臂,那是狼群没来得及啃食干净的同伴的肢体。那些白的,黄的则是洒了遍地的脑浆子。

“哇……。”

终于有人忍不住呕吐了起来,这个场面哪里是这些身娇肉贵养尊处优的小姐公子们见到过的?

想想自己的同伴一个时辰前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此刻却成了这么一副场景。谁还能对这一次的胜利生出半分的欢喜?

唐韵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是一片清明。

三伯母你看见了么?韵儿已经替你报了仇了,煜哥儿我也已经做好了安排。你可以安心的去了。

“阿韵。”蓝云走在她身后:“你受了伤。”

唐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上头也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狼的或是其他云山弟子的。早已经破烂不堪,哪里还看得出原本的颜色。

于是,她勾唇一笑:“都是皮外伤,不妨事。”

“唐韵。”一旁靠在树干上柳明萱突然睁开了眼:“没想到你的武功居然……这么厉害。”

这算是在夸奖她么?除非见了鬼了!

唐韵便也侧过头去看着她,毫不示弱:“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

柳明萱抿了唇,眼中却是闪烁不定。也看不出是喜是怒。

所以,她在向自己宣战了么?

柳明萱暗暗收紧了手指,整个北齐只有她是尊贵的金凤凰。只有她最配成为全天下女子仰望的典范,即便是颇叫宗政钥看中的那个女人,跟她一比也不过是沟渠里的污泥。

何况是眼前这个连娘都没见过的野种?她凭什么跟自己宣战?

“你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吧,怕了你我就不是柳明萱。”

唐韵勾了勾唇角缓缓转过了身去:“蓝姐姐,带好了狼头。我们要回去夺魁首去了。”

蓝云只觉的很是无语,她是铁打的么?这么一场恶战之后,即便强悍如柳明萱都已经累的只能靠着树才能站得住。她却还惦记着赶紧回去争魁首?

“一个时辰可是快到了呢。”唐韵朝着她勾唇一笑,原本是极其端方温雅的笑容。可惜她如今满面血污,瞧上去哪里还有半分的美感?

“你……还能走的动?”

唐韵眨了眨眼,突然便软软靠在了蓝云身上:“自然是走不动了。”

蓝云一愣,便听到她在自己耳边慢悠悠说着:“所以,接下来便劳烦蓝姐姐扶着韵儿走回去。可千万别忘了狼头。”

“忘不了。”蓝云只觉得哭笑不得,这人方才还威风八面凶悍得跟柳明萱叫板呢。这么一眨眼便撒起娇来,真是……

她就不怕叫柳明萱看见了她这个样子丢人么?

“蓝姐姐你可得扶好了我。”唐韵缓缓说着:“韵儿是真的……没有一点力气了。”

她说的可是实话,这会子她是真的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不想用了。只想找个床美美的睡上一觉。

这话说完整个人都挂在了蓝云身上。

蓝云摇了摇头,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颗狼头。

“你多拿几个,一个也太少了。”

蓝云瞧了一眼懒洋洋靠在自己肩头眼睛都不想睁,分分钟便能睡过去的女子。都到了这会子了居然还忘不了那些恶心的狼头。

“一个就够了。”她飞快的说道:“除了你不会再有一个人能在规定时间之内回到广场去。”

“恩。”唐韵便又再度闭上了眼:“那便走吧。”

这一次是真的再也不能动弹一下了。

正文 165 郡主这是疯了么?

蓝云点了点头,一抖手将她背在了自己背上:“你搂紧了我,不要掉下去。”

听着耳边含含糊糊的有人恩了一声,蓝云想了想终是不大放心,拿了自己的腰带将她紧紧捆在了自己身上。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朝着树林外头跑去。

在最后一粒沙子落入沙漏里的时候,蓝云终于带着唐韵回到了广场上。

“小姐!”秋彩眼睛尖,一眼就瞧见爬在蓝云背上动也不动是唐韵。心头一颤,立刻便大吼了一声。

“嗖。”

下一刻便看到眼前似乎有绛紫色流光一闪,方才还斜倚在软榻上假寐的乐正容休突然就不见了踪迹。

蓝云身子一僵,怎么都迈不动下一步。只觉的眼前那绝艳无双男子只消一丝眼风便能叫她灰飞烟灭,好恐怖!

于是,她咽了咽口水果断说道:“阿韵没事,只是累的睡着了。”

下一刻便觉得眼前有银色的光芒的一闪,身上一轻,唐韵已经落在了那人怀抱中。

蓝云吃了一惊,自己捆着唐韵的衣带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成了一堆没有实质形状的碎布。她却根本没有看到那人怎么出的手。

若是……他方才出手的对象是自己的脖子。只怕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蓝云只觉的一阵后怕,后背便被冷汗给打湿了,忍不住看向唐韵。

那人这么恐怖,阿韵会不会吃亏?

这么一抬眼却正好看到唐韵突然伸手抓住了男人衣袖,之后便往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子将头颅搁了上去。

竟是……睡得沉了。

她带着她一路过来,自然知道唐韵并不是真的睡着,不过是累的狠了不想动弹。这会子却……

她心中掠过一丝惊涛骇浪,立刻便敛了眉目,唇畔却浮起了一丝笑意。管那二人什么关系呢?阿韵这一辈子过的不易,能有个真心相互的人比什么都好。

此刻的蓝云并不知道,因为她的宽容和善良给自己带来了那么大的一场机缘,最终也得以在史书之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回府。”

那一头乐正容休已经转过了身,阴霾的男子声音响起在天地之间。

侍卫们立刻抬着十八人抬的四爪金龙步撵走了过来,乐正容休想将唐韵放在上头。哪知,小丫头却皱了皱眉也不知咕哝了句什么,便八爪鱼一般抓的乐正容休更紧了,眼看着他新做的衣衫都给抓的起了层层的褶皱。

而,她满脸的血污则半点不拉的沾在了他的前襟上。

四下里气息一凝,所有人都立刻低下了头去。

郡主这是疯了么?居然毁了主子的衣衫,主子那么爱美的一个人。郡主会……死的很惨吧。

“你……”乐正容休眼底先是闪过一丝怒色,终是化作了一声叹息。就那么抱着唐韵坐在了软榻上。

“起轿!”小安子眸色一闪,立刻高声喝了一句。

眼看着步撵晃晃悠悠抬了起来,蓝云猛然惊醒过来:“大人等一下,这是郡主猎的的狼头,今日她是魁首。”

乐正容休盯着眼前血淋淋的狼头,厌恶的皱了皱眉。

酒色的凤眸在蓝云手上瞄了一眼,迅速别开了去,一脸的嫌弃:“拿来。”

蓝云立刻递上了自己手里面托着的东西,哪里想到狼头方才到了他眼前。突然间便嗖的一下飞了出去,速度快的叫蓝云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

下一刻便听到高台上有人一声惊呼:“这是什么东西,快把它拿走!”

“规矩既然是你定下的,那么这东西自然得送给你。善后的事情可得做好了,莫要叫人失望!”

悠扬的男子声音渐渐走远,蓝云这才赶紧扭头朝着高台上看了过去。这么一看嘴角便忍不住狠狠抽了一抽。

乐正容休那一下子居然……将那血糊糊的狼头扔给了……占倾岚!

那风骚的孔雀一般的男人已经彻底的惊呆了,又大又亮的桃花眼瞪着自己腿上的狼头,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乐正容休,你……!”

那一头却哪里还能看到那嚣张魔魅的男子?

“这东西既然是你带回来的,那么便由你去处理吧。”

蓝云一愣神:“恩?”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血淋淋的狼头便又给重新丢回了她的手里。而那骄傲的男人拍了拍手,竟是……一声不响的……走了?!

“蓝小姐。”乔管事陪着笑走到了她身边:“还请您给小人仔细讲讲林子里的事情可好?”

蓝云默了,这一个二个的大人物,就这么将事情丢给了她来做,自己走了?还能再不负责些么?

她很想仰天长啸,她一个没有毕业的弟子算个毛线啊!

……

唐韵是被疼醒的,她正睡的舒服也不知怎的,一股不同寻常的疼痛一下子便袭向了四肢百骸。疼的几乎能叫她直接死过去,于是,重重咳嗽了一声睁开了眼。

“师父!”她暗暗叹了口气,就知道又是这位大爷捣的鬼。

“睡醒了?”乐正容休懒洋洋窝在软榻上,他上身并没有穿着衣服,软缎的中衣退在了腰下,头发也打散了批在肩上。

浴室里的温度极高,即便他此刻没有如她一般泡在水里,却并不影响他身上也被水的热气给蒸出了一身的汗水。

豆大的水珠顺着他的额角滑到了下颚,之后是咽喉,锁骨,顺着结实的胸膛滑过小腹,之后汇入……

他的肤色原本极其的苍白,平日里看上去便如一具玉雕。美则美矣却冷的没有半丝温度,可是这会子因着热气。他的肌肤上爬上了一抹淡淡的嫣红,便如晕开了的上好的胭脂。

实在很想……摸一把!

唐韵狠狠咽了咽口水,立刻摇了摇头,她到底是在干什么?!怎么会生出那么……恶心的想法?

“可是觉得师父的美叫你羞愧的不敢直视?”

唐韵:“……。”

乐正容休就是这样的……无论什么样的场合,总能一句话便叫人只想分分钟弄死他。

“怎么?”乐正容休挑眉:“你有意见?”

“没有,绝对没有!”唐韵立刻摇头,借她几个胆子也不敢啊!

“师父,你……”唐韵看了眼自己泡在水里的身子,脸色一红:“您可不可以先出去一下?”

“为什么?”

“这水里头也不知放的有什么,韵儿觉得浑身都疼痛难忍。所以,想要出去。”

“那便出来。”

唐韵:“……。”

如果没有感觉错误的话,她这会子应该是没有穿衣服的吧。你一个大男人就那么眼睁睁看着……真的没有问题?

乐正容休慢悠悠抿了口酒,眼中似闪过一抹惊讶:“你是在害羞么?”

唐韵瞪着眼,这个还需要问?这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好么?

“可是……”乐正容休眯着眼:“为师给你脱衣服的时候可并没有见你害羞呢。”

唐韵:“……。”

“为师明白了。”乐正容休点了点头:“所以你在为师面前更喜欢不穿衣服,一旦穿了衣服便会不好意思。”

我……了个……草!

这人还能有脸么?唐韵几欲抓狂,可是她能翻脸么?不能!

“师父。”这池子里头也不知道放了什么鬼东西,疼的她不要不要的,半刻都不想待下去。于是,那僵硬的面色上立刻便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徒儿真的想出去呢,您就……。”

“时辰不到,继续泡着。”乐正容休无情的拒绝了她的哀求。

唐韵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是,徒儿真的很疼呢。”

“疼?”乐正容休挑眉,酒瞳中便略过一丝危险:“你英勇地去跟那些畜生拼命的时候,怎么就不觉得疼呢?”

唐韵默了,所以,她是一不小心又惹了老变态不高兴么?可是,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他这么在乎的人?

“你给我记好了。”

一愣神的功夫,方才还侧卧在软榻上的男子一下子到了她的身侧。修长如玉的手指一把抓住她散落在水面上的头发,狠狠的一提。便露出了她雪白的脖颈,乐正容休毫不犹豫一口咬了上去。

“嘶。”唐韵疼的几乎要哭出来,老变态上辈子一定是个吸血鬼。不然,怎么动不动就喜欢咬人呢?

“你给本尊听好了。”男人红润的唇瓣滑过女人优美的脖颈,贴在她的耳垂上:“你已经卖给了本尊,这辈子你的命便再也不是你自己的。若是没有本尊的允许你敢折腾死了自己,本尊便将蓝云和你身边那几个丫环一起宰了给你陪葬。”

唐韵紧绷着身子狠狠咽了咽口水,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对了。”男人柔糜的声音流水一般慢慢说着:“还有那个叫做萧景煜的小子。”

“师父完全不用担心那个。”唐韵咬了咬牙,立刻陪笑着说道:“韵儿还有大仇未报呢,又有了师父这么一个强大的靠山,自然是舍不得把自己给折腾死的。”

“恩。”小狐狸的乖巧懂事显然叫乐正容休很是满意。恰在这个时候从他方才咬破的地方渗出了细密的血珠子来,女子雪腻的肌肤叫热气给蒸的粉嫩,这细密的血珠子沾在上面。便如一枚小小的樱桃,很是诱人。

于是,他便伸出了舌尖在她脖颈上的伤口上舔了一口,沁凉如玉的手指顺着她的脖颈滑到了喜欢的地方去了。

唐韵便又吸了口气,也说不出是疼是痒还是麻。总之从伤口那里传出的感觉叫人很是难耐,何况那人的一双大掌又在肆无忌惮的到处点火?

“噗通。”耳边传出了清晰的落水声,唐韵知道是乐正容休跳到了水里。她总觉的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可这会子整个人都是混沌的,哪里能容她考虑那么多?

“师父。”唐韵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经软的水一般,于是一声惊呼便向着水里倒了下去。

正文 166 师父,咱们能先出去么

斜刺里一双手臂从水中探了上来,一把环上了唐韵的纤腰,将她给牢牢的扣住了。唐韵便稳稳倒在了乐正容休怀里。

她在树林里屠狼的时候,身上实际上有不少的伤口,尤其是肩头上的伤口极其的严重。这会子动作这么大,便牵动了伤口。叫池水一下子从伤口中渗了进去。

于是,她疼的啊了一声,冷汗立刻就出来了。

“师父,咱们能先出去么?”她的声音近似于哀求。

唐韵是打定了注意无论如何一定要从这里头出去,若是他再不答应,她分分钟便能哭给他看。

至于衣服么?脸跟命比起来直接就给秒成了渣渣。反正,他也不是没有看过!

“那便出去。”

唐韵敏感的发现乐正容休说话时的气息似乎有些微的不稳,心里头便很是痛快。

叫你总是这么不要脸的撩拨人家?这个天下哪里有那么多柳下惠?男女情事这种东西一旦动了情,男人通常比女人要难耐的多。

乐正容休说道做到,大掌一捞便将唐韵给从水里提了上去。唐韵所担心的曝光问题并没有出现,因为乐正容休在离开水面的那个瞬间随手便捞了个披风过来将她给裹了个严严实实,自己则离的她远远的。

唐韵躺在软蹋上,大眼睛眨了眨,终于知道自己方才那奇怪的感觉是哪里来的。

她的师父,她狡诈如狐的师父乐正容休。此刻正用他的两条腿稳稳的站在地上,是两条完美无缺的腿,绝对没有任何拐杖之类的辅助物。

这说明什么?

“师父?”她眯了眼:“您的腿好了?”

如果没有记错,她与他一同参加大比的时候。他的腿都还连走路都不成,这会子却这么生龙活虎,能说明什么?

这厮他……根!本!就!是!装!的!

“恩。”乐正容休面不改色心不跳:“为师也是刚刚发现。”

唐韵:“……。”

“怎么,你很不满意?”

唐韵立刻就泄了气,她哪里敢不满意呢?他的腿的确是叫自己给弄伤了的,多伺候他几日本也无可厚非。

“过来,伺候为师更衣。”

唐韵紧了紧裹着自己的披风表示有些为难,这会子她躺着,瞧上去披风将她遮的很严实。可是若下了地再动上那么一动就……一定不是那么回事了。

乐正容休凤眸淡淡扫她一眼,一片暗沉:“你的衣裳在外头屏风上搭着。”

唐韵眼睛一亮,立刻如蒙大赦地跳了起来:“师父您先等会子,韵儿一会就来伺候你。”

乐正容休看了眼自己赤着的双脚和滴水的头发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她居然叫自己等?

他乐正容休什么时候等过人?!

唐韵动作非常快,她自然也是不敢叫乐正容休等的太久。胡乱将自己头发一别,便匆匆回了屏风之后。

乐正容休从她离开便一直那么懒洋洋靠着,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换过一个。

唐韵便自觉的拿了快松软的布巾先仔仔细细给他擦干了头发,之后才拿着玉梳蘸了香油一点点轻柔的给他梳着头发。

乐正容休显然很喜欢这个感觉,于是便慢慢闭上了眼睛。浴室里头一时间静的出奇,只能听到梳子在头发上缓缓擦过的细微声响。

等着将他每一根头发都沾上了香油,唐韵这才给他挽好了头发,之后拿着个紫玉冠扣在了他的头上。

“师父瞧瞧可还满意?”她拿了面镜子放在了乐正容休面前。

男人这才缓缓睁开了眼,铜镜叫浴池里的水汽给蒸的迷迷糊糊,其实只能看出个大概轮廓,并不十分清晰。乐正容休淡淡恩了一声,眼看着便又要闭上眼睛。

“萧广安送了帖子给为师,说是两日后要赢娶平妃。你明日便下山去吧。”

唐韵眨了眨眼,这么快?萧广安这次怎么这么听话?

“徒儿记下了。”她乖巧的垂下了眼睛。

“这次下山除了你那两个丫鬟,叫土魂和白羽都跟着吧。”

“哦……恩?”唐韵一愣,叫白羽跟着,她是不是听错了?

“师父。”她低声说道:“您是说,叫白羽也跟着么?”

“恩。”乐正容休容色很是清淡:“他说,他只愿意跟着你。”

唐韵眨着眼,不大明白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为师也觉得,他跟着你更合适些。”眼看着小丫头眼中的疑惑更深了几分,他低低叹了口气:“那人也算有些本事,就他那个性子入了魂部,不一定能活到出关。”

唐韵默了,好吧,白羽的脾气是不大讨人喜欢。偏巧碰上个乐正容休的性子更不讨人喜欢,而通常不叫乐正容休喜欢的人都活不过两日。

这么一提起白羽,唐韵便想起了他给自己的那一面令牌。这些日子事情太多,也没顾得上拿给乐正容休看。

可是这会子……

跟着乐正容休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她并不想叫自己一辈子都活在那人的阴影之下。总有一日是要想法子脱身的,所以,自己手里头是不是也该有些保命的底牌?

她在心里头盘算了一下,便彻底打消了将令牌拿给乐正容休看的打算。

“你想说什么?”然而,老变态是何其敏感的一个人,唐韵一眨眼他便能看出来她脑子里头在动什么小心思。

唐韵便默默起了一阵瀑布汗,立刻转移话题:“徒儿在想,徒儿身上怎的突然就不疼了呢?”

乐正容休只淡淡说道:“你以为那是普通的池水么?”

唐韵眼睛立刻就亮了,这么说是老变态在水里头放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居然能叫伤口迅速愈合?

若是能弄一点子在自己手里头,那绝对是一件好事。

“师父在里头放了什么?”唐韵嘻嘻笑着:“可否叫徒儿开开眼界?”

“可以。”

唐韵心头狂喜,他难得的这么大方,居然没有拒绝呢。

“是什么?”

乐正容休盯着她,朱唇轻启只说了一个字:“盐。”

“什么?”唐韵愣住了:“盐是……什么圣药?”

乐正容休便眯了眼,如同看见了傻子。

“师父,您逗我玩呢吧。”唐韵苦了脸。

她真心不是故意这么白痴的好么?谁知道他那么一本正经的就说了那么一个字出来?

说好的疗伤圣药呢?您要是不想说也找个走点心的理由行么?这也……太不拿别人的智商当回事了!

“这次回去找火魂要些去腐生肌的膏子,你这浑身是疤的样子真丑。”

说着话乐正容休颇为嫌弃的斜睨了她一眼,唐韵便泄了气。知道乐正容休是不肯将金疮药给她了,于是只能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

“听说,你去了老萧王的院子?”

唐韵眸光一闪,立刻说了声是。心里头却打起了鼓,老变态怎的就能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乐正容休半眯着眼,酒色的瞳仁中一片晦暗如海:“怎的没有听你提起过这个事情?”

唐韵便觉出了一头的冷汗:“韵儿原本是想要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水师虎符,可惜却无功而返。所以,便没有跟师父提起这个事情。”

“是么?”

唐韵呵呵笑道:“那自然是的。”

乐正容休沉默了半晌,就在唐韵几乎要崩溃了的时候,终于听到那人淡淡恩了一声。

“为师的人,不需要小秘密。更不需要反抗。”

他的声音淡淡的,如往昔一样的柔糜而慵懒。唐韵却觉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压力,总觉的在那人一双眼眸之下,任何的小心思都无所遁形。

他方才分明便是在警告!

“师父。”唐韵扯了扯嘴角,笑容有几分僵硬:“您放心,韵儿是天底下对您最最忠诚的人。”

“是么?”乐正容休便勾唇一笑:“那么,你为什么将玉青书给的解药用在了旁人身上?”

唐韵心中一颤,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这世上可还能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事情么?

“那个……。”

“我告诉你。”乐正容休眸色暗了下来:“你的命既然已经卖给了我,没有我的允许你必须给我好好活着。若是再叫我知道你为了什么不相干的人这么不爱惜自己,可别怪为师将你锁起来,一辈子除了只能躺在床上张开腿,什么都不用做了。”

唐韵:“……。”

什么叫躺在床上张开腿?你说好还能要点脸么?!

“为师觉的这主意真是太好了。”乐正容休眯着眼,神色间很有几分满意。

他方才说那些个不过是随口一提,说出来之后却觉得这主意简直妙不可言。

“师父您放心,徒儿一定会乖乖听话。下次……”

“下次?”

“绝对没有下次!”

唐韵觉得自己出了一头的瀑布汗,不是她认怂。是那老变态的性子绝对能说得出做得到。

索性她表完态之后终于叫老变态满意了,这一日没有再想着法子折腾她。

第二日一早,土魂已经备好了马车在别院外头等着她。唐韵吩咐秋晚带上萧景煜便不紧不慢的往萧王府里赶。

马车里头,萧景煜起初还能正襟危坐,等着进了楚京城听着外头热闹的声音,眼神便有些微的飘忽。

唐韵偷偷看了他一眼,今日可是个大场面!

正文 167 不要随便脑补啊孩子

唐韵偷偷看了萧景煜一眼,今日可是个大场面。

秋晚给萧景煜打扮的很是隆重,越发显得小人粉妆玉琢的可爱。这会子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里面满是对楚京的好奇,却要做出个规规矩矩的公子形象。这会子该是憋的难受的很吧。

“煜哥儿?”唐韵微笑着说道:“第一次来楚京?”

“恩。”萧景煜用力的点了点头。

“想看的话就大大方方打开来看便是了。”唐韵低声说道:“楚京城里可是相当的热闹呢。”

萧景煜眸光一亮,大眼睛忍不住便朝着马车外头看了一眼。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立刻的再度正襟危坐。

“大姐姐不用提煜儿担心,煜儿坐得住。”

唐韵便半眯了眼“想看为什么不看呢?”

“煜儿如今与从前不同了。”萧景煜绷着脸神色很是郑重:“大姐姐要带煜儿去的地方与煜儿从前生活的地方并不一样,自此后煜儿的一举一动便成了大姐姐的脸面。煜儿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万不能因着我叫大姐姐被人给看轻了。”

萧景煜不过是个五岁多的孩子,又长的粉嫩可爱。如今绷着脸小大人一般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叫人看着忍俊不禁。

唐韵便眨了眨眼:“这话,谁跟你说的?”

“很多人。”

“很多人是什么人?”

“扶柳跟煜儿讲了许多,秋彩姐姐和秋晚姐姐也这么说。”萧景煜咬了咬唇:“煜儿还偷偷的问过许多人,大家都这么说。”

扶柳?唐韵面色便微微沉了下去。

扶柳是乐正容休指派给萧景煜的人,萧景煜是要送到梁氏那里去的不方便用她的人。当时,她见着扶柳功夫也不错,便默许了扶柳跟着萧景煜。

哪里想到她竟然跟萧景煜说了这些东西?

不用问她都知道这一定是乐正容休吩咐的,别院里头都是乐正容休的人。他就是想要给萧景煜洗脑,叫他从小便成了一心依附自己而仇恨其他人的工具。

但她,并不希望这样。

“煜哥儿。”唐韵正色说道:“你的日子由你自己来过,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替你活着。所以,你也不需要为其他任何人活着。你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

萧景煜眨了眨眼,对她说的话有些似懂非懂。

唐韵伸手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你还是个孩子,没事要多笑一笑。总这么绷着脸像个小老头一样,一点都不可爱!”

萧景煜的脸立刻就红了,头颅一侧躲开了唐韵的触碰:“煜儿,已经长大了。煜儿不是个孩子!”

唐韵心情大好,咯咯笑道:“孩子有什么不好?只有孩子才有资格各种撒娇,随心所欲。孩子是这天底下最最幸福的人。”

萧景煜神色一顿:“是么?”

他是个幸福的人?!

“自然是真的。”唐韵盯着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萧景煜咬了咬唇,眼睛里头便氤氲出一抹水汽。

他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大姐姐的处境并不如她表面看上去那般的风光,日日过的都比任何人辛苦。可是今日她却与自己说出来这么一番话来,那是生怕他受了委屈。

大姐姐对他真好!

“大姐姐。”萧景煜吸了吸鼻子,将眼泪给逼了回去:“煜儿明白了,煜儿不会叫你失望。”

唐韵:“……。”

那一头萧景煜已经扭过了头去,轻轻挑起了帘子,几乎将整张脸都给搁在了窗户外头。神情很是专注。

唐韵默了,你回来啊咱们再聊聊。你到底是明白了什么也跟我说说行么?人家真的很好奇!

于是,她朝着他伸出了手去。不要随便脑补啊孩子!

“大姐姐快看,京城里真的很热闹啊。”

稚嫩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带着丝毫不掩饰的兴奋。唐韵便将手指收了回来,唇角也勾了一勾,管他明白了什么只要开心了就好。

这一路上时不时能响起萧景煜的声音,倒是比往常热闹的多了。便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等着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萧景煜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

唐韵深吸了口气:“煜哥儿,到了。”

她眸光闪了一闪,方才那话可不单单是说给萧景煜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的。萧王府到了,所以,战争又该开始了。

“大姐姐。”唐韵手里头突然多了双肉呼呼的小手,滑,嫩中透出了一丝温热:“我们到家了么?”

萧景煜手心的热度终于一点点感染了唐韵,她的心奇迹般的安定了下来。

“是的,到家了。”她勾唇一笑,她险些都忘记了这里是她的家呢。要紧张……也该是旁的人!

“蕙义。”

斜刺里朗月般的男子声音抖的响了起来,听上去便叫人觉得安心。

阳光斜斜地洒了过来,唐韵扭头看去。只见一袭黑衣的俊逸男子正踏着阳光一步步缓慢的走了过来,他的衣服上并没有任何的花纹和装饰。但谁又看不出那实际上是世间罕有的质料,在阳光的照耀下竟隐隐发出了细碎而温柔的光芒来。这便叫那男子看起来似乎连整个人都带着柔光。

“宗……宗政璃?”

唐韵眨着眼,她是下车的时候迈错了腿么?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宗政璃?

“大姐姐,你真的回来了?”脆糯的女子声音自宗政璃身后传了出来,之后便露出了萧妩一张芙蓉粉面。

唐韵暗暗点了点头表示懂了,感情宗政璃是来看萧妩的。碰到她纯属偶然。

“咦,这个是?”萧妩一眼看到了紧紧靠着唐韵站着的萧景煜。

唐韵立刻便觉得袖子一紧,萧景煜几乎要贴在了她的身上。到底是个孩子,见了陌生人难免会有些紧张。

“你们带着煜哥儿先回去听雨阁。时辰不早了,叫苏妈妈准备好饭菜伺候着煜哥儿先用了饭。”

今日来的人多,秋晚和秋彩并没有如往常一般与她同乘一辆车。而是由白羽赶着另一架马车跟在他们后面。

这会子几个丫鬟才刚下了车,听见唐韵吩咐立刻便应了一声。萧景煜这才极其不舍的松开了唐韵,与秋晚他们一同进了府。

“你也一同进去。”唐韵一眼看到抱着剑站在自己一尺之外的白羽,只觉的头疼。这人怎的从来都听不懂人话呢?

身后半晌不曾听到有人答言,唐韵便知道她猜的果然没错,那大爷又开始别扭了。于是便立刻回过了头去。

果然见到白羽面无表情,一双淡漠到毫无情感的眼眸正眨也不眨盯着对面的一男一女。

宗政璃到底是个皇子,即便脾气再好你也不能忘了他是个皇子。那样的目光可也……太失礼了!

“白羽,你也进去。”

白羽眼皮只微微一动,却连看都不曾看她:“不行。”

唐韵:“……。”

少年,有个性不是这么个法子好么?她好不容易才在宗政璃心里头刷出来一点子好感,您不能这么任性!

“回去!”于是她脸色一沉,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威胁:“否则……。”

“好。”

湛蓝色的流光一闪,哪里还有白羽的影子?

唐韵:“……。”

这哪里是个下人?这分明便是个大爷好么!

“呵呵。”那一头宗政璃却低低笑了起来:“蕙义身边的人越发的有趣了。”

唐韵默默叹了口气,真是太有趣了啊!

“三皇子怎的会在这里?”她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便也不管生不生硬,只管将话题给转了。

“三表哥是听说大姐姐今日回府,特意来接你的呢。”

唐韵惊了,忍不住朝着萧妩看了一眼。妹纸,话……可一定不能乱说啊!

萧妩完全没有领会她眼神当中的意味,仰着一张纯真的笑脸继续说道:“妩儿说的可都是真的呢,三表哥待大姐姐真好呢。”

唐韵额角滑过一从瀑布汗,无比庆幸自己这会子将土魂什么的都给打发走了。若是这种话传到了乐正容休耳朵里面,那个小心眼的被害妄想症晚期患者,还不知能脑补出什么来。

不得分分钟撕了她!

“五妹妹只怕是误会了。”她尴尬的笑了笑:“三皇子分明是来看你的。”

她又不瞎,自然看得到那两个人分明是一同出来的。

“大姐姐这可就误会了。”萧妩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郑重的说道:“三表哥身份特殊这么贸贸然跑道臣子家里接一个外臣之女怎么都不合适,这才借口说是来看我母妃的。”

唐韵默了,好妹纸,既然知道不合适,你能不这么大声说出来么?还是站在大门口说出来!

你实际上是宗政钥派来想要弄死宗政璃的吧!

“那个。”她决定再度转移话题:“明日是平妃的大日子,静斋一定有很多事情,五妹妹不如赶紧回去看看。”

“不用呢。”萧妩眨巴着一双剔透的大眼睛:“母妃那里人手多着呢,哪里用的着妩儿?”

唐韵:“……。”

这天没法聊了!

“五妹妹。”宗政璃突然低声插了一句:“明日是姨母的大日子,你到底是她最亲的人。自然比那些个奴婢要稳妥的多,还是去盯着些吧。”

“三表哥说的是呢。”萧妩立刻娇柔的微笑着:“妩儿这便去。”

唐韵盯着她一溜烟跑的没了影,便觉得越发的无语。宗政璃表达的意思和她有什么不同么?为什么同样的话说出来……差距居然能这么大?

“蕙义。”宗政璃突然朝前走了几步:“我听说,你拜了乐正容休为师,可是真的?”

正文 168 你的命,与我何干

唐韵挑了挑眉,宗政璃刻意来与自己见这么一面,就是为了这个?莫非是梁贤妃打算投靠乐正容休了么?

于是她便先叹了口气:“三皇子莫要弄错了,不是韵儿拜了她。是他收了我!”

可不要小瞧了这么一个先后关系,若是乐正容休强迫的收了她入门,那么便等于是告诉所有人她在乐正容休那里跟本就没有什么地位可言。

那人收了自己入门不过是有他自己的算计罢了。

所以,想要打听个什么小道消息走个关系什么的,可千万不要找她。她是被迫的。

宗政璃哪里能听不出她的意思,眼看着唇畔的笑容僵硬了半瞬:“你与我……到底是生疏了。”

唐韵:“……。”

这话怎么说的?他们熟悉过么?

“你以前……。”宗政璃抬头看着她,眼底有一抹毫不掩饰的忧伤:“从不会称呼我三皇子。”

“那个啊,忘记了。”她微微笑道:“何况如今是在大街上,人多口杂。”

宗政璃眸光一闪,眼中的忧伤一闪而逝:“我懂了。”

“明日是个大场面,听妩儿说萧王要你来主事。可是都准备好了么?”

唐韵听他问这个方才松了口气:“应该……也不是太难吧。”

不过是娶个平妃,而且还是一早便嫁到萧王府的老人,说是抬更合适些。又赶上前线战事吃紧,能有多大的场面?

“你可不要太不在意。”宗政璃见她不上心便摇了摇头:“听说前线的战事不容乐观,萧景堂又是萧王府里唯一的男丁。所以,这一次娶妃实际上也是为了冲喜。”

唐韵眨了眨眼,若是为了冲喜那么……明日可就大不一样了。迎娶的阵势一定会大,而且会非常大。

“这个给你。”

唐韵毫不防备叫他塞了一卷丝绢在手里,雪白的丝绢隐隐透出里头淡淡的墨迹。

“这是明日萧王府宴请的客人,你得心里有个数。”

唐韵便眯了眼,他来是为了这个?那么萧妩说的是真的么,他居然真的是为了自己来的?

“谢谢。”唐韵冲着他微微一笑:“你放心,有韵儿在一日。定然会力保梁平妃永远都是平妃。”

宗政璃听他这么说,却狠狠皱了皱眉:“蕙义,其实我不是……。”

“三皇兄!”

空旷的巷子里抖的传出女子娇嫩而略带着高傲的声音,宗政璃立刻就闭了口。唐韵敏感的觉出他眸中的神采似乎暗了那么一瞬。

唐韵顺着声音扭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十丈之外停了架马车。马车极宽大,几乎挡死了整条巷子。加上车子顶上涂着的铜质镀金,谁能看不出这马车是从宫里头出来的?

此刻,马车已经停的稳当了。左面的车窗从里头打开来,露出女子妆容精致端方温雅的一张面孔。

唐韵心中一动,宗政如茵?她怎么也来了?

“皇兄出来了这么久,梁母妃很是担心呢。所以便叫如茵来接您回去。”

宗政如茵笑靥如花,说完了那番话便朝着唐韵点了点头,极其的谦和。

唐韵心底里浮起了一丝怪异。

她与宗政如茵有过一面之缘,那个记忆并不愉快。她那时候分明恨不能要自己死,怎的今日看起来这么……友好?

皇家的人果然……都有数不清的面孔么?

许是她想的太过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宗政璃眼中一闪而逝的阴霾。

“蕙义,我得走了。”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唐韵抬头,猛然发现宗政璃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位置。竟是严严实实挡在了她的面前,这会子无论从哪个角度她都再也看不到宗政如茵了。

“明日你不要怕。我……和母妃会来帮助你。”他说。

“恩?”

唐韵愣了一愣,宗政璃却已经回过了头,朝着马车去了。

“宗政钥。”唐韵朝着他说道:“妩儿没有看错你。”

眼看着宗政璃身子一僵,唐韵却已经嘻嘻笑着扭过了头去。萧王府的大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在唐韵心里自然是以为宗政璃与萧妩两情相悦,所以才会对梁氏的事情这么上心。自然也不容许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有什么差错。说那么句话出来,带着几分真心几分玩笑。

她却并不想看到他吃瘪脸红的样子,于是说完了以后立刻便转身跑了。

所以,她并没有看到宗政璃嘴唇翕动朝着他说了什么。更没有看到宗政如茵眼底一闪而逝的阴沉。以至于不久后的那一天,会叫她那样的后悔。

这一头唐韵才回了萧王府,便看的秋喜正皱着眉头跟个丫头不知争执着什么。

“这是怎么了?”

她慢悠悠走了过去,淡淡朝着那丫头扫了一眼。竟是萧兰身边的绿萍。绿萍不想她突然朝着自己看了过来,似乎吓了一跳,立刻便低下了头。

“今日里府里已经忙的不可开交,还有功夫在这里拉拉扯扯?”

这话里头可就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悦,绿萍立刻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我们小姐听说郡主今日回了府,特意叫奴婢来请郡主去一趟。奴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听雨阁捣乱呢。”

唐韵便看向了秋喜。

“奴婢跟她说了小姐不在,她偏是不信。”秋喜脸色蹦的紧紧的,淡淡说着。

“你也瞧见了,本郡主舟车劳顿才进了府。便不能跟你去见四妹妹了。”

唐韵几乎话音未落便抬脚进了院子,萧兰算个什么东西?她唐韵这会子是什么人说见便能见到的么?

“郡主留步啊。”绿萍却抖的一声大叫:“四小姐吩咐奴婢无论如何都要请您过去一趟,不然……不然就要打死了奴婢。您就可怜可怜奴婢吧。”

绿萍说的声泪俱下,秋喜面无表情凑在了唐韵身边:“四小姐最近也不知怎的了,动不动便将她身边的丫鬟给打的半死。”

唐韵便半眯了眼,这是打算拿着这个威胁她么:“那是你的命。”

她的声音极其的冷漠:“与我何干!”

绿萍呆呆盯着女子的裙摆自高高的门槛上拖过,慢悠悠进了院子。身子一软便坐在了地上,竟是连哭都忘了。

良久,她脸颊上才浮起了一丝苦笑。所有的高门贵女都是一样的,在她们眼里一个下人的命连草芥都不如。她怎么会以为大小姐会在乎她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的命?

她看了眼听雨阁半掩的门扉,似乎从里面传出了一阵笑声,很是欢畅。她眼中浮起一丝羡慕。她永远不会忘记皇后大殿里郡主为了个丫鬟甚至不惜顶撞了那么些贵人。

可是她呢?

同样是下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咬了咬牙,掸了掸膝盖上的灰,慢悠悠站了起来。却不曾想才迈了一步身子一软便险些跌在地上,斜刺里却有人影一闪,她的身子便叫人给牢牢的拖住了。

“秋彩?”绿萍瞪着眼睛,盯着搀扶着自己的小丫头面目皆是震惊。

“我家小姐让我给你带句话。”秋彩笑嘻嘻朝着她眨了眨眼睛:“她说回去告诉四小姐,想要见她就叫她自己过来。”

绿萍张了张嘴,秋彩却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至于回去怎么说你自己思量着来就是了。还有这个……。”

她一抬手将个粗瓷的瓶子塞在了她手中:“拿去擦擦吧,膝盖可是极其重要的地方。若是不保护好了,将来可是要落下大毛病的。”

说着话她松开了手,朝着她笑了笑便转身进了院子。

绿萍盯着手里头的瓶子知道里头是上好的金疮药,眼泪便怎么也止不住落了下来。她前些日子犯了错,不但挨了打萧兰还罚她在天井跪了一整夜。

恰好那一日下了大雨,她的膝盖便受了凉总是又疼又痒。方才又跪的急了,牵动了身上的伤口,膝盖那里便叫血给浸的透了。哪里想到郡主竟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原来,她没有看错。郡主果然是个好人。

绿萍擦了擦眼睛,将粗瓷瓶子塞在怀里藏好。这才朝着西院走去,却是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此刻的她气韵已经与方才大不相同。

等她的影子已经走的看不见了,秋彩纤细的身子突然从院子里一颗大树上飘落了下来。眼底有满意的笑容一闪而逝,之后便朝着主屋里跑了过去。

“奴婢的任务完成了,快来表扬人家。”

苏妈妈第一个从屋子里探出了头,整张脸都沉了下来:“在院子里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也不怕叫人听到了误了小姐的大事!”

秋彩哪里想到自己一嗓子将苏妈妈给招了出来,吓的吐了吐舌头。赶紧的屏息凝神低头道了声是,小心翼翼进了屋子。

这一进去他才发现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几个丫鬟并唐韵都如她一般低着头。苏妈妈则端着手站在他们眼前,一脸的冷然。

这个情景俨然是……被修理了吧。

“秋彩你可算回来了。”唐韵一眼瞧见了她,立刻如蒙大赦,似乎偷偷舒了口气。

“快来跟我说说,效果怎么样?”

正文 169 与人心比起来,什么都不算贵

眼看着自家小姐眼中的神采被一分分的点亮,秋彩迷茫了。为什们会有一种自己成了救世主的既视感?

“秋晚,快去拿水来。秋彩忙了那么半晌,一定渴了。”

“这就去。”秋晚回答的极其响亮,转身就走。

“秋喜,秋扇,你们也跟着秋晚一起去,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好咧。”秋扇答应了一声,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小姐,你是在存心跟老奴拆台吗?”苏妈妈脸色渐渐黑了下来。

“绝对没有。”唐韵嘻嘻笑道:“明日不是好多事情呢么,你看韵儿真的忙得很。这会子是真的没有时间听您讲究那些行为准则,改天,等改天有了时间,韵儿一定好好听您讲。”

他不说这些还好,这话说完眼看着苏妈妈脸色更黑了。

行为准则是什么鬼?她什么时候有过时间?

她现在确定以及肯定她就是在敷衍自己!还有那几个丫头也是,跟本就不喜欢听她说这些东西。

“咦,秋喜,你怎么还在?”唐韵好奇的扭过了头去,她已经找了个理由将他们从苏妈妈的老僧常谈中解放出来了。

怎的,她还杵在那呢?

“奴婢不走。”秋喜默默摇了摇头:“奴婢要留下来听苏妈妈说话。”

眼看着苏妈妈的脸色如同雪后初霁,奇迹般的浮起了一丝红晕来:“还好,总算是有个懂事上进的丫头。”

唐韵:“……。”

她暗暗朝着秋喜伸出了跟大拇指去,姑娘你真勇敢!为了大家委屈你了。

“都进来吧。”唐韵高喝了一声,警报解除,通知大伙可以出来了。

话音刚落,便看到浩浩荡荡一群人端着各色的东西从外面冲了进来。唐韵嘴角一抽,用的着表现得这么明显么?苏妈妈也是为了他们好,又不是鬼。

她完全忘记了,就在不久之前,她自己可不也将苏妈妈给当成了个鬼么?

“说说吧,绿萍那边怎么回事?”

唐韵懒洋洋窝在了软榻上,随手拈了块点心丢在口中。似乎觉着这样的姿势还是不够舒服,于是便将两条腿都给搁在了软榻上面。

“秋晚,茶。”她半眯了眼,难怪乐正容休就喜欢这么个姿势。原来,是真的舒服呢。

那一边秋晚立刻端了茶水递了过去,苏妈妈脸色又黑了。到底是个大家闺秀,王府千金这么没有仪态可成何体统呢?

于是,老太太摇了摇头默默出去了。眼不见为净,省得等会子将她老血都给气的吐了出来。

“秋彩,说说吧。”唐韵抿了口茶,觉得享受的也差不多了。眸色便一点点冷了下去。

“效果非常好。”秋彩抿唇一笑:“小姐您是没有见到,那小丫头感动的都快哭了呢。是不是也太夸张了一些?”

唐韵抿唇不语,有效果么?那就好!

“小姐您也真是的。”秋晚撇了撇嘴:“怎的就将那么贵的药给了绿萍呢?即便再贵她也未必懂得其中的价值呢。”

“贵怕什么?”唐韵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跟人心比起来,什么都不算贵。”

众丫鬟眸光微闪,秋扇年龄最小最是藏不住话,眨巴着眼睛问道:“四小姐又不是什么好人,小姐怎的就对她的丫鬟那么好?”

唐韵看了她一眼,却将眸光落在了秋喜身上:“你来说说看?”

秋喜略一沉吟,正色地说道:“四小姐对她手下的丫鬟不好,只怕已经伤了所有下人的心。这会子哪怕有个人能给她们一丁点的温暖,她们自然会将一颗心都靠了过来。”

这么一说,秋扇显然又有了新的问题:“要她的心又好做什么用?四小姐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么?”

“她么?”唐韵眸光幽幽一闪:“说不定还真有呢。”

秋喜抬眼看了看她,似乎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吧。”唐韵把玩着手里头的茶盏,嘴角却是微微勾着的。

这四个丫头里面她最看重的是秋晚和秋彩,秋喜和秋扇一直被她给丢在了萧王府守着听雨阁。到了这会子她也很想知道,她们成长到了怎样的一种程度。

“四小姐自小与二小姐交好,加上赵姨娘的关系她一直是林侧妃那一边的人。年下里二小姐进宫去了以后,她和赵姨娘便伺候的林侧妃更加的殷勤。说是对林侧妃衷心,实际上她明显是有自己的小心思。这会子梁侧妃上了位,她自然会焦急。府里边任何人都可以在这会子去攀附梁侧妃,只有她不能。”

秋扇眨了眨眼:“为什么不行?”

“因为她自打出生就已经注定了只能是林侧妃的人,即便她投靠了旁人,也会叫人觉的她实际上包藏祸心。”

唐韵眸光幽幽一闪:“继续说。”

“所以,小姐便收服了她手下的一等大丫鬟。说不定便能从她那里了解到不少林侧妃的事情呢。”

“啊。”秋扇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小姐,秋扇姐姐猜的对么?”

唐韵勾唇一笑:“基本上不算错,可惜……还差了那么一点。”

秋喜抬起了头:“什么?”

唐韵将手里茶盏轻轻放下,眼底闪过一丝神秘:“我那四妹妹……可也不小了呢。”

众丫鬟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着往四小姐那里埋钉子的事情呢么?这与她年龄有什么关系呢?

“秋晚去外头看看,若是四妹妹来了好好的请人家进来。”

秋晚一愣,四小姐要来么?

“去吧。”唐韵挥了挥手:“她一定会来。”

秋晚只觉得满腹疑惑,却也只能出了门。这边刚才伸出了一只脚出去,那头就看到从西面的廊道里过来了两个人。最前头那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可不就是萧兰么?

“四……四小姐?”秋晚愣着了。

“怎么?”萧兰淡淡扫了她一眼:“大姐姐身份不一样了,还不许姐妹们来串门了么?”

秋晚扯了扯嘴角:“那哪能呢,正是我家小姐叫奴婢来接您的呢。”

萧兰哼了一声,一脸的这还差不多的倨傲。也不再跟任何人搭话,领着绿萍进了听雨阁。

秋晚暗暗摇了摇头,萧王府这些个小姐们都生了一副好皮相。萧兰的长相肖似萧王颇有几分肆意潇洒,又抱对了大腿,因着这个也很是受宠了好些年。

平日里她一向极其重视自己的打扮,每每出门都很是隆重。今日也并不例外,可惜到底是心里头存了事,只怕这些日子并没有怎么睡好。眼底下面藏了一圈的青黑,瞧上去着实憔悴了不少。哪里还有往日里的风光?

现如今,满萧王府里头看过去,大约也就只有自己家小姐越来越耀眼了。

“你怎么还不过来?”

秋晚才愣了愣神,那一头便传来萧兰一声厉喝。秋晚疑惑中看了过去,见她刚才虽然走的飞快,这会子却仍旧站在门口,两只脚哪一只都没有真正的踏入到院子里头去。

“四小姐这是……。”秋晚可从不认为萧兰是个能对下人有礼貌的人,怎么可能等着她?

萧兰觉得她被那丫鬟疑惑的眼光给侮辱了,脸色越发的阴沉,却也不知怎的却并没有如往日一般立刻就发了火。反倒深吸了一口气。

“听雨阁里头到处都是机关,你不过来领着我是想害死本小姐么?”

秋晚恍然,倒是忘了这一茬了呢。

于是朝着她微微一笑:“四小姐尽管放心的走吧,我们小姐知道您要来。一早就吩咐了将机关都给关闭了呢。”

眼看着萧兰冷哼了一声扭头就走,秋晚眼中便闪过一丝不屑。爱摆架子不将下人当回事已经够讨人厌了,再加上胆小惜命,可真是越发的叫人不喜欢呢。

天下间果然只有自家小姐最完美!

“晚姐姐。”

秋晚刚准备跟上去,袖子却叫绿萍轻轻扯了扯。

扭过头去便看见绿萍咬了咬唇:“我……有话跟你说。”

“大姐姐。”萧兰并没有等着秋晚和绿萍过来,自己伸手挑开了帘子走了进去。

一眼瞅见她屋里头伫立着的三个丫鬟齐齐看了过来,却并没有一个主动上来给她见礼的。脸上便有些不大好看。

“大姐姐到底是郡主果真是跟别人不一样的。”她咬了咬牙:“府里的主子小姐来了,不但连个挑帘子的都没有。这会子连行礼都不会了!”

唐韵皱了皱眉,容色很是清淡:“我身边的丫头都是受了封了,只怕四妹妹受不起她们的礼呢。”

这话说完,几个丫头的胸膛立刻便挺的更直了,萧兰的脸色则越发的不好看起来。

她不过是个身份都成问题的野种,这会子却能在这里作威作福生生压了她一头。连带着她手底下的丫鬟都能这么不将她放在眼里。

凭什么!

唐韵自然将她眼中的嫉妒和不甘看了个清清楚楚,却也不打算点破。这个世界上不遭人妒是庸才,实际上她挺享受这种被人嫉妒的滋味。

“绿萍,你这死丫头去哪了?居然比你主子走的都慢!”萧兰抖的一声大喝,又尖又细。

“来了。”屋子外头传来绿萍的声音,很是慌乱。

下一刻,便看到她一路小跑着进了屋,几乎浑身都瑟缩了起来。根本就不敢抬眼去看萧兰的眼睛。

“你这个死蹄子。”

谁也不曾想到,萧兰突然扬手一巴掌便朝着绿萍的脸颊扇了下去。

正文 170 她能翻脸么

萧兰那一下子带着呼啸的风声,一看便是运足了力道,绿萍却哪里敢躲?叫她给打了个正着。

眼看着她的脸一下子便肿了起来,脸颊上立刻便印上了个清晰的五指掌印。绿萍捂着脸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你个不长眼的下贱东西,如今在郡主跟前还走的这么慢。见了主子也不知道行礼,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说着话兀自觉得不解气,劈头盖脸的朝着绿萍又踢又踹。

屋里头的丫鬟们面面相觑,这是唱的那一出?到底是别人院子里的事,也不知该不该拦着,于是都拿着眼睛看向了唐韵。

唐韵的眸色却渐渐冷了下来,萧兰这哪里打的是绿萍?分明就是做给她看呢。

完全便是将自己对她的轻视全都发泄在了绿萍的身上。

“四妹妹何必动那么大的气呢。”唐韵往椅背上一靠:“跟个丫鬟动手也仔细你的手疼。”

“大姐姐你是不知道。”萧兰冷笑着说道:“下人就得好好教训,一天不打就能爬到你头上去了。可不能惯着她们,回头再忘了自己的身份,连自己姓什么都能忘了。”

唐韵看了她一眼,你想要指桑骂槐可不可以高明一些?说的这么明显,是有多怕自己死的不够愉快?

“秋喜。”唐韵可不耐烦看她在这里演戏,声音很是冰冷:“绿萍犯了大错,去将她捆了和四小姐一起带到静斋去。请梁侧妃问清楚了缘由,好好的处置。”

“是。”秋喜答应了一声身子刚动便听到萧兰立刻喊了一声不必。

“不过是丫鬟不懂事,妹妹慢慢调教便是了。不用连梁侧妃都惊动了起来。”萧兰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微笑。

“是么?”唐韵清眸眨也不眨盯着萧兰。

“自然是的,妹妹可以自己处理好。”

唐韵嘴角勾了勾,这才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萧兰不过是想借着发作绿萍给自己找找脸,哪里是真的要处置绿萍?

她更不敢去见梁侧妃,谁都知道梁侧妃是林侧妃的死对头,她又是林侧妃的人。落在了梁侧妃手里头,哪里有她的好果子吃?

唐韵自然是看准了她的这个小心思,一下子就将她给制住了。

屋子里头一瞬间静了下来,并没有人请萧兰坐下,她也拉不下脸自己找地方坐。加上绿萍仍旧跪在她的脚边,时不时的抽泣一声,这便叫她越发觉的尴尬。

“大姐姐,我……”

“本郡主瞧着绿萍也是怪可怜的,秋彩你带着她出去擦点药吧。女孩子脸上若是落了疤可就不妙了。”

秋彩答应了一声,将绿萍从地上扶了起来。绿萍便朝着唐韵行了个礼,随着秋彩一道出去了。

“四妹妹方才说什么?”

萧兰的脸上一片通红,唐韵方才一定听见了她说话。却跟本没有给她再说下去的机会,反倒去关心起了一个丫鬟。着实的可恶!

可是,她能翻脸么?

想想她这次来的目的,萧兰生生压下了一口气。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

“听说明日的宴席是大姐姐主办呢,不知是不是真的?”

唐韵侧头看了她一眼。萧兰一双水眸晶亮,眨也不眨的看着她,满是崇拜和信任。哪里看得出方才的不愉快?

于是,她便低下了头,淡淡的恩了一声。

她就是故意要打压萧兰的气焰,看看她到底能忍到什么样的程度。萧兰可是还有大用处呢,但她若是一直不上道的话,也不是非她不可!

如今看来,孺子可教。

“兰儿有一事相求,还希望大姐姐看在往日姐妹情分上,千万不要拒绝才好。”

唐韵冷了脸,您可以不要提往日姐妹情分么?快别糟蹋那个词了吧,她们哪里来的情分?

“若是本郡主真的看在了往日的姐妹情分上的话,你此刻根本不可能坐在这里。”

萧兰神色一顿,显然颇有些尴尬,知道是自己方才说到话大有问题。

“大姐姐莫往心里去,是兰儿思虑不周说错了话。以后兰儿一定会好好听大姐姐的话,绝对不敢违抗您的命令。”

这便是毫不掩饰的投诚了。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唐韵从旁边矮几上的碟子里拿了块点心丢在了口中。

这么一垂眼的功夫脸上便露出了一丝惊讶:“怎的四妹妹还站着呢?”

萧兰气息一凝。

“还不来个人赶紧的请四小姐坐下?”

秋晚立刻搬了张椅子过去,萧兰哪里不知道她这会子提起这个根本就是故意的,她却不敢反抗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了下去。

“大姐姐。”

“四小姐。”秋晚给她送了凳子以后却并没有走的太远,仍旧站在了她的身旁,听她叫了这么一声。眉头便狠狠皱了起来。

“我们小姐如今可是一品的郡主呢,您在称呼上头可得注意着些。明日可是个大场合。”

萧兰这一辈子哪里被个丫鬟这么的呵斥过?脸色便越发的不好看了:“大姐姐……。”

她语声猛的挑了上去,立刻拿眼睛去看着唐韵,自然很是希望她能够替自己做主。哪里想到那人却又捏了块点心在口中,显然默许了秋晚方才说的话。

于是后面的话便给自动咽了回去,一时间僵在了那里。脸色却是阴晴不定。

唐韵咽下了口中的浮云卷,这才看向了她淡淡说道:“四妹妹要说什么?”

“也……没什么。”萧兰敛了眉目,作出了一脸的乖顺来:“兰儿不是故意叫错了大姐姐,不过是郡主那个称呼高高在上太过冰冷。自家姐妹还是叫大姐姐显得亲厚些,若是大姐姐……啊不郡主不喜,兰儿改口了便是。”

唐韵眸光微闪,似乎真的相信了她言语中的恳切,于是朝着她温柔一笑:“兰儿说的是,以后还是叫大姐姐吧。”

萧兰脸上立刻就浮起了一丝喜色:“兰儿今日里,真的是有件事情要求大姐姐的呢。”

她似乎生怕自己的话再度被人给打断了,于是飞快的说道:“明日是个大日子,听说来的人可是不少呢。大姐姐一个人怎么忙的过来?恰好前些日子父王让兰儿学了些掌家的本事,不如明日让兰儿跟在大姐姐身边。也好给大姐姐打打下手可好?”

唐韵便半眯了眼眸,缓缓看向了萧兰。说了方才那么一番话,他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仰着一张脸看着自己。眼底之中皆是毫不掩饰的仰慕。

若不是她对萧兰的性子了如指掌,还真有可能就信了她。

唐韵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么的犀利,只被她瞧了那么一会子,萧兰便有些受不住了。额角顷刻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来,脸上的笑容便也有些挂不住。

“四妹妹考虑的很是周全。”就在萧兰脸上的笑容再也维系不住,几乎便要崩溃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她清冷而淡漠的嗓音。

于是,她的眸光再度亮了起来。

“既然四妹妹这么有本事,明日便早一些过来与我在一处吧。”

萧兰狂喜:“多谢大姐姐。”

唐韵淡淡扫过萧兰:“我累了。”

听话听音,萧兰立刻就站了起来:“兰儿告退,大姐姐好生休息。”

“秋喜去送送四小姐。”眼看着唐韵缓缓闭上了眼睛,萧兰立刻低下了头轻手轻脚随着秋喜出了门。

那一头萧兰刚出了屋子唐韵立刻便睁开了眼睛,哪里有方才那一脸的疲惫?

“说吧。”她侧头看了眼秋晚:“绿萍跟你说了什么?”

“小姐怎么知道她有话跟我说?”秋晚眨了眨眼,脸上颇有些好奇。

“这还用想?”唐韵斜睨了她一眼:“你与她进来的那么晚,除了她有什么不能叫萧兰听的话要告诉你之外,还有旁的解释?”

秋晚抓了抓头发:“小姐可真是神机妙算呢。”

唐韵翻了个白眼,这种不分场合拍马屁的本事到底是跟谁学的?她又不是乐正容休,就喜欢听好听话。方才那些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想得到好么?

“绿萍跟奴婢说。”秋晚略一沉吟,眸色便郑重了下来:“四小姐今日来听雨阁之前去过一趟桂园。当时屋子里只有她与林侧妃两个,她们关着门说了好大一会子话呢。”

“还有。”秋晚想了想又继续说道:“绿萍说四小姐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话?”

“她说,还不一定将来会鹿死谁手呢。总有一日会叫你后悔。奴婢以为……。”

秋晚抬了抬眼:“四小姐今日之所以会向郡主示好,实际上是林侧妃的主意。都说狗急了跳墙,林侧妃现在便如赶狗入穷巷。萧兰选在这个时候示好,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唐韵眸光幽幽一闪:“都说萧兰是林侧妃从小养的狗,可在我看来,她只怕是一只喂不熟的狗呢。”

秋晚眨了眨眼,此话怎讲?

“里间书案上放着的东西是在门口宗政璃塞给我的,你也拿去看看吧。”

秋晚答应了一声,缓缓走到了里间。功夫不大便拿着那卷丝帛走了出来,眼睛里头显然透着一抹惊色。

“这……这阵势也太大了些吧。真的假的!”

“宗政璃出手的东西,你以为呢?”

秋晚便抿着唇,却怎么也藏不住眼底那一丝惊涛骇浪。

她手里头拿着的是一份宴客名单,上面罗列出了明日会参加婚宴的人。可那些人的身份也……太!

正文 171 萧兰的算计

唐韵将她手里头的丝帛接了过去,清眸一行行扫过上头的人名。不过是一个抬平妃得仪式,说白了也就是个贵妾。居然能有这么些重量级的人物来参加?

她当然知道萧广安的面子自然是请不动这些人来,这里头只怕有鸾喜宫不少的功劳吧。

抬举了梁侧妃便等于抬举了梁家。

“可是……这与四小姐今日拜访有什么关系呢?”

“呵呵。”唐韵嘴角便勾了勾,声音却幽深了几分:“你没有看出来么?这些宾客府里头可都有些适婚却还没有定亲的公子呢。”

“哦!”秋晚一脸的恍然大悟。

萧兰今年也有十四岁了,眼看着离及笄也不算太远。可是萧王府里正值多事之秋,她又是个庶出,到了今日都没有定下一门亲事。

眼看着她的大靠山林侧妃已经倒了台,如今当家主事的是曾经的死对头。她怎么能不为了自己的将来考虑?

“其实。”秋晚砸了砸嘴:“她的眼光还真是不错呢。”

她没有去找梁氏,而是直接找上了唐韵。她居然看出来了如今这府里头真正厉害的是自己小姐呢。

唐韵往软榻上缩了缩:“她也未必就是看了出来了什么。”

这会子萧兰之所以会找上她来,不过是因为明日由她来接待宾客。所以,萧兰明日才一心想要与她站在一起。

跟着当朝一品郡主王府唯一的嫡长女一起主持所有事宜,她的身份自然也能水涨船高。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在楚京贵妇面前露脸的机会了!

“那……小姐还答应她?”那人分明就存了利用的心思,小姐是傻了么?

“刀子想要杀人更痛快,就先得磨得更锋利些。”

凭着萧兰的那个身份,即便跟着自己也未必便能借的上力。有句话不是叫……烂泥扶不上墙么?

她怕什么!

秋晚可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小姐这会子的笑容极其的诡异。于是便微微摇了摇头,小姐真是越来越像国师大人了。总有那么多叫人猜不透的心思。

“煜哥儿在做什么呢?”唐韵眸光一闪突然扭过了头去。

因着宗政璃的关系,她让几个丫鬟带着萧景煜先回去。回来了这么久却并没有见到他。

“苏妈妈见煜哥儿玉雪可爱便带着他出去转圈去了。”

唐韵皱了眉,萧景煜的事情她如今尚未对任何一个人提起过。这会子萧王府正是暗潮汹涌的时候,苏妈妈带着他这么贸贸然的跑了出去,万一……

于是,她手指一紧:“苏妈妈的主意?”

“是煜哥儿的主意。“秋晚敏感的觉出了唐韵似乎不大高兴,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他说他既然以后是要在静斋过活的人,总得去看看静斋什么样子。”

“胡闹!”唐韵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静斋那地方是他如今能去的么?”

梁侧妃如今身份水涨船高,她已经许久不曾与自己联络过。明日眼看着她便要成了萧王府平妃,身份自然与平日不可同日而语。她自己如今都不能够确定梁侧妃的心思和立场。这也是她回府这么几次都没有与她碰面的原因。

这么想着,她面色便越发阴沉了起来。一咕噜起了身,立刻便登上了鞋子。

若是,静斋那边敢对萧景煜不利。她不介意叫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了静斋!

“小姐,您慢着些。”秋晚也意识到了问题似乎有些严重,一路小跑着跟上了她:“秋彩吩咐了土魂跟着苏妈妈呢,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五魂卫什么时候会听了听雨阁一个丫鬟的命令!”

秋晚神色一顿,脸上这也才带出了一丝惊慌。她这才想起来上次土魂受罚不就是因为不肯保护除了小姐之外的人才……

“那……那怎么办?”

“我去。”唐韵冷了脸:“让白羽暗中跟着,若是……。”

下头的话秋晚并没有听清楚,眼前却已经没有那纤细的身躯。

唐韵心里头有事,也顾不得会不会叫人看见。纤细的身躯便如一阵风直奔着静斋去了。

明日是个大日子,萧王府里来来往往的下人不在少数。这么一来,不少人都给吓了一跳。

“喂,你看见了么?”丫鬟甲捅了捅身边的丫鬟乙:“刚才好像过去了个人。”

丫鬟乙眨了眨眼,立刻朝四下里看了看:“哪里有人,你眼花了吧。”

丫鬟甲扭了扭脖子:“不对啊,我刚才分明看见有人过去了呢。不会是……。”丫鬟甲打了个哆嗦:“鬼……吧。”

“你有病吧。”丫鬟乙不客气的瞪了她一眼:“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有鬼?”

“说的也是呢。”

这一轮谈话就算是到此结束,然而这样类似的谈话今日里注定了还得不断的重复着。

唐韵可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在萧王府里掀起一场恐怖大戏。这会子站在静斋门口深深吸了口气。

刚准备抬手去敲门,静斋的门却已经开了。

“大小姐?郡主!”

唐韵半眯了眼,开门的丫鬟容貌极其的娟秀,气质也属上乘。若非穿着上差了那么一等,冷眼瞧上去竟是比西院那些庶出的小姐也半点不差。

这人,可不正是许久不见的秋画么?

“郡主来是……?”

唐韵哪里有心思与她叙旧,冷着脸淡淡说道:“煜哥儿可是来了这里?”

“煜哥儿?”秋画先是一愣,随即眸光便是一闪:“小姐说的可是那位小公子?”

唐韵眸色便暗了下来:“人在哪?”

“在娘娘屋里头呢,他……。”

嗖,她话还没有说完,身边便似起了一阵风,哪里还有半丝人影?

唐韵一心记挂着萧景煜,哪里还能顾得上那么多的礼数。抬脚便进了梁侧妃的屋子,屋里头萧妩手里正端着只精巧的小碟子也不知夹了块什么,正递向萧景煜。

苏妈妈正站在萧景煜的身边,瞧上去分明一脸的焦急。而梁侧妃则歪在一旁的软榻上,手里头缓缓拨着只乌黑发亮的沉水香念珠。眼睛却半眯着眨也不眨盯着萧景煜。

“煜哥儿。”唐韵半眯着眼轻轻唤了一声,眼看着萧景煜眼睛一亮立刻从凳子上溜了下去,一溜烟便跑到了唐韵身边。

唐韵眸光一闪,分明就看到梁侧妃眼底一闪而逝的一抹失望。

那碟子里的东西……

“煜哥儿你也真是的,怎的跑到静斋来也不与我说一声。明日是侧妃娘娘的大日子,有好些事情要忙呢。你这么跑过来,可有给人家添麻烦?”

“没有。”煜哥儿仰着小脸,大眼睛里头亮晶晶的颇有神采:“煜儿一进了府便总听见人说静斋里住着的娘娘最是温柔和善,就像天上的观世音菩萨下了凡。煜儿好奇,这才央了苏妈妈带着煜儿来瞧瞧。大姐姐可千万不要客气。”

唐韵抿了抿唇,煜哥儿这孩子几日不见怎么就成了个小人精了?听听这话说的,多漂亮?

一下子就将梁侧妃给夸上了天,加上他如今不过是个五岁稚童,即便是存了心拍马屁。又有谁会怀疑?

“大姐姐怎么来了?”萧妩终于自刚才的震惊中回过了神来,将手里面端着的小碟子递给了身后跟着的秋画。朝着唐韵走了过去。

“你是从哪里找到的煜哥儿,这么可爱。我和母妃都喜欢的不得了呢。”

唐韵微微一笑:“是么?”

喜欢?

她方才瞧见她们正逼着萧景煜吃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莫非……是大白天见了鬼?

“五姐姐说的都是真的。”萧景煜狠狠点了点头:“煜儿在这里玩的很开心呢,五姐姐和侧妃娘娘都是好人。”

萧景煜的声音突然顿了顿,眼看着大眼睛里面便氤氲出了一丝水汽:“自打煜儿的娘亡故了以后,除了大姐姐再也没有人对煜儿这么好了。”

他吸了吸鼻子:“煜儿也不知怎的,就是很想与侧妃娘娘呆在一起。与侧妃娘娘在一起叫煜儿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娘亲。”

眼看着粉妆玉琢的孩子圆嘟嘟的脸蛋上面顷刻间便挂上了晶莹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大姐姐,煜儿想娘亲了。”萧景煜伸开双臂将唐韵给牢牢抱住,下一刻便将一张脸埋在了她的身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功夫不大唐韵便觉出了前襟的湿意,心里头也是一酸。萧景煜年龄小个子不高,只到了她的小腹靠上一点。却哭的很是凄惨,细弱的双肩不住的颤动,整个人看起来便如同风中的树叶一般脆弱。

叫人看的心都跟着一起碎了。

萧妩性子单纯,哪里见得这个?几乎是顷刻之间自己也跟着一起哭,而且哭的比萧景煜还要凄惨。

“煜哥儿不哭。”萧妩擦了擦眼睛,将萧景煜一把按在了自己的怀里:“五姐姐很喜欢你,自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弟弟。有我在一日定不会叫人欺负了你。”

萧景煜睁着泪眼朦胧一双水眸盯着萧妩,扯了扯嘴角:“谢谢五姐姐,可是煜儿明日之后就要走了呢。不过……有你这话煜儿已经很开心了。”

“谁说你要走了?”萧妩立刻就瞪起了眼睛,连哭都忘了:“大姐姐,可是你要送走煜哥儿么?他如今已经是孤身一人,你能将他送到哪里去?”

唐韵:“……。”

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将萧景煜给送走了?

还有妹纸……你那一脸控诉的表情是什么鬼?!她也是刚刚知道自己要将萧景煜送走好么?

正文 172 煜儿是做得……不够好么

“妩儿怎么这么与你大姐姐说话?”那一头梁氏拨动着佛珠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你大姐姐一向好说话,凡事都可以商量。”

“对的呢。”萧妩眼睛一亮,一手牵了萧景煜一手紧紧扯住了唐韵的一只手腕:“大姐姐,你答应我不要将煜哥儿送走可好?你若是忙的话,便由妩儿来照顾煜哥儿。妩儿保证,煜哥儿在我身边一定会日日开心。”

唐韵扯了扯唇角:“那……自然是……好的。”

何止是好,简直是太好了!

她原本就打的这个注意,还一直头疼该怎么跟梁氏提起这个事情,而不被她趁机敲竹杠呢。如今这事情由萧妩自己提出来可就完全不用担忧了。

“母妃你看,大姐姐都答应了呢。”萧妩狂喜:“你可千万不能反悔呢。”

梁侧妃微笑:“自然不会。”

唐韵仔细看了她一眼,梁氏眼中有心疼,有宠溺,独独没有算计。

于是,她便低低敛了眉目:“这事,我会认真考虑。煜哥儿也打扰了不少时候,这会子我们也该告辞了。”

梁侧妃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妩儿,替我送送郡主。”

萧妩自然巴不得这一声,立刻答应了一声。一手挽了唐韵的胳膊笑吟吟说道:“大姐姐,我们走。”

唐韵看了一眼她的另一只手,仍旧牢牢的牵着萧景煜。便知道她是真的喜欢他,多少放下了一点心。

“五妹妹已经送了这么远了,便请回去吧。梁侧妃那里该是有不少事情需要帮忙呢。”

萧妩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萧景煜的手:“大姐姐,你可记得已经答应了我,不会将煜哥儿带出府去。”

唐韵笑道:“答应了你的自然会做数。”

“煜哥儿。”萧妩摸了摸萧景煜的头:“等明日忙完了,五姐姐就接你过来玩可好?”

萧景煜一双大眼睛晶晶亮:“好。”

萧妩这才转身回了院子,直到这个时候苏妈妈才加快了脚步跟了上来。唐韵的脸色却一下子沉了下去。

“苏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苏妈妈与唐韵自来情分不同,唐韵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如今见她变了脸色便知道小姐是真的生气了,于是苏妈妈的眸光也郑重了起来。

“煜哥儿说……。”

“大姐姐不要怪苏妈妈。”萧景煜扯着唐韵的衣袖轻轻摇了摇:“是煜儿想要见一见她,煜儿想叫她喜欢上煜儿。这样的话,大姐姐便能省下不少的力气。”

唐韵心头狠狠一震,萧景煜贸贸然来了静斋,实际上是为了她?

萧景煜见唐韵神色变幻莫测,便有些不安:“煜儿是做得……不够好么?”

唐韵声音一滞,他哪里是做的不好?分明是做得太好了!

“煜儿。”她蹲下了身子,叫她能够直视自己的眼睛:“以后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一定要与我商量一下。”

如梁侧妃那般死过一次的人,是那么好骗的?

“不妨事。”萧景煜笑道:“五姐姐和侧妃娘娘是好人,她们可喜欢煜儿了。”

“煜哥儿说的极是呢。”苏妈妈到了这个时候才找到机会开了口:“老奴能看的出来,五小姐和梁侧妃是真的喜欢煜哥儿。”

“你怎么就知道不是装出来的?”唐韵皱眉,看了苏妈妈一眼:“我瞧着那时候萧妩要给煜哥儿吃东西,你并不十分情愿。”

入口的东西上头一向都能作出大文章来,她可不是也因为见了苏妈妈那个表情才心生了警惕的么?

“那个啊。”苏妈妈微微笑了一笑:“小姐是误会了呢,只因五小姐给煜哥儿拿了一碟子马蹄糕吃奴婢才有些焦急。马蹄那东西吃的多了是要胀肚子的,小孩子万不可吃的太多。煜哥儿一瞧便是极喜欢那点心,老奴偏又不能阻止,那会子才会觉的不自在。偏就叫小姐给瞧见了。”

唐韵眨了眨眼,所以,果然是她神经太过紧张所以误会了么?

“大姐姐不必忧心。”萧景煜摸了摸她的面颊:“煜儿自然知道东西是不可以乱吃的,那会子即便你没有出现煜儿也不会吃外头的东西。我那个欣喜的样子是装出来哄她们的,后来哭也是哄她们的。”

唐韵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连她都不曾想到萧景煜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了这样的手段。

按理,这种骗人的法子她是极其不喜欢的。但……萧景煜之所以会这么做,却是为了替她分忧。

她能说什么?

“煜哥儿。”她将他搂在了怀里:“以后万不要再做这些事情了,无论你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都一定要让大姐姐知道。”

萧景煜咬了咬唇,用力点了点头:“恩。”

唐韵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扶柳呢?”

“奴婢在。”

几乎就在她话音刚落,身边花丛间动了一动,闪出一条纤细娇小的身影出来。

“奴婢见过小姐。”

唐韵便眯了眯眼,她一直知道乐正容休身边的人都是练过功夫的,扶柳也不例外。可是却从没有想到扶柳的功夫居然能这么高,单单这一手隐藏,绝对能称得上是高手。

“你方才在哪里?”

“奴婢一直藏在小公子身边。”

“恩。”唐韵点了点头:“以后煜哥儿的安危由你全权负责,若是他有了什么闪失,唯你是问。”

“是。”

唐韵这才牵着萧景煜的手一起回了听雨阁,之后吩咐了扶柳带着萧景煜回去休息,她自己则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姐。”秋晚拿了件披风出来给她披上:“怎的就在这风口里站了这么久呢?虽然现在看起来天气不错,却特别容易出汗。若是出了一身的汗再在这风口里站了这么久,一定会染了一身的病气。万一……。”

“土魂呢?”她仿佛并没有将秋晚的话给听进去,一声轻喝打断了秋晚的碎碎念。

“土魂,小姐叫你呢!”秋晚一脸怨念的也狠狠喊了一嗓子。

“到了,到了。”

眼看着娃娃脸的男子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从房顶上一咕噜下了地:“小姐叫人的时候可不可以叫人有个准备,这冷不丁的一嗓子可也太吓人了。”

“呵呵。”唐韵冷笑:“不如我去回了师父,叫他换个人来用用。你觉的这个准备够么?”

土魂立刻打了个哆嗦,干笑着说道:“那个就不必了。”

说着话朝着秋晚偷偷递了个眼神过去,我是……犯什么事了么?

秋晚瞪了回去,我也刚来怎么知道!

“土魂,我问你。我上次回来的时候去了祖父院子这种事情,我师父为什么会知道?”

土魂眨了眨眼:“小姐去了老萧王那里?为什么?”

唐韵便抿了唇,土魂却敏感的觉出四下里的温度似乎猛然间低了下去。几乎连空气都压抑了起来,眼瞧着对面女子半眯着眼睛盯着他。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小姐,咱们能商量个事情么?您……可不可以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属下?”

那种眼神简直像极了主子,总觉得被那样的目光盯着,分分钟就能少了一块肉,他表示完全吃不消呢!

唐韵不说话,却仍旧半眯着眼。

土魂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鼻子:“小姐您可不要忘记了,上次您回府的时候小土还在别院里头受刑呢。您去了哪里属下可真是不知道呢。”

“啊。”秋晚眼珠子一转:“是金魂,上次……。”

上次送小姐回府的不正是金魂么?所以,向国师大人告密的一定是金魂再不会有错了!

“这可恶的男人。”秋晚眸色一暗:“这么坏小姐的大事,最好下次不要让我见到他。不然,非咬死他不可!”

土魂侧目一头的瀑布汗,咬死……你确定那是一种惩罚?姑娘,咱们可以不要骂自己是畜生可好?

“秋晚。”唐韵忍住扶额的冲动,她现在正生气呢,她是一朵高冷之花。头可断,血可流,b格不能丢!

于是,她淡定的转头,淡定的吩咐着:“你先回去,我饿了。”

此刻的唐韵内心是激荡的,表情是淡定的,神色是清冷的。可是……麻蛋,忍得好辛苦!

所以,妹纸你赶紧走吧。

秋晚愣了一愣,她敏感的觉出自己仿佛说错了什么?可是到底说错了什么却半点不知道。她只知道,小姐这会子似乎生气了,所以,后果很严重。

于是,她满是同情的看了眼土魂,在心里默默为他点了根蜡。之后,扭头进屋去了。

唐韵这才松了口气,再度瞧向了土魂:“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土魂忐忑:“小姐……想听什么?”

唐韵挑眉:“本郡主不大喜欢自己身边放着一双眼睛。”

土魂眨了眨眼,装傻:“小姐在说笑么?您身边哪里来的眼睛?呵呵,呵呵……”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土魂貌似开心的咧着嘴傻笑。呵呵了那么几声,终于再也呵呵不下去了。

“土统领可是清醒了?”

土魂揉了揉脸颊,将还来不及收回去的笑给揉了回去,这才抬头看向了唐韵:“小姐的吩咐……属下做不到呢。”

他又不傻,从唐韵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在暗示自己以后不可以将她的行踪告诉乐正容休。

可是……他敢么?

正文 173 撵人的节奏

“做不到?”唐韵也不着急,慢悠悠盯着自己洁白的甲贝:“和你比起来,我觉得白羽更让人放心一些呢。”

这俨然便是打算要开始撵人的节奏?

“别啊。”土魂苦着脸:“属下会死的很惨!”

乐正容休给他的任务是保护唐韵,若是叫唐韵给撵了回去可不就等于任务没有完成么?

土魂打了个哆嗦,魂部那些任务失败的人……他根本不敢想。

他本就长着一张娃娃脸,眼睛又大又圆,亮晶晶的。如今整张脸都垮了下来,满面都是哀求,眼睛里面水汪汪的似乎藏着水汽,那样子瞧上去好不可怜。

唐韵却仍旧绷着面色,半点不为所动:“我不是秋彩,你这样子对我无用。”

一提起秋彩,唐韵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情,脸颊上便浮起一丝奇异的让土魂越发不安的笑容来。

“说起来秋彩也不小了呢,眼看着快要十四了。也是时候该给她定一门亲事,本郡主瞧着白羽就挺不错。”

“属下可以答应小姐帮您隐瞒一件事情,只有一件,再不能多了。”

“三件,再不能少了。”

“一件。”

“三件。”

“一件。”

“两件。”

“一件。”

“一件。”

“两件。”

“成交!”

土魂:“……。”

为什么感觉他好像被人给坑了?

“小姐,咱们再商量商量可好?”

唐韵侧目:“你是个男人,男人说话要算数。”

土魂盯着面前风一般走的飞快的女子心中满满的都是懊悔,恨不能将自己头发都给揪下来。

他到底是怎么答应了那么作死的要求呢?主子若是知道了他对他有所隐瞒,不得……

想到自己有可能面临的后果,土魂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没有希望了。

“原来你方才是口是心非么?”耳边突然响起女子的声音,土魂艰难的扭过头去,秋彩?

“哼。”秋彩斜睨了他一眼:“我要去告诉小姐,你跟本就没打算要遵守自己的诺言。”

“别啊。”土魂裂了咧嘴,怎么就这么倒霉叫这个拎不清的丫头给看见了呢:“后悔我是有一点,可绝对没打算要食言啊。”

话说,你是那只眼睛看出我要反悔的呢!

“是么?”秋彩瞪着眼,满脸都是怀疑。

“自然是真的。”土魂脸色垮了下去,他会……死的很惨吧。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悲观。”秋彩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的豪气干云:“有小姐在,若是有一天国师大人真的要处置你的时候。小姐一定会替你出头。”

“呵呵。”土魂讪笑道:“那还真是谢谢了呢。”

若是没有小姐,他会到了今天这种两难的境地?若是说那一对不是师徒打死他都不会相信。那两个人一样的黑心,坑死人都不带偿命的。

他抬眼看了看面前一脸正色的女子,突然就吸了吸鼻子,大眼睛里头分分钟便再度氤氲出了一丝水汽。

“秋彩姐姐,小土好怕。”

“不怕。”秋彩的同情心立刻就泛滥了起来,脑子一热便将土魂一把给搂在了怀里。土魂身子一矮,便将一颗头颅朝着女子最柔软的地方贴了上去。

“呜呜呜。”他垂着眼睛,似乎哭的极其伤心,实际上则是借着机会在她胸脯上不断的磨蹭着。

秋彩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只觉得这样的土魂好不可怜。于是便将他给搂得更紧,拿着一只手慢慢拍着他的后背小声的安慰着。

土魂低着头,眼中却闪过一抹思量。这胸脯虽然比去年大了一些,但是和花月楼里的头牌比起来还是差了远了,回头得想个法子将火魂调理人的方子给弄到手。

等大一些噌起来才更舒服。

屋里头,秋晚已经吩咐着小丫鬟们摆好了膳食,唐韵正慢条斯理的吃着。也不知怎的,她总觉的今日的菜吃起来怎么味道都不对。

“这是……谁做的?”

秋晚正夹了一只鱼丸在手里,见她皱着眉头手中的动作便顿了一顿:“是秋扇盯着咱们小厨房做的。”

说着话眸色一冷:“可是这菜里头有什么问题?”

“那倒没有。”唐韵兴致缺缺的放下了手里头的筷子:“只是觉的今日的饭菜似乎有些……味道不对。”

“怎么会呢?”秋晚看了眼桌子上的饭菜:“小姐大约不知道您不在的这些日子秋扇一直跟着国师大人府里的厨子学艺呢,如今她的手艺即便是入了御膳房都是数一数二的。”

唐韵眸光幽幽一闪:“哦。”

“奴婢明白了。”秋晚眼睛一亮:“小姐之所以觉得今天吃不下去饭不是因为饭菜味道不对。而是……。”

她神秘的眨了眨眼:“缺少了国师大人。”

唐韵:“……。”

开玩笑要有个底线啊亲,唐韵表示彻底的惊呆了。她不过是单纯的觉得不大想吃饭而已,跟……那人有毛线的关系啊!

“说起来国师大人对小姐可是真真的好呢,跟那个狼心狗肺的太……比啊呸。”秋晚狠狠啐了一口:“那人怎么能跟国师大人比呢,他……。”

“秋晚。”唐韵扶额,莫名的头疼:“我困了。”

秋晚张着嘴,旁的话便给咽了回去。

唐韵立刻打了个哈欠:“这一日舟车劳顿的,明日还得忙上一整日。可得好好休息一下。”

“好。”秋晚立刻放下了手里头的筷子:“奴婢这就给小姐铺床。”

功夫不大便看见唐韵真的倒在了床上,秋晚便轻手轻脚给她压好了床帐子收拾了桌子退了出去。

“今日的松子穰不错,拿去给煜哥儿尝尝。”里间传出含糊的女子声音。

秋晚答应了一声,便听到里间唐韵又咕哝了一声:“看看有没有牛乳也给煜哥儿送过去。吩咐下去,自此以后听雨阁里每日的牛乳不能断了。”

“小姐还有旁的吩咐么?”

里间这一次迟迟的没有声音传出来,秋晚这才缓缓退了出去。

外头正是暮色四合时候,秋晚抬眼看了看天空,太阳并没有完全的落下去。小姐今日怎的这么早就睡了呢?

看来是真的累了啊!

唐韵这会子哪里是真的想睡觉?她不过是不想听秋晚再唠叨那些与乐正容休有关系的事情。

她会因为与乐正容休分开了这么一下子,便连饭都吃不下去么?

扯淡!

……

第二日天光未亮,萧兰便已经在听雨阁外面等着了。等着唐韵慢悠悠收拾好了出来的时候,萧兰立刻微笑着迎了上去。

“大姐姐今天气色真好。”

唐韵看了她一眼,萧兰今日穿的很是体面。带了一整套的赤金缠珍珠的头面,妆容极其的精致,一看便是精心打扮过了的。瞧上去倒是有几分端庄优雅的贵女做派。

她来的时间可不断了,这会子瞧上去脸上却没有一点的焦急之色。竟是比平日里瞧着顺眼的多。

看来,她为了能找到个金龟婿可下了大本钱。

“大姐姐怎么总看着我?”萧兰被她瞧的有些不自在,便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裙子:“可是兰儿今日的装扮有问题?”

“没有。”唐韵微笑着摇了摇头:“很漂亮。”

萧兰脸上这才绽开了一丝笑容,一双水眸也大胆地朝着唐韵看了看。见她只带了只金海棠镶蓝宝石的长簪再没了其它的装饰。虽然美丽别致,但到底是太素淡了些。

“大姐姐今日怎么这么素淡,听说府里要来好些的贵女夫人们呢。大姐姐可万不要让旁的人给比了下去。”

唐韵抬手扶了扶头上的长簪,淡笑着说道:“这样就好,可万不能抢了新人的风头。”

新人?说的可不就是梁侧妃么?

萧兰不在意的撇了撇嘴,那女人几日前还被林侧妃给压的死死的。她算个什么东西呢!

唐韵眸光在她脸上微微一送,几乎一眼便能将她的小心思给看透了:“我提醒一下四妹妹,从现在开始她就是咱们府里头的平妃。也是名正言顺的掌家人,对她恭顺一些对你没有坏处。”

萧兰面色一紧:“兰儿记下了。”

唐韵也懒得跟她废话,扭头看向一边的秋晚:“你去跟扶柳说一声,今天府里头乱。叫她看紧了煜哥儿,若是没有我的吩咐,哪里都不要去。”

秋晚答应了一声立刻便出去传话去了。

“大小姐起身了么?”

院子里头响起女子一道沉稳的声音,唐韵眸色一闪。

秋喜朝着窗子外头看了一眼,立刻低声回道:“小姐,是王爷院子里的茗姑姑。”

唐韵眸光一闪:“去请进来。”

秋晚立刻就转身出了门,工夫不大便看见她挑开了帘子,茗贞紧随其后进了屋。

“奴婢参见郡主。”

“茗姑娘不必多礼,这会子父王那里该是忙的不可开交了。你怎的到了听雨阁?”

茗贞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却半点不失恭谨:“王爷那边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所以特地叫奴婢来请郡主过去呢。等会子大典开始之前,宗祠的人会过来请了小王妃的名字上族谱。那件事情还得请郡主出面去办呢。”

“宗祠?”唐韵愣了一愣:“你说的是……萧氏宗祠?阳泉山上的萧氏宗祠?”

正文 174 萧广安送礼

“自然是的。”茗贞点了点头:“小王妃要上的族谱只能是萧家的,若是不能上了族谱即便有了今日的大典,小王妃也不能算是真的王妃。”

唐韵:“……。”

阳泉萧家已经不知道叫谁给血洗了,如今唯一的幸存者萧景煜也住在了她的院子里头。哪里还来的萧氏宗祠?

“不知,郡主可否移驾?”

唐韵便眯了眯眼:“那便走吧。”

几个丫鬟立刻就跟了上去,萧兰朝着左右看了看,并没有人邀请她一起过去。她眸光微微一闪把心一横,快步追了上去,一下子便超过了四婢,站在的唐韵的身侧。

唐韵一脸的淡定,对她突然跟了上来半点不觉的意外。几个丫鬟也早已见怪不怪,只有茗贞侧目看了一眼萧兰,见所有人都不在意,便也缓缓扭过了头去。

今日的萧王府与往日都不相同,处处都装饰的很是华丽。萧广安那个便宜爹看来还是相当重视这一次的大婚么。

主院是整座萧王府里装饰最隆重的地方,即便是随处可见的下人也都换上了新衣服。一个个都难掩满面的喜气。

“王爷在前厅里等着郡主呢,请郡主快些进去吧。”

唐韵点了点头,朝着正厅走了过去。茗贞却并没有跟着,只低眉顺眼候在了院子里头。

四婢一见这个阵仗便也明白过来,萧广安一定是有什么秘密的话要跟唐韵说。便也站在了茗贞的身后,只有……

只有萧兰一个挤开了所有人便要朝着唐韵追了过去。

“四小姐请留步。”茗贞眸色一闪:“这会子只怕您并不适合跟着郡主。”

萧兰这才注意到方才与她一同而来的人此刻都站在院子里等着,她分明看到听雨阁四婢眼中有一闪而逝的不屑。于是,她立刻就咬了咬嘴唇,脸上便带出了一丝不甘和恼怒。

“父王往日里最爱的是我,知道兰儿求见一定不会不见。”

茗贞抬了抬眼,却是一脸的不卑不亢:“王爷与郡主说的话并不希望旁的人听到。”

说话时的音色并没有什么改变,仍旧如茗贞往日里一般的端庄而沉着。此刻却奇迹般的带上了一丝严厉,隐隐的竟是叫人不可抗拒。

眼看着四婢的眼中越发的不屑起来,萧兰的脸色终于涨红了。却绝对不是因为羞愧,而是……愤怒!

“兰儿逾越了。”

她乖顺的低下了头,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却在微微的颤抖。

凭什么,她才是王府里头正经的小姐如今居然要被一群丫鬟这般轻视?

她低了低头,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厉色。这些人最好期待她不要有一飞冲天的机会,不然……她萧兰一定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正厅里头萧广安与唐韵相对而坐,此刻唐韵正眨着一双眼睛瞪着萧广安推向自己的一个盒子,一脸被雷给劈了的震惊。

“你那是什么表情!”萧广安愤怒了:“为父能给你个东西就那么奇怪?”

当然奇怪,即便母猪会上树都没有这个奇怪好么?

萧广安什么时候主动给她……送过东西?!

“你若不想要,为父便收回去了。”萧广安自来不是个有耐性的人,对着唐韵便更加的没有耐性。说着话便要将桌案上的盒子给收回去。

“别。”唐韵立刻合上了嘴一把将桌上的盒子给夺了过来:“给了人的东西哪里还能再要回去?”

萧广安便也任由她将盒子给抄在了手里,盒子是紫檀木的。看上去年头极长,上面的雕花都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唐韵打开了盒子,见里头是一对海水玉的手钏。

那手钏是赤金绞丝也便罢了,偏上头还用红色的珊瑚珠给镶成了晶莹的石榴模样。石榴已经剥开了半边,里面深红的石榴子晶莹剔透,手工精致若浑然天成一般。

“这是……。”

这一对手钏看起来可是价值不菲呢,萧广安今日大婚不向人要东西便罢了,居然还能送她东西?

萧广安咳嗦了一声,容色间似有些微的尴尬:“这个是你祖父留给你的东西,原本是你祖母戴着的。你祖父说等你出嫁的时候给你添妆用。”

唐韵眨了眨眼,既然是给她添妆的东西,怎的这会子就给了她?

“听说兵部来了最新的战报,景堂在五峰山遇到了伏击。好在有惊无险不但自己能全身而退,还灭敌无数。固然是你哥哥有本事,可自然也少不了国师大人的帮助不是?”

唐韵眯了眼,所以?

“为父瞧着景堂这一趟回来定然能够加官晋爵前途无量,所以……咳咳。”

眼瞧着他的面色越发尴尬起来:“你也不要太针对林氏,她终归是景堂的生母。等景堂回来了,脸上也不大好看。”

懂了!

唐韵将盒盖重重合上,就说萧广安那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怎的今日居然能舍得将自己吃进去的东西又吐出来呢。

原来,是为了收买她!

说起来,林氏可真有几分手段呢。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有法子让她那便宜爹替她出头。

“所以。”唐韵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父王这算是向韵儿行贿么?”

“什么叫行贿。”萧广安脸色立刻就黑了下来,天知道将那东西送出去他有多肉疼。这死丫头不是该感激涕零,唯命是从的么?

如今这个反应是什么鬼!

“父王也别恼。”唐韵将紫檀木盒子抱在了自己怀里:“拿人手短,韵儿既然收了你的东西。若那女人不上赶着做死的话,我可以不与他一般见识。”

萧广安的心更塞了,唐韵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没有错,也是他所希望的那个样子。可是组合在一起叫人听起来,怎么那么的不舒服呢?

“父王还有别的吩咐么?”

萧广安沉着脸:“没有。”

“那么韵儿也有一句话要告诉父王呢。”女子勾唇一笑端方而温雅:“既然父王送了礼物给韵儿,那么韵儿也准备了一份大礼要送给父王呢。”

萧广安盯着她,莫名的就觉得心里咯噔了一声。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如今一见着这个女儿这么温柔的笑着就觉得没有好事。

“你说的是……什么?”他声音微涩。

“此刻不大方便。”唐韵笑意更深:“等会子自然会叫父王看到。”

“王爷,宗祠的人来了。”

院子里头传出茗贞的声音,萧广安便将要说的话的给咽了回去。

唐韵则理了理衣裙站了起来:“那么,韵儿便出去了。”

萧广安朝着她摆了摆手,唐韵这才慢悠悠出了屋子。一眼便瞧见院子里头站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男人穿着很是得体,衣服的料子却只属一般。瞧上去倒似乎是个管事的打扮,长相却很是面生。

“小人于方见过郡主。”男人一眼瞧见唐韵正打量着自己,赶紧的垂下了眼睑朝着她行了个大礼。

唐韵眨了眨眼并没有阻止,等他重新站直了身躯方才淡淡问道:“于管事瞧着面生呢。”

“他是王爷新提拔上去的。自打阳泉山庄出了事情以后,王爷便决定不再将王府的旁支迁过去镇守宗祠。如今那里不过是个寻常的庄子,于管事便是庄子里的总管事。”

“茗姑娘说的极是。”于管事朝着茗贞拱了拱手:“小人原先不过是京郊一个教书先生,幸得王爷赏识提拔,着实感激不尽。”

唐韵眸色便深了几分,连她都忍不住要赞一声萧广安这一手玩的可是太漂亮了!

阳泉山上只要有个姓萧的怎么都可能成了祸患,所以他没有选择再让萧家人上山,也没有让府里头任何一个人过去。而是弄了个空降管事过去。

一来,这人谁都不熟悉又是新官上任,即便想要走他的关系短期内也根本无从下手。二来,读书人一向最是迂腐,萧广安对他有知遇之恩,他真的可以涌泉相报。

说起来,她那个便宜爹也不是一直都如付不起的阿斗,这一回可不就叫她震惊了么?若不是她熟知萧广安的为人,加上萧王府又一直在她的监控之中,还真以为这一次屠山的行为是萧广安干的呢。

“如今正是吉时,还请郡主亲手为小王妃上了族谱。”

说着话,茗贞便端了个红布蒙着的托盘出来。于管事从上头拿了个小册子出来恭恭敬敬递给了她。

唐韵接过去打开来看了看,上面便是历代萧王府嫡系一脉的名字。从先祖萧王一直到了萧景堂这一辈,而上头萧王妃那一栏写着的仍旧是唐凤吟的名字。于是,她便眯了眯眼。

“平妃的名字可要往哪里写呢?”

虽然她对唐凤吟那个女人没有半点印象,却也绝不能容许有人取代了她。

“郡主请翻页。”于管事躬身说道:“小王妃的位置在后头。”

唐韵便依言翻了页:“怎的是‘小’?”不该是萧的么?

茗贞立刻说道:“王爷说王妃如今并没有下堂,府里头总不能有两个萧王妃。所以便称呼这一位王妃为小王妃以示区别。”

唐韵垂下了眼,那人想的还……真是周到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唐凤吟有多么的一往情深,实际上不过是因为自己贴上了乐正容休,所以他不敢对自己如何罢了。

不然,今日的主事人能是她!

正文 175 族谱

唐韵心里头惊涛骇浪,脸上却没有半丝的表情变化。淡定的自管事手里接过毛笔在小王妃后头规规矩矩写下了梁侧妃的大名。

她眸光微微一闪,将族谱翻过了几页,毫不犹豫在自己名字下头又填了个名字。之后方才递给了于管事。

于管事将族谱拿在了手里,一眼便瞧见了唐韵刚刚添上去的人名。上头清清楚楚写着萧景煜三个大字。

“这……这。”于管事的脸黑了。

“这是本郡主的师父吩咐本郡主送给父王的大礼,于管事有意见么?”

眼看着于管事神色一僵:“小人……小人。”

唐韵唇角一勾,乐正容休这一张牌可真是好用呢。

乐正容休当然没有吩咐自己将萧景煜的名字写在族谱上,这个完全是她自己突发奇想的意思。

上了族谱,即便萧广安想要反悔也是不可能的了。

她就不信于管事一个下人,还敢反抗乐正容休。

这会子,那人可不就一脸纠结了么?虽然极其的不情愿,到底一个字不敢说。

“秋喜,你带着于管事到账房去。就说我说的,于管事办事认真给打赏。”

“于管事请吧。”秋晚上前几步朝着男子做了个请的姿势:“有赏赐可是好事情,总比掉了脑袋强的多了呢。”

于管事咬了咬唇,终于低头道了声谢,便随着秋喜离开了院子。

那一头便听到府门口的鞭炮响了起来,唐韵勾了勾唇角:“走吧,贵客们也该进府了。”

这话却是说给萧兰听的,眼看着萧兰的眼睛立刻就亮了,马上提了裙角跟在了她的身边。

即便唐韵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没有想到,萧王府外头居然能有那么大的阵仗。

只见一架架带着华丽伞盖的马车几乎将整条街道都给堵了,那些马车上的家族徽章随便拉出一个来都能将人给吓的半死。

这个境况往日里也只能在过年的时候与皇宫外头瞧见过,如今这样壮观的景象是真真的……吓人!

唐韵站在台阶上半眯了眼,才夸了萧广安长了脑,这就又开始犯傻了!

如今战事吃紧本不宜大事铺张,连乐正容休都躲到了山上砍掉了自己的生日会。

可是……萧王府门前却聚了大半个朝堂家属圈,这么高调他就不怕引起皇上的猜忌?

眼看着一个个盛装明艳的女子自车子上走了下来,满眼的宝马香驹一下子便将几乎半座城的百姓都给吸引了过来。

“感谢各位能在白忙之中光临萧王府,韵儿在此替我父王向各位的到来表示十二万分的热烈欢迎。”

唐韵抄着手微笑的站在府门口高高的台阶之上,无论是仪态笑容还是说辞都极其的端庄得体。

但是,若是换成现世任何一个人去看的话,都会觉得她此刻的样子异常的熟悉。

那分明便是在任何一个会议上头都能看到的,领导开幕致辞的标准套路。实在假大空的乏善可陈。

然而,用在此刻楚京城里萧王府的门前,用在这样的时候。便再合适不过了。

眼看着下头那些个夫人小姐们一个个都很是满意,唐韵便知道自己钱是那一套果然是极有用处的。

“李管事。”唐韵回头看一眼门廊处的李管事:“领着各位夫人到前院去。”

眼看着她朝着一侧微微侧了侧身子,秋晚终于能凑到了她身边:“小姐……您也太热情了。”

秋晚一张脸几乎皱在了一起,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小姐实际上与王爷感情很好么?怎么王爷今日大婚瞧起来,她很是开心呢!

唐韵挑眉,将秋晚此刻满面的疑惑给看在了眼里。只觉的很是开心:“热情些?不好么?”

……好么?秋晚越发的迷茫了。

“去吩咐下去。”唐韵唇畔含着笑,观之可亲:“今日府里头所有人若是没有本小姐半数的热情,入夜以后便自去找秋彩领罚去。”

眼看着秋晚眨了眨眼低低道了声是扭头走了,唐韵笑容更胜。乐正容休不是说了么?人若是不站的高了,怎么会知道跌下来会那么痛?

她今天这面子可不是给的那便宜爹爹呢。只希望……静斋里那个能够明白她一番苦心。

“欢迎,欢迎。”唐韵越发的热情起来。

“忠义侯府崔夫人到!”

府门口的小厮瞧着郡主居然这般的热情,只当她心情极好,哪里能够不卖力?于是,一声大喝惊天动地。

唐韵一下子便眯起了眼睛,连带着眉头都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她有没有听错,忠义候府?!

“秋彩,是哪个忠义侯府?”

“还能是哪个?”秋彩知道自己小姐一定是给惊着了,于是抿唇一笑:“整个北齐的忠义侯府也只有那么一个。”

唐韵嘴角一抽,眼看着小厮险些便坐在了地上。

郡主这分明是讨厌忠义候府的紧啊,瞧那眉头颦的都能夹死了个人!他这是作了多大的死啊。

“郡主。”小厮腿肚子一软,几乎便要跪在了唐韵眼前:“小人该死,小人……”

哪里想到不过才将那个死字发出了单薄一个音节,便觉得肋下猛的一麻。之后似有一股大力猛的朝着他撞了过了。莫说是跪下,即便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下一刻,便有女子清丽的容颜清晰的印在了他的瞳孔当中。

“今天是父王的好日子,有些字可是不能乱说的。”

女子浅笑倩兮,竖起一根素白纤长的手指在自己粉润菱唇之间微微比了比。竟是平日怎么都不可能见的俏皮而美艳。

小厮的心便猛的跳了一下,擂鼓一般的剧烈,脸颊便不由自主的红了。

“崔夫人,久仰!”

唐韵含笑着迎了上去,竟是比见到任何人都要高兴的多。居然要亲自带着崔府一行人到王府里头去。

崔府为首的是个头发斑白的老太太,穿这件代赭色妆缎缂丝的褙子,上面绣着松鹤延年的暗纹。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上头却只插了只瑞珠赤金寿字步摇。额头上勒了条抹额,色泽和绣纹则与褙子相同,抹额正中镶了块拇指肚大小铜绿翡翠。绿汪汪的水头极好,一瞧便知道价值不菲。

这人,正是崔府的老太君,崔五的嫡亲祖母。

她身侧紧紧跟的容长脸的中年端庄妇人自然便是崔五的娘,忠义候夫人沈氏。而仔细搀扶着催老太君那个年轻美艳娇艳的花儿一般的女子,便是忠义侯府世子夫人,崔五的长嫂顾氏。

“老太君安好。”唐韵飘飘然上前一礼。

这一礼自然是因着崔五那一层的关系,毕竟这会子他正替自己在边城的战场上披荆斩棘冲锋陷阵。而她眼前这些崔家的至亲却是半点不知晓。无论从哪个方面讲,这一礼催老太君都当得。

“崔夫人。”唐韵又朝着沈氏行了礼,扭头看着顾氏一脸惊诧的看着她。于是,便微笑着冲着她点了点头。

这下子顾氏越发的不能够淡定了,水汪汪一双美眸眨也不眨瞧着自家老夫人。那一脸的惊恐简直不要太明显。

唐韵嘴角便不可遏制的抽了抽,需要表现的那么明显么!

她在北齐的确名声不大好,可也不用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若非场合不对,她相信那仙女儿一样的美人能立刻扶着她家老夫人跑了!

“郡主无需多礼,我忠义侯府与你素来并无交情。”

第一个开口的是沈氏,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端庄得体。说的话也是又低又柔很有礼貌,但唐韵非常明白她话里头的意思,总结起来只有两个字——疏离!

并无交情,所以,你可以不用跟我们说话。咱们并不熟。

“呵呵。”唐韵勾着唇:“往日没有,以后总会有的。各位请。”

沈氏眨了眨眼,那人的好意她已经拒绝的那么干脆了,这人是听不出来么?怎么就一定要亲自送她们进府去呢?

“有劳郡主。”良久,崔老太君低声道了一句谢,抬脚迈过了府门。

唐韵并不觉的意外,走快了两步让自己与崔老太君平齐。

“韵儿与老夫人一见如故,不如让韵儿来给老夫人介绍下萧王府的风光?”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顾氏便叫唐韵给挤了出去。盯着那唐韵自然而亲切的搀着崔老太君,顾氏眼底渐渐染上一丝波涛汹涌,似乎整个人都不好了。

“母亲。”她扯着沈氏故意走慢了几步,待到与唐韵拉开了些距离方才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沈氏显然也吃不准唐韵的意思,眸中有些闪烁不定,到底是比顾氏年长沉稳的多:“这可不是咱们自己府里头,什么话都能说的么?”

言辞间很有些责备,但语气却分明担忧的紧。沈氏自然不会担心与自己近在咫尺的顾氏,那还能担心什么呢?

“母亲。”顾氏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眼看着眼睛一亮:“你说……”

她先朝着四下里看了一眼,又飞快扫了一眼唐韵的背影:“她不会是……看上了咱们家子都……了吧!”

正文 176 这完全是个误会啊,亲

唐韵脚下一滑。

此刻的唐韵耳聪目明即便离着数十丈的距离也能听得到蜜蜂振翅的细微声响,何况这么近两个女子的低语?自然将顾氏说的话给听了个清清楚楚。

子都?说的可是崔五么?

崔五在家行五,自然不可能真的叫做崔五。他的名字叫做崔昭,只因自幼长相俊美,族中长辈便给赐了子都两个字。寓意他有子都之貌,在楚京里头颇受欢迎。

唐韵默了,忍不住回头飞快看向一旁的秋彩,她们是说她看上了……崔五么?是么!

秋彩艰难的点了点头,大约……是的吧。

唐韵崩溃了,这种时候她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说点什么:“那个……。”

“胡说什么。”唐韵刚踌躇着想要开口,那一边沈氏已经斥责开了:“子都再不济也不可能娶一个……她什么身份,子都什么身份。你不知道么!”

唐韵被这句话给噎的整张脸都黑了,要说话您能把话给说完整么?生生的停在一个字后头就转了口风真的没有问题?

还有,她身份怎么了!

别以为你是忠义候府的夫人我就不敢打你,沈氏,你过来咱们好好聊聊。

她刚回过了头,耳边便传来顾氏一声悠长的“哦。”一脸的恍然大悟:“母亲说的极是。”

说的极是?说的极是!

唐韵觉得自己额角的那一根劲砰地一声便要爆了,说的极是个什么鬼啊摔。

“郡主。”秋彩悄无声息凑了上去:“前院就快到了。”

所以这会子您可千万莫要作出什么不合适的事情来啊!

“郡主怎的不走了?”耳边传来老太太略显苍老却非常有力的声音:“可是觉得老身有什么不妥?”

唐韵立刻就回过了神,怎么就忘了自己此刻还搀着崔老太君呢?

“怎么能不进去呢?”唐韵嘻嘻笑道:“韵儿是想要等着忠义候夫人和世子夫人,都是一家人总的一起进去不是?”

崔老太君自然没有听到方才沈氏和顾氏的对话,不疑有他,便也与她一同等着。

沈氏和顾氏原本也离得不远,几乎眨眼之间便到了跟前。于是,唐韵那一声一家人直接便给听了个清清楚楚,旁的却是什么都没有听到。眼看着两人脸上便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悚。

唐韵果断转身:“既然人齐了,便都请进去吧。”

她松开了挽着催老太君的手,含笑着退在了一边:“前头忙得很,恕韵儿不能再相陪了。”

沈氏仿佛立刻就松了口气:“郡主请便。”

唐韵从善如流扭头便走,她原先不过是想看看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崔五那样的一个奇葩出来。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能闹出这么大一个误会来。

所以,还是少接触吧。

这么一闹腾,唐韵也失了到门口看热闹的兴致。转到了一条岔路便慢悠悠停下了脚步。

“你去叫上秋晚到前头盯着点,我这会子觉得乏了。若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便到听雨阁来找我。”

听话听音,她这么说的意思便是不想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秋彩立刻道了声是,秋喜便上前了几步扶着唐韵回了听雨阁。

“还是自己家里好呢。”唐韵懒洋洋窝在了软榻上,再也不打算起来了。

“土魂呢?”

唐韵清眸一闪,想到方才崔家那些人的议论便觉得揪心。她若是觉得揪心,自然得想个法子叫旁的人更加揪心!

“属下在。”鬼魅般的身影从窗子里悄无声息飘了进来。

“魂部可是有边城那边的消息?”

土魂眼看着软榻上那人眸光闪烁,神色阴晴不定唇畔笑容意味不明便莫名打了个哆嗦。

小姐这表情是……有什么人要倒霉了吧。说起来她跟主子可是越来越像了呢,以后的日子估计……不那么容易过吧。

“没有么?”唐韵见他半晌没有说话,只当是边城的消息并没有传回来,脸上便露出了一丝失望。

“有是有的,可是……。”土魂略一迟疑,拿眼角飞快扫了她一眼。

“我师父不让旁的人随便看?”

这话明明是询问的意思,语气却是斩钉截铁。唐韵脸上便出现了一抹愤然,同样是人也都是受压迫长大的,为什么她就比乐正容休差了那么多呢?

“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土魂痛苦挣扎着,几乎将一个字分了几口气才说出来。

“什么?”唐韵眼睛一亮。

“比如。”土魂看了眼唐韵试探性的说道:“您可以求求主子。”

“我还是自己想个法子吧。”唐韵眼中的光亮立刻就暗了下去。

乐正容休是那么容易求的么?她可犯不着为了个战报将自己的清白给搭了进去。

“虽然魂部的东西不可以随便的拿出来,但是你递个消息进去应该是不难的吧。”

人么就是要学会变通,山不来就我,我不可以去就山么?

“这个……自然是……。”是了半晌,土魂终是没有敢将最后的可以两个字痛痛快快说出来。

“有难度?”

“也不是。”土魂抬手抹了把悄然爬上额头的汗水:“只是……”

往魂部传话这种事情原本也没有什么困难,他本来就是干这个的。可是……

他敏感的觉出唐韵这会子要他传的话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哪里敢能随便的乱应承呢?

“切。”院子里传出女子淡淡一声冷哼:“你那五魂卫统领果然是作假的么?居然连个传话的资格都没有。”

帘子一挑,露出秋彩一张俏脸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谁说我没有资格。”土魂的脸莫名的便涨红了,眼看着娃娃脸上便是一片急迫。

“是么?”秋彩一脸的不屑:“瞧着却是不像呢。小姐,要我说您也不用去为难小土了,他不过是个车夫。去魂部传话这种事情,还是奴婢去想想法子吧。”

土魂:“……。”

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憋屈,他此刻憋屈的几乎快要吐血了。

唐韵饶有兴味看了一眼土魂,所以死都是自己做出来的。他为了调戏秋彩每每都作出一副少不更事的柔弱,各种求关注,求抱抱,求爱抚。

久而久之在秋彩心里可不就将他给当作了手无缚鸡之力不堪大用的人了么?

“我觉得,秋彩这法子是极好的。”某人完全不嫌弃事大,用力补刀。

土魂立刻充满怨念的看了她一眼:“小姐……您怎么也这么说?”

“咦?”秋彩奇道:“你自己办不到,还不许旁的人想法子么?”

“属下办的到。”土魂立刻站直了身躯:“请小姐尽管下令吧。”

他满面都严肃了起来,这会子若是不做点什么,他五魂土部统领的颜面就可以彻底的不要了。

“恩。”唐韵满意的往软榻里缩了缩:“去将消息给传到前线去,有些人既然是新来的大家都不大熟悉。那么,该有的考验怎么都不能少了。魂部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都能进去的。”

“啊?”土魂一愣,就这个?

“办不到?”唐韵面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必须能办到啊。”土魂整个人都亮了。

原来小姐是要想着法子折腾崔五呢,这种折腾无故与小姐套近乎又长的好看的男人的事情,自己主子最喜欢干了。身为他手下最得力的统领之一,想法子叫主子开心可是重重之重呢。

“属下这就去办。”

土魂笑嘻嘻从窗子里再度飘了出去,一下子便不见了踪影。要是早知道小姐是下了这么个命令他早就答应了,也不会给了秋彩那小丫头片子鄙视他的机会。

秋彩却眨着眼睛好半晌方才说道:“小土是不是……病了?”

她哪里见过如方才那般一脸沉静的土魂?恍惚中只觉得自己眼睛花了。

唐韵便看了她一眼,也不打算回答她这个问题。

秋彩又不是真的傻哪里能不知道土魂一点都不简单,她不过是潜意识里希望土魂就是个单纯的孩子,不愿意接受罢了。

“你这会子过来可是前头出了什么大事?”

秋彩立刻哦了一声,显然已经将土魂的事情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方才茗姑姑来传话说时辰差不多了,要小姐亲自去接了梁氏到前厅去呢。”

唐韵便点了点头,要她去给梁氏送嫁,这并不是萧广安刻意的刁难。北齐的确是有这么一个规矩。

但凡是续弦的女子除了要有原配妻族长辈的书面许可之外,若是原配已经有了嫡出的子女。那么到了大婚那日,则必须要由嫡出的子女与续弦的夫人一同进入喜堂,并且全程都要跟在身旁。以示自己接受了新来的母亲,并且告诉所有人妻女和睦。

“走吧。”唐韵拍了拍自己手上的点心渣子,刚站起来便又想起了件重要的事情:“你去告诉扶柳,让她伺候着煜哥儿跟着我一起去。”

秋彩愣了一愣,这种时候叫上了萧景煜真的合适么?

秋喜一贯是个安静的孩子,自打唐韵进了屋子她便一直在旁边伺候着。却是一句话都不曾说过,这会子听见唐韵说了这么一句,眼中便闪过了一抹思量。

正文 177 新婚大礼

“秋彩姐姐得跟着小姐,不如奴婢去请煜哥儿吧,今日这种场合,也得给煜哥儿好好打扮打扮。”

“恩。”唐韵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她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你只有半盏茶的时间,够么?”

秋喜立刻敛了眉目:“够了。”

说着话便躬身退了出去。

秋彩挠了挠头:“小姐,你们这是说什么呢?”

“我那父王一贯爱面子,既然一定要有嫡子女送嫁。那么怎么能只有嫡女而没有嫡子呢?我可是个孝顺的女儿。”

“原来如此。”秋彩恍然大悟。

唐韵便抿了唇,说起来身边这四婢中秋喜实际上是性子最沉稳的一个,似乎什么都能够忍耐得住。却也因为太能忍耐得住,话相当的少,若非她眼中没有那些似乎对生活没有半点兴趣的坚冰,几乎就要成了女版的白羽了。

也正是她机敏沉稳才最的了苏妈妈的心,事事都将她给带在了自己身边。大有要将她给训练成听雨阁的新管事的意思。

这么瞧着,这丫头可得多留几年才能放出去呢。

“小姐,可以了。”

半盏茶的时间实际上过的是极快的,唐韵觉得自己不过闭了闭眼就听见了秋喜的声音。

秋彩便扶着唐韵出了门,院子里萧景煜正站在紫榕花树下。他年龄小身量不高,站在那里却绷着脸束着手,一脸的严肃。

今日,他身上穿了件桔色盘金彩绣的小袍子,脖子上戴着个赤金盘螭巊珞圈。通身的打扮很是富贵却绝对不落俗套。他今日的头发给高高束了起来露出了额头,没有戴着什么旁的装饰,只在额头上带了个白玉缠金的抹额。

他原本就生的粉妆玉琢,这么一打扮越发显的玉雪可爱。虽然年龄小,那通身的贵气已然遮掩不住了。

“大姐姐何故这么看着我?”萧景煜到底是个孩子,见唐韵目不转睛盯着他瞧了许久便有些不好意思。

“煜哥儿今天真好看。”这是唐韵由衷的赞叹。

“你们做的不错。”她目光幽幽看向了扶苏赞许的点了点头。

她初见萧景煜的时候他虽然也一样的可爱但绝对不是今天这个样子。到底是山野之间长大的孩子又遭到了那样的变故,那个时候的萧景煜身上更多的是一种叫人怜惜的柔弱和无助。

如今,那些个东西是半点不见了,还生出了这么通身的贵气来。这个样子的萧景煜走出去半点无愧与他世家公子的风采。

这么明显的气质变化自然少不了扶柳的功劳,乐正容休身边果真是能人辈出。

“大姐姐喜欢煜儿如今的样子?”

“那是自然。”唐韵立刻诚实的点了点头。

萧景煜知道自己受了表扬,整个人瞬间就亮了。

“走吧。”唐韵朝着他伸出了手去,萧景煜立刻眉开眼笑牵了上去。

几个丫鬟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自动落后了半步跟在了他们身后,任由唐韵亲自牵着萧景煜。

“大小姐可算来了。”

静斋外头,秋画显然等的有些焦急。远远的见了唐韵过来立刻迎了上去,一眼瞧见她竟然牵着萧景煜一同过来了。神色间便有些踌躇。

“怎么是你?”唐韵瞧见秋画多少有些意外,她是萧妩的贴身丫鬟,这会子不去伺候萧妩,跑道静斋来做什么?

“素纹呢?”

“今日是娘娘的大日子,五小姐却不方便亲自出面。所以便潜了奴婢来静斋帮帮忙,素纹姐姐便要奴婢来这里等着大小姐。”

萧妩虽然是梁氏的亲生女,但在大婚没有结束的时候却仍旧是个庶出。依着北齐的规矩,庶出的子女自然是没有资格来给正室的夫人送嫁的,而她担心梁氏所以叫秋画来帮忙也无可厚非。

于是,唐韵点了点头:“小王妃都准备好了么?”

“早就准备好了呢。”秋画立刻低眉顺眼回了话。

“那就进去吧。”

唐韵拉着萧景煜的手进了静斋,秋画并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恭恭敬敬等着扶柳和秋彩过去了之后,自己才落后了半步小心翼翼跟着。

唐韵那一行人自然走的不慢,故而谁也不曾看到跟在最后的秋画修长的手指狠狠的攥了一攥。

“郡主。”素纹一眼瞧见了唐韵立刻迎了上去,自然便也不可避免的看见了她身边的萧景煜:“这……。”

“怎么?”唐韵眯了眼:“这个样子是不欢迎本郡主么?”

“奴婢自然不敢,只是……”素纹的眼睛悄悄看了眼萧景煜。

唐韵便也看了眼萧景煜,这里的人明显是不希望他此刻出现的。而且表现的不要太明显,即便是个孩子也一定能够感受的到。

他会怎么做呢?

只见萧景煜面色紧绷,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却背在了身后。小小的腰杆挺的笔直,满面都是漫不经心的倨傲。

唐韵嘴角一弯,忍不住便想要给萧景煜点个赞。果然自小练就一副面瘫脸是古往今来装B的不二利器。

“煜哥儿是本郡主新认下的弟弟,亲弟弟。”唐韵脸上的笑容也冷了下来,高冷什么的她自问定然不会比萧景煜装的差。

眼看着素纹被亲弟弟三个字给惊着了,张大了一张嘴怎么都合不拢。

“若是不欢迎我们,我们走便是了。”

“别……啊。”这最后一句话终于叫素纹回过了神,立刻就苦了脸。 她有几个脑袋放走了郡主?可这孩子……她也万万没有胆子放进去啊!

“素纹。”屋里头传出梁氏沉稳的声音:“怎么还不快请郡主和小公子进来?”

唐韵眸光一闪,梁氏这一声小公子便是在告诉她,她愿意听话了。

于是,她嘴角一勾:“走,煜哥儿,一起瞧瞧你母妃去。”

一句母妃再度将素纹给惊呆了,打算请唐韵进去而伸出去的手就那么给僵在了半空里,完全忘记了落下去。

秋彩自她身边走过,满是同情的摇了摇头,除了小姐身边的人,这满王府里头的下人可真是太不禁吓了。

扶柳自她身边走过,谁要是敢对小公子不利,她就叫他更不利!

秋画自她身边走过,她……什么都没想,只有一脸轻蔑。

“煜哥儿。”唐韵刚刚进了屋里头便听到梁氏低低说了一句:“很好。”

她唇畔的笑容便深了几分,梁氏是个聪明人,这生意成了。

她喜欢同聪明人打交道。

“煜哥儿,跟大姐姐一起牵着你母妃的手。”

萧景煜响亮的答应了一声,与唐韵一左一右扶着梁氏的手。之后,无视了静斋满院子下人诡异惊悚的眼神,一步步朝着前厅去了。

这几人刚一出现,前厅里头便是猛然一静,无数的目光便齐齐焦灼在了从门外进来的那几人身上。

有美一人,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虽然只着了一件颜色稍显素淡的衣衫,但又有谁能忽略了那人清冷柔美的一张容颜。

另一小童五岁左右的年纪,却是一脸的冷然而清雅。小小的年纪便叫人见而难忘。

而这两人正一左一右搀扶着款款走来的新妇。

“那是谁?”

“不曾见过。”

眼看着萧广安脸色越来越黑,唐韵只能暗暗叹了口气。

她一向是个低调的人,真的。可是,老天爷偏是不许呢,真是忧桑。

眼看着萧广安脸色越来越黑,一双眼眸越来越凌厉了起来,刀子一般便刮在了萧景煜身上:“你……”

“父王。”唐韵勾唇一笑,脆生生说着:“韵儿依着父王的吩咐带着煜哥儿一同过来了,恭喜父王与小王妃天作之合。”

说着话便不着痕迹朝着萧景煜递了个眼色,两个人噗通一声齐齐跪在了萧广安眼前。

萧广安眼角肌肉不可遏制的抖了一抖,他吩咐的?他吩咐的!

他什么时候吩咐了她弄了个孩子来一同送嫁?他知道那孩子是什么鬼?

唐韵也不理会萧广安几乎要吐血的辛苦,眼风扫过萧景煜,见他宽大的衣袖微微的颤了一颤。便知道虽然他看上去很是冷静,实际上还是极紧张的。

于是,也不避讳任何人,伸手将萧景煜离着自己最近的左手一下子攥在了手心里。

萧景煜吃了一惊立刻抬起了头,一下子便撞进了温暖的一双眼眸之中。紧张的那一颗心奇迹般的便平静了下来,规规矩矩朝着上头磕了个头。

“萧景煜见过父王。”

脆糯的童音甜丝丝的似乎还带着那么一丝水音,落在人的耳朵里头只觉的整颗心都熨帖了起来。内容却是……太惊悚了些。

“呵呵。”也不知是谁低低笑了一声:“萧王今日续弦,恰逢小公子认祖归宗。真真是双喜临门呢!”

这话听上去明明便是恭喜,可是又有谁不知道这话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天下间有谁不知道萧王府里头只有一个世子,萧王也只有那么一个儿子。不然,怎的能容许一个庶出的儿子承袭了爵位?

这会子冷不丁的又多出来了这么一个儿子,可巧的是谁也不曾听说他府里头有那个姬妾又生了个儿子。所以,这个儿子是从哪里来的?

虽说,以萧王的地位养个外室弄出个风流韵事出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在今天这样一个日子叫这个不明不白的儿子突然出现,甚至给正妃送嫁便……有些荒唐了。

“众位同僚可不要误会。”萧广安哪里听不出那些个弦外之音,这会子在心里头几乎将唐韵给骂了个狗血淋头。碍着场合也只能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个孩子我实际上……”

正文 178 萧妩失踪

“这孩子实际上是……”

萧广安的声音陡的叫女子脆糯的嗓音给打断了,萧广安只觉得一口血给堵在了心口,几乎想要将唐韵用眼睛给瞪穿了。

唐韵慢悠悠理了理腮边碎发,似乎并未曾瞧出萧广安眼底当中的威胁,款款说道:“这孩子实际上是阳泉萧家的嫡子嫡孙,可是命却也太苦了一些。”

说着话,她抬手按了按眼角,攥在手里的帕子里头早已经涂了厚厚一层的姜汁。才按了上去,一双眼睛立刻就红了。

唐韵这才哽咽着说道:“好端端的也不知招惹了什么邪祟居然叫人一夜之间灭了门,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孩子。我父王可怜煜哥儿孤苦便将他救了回来,又念在他与我萧王府同出一脉将他记在了小王妃的名下。”

说着话她猛然抬起了头,将萧广安没来得及藏起来的那一丝震惊给瞧在了眼睛里,勾唇一笑。

“父王体谅小王妃膝下空虚便将煜哥儿过继给了她,挂碍着煜哥儿痛失双亲便送了他一个母亲。父王如此高义,韵儿着实感动的紧呢。”

她吸了吸鼻子:“父王可万不要责怪韵儿失了礼数。”说着话,便拿一双眼睛盯着萧广安仔细的瞧。

萧广安咬着牙:“不会。”

“所以,也请众位大人千万莫要误会了我父王。”

“自然不会。”

四下里一片赞扬声,萧广安一张脸却是阴晴不定。耳边便听到有人恭维着说道:“王爷如此重情重义真是没有叫人想到呢。”

萧广安仿佛一下子便找到了共鸣,竟是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方才之前,我也是……没有想到的呢!”

唐韵垂下了眼,这种时候已经不需要她再说些什么了。今日之后,全楚京都已经知道了萧王府又添了一位小公子。萧广安即便想不承认都再也不可能了。

侧过头去便看到萧景煜也垂着头,眼睛里却有一片波光盈盈。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即便心智再成熟也不过就是个五岁大的孩子,能成熟到哪里去?这个世界上也不是人人都如乐正容休那般,打小就已经彻底黑化了的。

乍然听见自己又有了双亲,他哪里能够不激动。只怕这会子若是在听雨阁的话,他早就一头扎进自己怀里大哭了。

“煜哥儿。”唐韵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走吧。”

“父王,韵儿告退。”

这话说完,她也不去理会萧广安到底是个什么神情。紧紧扯着萧景煜扭头就走。

她知道这么一走,只怕萧广安会更厌恶她。可是有什么法子呢?

萧景煜已经忍到了极限,再待下去,她可不敢保证他会不会一下子哭了出来。

萧广安眉头皱了又皱终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于是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唐韵扯着那小人越去越远。

恰在此时院子里传出一声高喝:“三殿下驾到!”

这一声极其的洪亮,一听便是走了心的。萧广安脸上便奇迹般的亮了起来,透过萧王府正厅宽敞的门扉,他一眼便瞧见了打扮的世家公子般的宗政璃快步走了过来。

于是,他满意的眯了眯眼,将自己的胡子捋了捋。除了那个不上道的逆女,旁的人还是很尊重他的么。

瞧瞧三皇子这可是不就来……哪了?

眼看着那人明明就要进来,却是一眼瞧见了唐韵,身子一转便扯住了她的衣袖。

“蕙义,可找着你了。”他说。

萧广安手一滑一个没有注意便扯掉了自己几根胡子,疼的半边脸都抽了起来。

所以,那人着急忙慌的过来根本就不是为了来见他,而是为了那个臭丫头!!!

“宗政璃?”唐韵显然也吃了一惊,清眸幽幽看向了宗政璃抓着自己的那一只手掌上。

宗政璃莫名的便觉出了一丝寒意,身子一僵不由的便松开了手。

“我父王的喜堂在那里,你找我做什么?”

“我不是来见萧王的。”

他这话说的极快,说起来的时候似乎很有些不经意。然而,这话叫萧广安听了又哪里能够不经意?

萧广安瞪着眼几乎气的吐血,他居然说他不是来见他的!不是来见他!!!!

唐韵五感很是敏锐,身后那极其怨念的目光叫她很是不自在,心底里对自己的便宜爹充满了同情。

于是,她慢悠悠扫了一眼宗政璃。真相什么的自己想想也就是了,这么随随便便的说出来真的没有问题么?

“蕙义。”她幽冷的目光终是叫宗政璃清醒了那么几分,眼中的焦急便缓缓散了。

“你瞧见妩儿表妹了么?”

“萧妩?”

唐韵一怔,眼前男子素来是个沉稳的性子,却并不似宗政钥一般尖刻。 虽然是个皇子却很能体谅旁人的心情,做什么事情都面面俱到,什么人都不曾得罪过。自然也从不曾露出过这般惊慌的情绪。

今日这是……怎么了?

先是失了冷静和分寸,如今虽然已经冷静了下来。但从他些微发白的面色又哪里看不出他心里头实际上还是相当的紧张。

叫他这么反常的人是……萧妩么?

“不曾。”她老老实实摇了摇头:“今日府中忙乱,五妹妹不曾来找过我。”

宗政璃的脸色便越发的白了几分,瞧上去像极了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蕙义,妩儿怕是出事了。”

“什么?”

唐韵眯了眯眼,宗政璃声音压得极低,显然是不希望旁的人听到他说的事情。但……他的神色分明就很是郑重。

“扶柳,送你主子回去。”

她立刻也觉出了几分郑重,回身飞快朝着扶柳吩咐了一声。萧景煜极其的通透,几乎就在宗政璃突然出现那一刻便松开了唐韵的手,并后退了几步。

这会子听见她这么说,立刻就朝着她行了个礼:“煜儿告退。”

眼看着萧景煜已经走的不见了影子,唐韵这才对着他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宗政璃点了点头:“我随你去。”

两人说话的声音本就不大,再加上几个丫鬟刻意的遮挡。正厅里的人即便是竖起了耳朵,也根本就听不真切。

眼看着二人竟肩并肩的走了,临了也没有一个人来给萧广安解释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萧广安越来越黑的面色之下,正厅里终于开始了新一轮的高谈阔论。

“真是没有想到贵府的大小姐与三殿下关系居然这么好呢。”

“可不是呢,说起来这蕙义郡主可真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这话怎么说?”

“你居然不知道么?她可是在云山书院叫国师大人点名亲自收下的入室弟子。”

“萧王爷真是好福气,有个如此长袖善舞的女儿。将来富贵荣华定然享用不尽呐。”

萧广安:“呵呵。”

唐韵这会子可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小肚鸡肠酸不溜秋明显妒忌的闲言碎语,她正眯着眼,浑身陡然散发出的冷意叫宗政璃瞧着都觉得暗暗心惊。

“你说,我五妹妹失踪了?”

宗政璃迟疑了一下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里是萧王府,今日人多事情多。五妹妹不过是一时片刻没有出现,你怎么就笃定她是失踪了?”

“正因如此。”宗政璃郑重说道:“萧妩绝对不可能乱跑,今日对她来说与哪日都不同。”

今日之后,萧妩便也成了萧王府正经的嫡女。

这种时候,即便她不能去前厅送嫁,也只会在静斋里等待着她的母亲,哪里会让自己错过了这么重要的时刻?

“所以。”唐韵皱了皱眉:“你一直与五妹妹在静斋?”

这话便说的有那么几分不大赞同,宗政璃什么身份?他今日来萧王府自然只有给萧王贺喜这么一个理由,哪里能跟一个尚是庶女的闺阁女子单独呆在一起那么久?

宗政璃面色似乎有些微的发红:“是……但是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

“我懂。”唐韵挥了挥手,并没有叫他说下去:“你们男未婚女未嫁,又是郎才女貌互相看对了眼也没什么大不了。”

宗政璃皱眉,眉眼中便有些暗暗焦急:“我……。”

“可殿下也该注意场合,今天府里头这么多的人。若是叫旁的人知道了,难免会损了五妹妹的名声。你既然喜欢她,便该处处为她设想才是。”

“蕙义……。”

“五妹妹的事情殿下就不必担忧了,交给韵儿处理便是。无论她去了哪里,我定然将她全须全尾的给你找回来。”

“秋彩,秋喜随我一同去一趟静斋。秋晚和秋扇回去听雨阁坐镇,等我回来。至于殿下……。”

她抬头看了眼脸色微黑的宗政璃:“您就到我父王那里去吧,既然来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就这样。”

她语速极快,说完了这些也不去瞧宗政璃有什么反应。转身便要朝着静斋去了。

“蕙义。”宗政璃挑眉,到底是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再度扯住了她的手腕:“你倒是听我说。”

“这会子怕是没有那个功夫呢。”唐韵手腕一抖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一下子便甩开了他的手腕:“五妹妹无论是因为什么不见了,第一时间开始寻找都是唯一要做的事情。片刻不得耽搁,殿下有什么话等以后再说吧。”

宗政璃看着眼前女子迅速远去的背影,只觉的心里头似乎有那么一块也随着自己的手掌一样空了。

“蕙义。”他跺了跺脚:“你怎的就不听我将话说完,我对萧妩……我其实……。”

正文 179 作死的萧兰

“蕙义。”宗政璃跺了跺脚:“你怎的就不听我将话说完,我对萧妩……我其实……。”

其实如何到底没能说出口,也并不曾有人真的关心。

唐韵走的飞快,她心里实际上并不似方才面对宗政璃一般的轻松。宗政璃说萧妩失踪了,她心里头其实已经信了八分。

萧妩性子单纯,实际胆子是极小的,从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而她心里喜欢宗政璃喜欢的不要不要的,哪里会自己藏起来不要他找到?

可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能在萧王府的地盘,神不知鬼不觉掳走了萧王府的小姐?

眼看着主仆三个进了静斋,静斋里的人显然吓了一跳。刚准备说话,唐韵一个眼神递了过去,小丫鬟们齐齐打了个哆嗦谁也不敢开口了。

“秋彩,去瞧瞧。”

萧妩是在静斋突然就不见了,之后宗政璃就来找寻自己。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动手的人一定不会来得及将所有的证据都毁灭。

找寻痕迹,查找线索这种事情,没有人比魂部出来的秋彩更合适。

唐韵则吩咐了秋喜搬了张椅子出来,自己就坐在院子里的花树下眯着眼睛假寐。

静斋的丫环们完全搞不清楚这位郡主这会子不去前厅忙着,怎的在自己院子里睡起了觉是为了什么。却没有一个人敢大胆的问一句,只能尽量放轻了脚步,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唐韵哪里是真的睡了?

她自然得好好观察下院子里丫环们的神情,萧妩在自己屋里头失了踪,这里头哪里能少得了熟悉她的人暗下了黑手的嫌疑?

她如今就在这里堵着门,里面的人一个也别想出去。外头的人想要进来也绝对逃不过她的眼睛。

而之所以作出这么个姿势,不过是因为这个姿势比较……舒服。

瞧这个意思,宗政璃并没有将萧妩失踪的消息扩散。不然,静斋的丫鬟哪里能这么平静?

“小姐。”秋彩的身子一下子到了眼前:“请您随奴婢过来。”

唐韵看她一眼心里头便咯噔了一声,秋彩脸上惯有的没心没肺的笑容已经彻底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惊的冷冽,便如一把出鞘的利刃,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锋芒。

而,能够叫她做出这种变化的原因,只有可能是她眼前染了血腥。

于是,她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可把院子里的丫环吓了一跳。立刻便要上前来伺候。

“秋喜给我看住了她们,谁也不许跟过来!”

萧妩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见了。这消息若是传了出去,她的名声都妥妥的毁了。

连宗政璃都尚且知道替萧妩瞒下了这些事情,她又怎么能叫这些丫鬟跟过来将萧妩失踪的事情弄的人尽皆知呢?

眼瞧着清冷的少女大踏步走向了秋彩,秋喜身子一动便巧妙的堵死了所有人进入内室的机会。

“出了什么事?”

“小姐您来看。”秋彩引着她极快的退入了西厢房里,屋子的门并没有关好,只微微虚掩着。

即便如此,从屋子里头传出的血腥味还是叫唐韵狠狠皱了皱眉。

秋彩为她推开了门,唐韵立刻便看到了遍地鲜血中倒着的那个人。

“秋画?”

不是不意外,闻见血腥味的时候,她设想过所有在西厢房里有可能被杀死的人。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看到秋画。

秋画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叫血给津的透了,早已经瞧不出原本的颜色。她本来容色较好,此刻因着失血过多裸露在外的手脸已经苍白的没了一丝颜色,瞧上去几乎成了个半透明的易碎娃娃。

秋彩发现她的时候该是用了什么手段处理过了,耳朵里能听到她粗重的呼吸声,喘出去以后却是半晌没有能再吸回去。

于是,唐韵再不犹豫。此刻无比庆幸自己上次抢来的子午丹并没有还给小安子,赶紧的取出来一粒塞进了秋画口中。之后便将自己的手掌按在秋画前心,将内力源源不断输送给了她。

“小姐。”秋彩挑眉,显然不大赞同她的做法:“不如叫奴婢来吧。”

唐韵摇了摇头:“你的内力不足以叫子午丹能够迅速融开。”

秋彩自然知道自己的内力与小姐比起来微不足道,便也不再坚持退在了一旁为她护法。

过了有半盏茶,才听到秋画断断续续将气给吸了进去。这一口气吸的着实艰难。

“醒了就睁眼。”

唐韵这才慢悠悠抽回了手,也不去坐,只居高临下盯着秋画。竟是全然不顾脚下的鲜血将自己的软底靴子给浸透了。

“小……小!”秋画睫毛颤了颤,迷离的眼睛里头立刻就印出了纤细柔美的女子身影。

“您……可算……来了。”她说。

唐韵便眯了眼,秋画居然是在……等她?

“你不用说话,只需要点头摇头。明白?”

秋画勉强醒了过来,到底失血过多。一颗子午丹加上她的内力却也不足以支持她平心静气的跟自己说很多话,她现在没有多少时间耽搁。

秋画一向机敏,立刻轻轻点了点头。

“萧妩可是被人掳走了?”

秋画点头。

“是王府里头的人么?”

秋画摇头。

“往哪里去了?”

秋画眼珠子动了动,唐韵瞧着她似乎是朝着东边看了一眼。

“东方?”她试探着问了一句,脑中飞快思量着东边都有哪些了不得的人物能够与萧妩这事情扯上关系。

却眼瞧着秋画摇了摇头,眼珠子朝着东边瞧的越发用力。

唐韵有些迷茫,分明就是东边,她怎么就摇头了呢?

“妆……妆。”

“小姐,莫不是妆台?”秋彩眼珠子飞快朝着东边扫了一眼,立刻就锁定了目标。

唐韵眸光一闪:“去看看。”

秋彩飞快走向了妆台,功夫不大唐韵便瞧见她拿着个雪白的东西走了回来。

唐韵不过瞧了一眼,眼睛便眯了起来。

居然是……一封信?

那雪白的玩意一看便是从不知道谁的里衣上扯下来的,上头沾着胭脂只写了那么几个字。

“欲救萧妩,子时乱葬岗。一人!”

唐韵将那一块碎步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再也没有其它的了。

这就是……绑匪勒索的书信?这么容易便找到了,是不是也……太随便了些?

宗政璃急急来找自己定然是已经将四下里都找过了,若不是实在没了法子他也不会来求助自己。那么,这东西他没有看到么?

“你……。”

唐韵刚开了口便看到秋彩摇了摇头:“小姐,她又晕过去了。”

唐韵半眯了眼,清眸中一片晦暗不明:“你看好了她。”

秋彩眼中浮起一丝错愕:“小姐这是要去哪?”

“我……。”

“郡主可是在里头么?”

院子里头骤然间起了一阵喧嚣,下一刻便听到秋喜一声低喝:“郡主的身边岂可如此大声喧哗,等着!”

唐韵皱了眉,侧过头便看到秋喜挑帘子进了屋。她的眉目本就很是严肃,如今看着竟是连半点笑意都不曾有了。

“出了什么事?”

“是四小姐。”秋喜吸了口气,眼底之中似乎略过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厌恶:“方才叫好些人堵着她与一个男人正在……。”

秋喜到底是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说到这里面色一红:“叫人瞧见的时候,两个人连衣裳都不曾穿着,前头已经闹起来了。”

唐韵的眉头便皱的越发紧了起来,萧兰这个不省心的!

还以为她突然向自己投诚是想开了长了脑,如今看来上不得台面的果真还是不能期待太多。

因着萧兰是个庶出没有资格给梁氏送嫁,她便让她在前院里头帮着接待那些个贵妇。又因着萧妩的事情这么一会子真是没有太注意到她,她居然弄了这么一出?

“呸。”那一头秋彩狠狠啐了一口:“到底是个王府里头的小姐,就这么恨不得嫁出去么!”

萧兰若是规规矩矩又有自己的抬举给今日博了个好名声,说不准还真能成就了一段好姻缘。虽不可能大富大贵,终归也不会太差。

可如今……她居然用了这么一个法子。

饭是煮的熟了,名声从此后也再值不上半毛钱。即便能如了愿嫁了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又能有什么好日子?

何况,真正的好男人会在这种时候与她滚床单?这道理连秋彩都懂,她一个正经小姐不懂?

说到底,的确是太心急了。

“王爷差了人过来请小姐过去。”秋喜说道:“奴婢瞧着,是打算叫小姐去处理这事呢。”

唐韵捏了捏眉心,只觉的头痛,怎么什么事情都往一块赶呢?

“我去做什么?”她淡淡说着:“王府里头已经有了主母,自然该有主母出面才合适。”

“何况。”她眼底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这种事情,哪里适合我一个闺阁女子出面应对?”

叫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去面对那种香艳的场面,也亏萧广安想得出来!

“奴婢醒的了。”秋喜立刻低了头:“奴婢这就去回话。”

眼看着秋喜退出了屋子,唐韵突然扭过头看了一眼秋彩:“你看好了她。”

“啊?……”

秋彩盯着眼前乳燕一般从窗口飞了出去,几乎眨眼之间就成了个小小黑点的女子脸都黑了。

小姐您说走就走真的好么?府里头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就……扔给她了么?

她到是……得有那个本事呢!

正文 180 本尊亲自去

秋彩无语,她到是……得有那个本事呢!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秋彩看了眼地上的秋画,看好是……怎么个好法?

唐韵此刻并没有走远,足尖一点便隐在了静斋屋顶高大的屋脊之后。一双清眸四下里飞快扫过。

若是……她看到那一封信是在宗政璃走后才叫人放进去的,那便是说,那些弄走萧妩的人并没有走远。

也许,她还在萧王府也说不定。

她速度极快,几个起落便将静斋上下看了个遍,却是一无所获。

唐韵眯了眯眼,莫非竟是她……想错了?这些人已经将萧妩给转移了么?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一块白布。

上头只有那么几个字,唐韵却仿佛并不认识那几个字一般,仔细端详了整整有一盏茶的时间。上头的胭脂已经彻底的干涸成了一片刺目的鲜红。

便如……人的鲜血。

她咬了咬唇,抖得纵身而起。

子时么?她偏不肯子时才去!

守株待兔的那个人可还不一定是谁呢。

此刻的唐韵并不知道,自己这么一去面临着的竟会是一场生死之局。

而等她数月后再度见到萧妩的时候,却已然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

“主子。”

乐正容休手里头正握着只金漆朱笔,阴魅而绝艳的容颜在灯火下一片惑人心神的沉静。

酒色的瞳仁并没有落在突然进来的土魂身上,手腕一动笔走龙蛇。华丽硕大的宝石戒指灯火下划过一片摧残流光。

“那小狐狸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并不曾抬头,将批好了的奏折放在一旁,伸手又拿过了一份来展开。

“郡主……。”土魂喉结滚动了半晌,神色间颇为踌躇,终是没有再说出一个字来。

乐正容休是何其敏锐的一个人,立刻便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于是,瑰丽的眸子半眯了起来。

“说!”

一个字如千钧,土魂狠狠咽了咽口水,后背几乎在眨眼之间就叫汗水给湿透了。

“郡主失踪了。”

“啪。”

耳边一声脆响,竟是乐正容休手中的朱笔断做了两截。

“什么叫失踪?”

男子柔糜的音色很是平静,土魂越发的紧张起来。主子瞧上去越是平静,等一下子收拾的人才越……惨吧!

“郡主……。”土魂咬了咬牙:“陷进了四合阵里,至今未归。”

这话说完,土魂眼前一下子便闪过明紫色的一道艳光,便如陡然而至的一朵祥云。

下一刻,他的脚便离开了地面。

眼前,却是近在咫尺的一双酒色瞳仁。离得太近,几乎毫不费力便能看见眼底深处一片鬼影重重。

土魂竟被乐正容休揪着衣领给高高提离了地面,这会子他连恐惧的心思都不敢有了。只觉的眼前这绝艳无双男子一个眼神便将地狱之门给打开了,周身上下都弥漫着叫人恐惧的浓郁血腥气。

“说。”

饱满红润的唇微微一动,仍旧是那一个字。

“白羽动作快抢在了属下之前随着郡主一同进去了,属下等……不敢乱动。四合阵……。”

“够了。”

乐正容休眉峰一挑,土魂的身子便如风筝一般给甩了出去。

“嘭。”重物落地,土魂毫无悬念的狠狠吐了一口血出来。躺在地上好半天没能起来。

“她若是回不来,本尊就用你祭阵!”男子的声音冷透骨髓。

廊檐下的小安子垂着眼盯着刚好滚在自己脚边的土魂,眼睛里头却只有一片淡漠。

“土统领丢了郡主居然就这么回来了,怎的就这么不小心呢?”他说。

土魂噎了噎,这种时候他愿意回来么?总得有个人来给主子送个信不是?想想秋彩那丫头哭的梨花带雨的真真的叫人心疼。

“传令。”屋子里头传出柔糜阴沉的男子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森然鬼气。

金魂的身子悄无声息跪在了屋外冰冷的地面之上,目光半丝不曾瞟过土魂。

“五魂卫全部出动,西城外集合!”

金魂眸光微微一闪,主子让去西城自然是为了郡主。可是,为了郡主居然要出动整个五魂卫?

他喉结滚动了半晌,刚准备答一声是,便听到身边土魂突然一声大喝。

“求主子再给土魂一个机会,属下自然会不遗余力找回郡主!”

屋子里头好半晌没有传出半丝声响,四下里只觉的压抑的叫人连气都喘不上来。

“不必。”柔糜的男子声音淡淡说着:“这一次,本尊亲自去!”

……

昏暗的光线从指缝宽的栏杆里头透了进来,原本今夜的月光就不大明亮。再加上墙上的窗子又开的极小,若不凝神去看,几乎就瞧不清楚房间里头的情形。

萧妩缓缓睁开了眼,脑子里头一阵奇异的眩晕叫她心里头一阵阵的恶心,弯腰便俯在了床边呜呜吐了几口。却是除了一些子清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她方才想起自己今日似乎并没有吃什么东西,哪里能吐得出什么来?

“秋画,天都黑了,前头还没有开宴么?”她张了张嘴,便觉得嗓子里头难以言表的干涩,带着些微的钝痛,出口的声音极其的嘶哑,很是难听。

“开宴?”房间里头抖的响起女子极其尖利的一声低喝:“你这贱人可也睁开眼睛好好瞧瞧,这里可不是你们萧王府!”

女子的声音极不客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歹毒。

萧妩正揉着额角的手指微微一顿,整个人一下子便清醒了。水眸瞪大,这才看清楚了身边的情形。

这间房子很小,尚没有她在静斋最小的浴房一半大。房间里头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

即便是个床,也不过是拿着几块石头搭了个木板,上头零零碎碎撒了些稻草。只怕翻身的动静大了,那床就能直接塌了。

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身边那么黑暗。

那是因为这里跟本没有窗户,三面都是黑漆漆的墙,只有她身后那一面墙开了四指宽不到的一个小小的通风口。而正对面却并没有墙,只有儿臂粗的铁条一根根直立着。

所以,这屋子里头始终漂浮着一种怪异的刺鼻气味。也说不出是因为长久不见光而生出的霉湿气味,还是旁的什么。

这么一看,萧妩脑子里仅剩的一点子眩晕也消失的荡然无存了。取代的,是从心底里陡然而生的恐惧。

“这是……这是什么地方?”

“你看不出么?”耳边再度传来尖利的女子声音:“这里当然是一间牢房,专门给你准备的牢房。”

萧妩打了个哆嗦,水眸四下里飞快的扫过。她可以肯定这里除了她自己跟本就没有第二个人,那么,是谁在说话?

“你……你是谁?”萧妩的声音打着颤,若不是狠狠掐着自己的虎口,几乎就要再度晕了过去。

“呵呵呵呵呵。”昏暗的牢房里头传出女子一阵大笑:“我的身份哪里是你这个贱人能够知道的?”

“你……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萧妩咬了咬唇,自打梁侧妃回了静斋之后。萧王府里头哪个不是对她客客气气的?真的许久没有听人对她这么说过话了。

一想到萧王府,萧妩脑子里立刻就浮起了一张清丽无双,永远都沉静坚毅的面孔。心里头莫名的便觉出了一丝安定。

“我大姐姐素来对我亲厚,你如此对我,她一定不会放过你!”

“唐韵?”女子的气息一滞,黑暗中立刻就静了下来。

原本萧妩该是要为这个感到欣慰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安静反倒叫自己越发的不安。

便似……天空里憋着一场暴风雨,憋得久了,也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落了下来。等到落了下来的时候,便是一场灭顶之灾。

萧妩虽然没有唐韵聪明,也没有萧芷溪的狠辣,但她的感官异常敏锐。对于危险的把握比谁都要精准。

于是,不自在的缩了缩身子。便如小时候每日做了无数次养成的可怕习惯一样,只有将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才能觉的温暖。

下一刻,耳边突然传出一阵刺耳的叮当作响。似乎有什么铁质的东西在相互碰撞着,摩擦出的声音叫人极其的难耐。

脚步声次第响起,萧妩的身子便越发缩的紧了。

眼前蓦的一片明火执仗,萧妩便看到一个浑身都叫斗篷给裹地严严实实的女子越走越近。

女子的身量不高,身后跟着不少的护卫。在离着萧妩只有五步的距离之后,她站住了。居高临下盯着蜷缩的成了一小团,可怜的小狗一般的萧妩。

下一刻,萧妩下颚一痛,叫那女子给狠狠攥在了手心里头。萧妩的眼睛立刻就看到了修剪的形状完美的,涂着艳红蔻丹的指甲,正一寸一寸缓缓自她脸颊上滑过。

她的指甲比寻常楚京贵女留的都要长了许多,尖锐的如同一把利器。被那样的指尖剐蹭着,萧妩的心立刻就就紧了。身上给激的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你要干什么?”

萧妩的声音再度不利索了起来。

对面的女子整张脸都掩在了兜帽的阴影里头,长的什么样子她根本瞧不真切。但是,她却怎么都不能忽略到……那女子周身上下浓重的杀气和怨毒。

“这一张脸果真是不错呢。”女子的指甲顿了顿,淡淡说着:“你说,若是给毁了,还拿什么去勾引男人?”

正文 181 阴阳四合

“这一张脸果真是不错呢。”女子的指甲顿了顿,淡淡说着:“你说,若是给毁了,还拿什么去勾引男人?”

萧妩打了个哆嗦,突然就明白了她要干什么。吓的一声尖叫死命的往后面缩着身子,试图离着那奇怪的女人远一些。可是,那女子的手指却铁钳一般,任她如何的折腾始终都不能离开她分毫。

“呵呵。”

许是她的挣扎和恐惧叫女子觉得很有趣,竟然抖动着双肩笑的很是欢畅:“你和唐韵那个贱人还真是不同呢。”

萧妩身子一顿,怎的提到了大姐姐?

“可是,却是一样的不要脸!”

女子的声音抖的一尖,手指突然用力,指甲一下子便刺破了萧妩的面颊。萧妩疼的闷哼了一声。

“她倒是聪明的紧,知道给自己找个了牢靠的靠山。可是,她既然已经有了男人,凭什么还要指使你来勾引三殿下!”

萧妩一愣,敏感的抓住了女子话语中的重点。她今日被人给抓了来,竟是因为宗政璃?

“我……我没有勾引三表哥。”

“三表哥?!”女子声音一寒,周身的戾气似乎一下子便重了几分。抬手便狠狠给了萧妩一耳光。

“你这贱人有什么资格做他的表妹,还不是为了唐韵那个贱人!我虽然动她不得,还动不得你么?”

眼看着女子缓缓直起了身子,而她身后的护卫们则慢慢靠了过来。萧妩的心底再次被恐惧占据。

“你……你要干什么。”

“不是我要干什么。”女子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似乎对上头沾着的鲜血很是满意。声音便也奇异的柔和了几分:“而是,他们要干什么。”

她朝着身后抬了抬手:“交给你们了,不要太快得给弄死。”

“是!”护卫们响亮的答应了一声,狼一般迅速朝着缩在墙角的萧妩扑了过去。

女子转过身,眼底闪过一抹畅快,转身出了牢房。

身后,传出女子一声尖叫和哭喊。接下来,便是男人们的狞笑和女子细碎的低吟……

乱葬岗在西城外十里处,并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楚京东贵西贱,西城住着的是城里头的贫民。那里的百姓死了之后基本上连买一口棺材都成问题,又哪里买的起一块像样的墓地?

所以,大多数人便选择将人给葬在了乱葬岗。好一些的还能有个浅浅的薄皮棺材住着,大多数人则都是拿席子随便一裹便给随手扔了。

那样一个地方,自来便不受欢迎。

传说中,那地方阴气太重。若是八字轻的人极容易招惹邪祟,曾经好些人晚上经过乱葬岗的时候都莫名其妙的失了踪。有人说,那些人都成了恶鬼的盘中餐,所以才会……尸骨无存!

即便是白日里也很少有人往那里去,何况是深更半夜?

如今,月上中天,原本天地间该是有那么一丝明亮。薄薄的月光便如温柔一带的银纱批在了大地上,叫哪里看上去都静谧而安详。

天边却突兀的有一抹乌云飘了来,明明瞧着离的那银盘一般的圆月远得很。却不过眨眼之间便将月亮给遮了个严严实实,天上地下再度给笼罩在了一片诡异的黑暗当中。

那一片黑暗却也不过一闪而逝便抖的化作了一个个人形,以圆月为衬,迅速的落了地。

之后,便悄无声息潮水一般涌向了乱葬岗边上一架奢华而夺目的十八人抬的四爪金龙步撵边上,齐齐下跪。

“主上!”

整齐的一声断喝,声振寰宇。

眼瞧着乱葬岗里头乱七八糟种着的大树上淅淅沥沥的树叶都给震得掉了下来。然而,四下里仍旧一片诡异的寂静。

怎么可能会寂静?

即便乱葬岗里头没有人,但是乌鸦怎么都不可能会少的了。自己的领地骤然间来了这么些人,早就该惊的四下里乱飞。可如今,这里却只有寂静。

一只完美修长而骨节均匀的手指落在步撵外的扶手上头,手指的骨节微微弯曲,一下下缓缓敲击着。他手上带着的奢华的宝石戒指便在冷月下划过一片璀璨的流光。而那嘟嘟的声音,便也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声音,单调中叫人觉的异常的沉闷。

乐正容休阴魅的眸子中没有半丝喜怒,酒色的瞳仁凝视着几步之遥的乱葬岗,谁也瞧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金魂,木魂,土魂和火魂离着他最近,这会子却也同样的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们身后跪着的一大群便动也不动,雕像一般老老实实的跪着。并没有一个人觉的自己这么一直跪着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主子。”土魂咽了咽口水,终是有些按捺不住。

他一向不是个急性子的人,可唐韵是在他手里头给弄丢的。连他都没有想到那么不起眼的一个乱葬岗居然……莫名其妙就成了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四合阵。

四合阵,取阴阳平衡天地四合之意。阴阳稳则天地平和,若是一旦失衡那么……面临的将是天地崩塌异象横生。那时候陷在阵中的人便只能是一个死!

什么是阴阳?

自古,男为阳女为阴。进入阵中男女人数必须相同,否则四合阵立刻就会变阵。这便也是白羽随着唐韵入了阵以后,土魂明知危险却跟本不敢进入的原因。

乐正容休显然知道四合阵的威力,这会子居然将整个五魂卫留在京里的精锐都给调了来。甚至出动了四大统领,他该是很为郡主担心的吧。

可是,眼看着都已经守在阵口这么久了,怎么就动也不动呢?

主子可以不动,他却不能不主动啊。总的有人打头阵不是?

乐正容休自然听见了土魂的声音,酒色的瞳仁却只在他脸上微微一扫。猩红的唇瓣动了一动,便是冷入骨髓的一个字。

“等。”

这下子所有人都愣了。主子守在这里这么久,就为了这么一个字?他……等什么呢?

“哒哒哒。”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跑了过来。

土魂神色一凛,主子今夜来了这里是极秘密的事情。这会子居然……有人找来?

那人骑着的显然是一匹好马,速度快极了,不过才听见了马蹄的声音,便瞧见了他的脸。

是小安子!

土魂悄然松了口气。金魂的手指也缓缓自按着的剑柄上滑了下去。火魂纤长手指上艳红的蔻丹居然诡异的变做了一片晶莹的粉润。也唯有木魂巍然不动,平静的眼眸深处一如既往的平和。连手里头的鹅毛扇子摇晃的频率都没有乱上半分。

“大人。”小安子并不知道自己方才已经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翻身下马,满面都是焦急,朝着乐正容休迅速跑了过去。

乐正容休直到了这个时候方才抬了抬眼:“说。”

“太子殿下和三殿下一先一后偷偷离了宫。”

良久,方才听到步撵上男子柔糜的嗓音发出淡淡一个:“恩”。

众人眼中颇有些疑惑,恩是……什么意思?那两个突然出了宫又是什么情况?

小安子眸色一动,神色间颇有些哦踌躇。

“还有事?”

“那个……。”小安子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看了眼乐正容休:“太子殿下在一个时辰前……进了四合阵。”

“哦?”

这一声便如绝美的琴音,只消一个字便能勾动了人的心魂。可是,对着那个人谁能生出半分旖旎的心思来?

小安子知道,主子显然对这个事情很有些兴趣。他若是没有兴趣的事情,哪里会出了声音。

“陪着太子殿下进去的府里头的……。”他声音顿了顿抬头看了眼高高在上的乐正容休:“金染姑娘。”

“谁?”

乐正容休一直徐徐搭在椅背上的手指猛的收紧,众人敏感的觉出四下里的温度奇迹般的低了下去。

小安子便再度狠狠咽了咽口水:“的确是……金染姑娘。”

“安公公,您看错了吧。”土魂偷偷捅了捅身侧的小安子,压低了声音说道:“金染怎么可能跟太子在一起?”

小安子听他这么说,眸中便浮起一丝不悦:“太子殿下动用了东宫密令硬闯了国师府,东宫的禁卫军压着金染出的门。杂家再也不可能会看错。”

土魂噎了噎,狠狠瞪了小安子一眼。这人脑子里是有包么?他怎么可能是真的怀疑他看错了?

只不过是因着金染的身份特殊,若是她真的跟太子搅和在了一起,不是在告诉所有人她已经背叛了主子?主子心里只怕……

撒个谎有多难?

“金染么?”头顶上飘来男子柔糜的嗓音,极其的悦耳:“真是好的很。”

土魂暗暗叹了口气,主子到底还是动了怒。他自来不是个掩饰自己残暴的人,如今却这么的平静,只能说是……气的狠了。

“请主子责罚。”那一头金魂突然噗通一声重重跪在了地上。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用的力气也大的惊人。在乱葬岗冷硬的地面之上发出咚一声闷响,听着便叫人觉得牙疼。

“滚起来。”步撵上只传来淡淡一声吩咐。

正文 182 太子vs金染

金魂却仍旧跪着没有动:“属下这便进入四合阵里,一定亲自带了金染出来给主子请罪。若是……若是郡主出了什么事情,属下愿意用自己的命来陪。”

乐正容休绝艳的面庞上却是不辨喜怒,酒瞳微眯,红润的嘴唇中缓缓只吐出了几个字:“不要让本尊说第二次!”

“哼。”斜刺里传出一声讥笑,小安子尖着嗓子说道:“金统领可不要太看得起自己了,郡主的命是您赔得起的么?”

这话说的极其不中听,金魂却不过抿了抿唇,半个字都没有说。

土魂皱了皱眉,觉得小安子说的话太过分了。可他说的偏偏又是事实,唐韵对乐正容休到底有什么用处旁的人不知道,他们几个近身伺候的又哪里能不知道?

若是唐韵真的死在了四合阵里,只怕他们这些人的命一起交出去也不足以熄灭了爷心中的怒火。

“你何必如此。”沉寂中,木魂手中的扇子顿了一顿,慢悠悠走在了金魂身边。

“咱们自打自愿追随了主子,便再也与红尘世间的那点子纠葛全没了关系。即便金染是你的妹妹,这些年主子看在你的面子上并不曾亏待她。既然她脑子已经不清醒了,就该有这样的觉悟。你却不该为了这么一个人来逼迫主子。”

眼看着金魂身子一颤,木魂便将扇子一合,探在他肋下用力往上一抬。金魂便顺势站了起来。

淡漠的眸子朝着乐正容休看了一眼,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木魂却朝着他摇了摇头,金魂终是抿了唇。

步撵之上的乐正容休这会子完全没有心思理会身边这些人,阴魅的眸子盯着自己缠绕在指尖两指宽的一块布条。那个色泽和纹路分明便是从唐韵今日所穿的礼服上头扯下来的。

不过,那一块布料的切口很是平整,瞧着到不似是被什么给刮破了。而是自己拿什么利器给割了下来。

“若是你……。”

若是什么,他终是没有说出来。只一双酒瞳越发的深沉了起来,那缠绕在指尖的布条不过抖了一抖便成了齑粉。

乐正容休咬着牙,眸光晦暗不明,在他眼里此刻粉身碎骨的可不是那块不起眼的布条,而是某只狡猾的小狐狸。

此刻,四合阵中。

“太子殿下。”柔美高傲的女子抬手摸了摸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奴家不过是个弱女子,你扣着人家在这迷宫里头走了这么半晌了。人家真的走不动了,能休息一会子么?”

女子半仰着头,一双水润的美眸迎着月光。

她的长相是极美的,显然她对自己的美丽心知肚明也很是知道该怎么利用这一点。所以,她仰着头的这个角度恰到好处的将她最美的一面给展现了出来。

宗政钥却只管皱着眉头,阴沉的眼睛半丝眼风不曾给过自己面前美丽的少女:“少废话,乐正容休身边哪里有柔软的人!”

这便是毫不犹豫拒绝了面前少女的请求,眼看着女子咬了咬唇神色间很是委屈。

“奴家与殿下并不熟悉,您这么贸贸然的绑了人出来。又在这种鬼地方走了这么半晌,奴加毕竟是个女子,也会怕的。”

听他这么说宗政钥终于垂下了眼眸,眼底却是一片冷凝如冰。细看分明还有一丝嫌弃。

“本宫不是乐正容休那个妖人,你不需要在本宫面前做戏。”他神色冷峻,俨然的一副我根本不会上你的义正言辞。

“既然是你将她给骗进了这里来,便该给本宫好好的将她找出来。”

“她?”女子大约是觉出面前男子对她半分兴趣也无,也渐渐冷了脸色:“太子口中那个她,指的可是唐韵么?”

只听她淡淡轻哧了一声,很有些不屑:“我以为,殿下实际上是极讨厌她的。恨不能让她死了呢。”

宗政钥眸色一凝,眉心的朱砂痣骤然之间艳红如火。似乎因着有人不经意间窥破了他的心思,眼中毫不犹豫便浮起了一丝杀气。

“国师府四婢的金染心细如发,善于从蛛丝马迹中迅速的判断出一件事情的端倪。果然是名不虚传。”

“多谢殿下夸奖。”金染勾唇一笑,身上便当真没有了方才的那一份柔弱。面目很是倨傲,显然觉的她当之无愧。

宗政钥眉心的朱砂便又红了几分:“真正的聪明人可不会将自己看到的秘密随便说出去。”

“也不一定呢。”金染以手掩唇:“若是知道自己死不了,又有什么是不敢说的?便如现今,殿下您可不是不敢杀我么?”

宗政钥抿了唇,抿的太紧了些,以至于寡薄的唇瓣如同一把薄薄的利刃。似乎眨眼之间便能要了人的性命。

金染却似乎半丝不觉的恐惧,笑的越发欢畅起来。眼中却带着若有若无的一丝怜悯。

“说起来您身份在楚京也算是极尊贵的了,却连个喜欢的女人都管不住。不觉的窝囊么?”

宗政钥握拳,额角青筋暴露。

金染瞄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奴婢虽是个下人却自认为比殿下看人准的多。要奴婢说您就该全心全意依附我们主子。女人们,等过了那个新鲜劲也都是一个样子。说不准我们主子一高兴,便能将她赏给了您了呢?”

“你……。”

宗政钥骤然出手,五指成钩一下子抓向了金染的脖颈。那一下来势汹汹,似乎一下子便要拧断了金染的脖子。

金染却动也没动,眼眸眨也不眨盯着面前猩红的一双眼眸,脸上的讥诮越发深了几分。

果然……宗政钥手腕突然就卸了力道,眼中明明恨极,到底是松开了手。

“呵呵。”金染冷笑:“殿下果然是个聪明人,这会子杀了我的话对您可没有一点好处呢。”

“嘶。”月下有寒光一闪,下一刻便有几点艳红的血珠抛洒在了空中。

金染一声尖叫捂着自己的脸颊,满面皆是不可置信:“你……你居然敢跟我动手?”

宗政钥轻蔑的收回了指缝中夹着的薄薄刀片:“本宫虽然不能杀你,不代表不能伤了你。”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大约是终于出了一口气,神色间缓和了许多。眉心的朱砂也渐渐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否则。”他眸色一冷:“本宫不保证只给你吃这一次苦头。”

说着话他不再理会金染,背着手走在了前头。

金染缓缓放下捂着自己脸颊的手指,盯着指腹上一抹嫣红眸色渐渐的闪过一丝狠厉。

她金染自打成了国师身边一等丫环之后,奉命管理着府里后院那些个名义上的夫人们。从那时候开始哪里有人敢给过她脸色看?

即便是后院那些个名义上的女主子见了她也得恭恭敬敬喊一声金染姑娘,如今,那男人居然伤了她?!

她眼中极快的浮起一丝杀意,除了主子,敢伤了她的人都得死。管你是什么身份,都得死!

……

如今,传闻中陷入到四合阵中失去踪迹生死不明的唐韵正慢悠悠睁开了眼睛。

她眸光朝着四下里飞快的扫了一眼,待遇不错。

这个屋子无论是家具还是装饰都是一等一的华丽。

就说她如今正睡着的这张罗汉床,是用紫檀木仔仔细细的雕成的。上头铺了厚厚的被褥,躺上去便如陷在了云彩堆里。再加上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檀木香气,躺在上头真是叫人半点都不想起来。

她刚准备再闭上眼睛,便听到屋门吱呀一声响了。接下来便有个女子小声说道:“若是醒了便起来吃些东西吧。”

一听见有东西吃,唐韵瞬间就亮了,一咕噜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一眼瞧见床前桌子上摆着的精致吃食,便连手都顾不上洗。一把抓了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这下子反倒叫来送饭的女子看呆了眼,手里端着的刚盛好的汤都忘记了要放在桌子上。

“麻烦给我。”

“什么?”

唐韵拿眼睛扫了眼她手中端着的汤碗:“汤,我要噎死了。”

“哦,哦。”女子这才反应了过来,赶紧将汤碗递了给她。

唐韵接了过去,喜滋滋的喝的津津有味。

女子瞧了半晌,终于咦了一声,接下来便是一阵低语:“这人,与寻常人不大一样呢。”

“怎么不一样?”唐韵咽下了口中最后一块马蹄糕,抬手摸了摸嘴。颇有些意犹未尽的砸了砸嘴:“人饿了,就得吃东西。这道理傻子都懂。”

女子噎了噎,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却也觉的这话说的极其有趣,于是便抿唇一笑:“道理是那么个道理,可是能做到的人只怕不多呢。”

“比如。”她的眸光在唐韵面庞上扫过,满面都是审视:“您就不怕这里头有毒?”

“毒么也许是没有的。”唐韵微微笑道:“顶多也就有那么点子化功散而已。”

“你知道?”女子一惊,眼中便带出了几分警惕:“那你……。”

“我为什么还吃?”

唐韵靠在椅背上,顺手在雪白的流云缎桌布上擦了擦手。眼看着雪白的桌布上立刻被她油乎乎的两只手给染上了刺目的一块金黄油渍,她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因为,你们花高价买到的那玩意的配方的主人,不巧正是我。”

正文 183 占家主别动,麻烦你个事!

唐韵微笑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所以,你以为我研究出来的东西,能害的了我?”

女子没有说话,眼底越发的凝重,却显然并没有完全相信她说的话。

“你若是不信的话,我也可以给你证明下子。”

唐韵的声音软糯动听,笑嘻嘻的一脸温良无害。女子心中突然警铃大作,素手一抖,身子电光火石一般便到了唐韵身前。

“嘭。”女子结结实实的一掌便撞在了唐韵前心。

下一刻便看到,方才还笑嘻嘻坐在椅子上清媚的女子风筝一般飞了出去,娇小的身子狠狠撞在了床柱子这才卸了力道,顺着床柱子软软滑了下去。

眼看着唐韵噗一声便吐出一口血来,整个前襟都叫血给染的鲜红。

“你……。”女子盯着自己手掌,一脸被雷劈了的震惊:“你不是说……。”

“我跟你开玩笑。”唐韵白着脸,艰难扯了扯嘴角:“叫你打,你还真打啊。”

“我。”女子脸上的沉静已经半丝不见:“你有没有怎么样?”

“你打的,你说呢?”唐韵吸了口气:“头晕,恶心,好想睡。”

于是,就真的睡了。

女子:“……。”

她沉静的面庞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诧,这大约是她这一辈子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神情。直到此刻之前她都不知道,如惊诧错愕这样的表情也会出现在她的脸上。

到了这个时候她尚且不知道,那样的神情自此后在她的人生中成了常客。

女子蹲下了身子,手指在唐韵手腕上一按便如被烫着了一般立刻就缩了回去。

“家主!”

下一刻,便是一声大喝,说话间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

屋门极快的被再度打开,这一次踏入房中的却是你镜中花一般缥缈的男子。

雨打芭蕉而略带着沙哑的男子声音一沉:“不过是叫你封了她的内力,谁许你伤了她?”

“奴婢不敢。”

“出去!”

女子敛眸躬身退了出去。

男人脚步声在门口顿了顿,便听到了关门声。之后,那人便朝着唐韵缓缓走了过去。

温热而柔软的手指搭在了唐韵的手腕上,手指只在她手腕上微微一滞。便毫不犹豫按上了她颈间的动脉,因着这个动作,男人的面庞离着她极近。

指尖动脉跳动的速度不同寻常的缓慢,男人的眉头便狠狠颦了起来。长指一缩,便探向唐韵的眼皮。

然而……

谁都不曾想到,就在那个时候,紧紧,合着的那一双清眸突然就睁开了。

“你……。”

男人一惊,女子一双水眸明亮耀眼,胜过子夜时分天上最亮的星辰。那里有半分初醒的迷蒙?这个场面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女子勾唇一笑,素白的手腕便蛇一般攀在了男人的手臂上。手指一带再一勾,便将男人脉门给紧紧扣在了手里。

“占家主,别动。”她说:“麻烦您个事情。”

……

宗政钥一路走的极快,全不似往日里的沉稳。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这迷阵之中到底走了多久,渐渐便失去的最后一丝耐性。

“你过来。”他回头,恶狠狠瞪了眼慢悠悠跟着的金染。

金染挑眉,半点没有打算听话,只远远撇了撇嘴角:“太子殿下有什么便尽管吩咐吧。”

宗政钥眉头便越发颦紧了几分,他自小便将识人的技巧烂熟于心。天下间的人除了那么寥寥的几个,只消一打眼便能叫他看透了。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对面的女子对他没有本分的尊重。

“本宫问你。”这会子却不是他与她计较这些个礼数的时候,于是便别开了眼说着。

“既然是你想法子将唐韵给骗进的四合阵,便说明你对这个阵法相当的了解。要怎么走?”

“呵呵。”金染却是淡淡一笑:“殿下若是想要一个人死,只管将她弄去最危险的地方便是了。你会关心那个地方你能不能困得住你?”

这话说完,金染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自嘲。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叫宗政钥一起给拎着进了四合阵。

话说,以前怎么不知道太子这么傻?明知道危险还自己一头撞了进来。

宗政钥认真看了她几眼,便也有些微微的泄气,却仍旧不肯死心。

“你最好也仔细想想法子,若是本宫出不去,你也定然出不去。”

金染便抿了唇不再说话。

“咚,咚。”

恰在这时,四下里骤然想起了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然而,这脚步声叫人听着却与往日并不相同。

寻常人走路都是沉稳有力的,这个声音却是软绵绵的,似乎并没有半分力道。而那行走的速度却极其的迅速,与其说是在走不如说更像是……滑。

金染立刻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是什么?”

她声音微微颤着,虽然这么问,心里头实际上却对这问题已经有了答案。那种软绵绵没有骨头贴着地皮滑动的声音不就是……蛇吗?

那声音贴近的速度极快,几乎就在眨眼之间便已经到了跟前。

宗政钥侧耳细听,金染则已经悄悄抽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就在那声音到了身边的一刻,天地之间抖得便有素白银光惊雷一般划过。

“不要……。”

动手两个字并没有来得及出口,宗政钥的眼前便蓬起了妖娆的一道血雨。距离太近,有那么几点子猩红温热的血喷溅在了他的脸上。

血是滚烫的,宗政钥的心却一下子便冷透了。

耳边传来噗通一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什么圆鼓鼓的东西滚落在人的脚边,夜明珠的冷光便照出了一颗狰狞的人头。

那人一双眼睛瞪的极大,嘴巴也张的极大。显然到死了都不能够相信自己居然叫人给杀了。

“啪。”宗政钥一巴掌朝着金染狠狠扇了下去,眉目中全是掩饰不住的狠厉:“你疯了,居然在这种地方杀人!”

人头落地,金染似乎也傻了。直到宗政钥一巴掌过来她才再度清醒了过来。

“杀便杀了。”她咬了咬牙,这会子瞧上去竟隐隐有几分疯狂:“谁叫他自己突然冲了过来!”

宗政钥挑眉:“你不知道四合阵里头不可以杀人的么?若是……。”

“可是我已经杀了。”金染眼睛突然就眨也不眨看向了宗政钥,眼底带着一丝诡异的猩红:“所以,也不介意再多杀一个。”

“你想做什么?”宗政钥下意识退后了几分,他可以肯定此刻金染眼中出现的绝对是杀意。

对他动了杀意?!

是该夸她胆子大,还是说她蠢的无可救药了?

“我们主子对你恩重如山,你不但不知道感恩,还处处与我主子作对。所以……。”金染伸出了舌头在雪亮的匕首上舔过:“杀了你,主子一定会高兴。”

“你敢!”

金染却并没有答言,手腕一翻。手中的匕首便如灵蛇一般卷向了宗政钥。

宗政钥完全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发难,再加上金染此刻的疯狂,一时间倒也颇有些局促。

“你给本宫住手。”宗政钥一声怒吼,眉心的朱砂艳红如火,显然是怒级:“本宫尚且可以原谅你与你主子的无礼!”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越发急促的攻击。

乐正容休手下的人都是杀神,自来讲究的便是用最短的时间将人给弄死。所以,出手从来就不讲究什么好看,只需要做到三个字“快,准,狠!”

金染的功夫虽然及不上魂部那些个变态,却也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宗政钥又有些顾忌,这会子到叫她给弄的颇有些手忙脚乱。

突然之间,也不知从哪里起了一阵雾气。宗政钥不过瞄了那雾气一眼,眉头便狠狠纠结在了一起。即便是疯狂如金染,手中的动作也顿了一顿。

只因,身边这如有实质的雾是……绿色的。

那是一片鲜艳的翠绿,那种绿随便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代表着蓬勃的生命力。可是……你见过绿色的雾气么?

“小心些,”宗政钥虽然不愿意搭理金染,但如今这个时候,叫她死了只能更麻烦。于是,他声音一冷,淡淡提醒了一句:“这雾气有些不大对劲。”

金染瞪眼:“用你……。”

她一句话尚卡在嗓子里没有说完,脚腕上突然一凉, 眼前却是一花。身子毫无征兆便被什么东西给卷着到垂着越提越高。

“啊。”金染吓的一声尖叫。

“噗”一声,金染被卷在一截绿油油肉呼呼的触手中狠狠摔在了地上,墨绿的汁液喷了她一脸。

宗政钥脸色冷峻的将手中软剑一甩:“这些树……会吃人!”

这话他说的并不连贯,听上去极其的不真实,荒诞而又诡异。可眼前的景象却真实的不能再真实。

金染头皮一麻,这里白日就是一片乱葬岗。这会子也不知怎的那坟头就成了一个迷阵。方才莫说是大树,即便是片叶子也不曾见到。

这会子怎么……突然就出现了那么多的树,还成了吃人的妖怪?

“有,有鬼!”

金染到底是个女子,哪里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一个惊吓将方才刺杀宗政钥的狠厉都给卸了个干干净净,此刻只剩下恐惧。

“闭嘴!”宗政钥身子一旋携裹着凌冽的剑风砍向了四面八方蛇一样不断涌来的绿色触手。

一时间,汁液飞溅,蛇一样的触手却是越来越多,怎么都砍不完。

不过眨眼之间,宗政钥完全被包裹在那密不透风的触手当中,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只能看到间或一闪的凌冽寒光。

“救我!”

正文 184 给本尊烧的这里寸草不生!

宗政钥眼睛一眯,耳边听到的分明是金染的呼救。于是,他吸了口气,手中软剑挽了朵密不透风的剑花,迅速逼向了金染。

这才见到她不知什么时候身上缠了好几条的触手,手腕一翻斩断了那些个缠人的玩意,将她再度给救了出来。

“赶紧的给我振作。”宗政钥冷声说道:“这会子不是你发愣的时候!”

这话说完便看到金染居然哭了,宗政钥瞧的一阵心烦。女人就是女人,遇见点子事情就会哭!

他心中蓦地闪过一张清丽柔美的面孔,若是……若是此刻身边的人是她,一定会与他并肩作战。

“拿好你的匕首。”宗政钥脚尖一挑,将已经被金染扔在地上的匕首踢在了她身边:“想活着,就给我杀!”

“你说的是。”金染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那么,就去死吧。”

她眼中的冷厉叫宗政钥心中警铃大作,但见到眼前有寒鸦一闪而过。半空里血雨惊现。

“唔。”他皱了皱眉,小腹上传来难以言表的绞痛。不可置信的瞪着金染。

她居然用自己递给她的匕首……杀了他!

他居然要死了?

“去死吧。”

金染抬脚狠狠将宗政钥给踹进了闻着血腥味扑过来的触手当中,自己则头也不回朝着相反的方向跑了。

宗政钥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随着鲜血,一点点的流淌干净。自己的身子被那怪异的触手给越缠越紧,他却一点都不想反抗。

到了这会子,他并不觉的自己有多么的不甘和屈辱,只觉的可笑。堂堂一国储君居然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了乱葬岗?

他自小被教育的循规蹈矩,从不为万事万物冲动。

为了那人,平生唯一一次的冲动居然……就付出了这样的代价!

宗政钥缓缓合上了眼,意识越来越模糊。

“咦?”

耳边似乎听到女子一声低叹,有人在叫他么?

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睁开眼睛去看。

……

“主子。”

木魂抬头看了看天,自然将那诡异的翠绿雾气给看在了眼里。手中的扇子一下子便顿住了。

“四合阵起了变化,只怕……。”他脸色一白,小心翼翼看了眼步撵上几乎睡着了的某人:“平衡已失。”

“哦?”

步撵上传出冷冷一个字,眼看着懒洋洋那人一下子便睁开了眼。木魂眼中似绽开了漫天瑰丽的烟火,即便是在如此肮脏诡异的地方,也半点不能折损那人丝毫的美艳。

“既然已经失了平衡,那便怪不得本尊了。”

木魂愣了愣,听不懂他话里头是个什么意思。

“来人。”乐正容休眼中闪过一道狠厉:“将火折子都打开了,给本尊烧的这里寸-草-不-生!”

最后那四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血腥味,木魂打了个哆嗦。爷说话一向务实,从不夸张。他说要烧的这里寸草不生,那么这里以后就真的只能寸草不生。

“是。”

他第一个答应了一声,引燃了的火折子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直直没入到了浓绿的雾气当中。

下一刻,无数的亮点便如流星一般拖着长长的尾羽坠入到了浓雾中。

“呼~~~~”天空中有红光一闪,噼噼剥剥的火舌染红了半边天。

男人颀长的身躯在火光的映衬之下,璀璨夺目的光芒万丈。

远远的林子里似乎传出婴儿啼哭般的嘶喊,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那空灵而诡异的声音听上去只能叫人觉的毛骨悚然。

魂部人使用的东西都是顶尖的极品,那么多的火折子齐齐扔了过去。几乎是眨眼之间,眼前那一片浓稠的绿色雾气便叫火光给彻底的照亮了。

眼看着火头越来越大,木魂微微颦了颦眉忍不住侧头看了眼步撵之上绝艳无双却阴沉如妖魔的男子。

“爷,这一烧起来只怕不会轻易灭了。郡主若是还在林子里只怕……。”

“她?”乐正容休唇角一勾:“她又不傻,看见起火了,不会躲么?”

乐正容休的估量是半分不错的,唐韵这会子当然会躲。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林子烧的太彻底,躲起来真的……不大容易。

唐韵刚刚将身子缩在个狭小的山洞里头,耳边便传来轰隆一声。抬头望去,头顶的石头居然被火给烧的酥了,哗啦啦滚了下去。与此同时,灼热的气浪迎头盖脸压了过来。

唐韵一个没防备,叫烧成了粉末的石头灰给撒了一头一脸,整个人都暴躁了起来。斜刺里却伸出只冰凉的手来,一把扯住她腰间的丝带用一扯。

下一刻,那瞬息而至的火舌便给甩在了身后。同一时间,耳边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有沉重的一具身躯滚在了唐韵脚边。

“呼。”唐韵这才松了口气,扭头朝着来人微微一笑:“白羽,真是谢谢你了。”

身后,穿着湛蓝袍子的少年听见她口中的谢谢,神色间一僵。只淡淡恩了一声,瞧上去似乎颇不自在。

唐韵迅速朝着身边打量了去,这一处山洞离着她方才找到的地方并不远。却与方才那个截然不同,只因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一片小小的水潭。

就因为这么一片小小的池塘,唐韵便知道今日怎么也不可能被烧死了。

“你怎么发现了这么个好地方?”

不要怪她少见多怪,今日这一场火来势凶猛,破坏力极强,即便是她原先找到那个看起来很是稳妥的洞穴眨眼之间也给烧的酥了。这里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山洞,即便是有这么一个水塘也没有道理没有受到丝毫的波及。

白羽一向是个极其沉默的性子,对唐韵却是知无不言:“你……丢下了我之后,我就到了这里。”

唐韵:“……。”

什么叫丢下他?她也是迫不得已的好么?

“白羽,这地方瞧上去像是个乱葬岗实际上全然不是那么回事。那个时候我虽然知道你就跟在我身后,却根本看不到你。到了最后我是怎么晕过去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醒过来以后,已经是全然不同的天地。”

“……恩。”

唐韵正说的滔滔不绝,绞尽脑汁的想着要说些什么才能不叫白羽心里头对她生了嫌隙。耳边却骤然响起他淡淡一声恩。

“我知道。”

唐韵眨了眨眼,突然不知道这谈话要怎么继续下去:“你……明白了什么?”

“这林子上实际上是个迷踪阵,乱葬岗不过是个假象。所以,我在这里等你。”

白羽抬起了头:“你会回来。”

唐韵看了他一眼。

所以,他早就看出了这林子的诡异,半点都没有打算要去找她。这才找了个好地方一直等着么?

谁说不爱说话的人都很老实?眼前这个简直……

她一时之间完全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那人。

“外头的火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灭呢。”

唐韵别过了头去,成功的转移了话题。眉目中却颇有些担忧,这个山洞虽然看起来暂时安全。但,若是火一直这么烧下去,四下里的温度过不了多久就会持续的升高。

她可不希望自己成了个闷罐里的熏鸡。

“无妨。”白羽缓缓低下了个头,连眼风都不曾往外头瞟过一眼:“即便整个山都给烧的塌了,这里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啊?”唐韵表示对这种话完全不能够理解,他是哪里来的自信呢?

“你看那里。”

唐韵眼看着白羽抬了抬手,这才注意到那一片水塘中居然开着几多小小的莲花。白色的莲花开在碧色的水面之上,原本该极其的显眼。

然而,这里的莲花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颜色说不出的暗淡。说是白色,实际上却是更接近灰色。而且也不似寻常莲花一般开的硕大,只有正常人握紧了的拳头一半的大小。若不是白羽特意点给她看,还真是不容易瞧出那里居然有那么一片的花朵。

“这些花……。”唐韵略一沉吟:“大约是久不见阳光,长的并不好。”

“不。”白羽淡定摇头:“小姐何不仔细瞧瞧?”

唐韵瞧了他一眼,白羽神色间一如既往的冷漠。却是第一次坚持要她去做什么事情,他该是……认真的吧。

她低头看了眼被她给扔在地上的宗政钥。那人到了现在仍旧没有半丝要醒过来的意思,即便是在昏迷中,一双眉眼也仍旧紧紧闭着半丝不得舒展。

于是,唐韵果断的回过了头去。

那人早已经将身份什么的刻入了骨髓,这种无论何时何地都端着自己片刻不得松弛的性子真是……讨厌的紧!

“你看着他点,那人进了乱葬岗只怕现在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咱们少不得麻烦。”

若不是为了这个,她才不会从金染手里头将宗政钥给救了出来呢。他要是死了,她自然乐的婚约自动解除。

白羽听她吩咐完,也不过微微侧了侧头。冷淡木然的眸子在宗政钥苍白的面色上一瞟,也只有一瞟。再也没有第二个动作。

唐韵默了默,她原本也没指望白羽能对宗政钥太在意。说那么一句不过是提醒他一下那人对他们还是极其有用的罢了。

如今瞧他那个表现便也知道话是白说了。于是她只能自己蹲了下来塞了颗子午丹给宗政钥。之后才一脸肉疼的起身走向了那一片水塘。

离得进了她才瞧出来,那些拳头一般的莲花之所以小的可怜是因为各个都还是花苞,并没有完全的绽开。

“这个……。”

她眸色蓦地一闪,突然就明白过来白羽一定要叫她看仔细是为了什么。

正文 185 白羽,我杀了你全家么?

这些个莲花看似开的杂乱无章全无章法,也并不惊艳。但是,它们实际上却是开在同一根枝干上。

一池碧水中清晰可见儿臂粗一条花藤自池底的污泥当中探出了头来,深绿色的藤蔓叫污泥浸的狠了,发着些微的褐色。她却一眼便瞧见其中一段的藤蔓分明是紫色的。

明紫的颜色落在一片暗沉之中异常的醒目,而那些拳头样的莲花正是从那一截紫色的莲花枝中探出了头来。旁的地方却再也难寻半片花瓣。

这一定是个好东西!

唐韵听见自己心头狠狠跳了那么一下。

这一片林子在乱葬岗深处,阴气极重,原本并不适合莲花这般圣洁之物生长。但是,它们却实实在在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这个世界上但凡是违背了世间常理的事情,一定都很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何况,这个玩意她似乎……见过。

乐正容休在无极宫里头藏书无数,她在无极宫那几个月实在无聊的紧,加上对毒术太过痴迷。于是便自作主张将他藏书中的毒典几乎看了个遍,她依稀记得似乎在一本极其古老的残卷中见到过这拳头大小的莲花花苞。只可惜那古卷残缺不全,这东西到底是没有瞧见名字。

但,能在乐正容休特意收藏的书上出现,又怎么会是不起眼的寻常东西?

“有用的不是那些花。”

耳边骤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唐韵一跳,回头一看便挑了挑眉:“白羽,你是个鬼么?走路都没有声音?”

身边之人蔚蓝深邃的眼眸却大海一般的平静:“是小姐你太专心。”

所以,被吓到了跟他根本没有关系。

“藤蔓与别处不同。”

唐韵皱了皱眉,白羽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没头没尾,却都是重点。他是要自己看藤蔓中紫色的那一小段。

她凝神看去,却是越瞧越觉的有意思。

她原先觉得那些花苞是还没有开放,如今仔细看才发现它们分明便是早就已经开过了,如今这个拳头一般的姿态实际上是开的败了,才缩在了一起。

难怪这些花看起来半丝光彩也无,搞了半天是花朵中的养分都叫那一段紫色的藤蔓给吸收了去。

那个定然是个非常有用的东西。

唐韵一向是个务实之人,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用的东西。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一出现,人便已经凌空而起。

白羽不过眨了眨眼,她便已经稳稳地站在水面之上。那一只素白纤长的手指立刻便探入到了水面之下。

眼看着她的手指已经碰到了明紫色的花藤,唐韵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突然……

“轰。”一声巨响,方才还平静的如同镜面般的潭水骤然掀起了冲天一股水柱,足有数人合抱粗细。

唐韵吃了一惊,心中便猛的颤了一颤。

若是在平地上,她早就已经抽身离开了。可是如今她的人却在水面上踩着,全凭着一口内力撑着。这般无处接力的状况之下,哪里容得她抽身离开?

眼看着,她纤细的身子便要叫凭空出现的水龙卷给吞了进去。她索性便将心一横,一头扎进了水里。无论是什么样的玩意,只要入了水便一定会卸了力道。

她的猜想果然是正确的,水里头真的便再也感受不到水龙卷上盘绞的巨大吸引力。

“我擦!”

唐韵还来不及觉的欣喜,便狠狠吃了一惊。于是,毫无悬念的喝了一大口的水。

水面上的白羽便看到她纤细的身躯如同鱼一般弹了起来。于是,蔚蓝色的眸子一眯,毫不犹豫的纵身跃入了水中。

“别过来。”唐韵好不容易将头推荐出了水面:“有水怪。”

话音还不曾落下,似乎为了印证她说的话一般。碧绿的水面之上便如同骤然拔起了一座高塔,有个碧绿粗大的东西一下子便蹿了出来。

那玩意长着张巨蟒的脸,头顶上却顶着硕大的一枚肉,冠。身上的蛇鳞一片片几乎能有半个车轮那么大。从水里出来的那个瞬间,几乎便将半池子的水都一下子搅的混了。

唐韵身子一动立刻就游到了岸边,之后便使了个千斤坠。这才勉强阻止了自己朝着那巨蟒撞过去。

“嗖。”那玩意速度太快,以至于破出水面的声音都给弄出了震耳欲聋的一阵巨响。

唐韵抿了抿唇,便看到那玩意在大约有了三层楼高的时候突然就停了下来。而一双猩红的眸子则眨也不眨与她对了个正着。

“白羽,不要过来。”

唐韵这会子只觉的心塞,这畜生俨然是因为她骤然入了水,所以给惊醒了过来。她要是知道水里头还盘着这么一个大家伙怎么都不可能这么冒冒然跳了下去。

也难怪这个山洞居然不会被外头的大火波及,有这么一个庞大的冷血动物在,任你多大的火也不可能烧的起来。

巨蟒的眼睛盯着唐韵,眼看着那一双眸子渐渐就眯成了一条竖线。唐韵悄然弹入怀中的手毫无征兆的便拿了出来,一把白色的粉末便劈头盖脸朝着巨蟒撒了过去。

“走。”

与此同时,纤细的身子便如风一般卷了起来。

“唔。”她的脚并没有如愿落在坚实的地面上,几乎就在她刚刚离了水面的那个瞬间便觉的脚腕猛的一凉。心便越发的凉了。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那缠着她的玩意一定是巨蟒粗大的蛇尾。

与蛇尾比起来,她便显得过于的渺小。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她便被巨蟒给卷着紧紧的扯着狠狠撞上了坚硬的蛇身。

那一下子力道极大,唐韵觉得自己如同撞上了一座山。眼前立刻就黑了起来,若不是强忍着几乎便要吐出一口血来。

遭难显然并没有就这样结束,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不断的上升。那绝对不可能是她自己的意愿,而是巨蟒正卷了她的身子一点点凑近自己一张狰狞的巨口。

“嘶。”

山洞里头抖得传出一声尖啸,巨蟒的身子一顿,唐韵能感到紧紧箍着自己的蛇尾似乎松动了那么几分。

下一刻,四下里立刻便响起了一阵清脆的乐曲声。

唐韵侧目看去,白羽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一块飞挑的巨石上。此刻正拿着只叶笛吹着。

他闭着眼睛,神色越发的冷峻。薄薄的唇抿着薄薄一片树叶,若非亲眼所见,任何人都很难想象的出。这般悠扬的声音竟是自那寻常的一片树叶中传了出来。

叶笛猛然间拔了个高音起来,正是白羽挑了挑眉,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浑身都是肃杀。

“吼。”巨蟒身子颤了颤,骤然间便朝着水面倒了下去。

唐韵仍旧被它的尾巴卷着,也随着那下坠的力道一同重重砸在了水面之上。

“唔。”她皱了皱眉,嘴巴里便尝到了一丝腥甜。知道这一下子摔得又是不轻。以至于巨蟒什么时候松开了对她的钳制都半点没有知觉,等白羽看到她的时候,她就那么瞪着两只眼飘在水面上。

“小姐可以起身了。”蔚蓝色的眼眸慢悠悠垂了下去。

“恩?”唐韵一激灵,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我还活着?”

白羽嘴角似乎抽了一抽:“自然。”

唐韵眨了眨眼,这才觉出身边似乎冷的过分了一些。眼角撇到了一片青黑色的鳞片,一下子便自水面上跃了起来,眨眼之间就上了岸。

白羽只抬眼微微一扫:“小姐可以放心的取下那一截藤蔓。”

放心的意思是……?

唐韵扭过了头,立刻就眯了眯眼。

她居然看到那险些要了她命的畜生正安安静静浮在水里,整个水面上都泛着浓浓的青黑,那是它水中鳞片的反光。而

那硕大一颗蛇头则搭在了湖面上,懒洋洋半眯着眼动也不曾动过一下。眼看着便要睡着了,哪里还有方才半分凶猛的样子?

而那一截藤蔓和开的就要败了的莲花却是长在了它头顶正中的肉,冠之上。

“这是……你养的?”

唐韵看向白羽,不然,那货怎么可能这么听话?

白羽摇头:“不。”

“它为什么听你的话?”唐韵眯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她一向是个记仇的人,那畜生方才对她绝对称不上友好。要是白羽跟这个没什么关系,她不介意分分钟 neng死了它?

若是,那家伙是白羽的,就把它们一起neng死!

“我只是懂些御兽之术。”

懂些?

唐韵便又眯了眼,她听说过有一种人能够通过某种媒介控制其它的生物。便如南疆的蛊术,还有前世所见过的印度人用音乐来控制蛇跳舞。

白羽方才的叶笛该是同一个道理,但能控制这么一个大家伙,他的御兽术一定不是口中说的懂些而已!

“既然你可以操控它,怎么不早一点?”

提起这个唐韵就火大。

她被那畜牲抛过来抛过去的,险些就要挂了。即便那个时候她也没有忘记叫白羽找个地方藏好了。

他呢?不到千钧一发的时候,叶笛连个屁音都没有响起来过。

细想想,方才撺掇着她下水去摘花的也是他吧。

“白羽,我杀了你全家么?”

正文 186 离开你,除非死

“白羽,我杀了你全家么?”

唐韵咬牙,这是玩她呢?还是玩她呢?还是玩她呢!

白羽似乎吃了一惊,立刻就抬头朝着她看了过去。蔚蓝的眸子一片迷茫。

“并无。”他想了想认真的答了一句。

唐韵表示已经被他的认真彻底的打败了:“我以为,你恨不能要我死呢。”

这话说完眼看着白羽的脸黑了,竟是别过了头去,再也不打算看她。

“那个……。”那个神情叫唐韵心中一震。

真是见了鬼了,方才那调戏了纯情少年的负罪感是怎么回事?

“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太在意。”

白羽仍旧扭着头不去看她,就在唐韵深深的为他扭曲到了极致的脖子感到担忧的时候,那别扭的孩子终于缓缓顺过了身子。

“你……想干什么?”

唐韵心里立刻就升起了一丝警惕,孩子,你眼睛里的冷然太吓人了!

“我以前并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蛇。”白羽抿了抿唇继续说道:“需要有人先试探出它的习性。”

他抬头认真的看着唐韵,认真地说:“它捕获猎物的时候正是它最放松的时候,也是驯服它的最佳时刻。”

唐韵:“……。”

所以,她活该倒霉的便是那个叫巨蟒放松警惕的……猎物?

“白羽。”唐韵闭了闭眼:“那个不是蛇,它叫做蟒。而且是一只巨蟒。”

白羽:“哦。”

“它比蛇厉害很多倍,分分钟就能把人给弄死了。”唐韵挑眉,所以你不觉得叫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毫无防备的去做诱饵是很不道德的事情么?

白羽抬头:“我不会叫你有事。”

唐韵:“……”

她差一点就有事了好吗?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突然,好不想跟某人说话。

于是,她果断转身一步步来在了巨蟒的头颅旁边。蛇的感官本就敏锐,这个畜生的感官越发的敏锐。几乎就在唐韵靠近的一瞬间,它半眯着的眸子突然便瞪了起来。

白羽屈指在口中,天地之间便划过一道高亢的哨声。眼看着巨蟒的眼睛便再度缓缓合上了,头颅也软软的耷拉了下去。这一次竟是真的睡着了。

唐韵脚尖一点轻轻落在了它的头颅上,袖底剑一扬便将那紫色的藤蔓给抄在了手里。巨蟒身子一颤,胸腹中响起闷雷一般的响动,似乎下一刻便要翻身而起。却也不知是被什么给压制住了,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唐韵反应极快,三两下将紫色藤蔓上的花朵给摘了个干净。纤细的身子一拧便再度落在了地面上。

“走。”

手腕一紧却是叫白羽给一把攥住了。

唐韵:“恩?”

“离了这个玩意只怕那畜生得拼命,我未必能够弹压的住。”

“好。”

唐韵虽然满腹的狐疑,这会子却怎么也不是叫他解释的时候。于是,将紫色藤蔓随手往怀里一塞,伸手便要去扯叫自己给扔在地上的宗政钥。白羽却更快一步,一把将宗政钥给甩在了背上,大踏步朝着洞外走去。

身后池水中传出震耳欲聋般一道雷鸣,唐韵哪里还敢迟疑?

嗖一声便蹿出了洞口,身后一阵烟尘滚滚地动山摇。唐韵几乎闻到了蟒蛇口中特有的腥臭味道。

“奴婢云緋恭迎郡主。”

唐韵半只脚方才踏出了山洞,耳边便响起了女子特有的柔婉低语。下一刻,女子含笑温和的面孔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唐韵吓了一跳,身子半空里便是一顿。眼看着纤细的身躯就要从空中给直接跌回到地上去了。女子神色一正,只见她微微抬了抬手。便有一条绸带自她水袖中飞了出去蛇一般缠上了唐韵的腰肢,直接便将她给拉出了山洞。

那个时候,白羽带着宗政钥也刚刚才站稳了身形。女子撤了绸带,微笑地看着唐韵:“郡主玩的可是够了?”

那人无论是语气还是神色都温柔的令人发指,原本她突然出声吓了唐韵一跳。以至于她险些再度跌回到洞里头去,可是面对这样的语气神态,任谁也发不出火来。

于是,唐韵只能叹了口气:“云緋姑姑,你来的可真是……太巧了!”

能不巧么?

四合阵阴阳失衡引起异变的时候不见她出来,火起的时候不见她出来,险些葬身蛇口的时候不见她出来。这会子她刚得了个宝贝她就出来了,很难不叫人想多!

云緋勾唇一笑:“还好。”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么一来,唐韵只觉得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到处都软的根本无处着力。

“郡主若是玩够了便请回庄子里去吧,我们家主可是担忧的紧呢。”她说。

若是叫唐韵来选,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到她刚逃出来那个地方去了。可是……

她回头看了眼宗政钥,这才多大会的功夫,他的脸色瞧起来似乎越发的苍白。方才只顾着各种逃命,根本就顾不上给他处理伤口。这会子瞧着被金染给刺伤了的小腹上似乎已经有些化脓的迹象。

这人只怕……暂时禁不起折腾。

“那便走吧。”她朝着白羽吩咐道:“带着太子殿下,一起去拜访占家主!”

云緋哪里听不出她话语中的讽刺?却也不过微微一笑:“郡主仔细些自己的脚底,方才那一场火可是不小呢。万不要将自己给绊着了。”

唐韵淡淡哼了一声,心里头腹诽着。只要你们占家的人不来坑我,怎么都不可能将她给绊着了。

这一路上她没有在说话,只拿眼睛仔细打量着四周。见四下里已经是一片焦黑,而方才那诡异的林子已经半丝不见。触目可见的是稀稀拉拉的几个坟头,再有就是没有焚烧干净的焦黑的骨头。

这个景象分明就是……乱葬岗?!

于是,她眯了眯眼,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眼底那一抹嘲讽。只怕天下间任何一个人想破了脑袋都一定不会想到,这一处乱葬岗居然是上古残卷中记录的四合阵的入口。

而……

另天下间无数人觊觎窥探,想了无数法子也要拉拢的四大隐世世家之一的占家居然就藏在……任何人都不可能驻足停留的乱葬岗后!

至于四合阵的名字听起来似乎异常的高大上,实际上……不过是利用人的恐惧加上点子特殊的东西,造出的幻象。

占倾岚还真是荤素不忌呢!

“家主在院子里等着郡主,还请郡主单独进去。”云緋领着她们主仆二人刚进了门,便毫不犹豫的停下了脚步。

唐韵眼眸一眯,忍不住便回头看了眼云緋。

见她虽然一如既往笑的温和端方,但人此刻站的位置却性相当的奇妙。这么一眼看过去,虽然能够看得到白羽和宗政钥,但是无论是她还是白羽,若是想要突破云緋接近对方都要费上很大的一番功夫。

这个意思……

“不行。”还没等她说话,白羽便已经冷冷开了口:“叫我离开小姐,除非死。”

这话说的半丝没有犹豫,真诚的叫人感动。以至于连云緋都忍不住偏过去头去看了他一眼。虽然说做奴才的为了主子很应该连自己的命都抛了。

但……你这么毫不掩饰的说出来,就一点都不嫌弃自己太过谄媚了么?

可是这一眼看过去,只见到俊逸的带着几分沉郁和孤寂男子,蔚蓝而深邃的眼眸之中只有一片全无意义的淡漠。那样的人实在不屑于对任何的人谄媚,他会那么说便一定……做的到。

于是,云緋脸庞上的笑容便又深了几分:“奴婢并不是不许这一位公子与郡主一同进去,而是太子殿下的伤实在禁不起耽搁了。这会子总不好叫奴婢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弱女子将他给背去找郎中不是?所以,还得劳烦这位小哥。”

白羽:“……。”面无表情。

云緋:“而且,这位小哥身上的伤只怕比太子殿下还要严重几分呢。”

白羽:“……。”面无表情。

跟这样一个始终面无表情的木头说话是极其挑战耐性的一件事情,即便云緋的涵养再好,脸上的笑容也终于出现的一丝裂痕。

唐韵缓缓叹了口气:“白羽,你带着太子殿下与云緋姑姑一同过去。务必要保护好了殿下的安全。”

白羽:“是。”毫不犹豫。

云緋:“……。”

她方才说的莫非不是人话么?

白羽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那一头说了是抬脚便走了。

唐韵则眯着眼睛盯着他们的背影瞧了半晌,白羽受了伤?

在云山书院的时候他为了帮自己阻止拜师大典的进行的确受了很重的内伤,连玉青书都说若是不找到与他同宗的修行者替他打通筋脉,他这一辈子内力都很有可能会运行不畅。

可是,当她再次见到白羽的时候。那人便一直如从前一般的生猛,她便也没有多问。

而她被占家‘请’进山庄的时候,并没有见到白羽。之后他便将自己给扯进了那个有着紫色藤蔓的山洞里,他们分别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她也没有问。

但,横看竖看,白羽的行动都没有丝毫的障碍。他居然受了伤么?这是不是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到占家来寻找自己?

这一路上她脑子转的飞快,等一抬头的功夫已经到了占倾岚的院子里。

于是,她忍不住又在心里头狠狠的卧槽了一下。

正文 187 占家主,您真美!

唐韵之所以会特地为了占倾岚的院子卧槽这么一下,绝对是有原因的。

说起来,那人也是个天下间有名的高人,传说中爱兰如痴。一个喜欢兰花到成了一种病的人,怎么不都该是清雅而高洁的么?

可……眼前这院子到底是个什么鬼?!

占倾岚的兰庭轩与所有人的院子都不同,院子里起着一栋三层的小楼。小楼的造型原本是极好的,唐韵相信做工也一定是极好的。可是装潢就……

无论是那极其浓烈的色彩,还是四处飘飞的艳俗到了极致的纱帐,仰或是熏得人能直接翻个跟头的刺鼻香味都只能叫人联想到一个地方——妓院!

至于占倾岚,自然便是妓院的主人——老鸨。

想想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在妓院里跟一个老鸨样风骚的男人虚与委蛇,这心情当真是一言难尽的……诡异。

“占倾岚,你出来。”

唐韵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一声大喝。兰庭轩里的味道实在……太挑战她的忍耐极限。

“你进来。”

院子里传出男人雨打芭蕉而略带了沙哑的低语,落在耳朵里面瞬间就能叫人的心狠狠的颤了起来。然而叫唐韵听了却只想……跑。

那一种被老鸨惦记着钱包的冤大头的嫖客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你出来。”她挑了挑眉:“不然我就走了。”

“你进来。”男子的声音不愠不火:“都到了我的院子门口却不肯进来,郡主这是在暗示着叫本主亲自去‘抱’你进来么?你们女人总是这么的喜欢口是心非,不过么,这么一招欲擒故纵本主……。”

“我进来了。”唐韵淡定的迈进了院子。

即便这里头的装饰再叫人难以忍耐,也绝对好过听一个孔雀一样的男人自恋的啰啰嗦嗦要好的多。

没有人看到的角落,唐韵暗暗翻了个白眼。四下里终于安静了,真好!

头顶上传来咚咚一声脆响:“既然已经进来了,便上来坐吧。”

抬头看去,三楼雪白的纱帐中探出占倾岚镜中花一般的面容。他半张脸都掩在了飘飞的纱帐中,只有一双桃花眼灿若星辰便如看到了追逐了许久的猎物,满是兴味。而那一只修长的手指则缓缓敲击着弧形的窗棱。

唐韵默了默,您那一脸的我猜你一定不敢上来还能表现的再明显一些么?

“你等着。”唐韵淡淡说了一句,沉着脸踏进了小楼。

“本主一直在等着。”占倾岚微笑着说道:“如本主这般完美的男人,等待一个美人还是相当有耐心的。”

唐韵脚下一滑,险些叫自己从楼上摔下去。死孔雀,说话能正常一些么?

于是,她的速度极快,几乎眨眼之间便已经上了顶楼。实在不希望再从那人的嘴里头听到什么惊世骇俗,叫人浑身都不自在的话来。

“有什么话,说。”唐韵一脸的冷然,清眸如刀飞快自占倾岚身上刮了过去,独独没有去看他风骚的脸。

“啧啧。”耳边传来男子低沉的笑声,极有磁性:“郡主怎的都不敢抬头看看本主?莫非因着本主的完美叫你自惭形秽?”

“是的,您真完美。”唐韵抬头,僵硬的赞叹了一句。

她怎么都不明白,云山书院里头的占倾岚虽然也不怎么讨人喜欢,到底也没有讨厌到这个地步。这个世界上果然有一种人是极其不适合说话的。

乐正容休是,占倾岚也是,即便连宗政钥也是。说起来,这一个二个的妖孽男人怎么就都叫她给撞上了?

“郡主!”占倾岚挑了挑眉,语气便重了几分。眼前的女人居然在走神?

他什么都可以忍耐,就是不能忍耐有个人在他面前走神,还是个女人!这会让他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严重的怀疑,怎么能够忍耐?

“不如,咱们来聊聊天?”

“那感情好。”唐韵立刻坐在了他的对面,一脸的真诚。

只要你不说废话怎么都好!

占倾岚噎了一下,桃花眼中的神色却是极快的调整了过来。细看的话,眼底分明便带着一丝笑意和……宠溺。

宠溺?唐韵惊了一下,为什么会是宠溺?

她当然不会自恋的以为御女无数的占倾岚会对自己有兴趣,但这个眼神……

“本主的四合阵被毁了,郡主不认为这事情需要有个人负责么?”

占倾岚语调温柔,极其优雅的给唐韵倒了杯茶。茶水碧绿而清澈,带着些微薄薄的烟气。唐韵在四合阵里被火给烤的那么久,早就渴的狠了, 于是也不与他客气端起来一口喝了个底朝天:“再来。”

占倾岚嘴角似乎抽了一抽:“本主这千金难求的兰花茶可不是这么个喝法。”

唐韵奇道:“这不是水么?水不是用来解渴的?”

占倾岚:“……。”

突然好不想跟她说话是怎么回事?

唐韵也不去理会他想死的脸色,颇为自觉的给自己添了被茶。这个世界上天道好轮回,戏弄人的总有被戏弄回来的时候!

心情一好,她便也放缓了动作,立刻便觉出了满口淡淡的兰花香。

“你的四合阵是我毁的么?”

占倾岚没有说话。

“谁毁的找谁去。”唐韵慢悠悠放下了杯子。

占倾岚不知道她才是天底下最最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么?想要讹她?下辈子都不可能!

眼看着占倾岚咬了咬牙:“虽然不是你亲手干的,也是因你而起。”

唐韵:“是么?”

“叫人烧了四合阵的人是乐!正!容!休!!!”

唐韵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血腥味,心里头一片惊涛骇浪。乐正容休来了?还放火烧了乱葬岗!

她还奇怪呢,四合阵的秘密天下间知道的人本就不多。更不曾听说过有人能够破解,不过么……

四合阵即便再厉害也不过便是利用的什么植物啊,石头啊之类的东西摆出来的。若是放一把火直接将那些个玩意给烧酥了,还有个毛线的阵法呢?

这绝对是个绝妙的法子,不过么大约是没有人能够想到的,即便想到了也没人能够真正的做出来。

哪里能有那么大一场火将那硕大的一个阵法统统给化为了灰烬呢?

但,若这放火的人是乐正容休就一点都不奇怪了。那个男人就是老天爷派来专门创造奇迹,之后叫所有人自惭形秽的恨不能撞墙的。

“那么,占家主只管去找我师父便是了。”唐韵慢悠悠说着:“反正,你也不是不认识他。”

她容色极是清淡,一片的波澜不惊。显然心中的惊骇并没有半丝表现在脸上,看着她那个人家其实很无辜的神情,叫人只觉的恼火。

“他是为了谁?”占倾岚冷笑:“别告诉本主他是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做,才来毁了我占家的护庄法阵!”

“唔。”唐韵正抓了块莲子糕塞在了口中,听他这么说便应了一声。声音很是含糊:“也许,他就是吃饱了来找地方消消食呢?”

占倾岚:“……。”

“或者我给你出个主意。”唐韵狠狠灌了两口茶,将口中的点心渣子给顺了下去:“你可以抓了我,之后拿我去威胁我师父,叫他赔钱给你啊。”

占倾岚眯了眼,这奸猾的狐狸一样的女人说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似乎在为他考虑。但是,她会是个为了旁人考虑的人?

“叫我想想。”唐韵放下杯子将一双素白的小手从宽大的衣袖中探了出来:“你要拿什么东西给我师父才能叫他害怕呢?不如,将韵儿的一根手指砍下来送去可好?不,不,不。”

占倾岚挑眉,便看到她立刻摇了摇头:“这个法子不好,震慑力不够。不如砍掉十根手指?手指没有了还有耳朵,鼻子,眼睛,胳膊啊腿什么的。只管一样一样的砍下来送去云山别院就是了。这样的话韵儿便不会死的那么快,够占家主您威胁好一阵子呢。”

占倾岚抿唇,眼底闪过一丝危险。便看到对面女子突然笑了起来。

“不过么。”她话锋一转,清眸陡的一冷:“凭我师父那个性子,占家主即便将我凌迟了,将割下的肉片一片片送去给他。你以为,他能有几分动容?”

占倾岚眸光微闪,薄唇却抿的更紧。

唐韵眼中便闪过一丝讥诮:“不如我来替您回答,答案便是——半分都没有!”

她的声音渐渐冷了下去:“所以,你打算用韵儿去威胁我师父的愿望,只怕是不能如愿了。”

眼看着占倾岚眼中多了几分审视,唐韵便慢条斯理地在碟子里挑拣着与自己有眼缘的点心。

“不过么,看在您还算有礼貌的份上,我到是可以给占家主出个好主意。”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可以选择讨好我师父,自此以后牢牢抱紧了我师父的大腿。有他护着,即便你们占家自此以后在世人眼中暴漏了行藏也是万事无忧的。”

唐韵满意的勾了勾唇角,终于选中了一块云片糕立刻捏了起来,缓慢而优雅的撕了一片下来送进口中。那种甜而不腻,冰淇淋一般在口中慢慢融化的感觉可真真的是太美妙了。

占倾岚半晌没有言语,唐韵这会子却半点不着急。她相信那人此刻一定放弃了拿着她威胁乐正容休的主意,不过么叫他投靠乐正容休却是一件大事情。这种事情,的确需要好好想想。

她相信结果一定不会叫她太失望。

正文 188 两只小虾米

云罗大陆的四大隐世世家之所以神秘而叫人畏惧,并不是因为他们拥有着多么强大的力量。

当今天下拥有强大力量的宗族世家绝对不少,先不论乐正容休的魂部。即便是三国的皇族又有哪个不强大?

所以,他们的势力叫人觊觎却又不敢挑战的原因是……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这四大世家究竟在什么地方。

便如你知道有一把剑悬在你的头上分分钟便能要了你的命,你非常想要将拿一把剑抓在手里拿掉。可是,你却根本不知道它在什么位置,这种只能单方面等死的感觉怎么都不会叫人爽快。

但占家若是暴漏在了人前,一切都会变的不一样了。那预示着他们以后只能有无穷无尽的麻烦。若是还想如从前一般的逍遥自在,只能如她一般选择一个强大的靠山。

放眼整个北齐,还能有比乐正容休更靠谱的靠山?

“哎。”良久,终于听到耳边传来男子一声低叹:“能有这么一个一心为他的人,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唐韵神色一顿,占倾岚这话听着怎么总叫人觉得……那么怪异?

“本主派人灭火的时候顺手捡了个两个小虾米,这两个人要怎么处置本主很想听听郡主的意思。”

唐韵的注意力立刻便从他方才的话里头给拉了出来,他口中的两个小虾米是?

“你说的……是谁?”

“自然是蓝大人家的千金蓝大小姐。”

“什么?”

唐韵吃了一惊,蓝云什么时候进了四合阵?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蓝云也下了山,话说,云山书院弟子在没有出师的时候可以随便下山的么?

她只觉的头疼,便顺口问了一句:“另一个呢?”

“另一个已经有了更合适的人修理,就不劳郡主费心了。”

唐韵便抿了唇,脑子里似乎有灵光一闪,有那么一条线一闪而过,却快的怎么也抓不住。一抬眼便看到占倾岚一双桃花眼正含笑看着她。

“本主以为蓝大小姐是郡主最最要好的朋友,知道她出了事情该是非常担心才是。”

唐韵便半眯了眼眸,这个孔雀一样的男人对付旁人的心思绝对不会比他用在费心装扮自己上的心思要少。甚至只能更多。

所以,从他嘴巴里面说出来的话,可能会是随随便便说的么?

她缓缓垂了眼眸:“你想怎么样?或者说……”

她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冷然:“你想要我做什么?”

“本主就是喜欢与聪明人说话。”占倾岚深色间显然很是满意:“便如郡主所说那般,占家需要国师大人。但,本主却希望占家与国师府里能有个最合适的引荐人。也希望郡主能对这事情上心一些。”

唐韵皱眉:“就这样?”

“莫非郡主不认为这是个并不大容易办到的事情?”

眼看着唐韵清冷的面色之上不辨喜怒,只管拿着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他看,占倾岚脸上的笑容终于顿了一顿。

之后便是一声低咳:“听说,郡主在四合阵的地界里拿了些不该拿的东西。那东西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拿来换取蓝大小姐一条命再合适不过。”

唐韵眼底之中有光华一闪,有什么在脑中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萧妩失踪,陷入四合阵,火起,紫色藤蔓,蓝云被抓到了如今……所有的事情只差那么一条线便能够连接起来。她觉得自己已经抓到了那一条线。

“不给。”于是,她勾唇一笑:“师父那里我自然也不会帮忙。”

“你……。”占倾岚脸色一黑,咳嗽的越发剧烈了起来:“你这么说话,可是叫本主很为难呢。”

“有何为难?”唐韵斜睨了他一眼:“占家不是早就已经是我师父的人了么?哪里还需要韵儿再去多那么一道手续呢?”

占倾岚这一次连咳嗽都给忘了,张着嘴一脸被雷劈了的惊骇。

彼时,唐韵手里头还攥着方才并没有吃完的云片糕。这话说完手指骤然便多了几份力道,眼看着松软的云片糕顷刻间便成了细碎的粉末。

占倾岚闭了嘴,脖子有点疼。

“若是韵儿猜的没有错,我师父应该离着此处并不远,怎的就不现身一见呢?”她眸色一暗:“师父就这么放任韵儿和占家主这样的美人在一起,就不怕韵儿把持不住么?”

“你……你……。”占倾岚脸上的笑容终于再也维系不住,一脸真是活见鬼了!占大家主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如今日这般在一个女人面前词穷过。

“你还是个女人么?”良久,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绪,那样不要脸的话她都能说得出?!

“自然是。”唐韵挺了挺胸膛:“占家主莫非看不出来么?我们可以换个地方慢慢研究一下。”

“你……。”

占倾岚彻底惊着了,刚准备说些什么便敏锐的感到四下里的温度骤然间低了下去。如今尚是青天白日里,小楼的位置又高,原本采光该是极好的。如今却叫人莫名其妙的觉得似乎一下子暗了下来,连六月的天气都觉不出半丝的热气。

反倒叫人冷的……牙齿忍不住的打颤。

“你,出去!”

男人低悦柔糜而阴沉的嗓音蓦地响了起来,占倾岚眼前的光线便叫一道明紫而艳丽的身影给挡了个严严实实。头顶上是颠倒众生的一张面孔,不辨雄雌的绝美倾城。

“呵呵。”占倾岚立刻起了身,将自己坐着的最柔软的座位让给了他:“表哥,你坐。”

唐韵眯眼,表哥?!

乐正容休抿着唇,周身上下似乎正冒着如有实质的黑是气息,分分钟便可以叫花木凋零了去。瑰丽却阴靡的酒瞳恶狠狠瞪向了占倾岚,那个深色显然很不爽,极其的不爽。

占倾岚莫名便觉得脊背都给冷透了,刚准备换个地方坐下去的身子立刻就顿了一顿。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好些事情要做。你们聊,好好聊。哦呵呵呵,告辞。”

占倾岚一向是个极有眼色的人,眼见着情形不对立刻便脚底抹油开溜。临走之前不忘朝着唐韵挤了挤眼睛,美人,你自求多福。

“还不滚!”

哗啦,桌上的一碟子果子劈头盖脸砸了过来。占倾岚缩了缩脖子嘻嘻笑道:“滚了,滚了。”

于是就真的滚了。

唐韵“……。”

说好的神秘强大,腹黑笑面虎玩死人不偿命的占家主呢?说好的学富五车,斯文俊秀的云山书院院首呢?

传闻中果然都是骗人的!

“听说,你要跟旁的男人到别的地方研究下自己是不是个女人。恩?”

那一个恩尾音挑的极高,唐韵又离的近,无端端的便觉的心尖都在颤抖。一抬头正对上男子一双凤眸,眼看着瑰丽的酒色瞳仁一点点变作漩涡一般的幽深,渐渐如血色一般鲜红,分分钟便能将人给淹死了。

唐韵立刻就觉出了一丝心虚:“韵儿不是心急着见师父么?若是不那么说,您肯出来见我?”

她自然看的出来,占倾岚与乐正容休的关系是个天大的秘密。那两个人无论是谁都不希望这个秘密叫旁的人知道了。

不然,便也不可能会有云山书院上头的针锋相对。

她若是不下猛药,勾起了乐正容休霸道的占有欲,他能那么快出来跟自己见面?

“所以,到是为师的不是了?”乐正容休声音低沉,极有磁性。

唐韵:“……”突然觉的不敢说话是怎么回事?

看老变态的样子,是不是药力太猛了一些?

“为师的好徒儿怎么不说话?”乐正容休又朝着她凑近了几分,高挺的鼻尖几乎蹭到了她的脸上。

唐韵呼吸之间全是他身上似花非花略带涩然的特殊香气,而那个眼神仿佛……分分钟便要将自己给撕着吃了!

“徒儿不过是帮着师父试探下占家主的真心。”唐韵哪里有那人脸皮厚?这般的耳鬓厮磨,鼻息相闻叫她很不自在。

于是便借着说话的机会小心翼翼往后挪了挪身子:“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所以,占家主是个能为美色折了腰的人,那人怎么都不可用。”

“恩?”乐正容休挑眉,见那笑的一脸奸猾的小狐狸耳根子都是通红的,却一定要离的自己那么远,心里头便莫名的觉得不痛快。

“若是他不可用,你当如何?”

唐韵眼珠子一转,想也不想说到:“那就直接杀了。”

眼看着乐正容休眸色又深了几分,唐韵立刻就打了个哆嗦。她若是没有听错的话,占倾岚临走的时候分明称呼了乐正容休一声表哥。

表哥?表哥啊!

乐正容休的表弟是她得罪的起的?

“那个……。”她踌躇着说道:“不杀了也是可以的。”

乐正容休眸色陡然一寒:“不杀?”

“他不是师父的……。”

后头表弟两个字她没敢说出来,心里头却是无比的郁卒。你们表哥表弟的一家亲,不要拿着个外人两头受气好么?

“师父若是不喜欢,徒儿自然是不敢杀了占家主的。”

“哼。”耳边传来乐正容休一声闷哼,唐韵正疑惑他这一个哼是什么意思。腰间一紧叫乐正容休给牢牢扣住了,下一刻便毫无悬念的叫他给扯着跌坐在了他怀里。

又是这个姿势……就不能有点新鲜的创意么?

正文 189 对你动心的,就该直接杀了

“若是他真对你动了心,那么……。”温热的舌尖顺着她小巧的耳垂滑过,眼看着一片莹白中渐渐爬上了一抹嫣红。乐正容休却兀自仍不解恨,一张口索性将整个耳垂都给含在了口中细细描画。

我擦,又来!

唐韵表示不敢动!

自己此刻并不似往日一般躺在他身边,而是坐在了他的腿上。这个位置……稍微一个不注意会……很尴尬啊!

乐正容休似乎觉的将那耳垂的颜色改变了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所以越发的尽心开拓着自己的事业。直到那只耳朵都给烫成了赤红的颜色,似乎整个充了血才满意的眯了眯眼。

之后……

一张嘴将她肉呼呼的耳垂给紧紧咬住了,直到温热的血腥味流在了口中才松开了齿关慢悠悠说道:“就该直接杀了!”

眼看着唐韵神色又是一僵,乐正容休便再度伸出了舌尖将她耳垂上残余的血迹一点点卷入了口中。

唐韵这会子哪里还顾得上反抗他这么不遗余力的占便宜?听了他的话只觉得整个人都叫雷给劈了。

杀了谁?占倾岚?那个不是他相亲相爱的表弟么?

这人还真是……冷血的叫人一点都不敢期待呢。

远远的某一处,正窝在美人膝头吃葡萄的某位亲亲表弟突然打了个哆嗦。疑惑的睁开眼打量了下头顶的天空,明明晴空万里怎的……突然就觉的冷了呢?

而唐韵这会子怎么都不可能觉得冷,她觉得自己就是一捆干柴,而乐正容休就像是四合阵里汹涌澎湃的那一场烈火。分分钟便能叫他给点燃了烧的连点灰烬都不剩下。

“师……师父。”她伸手,一把紧紧揪住正从肩头滑落的衣衫,气息很有些不稳,以至于无法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您……可以停一下么?”唐韵深深吸了口气,这话便带了几分哀求。

“不能。”耳边是男人毫不犹豫的拒绝。

下一刻唐韵便觉的自己的身子临了空竟是被他一把提了起来,后背处便撞上了一丝沁凉,女子柔嫩的玉背叫什么冷硬的东西给膈的生疼。

乐正容休轻巧的手指在她腰间一挑,唐韵腰间的衣带便落在了他的手中,好不容易拢好的衣襟便一下子散开了,露出了勾魂摄魄的一抹雪白。

乐正容休眸色一深,突然俯下了身去,唐韵吓得闭上了眼。哪里想到男人的侧颜却自她脸颊边滑了过去,之后……她的两只手便被自己的衣带给结结实实捆在了栏杆上。

没错,就是栏杆!

乐正容休居然将她给放在了三楼露台的栏杆之上,这么一来,她半截身子都悬了空。唐韵只觉的心里头起了一阵的无名火。

你丫的死变态,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你玩的是不是太过火了些?她的脸啊!

“徒儿可是在不好意思?”乐正容休眯着眼睛盯着她。唐韵在他酒色瞳仁中看到一抹不同与往日阴霾的赤红,她知道那个东西叫做欲望。

于是,她暗暗翻了个白眼。她自然会不好意思好么?她是个三观正常的人,但凡是个正常人这会子都会不好意思,很不好意思!

“等为师来帮你。”男人语调低柔,带着几分喑哑的蛊惑,唐韵的心却咯噔了一下。

帮?要你帮才……更可怕吧。

下一刻,她便感觉到男人修长如玉的手指探入到了她发间。头皮一紧,却是乐正容休将她束发的发簪给直接抽掉了,于是,那满头如墨的青丝便瀑布一般自栏杆上倾泻而下。

同一时间,刺啦一道裂帛声响。唐韵在心里头默哀了一下,这件衣裳的使命到了此刻算是彻底的终结了。

乐正容休今天,好大的火气!

可是又怪的了谁呢?还不是她自己方才作死撩拨出来的?

“师父。”良久,她终于叹了口气出来:“徒儿对您的样貌和技术都不怀疑,也非常的满意。所以并不介意跟您发生些什么。可是……”

“您能真的将事办完了么?”她努力将自己的身子调整了个角度,叫自己能够直视乐正容休的眼睛:“总这么勾的人一身火您自己先撤了,真的……极其不道德!”

这话说完,眼看着乐正容休脸上笑容一僵。突然就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居高临下冷冷盯着她。

乐正容休神色极其的冷淡,眸光嗜血而阴沉。唐韵却并不觉的害怕,就知道这句话一定有用。老变态可不就停下了蹂躏她的大手?

话说,那事情连她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无论那人做的有多么过分,到了最最关键的时刻一定会停下来。

“看来为师果然不能够满足你这荡妇无耻的淫,欲。”男人的声音很是阴冷,带着咬牙切齿的不甘:“所以,你便总也忍住不去勾搭旁的男人?”

唐韵默了,听听他说的什么?荡妇,淫,欲?还有勾搭男人!这样的话放在她的身上真的没有问题么?

怔忪间,男人放大的俊彦突然就凑在了她的眼前。眼看着那人唇畔邪魅的笑,唐韵莫名的便打了个哆嗦,立刻就从心底里觉出了一丝危险。

乐正容休抬手,指尖在她粉润的樱唇上一点:“总有一日,为师会叫你在为师身下哭泣求饶。”

唐韵:“……。”

“即便是现在。”他眸光一沉:“为师用两只手也一样能叫你欲仙欲死。”

唐韵敛了眉目,真他妈的……太不要脸了。

“师父。”她扭了扭身子,决定不再跟他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先将韵儿放下来可好?我……。”

娇弱的身躯打了个哆嗦,清眸中水汽氤氲瞧上去好不可怜:“我冷。”

唐韵此刻半边身子都悬空露在了露台外头,露台的栏杆是拿上好的冷玉琢磨出来的。

而她此刻上半身叫乐正容休给剥的未着寸缕,后背正隔在宽阔的一大块冷玉上。虽然如今是六月的天气,然而占家所处的位置阴气极重,加上他们此刻在小楼最高的地方。

所以,这样的造型真的……好清凉。

这重口味的变态!

乐正容休听见她与占倾岚说话极其的轻佻,本来满腔的怒火。存心将她绑在那里想叫她出出丑,也长了记性学的乖一点。

可是,如今阳光正好。恰恰落在女子白腻的肌肤上头,细碎的阳光将她雪白的肌肤给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奇异的竟发出了一种类似小麦般的柔润的光泽。而她身下的冷玉却是黑如墨染,便叫那一身的冰肌雪肤愈发的晶莹起来。

加上她叫自己给捆在栏杆上也有些时候了,这会子被绳子捆绑的地方已经泛起了微微的红。如上好的胭脂无意间的晕染了开来,她的神情又是要命的楚楚可怜。

那个情景……

乐正容休看了不过几眼便半眯了眸子,只觉的喉头莫名的发干。那个瞬间竟有些不敢再看下去,他自持定力非常。在那个瞬间却也有一种落荒而逃的狼狈。

“给她换件衣服。”

唐韵耳边只听到他飞快低声吩咐了一句,下一刻屋子里头就已经不见了那人。却有个美貌的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唐韵终于松了口气:“有劳姑娘了。”

不用这么光着身子绑在这里给人瞻仰,没有比这个更叫人舒爽的事情。

丫鬟走在她身边,一双妙目立刻就将她的窘态给看了个满眼。眼看着丫鬟的俏脸立刻就红透了半边,唐韵想死的心都有。心里头将老变态狂浪的行为给狠狠唾弃了一番。

丫鬟不过微微一愣便放下托盘来给唐韵解开了绳索,唐韵一得了自由便赶紧的将托盘中放着的衣服拿起来披在了身上。

“那个……。”她嗫嚅着说道:“今天这事情,还请姑娘替韵儿保密可好?”

这般被剥光了捆在栏杆上任人凌虐的事情若是叫旁的人知道了,她真就不用再活了!

太特么丢人!

“郡主不必忧心。”丫鬟抿唇一笑:“家主离去之前已经谴退了除了奴婢所有的下人,这里发生了什么,绝对不会再有旁的人知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听她这么说,唐韵多少放下了心来。

丫鬟抿着唇,手脚麻利的过来帮唐韵整理衣衫,又重新挽了发,稍稍梳洗了一番。铜镜里头,唐韵发现那丫鬟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一脸我就知道会如此的了然。

那个神情落在唐韵眼睛里头,只觉的毛骨悚然的诡异。

终于,在丫鬟放下梳子的时候听见她低低说道:“大公子对小姐可真真是好呢。”

唐韵愕然,不明所以。大公子?说的是乐正容休么?

随即抓狂:“姑娘,你贵姓啊。”眼神可也太次了些,你到底是哪知眼睛看出乐正容休对她好了?

“郡主这么问可是折煞奴婢了,奴婢贱名叫做素心。”

唐韵:“你那里觉出我师父对我好了?”

素心:“哪里都好。”

唐韵瞪眼:“你若是觉的好,怎么不叫她将你也给绑在这里?”

素心掩口轻笑,脸颊一抹嫣红:“这样的待遇,奴婢哪里有福分消受呢?”

唐韵:“……。”

被老变态蹂躏是福分?姑娘你这么说话真的就不觉的亏心么?

“好了么?”

房间里气息抖的冷了几分,男子柔糜阴霾的嗓音突兀地闯了进来。

正文 190 总有一日,本尊会叫你笑不出来!

“好了么?”

房间里气息抖的冷了几分,男子柔糜阴霾的嗓音突兀地闯了进来。似乎很有些不耐烦。

素心立刻收了脸上的轻笑,低下头规规矩矩站着:“回禀大公子,已经好了。”

唐韵扭过头去,乐正容休并没有进来,此刻正斜倚在雕花的门槛之上。酒色的瞳仁半眯着,两只手抱在胸前,也看不出此刻在想些什么。

他半晌没有出声,素心便始终保持着低眉敛目半屈着膝盖的姿势不曾动弹过。脸上却是一片的谦恭,不见丝毫的不耐烦。

“恩。”良久方才听到乐正容休淡淡应了一声:“出去吧。”

素心道了声是。

乐正容休:“兰庭轩里不必留人。”

素心毫不犹豫:“是。”

眼看着她规规矩矩退了出去,唐韵便忍不住在心里头腹诽了一下。到底是在别人的家里,别人的屋子。你就不能稍微的客气一些?

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真的没有问题么?

“收拾好了还不过来坐着,是在等为师来请你么?”

唐韵立刻起身,朝着乐正容休快步走了过去:“师父。”

“停。”乐正容休却是猛然间一声低喝,修长如玉的手指遥遥朝着自己五步开外的凳子点了点:“就坐在那里!”

唐韵眸色微闪,心中却有灵光一闪,脸上立刻就浮现出了一丝笑容。看来,方才不单单是她被勾起了一身的火,这男人只怕比她还不好受吧。

不然……怎的这会子都不敢叫自己近身?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随便的撩拨人!

乐正容休是何等通透的一个人,唐韵脸上每一丝表情变化哪里能够逃得过他的眼睛?几乎就在她刚刚牵起唇角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她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总有一日,本尊会叫你笑不出来!”乐正容休咬牙,满目皆是阴沉。

唐韵:“呵呵。”

总有一日会是哪一日唐韵并不知道,但一定不会是现在。此刻能看到老变态吃瘪还无力反抗的样子,真真是爽快的很呢。

所以,当乐正容休真的实践了自己的诺言给自己狠狠报了今日之仇的时候。唐韵终于深切的体会到了,魔鬼什么的是不能够招惹的,招惹的狠了,死的只能是自己。

“你有什么要跟我说?”乐正容休自她面上移开了目光,缓缓说了一句。

唐韵挑眉:“不该是师父有什么跟韵儿说么?”

她对乐正容休怎么突然就成了占倾岚的表哥这种事情,表示真的很有几分好奇呢。

乐正容休并没有立刻答言,只微微抬了眼。拿单手拖了腮,眸光幽深而魅惑:“说说看,你如何知道为师在这里?”

“呵呵。”唐韵先低低笑了一声:“是师父你们自己告诉我的啊。”

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饶有兴趣:“哦?”

“请问师父,我为什么会陷入四合阵?”

乐正容休哼了一声:“还不是为了救你那个全无用处的废物庶妹?”

“那么为什么韵儿看到的留书是叫我来乱葬岗却不是旁的地方?”

乐正容休:“……。”

唐韵:“因为,这里有四合阵,或者说根本就是有人想要叫我发现占家。不然……进了阵子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偏就只有韵儿被带回了占家呢?”

乐正容休托着腮:“继续说。”

唐韵眸光一闪:“师父又觉得,韵儿为什么能够发现这紫色的藤蔓?”

乐正容休不在意的撇了撇嘴:“这东西不是你那个丑陋愚蠢的侍卫找到的?”

“算是却也不是。”

唐韵将紫色藤蔓自取了出来,在手里头抛着玩。眼看着乐正容休瑰丽的眸子似乎被眼前的藤蔓吸引了,她便勾唇一笑将藤蔓给再度收了起来。

“师父觉的我被占倾岚带走,和白羽发现这个宝贝哪个在前,哪个在后?”

唐韵此刻说的东西颠三倒四听上去似乎没什么关联性,乐正容休却难得的没有发火,反倒有一搭没一搭的配合着她。

“自然是你被占倾岚带走以后,白羽因着内伤未俞不敢贸然前往。便自行找了个地方躲避也便找到合适的机会搭救与你,这才无意中发现了那个玩意。”

“错了。”唐韵摇了摇头:“事情没有错,但先后顺序并不对。”

她眸色一凝,显出了几分郑重:“白羽性子宁折不弯又不知变通,根本做不出来抛下我自己找地方躲起来这样的事情出来。”

若非如此,他的内伤可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唐韵:“所以,他自然是早就发现了藤蔓,或者说是旁的什么人告诉了他有那个玩意存在。但是,因着某些原因,那个东西并没有到了最合适采摘的时候,或者说知道它存世的人刚刚好没有一个合适采摘的人。所以,大家才一起演了一场戏将我这个最合适的倒霉蛋给引到了山洞里头。”

她眸光微闪,眼底分明带着一丝嫌弃,眨也不眨盯着乐正容休:“不然,占家主那样的人是随随便便能够叫人挟持着的么?还怂到了叫人挟持着逃出了占家?”

乐正容休不置可否,酒色的瞳仁缓缓低了下去盯着自己修长如玉的指尖:“有些东西真也好假也好,与本尊有关系?”

唐韵淡淡一笑:“占家这么隐蔽的地方,师父怎么知道?”

乐正容休:“……。”

唐韵:“师父自然可以说是魂部调查出来的,可是……即便是魂部也绝对不可能知道彻底破除四合阵的方法。能够知道那个方法的,只有……。”

只有需要经常维护大阵稳定运行的……占家人!

房间里头静了半瞬,终于听到男子柔糜而慵懒的叹了口气:“为师的好徒儿能成长到这样的程度,还真是令人极其的惊喜。”

唐韵眯了眼:“所以,师父可以给徒儿解释一下。你把我五妹妹藏在哪里了么?”

乐正容休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我要那个丑女人做什么?”

唐韵:“……。”萧妩不是他抓的?那……桌子上的那一封信……

不要告诉她,她都猜错了。这会叫人非常难以接受。

“若不是因着萧妩失踪,我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乐正容休身子往后靠了一靠,将自己彻底陷入到了松软的椅子里头:“那是你的事情,本尊与你说的那些个愚蠢的构陷半点没有关系。”

唐韵抿了唇,眼眸中满是审视。信了你的话就见了鬼了!

“本尊不过是与白羽做了一笔交易。本尊替他暂时的疏通了经脉叫他能够拥有足够的能力帮本尊取一样极其重要的东西。作为报酬,他可以留在你的身边。”

唐韵瞪眼。

乐正容休:“至于为什么你会进了那个山洞,并不是本尊的意思。所以……。”

他眸色一暗:“占家已经付出了代价。”

代价?!

唐韵心中一动,所以说占家的四合阵被他一把火给烧光了实际上就是……因着某些人没有按照他的安排来做事,所以才给了一些教训么?

说好的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呢?

她突然对占倾岚很是同情,有这么一个表哥他的人生该是要非常的惆怅了……吧。

“那……那。”她嘴唇微微一抖,声音便嗫嚅了起来:“金染不是你安排的?”

这话一说完,眼看着乐正容休的面色立刻就沉了下来。酒色的瞳眸眨也不眨盯着她看了过去,一点一点暗沉了下去。

唐韵被他那个眼神盯的发毛:“师父,徒儿是不是说错了话?”

“为师想要让你去做些什么,需要费这么大的功夫?”

唐韵:“……。”

她怎么就忘了这一茬了?乐正容休是什么样的人?说好听的她是他的徒弟,实际上不就是他手里头的一条狗么?

他若是想要叫自己去咬谁,只需要开个口就好了。哪里需要动这么多的心思?所以……

萧妩的事情与他真的没有关系?那么……金染是怎么回事?那一封出现在她妆盒中的信又是怎么回事?

她竟是……一直猜错了方向么?

唐韵突然打了个哆嗦,若是……那么萧妩失踪了这么久……她完全不敢想象。

“金染和太子,为什么会出现?”她猛的抬起了头,嘴唇都有些发白,她要证明一些事情。

这话一说完,眼看着乐正容休神色再度阴霾了起来。唐韵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气。

“若不是她自不量力,怎么会叫宗政钥抓住了把柄?在四合阵里吃了大亏,是她咎由自取。”

唐韵眨了眨眼:“她为什么这么做?”

这问题实在有点想不大明白,她与金染连面都没有见过。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她,怎的就这么恨不得她死呢?

乐正容休却先冷冷哼了一声:“这问题,你得问她。”

“你抓了她?”

占倾岚那时候说过从四合阵里捡了两个人回来,其中一个是蓝云,另一个自然有旁的人修理。那另一个人除了金染还能是谁?

乐正容休眯了眯眼,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将你从山洞里拿到的东西给我。”

“这个……。”唐韵多少有些不大情愿,为了那个玩意可是险些要了她的一条小命。

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正文 191 占倾岚,你够了

乐正容休眸色一暗:“那是给你的侍卫赎身的!”

赎身!唐韵默了,您口中可以有个稍微带点节操的词汇么?

“将它给师父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么韵儿倒是有几分好奇。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师父要它做什么?”

乐正容休看了她一眼: “那个……。”

“郡主可是休息好了?”

乐正容休刚准备告诉她紫色藤蔓的来历,小楼下面突然便响起了女子急促的一声高喝,很有些焦急。

眼看着乐正容休就要变脸,唐韵飞快地说了一句:“是云緋姑姑。”

下一刻,女子纤细的身躯便蝴蝶一般飞在了栏杆旁边:“云緋姑姑上来吧。”

她自然感到了身后有两道冰冷的视线刀子一样扎在了背上,刺的她心肝都在颤抖。可是仍旧倔强的挺直着脊背,以自己的身躯堵死了乐正容休突然暴走杀人的路径。

乐正容休方才已经跟素心交代过什么人都不可以靠近小楼,这会子云緋突然靠了过来,那可是妥妥的在挑战她的权威!还能活?

但,云緋在占家的身份一定不只是个普通的下人,加上她那人谦和温柔,她实际上对她还是有那么几分好感的。哪里能容许她就这样叫乐正容休盛怒之下给咔嚓了?

“你下去。”

良久,终于听到身后阴霾低沉的男子声音,唐韵这才悄然松了口气。绷直的脊背弯了下去,直到这时才觉出衣衫已经紧紧黏在了自己后背之上。

乐正容休好不容易松了口,她哪里还敢多做停留。手一按栏杆,自三楼的露台飘了下去。

云緋自然知道上头有位惹不起的大人物,正纠结着要不要上去。突然见着半空里有纤细一道身躯落了下来,她此刻衣袍轻缓,这么飘飘然的落了下来,裙子便花朵一般散开了。仙女下凡一般煞是好看。

于是,便不由楞了一下。

“云緋姑姑,咱们走。”

唐韵落了地,一把便扯住了云緋的手不由分说便将她给拖着出了兰庭轩,片刻都不敢停留。

直到离着那处远远的,方才缓缓松开了手:“什么事情要你急急的来找我,你可知道你险些就出不来了么?”

云緋到了这会子似乎才缓过了神来,听她这么说也是一脸的后怕。

“若不是万不得已,奴婢才不会去上赶着找死呢。”她拍了拍胸口,眼中便再度出现了一丝焦急:“奴婢若是再不将郡主找过去,我们家主只怕就要没命了呢。与家主的命比起来,奴婢的生死算个什么?”

“占倾岚?”唐韵一愣。

“他怎么了?”她是不是听错了?

这里不是占家么?还能有什么人能在占家的地盘之上杀了占倾岚?

“可不就是我们家主么?”云緋语速飞快,似乎生怕时间叫自己耽误了:“郡主那一位朋友醒了之后便闹腾的厉害,奴婢们顾忌着她的身份也不好与她动手。家主便亲自赶去处理,哪知道那姑娘……那姑娘……。”

云緋一连说了两个那姑娘,却到底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唐韵眸光一闪,占倾岚居然能在蓝云手里头吃了亏?

“走,咱们去瞧瞧。”

云緋见她答应的爽快,脸上立刻就浮起了一丝欣喜。点了点头带着她飞快朝着后院走去。

占家后院实际上是占地极广的一大片花圃,里头种满了上品的兰花,随便拿出来一颗都是价值连城。

唐韵不过扫了一眼,便将视线从花朵上移开了来。这会子可不是赏花的时候,不过么,等找着了合适的机会,总得想个法子挖上几颗出来。也好弥补下自己被人这么戏弄而受伤的心灵。

云緋哪里知道自己此刻一不小心的引狼入室了?她只一心记挂着占倾岚,小碎步迈的飞快,几乎眨眼之间便已经穿过了花圃。

转过花木掩映的通幽小道,入眼的是一个小小的吊脚竹楼。竹子已经失了原本青脆的颜色,阳光下隐隐的泛着浅棕的色泽。一眼瞧过去便知道这座吊脚楼建成的日子一定不短。

如今,正对着通幽小道的窗子被一截短竹支着撑开了来,隐隐露出里头交错循环的身影。

小楼的四个角上各挂着一串银质的铃铛,而楼下则有一条小溪流过,清澈的溪水潺潺的也不知道流向了哪里去。有风吹来,银铃相互碰撞叮当作响,很是清脆。

唐韵不想竟在这里见到了一副小桥流水人家的场面,一瞬间从心底里藏着的浮躁和火气统统都给驱散了。

“这花圃是家主亲自在料理,往日里他经常就直接宿在那个小屋里头。里面的器物半点不比兰庭轩逊色。”

何止是不逊色?

唐韵觉得这小小的吊脚楼比兰庭轩不知道高了多少个档次,前一处地方虽然极尽的奢华考究,却怎么都脱不了那一丝烟火红尘的艳俗。这里看似全不经意,却自有一份雅致和清静。

“我知道。”唐韵朝着云緋点了点头,终于见她眼中的焦急淡了那么几分。

云緋给她说这些不过是为了叫她明白,占家并没有亏待了蓝云。叫她千万不要记仇。

虽然她并不是一个可怕的人,但……她身后的乐正容休可是个惹不得的。那人若是不高兴了,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而且绝对不会计较后果。

偌大一座四合阵不是说烧就给烧了么?

唐韵抿了抿唇,所以她这完全就是狐假虎威呢!

“云緋姑姑留下,我自己进去吧。”

云緋点了点头,静立在了吊脚楼的阶梯旁。

“占倾岚,你够……。”

她一把推开了门,张嘴便是一声恐吓。

但,怎么都没有想到打开门之后看到的会是那么一副情景。于是,手便僵在了半空里,整个人都惊呆了。

“你够了。”

过了好半晌,她才将自己要说的话给说完,嘴角便不可遏制的抽了抽。

屋里头,有蓝云,有占倾岚,再没有旁的人。

而此刻,蓝云是站着的,手里头提着条暗红的鞭子,正恶狠狠瞪着占倾岚。而那一向自诩放浪不羁,迷倒天下万千美人的占家家主占倾岚却正抱着自己墙角的床柱子死命的往上爬。

而且,他一定不是刚刚开始爬,此刻人已经到了半空里。眼看着半只手的指尖已经要触碰到了屋顶的横梁。

这个场景若是还不足以叫你震惊的话,当你看到占倾岚的衣服的时候,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前面的衣服完好无损,但是,后背的衣服却纵横交错的成了没有什么实质意义的烂布条,那些布条,子随着他的动作迎风飘扬。

从那些衣衫的破损程度来看,显然是叫鞭子给抽的。那样的场景,绝对能够刺激任何一个人的感官。

“你们……。”唐韵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在干什么?”

那种打扰了人家‘重要事情’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唐韵,你可算是来了!”那一头占倾岚已经够到了横梁,一翻身坐在了横梁上头。满面都是狼狈,一脸的凄惨。

“快。”他指了指下头气势汹汹的蓝云:“将这个疯子牵走,牵走!”

唐韵便看向了蓝云,神色间颇有些……一言难尽。

她一向知道蓝云是勇敢的,与寻常女子自来不同,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能……不同到这样的地步。

“阿韵?”蓝云一眼瞧见了她,眸中立刻就浮起了一丝惊喜:“你没事?”

“我当然没事。”唐韵眼珠子转了转:“倒是你,没事吧。”

这种拿着鞭子追着个大男人满世界死命的抽的事情……真的是蓝云那种一贯冷静的人能做得出来的?

“我……?”蓝云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待顺着她的目光瞧见了手里边的鞭子,面颊便染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占家主,对不住。”她说,淡定的将暗红的鞭子给藏回到腰里。

“哼哼。”占倾岚抱着横梁:“我抽你一顿之后跟你说对不起,你肯接受?”

蓝云便抿着唇,颇有些尴尬。这种场合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占家主。”唐韵捏了捏眉心,头疼!

自打发现了这人与乐正容休的关系之后,他便好似将脑子喂了狗,更是越发的不要脸了。就凭他的功夫,被个武功平平的女人追的这么狼狈,可能么?

“你玩够了便可以下来了。”她实际上也不知道该跟占倾岚说些什么。

“玩?”占倾岚瞪眼,满面怒容:“你哪只眼睛看到本主在跟她玩?”

唐韵噎了一下:“这里是你家!”

她盯着占倾岚眼底各种嫌弃,不要告诉我你的武功突然就失了灵。

“她是个女人,本主是有身份的人,自来不与女子为难。”占倾岚说的振振有词。

唐韵:“……。”

需要夸你一声新时代的绅士楷模第一好男人么?

占倾岚冲她撇了撇嘴,你敢夸我就敢应。

“下来吧。”她扭了扭脖子,这么仰着头说话是……真累。

“一个大男人总在那上头,不嫌弃丢人么?”

“我也想。”占倾岚的脸颊突然就垮了下来:“你接着我,我……手没力气了。”

唐韵:“嗯?”他说的什么?

等她刚眨了那么几下眼睛努力消化占倾岚话中深意的时候,眼看着横梁上那人突然就毫无形象的掉了下来。

正文 192 你们想弄死我么?

“这……。”唐韵眼眸一眯,怎么还真掉下来了?

一旁的蓝云眼疾手快,将腰间盘着的鞭子一把甩了出去,鞭稍呼啸着卷上了屋中一张青竹的椅子,嗖一声冲着占倾岚掉下来的方向甩了过去。

唐韵闭眼。

“咔嚓,啊……。”

清脆的碎裂声中传出男子痛极的一声惨叫,闻者惊心。

“你们想……弄死我么?”

占倾岚的声音破碎,几乎是从嗓子里哼出来的,不细听哪里能听得出他说的是什么?那一口气听上去,立刻便要断了。

唐韵缓缓睁开了眼,占倾岚仰面朝天躺在一地狼藉的竹条碎屑上头。两只眼睛都几乎翻了白,毫不掩饰自己的凄惨和疼痛。细看,他眼中分明便带着丝朦胧的水色。

唐韵看了眼呆若木鸡的蓝云,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姑娘,你是有多恨不能叫他死?下这么狠的手!

这一座吊脚楼原本就不高,加上占倾岚的身手,即便从横梁上掉了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可是,坏就坏在蓝云拿了个凳子去接他。

你想啊,占倾岚一个成年人多大面积?那么小个凳子能接得住?何况那凳子还是竹子做的,不硬么?被大力的一砸不得散了架?

最最要紧的却是……

竹子与旁的东西不同,一旦碎裂了开来会有无数细小的竹刺,尖利的刀剑一般。占倾岚这么一压上去,可不就……

她掀了掀眼皮忍不住去瞧了眼占倾岚,那人整张脸都已经苍白的没了一丝血色,显然是疼的狠了。

“占倾岚你……还好么?”她小心翼翼问了一句,颇有些同情。

“你也摔这么一下子试试?你看看能不能好!”占倾岚瞪着眼,恶狠狠说道。

“对不起。”蓝云终于也知道自己大约是犯了错,手里面紧紧攥着鞭子,神色间颇有些局促:“我……我愿意接受占家的任何惩罚。”

“哼哼。”占倾岚闭上了眼,不想跟她说话。

这么一来,蓝云便越发的局促不安。只能拿一双眼睛求助般看向唐韵。

“占倾岚。”唐韵揉了揉眉心,头又疼了:“你一个大男人不过是摔了一下,哭成这个样子好看么?何况,你的功夫都喂了狗?”

“你还好意思问我这个!”一听见她这么说,占倾岚仿佛突然之间活了过来,眉目中都染上了一丝厉色,恶狠狠瞪向了蓝云。

“你问问你那好朋友,本主何曾亏待过她?”他似乎是气的狠了,用力吸了口气叫自己的情绪可以平复下来:“本主对她以礼相待,她却干了什么?”

唐韵看向蓝云:“你干了什么?”

实际上她也颇有几分好奇,蓝云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能将占倾岚给弄成了这个样子?

“我……。”这么一问,蓝云越发的局促了:“你也知道,六扇门日日都要与贼匪为伍。有些贼匪是极度穷凶极恶的,所以……”

唐韵点了点头,懂了!

前世在动物园见到狮子老虎发狂的时候,饲养员可不会去直面它们,往往一针麻醉针便搞定了。即便是警察在抓捕罪犯的时候,也会带着诸如催泪瓦斯之类的玩意,叫那些凶恶的大家伙们失去反抗能力。

六扇门做的可不就是与前世警察一般的营生?自然会有些对付扎手歹徒的非常手段。

所以……

“你居然能叫她得了手?”

眼看着占倾岚再度哼哼了几声,一脸的本大爷不想跟你说话的不爽。

唐韵默了,不要怪她刨根问底很戳人家伤疤。实在是她太好奇,占倾岚怎么就能中了招?

即便六扇门的手段再不可思议,但面对真正强大的人物,他们那些有段跟本就没有半点用处。便如乐正容休。

占倾岚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个我可以解释。”蓝云弱弱说道:“听说你有危险我便想着来救你,没想到会陷在了大火之中。等我醒来的时候便看到了占家主,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不是坏人。便……装着没有醒过来,之后……。”

“之后她就给本主下了药!”占倾岚睁开了眼不咸不淡接口说了一句:“本主以后若是再对她那样的女人怜香惜玉就叫本主……以后日日都没有美人相伴!”

占倾岚说的咬牙切齿,诅咒说的斩钉截铁。

他哪里知道老天爷是有眼的,说出去的话总有实现的那一日。等到很多年后的某一天他诅咒成真的时候,真恨不能割了自己的舌头。

这会子,他自然是不需要有这个担忧。赌气说了那么一句狠话之后,便再度哼哼了起来。

“呵呵。”唐韵只觉的好笑:“蓝姐姐你真是太聪明了。”

不止聪明,还勇敢无畏。不然……哪里有胆量给占家主下药呢?

“阿韵,你别说了。”蓝云满面通红:“还是先给占家主看看伤吧。”

说着话她将鞭子收好,朝着占倾岚走了过去。

“你……你离我远点!”那一头占倾岚一声大喝,避如蛇蝎:“否则,本主不敢保证你会成为第一个死在本主手里的女人。”

蓝云伸出的手收回来也不是,放下也不是。面色一分分尴尬了起来。

“算了算了,我来。”唐韵忍着笑走向了占倾岚。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者?天道好轮回,占倾岚纵横花海这么久只怕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不想接触一个女人的那一日。

“站住。”占倾岚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眼唐韵面色越发的不好看:“你也离我远点。”

唐韵一愣,便听到他突然高喝了一声:“谁在外头?”

吊脚楼外立刻便响起了云緋的声音:“奴婢在。”

占倾岚咬牙:“进来。”

下一刻云緋便进了门,唐韵侧头不错神的盯着她看了过去。屋子里头这么诡异的情景也不过叫她微微的愣了愣神,之后便迅速低下了头去,神色也立刻恢复了正常。

于是,她便也敛下了眉目。占家教训下人的本事果真不是旁人能比的呢。这么有规矩,真真的难得。

云緋一路目不斜视将占倾岚从地上扶了起来,占倾岚伸手指了指角落里的床榻。云緋便扶着他走了过去,占倾岚却是面朝下趴在了榻上。

众人这才看到他后背破碎的衣衫上渗出了斑斑的血迹,一片的模糊。

“这……。”云緋没想到见到的是这么一副场面:“怎么扎了这么多的刺?这要是不一根根挑了出来会留下大麻烦。”

“那就挑。”占倾岚咬牙:“本主连这么点子小小的苦楚都受不住么?”

云緋没有说话,眸光中却带着一丝心疼:“还是稍等下子吧,待奴婢去夫人那里拿些伤药过来。也免得留下了疤痕。”

占倾岚淡淡恩了一声:“去吧。”

“何必这么麻烦。”唐韵微笑着说道:“我这里就有上好的伤药,姑姑便拿去用吧。”

云緋看了一眼占倾岚,见他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便只管含笑看着唐韵,却并没有动弹一下。

唐韵:“不管姑姑要去哪里替占家主拿药总是要耽搁些功夫的,这么一来一回的万一耽搁了时辰,伤口再恶化了便不大好了。”

“去将药拿过来。”

云緋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再犹豫,道了声谢将唐韵递过来的瓶子给接在了手里。

将占倾岚背上的竹刺挑出来是一件异常繁琐的工作,难为云緋做的认真而仔细。唐韵也不好打扰她们,朝着蓝云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你为什么会来了这里?”这问题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如今问一问不过是想要确定一些事情。

“是书院里一个下人给我送了封信,说你有危险需要我的帮助。”

唐韵看了她一眼:“不过是一封信,你居然就能够相信?”

蓝云自来与寻常的女子不同,她心细如发又谨慎,从来没有做过这么莽撞的事情。

“那是因为送信的人与你相熟,而且……国师大人给了我出山的令牌。”

唐韵便半眯了眸子,怎么又出来个与她相熟的人?还与乐正容休扯上了关系?

“那人是谁?”

“就是杂役房里一个女管事,应该叫做……。”蓝云略一沉吟说道:“叫做花颜。”

花颜!

说起来她与那个人也不过有那么一面之缘,当日也是花颜主动告诉了自己她是乐正容休安插在云山书院的钉子。那个时候唐韵是信了的,可如今知道了乐正容休与占倾岚的关系之后,这个钉子的身份不觉的可笑么?

“你说是我师父给了你出山的令牌?”

“是。”蓝云点了点头:“也是他将我带到了乱葬岗。”

不然,她哪里能知道四合阵这样的地方?

“呵呵。”唐韵唇畔勾起一丝冷笑:“我知道了。”

看来,真是要找某人好好的聊聊天了呢。

“云緋姑姑,上好药了么?”这么想着她便朝着窗户里喊了一声。

云緋:“可以了,郡主请进吧。”

唐韵也不客气,一把扯着蓝云再度进了吊脚楼。

如今已经是暮色四合时候,云緋在桌子上点了一盏灯,屋里面便晕开了暖融融的光。

占倾岚正懒洋洋斜倚在榻上,云緋伺候他换了件新袍子。这会子他的头发也给散开了披在肩上,正眯着一双眼眸盯着渐渐走进的两个人。

正文 193 你对我做了什么?

许是因为受了伤,占倾岚此刻并没有用功法遮掩了自己的容貌。这么瞧上去竟是与乐正容休像了七八分。加上烛火的暖光融融给他面庞镀上了一层金,便越发显得容色惑人。

蓝云不过瞧了一眼,便立刻低下了头。似乎在为无意间窥看到的秘密而感到心惊。

“我问你,这个是什么玩意?”

唐韵将小心藏着的紫色藤蔓拿了出来,双目灼灼的盯在他脸上。似乎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而遗漏了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那个?”占倾岚桃花眼一亮,眼中出现了毫不犹豫的兴趣:“叫做紫叶莲影枝。”

唐韵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居然能回答的这么痛快,于是便微微眯了眯眼:“作用?”

“蓝姑娘。”尚未等占倾岚答言,云緋抢先一步笑眯眯朝着蓝云说道:“您此番是第一次来占家,不如叫奴婢带着您各处去看看可好?”

蓝云听她这么说似乎终于松了口气:“那真是再好不过。”

于是,云緋脸上的笑容便愈发深了几分:“蓝小姐这边请。”

眼看着两个人走远了,无论是唐韵还是占倾岚都没有出言阻止。大家似乎都默契的认为接下来的谈话,这两个人不在场会更合适一些。

“作用。”唐韵并没有忘记自己此刻来这里的目的。

占倾岚朝软榻上又靠了靠:“那个玩意可以号令群蛊。”

唐韵抿了唇,号令群蛊是什么意思?

占倾岚朝她眨了眨眼,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这个……不是什么活死人的疗伤圣药么?”她并没有忘记潭水中那一只巨蟒,能长到那么天怒人怨的长度,跟这个玩意一定脱不了关系。

“你怎么会这么想?”占倾岚看了她一眼,眼底很有几分好奇。

唐韵:“……。”她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么?

“紫叶莲影枝是本主亲自命人种下的,本主会不知道它的功效?”

唐韵便眯了眼,他叫人种的?

所以,他自然比谁都清楚这东西生长和成熟的习性。那么……将她引来四合阵的人……

“占倾岚,你是不是非常希望我死了?”

这一次,占倾岚的气息似乎凝了那么半瞬。之后唐韵耳边才响起他雨打芭蕉般的嗓音:“怎么会。”

唐韵:“我原本以为将我引入四合阵的人是我师父,但现在看来并不是他。”

占倾岚似乎笑了笑,笑容中却有唐韵在他脸上从没有见到过的凉薄。

“是么?”他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种这么个玩意,对那个原因也不大有兴趣。但我想只怕连你自己都没有想到,那东西长到现在会突然多了个危险的守卫吧。所以,我师父才替你选了白羽去采摘。”

占倾岚桃花眼中笑意盎然,却是一个字都不肯说。

“可那东西也不知是不是阴邪之气吸的太多了些,以至于你们这些个阳刚之气颇重的男子根本无法近身。所以……你便替我师父选了我?”

占倾岚:“……。”

“若是我没有猜错,原本我师父选的人该是金染吧。是你叫她将我给引来了四合阵。所以,那会子叫我看到的那一封信跟本就不是原本的那一封。”

占倾岚仍旧淡淡含笑,桃花眼中一片温润的流光:“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唐韵眯着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子便缓缓别开了去,他虽然与乐正容休长的极其相似,到底是不同的。

乐正容休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恶魔,什么时候都是阴冷的,分分钟能将一个活人拖到地狱里头去。但,那人实际上却是极其骄傲的,从来不屑于撒谎,更不屑于隐藏自己的情绪。

在他的心里人只能分两种,可以活的和不可以活的。

而占倾岚在你眼前什么时候都是微笑着的,似乎比谁都要有礼貌。

但,他到底是蜜罐中长大的世家公子,对自己不顺眼的人虽然不能容忍,却绝对不能叫自己手指上沾了血。总要玩一些自认为很能体现自己聪明头脑的阴险手段。

这样的人,哪里能及得上乐正容休万分之一?

“你想我死只有一个原因。”唐韵抬起了头:“因为,你并不希望我留在师父身边。”

“哦?”占倾岚仍旧是那一脸叫人恨的牙根痒痒的微笑:“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唐韵:“……。”

总重复这么同样一句话真的很有趣么?

“这个问题。”唐韵扬起了脸,突然勾唇朝着占倾岚回了同样一个大有深意的微笑。

占倾岚脸上的笑容微微的一僵,自己也不明白那人脸上的微笑怎么就叫他觉出了危险。

“这个问题,便有劳占家主亲自来给韵儿解释一下好了。”

占倾岚挑眉:“哦?”他为什么要解释给她听?

唐韵脸上的笑容便越发的温良无害:“因为占家主中了毒,而解药么……不巧的很,只有韵儿手里头有。”

占倾岚笑容僵了半瞬,之后便是一阵大笑:“我占倾岚是被吓大的么?”

他似乎突然之间发现了极其有趣的事情,笑容愈发舒心了起来。

唐韵也不说话,看似不经意得抬了抬手。素白的指尖缓缓把玩着带在耳垂上的明珠耳铛,淡笑悠悠,不急不恼。

占倾岚的笑声越来越低,终于再也笑不出来:“你……你做了什么?”

“呵呵。”唐韵缓缓放下了手:“占家主可是终于觉出不舒服来了?”

占倾岚抿了唇,原本靠在榻上的姿势风流不羁。如今却不知怎的,眼看着身子不住的颤动了起来。

“韵儿奉劝占家主最好不要乱动,虽然后背的伤口有些微的痒却绝对抓不得。”

占倾岚咬牙:“抓了会如何?”

唐韵:“抓了么,你后背的皮肉便会一不小心的随着你自己的指甲一片片掉了下去。没了皮肉覆盖,只余下一具白骨只怕会不怎么好看呢。”

占倾岚哼了一声:“本主不抓便是,这么一点小小的疼痒能奈何的了本主?”

“自然也不会如何。”唐韵掩唇轻笑:“不过么,中了毒总归不是个什么好事情。到时候少不得会拖慢了占家主伤口的愈合,再一不小心留了疤。哎呀……啧啧。”

旁的话她便没有再说下去,只啧啧了几声,眼看着占倾岚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这毒妇到底是什么时候给本主下了毒?”

唐韵挑了挑眉:“韵儿被人骂做毒妇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占家主到今日才知道么?”

占倾岚:“……。”

“既然知道了还敢用我给的伤药,需要韵儿夸您一声勇敢么?”

唐韵眼中带出了一丝讥讽,占倾岚今日能设下这么个局叫她中了招,一定对她仔细的调查过。所以,他用了自己给的东西根本就不是对她太过放心而是因为轻视。

只因在他心里大约是怎么也不可能相信,自己敢对他动什么手脚的吧。

无聊的自信!

“你就不怕乐正容休知道了……。”

唐韵斜睨他一眼:“你以为他不知道么?”

眼看着占倾岚张着嘴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唐韵:“因为你的自作主张占家失去了四合阵,我身为师父的徒儿你以为这种有仇必报的事情做的少?”

“所以。”她眸光抖的一冷:“我怎么能不给自己报仇呢?”

占倾岚的气势终于一分分弱了下去:“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也没什么,就是希望占家主能好好回答韵儿几个简单问题。”

占倾岚:“……。”

简单问题?

她那人心里头什么时候有过简单的问题?他真是鬼迷了心窍了,怎的就会以为这个丫头极其的好对付。

她与乐正容休根本就是一样的人,阴险狡诈,狠毒而又无情。

“你问吧。”占倾岚叹了口气,他今日做错了么?

“你想知道什么?”占倾岚到底还是选择了妥协。

唐韵很满意这个结果,并且非常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满意。清眸当中亮晶晶一片。

“为什么将蓝云牵扯到这件事情当中?”

占倾岚桃花眼眨了一眨,大约是觉得这个事情没有法子隐藏下去。所以,神色中很有几分颓废。

“你当知道我们这些人做事情是不希望发生意外的,总得有个补救的措施。”

所以,蓝云便成了那个补救的措施?

如果她不肯听话,那么蓝云将是一个非常有效果的威胁她的工具。

毕竟,她在大比屠狼那一日为什么能够只身一人回来,并且还夺了魁。但凡有点脑子的谁能想不明白?

唐韵眸光闪了闪:“为什么后来你又放弃了?”

“哼哼。”这话说完,眼看着占倾岚再度哼哼了起来,神色流转间显然很有几分不爽。

“这还用问?”他说。

到了如今唐韵大约也算是想明白了,紫夜莲影枝是乐正荣休和占倾岚必得之物。因着它的生长过程出现了一些问题,所以他们打算利用白羽。

再后来又出了变故,便想要牺牲金染。

但金染那女人并不甘心就那么死了,恰好占倾岚又希望自己能够从乐正荣休身边消失,便蛊惑的金染将自己引入四合阵去替她。

这些事情乐正荣休却是不知道的,所以他才会一把火毁了四合阵。又抓了金染关了起来。

所以,占倾岚放弃了。也许是顾念着与乐正荣休的情分,但更多的怕还是承受不起邪肆妖魔的怒火。

“占倾岚,我与你有仇么?”

正文 194 占家最大的奇葩

“占倾岚,我与你有仇么?”

唐韵眨了眨眼,表示非常费解。即便她能够将所有的事情都想的通透,却始终还是不明白占倾岚为什么就一定要让她死。

她可是一早便旗帜鲜明的站在乐正荣休的大船上的。

占倾岚似乎沉吟了那么一下,桃花眼里便再度染上了一抹厉色。即便是唐韵,在那个瞬间也为他眼中的冷厉而惊了那么一下。

但,那一抹厉色却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等她再去看的时候,桃花眼中已然成了一片无奈。

“你这样的一个女人太聪明,也活的太过冷清。若长久在他身边将来难免……”

难免什么他到底没有说出来,只恨恨说了一句:“不如杀了,又省事又干净。”

“你莫非是在担心我将来有一天会对我师父不利?”唐韵翻了个白眼,这人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她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自知之明是有的。与乐正容休为敌?她又没疯!

占倾岚却没有应声,只拿一双桃花双眸定定地望着她。那个眼神堪称复杂。

“唐韵,我告诉你,你给我记好了。”良久,他似乎突然打定了主意,眼中便又飞快的闪过了方才那一抹厉色。

“你既然选择了在阿休身边守着,便给我好好的。若是有一日你对不起他,我一定会亲手取你性命。”

这话说完,他似乎觉的力度并不够。于是,异常郑重的沉声说道:“不论复出多大的代价!”

唐韵:“……。”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

占倾岚这一番话听起来很是真诚,可为什么就是叫她听上去那么的不自在。那一种小三上位成功,原配放手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占倾岚。”她小心翼翼说道:“你的解药还在我手里,你确定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么?”

作为被威胁的那一个,他态度是不是也太嚣张了一些?

这话说完,眼看着占倾岚脸色立刻就垮了下来。

“你这女人也太狠心了,骗我说了这么多的话。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给人家解药?”

唐韵默了,这人变脸的节奏是不是也太快了些?这才多大会的功夫,已经给她看了好几张不同的脸了。承受能力稍微差一些的人表示小心肝受不了呢。

“最后一个问题。”唐韵竖起一根指头,表示自己说的话非常真诚:“被金染换走的那一封信现在在哪里?”

一想到这个她的心情就异常的沉重,萧妩现在……

“我怎么知道?”占倾岚撇了撇嘴:“本主只负责指挥。”

所以,事情要怎么办,办成什么样子,他根本就不在乎。

唐韵便皱了眉:“你……为什么会是我师父的表弟?”

占倾岚瞪眼:“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

“我只是好奇。”唐韵嘻嘻笑道:“反正你已经说了那么多了,不如就满足下我的好奇心可好?说不定我一高兴你的伤能好的更快一些呢?”

占倾岚咬牙,显然打定了主意不回答这个问题:“有本事你问阿休去。”

唐韵苦了脸,她就是没有本事好么!窥探乐正容休的隐秘那妥妥的就是做大死,可以,她是真的好奇啊!

“这问题不如就由我来回答你可好?”

温柔而优雅的女子声音骤然自吊脚楼外响了起来,唐韵吃了一惊,眼底便藏着一抹暗色。占倾岚身子则猛的一弹,似乎整个人都慌了。

“快快。”他飞快说道:“拿个东西把我盖好。”

眼看着他手忙脚乱在榻上左右乱摸,也不管抓的是什么只管往自己身上盖。

“这会子才想起来难看,早先做什么死呢?”

唐韵嘴角一抽,这人真是……

说话的声音比谁都温和,听上去绝对能担得起一个雅字。即雅且正,听上去该是极其知书达理,极有涵养的一个人。可是这说出来的内容实在是……

话说,占家都是这样的奇葩么?

她忍不住朝着门口看去,云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手里面提了盏莲花灯,正引着一个妙曼的女子走了进来。她们身后则不远不近跟着一脸愧疚的蓝云。

好美的女人!

唐韵自问这一辈子见过的美人不在少数,见到了眼前这人却还是在心底里惊叹了一下。

女子穿着件牡丹紫云霏妆花缎织撒花烟罗衫,配了条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金丝牡丹披帛长长的流曳于地面之上,似两缕金红霞光自云端拂过。

唐韵在心底里赞了一句——有钱!

就这一身行头,随便拿出一样来就能直接换了一座城池。

她的面庞匀净,是标准的鹅蛋脸。不大不小不胖不瘦,眼睛水汪汪的便如含着两汪清水。但那一双眼尾却些微的有些上挑,这便叫她看上去柔美中带着那么几分不好糊弄的凌厉。如今却笑意融融正看着唐韵。

“这位是……?”

唐韵见那女子由云緋亲自伺候着过来,占倾岚神色中似乎对她又颇有些忌惮。便知道这人身份定然不低,但看她年纪尚轻,又是做的妇人打扮便没有敢随便的称呼。

这人莫非是……占倾岚的嫂子?不会!

唐韵立刻否了这个想法,占倾岚分明与这女子神韵极其的相似。嫂子的话万不会如此,那大约就是他的姐姐了。

“怎么?”女子挑眉看向占倾岚:“不介绍下叫我们认识么?”

占倾岚吸了口气,脸上的倨傲终于散的半分不见:“娘。”他说。

这一声叫完,眼看着唐韵脚下似乎踉跄了一下,身形有些微的不稳。占倾岚唇角便勾了起来,这天下间居然也能有叫那狠毒的女人吃惊的事情么?

真心的感觉不错呢。

“你是阿韵?”女子眸光流转,执起唐韵一双素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阵子:“我是岚儿的母亲,你可以叫我姨母。”

唐韵脚下便又一滑,这辈分……

占倾岚的母亲不就是乐正容休的姨母?老变态是她的师父,如今她可要怎么称呼他的姨母为姨母?

“占……夫人。”唐韵一头瀑布汗:“这只怕……不大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占夫人微微笑着:“姨母已然是我能接受的最老的辈分,不能再老了。”

唐韵:“……。”

他终于知道乐正容休这么听不到别人嫌弃他年龄大是因为什么,这都是有历史原因的。

“娘,你这么做是不对的!”占倾岚哼哧哼哧直起了半个身子,语重心长。

占夫人瞪眼:“哪里不对?”

占倾岚便幽幽看了眼唐韵:“辈分不对。”

“是么?”占夫人却突然笑了起来,更是拿一双眼睛盯着唐韵眨也不眨:“我觉得刚刚好呢。”

即便唐韵脸皮再厚,被个女人这么盯着笑也觉的不自在:“那个不如,韵儿还是称呼您占夫人好了。”

占夫人似乎很认真的想了想,虽神情中很有些不甘愿到底还是点了点头:“便依你。”

唐韵舒了口气,自己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舒这一口气。

“你想知道我与阿休的娘之间的事情么?”

唐韵:“……。”

这个可要怎么回答?

她之所以会问占倾岚不过是好奇心作祟,但,这问题要是叫占夫人来回答。她怎么敢呢?

“占夫人,我……。”她真不是个八卦的人。

“无妨。”占夫人笑道:“这些事情原本就该叫你知道。”

唐韵愣了,什么叫‘该’叫她知道?

“来来来。”说着话,占夫人牵着唐韵的手走向了桌边:“这事情说来可就话长了,咱们过去坐下说。”

这是要秉烛夜谈的节奏?

“娘。”占倾岚脸色却抖的一白,突然一声高喝:“不是该叫她先给了我解药么?”

“那个啊。”占夫人水眸在占倾岚身上转了一圈:“忘记了。”

唐韵:“……。”

占倾岚:“……”。

他确定不是在乱葬岗里捡回来的么?

“阿韵啊。”占夫人扭过头和颜悦色对唐韵说道:“如果方便的话便将解药赏了他吧,一个大男人这么鬼哭狼嚎的可也太吓人了。”

唐韵到底是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占倾岚……鬼哭狼嚎?这位占夫人真真是个奇葩。

那一头占倾岚脸色比外头的夜色还要黑,唐韵终于觉出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大妥当。于是,赶紧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这个拿去吧,每日早晚给用上一次。三天后就能彻底好了。”

占倾岚咬牙,这女人真狠!这种又疼又痒的罪他还要受足三日么?

“真真的活该。”占夫人淡淡说道:“任何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占倾岚便连哼哼都不敢再哼哼了。

“云緋你去。”占夫人拿着下巴朝着占倾岚的方向点了点:“去给他上药吧。”

云緋答应了一声,恭恭敬敬朝着唐韵行了个礼:“多谢郡主赐药。”

这么一来,连唐韵这种睚眦必报的性子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赶紧的将药给了云緋。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都是轻的。最难打的是笑脸又有礼貌的人呢。那个感觉会叫自己觉的自己就是个阴险毒辣的畜生。

呸,唐韵狠狠啐了一口。怎的自己就将自己给骂了呢?

“不如叫我来吧。”蓝云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占家主是因我受累,本该由蓝云负责。”

占夫人脸上便出现了一抹奇异的光彩:“你说的太对了。”

正文 195 淑媛长公主

云緋便将手里的瓶子递给了蓝云,眼看着蓝云一步步走向了小榻。那一头却传来占倾岚一声怒喝。

“你站住,我不要你。”

蓝云便站住了,神色间颇有些尴尬。

占夫人的脸则立刻就沉了下来:“岚儿不许胡闹!”

“她……她……。”占倾岚她了半晌,脸颊上却染上了一抹艳色:“她是个女子,男女授受不亲!”

听他这么说,唐韵忍不住侧目朝着他看了过去。那人天下闻名最大的成就便是御女无数,男女授受不亲这种话他是拿什么脸说出来的?

“无妨。”蓝云听到占倾岚是因着这个拒绝自己貌似松了口气:“蓝云幼年时便与父亲身边仵作学艺,男人的尸身早已见的多了。”

所以,她根本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占倾岚:“……。”

唐韵绝倒,若非场合不对简直便要抚掌大笑。占家主这等好颜色,孔雀一般骄傲的男人,居然在蓝云眼中与那些横死的死尸没什么两样?那人,只怕要气的吐血了了吧。

蓝云还真是个妙人!

果然见占倾岚气的脸都青了,半晌没能说出话来。因着他的沉默,蓝云已经走到了他身前。

“你给我站住。”屋子里头终于再度响起占倾岚的声音:“你这女人……这女人……你根本就不是女人!”

蓝云似乎滞了一滞:“占家主放心,蓝云十二岁起已经跟着父亲探案。经我手缝合处理还原的尸体不在少数。”

占倾岚再度默了,所以,他还是个尸体?

“而且。”似乎是为了叫他安心,蓝云又添了一句:“蓝云会轻一些。”

这话听起来为什么越发的不令人安心?

“夫人。”云緋脸上终是出现了一丝担忧:“真的要如此?”

占夫人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由她去吧。”

她或者是他,一切语焉不详。云緋便闭了口,神色很有些纠结。

占夫人看她一眼:“你若实在不放心就跟过去瞧瞧。”

云緋自然求之不得,立刻跟了过去。

占夫人并没有再去关注他们。

“阿韵,坐。”

那一头,她已经先捡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了下去。伸着手指着离自己最近的椅子。

唐韵嘴角抽了抽,便也只得过去坐下。

“夫人可以说了。”她的坐姿大马金刀,毫无优雅可言,只管如平日里一般怎么舒服怎么来。

占夫人水眸似在她身上一扫,见她那副样子却并不见半丝嫌弃。唐韵瞧着她神色间不似作伪,心中便对这位占夫人生出了几分好感。

“我与阿休的娘是双生姐妹。”占夫人收回了打量她的目光,似乎理了一下思绪开口说道。

“双生之子在民间并不会引起什么波动,但在皇室之中却一向认为双生子乃是极大的不祥。会带来灭顶之灾。所以……。”

占夫人深吸了口气:“我与阿姐生下来之后母后便与自己贴身的宫女演了一出戏。对外只说新生的小公主没有成活,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婴儿骗过了所有人。而我们则被悄悄送出了宫。”

唐韵瞪大了眼,只觉的心里头惊涛骇浪。她听到了什么?母后?皇家!

那么,占夫人实际上是……

占夫人也不去管她此刻想些什么,只管自己说道。

“母后早年机缘巧合曾对占家家主有恩,所以我与阿姐便自幼养在了占家。老家主子对我们视如己出,那些年是我与阿姐过的最快活的时候。可是……。”

占夫人神色一暗:“也不知怎么的,母后当年偷梁换柱的事情还是叫皇帝知道了。恰逢西川日益强大,北齐想要与南越联姻共同对付西川。阿姐便……”

“阿姐身子不好,原本该嫁去南越的人是我。可是,她却给我们所有人都下了药。等我们醒过来的时候,楚京里头已经传出了长公主回京的消息。一切……都来不及了。”

“南越十里红妆迎娶长公主,不久之后我便也嫁了岚儿的爹。天下人只知道北齐有个艳冠天下惊采绝艳的淑媛长公主,却没有人知道长公主还有我这么一个妹妹。”

“南越与北齐环境到底不同,加上和亲公主的无奈。阿姐在南越的皇宫里头过的并不幸福,也得不到夫君的怜惜。在她生阿休的时候到底是没能挺过去,终究落了个客死他乡的结局。”

“但……这事情却被掩饰的极好,阿姐也不希望连累了占家暴漏人前。自打她成了长公主那一日便彻底断了与占家的联系。所以……她后来发生了什么我跟本就不知道。等我……。”

“等我找到阿休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占夫人的声音中很是悲凉。有怨,有恨,有悔。

怨淑媛长公主的欺骗和隐瞒,狠皇室的无情狠辣,悔自己没能早些找到乐正容休。

“若是我能早点找到阿休,也许他就不会……不会……。”

不会受了那么多磨难,而成了如今这种阴沉残暴,人不人鬼不鬼的性子。

“夫人若是为了师父的事情伤身便大可不必了。”唐韵勾唇一笑:“韵儿倒是觉得师父如今的样子非常好。也许,他也很享受自己如今的地位呢。”

乐正容休是什么人?那人从来就不会缅怀过去,更不是个喜欢探究如果的人。

他只享受当下的每一刻,若是他不痛快了自然会有人比他更不痛快。

“你这么想?”占夫人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神色间似乎有那么片刻的停顿,之后便也释然了。

“你说的不错。”她再次将唐韵的手给握住了:“我们这些人到底是没有你了解阿休,你以后可一定要跟他好好的。他这辈子过的不容易呢。”

唐韵:“……。”

夫人,您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她与乐正容休不过是个相互利用是师徒关系,那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诡异呢?

什么就叫以后要跟他好好的?

“阿休性子是有些不大好,也希望你能忍着些。以后总有一日你会知道,他到底是没有什么坏心思。”

没有坏心思?

唐韵呵呵了。

那人的名字完全可以拿来止夜啼,他要是没有坏心思全天下人就都没有什么坏心思了。

她真的很想问一句,夫人您是哪里来的自信呢?可是,能问么?

“我到底是没有看错,阿休果然是待你不同。”

唐韵抬了抬眼,这话怎么说的?

“你瞧,他亲自来接你了呢。”占夫人松开了她,修长的指尖朝着窗外某处指了指。

唐韵立刻别过了头去。

轩窗外,银月下。那人披一身月华,似是退了满身冷厉的煞气,将眸色也给染的柔和了。那样的乐正容休,干净的便像是一株佛心莲,却也脆弱的叫人心疼。

“师父。”她只觉的心中一动,似乎有什么便要破体而出,疼的厉害。忍不住便起了身。

“去吧。”占夫人朝她一笑,在她肩头拍了拍:“莫要让他等的太久。”

唐韵便冲了出去:“师父。”一把握住了那人一双大掌。

“你怎么这么冷?”她说。

其实,乐正容休时常都是冷的。可是不知为何,唐韵总觉得此刻的乐正容休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冷。

冷的叫人心疼。

于是,她便毫不犹豫将他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似乎想要用自己的体温试试看能不能叫那人也沾染上一抹温热的气息。

乐正容休也不说话,只偏着头,酒色瞳仁眨也不眨盯着她。

“怎么还是这么冷呢?”唐韵努力了半晌,却是徒劳,心底里终是也升气了一丝不耐来。

“既然师父冷的话,不如韵儿陪您回房……”

说着话,她一双素手便要滑了下去。企图将握着他手的姿势变作搀扶。

哪里想到,男人眉峰突然就颦了起来。似乎觉察到了她的意图,眼底之中极其不悦。之后,大掌一翻将她还每来得及撤回去的手给紧紧攥住了。

“好。”他说。

唐韵:“……?”

她说了什么么?为毛那人的神情看起来这般怪异?

“阿休。”廊檐下传来占夫人温柔慈爱的吩咐:“天色可不早了呢,忙完了便早些歇着吧。莫要熬坏了身子。”

“是。”唐韵耳边传来男人规规矩矩一声是,之后便是他低声唤了句:“姨母。”

唐韵立刻抬头,乐正容休的眼睛正看着占夫人。她竟在他眼底发现了一抹难得一见的温柔和眷恋。

唐韵惊了。

乐正容休那样的人,什么时候会用这样温柔而眷恋的眼神看一个人?

这会子她太过震惊,以至于并没有注意到乐正容休从始至终一直牵着她的手。等她醒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离着吊脚楼有好几重的院子远。

“师父。”唐韵一只手悄悄抚了抚垂在的脸颊边的梅花流苏长簪,一边小心翼翼问道:“徒儿给您带的牛乳糕您吃了么?那玩意可是矫情的很,讲究的便是吃个新鲜。等冷了就不能吃了。”

乐正容休奇道:“你何时给为师带了牛乳糕?”

“呼。”唐韵舒了口气,扯唇笑道:“没事,是徒儿记错了。”

乐正容休又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的步子却突然停了下来。下一刻那妖娆惑人的面容便冷不丁的一下子凑在了她眼前。酒色瞳仁半眯着,阴沉的有些……吓人。

唐韵打了个哆嗦,从后脊立刻就升起了一丝冰冷。莫名地便觉的身边似乎藏着极大的危险。

“师父……你。”

正文 196 温柔的师父

唐韵脚步一错,下意识便想要逃走。然而,乐正容休的手却铁钳一般将她攥的越发紧了几分,哪里容她挣脱了去?

“小东西?”眼看着他脸上浮起了阴冷的笑容:“你可是又在怀疑为师是假扮的么,恩?”

唐韵泪奔,有些事情看透不说透才是好朋友,您不知道么?

乐正容休说的一点不错,她见了方才那般柔弱的乐正容休的确起了那么几分疑心,这才想要试探一下。

那人对吃食一向讲究,特别喜欢甜腻的食物。却独独不喜欢牛乳,每每碰了牛乳便会腹泻。

“师父。”眼看着乐正容休眸色越发的阴沉,半丝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她的神色便立刻软了下来,大眼睛里面也不知怎的便挤出了几分水汽。

“韵儿今日受的惊吓太大了,占家主又一心恨不能让我死,韵儿不得小心些么?您就……饶了韵儿这一回吧。”

乐正容休低着头,见女子清丽的面庞皱着好不可怜,却怎么也难掩她眼底那一抹狡黠。想到白日里她受了那么多的磨难,火气便奇迹般的散了那么几分,终是浅浅叹了口气出来。

修长如玉的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再没有下次了。”

唐韵喜笑颜开:“绝对没有。”

乐正容休:“……。”

这情景为什么莫名的觉的眼熟?

他缓缓垂下了眼眸:“走吧。”

唐韵:“恩。”

乐正容休没有再说话,牵着唐韵的手却并没有放开,两个人比肩而行,谁都没有用轻功,速度极慢。

唐韵莫名的觉得在这样的月色之下徐徐而行是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嘴角便不由自主的牵了起来。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身畔男人,他的脸上渡了一层的月光,添了柔和少了阴沉。

竟是……说不出的美好。

“师父。”走了不知多久,唐韵终还是觉的与这么安静的乐正容休在一起有些……诡异的不自在。于是便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原本她也没指望着乐正容休能搭理她,耳中却突然响起了他淡淡一个恩。于是眼睛立刻就亮了。

“师父,韵儿也没有娘亲。”她抬头,清眸眨也不眨看着男人堪称完美的侧颜:“不但没有娘亲,也没有姨母。更没有兄弟姐妹,韵儿只有一个人。”

乐正容休听她这么说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方才还柔和着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起来:“住口。”

“后来。”唐韵并没有住口:“韵儿又有了师父,真好。”

乐正容休:“……。”

酒色的瞳仁在唐韵脸上流连。

女子眼眸清亮,亮过天上最耀眼的星辰。那双眸子什么时候都是清冷而凉薄的,偶尔会带着一丝狡猾或是阴狠。

如今,那大而圆的眸子当中却印出了他的影子。乐正容休从来没有想到能在另一个人的眼睛里头看到自己,这个感觉很有些奇妙。

却……奇异的美好。

于是,他心中仅剩的那一分火气也彻底的没了。

“只要你听话,为师以后自然会护着你。”

唐韵微笑:“韵儿保证,普天之下再没有人比韵儿听话。”

乐正容休一时间无语,小丫头的脸皮与初见之时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走吧。”他别过了头去:“你也该歇着了。”

唐韵:“这占家的院子可也太大了,还要走多久?”

乐正容休:“快了。”

唐韵撅了撅嘴,快了这两个字就是专门用来敷衍人的。信了那两个字才有鬼!

“师父。”

“恩?”

“很无聊呢。”

“你想如何?”

“咱们聊聊天呗?”

“……想聊什么?”

唐韵眼睛一亮,她觉的今天晚上乐正容休态度好的过分。不抓紧时间给自己争取些好处都对不起自己。

“那个……。”她搓了搓了手,很有些兴奋:“魂部那个叛徒您收拾完了么?会不会收拾的太累了呢?这种粗活不如让韵儿来代劳可好?”

乐正容休眯了眼,垂首看了看她。唐韵后背便起了一层冷意,自己是不是……太过得意忘形了?

金染背叛了乐正容休的指令,他自然不会叫她好过。但,说到底金染是乐正容休的人,那人无论是生是死都由乐正容休自己来决定,怎么都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插手。

她如今说这么句话出来,简直就相当于虎口夺食。

“那个……若是不方便的话,韵儿其实……可以……。”

“你真想去看看?”

唐韵:“恩?”

乐正容休盯着她的眼睛:“她已经送了刑堂,只怕场面会有些血腥,你真要去看看么?”

唐韵眨了眨眼,这个意思听上去他是答应了?

答应了!

半晌也没等到有人答言,乐正荣休低头看了看身边女子一脸呆滞。眉峰便微微挑了一挑。

“傻。”他说,颇为嫌弃。

“师父,您真是太好了。”唐韵由衷赞叹,毫不掩饰自己心愿达成的喜悦。

“恩,那便走吧。”乐正荣休别过了头,眼底却难掩一抹笑意展开。

唐韵乖巧的呵呵一笑:“多谢师父。”

女子低垂的清眸深处极快的闪过一丝狡黠,就知道这么一副毫无心机的傻样子乐正荣休一定会喜欢。果然不错。

至于金染,有胆子欺负到了她的头上,怎么能不去亲手欺负回来?

这一次两人都加快了脚步,乐正荣休直接带着她离开了占家的主院。一路兜兜转转竟是又再度回了乱葬岗的地界。

唐韵眨了眨眼,乱葬岗初经了一场大火,现在正是狼狈不堪的时候。四处一片焦黑到处都是烟火味道,夹杂着意味不明的一股子说不出的臭气。叫人很是不舒服。

唐韵侧头朝着乐正荣休看了过去,那人最是洁癖讲究。如今那绣着流云纹的精致短靴却毫不嫌弃踏上了这一处的路面,半丝不觉的肮脏。

她便也跟着毫不犹豫的踏了上去。

越往里走,那股怪异的味道便越浓郁。唐韵眼前却突然多了条雪白的帕子。

“这里埋的死人太多,方才并没有烧的太彻底。拿去权且遮一遮。”

帕子雪白没有丁点的污渍,是用的千金一寸的天云锦。上头则由技法高超的绣娘绣了流云纹的暗纹。

唐韵在心里暗暗叹了声讲究。

这般奢侈讲究的玩意只能是乐正荣休的,如今却摆在了她的眼前。

这是……叫她捂着鼻子遮掩尸体焚烧臭气的么?

“这个给我?”唐韵瞪着眼,身体似乎有些微的僵硬。

不要怪她大惊小怪,是眼前的景象太过诡异。乐正荣休是什么人?

他的东西即便是扔了烧了也不可能叫旁的人碰一下,如今居然……这么纡尊降贵的拿来叫她当口罩用?

“不要?”乐正荣休见她半晌没有动静,只当她不愿意,面色立刻就黑了下来。

“哪能不要呢?”唐韵立刻嬉笑着将帕子一把扯了过去,紧紧抱在了怀里。

“谢谢师父。”说着话,她将帕子蒙在了脸上。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使然,果真便闻不到四下里怪异的味道了,鼻端只萦绕着涩然一股清香。

乐正荣休见她听话,眼中才略过一丝满意。牵着她继续走。

四合阵遗址的路面并不十分好走,即便是如他们这般修为的人也走的深一脚浅一脚。眼看着便要走到了四合阵的尽头,乐正荣休脚下的步子却顿了一顿。

“你……。”他盯着她的眼睛:“真的准备好了?”

唐韵:“师父,你今日真啰嗦呢。”

“你总有一日会感谢本尊。”

乐正荣休这一次再也不与她废话,手中力道也加重了几分,朝着正东方拐了过去。唐韵遂不及防叫他给扯了个趔趄,那人却全然不管。

眼前是四合阵最边缘的焦黑土地,再往前走景致已经全然不同。

四下里起了层惨白的雾气,如今夜色正浓,月亮原本是极其明亮的。却不知怎的,怎么也不能刺进了这一片油泼不进的白雾中。只能叫这里显得越发凄冷了起来。

唐韵四下里不过微微看了一看便吸了口冷气:“这里真是……。”

真是什么到底没有说出来,她相信乐正荣休定然能够懂。

占家这一块地方是一片盆地,四周都是嘿呦呦的山,本就多雾而潮湿。这样的地方,原本就极其的阴沉,很容易招惹邪祟,何况附近又是出名的乱葬岗。这种地方若是依着阴阳家的说法便是风水不好,根本不适合让活人居住。

所谓生死同穴,乃是大大的不详。

但占家那一块地方却选的极妙,虽然同样也环了山,但他们宅子周围的山却是即厚且清。本就是至富至贵之相,何况有一面还是临着水的,而且水域极宽。

占倾岚花圃后头的吊脚楼下头引着的活水便是与那一条河想通。

你可莫要小看了这么一条小小的河流,有它在那里,风水立刻就变了。

从原先的生死同穴横死之地,变作了背山面水福泽深厚的风水绝佳之处。

而……四合阵那里便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不然也不可能成了那么一个地方。她曾以为乱葬岗便是这天下最阴邪的地方,而见识了眼前这一处她才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山外有山。

许是雾气的关系,四处的大山已经瞧不出原本是个什么样子,只觉得狰狞诡异一片的漆黑。而所有的山体似乎都朝着这一处压了过来,即便站在那里都能叫人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地方,绝对是凶煞之地中的凶煞之地,有进无出!

乐正容休听她只说了那么半句话,却自然猜到了她另外的半句,于是勾了勾唇角。

“若非这样的地方,哪里有资格给我魂部来做刑堂?”

正文 197 刑堂相思

刑堂?

唐韵便又瞪大了眼,他说的是刑堂么?魂部的刑堂!

她一直以为魂部的刑堂一定就在国师府里头藏着,与她当初被木魂揪着训练的地方一定不会太远。怎么竟然是在这么个地方?

说起来占家对他可真是……太好了些!

乐正容休这一辈子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即便有一日他失了势叫人给挑了老巢。占家却始终替他存着这么一只最后的力量。

只怕天下人想破了脑袋都绝对不可能想到,那叫世人闻风丧胆的,制造了无数血案的刑堂居然藏在城外这么不起眼的乱葬岗深处。

原来,国师府里火魂掌管着的那个刑堂不过……是个假象而已!

“主子。”耳边传出尖细的一道嗓音,也听不出到底是男还是女。

浓雾的深处隐隐约约似乎有人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乐正容休只管站着不动。唐韵便也学着他的样子绷紧了面色,目不斜视。

“主……主子。”

来的是小安子,原本他是听见了动静朝着乐正容休走了过来。身子都已经要弯了下去,却一眼瞅见扯在一起的两人的手指,眼看着身子便僵了一僵。唐韵从他眼中看到了那么一丝惊骇。

“咳咳。”于是,她一声低咳便要顺势将手给收了回来。

哪知道乐正容休手指却突然加重了力道,任她怎么折腾终是不能够挣脱,反倒叫自己疼的半死。索性便也不再瞎折腾了,任由他牵着。

酒色凤眸意味不明的瞟了一眼小安子,眼看着他立刻就惊醒了过来。飞快低下了头去,声音也给捋顺了。

“主子怎的这会子到了这里来了?”

乐正容休眼风朝朝唐韵瞟了那么一下子:“小东西对刑堂的玩意很有兴趣,想过来瞧瞧。”

这么一说小安子眼睛立刻就亮了,仿佛整个人都带了风:“郡主是真真的有眼光呢,奴才可不是吹牛,咱们刑堂手里头的活计天下绝对没有第二家。”

唐韵:“……。”

天底下有这么一家就够了,哪里还敢再有了第二家?

“死了没有?”乐正容休挑了挑眉,似乎提起来的那人叫他极其的厌恶。满目都是嫌弃。

小安子显然知道他问的是谁,立刻嘻嘻笑着说道:“爷吩咐了,要让姑娘多享受一会子。哪里敢那么快要了她的命?”

乐正容休淡淡恩了一声,终于松开了唐韵的手。眼看着修长如玉的指尖白雾中朝着唐韵点了一点:“带她去瞧瞧吧。”

“这……”小安子愣了一愣,却立刻垂了眼眸:“是!”

刑堂这地方之所以会建在了这里便是冲着保密,方圆十里之内根本就不许旁的人靠近,更何况是观刑?

但,这话既然是主子说出来的,那么便只能照着做。

“郡主请。”小安子此刻手里头并没有如往日一般拿着拂尘,两只手都干干净净的。朝着她恭恭敬敬做了个请的姿势。

唐韵眸光一闪看向乐正容休:“师父不去?”

乐正容休挑眉:“那种下贱的东西值得本尊亲自去看?”

唐韵便闭了口,知道方才与自己一路过来的好相处的乐正容休已经不见了。眼前这人还是如从前一般的傲娇阴毒。

“那……徒儿便先告辞了。”

说罢便随着小安子朝着浓雾深处走了去,这一次走的功夫却并不长便看见小安子转过身对着她笑:“郡主,到了呢。”

唐韵:“恩。”

眼前错落有致的有那么几排房子,最醒目的却还是硕大的一个厅堂。小安子伸手亲自替她推开了门,迎面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却是半丝生息也无。

唐韵便随着小安子一同踏进了厅堂。

这里……

她微微眯了眯眼。

那么刺鼻的血腥味道,她原本以为入目会是一副惨不忍睹的血流成河的场面。哪里想到四周却极其的干净,莫说是血迹,即便是灰尘也没有半分。

这大厅里的地面上铺着厚厚的青石,打磨的异常光滑。而靠着墙的地面大约有两丈宽的地方却并没有铺着青石,露着下面深褐色的泥土。泥土中却种着艳红如火的花,花的数量不少围着整个大厅满当当的饶了整整一圈。

唐韵只觉得这个情景诡异的很,但不说这些花是长在屋子里头的,先只说刑堂上空覆盖着厚厚的白雾,可哪里来的阳光?这些花怎么就能长的这么……娇艳?

“郡主可要小心着些,这些花儿虽然瞧着漂亮却是碰不得的呢。”小安子见她只管盯着墙边的花看的津津有味,便赶紧的提醒了一句。

“那些玩意,可是有毒?”唐韵抬眼看着他。

但凡违背常理的东西,都是有问题的。

“毒算什么?”小安子脸上显出一丝嫌弃:“这些花可是咱们魂部的一位大人走南闯北辛辛苦苦找回来的呢,叫做相思。它啊,可是活的,得养!”

活的?活的!

唐韵几乎是眨眼之间便想明白了他话中的‘活的’是什么意思。原来,那玩意竟是要靠着鲜血才能够成活。

这个认知叫唐韵小小恶心了一下子,立刻将目光自那些鲜艳的花朵上移了开来。

相思!

端是取得好名字,相思的是什么?人血么?还能不能再变态一些了!

不过,选在这么个地方建立的魂部刑堂,若是没有一两个不正常的东西才是真的不正常。

“郡主,这边请。”小安子笑容可掬朝着唐韵伸出了手去,直直指向了正前方的最里头。

唐韵顺着她的指尖看了过去,那里居然竖着一道屏风。屏风极其高大,几乎便要与屋顶平齐。加上用的是灰暗的色调,这里的光线又十分的昏暗,也难怪她始终都不曾发现这屋子里头居然是竖着屏风的。

小安子见她注意到了屏风便缓缓放下了手,引着她绕到了屏风之后。

“唔……。”

耳边蓦地响起意味不明极其含糊的一声低吟,接下来便是簌簌一阵细微的响动。

唐韵脚下的步子顿了顿,那个声音……也说不出是沉闷还是清脆,便如拿着刀子噗一下子切开了熟透的西瓜。

切西瓜……她脸色一黑。不会一睁眼便看见出开膛破肚的好戏吧。

“小安子,我要活的。”金染若是死了,她还来看个毛线?

“呵呵。”小安子挑眉:“郡主只管放心,保准不会叫您失望。”

“大师傅慢些动手,郡主来了。”小安子一声高呼,里头那些奇异细微的声响便停了那么半瞬。

唐韵这才慢悠悠转过了屏风抬头看了一眼……卧槽!

不是她故意爆粗口,而是眼前这情景实在是……一言难尽。

屏风后放着张冰冷的铁床,铁床一看便知道质量极好,几乎比镜子还要明亮。四个角上各镶了一枚铁环,如今那铁环上正牢牢扣着人的四肢。

而那女人却是……光着的!光着的……

光着的不是重点,重点的是有个男人正握了只毛笔在那光,裸的身子上面慢慢游走。毛笔上也不知沾的什么,所过之处一片亮晶晶的温润。

眼前那一片白花花的肉和不断颤动着的山峰实在太挑战人的感官。何况耳边那若有还无的低吟。

这个场面实在是……

唐韵再不可能想到,见到的是这么一副场面,也太不讲究了!

“我……是不是来错了地方?”她眨了眨眼。

说好的有进无出,说好的阴森恐怖呢?眼前这么香艳的场面是见了鬼么?

“自然不会有错。”小安子答了一句,便扭过头冲着拿毛笔的男人笑着说道:“大师傅可以动手了。”

唐韵瞧着他语气中极其的恭敬,不由便对他口中那位大师傅也生出了几分好奇。

小安子虽然在宫里明面上也就是个不入流的小黄门,实际上却是乐正容休不折不扣的心腹。说他是国师府里头的管事太监也半点不为过。

能叫他这么尊敬的人,一定很有些本事。

大师傅年龄可也不小了,瞧上去不比万公公年轻多少。

却不似他满脸的褶子,反倒整张脸都油光发亮的。只因为他很胖,几乎胖的成了个包子。加上头颅长的浑圆,便如大包子上套了个小包子。他身上穿着三品太监的袍子,因为长的太胖,袍子的前襟根本就掩不住,露出了白花花油乎乎的肚腩。

难为的是,他虽然这么胖,行动却相当的灵敏。

唐韵见他时不时在铁桌上一只碗里头将毛笔沾了沾,之后便飞快在金染身上描画着。直到笔尖之下的一片肌肤都沾满了亮晶晶的液体,他便丢了毛笔。将肥硕的大手按在了她的身上,又是摸又是按又是捏又是揉。

金染的身子便是一缩,似乎怎么也止不住的开始筛糠般的颤抖。而她口中的低吟却突然高亢了起来。

唐韵被乐正容休调教的久了,对眼前这些个手段再熟悉不过。那大师傅分明便是在……

胖太监眼睛迷得成了一条缝,眨也不眨盯着金染。依着她神色的变化手指时轻时重,时急时缓。金染的身子便颤抖的越发剧烈了起来。

唐韵渐渐别开了眼,这个……眼睛和耳朵可要往哪里摆?麻蛋的啊,乐正容休就是叫自己来听这么一出活春宫么?

正文 198 完全没有过度的画风

“郡主莫要误会。”小安子见她神色有异,赶紧赔笑着说道:“等会子要做的活计可是精细的很呢,却也须得受刑那人足够的兴奋,情绪受了半点波动都会影响成品的美观。大师傅不过是在叫她保持兴奋,这个是最好的法子。”

唐韵斜睨了他一眼,想叫人兴奋法子多的是,为什么偏偏选这么……恶心的法子?你敢说不是为了满足你们那变态的嗜好么?

小安子也好,胖师傅也罢,都是太监。太监凌虐人的法子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够想得出的。

“快了快了。”小安子突然拍了拍手,似乎整个人都亮了:“这小婊子马上就要到了。”

唐韵扭头看去,果见金染身子猛的缩在了一起,之后便如鱼一般高高弹了起来。而周身上下的皮肉都镀上了一层粉,那个情景俨然是……

“啊……。”

耳边传出高亢的女子一声尖叫,眼看着金染四肢大开,身体上任何一处似乎都绷直了。

胖太监突然撤了手,昏暗中似有寒光一闪,细密的血线一闪而逝。“嘶”一声响,透明的薄薄的一层人皮便自金染面颊上到了他的手中。

卧槽!

唐韵又惊了一下,画风转变的可也太……生硬了。完全没有过度啊!

好吓人!

女子的嘴巴里头给塞了东西将所有的声音都给含混在了口里,这么一下子她尚处在极致的兴奋之中,似乎根本就没有觉出疼痛来。丝毫没有影响她余韵中的的神魂飘渺。

“大师傅手法极快,割开了她脖颈上的皮肤之后便迅速给灌上了水银。水银比人血可重的多了,灌了进去之后皮肤会立刻脱落。只要你再小心些,便能得到完整的一块人皮。而她皮子上事先已经叫大师傅细细涂了蜂蜜,剥下来的时候鲜嫩的很。”

唐韵看了眼小安子:“需要好好谢谢你给我解惑么?”

“那倒是不必的。”小安子眉开眼笑:“奴才做的还不够好。”

唐韵:“……。”脸皮呢?

“刺啦。”这一次胖太监手指在金染锁骨处一抹再一撕,眼看着薄薄的皮子便再度与本体分离开来。

这一会子动静可就有些大了,面积也大。金染终于觉出了疼来,口中的低吟渐渐便由舒爽和愉悦变成了痛苦。

但胖太监动作极快,手指几乎根本不曾停留,只看到点点寒光闪过那叫他捞在手里的皮子便越来越多。

“这东西那有什么用?”唐韵皱了眉。

乐正容休似乎非常衷情剥人皮什么的,第一次与他见面的时候萧芷溪不是就叫剥了背上的皮么?可她真看不出这恶心的玩意有什么用处。

“用处可大了呢。”小安子抿唇一笑:“但凡是天下间的器物不论是用木头啊还是什么制出来总是差了那么一丝味道。”

“这人的皮肤可就不同了,又细腻又光滑还不透水。只有细细剥了,制成的筝啊,琵琶啊什么的无一不是上品。若是再叫手巧的画上了牡丹国色,芍药争艳什么的,真真的是又别致又好用呢。”

他显然非常的向往,说着话砸了砸嘴:“即便是做成了扇面也一定是巧夺天工的妙物。奴才现在资历尚浅是没有这个机会了,但奴才干爹手里头就得了大人赏赐的一把人皮扇。那个美啊!”

接下来便是悠长的一声叹息,道不尽的羡慕。

唐韵默了默……羡慕个屁啊!她怎么瞧不出那玩意有多么的好?、

老变态手下一群的打小变态!

“那个……大师傅您也留点情莫要将人给弄死了,我还要问她话呢。”唐韵赶紧的扭过去了头去,飞快朝着胖太监说道。

“郡主有话问便是了,听那小骚货叫的那么大声,她活的好好的呢。”小安子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唐韵看他一眼,她几乎是一打眼便看出金染被下了药。又叫胖太监那么折腾将她身体调理到了极致的敏感,这会子又已经给剥掉了两块皮子。瞧上去眼睛里头连眼珠都看不到了,只剩下一片没有意义的白。

这个样子……那人哪里还有意识?可要她怎么问?

小安子是个人精,眼珠子一转便明白了唐韵的意思,于是便朝着胖太监凑了过去。也不知在他耳边低低说着什么。

眼看着胖太监飞快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似乎有些微的不满。之后短粗的手指也不知从哪里摸了跟婴儿手指粗细的铁锥出来,往金染身上重要的隐私,部位死命的一戳。

金染嗷了一声,身子便再度缩在了一起。

唐韵瞧的闭了闭眼……好疼!

那么尖利的玩意就毫无顾忌的捅了进去,不得疼死?

这种将人弄醒的方式真是……简单粗暴的……令人发指。

“有话快问。”胖太监的声音闷闷的雷鸣一般,却因为缺失了重要的男性特征而带着丝阴柔的女气。听上去叫人很不舒服。

“耽搁了时辰,做出来的活计就看不得了。”

他的眼睛盯在了唐韵身上,因着过度的肥胖那人的眼睛极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都混迹在阴暗的地方,眼睛瞧起来很是浑浊。目光便也如某种时时待在阴暗处生活的动物一般,是阴冷而粘腻的。

被那样的目光瞧上一眼便能叫你浑身都不自在,便若那人时刻都在思量着从你身上哪里下刀最好一般。

幸好那人也知道自己是不大受欢迎的,不过瞧了她一眼便迅速低下了头。之后,房间里便响起了刺耳的磨刀声,竟是他抓紧时间在叫自己的刀子变得更锋利。

小安子朝她笑着说道:“郡主请过来吧。”

唐韵这才走了过去,却是朝着胖太监先说了一句:“大师傅可以不用停,我保证她能够比方才还要兴奋。”

众人:“……。”

有点不敢相信。

唐韵便勾出一笑:“我保证。”

女子纤细而柔弱,站在这个血腥混乱的地方不但没有半点的不适和慌乱,反而笑的端方温雅。尤其是一双清眸耀眼过天上星辰,无端端的便叫人生不出半丝的怀疑。

大师傅点了点头:“好。”便真的攥着特制的薄皮刀子站在了她的身旁。

“起来,唐韵来了。”她说。

小安子掀了掀眼皮,主子吩咐过不能叫那个小贱人这么快就死了,所以他们便拿着特殊的药吊着,金染才没有立刻咽了气。不过么,她即便没有死,这会子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要叫她能够彻底的清醒过来,哪里能单凭着这么一句话?她能醒过来就……真醒过来了!

小安子张着嘴显然已经彻底的震惊了。

铁桌子上传出哗啦哗啦铁器碰撞极清脆的声响,那个是铁链抖动是声音。金染猛的咳嗦了一声,从口中吐出了一口血来。即便她的嘴巴被堵着,也无法阻止从她口角溢出的鲜血流淌了下来,顺着没有了脸皮那一团暗红的肉流淌了下来。

那个情景绝对很能够刺激人的感官。

之后,所有人都看到她眼中抖得爆发出一阵骇人的光亮,那是刻骨的仇恨。若是说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唐韵这会子一定已经被她给凌迟了。

唐韵眯了眯眼,自然很是满意自己造成的这个效果:“我要听到她的声音。”

小安子乖觉的很,立刻上前掏出了塞在金染口中的东西。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头亮的惊人,今日的刑堂可真是没有白来呢。

真真的是太好看了!

“唐韵,唐韵,你这个贱人!”

金染刚解了禁锢,便恶狠狠的将一句咒骂冲口而出。却不及防将一口冰冷而潮湿的空气给吸了满口,于是再度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她身上的皮肤已经揭开了不少,这么一来只看到那红的,白的一团团的肉都抖动了起来,从上头渗出了各种颜色的液体来。

“呕。”饶是小安子见惯了大风大浪,见了眼前这么个情景还是忍不住吐了起来。

“憋住。”大师傅瞪了瞪眼眼:“莫要弄脏了我的刑堂。”

他的眼睛很小,即便努力的瞪大了也看不出与方才有多大的分别。小安子却似对他极其的惧怕,于是便打了个哆嗦。真的便将那一股子恶心给狠狠压了下去。

“真是没有想到呢。”唐韵笑眯眯盯着金染,似乎并不觉的她的样子很恶心:“本郡主第一次见到你真正的样子,居然是这么的……。”

她声音顿了一顿,方才轻启朱唇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特别。”

小安子默默点了点头,郡主这词用的可真真是极精准的。那个鬼样子说丑都是抬举她了,可不就是特别么?

“我……我的样子怎么了?”金染似乎到了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身边还有旁的人:“啊……那个是……是……大师傅?不会的。”

她一脸受了极大刺激的震惊,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躺在那里一会子点头,一会子却又用力的摇晃了起来。

“瞧瞧这可怜见的。”唐韵砸了砸嘴:“能成为了我师父的四婢之一果真是有几分不同的。”

说着话,她微微一笑,神色间似乎极其的赞赏:“见了大师傅居然还能够如此的镇定,果然非常人可比。”

正文 199 好奔放的太监

听到她斩钉截铁的大师傅三个字,金染的身子一顿,脸上一片的灰白,似乎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我……。”她的僵硬也不过就是一瞬,下一刻便突然激动了起来。虽然她的脸上现在根本瞧不出什么表情,但……那个样子该是算作激动吧。

“你们将我怎么样了?”

唐韵朝着小安子招了招手:“金染姑娘在下人里头到底身份是不同的,小安子去给她拿个镜子过去。”

小安子嘴角一抽:“是。”

这位郡主看着比自己主子年龄小了那么多,心性可是半点不比他良善多少呢。明知道金染方才那么问是个极其在乎自己容貌的人,这会子却吩咐他去拿个镜子。

拿了镜子能做什么?还不是叫她看看自己的脸?

就她那个脸呦……小安子莫名的便觉出了一丝兴奋,舔了舔嘴唇:“镜子来了。”

说着话,便将手里头的镜子一把按在了金染的眼前。

那人见了自己的样子……一定会极其的有趣吧。

“啊!”刑室里头响起尖利的一声嘶吼,极其的凄惨:“我的脸,我的脸,我的脸啊!”

女子的低咽不断的回荡盘旋,便如深更半夜时分意想不到的鬼哭,叫人听着毛骨悚然。

“拿走,拿走!”

咣当一声,小安子手里头端着的镜子便掉在了地上。小安子一愣,金染明明就被捆住了手脚,他便放心大胆的离着她极近。哪里想到那女人疯狂了起来,用那残破的身躯居然能将他的镜子给撞在了地上。

“你这个贱人!”

小安子的性子从来便不似他的外貌一般的可爱,叫金染下了面子心头立刻就升起了蓬勃的怒气。抬手便朝着金染脸颊狠狠扇了下去。

他用的力道极大,打的金染整张脸都偏了过去。四下里却一片寂静无声,并没有想象中打人耳光的脆响。

唐韵砸了砸嘴:“好好说话不成么?干什么动不动便要打人呢?你也不怕……沾手?”

小安子:“……。”

某小太监泪奔,真的很沾手啊!

金染脸上的皮已经叫大师傅给剥掉了,这会子只剩下血肉。这么一巴掌实实在在的拍上去便如一下子将手给按在了黏糊糊一团的面团上,直接就给陷了下去。

“呕。”那个触感太特别,小安子头皮一麻,恶心终于战胜了理智。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弯腰吐了起来。

唐韵皱了眉,这承受能力可也太差了,好端端的吐什么呢?这个气味呦……

“跟你说了不许吐。”另一头大师傅却是怒了,一把攥住了小安子的衣领子,拎小鸡一般将他直接给丢出了刑殿。

听着身后咣当一声的巨响,唐韵:“……。”彻底的沉默了。

好奔放的太监!

“唐韵,唐韵,我不会放过你!”

耳边突然响起女子低弱的一声呢喃,听上去似乎半丝力道也无,却字字都好似渗透着血腥。

“哦?”唐韵侧头看向金染,这人这么快便从毁容的悲伤中醒过神来了?

连她都不得不赞叹一声,乐正容休调教出的人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的强。

“总有一日。”金染似乎抬了抬眼,如果那个动作叫做抬眼的话。

唐韵便看到那两只尚且算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恶狠狠盯着自己:“总有一日,你会死无全尸。你一定会死的比我惨!”

“是么?”唐韵不在意的耸了耸肩:“只有软弱的人才会对着旁人说狠话。”

这么一说,刑殿里似乎静了那么半晌,之后便是奇异的一声嘶。

“啊!”

唐韵捂了捂耳朵,叫的声音可也太大了,这俨然已经超出了人类极限了呢。

“大师傅。”她淡淡说道:“我要活人。”

所以,咱们可不可以不要说剥皮就剥皮?

“恩。”大师傅点了点头:“奴才也要活人。”

唐韵挑眉,所以?

“她这会子正是最兴奋的时候。”他说。

唐韵看了一眼金染,默了。

好吧,术业有专攻。她只知道金染这会子若是能动一定恨不能咬她两口,跟兴奋有半毛钱关系么?

“金染,我问你个问题,也许我可以赏你个痛快。”

金染这会子刚被大师傅撕了一块皮,疼的恨不能死,却怎么也死不了。哪里有心思回答她的问题?

唐韵紧紧盯着金染的眼睛,眼看着她的目光渐渐的涣散起来,便知道她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于是,素来沉稳的她眉眼中不由也染上了一丝焦急。

“你快说,萧妩现在在哪里?”

凭金染那个性子,换掉了真正的书信之后自己一定会看一眼。那么这个天下若是还有人能够知道萧妩的下落,便只剩下她了。

“呵呵呵呵。”这话说完便看到金染突然大笑了起来,这么一笑没有皮肤包裹的血肉便也瑟瑟抖动了起来。

这个情景若是叫小安子瞧见一定会再度忍住不大吐起来,唐韵却似半点感觉不到恶心。清眸眨也不眨专注的盯着她。

“我说了……。”金染也盯着她,眼中似闪过了一丝奇异的光彩:“能活么?”

唐韵:“不能,但可以死的痛快一些。”

金染深色似乎怔了那么半晌,突然朝着她嫣然一笑:“那……你近前来。”

她的动作极其的温雅,若是个美人这般的微笑一定能够叫人心驰神往。但,以她如今这副尊容只能算作惊悚。

大师傅皱了皱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唐韵却已经走向了金染,朝着她俯下了身子。

“噗。”

蓦地,一口鲜血自金染口中喷了出来,直喷了唐韵满脸。她却动也没动,似乎已经痴了。

“这可如何是好?”大师傅可没有她那么平静,整张脸都变了颜色。因为极致的愤怒,脸上的肥肉都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主子要的上品的皮子,只有活人取皮才能保证皮子的鲜亮与弹性。这人如今却死了,死了!”

唐韵木然的侧过了脸:“死了……便死了。”

“死了,皮肤会失去养分,会变的干枯昏暗,做出来的器物会大打了折扣。没能完成主子的任务,你是要我拿命去赔么?你……。”

“闭嘴!”唐韵皱眉,恶狠狠低咒了一句,烦得要死!

门外,已经将恶心给赶的远远的小安子忍不住在心里给唐韵点了个赞。

大师傅手艺好,跟着主子年头又长。即便是主子都对他格外的宽容,往日里都是他骂人。什么时候被人这么不留情面的吼过?

所以,郡主胆子就是大!

屋里头大师傅真的就闭了嘴。盯着眼前清丽女子淡然的眼风,突然便觉的似有一座大山朝着他迎头压了过来,竟再说不出半个字。

唐韵最后看了眼咬舌自尽了的金染,心中的烦躁更甚,便抬手捏了捏眉心。

“这事情,我自会与师父支会。不会连累到你。”她说。

大师傅盯着女子渐渐远去的背影,心情却突然轻松了起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听了那女子的话,就是觉的安心。

唐韵这会子可半点不觉的安心,两条秀丽的双眉几乎就要紧紧纠结在了一起。

她此刻脑子里只反复回荡着金染诱她过去后在她耳边低声说的那句话。

“你永远不会知道萧妩在哪里,所有对你好的人最后都会死。而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她害的?她害的。她害的啊!

她的脚步突然沉重了起来,竟似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出了刑殿便扶着墙壁大口的喘着气。

此刻的唐韵从心底里升起了一丝浓浓的恐惧,所有对她好的人都会死!

真的都会死啊!

祖父是,三伯母是,如今连……萧妩也是。为什么她就不死呢?

小安子早就听见有人从刑殿里头出来了,却是半晌都没有见人过来。于是,便好奇的四下里找了一圈。

等他看到唐韵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

“哎呦喂,我的郡主你这是……这是……。”小安子一眼瞧见了她便皱了皱眉,刚准备说些责备的话,却突然看清了她的样子。

“您……这是怎么了?”

好半晌,他才将一句话给说完整了。语调却再也不负先前的哀怨。而是多了那么几分的担忧。

他是真的感到担忧,这小郡主在他眼里什么时候都是铁打的凶悍,哪里见过她如这般柔弱的样子?

瞧着……似乎风大一些都能将人给吹的倒了。

“我没事。”唐韵终于压下了心底里的恶心,朝着他摆了摆手缓缓站了起来。

她当然没有事,这世界上还有好些事情在等着她去做呢。

小安子眸光闪了闪低下了头去:“那咱们便快些回去吧,主子怕是等急了呢。”

他是个奴才,从很小的时候就是。

做奴才做了这么多年早已经做出来经验,当主子们说自己没事的时候便是真的没事。有事也没事。

窥探主子的隐秘是极其要不得的!

“恩。”唐韵淡淡应了一声,自己先朝着刑堂外头走的飞快。这个鬼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郡主,您倒是慢着些啊。”

小安子声音很有些凄惨,他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瞧瞧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可苦了它他得一路上好赶呢。

正文 200 不要惦记不该惦记的人

等小安子追到晓月阁的时候,整座院子里头静的没有半丝声响。连屋子里头的灯火都是将明未明。

主卧的台阶下头白羽正抱了把剑站着,深色肃穆,冷冽如霜。小安子立刻就放缓了脚步,生怕惊扰了院子里头的人。

乐正荣休的母亲,北齐如昙花一现般的淑媛大长公主的名讳叫做宗正明月。晓月阁便是她生前的居处,占家找到乐正荣休之后,他便一直住在那个院子里头。

如今见着这么个境况,大约……主子们已经都歇下了吧。他哪里敢弄出什么动静来呢?

“里头……歇下了?”他试探着朝着白羽低声问了一句。

白羽仍旧抱着剑神色肃穆冷冽如霜,蔚蓝的眸子看都不曾看他一眼。仿佛浑身上下都写着不要跟我说话,我没什么跟你说的。

小安子却点了点头,主子们果真是歇下了。

与白羽相处了这么久,他大约也摸出了与这闷葫芦相处的模式。

他的世界里仿佛只有两个字,是或者不是。

若你说的是对的,他理都不会理你。若你说的不对,他会看你一眼,然后继续不理你。

小安子利用这两个差别性动作每每总能在他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并且屡试不爽。

屋里头的两个人歇是歇下了,却谁都没有真的睡着。

乐正荣休正四肢平展的躺在床上,唐韵则蜷缩在他怀里。她素白的小手却将乐正荣休的大掌给紧紧的抓住了,生怕他会抽回去一般,半丝都不得放松。乐正容休此刻脾气出奇的好,便也任由她八爪鱼一般扒着自己。

“师父。”唐韵眸光闪烁了半晌终是缓缓开了口:“我……。”

“金染死了?”

唐韵一愣:“恩。是我……”

乐正容休却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大师傅的任务可是没有完成?”

唐韵默了默:“恩。”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天下间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身边的男人。

在他面前一切的解释都是徒然。

“死了便死了。”乐正容休大掌用了几分力气,将唐韵朝着自己胸口按了按:“人活着便是为了有一日去死。”

“……可是我……。”

乐正容休看她一眼:“你与她不同,不必为了那样的人伤神。”

唐韵:“……。”

她使劲眨了眨眼,总觉的听到的东西叫自己不能够相信。她以为害的大师傅任务没有能够顺利完成,这人一定会如从前一般借着机会狮子大开口使劲的蹂躏她。

怎的这么就……完了?

“我……没有见过我娘亲。”乐正容休突然开口说道。

唐韵吃了一惊,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绝艳男子酒色的凤眸中似乎带着毫不掩饰的孤冷和寂寥。

“临来北齐之前,那个男人才给了我一副她的画像。她与……占夫人长的像极了,神韵却半点不相似。”

乐正容休的声音有那么一个瞬间微微一涩:“那就是个自以为伟大的傻女人!”

唐韵盯着他黯淡的眸光心里头莫名的一痛,那个男人指的便是南越的皇帝吧。

“师父……。”

“她们明明是不同的两种人,我却……。”乐正容休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只管自己幽幽说道:“我却不知为何,每次见到她的时候总会……难过。”

唐韵知道乐正容休话里头的她是不同的两个人,前者说的是长公主宗政明月,后者指的则是占夫人。

他哪里是难过呢?

不过是在心底里还残存着对自己母亲的渴望,所以见了与她长的一模一样的占夫人之后才会忍不住贪恋那一丝的温柔。

“我以为世间女人都是如那傻女人一般只会委委屈屈的将所有的心思都憋在了心里,最后将自己给呕死了,叫敌人却越发的强大。所以,你这性子是极好的。看不顺眼杀了便是,即便让全天下人都避如蛇蝎,也万不能叫自己吃了丁点的亏。”

乐正容休半垂了眼眸:“所以,不必向我道歉。我们原本便是同样的人。”

可不是同样的人么?

这十方世界里,看似热闹非凡的软丈红尘之中任何的众生,与他们再没有了半丝牵扯。如今,也只有在这幽静的暗夜之中,才能彼此依赖着相互舔伤。

乐正容休那人从不与外人说起过他自己的事情,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估计……也是最后一次。

唐韵总算明白为什么他今夜看起来温和的要命,只因占夫人与大长公主长的一模一样的面孔。所以,他才会如此的心神恍惚。

“师父,再不会有下次了。”

乐正容休唇线一紧,却极快的再度松开了来。不会再有下次这种话从她嘴巴里头说出来可半点不新鲜,不过……他居然愿意相信呢。

“睡吧。”他说。

“……好。”唐韵似乎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勾了勾唇角迎合着他答了一句。

屋子里的灯火灭了,唐韵听着耳边清浅的呼吸声翻了个身睁开了眼。

她从刑堂出来第一时间见他,原本是有好多问题要问。

她想问问,金染化身花颜接近她是不是他的主意。还有那次她的药被人动了手脚原本他以为是青染做的,如今想来却只怕是金染动的手。

她不会忘记了,青染那个时候实际上已经很老了。而书院里头的占夫人又在修养当中根本就不能离开后山,所以给她下药的人只能是金染。这些……又是不是他的吩咐?

为的……是要试探玉青书么?

如果说金染能听了占倾岚的吩咐换走了带有萧妩重要线索的书信,是不是说那事情他也知道呢?以他的本事想要阻止金染不过是分分钟的事,为什么他什么都不做呢?

还有……

可如今瞧见眼前这个景况,再听他说了那么些话,她突然就一句话都不想再问了。

乐正容休是孤冷寂寥的狼王,她又何尝不是?这种时候,她也只剩下一个他。既然是盟友,这么猜忌可不是件好事情。

所以,她愿意信他一回。

乐正容休的手掌并没有离开唐韵的身子,即便她翻了个身,如玉的长指依然牢牢扣在她后心上。工夫不大,终于听到身旁之人呼吸绵长而均匀了起来。他却突然起了身。

“金魂。”

屋中有微风轻拂,金魂自屋顶上落了下来。黑暗中他的神色看不真切。

“金染已经死了,她的尸体你可以去收一收。”乐正容休半眯着眼,酒瞳中一片暗沉如海。

金魂似乎有那么片刻的沉默,乐正容休的眸光便越发幽深了起来。

“入了魂部前尘旧事便已尽数抛却,何况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收尸这种事情,不符合魂部的规矩。”

“哦?”乐正容休盯着他:“是么?”

金魂毫不犹豫:“是。”

“那么。”乐正容休抬手将被唐韵压在身子下头的头发扯了出来:“便将她直接送去给相思吧,这事情你去盯着办。”

金魂低了低头还是只有一个是。

乐正容休看似漫不经心,酒色的凤眸实际上却是将金魂每一丝表情变化都看在了眼里。见他脸上除了冷漠是真的没有半点旁的情绪,这才缓缓敛了眉目。

“金魂。”男子柔糜的声音流水一般:“本尊希望你是真的恭顺,而不是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金魂茫然:“……。”

“比如说。”黑暗的屋子里似乎有猩红的血色光芒一闪:“惦记着什么不该惦记的人。”

金魂面色一白,幸好屋子里头没有点着灯,并没有人瞧见他一瞬间的惨然和失神。

“属下并没有。”他说:“永远都不会有。”

“恩。”乐正容休以手掩唇打了个哈欠:“去办事。还有……”

他眸光微微一闪:“叫木魂去查查,萧家那个丫头去了哪里。”

几乎是眨眼之间屋子里便再也看不到金魂的身影,这一次却是声息皆无。

乐正容休看了眼睡的熟了的小狐狸,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恼色。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躺了下去。

……

唐韵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睁开眼睛头顶上是雪白一顶纱帐,她心头吃了一惊,一咕噜起了身。

“郡主可是醒了?”温婉的女子声音身侧响了起来,眼前一亮,有人将纱帐给挑了起来挂在床侧的挂钩上。

“你是……素心。”唐韵眨了眨眼,眼前这一张脸很是熟悉。她也终于想起来自己如今还在占家。

“你怎么来了?”这话说的有那么几分心虚,以至于她并没有抬头去看素心的脸。

她与乐正容休虽然不是第一次宿在一起,但以往都只有他们贴身的人在身边。如今却是在人家的院子里头,叫别的人瞧见了自己从乐正容休的床上爬了起来。

即便……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也实在……不自在。

“是大公子吩咐奴婢来伺候郡主的,郡主不必忧心。晓月阁里头并没有外人。”

唐韵的脸便越发红的苹果一般,这话说的就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眼前可不就有那么大一个活人么?

正文 201 萧妩的下落

“咳咳,那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素心这一次笑容更盛,这个问题虽然与方才那个用的词不大一样,实际上不是一个问题么?

郡主怕是窘迫的厉害了呢。

她也不去戳破:“我们夫人说郡主来的时候没带着丫鬟,大公子这一次也没带着丫鬟。便叫素心先来伺候着郡主。”

唐韵看她一眼,她自然看的出素心是个妥帖的,不然占夫人也不能叫她来伺候自己。

“你是占夫人身边的?”

“并不是。”素心轻轻摇了摇头:“奴婢是家主身边的丫头,云緋姑姑是奴婢的母亲。”

家生子呢,果然不是外人。

“奴婢只是来伺候郡主梳洗。”

素心大约是瞧出她实在囧的厉害,赶紧抿着唇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边说着边开始动手给她穿衣。

唐韵眨了眨眼,便也不准备再想那么些。脸已经都丢了,可有什么顾忌的呢?

“有什么吃的么?我要饿死了。”

“自然是有的。”素心笑道:“夫人一早便已经将郡主要吃什么给准备好了。”

这个……居然还惊动了占夫人么?饶是唐韵脸皮再厚,到底还是有些挂不住。

“你去准备早膳吧,我可以自己收拾。”

说着话,她迅速登上了鞋子下了地。一来, 她并不是个习惯叫外人伺候的人。二来,自己晚起的事情已经叫占夫人知道了,哪里还能叫她一直看笑话呢?

素心却并没有停手:“夫人说了,郡主府里头并没有主母,您已经习惯了随心所欲的日子。占家又素来是温和的,所以请您千万不要拘了自己的性子。一切都按自己习惯来便是了。”

唐韵:“……。”

这么体贴的话,叫她觉的脸红都不好意思。

“我这会子饿得很,你还是快去忙别的吧。”她是真的不想再见到占家这些个人。

这些人总叫她觉的……自惭形秽。这感觉并不十分的美好。

“早膳奴婢早已经吩咐人在晓月阁的小厨房是温着呢,不过奴婢以为……郡主这会子只怕并没有时间吃呢。”

唐韵手指一顿……这话什么意思?

眼瞧着素心眼中多出了几许沉吟:“奴婢进来那会子见郡主受了伤的那个侍卫一直在门口等着呢,瞧着似乎……有话要说。”

“白羽?”唐韵眨了眨眼。

昨夜她来找乐正容休的时候,白羽是一路跟着的。

那会子她因为金染的事情心神恍惚,虽然知道他一路跟着,却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应付他。甚至没有问上一句他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居然……就这么守在她门口一整夜么?

“你出去的时候,叫他进来。”这么说着,她手中的动作便更快了几分。

三两下便穿好了衣服,并随手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素心似乎早已经料到她会如此说,也并不与她啰嗦。立刻转身出去唤了白羽进来。

“小姐。”那人怀里抱着剑,一脸的冰霜:“萧妩找到了。”

唐韵:“……你说什么?”

她素来知道白羽从来不说废话,可是……他方才说的那几个字可也……太叫人震惊。以至于她再度忘记了询问下他的伤势。

“萧妩……。”白羽大约是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直勾勾的看过,神色间很有几分局促:“有了下落。”

“在哪?”

白羽只看到眼前有鹅黄色纤细的身影一闪,手臂便猛然的一阵刺痛,已经叫唐韵一把给扯住了。

她显然很是激动,用的力道便没有控制好,大的惊人。以至于尖利的指尖都透过出夏日薄薄的衣衫刺入到了皮肉当中。

白羽却也不过只淡淡瞧了一眼,似乎并不觉的疼痛:“牢房。”

“牢房?”

唐韵皱着眉,这算什么回答?天下间的牢房少么?

“我……可以带你去。”他说。

“走。”

唐韵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白羽才一说了走,她立刻便撒了手要朝着门外冲去。

“郡主且稍等下子。”素心说着话已经将一个包好了的小包裹塞进了她的手里。

唐韵眼眸一眯:“这是……”

“大公子一早便料到郡主大约是没什么功夫坐下来好好吃饭的,所以离去之前便已经吩咐奴婢准备了这些个东西,说是叫郡主车上吃呢。”

唐韵的目光自素心身上滑到了她手里捧着的包裹里头,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我……师父叫备下的?”语气颇有那么几分怀疑。

“自然是的。”素心掩唇轻笑:“这里头的东西可是大公子亲手交给奴婢的呢。”

特意加重的亲手两个字叫唐韵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面色再度红了起来。

“我师父呢?”

一大早叫人给堵在了床上便也罢了,现下还亲手给她准备了早膳。这……可要怎么解释。

这会子即便说她与乐正容休是清白的,连她自己也不能够相信。那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横看竖看他都不是个这么体贴的人!

“咳咳。”一抬头正碰上素心灼灼放光的一双眼眸,于是她赶紧低咳了一声,准备转移个话题。

“我师父呢?”

素心方才说他离开之前交代的,这么说乐正容休已经离开占家了?

这么一问立刻见素心脸上出现了一丝极度的沉郁之色:“说是宫里头催的急,大公子天还没有亮,一大早便进宫去了。”

唐韵抿唇,一听见进宫那两个字心里头也是咯噔了一下。

乐正容休是宗政明月的儿子,那可不就是当今北齐皇帝的表弟么?

即便淑媛大长公主的事情已经被人刻意的抹除了,旁的人不知道乐正容休的身份,北齐帝会不知道?明明知道却还……

想起世间那些不堪的传闻,唐韵只觉的心里头疼的难受。她尚且如此,何况是本就与乐正容休亲厚的占家人。

占倾岚突然入世,向着北齐称臣,实际上是为了乐正容休吧。

“若是他回来了……。”

唐韵突然闭了口,他回来了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那人……从来就只会叫别人有危险。

于是她摆了摆手:“我走了。”

想了想终于还是补充了一句:“不必挂念。”

谁不必挂念到没有说的那么清楚,不过,明白的人自然能够明白。

“还有件事。”素心似乎并不十分愿意提起这件事情来,却又觉得不说很不妥当,神色间很有几分纠结。

“太子殿下醒了,听说是您救了他。想要……见见您。”

“不必了。”唐韵皱着眉打断了她的话:“我忙着呢,告诉他,要是没什么大碍了从哪里来的叫他回哪里去便是。”

素心立刻脆生生答了声是。

唐韵特意多看了她几眼,这一声是可比她方才提起宗政钥来的语气痛快多了呢。真真是想不到,堂堂北齐太子殿下居然有被人这么嫌弃的一日?

想想还真是……痛快的很呢。

可惜,她这会子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叫自己太痛快,只能迅速带着白羽出了占家。许是早就有人吩咐过,已经有人给她准备好了马车。

白羽知道她心里头惦记着萧妩,于是将马车赶的飞快。

唐韵坐在车里头打开了手里头的包裹,里头是几样点心并一些精致的小菜。分量都不大,一个个拿小盒子隔开了装好。一瞧那个色泽便知道一定是乐正容休的手笔。

唐韵心情复杂,这会子却也顾不上去想旁的事情。就着车里头的茶水匆匆用了几口。

“白羽,你吃过了么?”

马车外头似乎有淡淡一个恩传了过来,唐韵也见怪不怪。白羽要是能够长篇大论的说话,那才是奇了怪了。

往日她出门,马车里头都有丫环跟着。今日却只有她和白羽,难免会沉闷一些。

于是,她闭了闭眼轻声说道:“你的伤……好些了么?”

马车外头似乎静了那么半瞬,唐韵不以为杵继续说道:“听说你的内力受损,为什么在四合阵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不是她非得要跟白羽讲话,是她心里头有太多的事情。萧妩,乐正容休,蓝云一件件的冒出来乱了她的心神。必须做些什么来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萧妩的失踪绝对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她若是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难免便会遇上些大麻烦。

“我……。”就在唐韵任命的以为白羽跟本不会搭理她,而自己要绞尽脑汁再想些话题出来的时候,突然听到他开了口。

“小姐有危险,我向国师求了一味药,暂时……行动无碍。”

唐韵眸光一闪,暂时行动无碍?

“你是不是傻?”她只觉的一头黑线。

白羽内力受损,除了找到与他修习同宗内力的人替他打通到了筋脉,否则这一生都不可能如以前那般的厉害。玉青书既然能这么说,便一定是除了这个真的没有什么旁的法子了。

他居然……违背了常理的玩意能是什么好东西?

“哼。”她觉得心里头一股的无名火:“那人真是……害人不浅。”

那人还能是什么人?

白羽是个脑子有病的大家都知道,他乐正容休可不是呢。他不知道那种特殊的药物便如饮鸩止渴,到头来只能叫自己的身体受到加倍的伤害么?

他居然要就给了?那人一定没有安什么好心!亏她方才还替他担心!

“是……白羽求了国师大人。他并不十分情愿。”

正文 202 皇家寺院

这算是在替乐正容休说好话么?

“你也不用替他说话。”唐韵将手里的小包裹远远丢开了,淡淡说道:“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

马车外头便没有了声响。

唐韵想了想继续问道:“可有法子根治?”

“有。”这一次白羽回答的非常快,竟是没有半丝的犹豫。

唐韵扯了扯唇角,还以为是多么高冷的一个人。一牵扯到自身利益就……孩子,说好的矜持呢?

她朝着车厢里头缩了缩:“什么法子?”

马车帘子左右一分,这一次回答她的并不是白羽的声音,而是薄薄一张雪白的丝绢。

丝绢极其的柔软,上头清晰的魔线画着一具盘膝而坐的人体。那人的身上用红色丹砂不规则的点着无数小圆点,那些个小小的圆点又拿着不同颜色的线连在了一起,似乎有什么在无限的循环。

唐韵看了一眼,挑眉:“这是什么?”

“内功修习之法。”

唐韵:“……。”

她不知道这上头是内功心法么?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给她这个玩意。

马车外似乎静了半瞬:“根治的方法。”

唐韵嘴角抽了一抽,玉青书说必须找到与他同宗的修习者以特殊的手法打通他全身筋脉。所以……她就是那个同宗的修习者么?

“你这……是不是也太仓促了些?”

他突然丢了个修习图过来,不是叫她修炼的么?话说,这么临时抱佛脚,真的没有问题?你也……太不挑拣了。

“不。”白羽的声音很是坚定:“除了你,没有人能够练习。”

唐韵眨了眨眼,需要谢谢你么?为什么一点不觉的骄傲?

“我……。”白羽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若当初不是为了帮你……我……也不会……。”

“好了,我学。”唐韵果断打断他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她听错了,总觉的似乎听到外头有人松了口气。

白羽是个会为了什么事情松气的人?

她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手里头握着的丝绢飞快将它给塞回到了怀里。若是连白羽都学会了为达到自己的目的耍无赖的话……这个世间可就真没有什么纯洁的人了。

他若是没有耍无赖的话,方才怎么会提起自己受伤的原因?还不是为了挑起自己的愧疚?或许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所以方才说话才会那么不利索。

但是,能怪得了别人么?不正是她自己挑起了这个话题?

“白羽?”她眉峰一挑,突然想到了些旁的事情:“方才那个心法不是你这些天刚刚画出来的吧。”

丝绢那么白,那么软,一看便没下过什么水,而且制造出来的时间一定不会长。何况,上头的墨迹那么深,画出来那个样子多久?

这么……仓促间弄出来的玩意,她若是照着练……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你确定自己记的很清楚,不会画错了……什么地方?”

内功心法啊,那可不是什么旁的玩意。错了丁点那是要死人的。

“没有。”白羽停了那么一会才回答,声音听上去竟似带了些许的薄怒。

唐韵决定闭嘴了,她不过是问了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他怎么就……生气了?

看来,这天真是没法聊了!

马车内外终于静了下来,唐韵缓缓闭上了眼睛。她并不知道,车辕上的白羽听见她不再说话,真的就松了口气。

……

“小姐,过不去了。”

马车猛然一顿,唐韵慢悠悠睁开了眼,缓缓挑起了车帘。

这……

白羽轻声说道:“前头的路叫六扇门的人给封了。”

唐韵点头:“恩。”她已经看到了。

她的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围得死死的。马车周围那些人穿着玄衣乌帽,胸前绣着狰狞的兽纹。一个个满面皆是肃然,看上去极其不好说话。

而离着她们不到三丈站着个人正凝眸看了过来,那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一张古铜色的面庞长的很是英武,满身的正气,眉目间依稀可以看出蓝云的几分影子。

唐韵几乎一眼便认了出来,那人一定就是蓝云的父亲六扇门总指挥使蓝宇蓝大人。

“白羽,别动。”

于是,她立刻吩咐了一声。自己一挑车帘站在了车辕上,却并没有下去。

并不是她不想下去,而是跟本不可能下的去。几乎就在她刚一漏了头,围着她马车的那些人立刻就毫不犹豫抽出了刀子,一个个如临大敌。那眼神分明便是在说,你敢动一下老子就捅你!

“必须过去么?”唐韵嘴皮子微动,用只有她与白羽听到的声音飞快问了一句。

白羽动都没动只淡淡恩了一声。

一个恩已经足够了。

“蕙义见过蓝大人!”

唐韵一向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自然知道如今蓝宇已经是乐正容休的暗人。索性一上来便挑明了身份,千万不要误伤啊!

“蕙义有要事在身,并无意打扰蓝大人办差,还请大人勿要见怪。”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此刻笑的一脸端方温雅,再加上她如今的身份,任谁也不可能真的就对她出手。白羽便也没有动,蔚蓝的一双眸子只似是淡淡盯在马车之前,眼角却将唐韵周身十步都给牢牢锁死了。

唐韵今日坐的马车是从占家借来的,并没有任何的家族徽章,瞧上去便是再寻常不过随处可见的马车。蓝宇怎么都没有想到,拦下的马车里面出来的居然会是她。

于是,他皱了皱眉:“退下,请郡主过来说话。”

这么一声令下,六扇门的衙差们便纷纷收了刀,却并没有一个人真的退走。大人方才不是说了么?要请这位郡主过去说话,所以,怎么能叫她过不去?

唐韵勾了勾唇,她一开口便表明身份,不就是为了与蓝宇说话么?他不叫自己过去,也得想着法子过去呢。

于是,她一纵身跳下了马车。衙差们立刻给她闪了一条道,白羽将马鞭一丢,便要跟着他一起下车。

“你留在这里。”唐韵回头朝着他说道:“蓝大人是君子。”

她凡事都喜欢留一手,蓝宇虽然已经降了乐正容休,到底是被逼的半点不甘愿。她又是与那人第一次交锋,到底不知他心性如何。

若是……出了什么变故她无法全身而退,凭那些衙差的身手还留不下白羽。总能有个人回去送信。

白羽听他这么说,便又慢慢窝回到了车辕上。

唐韵这才抄着手,满面都是端方温雅的笑容,仪态万千的朝着蓝宇走了过去。

蓝宇也不焦急,只管接了下属递过来的水囊抿了一口。

“见过蓝大人。”唐韵颔首。

蓝宇看她一眼:“不敢。”

他的态度极其的疏离,唐韵在他眼底看到了一丝冷郁。她心底里大抵也明白她何故对自己这么不喜。

蓝宇那个人性子相当的正直,若不是因着她从蓝云哪里下了手,他哪里能在万不得已之下接受了投靠乐正容休这种事情?

看她不顺眼也是应该的。

“蕙义遇上些事情需要上山去,不知蓝大人可否通融一下。”唐韵笑容可掬。

蓝宇:“不能。”

唐韵:“……。”要不要拒绝的这么彻底?

“蕙义,有要紧的事情。”

蓝宇的不好说话她是早就有了耳闻的,不过既然必须得上去,她便也想要见识以下她到底有多么不好说话。

蓝宇皱着眉,似乎觉的与她在这里纠缠这个问题并不明智。所以闭着唇,面上却没有半丝的妥协于松动。

“蕙义要上去并不是为了自己。”唐韵决定铤而走险:“蓝姐姐还在等着蕙义一同回书院去。”

“你。”眼看着蓝宇突然瞪大了眼,手里面握着的皮囊陡然间便爆了。水囊里头的水一下子便打湿了他的手掌,他却半丝未觉。神色渐渐沉郁了起来。

“我以为,你与蓝云该是朋友。”

唐韵点头:“以前一直都是,并且很希望以后也一直也是。”

她抬着头,笑容虽然端方而温雅心里头实际上还是很有几分忐忑的。说那话分明带着几分威胁的意思,蓝云几乎已经成了蓝宇唯一的软肋。

可是……那样的招数她已经用过了一次。若是……这一次不再管用,她就真的没有法子了。

四下里静的出奇,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不过是眨眼之间,蓝宇终于半垂了眼眸。

“太子殿下与六公主在山上上香祈福,卑职负责值守。郡主既然是未来太子妃,与太子殿下打个招呼卑职不好阻拦。凡事还请小心着些。”他说。

“多谢蓝大人。”

唐韵到底是松了口气,心里头却并不觉的轻松。招手唤了白羽过去,衙差们打开了路障,放了马车过去。

“白羽。”唐韵盯着眼前并不算十分高耸的山峰,想着方才蓝宇说的那些话,神色间颇有些郑重:“这是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并不需要考虑,几乎就在她刚刚问完,白羽便已经回答了出来:“济恩寺。”

济恩寺么?果然!

她并不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几乎就在看了那山一眼的时候她便已经知道这是哪里了。之所以会问上那么一问,不过是心里头还存着那么几分侥幸。

如今看来,侥幸就是侥幸,永远都不可能会成了真。

“真的是……济恩寺啊。”

正文 203 公主有请

唐韵叹了口气,眉峰便愈发颦的紧了。白羽分明说萧妩现在给关在了牢里。牢里呢!

怎么就成了济恩寺?

这里,可是北齐的皇家寺院。除了皇室里头的公主皇子后妃便也只有皇帝他自己能够上来。萧妩给关在了这里?

“你如何会……知晓?”唐韵的声音有几分哑然。

若是真的,这不该是极秘密的一件事情么?白羽怎么会知道?

这一次外头却半晌没了声音,唐韵默了默,便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济恩寺所在的这一座山叫做卧佛山,山势并不十分陡峭,地势实际上很是平坦。因着山体的样子天然的似一座卧佛而得了名。

“什么人?停车。”

马车转过了几道弯,遥遥的能看见济恩寺宏伟殿宇的屋角的时候,耳边突然便传来了一声断喝。

唐韵知道这一次拦车的该是内廷的禁卫军,她此刻并不想与这些人起了冲突,便吩咐了白羽停车。

“听说太子殿下在庙里头?”她将车帘挑开了,淡淡问了一句。

来的果然是穿着飞鱼服的内廷禁卫军,听见她这么问,为首的一个队长便皱了皱眉:“你是什么人?”

唐韵没有忽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警惕,这些人职责所在,原本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于是,她将随身带着的代表自己身份的玉牌拿了出来在他眼前一晃。

“蕙……蕙义郡主?!”

队长面上似是闪过了一丝惊异,那个神色竟然罕见的复杂。也说不出是震惊,欣赏,不屑,好奇还是……恐惧。

唐韵被她瞧的很有几分疑惑,她最近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了么?怎么看见她的玉牌会是这么个表现?

她哪里知道,自打乐正容休在拜师大典上宣布了收她为内室弟子之后,她便已经在楚京赫赫有名了。加上后来的屠狼大会,如今的她岂止是一般的有名?

“听说太子殿下在这里上香,蕙义路经此地理应拜会一番。”她突然觉的蓝宇给找的这个理由实在太合适了。

她心中一动,蓝宇是故意给她找的理由么?怎么可能!

“这个……。”队长沉吟了一下:“卑职需要去通报一声,还请……。”

“听说蕙义郡主到了么?”队长的声音还没有落地,便听到从山门那里传出女子脆生生的一道声线。

唐韵抬头看去,是个穿着绿色宫装的小宫女。宫女年龄不大,顶多十四岁,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瞧她的衣服纹饰品阶也不高,该是今春刚刚选入宫的秀女。

“奴婢春和见过郡主。”小宫女将双手交叠着向着她行了个宫礼,竟也是标准的很:“我家公主听说郡主来了,叫奴婢来请了您过去呢。”

小宫女到底是进宫的日子短,并没有沾染太多宫里头的污浊。加上初生牛犊不怕虎,竟叫唐韵第一次见到了宫女脸上出现了明媚而纯真的笑容,还露出了两颗小小的虎牙。

这样一张脸真是叫谁也生不出厌恶来。

于是,她便也冲着春和笑了一笑:“你家公主是哪一位?”

“是六公主。”

唐韵便点了点头,蓝宇说六公主和太子一同上山来祈福。至于宗政钥自然是不会真的在山上,他这会子还在占家养伤呢。那么,济恩寺里头剩下的该也只有宗政如茵。

她隐隐觉的这一出上山祈福的戏码似乎有哪里不妥当,可眼下好些的事情迫在眉睫,哪里容她静下心来将事情给理顺了?也只得先顾着眼前,走一步说一步。

“那便劳烦春和姑娘带本郡主先去拜访六公主吧。”

春和便笑着说道:“郡主只管称呼奴婢为春和便是了,那一声姑娘可太折煞奴婢了。”

“这位……侍卫大人大约不大方便跟着。”春和的目光瞧向了白羽。

她大约是头一次见到长的这么特别而又好看的侍卫,脸颊微微的一红,说话也不大利索了。

“你留下吧。”唐韵朝着白羽丢了个眼色,白羽立刻低头道了声是。自顾自找地方喂马去了。

宗政如茵是女子又是公主,身边服侍的人自然也都是女子和太监。哪里能容许如白羽这般肢体俱全的男人出现在身边?

不过么……明着不能去,暗着还不许去了么?她相信,白羽一定懂。

白羽自然懂!

实际上他将马车赶进林子拴好之后便已经打算立刻悄悄跟在唐韵身后。哪里想到,这一头才刚刚站稳了脚跟,一张巨网抖的从天而降。斜刺里数道寒光悄无声息贴了上来……

春和却并没有带着唐韵进入山门,而是自山门下东侧的墙壁绕到了济恩寺后头的竹林子里头。

“春和。”唐韵并没有立刻跟着她进入竹林:“我才刚来,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完,六公主怎么就知道了?”

这里头若是说没有鬼,连她都不能信呢。可要是说有鬼的话……是不是也太弱智了一些?

阴谋什么的不是该好好的隐藏到了最合适的时候暴漏出来才好么?这……还没等敌人站稳脚跟就上赶着暴漏自己的行为实在是……

春和听她这么问,先是抿唇一笑,立刻脆生生说道:“说起来可也真是巧的很了呢,六公主在卧佛山上住了好几天了。到底是对山上的吃食腻味了,便让贴身的陆嬷嬷下山去弄些新鲜的吃食上来。她回来的时候正看到郡主在与蓝大人盘亘,便上来与郡主支会了。公主思量着,郡主到底是个女子,还是先来与她一同进了济恩寺才最合适。”

这话听起来宗政如茵可真是一个思虑周全,处处为人着想的好人呢。

“啊呀。”春和说了那么长一番话出来以后,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像……好像奴婢方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唐韵看她一眼。

“好郡主,奴婢求求你了。”春和苦着脸:“陆嬷嬷下山是悄悄的,可万不能叫旁的人知道了呢?您可一定要替奴婢保密啊,不然……。”

唐韵了然,济恩寺是佛寺,虽然是皇家寺庙吃着皇家的供养,但是寺庙就是寺庙,一向沾不得荤腥。皇宫里头那些个皇子公主们锦衣玉食管了,吃的斋饭多了,哪里受的住?

所以,陆嬷嬷下山还能是为了什么?

不过么,这事情说出来总归是不大好。即便女眷的别院并没有建在济恩寺里头,但在卧佛山这地界沾了荤腥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你放心。”唐韵郑重点了点头:“我不会告诉别人。”

春和这才长长出了口气,眼底便带出了几分感激,似乎对唐韵越发的亲近了。

“郡主,你真是个好人。”

唐韵:“……。”

好人这个词还真是……陌生的紧。

自打她出生以来,楚京里头给她的名号可真不算少呢。什么不懂教化,愚蠢粗鄙,到后来的心思歹毒,不知廉耻。无论是什么,这些都离着好人这词相差的太远。

“但愿你一直这么觉得。”她说。

“恩?”春和愣了愣,觉的这话怎么就听不懂呢?

眼瞧着身边的人并不打算给她解释这个问题,她便也闭了嘴。

竹林的尽头并排的建着好几个院子,冷眼瞧上去,每一座院落长的都差不多。很清幽并不十分的华丽,这些个便是济恩寺为修行的女修士和上香过夜的皇室亲贵女眷们准备的歇脚地。

虽然这些个精舍瞧上去都差不多,但正中间那一座的外头却守着好些个人。唐韵便知道,那一间大约就是宗政如茵的院子。

“郡主请吧。”果然见春和停了脚步朝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唐韵点了点头便跟着她一同进了院子,四下里的宫人们立刻就围了过来。

“都散了吧。”唐韵摆了摆手,她肯来见宗政如茵可不是来摆谱的。

宫人们愣了一愣,眸光渐渐幽深起来,便听到清冷的女子声音淡淡说道:“带我去见你主子。”

“是。”

春和并不似旁的宫人一般早叫宫里的染缸给染成了黑心萝卜,心里头并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听见她阻了所有人见礼,只觉的这个郡主又亲切又没有架子,一听见她说要见六公主立刻就答应了一声。

“呵呵,正说着郡主不知什么时候来呢,这可不就来了?”

春和刚进去了没多久便看见个四十岁上下的嬷嬷走了出来,瞧那个气势和穿戴该就是春和方才提到的陆嬷嬷。

“公主在里头都等了好些时候了,郡主快些进来吧。”

唐韵点了点头:“多谢嬷嬷。”

陆嬷嬷这人的底细她大约还是知道几分的,那个是全贵妃从娘家带过来的贴身嬷嬷。自打全贵妃死了以后,便将一颗心都扑在了宗政如茵身上。这个人并不是乐正容休的人,所以,她并不准备与她有什么牵扯。

好在陆嬷嬷似乎也并不打算与她有什么牵扯,只将表面上的功夫做足了。

唐韵随着她进了内室,陆嬷嬷便缓缓退了出去。

“你瞧,本公主不是说了么?郡主一定会来的,你可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正文 204 万夫人你好,万夫人再见

女子的声音软糯甜美,便如上好的米酒般棉甜,并不浓烈却引人无限回味。

“六公主。”唐韵朝着她拱了拱手。

此刻宗政如茵的手正将另一个女子的手握着,似乎正轻轻拍了那么一拍,带着些许的安慰。唐韵清眸在宗政如茵身边女子身上一瞄,毫不掩饰的小小震惊了一下。

她是大白天活见了鬼了么?居然见到了……萧芷溪?!

“大姐姐。”萧芷溪直直迎上了她的目光,居然难得的温顺而平和:“溪儿许久不曾见到大姐姐了,真是想念的很。”

唐韵眸光一沉:“还真是……想念的很呢!”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萧芷溪,最近还真是忙的狠了。若不是这个人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都忘记了天地间还有这么个人。

“本公主瞧着你们两姐妹似乎有许多话要说,那么本公主便不打扰了。”

说着话她松开了握着宗政如茵的手,微笑着向唐韵点了点头,真的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唐韵抿着唇,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算起来她与宗政如茵不过也只见了三次面,却是每一次都不相同。第一次暗藏刀锋,第二次淡漠疏离,第三次……

也唯有这第三次表现的最像个公主,却叫她莫名的觉得这一次的她看上去最危险。

这人……

“大姐姐,您可是还在记恨着溪儿么?怎的都不肯看溪儿一眼呢?”

萧芷溪的声音一下子便拉回了她对宗政如茵的探究。

她不会忘了她上卧佛山是为了找萧妩,乍一见着宗政如茵主动贴了上来,她曾以为掳走萧妩的是宗政如茵。可这会子居然见着了萧芷溪,那么这事……到底是谁干的?

她回过了头去,清眸眨也不眨盯着她,清冷的没有半丝温度。

萧芷溪脸上的笑容似乎僵了那么半晌,却再度牵起了唇角:“大姐姐到底还是恼了溪儿,也怨不得人,一切都是溪儿以前不懂事咎由自取。”

“是么?”唐韵半眯了眼眸:“真真是稀罕的紧呢,我居然见着了万夫人……活的。”

活的那两个字终究是叫萧芷溪再也笑不下去,脸上带着的谦和微笑着的面具上终于出现了道道的裂缝,终于碎的成了齑粉。

“你……唐韵,你一定要这样叫我难堪么?”

她今日出来该是细心装扮过的,身上那一件衣裳价值不菲,脸上也瞄着精致的妆容。可如今这么突然从微笑变作了狰狞,竟是连脸上的妆容都破开了。

眼瞧着她扑在脸上的香粉簌簌掉了下来,内里那乌青色的眼底便怎么也遮掩不住。看来……这些日子她过得并不好么。

于是,唐韵勾唇一笑,不在意的瞄了瞄自己莹白如玉的指尖。还是这般素净的自己瞧上去更舒服一些。

“本郡主便是要让你难堪,你耐我何?”

这话说的字字诛心,当真是半分情面也不肯留。等于直接将萧芷溪的脸皮给狠狠撕了下来。

那一头便看到她面色青了白,白了又变作红,红了又黑,万分的精彩。终于……一声叹息。

“大姐姐,我错了。”

噗通一声,她竟然一下子跪在了自己眼前。满面都是愧疚,扬起的脸颊上带着晶莹的泪珠:“你就原谅了溪儿吧。”

唐韵:“……。”

见惯了萧芷溪嚣张跋扈发狠话的样子,她突然跪了下来认错,连她都觉的……不好意思。

“大姐姐。”萧芷溪哭的情真意切:“溪儿以前小,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对溪儿最好的人。到了……到了宫里才知道,以前我们那些姐妹口角根本就不算什么。说到底咱们还是一家人。”

“……那个,你可以不要侮辱一家人这三个字。”唐韵呵呵笑道,她真的从没有对她好过。

萧芷溪却似全听不出她话语当中的讽刺:“溪儿想要与……合离,求大姐姐帮帮溪儿吧。”

说着话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道突然就一个头磕在了地上,那沉闷的声响叫唐韵听的都眯了眯眼……怪疼的。

“你……。”

偏萧芷溪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仿佛磕了那么一个头之后便上了瘾,竟是全然的不管不顾只知道一味磕起头来。

屋子内外静的出奇,只有沉闷的砰砰声一下下响着。铺地的青砖上头不大会便蒙上了层薄薄的血雾。

唐韵挑了挑眉:“够了!”

真的够了!

素手一扬再一挥,萧芷溪的身子便叫一股大力给裹着斜斜飞了出去。那一股力道并不足以叫她摔倒,却不过是叫她身子踉跄了数下,想要再磕头下去已经不可能了。

唐韵眸光一冷,居高临下看着额头一片猩红模糊的萧芷溪:“我没什么话要跟你说,你若是喜欢磕头便只管自己在这里磕吧。”

萧芷溪见她真的打算要走便有些慌了:“大姐姐,别走。”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居然就地一滚滚在了唐韵脚边,一把将她的腿给紧紧抱住了:“溪儿如今只有你了。”

唐韵:“……。”

这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你起来。”她揉了揉眉心,耐着几分性子:“有话好好说。”

她不是不能将萧芷溪一脚踢开,实际上她也很想那么做。

可是如今在这么个地方,先不论外头有无数宗政如茵的人守着。单只说如今正身处卧佛山济恩寺的旁边,她只要动了萧芷溪一根指头……只怕都能叫人用吐沫星子直接给淹死了。

“大姐姐真的肯听我说话么?”萧芷溪抬起了头,泪光盈盈。眼中的希冀和纠结怎么就那么让人想……揍她!

你绝对没有看错,就是想要揍她。装模作样到了这么一个程度也是没谁了。

萧芷溪那个人头脑简单脾气又不好,她怎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居然这么能忍?看来,在万公公手里头这些日子她可是真的没有少受罪呢。

“好好说话。”唐韵看了她一眼:“只说话,别动手行么?”

应付这样的萧芷溪真真的是一件非常恶心的事情。

“恩?”萧芷溪怔然。

唐韵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坐。”

萧芷溪这回听话的很,果然便松开了她坐了下去。

“说吧。”唐韵不耐烦看到她,缓缓收回了目光:“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萧芷溪朝着四下里看了看,确定并没有人在门口守着才突然压低了声音:“我知道……在哪里。”

唐韵盯着她伸出了五根手指轻轻晃了晃,心便不由自主的跳了跳。面上却仍旧一片的平静。

“所以,萧妩果真是你抓的?”

萧芷溪似乎吃了一惊:“大姐姐为什么这么想?”

唐韵没有回答,只拿一双清眸冷睨着她。

萧芷溪被他盯的不自在,于是扭了扭身子,叫自己离着她的逼视远了那么几分。

“这事情大姐姐并没有猜错,溪儿的确有份参与。”

咔嚓,唐韵捏碎了身边椅子的扶手。她居然承认了?

“很好。”她脸色冷的吓人:“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萧芷溪瑟缩了一下,这一次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她的眼睛。

“溪儿这么做也不过是逼不得已,但我从未想过要伤害自家姐妹。不过是希望自己能有个与大姐姐谈判的筹码。”

唐韵冷笑:“你以为你如今有了么?”

“……我。”萧芷溪咬了咬唇,便再也坐不住了。身子一缩,竟似浑身都没了骨头,一下子便又朝着唐韵脚下扑了过去。

“大姐姐,溪儿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了溪儿吧。”

唐韵盯着自己的腿颇有些无语,萧芷溪今天到底是有多喜欢她这一条腿?这已经抱着她第二次了吧?这一次可是比上一次力道要大得多了呢。

“你起来。”她皱了皱眉,对她这个明显耍无赖的手段极其的不喜。

“我不。”萧芷溪大约是彻底的怕了万公公,打定了主意,只要她不答应跪死了也绝对不要起身:“大姐姐,我真的……再也在宫里呆不下去了。呜呜呜……。”

说着话,她开始放声大哭。脸上厚厚扑着的那一层粉便叫她自己的眼泪给冲出了道道的沟壑,瞧上去很有些惨不忍睹。

唐韵这才瞧见她不但眼袋颇重眼下一片乌青,嘴角和脸颊上也有好几块明显的淤青。难怪要用那么重的粉,原来竟是为了遮掩面上这一番的惨不忍睹。

“大姐姐您好好瞧瞧我?”萧芷溪朝着她扬起了脸:“我如今的这个鬼样子哪里还像个王府里头的小姐呢?溪儿如今也才只有十五岁,可怎么就觉得这日子这么的难熬呢?”

唐韵看了她一眼,很想点点头说一声妹纸你这评价可真是太对了。就您如今这一副尊容,可不就是鬼样子么?

“咳咳。”她咽了咽口水,不叫自己表现的太过于幸灾乐祸:“起来再说。我这……新裙子挺贵的。”

萧芷溪身子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哭了半晌,终于听见唐韵语声难得的柔和了那么一下。哪里想到居然是为了……一条裙子?

正文 205 好一个垫脚石

唐韵真的就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在心里狠狠叹了口气。

这一身可是从占家弄来的只穿了这么一次,真的挺贵的。如今又是眼泪鼻涕,又是脂粉的真真是……可惜了。

“许久不见,大姐姐还真是半点都没有变化呢。”

唐韵耳边传来萧芷溪的一声轻叹,这会子她已经止了悲声,声音虽然仍旧带着那么几分凄婉。可是……

“一样的铁石心肠,一样的……。”她探出了两只手将唐韵的双腿都给紧紧箍在了怀里。

唐韵低头,正看到她眼眸中毫不掩饰的一丝阴狠,心中抖得警铃大作。然而,却根本来不及阻止萧芷溪飞快的朝着自己手腕上戴着的镯子上点了一下。

“咔吧”一声脆响,眼前有寒光一闪,眼看着好端端的一只镯子陡然就奇迹般的拉长了。竟是化作了两只铁环将她的腿和萧芷溪的手腕给牢牢扣在了一起。

“一样的叫人讨厌!”

萧芷溪抬起了眼,直视着她的目光。唐韵便看到她道道沟壑的脸庞上浮起了奇异的一丝微笑,鲜红的舌尖因着兴奋在唇畔上舔了舔。

“哈哈哈哈哈,唐韵你也有落在我手里的这一天。”

唐韵心中一寒:“你……。”

才说了一个字,萧芷溪便按着她的身子猛的朝着她坐的椅子撞了过去。

唐韵便觉的脚下一软,椅子竟然翻了个个,露出下面黑黝黝一个大洞。两个人的身子就那么互相搂抱着直直掉了下去。

唐韵并不知道这个洞到底有多深,她唯一知道的是萧芷溪如今非常兴奋。

“唐韵,我要你死,要你死!”身上的女子不住的大笑,夹杂着尖利的叫喊。

唐韵皱了皱眉:“你很吵。”

“到了这个时候,你只管嘴硬吧。”

洞穴里头没有灯火很有些黑暗,唐韵眼前女子的眸光却猩红而明亮,便如同暗夜里骤然亮着的鬼火。

“你是不是傻。”唐韵叹了口气:“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我纵然不会有什么好处。你能逃的了?”

“我管不了那么多。”萧芷溪咬着牙:“只要能叫你死,我这条命算什么?活着也不过是……。”

大约是想起了宫里头那些恐怖的日子,她眼中猩红更甚,嘴唇却哆嗦着半晌没能将话给说全了。

“那么。”唐韵勾唇一笑:“我便成全了你吧。”

萧芷溪:“恩?”

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胳膊突然一紧竟是叫唐韵反手给紧紧扯在了手里。下一刻天地颠倒,她被唐韵给压在了身下。

萧芷溪到底还没有蠢的不可救药,几乎在一瞬间便想明白了这个位置似乎非常不妙。于是,也顾不上维持那一脸的苦大仇深,更顾不上咬牙。

“你……。”

“嘭!”

一声闷响,尘土飞扬!

翻滚的烟尘中,唐韵觉的自己似乎掉在了一处向下的地道中。地道弯弯曲曲颇有些长,她便一直踩在萧芷溪身上在那迂回的巷道中滑行了许久。

直到耳边传出咚一声闷响,萧芷溪的头狠狠撞上了一面墙壁两人才算停了下来。四周却突然亮起了冷幽幽的光来。

唐韵拍了拍手慢悠悠起了身,狠狠朝着地上啐了两口:“真不是一般的脏,好在……。”

好在有个垫脚石!

等着烟尘散尽,唐韵低头看了看脸朝下摔在地上半晌没能起来的萧芷溪一眼,只觉的那个姿势相当的……销魂。很想问一声垫脚石你好,到底还是忍住了。

她的一只脚还跟萧芷溪的手捆在一起,那人正死猪一样趴着动也不动,她哪里能到了旁的地方去?

说起来,这地方倒真的不怎么黑呢。虽然墙壁上火把的光线并不十分的明亮,到底是不妨碍能看见东西。

这一处地方并不十分的大,顶多也就容得下两人通行,仍旧是一条巷道。往上看是一条弯弯曲曲向上去的道路也不知通向哪里,唐韵不过看了一眼便打消了原路返回的主意。

那一条路实在太长,又抖的很再加上……

她脚腕微微动了一动便狠狠叹了口气,将她和萧芷溪扣在一起的手镯可不是寻常的物件。打造镯子的银子里头搀了好些的天蚕丝,这些天蚕丝一条条紧密的纠缠在一起,若是不仔细看与银子的色泽真没有太大的分别。

所以……这玩意寻常的刀剑跟本无法斩断。想来,萧芷溪是打定了拖着她一块死的念头,所以根本也没想着要让她能轻而易举的弄开了镯子。

唐韵伸手在萧芷溪颈间动脉探了探,虽然跳动的极其微弱,到底并没有停了。

“起来。”她毫不犹豫一脚踏上了萧芷溪的后背,在后心之处下死力的一踩再一拧:“别给我装死。”

“咳咳,噗。”

眼看着死鱼样的女子动了动,剧烈的一阵咳嗦之后,吐出了口紫红的血出来。

“嘶。”

萧芷溪缓缓抬起了头,唐韵看了她一眼,饶是她定力非凡,终还是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你是个天使,可惜下来的时候,脸先着了地!

这个,便是唐韵对萧芷溪现在样子唯一的评价。于是,她迅速别开了眼。幸灾乐祸这种没品的事情,绝对不是她应该做的。

“依……依居然……。”

“你没有看错,我还活着。”

萧芷溪大约是撞着墙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嘴,以至于掉了两颗门牙。唐韵实在不能忍受那满嘴跑风的诡异声音,好心的替她将没有说出来的话给补全了。

之后,便狠狠抓了几把头发,愁苦的很。

还有好些个问题要问她呢,那个音色……可怎么能忍?

“依……依。”萧芷溪脸色铁青。

“把这玩意拿开。”唐韵拿脚尖踢了踢萧芷溪的脸:“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你绝对不会希望我们一直拴在一起。”

她唐韵从来就不是个圣母,更不会大义的将一个刚刚至她与险地的人救活。之所以帮着她将胸口的瘀血吐了出去,不过是因着她与自己困在一起的地方不大方便。

她并不希望自己走路的时候脚底下还拖着个死尸。

“哼。”萧芷溪闭上了眼,继续装死。

唐韵盯着萧芷溪掀了掀唇角:“既然你不愿意动手,那便只能我想法子了。”

她突然蹲下了身子,清眸亮晶晶逼视着萧芷溪,叫她怎么都不能忽略了自己眼睛里头的光亮。

眼看着萧芷溪打了个哆嗦,她方才微笑着说道:“将你这只手砍下来,本郡主觉得一点都不为难。”

“我有钥匙,我可以把镯子打开。”萧芷溪飞快的说着,似乎生怕眼前女子失了耐性真将她的手给砍了下来,手上的动作飞快。

唐韵满意地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她最喜欢听话的孩子。

“早这样不就好了?”

萧芷溪咬着唇,似乎很为自己居然真的主动打开了镯子而懊恼。半个字都不肯再说了。只拿一双喷火的眸子狠狠瞪着唐韵。

唐韵哪里会怕了这个,揉着些微发疼的手腕四下里打量了一番。

这里瞧着并不像个密室什么的,仍旧是一条通道,所以……事情不应该就这么结束了才是。

“唐韵,你少得意。”萧芷溪忍了半晌,到底还是觉得憋的难受。于是吸了口气狠狠的说道。

“等一下,等一下有你好看的。”

唐韵挑了挑眉,所以说渣女什么的果真都是胸大无脑。但凡遇着害人,不等人盘问,一定会自己主动将所有计划和盘托出。

而且,一定精彩而详尽。

“是么。”她有意想要刺激萧芷溪叫她多透漏些信息,于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谢谢你的夸奖,我一直都很好看。至少比你好看的多。”

萧芷溪这一辈子最自负的便是容貌,最不能忍的便是有人将她给比下去。听她这么一说,眼底的火苗果然越发的高涨起的。

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多了。

“你……”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唇盼勾起一丝诡异而森冷的微笑:“就怕你不够好看呢,越是好看等会子你才会越凄惨。”

她咬了咬牙,虽然已经没有什么牙可以咬,却并不妨碍她做出一脸的凶狠:“便如……西院里那个小贱人!”

唐韵心中一动,西院里的小贱人?住在西院又叫萧芷溪这么嫉恨的人还能是谁?

她缓缓蹲了下去,一把狠狠攥住萧芷溪的下颚:“说,你把萧妩怎么了?”

“吱嘎。”

她话音刚落,半空里抖得响起极其刺耳而清晰的一道声响。便如有人突然推动了锈死的一扇铁门,发出了巨大的声音。在这空旷而黑暗的地方,这样的声音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嘭。”

唐韵果断抬手,一拳将萧芷溪给再度打晕了过去。自己则迅速躺在了她的身边。

就在她刚刚躺好的时候,便听到脚步声走到了近前。

“咦。”耳边传出女子一声惊呼:“今日居然来了两个么?”

“呵呵。”男子的声音很有些阴柔而尖刻,毫不犹豫打断了她:“那样的货色,也能算得上一个?”

“……说的也是呢,可也太丑了些。”

正文 206 将我掳了来,害怕的不该是你么

唐韵自然知道他们口中谈论的那人是萧芷溪,幸好萧芷溪叫自己给打晕了。这会子若是醒着的话,听见这么被人嫌弃。估计也能活活的被气死。

“这个……。”

唐韵觉得有人将她的脸给板正了过来,下一刻便有犀利一道目光盯在了她的脸上。那个感觉……

就像是自己已经被扒光了衣服给摆在桌面上,正在给人评头品足。那个感觉极其的叫人不爽……

不过,她这会子可不会叫任何人瞧出她的不爽。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叫她不爽的人呵呵。

“这个人么……成色还是不错的。瞧着……似乎很有些身份,这么给弄了过来,不会惹下麻烦吧。”

“你怕什么?”阴柔尖利的男子声音说道:“这北齐天下还能有人的身份能高过了秀娘子身后那人?”

“……说的也是,真真是可惜了了,瞧着倒像是个好人家的姑娘。”

“小年,你是昏了头么?这样的话也能说的出来?”男子一声尖叫:“来了这个地方哪个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要怪只能怪她们自己不长眼,贴上了不该贴的人。既然这么喜欢男人,活该成了男人胯下的玩物。”

这话一出口,唐韵的拳头便狠狠的一缩。幸好她的衣袖足够的宽大,那两个人又光顾着说话,并没有看到她细微的变化。

跨下的玩物!萧妩到底遇到了什么?千万不要告诉她……

那么,这些人真真的是该死了!

“还是少说些吧。”小年大约是不大愿意与他继续这个话题:“赶紧将这两个人弄上去才是正经。”

“只带这一个。”男子冷声说着:“这个丑八怪只管留在这里等死便是。”

“阿松!”小年突然一声厉喝:“来的时候秀娘子是怎么吩咐的,你都忘了么?”

阿松的声音一顿便低了那么几分:“你恼什么呢?我又没有说不带她上去。”

小年松了口气:“赶紧的干活吧。”

下一刻唐韵便觉的身子一轻,知道是那个叫小年的将自己给抗在了肩头上。小年和阿松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年龄应该都不大,顶多也就十二三岁,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扛了两个人在肩膀上居然还能走的那么快。

这一次过的时间却并不怎么长,几乎就是一盏茶之后,眼前便骤然瞧见了光亮。唐韵一直闭着眼睛,叫这猛然而至的光线一照,到并不觉的十分的难耐。

到是阿松和小年停了那么半瞬,方才扛着她们继续往前走。

唐韵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已经脱离了地道,四下里很是寂静,似乎听不到半丝声响,只能闻到一股子刺鼻的脂粉香味。

她在心里头暗暗盘算着这大约能是个什么地方,闻着这个味道此处定然不属于济恩寺。这能是哪儿?

正琢磨着,小年却突然停了下来,胳膊用力一甩将她给搁在了床榻上。唐韵即便不睁眼也知道这里一定不是个多么高级的地方,因为身下的床榻很硬。被褥也薄的很,几乎毫不费力便能感受到床板硬朗的纹理。

屋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小年身子便是一顿,下一刻便听到她低低唤了一声秀娘子。听声音似乎颇有些害怕。

“恩。”秀娘子的声音很是低沉,也听不出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下去吧。”

小年这一次动作倒是极其的利索,几乎就在秀娘子语声一落,立刻就开门出去了。

唐韵耳边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知道进来的人不少。

接下来便感觉到有人的目光正肆无忌惮打量着她:“既然醒着不如睁开了眼吧,装睡这种事情并不令人十分愉快。”

唐韵也不推辞,真的就睁开了眼。眼前立刻就映出了妆容极其浓烈的一张女子面孔。

这女人年龄不小了身材保持的却还算不错,该凸的凸该凹进去的便凹进去。可是……脸上的妆却画的太重了些。

化妆术这种东西在唐韵的世界里已经可以堪称是易容术,足可以改变一个人的面容。所以,尽管这个女子看上去似乎长的也不错,但却根本叫人看不出她原本的样子。

“你是……?”唐韵眼睛咕噜噜转了一转:“老鸨?”

虽然是问句,她的语气却很是坚定。

那样的妆容,那样的衣着,再加上方才过来时候处处都能闻到的刺鼻脂粉香。她只能想到妓院这么一个地方,而且是个相当低级的妓院。

秀娘子似乎第一次见到好人家的女子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还能这般的平静,于是脸上便毫不避讳的带出了一丝惊异。

“你不怕?”

“呵呵。”唐韵勾唇一笑:“将我掳了来,害怕的不该是你么?”

秀娘子:“……。”

原先还以为这女子不害怕她的身份是胆量惊人,如今看起来不过是个傻子!

“你认得我么?或者说……。”唐韵点了点自己的鼻子:“你的主子叫你将我弄来的时候,并没有跟你交代过我的身份。”

秀娘子眯了眼:“不管你是谁,到了我这里都……。”

“我叫唐韵。”唐韵并没有给她将话说完的机会,只管自顾自慢悠悠说道:“也许你并没有听过我的名字但你一定知道我师父,他的名字叫做乐!正!容!休!”

这话一出口,立刻便看到秀娘子怔了一怔。

唐韵并没有叫自己错过她脸上每一丝表情变化,她眼底分明闪过了一丝慌乱。尽管她掩饰的极好,而且那慌乱也消失的极快。却还是没有能够逃过唐韵的双眼。

于是,唐韵的唇畔便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提了乐正容休的名字要是还没有一点效果,她会很没有成就感。

“那……又如何?”秀娘子吸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脸上扑的粉太厚。神色居然迅速平静了下来,若非唐韵刚才看的清楚几乎就要以为那一丝慌乱是看花了眼。

“没有人知道你来了我这里。”秀娘子淡淡说道:“所有人都瞧见蕙义郡主如今正在济恩寺里呢。”

唐韵:“……。”

她竟是猜错了么?这人……知道她是谁?那么今日这一出果然专门就是给她设计的!

“你也不要动什么小心思。”秀娘子说道:“实话告诉你,落在我手里头的女子可不在少数。有不少比起你的身份来也是半点不差的,到了如今怎么样……?”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唐韵在她脸上看到了一丝嘲讽的微笑。

“秀娘子,你话太多了。”屋子里头陡然响起苍老而阴沉的女子声音,那声音响起来的太突兀,带着几分鬼气森森,叫人立刻便能想到什么不好的东西来。

唐韵眯了眼扭过了头去,这个屋子并不大几乎可以一目了然根本藏不住人。除了……

清冷的目光蓦地朝着她坐着的床榻后面瞧了过去。

“您……怎么来了?”

果然见秀娘子也朝着那一处看了过去,唐韵便知道自己猜的不错,那人果然就藏在床榻之后的帐幔里。而且,一早就藏在了那里头。

她藏在袖中的双手便不由自主攥了一攥,清晰的触到了自己手心里出了凉凉的一层薄汗。

那人藏在那里那么久她却没有发现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那人功夫极高至少比她高,所以她才一直没有发现身后居然还能有个人。

“主子说了。”床后的人显然并不打算出来,冷冰冰继续说道:“这个人素来狡猾,不要听她多说。只管多找些人来好好将她调教好了,立刻卖到最边远的地方去。”

唐韵皱了眉,床后那人声音极其的古怪。声音干涩而低沉似乎还没什么起伏,那样的声音却连个男女都叫人分辨不出。而听他口气分明对自己破为熟悉,可是……自己怎么就从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呢?

她的记性很不错,但凡是见过一面的人都不会忘记。可是却对这个声音陌生的紧,她几乎可以笃定这人她绝对不认识。

那么,又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狠?

“这……。”秀娘子看了一眼神色突然冷峻下来的唐韵,眼底毫不掩饰自己的谨慎:“想要尽快将这人弄出去只怕……不大容易呢。”

“能有多难?”床后人冷笑:“打断了她的手脚,再叫人给用旁的手法改了她的骨骼走向。之后再画花了她的脸,谁能认出她来?”

唐韵默了默,要不要这么残忍!

改了骨骼走向,改了容貌,等于回了娘肚子重新造了一回。鬼能认得出!

可是……人还能活?

秀娘子皱了眉,便听那人继续说道:“别跟我说你手底下没有这样的人!”

唐韵觉的不可思议了,听上去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居然……真的有人能做到?

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低等妓院还真是……藏龙卧虎呢!

“这么做也……。”秀娘子看了眼唐韵:“得保证绝对不能有后患!”

“能有什么后患?”那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你不就是怕无极宫那个魔头找你的麻烦么?他的徒儿一根毫毛都没有少,他能找你什么麻烦?”

唐韵心中一动,她都叫人给重塑了一回卖到不知道那里去了。怎么就……能一根毛都不少?

正文 207 你不懂,我是真的忧伤

“要是这样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这一次秀娘子眼睛似乎带了刀在唐韵身上瞄来瞄去,分明便是在打量着要在哪里下刀子更合适些。

“等一下。”唐韵脸色一沉:“你们这么热烈的讨论着我的事情,是不是也该问问我先?”

“你……?”

这一次,唐韵觉得身子下的床猛的晃动了起来,身后传出一阵剧烈的大笑。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失了内力的贱人,只管等着快活便是了。”

唐韵听他说话很有些下流便皱了皱眉,那一头便看到秀娘子突然打开了门。

从门口哗啦啦涌进了好些的人,一眼瞧过去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那些人进来之后便直直奔向了床榻,一双双眼睛如同带了钩子上上下下只管黏在了唐韵身上。

“这一次的……”秀娘子拿着下巴朝着唐韵点了点:“快着点,完事了上大刑。”

“好咧。”

听她这么吩咐,那些男人们眼中立刻就是一亮,各个笑的一脸淫邪,搓着两只手便要朝着唐韵扑过去。

“呵呵。”唐韵冷笑:“我劝你们最好不要碰我,否则等下子哪里不见了可不要怪我。”

这话说的很是冷静,再加上她脸上没有半丝的慌乱,看上去气定神闲。竟然将这些大汉给吓着了,一个个楞在了原地。

这些人干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哭哭啼啼的有,寻死腻活的有,破口大骂的有,曲意逢迎的有。

就是没有见过这么冷静的!

“秀娘子,这人下了药么?”

“自然下了。”秀娘子只觉的自己出了一头的冷汗:“我的药你们还信不过么?她若是没有被化了内力,哪里能叫自己就这么给拖了来?”

“谁说的?”

众人起先听秀娘子说的斩钉截铁才松了口气,耳边便响起女子清冷脆糯的动听嗓音。

“谁说本姑娘没了内力?即便本郡主真的没了内力,带来的人有不就行了?”

秀娘子下意识就问了一句:“你带了谁?”

是她自己亲自吩咐小年将人抗回来的,那人来的时候还没有醒过来。她带了什么人她会没有看见?

“不要听她虚张声势。”床后之人咬了咬牙,显然对眼前这几个人的踌躇不前很是不满:“这人生的一张好嘴,惯会吓唬人。赶紧的办事!”

“呵呵。”唐韵低头看了看自己晶莹的指尖:“有人就是不肯听话呢,既然如此,你便出来给他瞧瞧吧。”

“嘭,咔嚓。”

就在唐韵语声刚落,众人眼前一花,有黑影一闪似乎什么东西从众人头顶上一下子飞了过去。那玩意飞的太快,扔人力道也太大了些,以至于本就不大结实的床榻上用来勾着帐子的竹竿子齐齐断开了。

床榻上便传来噗通一声响,整个塌了下去。

“别动!”

众人还没有从眼前突发的状况中醒过神来,耳边便突然再度响起女子清冷脆糯的嗓音。听上去软软的,甜甜的却仿佛渗透了雪山之巅的冷泉,叫人不寒而栗。

忍不住扭过头去,却见秀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叫人给挟持住了。抵在她脖颈上的分明是一把小巧精致的袖底剑,而女子一双眼眸却比那剑刃还要冷冽和耀眼。

竟然……灼痛了所有人的眼。

“快,快。”终是有反应快的,立刻就抽出了自己的兵器来:“快救秀娘子。”

“我劝你们最好都别动。”唐韵慢悠悠说道:“若是你们主子的脑袋不小心掉了,便只能去找你们要了。”

这话说完,唐韵手腕一抖手里的袖底剑薄薄的剑锋便染上了殷红的一汪血痕。

“哎呦。”唐韵似乎吓了一跳:“我都说了我胆子小你们不要吓唬我,怎么就是没有人听呢?你看,见血了不是?”

这么一来,哪里还有人敢动?

唐韵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乖,很好。白羽。”

她杨了扬眉:“都杀了!”

众人:“……。”

他们是不是听错了?

“噗。”

直到半空里惊现一捧血雨,一颗人头咕噜噜落了地,众人终是明白过来,他们一点都没有听错。于是,四下里一片刀剑清越相击的脆响。

唐韵看了眼险些喷溅到自己鞋子上的鲜血忍不住皱了皱眉,扯着秀娘子往后退了几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哎。”她盯着白羽瞧了几眼便忍不住叹了口气:“内伤果真是没有好利索,杀人的动作可是慢多了。”

“你是个疯子么!”

即便秀娘子此刻受制于人,并不影响她对眼前女子作出的评价。她这一辈子哪里见过这样的人?

“你不懂,我是真的忧伤。”唐韵皱了眉,连声音里头都带了几分愁苦。

她真的愁啊!

旁的人不知道,她哪里会不知道?白羽的内伤的确没有大好,若是换在了从前,杀这些人的时候即便头都滚了下来也未必能瞧见半点鲜血。这会子却是血腥遍地,慢的不是一点半点。

想到只有她自己去练一练他给她那个看上去很随便的内功心法之后,才能彻底的治好她。她怎么能不忧伤?

秀娘子当然不能够体会她此刻的心情,只觉的今日是落到 了一个疯子手里头。同样也是忧伤的很。

“你……为什么没有……。”

“你是说你在地道灯油里头和院子里脂粉中下的那些化功散么?”

唐韵勾唇一笑:“真是奇了怪了,你主子吩咐你抓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将我的底细好好的跟你讲一讲呢?”

她将薄薄的剑锋贴着秀娘子脖颈慢悠悠剐蹭着:“我这人旁的本事没有,最喜欢的却是……下毒。所以,你那些个手段早就是本郡主玩剩下的。”

“那……。”秀娘子突然闭了口。

连她引以为傲的化功散都没有半点用处,还能指望什么旁的手段管用么?

“小姐,好了。”

唐韵抬了抬眼,白羽正踩在一地鲜血之上。

他的剑并没有如往日一般抱在怀里,而是倒提在了手里。剑尖上有朱红色的血珠红豆一般滚落,却也不过滚了那么几下,雪亮的剑锋便再度成了一汪秋虹。

好剑!

唐韵忍不住赞了一声,乐正容休魂部的好东西不少,她也见了不少。但,白羽这一把剑绝对不比乐正容休任何一件藏品逊色。

“把剑收一收。”唐韵慢悠悠说道:“不要吓着了人。”

“恩。”白羽右手没有动弹,左手一动,却是拿着剑鞘撞上了手里的剑。

唐韵眯了眯眼:“你受伤了?你受伤了!”

几乎就在这话出口的同时,她便已经断定白羽是真的受了伤了。他的剑是拿着一片衣角紧紧绑在了自己手上固定着。起先虽瞧着白羽身上浑身是血她却并没有怎么在意。还想着是那些打手的血溅了上去。

如今看来竟不全是,而是他分明自己受了伤。刚才之所以会拿着剑鞘往剑上去撞,完全是因为他的右手已经抬不起来了!

唐韵一皱眉,猛的抬手将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一枚丹药塞进秀娘子口中,扯着她朝着白羽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

白羽摇头:“没事。”

“没事是怎么回事?”

白羽抿了抿唇,似乎真的不大擅长解释这种事情。见唐韵逼问的急,才慢悠悠回了一句:“林子里,遇见了些埋伏。”

唐韵点了点头,难怪白羽来的这么慢。原来是遇见了事情拖慢了脚步。

看来,想要算计她那人心思还真不是一般的歹毒呢。竟是打算将她这边的人直接斩草除了根,所以才会派了人想要将白羽也给解决了。

她突然觉出了几分后怕,幸好她今日带来的是白羽。若是秋晚和秋彩就……危险了。

“白羽。”她面色郑重了几分:“这次回去之后我会尽快学习你交给我的功法,你且再耐心等几日。”

“恩?”白羽抬头,蔚蓝的眸子中似乎燃起了难得一见的光亮,却是稍纵即逝。还是如他往日一般只淡淡应了一句:“好。”

“秀娘子,请吧。”唐韵朝着蜷缩在门口动也不动的女子掀了掀下巴,做了个请的手势。

自己则先走在了她的身边,捡了个干净的凳子坐了下去。

“我可并没有点你的穴道。”

秀娘子抬起了头,面前女子正巧笑倩兮端坐在黑漆漆一张椅子上。那椅子做工很有些粗糙,又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木头。叫她坐在上面,竟无端端的觉出了几分高贵。

她狠狠咽了咽口水,如今这个屋子里头刚刚死了不少的人。即便你没有瞧见那遍地的鲜血,还能闻不到那刺鼻的一股子血腥味么?

那人居然……还能作出那么一副端庄优雅的样子来?

秀娘子突然便从心底里生起了一丝冷意,她今天惹错人了吧!

“你想将我卖了么?”唐韵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慢悠悠问道:“我倒是很有些好奇,你想将我卖去哪里呢?”

秀娘子咬着唇,敏感的觉出这个问题不能回答。

“不说么?”唐韵将唇角勾了勾,笑容颇有些凉薄:“你若是一直这么不配合,让我……很为难呢!”

正文 208 这是什么鬼

唐韵的声音是软软的,柔柔的。带着少女特有的一股子娇憨的韵味。秀娘子的后脊却一下子湿了。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对面女子那一双眼眸总能叫她想到无间地狱的森寒和恐惧。

“去关外。”秀娘子一向是个极其识时务的人,刚觉出了一丝危险立刻便说道:“或者是另一片大陆。”

“哦?”唐韵半眯了眼眸。

秀娘子知道她是对自己的答案不满意,于是吸了口气继续说着。

“这里的姑娘调教好了以后一般都会被买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头去。”

“呵呵。”唐韵冷笑:“花了这么大力气调教的人就卖去下等的窑子?真是暴殄天物。”

秀娘子似乎犹豫了一下:“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这种替人办事的人能够决定的。”

唐韵淡淡看了她一眼。

秀娘子眸光一闪:“实际上那些女子在这里被调教好了之后,无论是身体还是样貌已经都……都毁的差不多了。”

唐韵挑眉,所以说……

一个毁了容又坏了身子的女子,除了最最下等的窑子也跟本没有旁的地方可以去。

“你主子到底是有多嫉妒这些大好年华的女子?”

秀娘子看她一眼:“你怎知我主子是个女的?”

唐韵眼中便带出了一丝讥讽:“除了女子,谁会将另一个女子毁的这么彻底?”

秀娘子便闭了口。

“所以,你们是也打算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我么?”

秀娘子却摇了摇头:“并不是。”

这回答叫唐韵多少有些意外,为了将她给引过来连萧芷溪都用了,多大代价?她可不信就是为了叫她来做个客。

“实际上。”秀娘子顿了顿,似乎在思量着这种话说出来合不合适:“您是要被卖到兵营里去的。”

兵营?军妓?!

唐韵呵呵冷笑着:“你们居然连军营里都能插的进手去么?那么,到底是咱们北齐的兵营还是南越的?”

眼看着秀娘子再度闭了口。

唐韵说道:“我猜,一定不会是北齐的兵营。”

将她弄来那个人若是猜的不错的话,她该是认识的。如今北齐带兵的可是萧王府的世子呢,她会将自己给弄去了萧景堂那里?

秀娘子抿了抿唇,神色间颇有些尴尬。

唐韵伸手,素白的手指在粗糙的桌面上敲了敲:“你们这是通敌叛国知道么?”

秀娘子有些无语,这种时候……通敌叛国什么的是重点么?她该关心的不该是军妓营的事情?

军妓营,军妓啊!

去了那里头的境遇,即便是最下等窑子的窑姐都不如。窑姐什么的好歹运气好了还能从良。军妓却除非你死了,永远都不可能从那种地方走出去。

“什么人来跟你接洽?”

秀娘子眸色微闪,显然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你说的已经够多了。”唐韵眸色微冷。

南越可也真是大胆的很呢,收购军妓居然能跑到北齐都城来了?要是能够将这南越的探子给抓了,师父该是会很高兴的吧。

“若是我说了。”秀娘子沉吟着说道:“郡主可以当作我没有见过我么?”

唐韵冷笑:“你觉得可能么?”

秀娘子:“……。”

自己手里头可是握着个大秘密呢,她不是很希望得到自己最里头这个秘密么?那么……这么嚣张是求人的态度?

“你以为你如今还有跟我谈判的资格?”唐韵重重在桌面上敲击了一下:“本郡主最不喜欢的便是被人威胁。”

她微微抬了抬眼:“你和你的主子以为算无遗漏,可有算到我们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见了面?所以……。”

她声音一冷:“你以为我若是真想要知道什么事情,会有多难?”

秀娘子打了个哆嗦,明明是六月的天气却莫名觉得彻骨的冷。

唐韵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之所以会问你,不过是为了方便。”

秀娘子突然就闭了眼,她不是什么好人,却自问这一生阅人无数什么风浪没有见过?眼前这人……一点都看不透!

“那人……。”秀娘子咬了咬牙,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坚定。

“唐韵,我要你这贱人不得好死!”

陡然一声大喝传来,唐韵耳边便听到呼啸的一阵风声。这个屋子里头只有一张桌子,桌子旁边虽然有很多的椅子。却只有最靠近门口的那一把椅子离着满屋的血腥最远,加上通风,所以唐韵此刻就坐在门口。身后是空旷的院子。

所以,当那呼啸风声到了耳边的时候,已经是避无可避。

白羽此刻离着她并不算远,到底是受了伤又经过了连番的厮杀如今已然有些力竭。加上那人速度也委实太快了些,当他将剑拔了出来的时候, 已经看到枯瘦而尖利的两根手指狠狠掐住了唐韵的脖子。

白羽眼眸一眯,蔚蓝的眸子便如冷冽的刀锋。寒光一点,毫不犹豫朝着枯瘦的两只手腕切了过去。

“噗。”

他的剑尚未到半空里便传出一声闷响,之后……所有人都呆了,连白羽的动作都顿了一顿。

唐韵反应极快,就在那一双手刚刚触碰到了她的脖颈的同时,她的手也在同一时间探了出去,狠狠穿入了身后那人的胸口。

然后……然后直直的穿过去了……穿过去了!

真的穿过去了!!!!!

唐韵抓狂,万万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展开方式,为什么会穿过去啊?!

无论是结果还是声音都大大的不对。

这么一愣,她的脖子便叫那人给掐住了。那人也是个利索的,立刻收紧,死命的掐。

唐韵眼前一下子就黑了,自己的一只手却还在那人胸前穿着,居然给……卡着了!

好在白羽动作不过慢了那么一拍立刻就回过了神,手起剑落一下子便将那人枯黄的手腕齐根斩断,之后一脚狠狠踹上了她的小腹。

耳边听到噗通一声,那人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终于站不住摔在了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唐韵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白羽,你反应可也太慢了。”

白羽低头:“对不起。”

唐韵:“……你这人,真无趣。”

方才那个情形之下即便是她自己也给惊着了,阴差阳错的不得反抗,若不是白羽,自己这会子还不知道是怎么个境况呢。说那么一句,不过是觉的如今气氛太凝重,想开个玩笑罢了。

哪里想到他居然半句不辩解,只管给自己道歉。叫她再也没了玩笑的兴致。

“去将那个……”唐韵回头看了一眼,那人仍旧脸朝下趴在地上,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她心里头便浮起了一丝怪异却也没有多想:“把她给我拎过来。”

一提到那个人唐韵便觉得一肚子的火。

白羽分明一剑削掉了她的双手,一个人失去了躯干肢体的器官还能有毛线的用处?分分钟就该自己掉下去才是。

可是,那两只手却并没有如愿的掉了下去。不但没有掉下去,她这会子使了极大的力气都没有能够将那一对玩意给弄下去。

“呕。”

白羽刚拎着地上那人进了屋,突然就看到秀娘子昏天黑地的吐了起来。唐韵不过朝着那人瞄了一眼,也狠狠抽了口冷气。

只见那人干枯瘦弱的身躯上有一个显眼的大洞,那个洞就在她是胸口,从前到后一个对穿成了个透明窟窿。而那透明窟窿的周围不过挂着几片黑黝黝的碎肉,木屑子一般,却是半丝鲜血也无。

“唐韵,你这贱人,不得好死。”

而那躯体的主人,就拖着那具破了个大洞的身躯很有精神的骂着她。

这个情景……何止是诡异!连唐韵都在心里头忍不住狠狠卧槽了一下。

“这……什么鬼?”

难怪秀娘子要吐,若不是为了顾全自己的形象,她也得吐啊!

“不是鬼。”白羽拎着她的脖领子认真的朝着她看了两眼:“是干尸傀儡。”

唐韵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只觉的白羽一点不嫌弃的提着那干瘦的奇怪玩意,极其的挑战人的视觉:“你就……不觉的恶心么?”

“并不。”白羽认真的摇了摇头。

唐韵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

“干尸傀儡是一种将死尸练成傀儡的秘术。”他说。

唐韵眨了眨眼,这就完了?

“还有呢?”

白羽:“没了。”

唐韵:“……。”你的解释还能再简单一些么?

唐韵深知白羽的性子,他一贯不大愿意说话,却从不拒绝自己的问题。所以,想要知道什么更清楚一些的话,她得引导的更详细。

“怎么可能将死尸做成了傀儡?还……。”她看了看瞪着眼仍旧在地上动弹反抗的‘人’:“还能说话能动,这与活人有什么分别?”

眼看着她勾唇一笑:“若那秘术是真的话,世人还去追求什么长生不老?将自己练成傀儡不就好了?”

“不一样。”白羽摇了摇头:“傀儡与人不同。”

“没看出什么不同。”唐韵瞪着眼,好脾气的顺着他的话追问着。

“首先得选择将死之人,人的肢体尚未完全的僵化。有些人认为那时候的人灵魂尚没有完全的脱离躯壳。选中了载体之后,会用特殊的手法将人的内脏去除干净,填塞进蛊虫等东西,再辅以秘术。成功之人就会成了傀儡干尸。那些东西一般生前大多惨死受的刺激比较深,有了意识以后,便会对造成自己惨死的人或事印象深刻。”

唐韵听的悚然:“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正文 209 求求你,杀了我

不是唐韵不肯相信,是她听到的事情太……匪夷所思。她重生的这个……是个玄幻的世界设定么?

白羽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你问题真多。

于是,他又认真的摇了摇头:“我没有开玩笑。”

“等等,你方才说……。”唐韵心中一动:“这人……莫非是我弄死的?”

傀儡干尸会对造成自己惨死的人印象深刻?!

白羽终于不再摇头:“是的。”

唐韵默了默,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脚下那古怪的玩意。居然还……真的认识。

“安妈妈?”唐韵震惊了。

萧广安将水师入府的罪过都推给了她,她不是早死了么?这人还真是她叫人给弄死的,可若不是萧广安的绝情和凉薄她能成事?

就这么将她给记恨上了还真是……冤枉。居然,到死都不能忘。

“咯咯。”干尸裂开了嘴,那个动作似乎在笑,却因为唇角太过僵硬看起来并不像是在笑。只能听到从她喉咙深处发出来的沉闷的咯咯声响。

下一刻,便听到了她怪异的声调一字一句地说着:“你认得我,你认得我,你认得我呵呵。”

唐韵皱眉:“叫她闭嘴。”

笑那么难听,你可以不笑么?

白羽剑锋一闪,剑尖在干尸眼眶飞快划过。世界立刻安静了。

唐韵:“……白羽,傀儡干尸这种东西是你家祖传的吧。”

白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并不是。”

唐韵眨眼表示不信。

一般人能听过那玩意的名字?甚至还能知道控制那东西的方法,这个是真牛逼。

“我。”白羽认真的想了想,最终只说了四个字:“机缘巧合。”

唐韵低了头,好吧。那四个字可真是天底下任何事情万能好使的好解释呢。

于是,她扭过头去,决定直接无视了安妈妈这一环。现今,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戏已经演完了,秀娘子是打算自己醒过来还是要我帮帮你?”

话音刚落地,便听到女子深深的一声叹息:“有些人,有些事果然是逃避不掉的。”

唐韵勾了勾唇角:“我很高兴你能有这个觉悟。”

秀娘子慢悠悠坐了起来,即便隔了浓重的妆容也并不难叫人看出她此刻满面的颓废。

“郡主请问。”秀娘子淡淡说道。

“萧妩在哪里?”

秀娘子愣了愣,并不掩饰自己眼底那一丝疑惑:“我以为,如你们这般的贵女绝对不会有什么所谓的姐妹情谊。”

“我也这么认为。”唐韵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但,天下间总有一些事会例外。”

秀娘子也不去反驳,只在唇盼勾起一闪而逝的讥诮:“但愿您能一直不后悔。”

唐韵只笑了笑并没有接她的话。

人为什么要后悔呢?

无论你做的事情将来会带来了怎样的后果,当初可不是你自己一心要做的事情么?既然做了,就得负责!

便如她明知道此行危险却还是来了这里,就是为了要将萧妩找回去。管它,会遇见什么呢?

“你真是……。”秀娘子声音顿了顿:“成为你的敌人真是最大的不幸。若是我能早些遇见我你……。”

“我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有些事情是不屑做的。无论你什么时候遇见了我,结果都是一样。”

她即便再厌恶一个人,到了最后也不过便是叫那人去死。即便死的再凄惨,也好过毁了身子和容貌,再将人给卖去到最肮脏的地方去。

那种手段实在是……极其的叫人恶心。

秀娘子闭了唇,终于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与她所见到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她就在这里。”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一片的坚决。死在这样一个人手里,她并不觉得冤枉。

于是,她脸上居然绽出了一抹微笑:“萧妩她就在这个屋子里,你只要找便一定能够找到。”

唐韵眯了眼,在这个屋子里?

这屋子面积并不大,几乎一眼便能够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给看穿了。

白羽却突然抬起了头,蔚蓝的眼眸四下里飞快的扫过:“墙壁……。”

下一刻便看到水色流光闪过,方才还在自己面前坐着的女子已经到了最西侧的墙壁之前。

噗一声细微的声响之后,唐韵的一只手便已经直直探入到了墙壁之间,顺势一划。眼看着雪白的墙壁居然叫她给撕开了极大的一个口子,唐韵一只素手在裂缝中一抹再一带,便扯出一条纤细的身躯来。

“妩儿!”唐韵眼眸一眯,只觉的满腔都是怒火。

眼前的女子当然是萧妩,昏迷不醒的萧妩。

她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几片了了的碎步挂在身上,根本就无法遮掩住她遍布全身那青紫的淤痕。最刺目的却是她大腿跟处那一片早已经干透了的白色污渍,叫人一眼就能瞧得出来她曾经遭受过什么。

“你……。”她愤怒地转过头去,清眸锐利如刀:“谁许你这么动她!”

眼前女子眼眸是一种纯粹而浓烈的黑,如今越发亮的惊人,竟好似徒然之间深不见底。却诡异的叫人觉的不寒而栗,便如无间地狱无边的黑暗。

秀娘子到了这个时候早已经不会害怕,见了她的样子虽然心惊却也不过将神色凝了半瞬:“到了这里的人都会如此。”

“呵呵。”唐韵冷笑:“你真该死!”

“我……唔。”秀娘子突然低吟了一声,一下子便颦紧了眉头,神色间颇为痛苦。

唐韵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一只素白的手掌突然就刺入到了她的胸口。秀娘子几乎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蓬勃跳动的心脏正被她紧紧地给握在了手里。

那个感觉……并不美妙。

“这一招我向师父学了许久却未曾用过,恭喜你成了第一个人。”唐韵清美的脸庞贴在秀娘子脸上,叫自己将秀娘子每一个表情变化都能够仔仔细细印在眼睛里。

“你做的事情我很不喜欢。”她微笑着说道:“所以,我要将你的心拿出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颜色。”

她说的很是轻巧,语声也很是清脆动听,仿佛姐妹闺阁之中的偶偶细语。秀娘子却生生给吓的变了脸色。

摘心么?她居然要活生生的将她的心给取出来?就凭一只手?

这话听起来极其可笑,她却毫不怀疑那人一定做的到。

“我……不过是……听命行事。”

女子柔软的手在她胸中缓缓旋转着,秀娘子觉得自己的生命几乎都要被那一只手给拧断了。拼劲了一口力气终于将话给说全了。

“是么?”唐韵不在意的笑了笑:“与我何干?”

我只想要你的命,至于你冤不冤枉与我何干?

秀娘子哑然了,她一辈子伶牙俐齿,这会子却突然觉的自己跟本就不会说话。

唐韵笑容森冷,将自己的手指突然收紧了几分。

“……唔。”秀娘子一下子便出了满身的冷汗,几乎将腰背都给弓的成了个虾米。

她觉得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难捱过。

唐韵显然并不希望叫她这么快就死了,所以手指收紧了片刻便再度松开了些。

“求……求求你。”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秀娘子突然伸手攥住了唐韵的手腕。

求求你,杀了我!

她大约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么的渴求死亡。在这人手里头,死,真的是一件及痛快的事情。

“求我?”唐韵挑眉,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妩儿可也曾这么求过你?你答应了么?”

秀娘子恍悟,她这是要将萧妩受过的苦楚也都一一加注在自己身上。不到尝遍了苦楚和绝望,又怎么能够叫自己轻易的死去?

“别杀我。”秀娘子自认为自己从来不是个惜命的人,却不知怎的到了这会子居然这么的惧怕死亡。

或者说,怕死在这个人的手里。

“我……。”她死命咬了咬舌尖叫自己尝到了满口血腥,终于清醒了些:“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南越……南越……。”

唐韵淡淡笑道:“你想说的是南越的细作么?”

“可惜了,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

“唔。”

秀娘子再度呻吟,这一次唐韵用的力气极大。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可为什么脑子里却那么清晰。

“小姐,走水了。”

“什么?”

唐韵一愣,便听到白羽在自己耳边飞快的再度说了一句:“着火了。”

她立刻抬头看去,屋子外头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得火。现在居然已经一片烟尘滚滚,火光冲天。

“怎么回事?”

白羽没有解释,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救人,快!”

火燃的太快,几乎就在他们发现火情的一瞬间火势便已经不可控制了。空气里面一股子刺鼻的诡异焦臭味,阵阵的热浪,逼得人疯狂。四下里到处都是空气被炙热火焰点燃爆开的哔啵。

“屋子外头都是火油。”

白羽刚出了屋子却立刻再度退了回来。

唐韵抿了唇,只怕不止这一间屋子外头给浇了火油吧。 不然,火能起的这么快?

“白羽, 你带着萧妩,咱们一起到地道里头躲着去。”

她就不信了,这诡异的一场火即便再厉害,还能烧到了地道里头去?

白羽立刻点头:“好。”下一刻,眼看着他和萧妩立刻就……没了影子。

正文 210 身陷牢笼

唐韵嘴角一抽, 白羽好歹也算是她的属下吧。按照大众剧情主子叫属下先走,他不该推辞一下哪怕是表现出一丢丢的誓死追随的忠贞呢!

就这么……走了?

白羽,你这么不安套路出牌真的……叫人很惆怅啊!

那一头她还没有悲伤完,突然便见着白羽背着萧妩又回来了。

唐韵心中一喜:“你……。”

白羽看她一眼,面色凝重:“地道被封死了。”

唐韵:“……。”人果真不能期待太多。

“看来,是有人存心想要叫我们给烧死呢。”

白羽看她一眼,这种时候,你还能轻松的起来?

“可是。”唐韵低头,眼中闪过一抹冷然:“我偏不能叫你如愿。”

白羽凝眉,心生警惕:“你想做什么?”

只见她朱唇轻启,一字一句慢悠悠说着:“闯出去。”

可不就是闯出去么?地道已然废了,不闯出去还能真在这里等着被烧死?

白羽敛了眉目:“好。”

唐韵认真的看他一眼。细细想来,这人从见了她第一面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只会回说一个好。似乎从不反对,这么好脾气?

她嘴角勾了勾:“走吧。”

说着话,先将床帐子上的纱幔一把给揪了下来飞快的给按在了水盆子里头。之后拿出来一块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不由分说也递给了白羽一块。

白羽皱了皱眉,并没有伸手去接。眉目间似乎有些淡淡的疑惑。

“这个可以叫你在火场里好过一些。”唐韵没有时间与他解释的太多,只让自己的语言尽量显得浅显易懂。

“恩。”白羽二话不说也学着她的样子用布捂了口鼻,还细心的给萧妩也弄了一块。

外头的火虽然大,这两个人的武功修为却绝对不是一般人。加上院子不大,想要出去虽然要费一些事,到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跟着我走。”

唐韵此刻无比的庆幸自己并不真是这个世界里一个王府千金,前世里接受了许多的救援常识。这会子倒是派上了大的用场,真就叫她找出了一条路来。

大门近在咫尺,只要一伸手便能逃出生天。她眼中一喜,毫不犹豫便朝着大门伸出了手去。然而……

咣当一声,大门……开了。

唐韵盯着自己的手愣了一愣,她并没有真的碰着大门。她自然不会傻的以为自己功力非凡的已经到了能够隔空开门的地步。

于是,在眼角撇到门口一片玄色衣角的时候。果断伸手将白羽往着斜刺里一推,右后方十步有一口井。那一下子力道掌握的很不错,加上白羽又是遂不及防,耳边立刻就响起了噗通一声闷响。

那口井里有没有水此刻并不是她能关心的问题,她只知道,这会子一定不能叫人看见从这里头叫人背着出来的萧妩!

“蕙义郡主,这么快又见面了。”

大门洞开,沉稳而低沉的男子声音叫唐韵心头一沉。

“蓝大人,还真是……巧呢。”她唇畔溢出一丝苦笑。

能见着蓝宇不是好事情,能在这样的时候见着蓝宇更不是好事情。她脑中方才断断续续的一抹怀疑突然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么?

“本官接着举报,说。”

蓝宇瞧了眼唐韵,端方的眉目间不见一丝笑意:“举报人说,京城里女子连环失踪案的主谋会在卧佛山出现,是以才会借着保护六公主的名义在山下严加盘查。不想却走漏了风声,叫那主谋从密道来了她的据点,之后一把火杀人灭口。”

唐韵叹了口气,还真是无力辩解呢:“证据呢?”

“有的。”蓝宇点了点头:“向着下官举报的人便是万夫人,她曾给下官发了信号言明自己此刻正在此处。”

呵呵,环环相扣啊!

“大人。”

他话音未落,便看到从墙头上飘落了数条穿着飞鱼服的六扇门衙差:“火已经灭了,共搜出尸体五十四具。其中一个便是……。”

那人说着话,眼风不由自主瞟了眼唐韵,深色间似乎颇为厌恶:“便是……万夫人。”

蓝宇点了点头:“郡主还有什么话说?”

唐韵便又叹了口气:“我……没有话说。”

她是真的没话说,这一出杀人灭口跟本就不容辩驳。

蓝宇皱了皱眉:“那么,便请蕙义郡主随下官到六扇门走一趟吧。”

唐韵:“好。”

蓝宇挥了挥手,立刻有人拿了沉重的镣铐来作势便要往她身上戴。

“慢着。”蓝宇凝眸:“郡主有封号在身此刻并没有真的定罪,镣铐不必戴了。”

衙差们听他这么说,便拿了东西默默的走开了。

唐韵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多谢。”

蓝宇却别开了眼并不去瞧他,只淡淡说了两个字:“请吧。”

唐韵听话的很,立刻就跟着走了。心里头却无比的庆幸着,白羽这一次终于没有犯浑从井里头蹦出来救她。

萧妩的名声该是能……保住了。

六扇门办事的效率不负众望的高,几乎一天之内便搜集齐了唐韵强掳民女贩卖人口的所有证据。幸得她的庶妹万夫人大义灭亲出面指证,却叫她杀人灭口,同那肮脏的小院里的人一齐给烧死了。

刑部过堂三次,惠义郡主唐韵每一次都是闭口不言,从不替自己辩解。而传闻中对她极其宠爱的国师乐正容休也不曾露面,更不曾替她说过一句好话。

楚京百姓一时间群情激昂,御史台连连上书要求处死唐韵。

北齐大历三十五年七月初三,惠义郡主定罪。

北齐大历三十五年七月初四,萧王府公告天下与唐韵脱离关系,自此后萧王府再无唐韵此女。

北齐大历三十五年七月初五,北齐帝下旨褫夺唐韵惠义郡主封号。

然而……

所有人翘首以盼的斩立决的圣旨却不知何故,一直没能够听到。

这一日深夜异常的黑暗,似乎也极其的沉闷。老天连续几日憋了一场的大雨却怎么也不肯降下来,四下里一片欲凉不凉的湿热,憋闷的很。

唐韵百无聊赖的靠坐在墙角的稻草堆上,颇有些无奈的盯着对面灯火下将兜帽一把掀掉了的女子。

“蓝姐姐,你这是何苦?”

“你疯了么?”蓝云怒目而视:“刑部连着过了三堂,你怎的就不为自己辩解一句?你可知道,可知道外头都是怎么说你的?”

唐韵微微一笑:“还能怎么说?我这会子便是个过街的老鼠,还不是什么落井下石的事情都做的出来?天下间的坏事只怕都是我一人做的了吧。只怕连谁谁家老婆生不出孩子都是被我给克的了。”

蓝云一脸的怒其不争:“你都知道么?我还以为你傻了呢。”

“我不傻。”唐韵慢悠悠叹了口气出来,这一口气大约是憋的太久,居然叹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敌人太聪明。”

蓝云皱眉,似乎对她这个话一点都不赞同:“我以为你该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可莫要这么夸我。”唐韵笑了笑:“这个天下哪里有人能担得起那个最字呢?”

蓝云瞧了她一眼:“萧芷溪真是……你杀的?”

“算是吧。”唐韵淡淡说道:“虽不是我亲自下的手,却也是因着我的关系。这种时候,是不是我杀的并不重要。”

蓝云气息一滞:“你怎的就……不为了自己辩解一句呢?”

唐韵摇了摇头:“证据太充分,的确叫我哑口无言。”

“那你也不能就这么认了,哪怕有一成的机会也该……。”

“半成都没有。”唐韵慢悠悠打断了她:“这个局,我连半成解开的机会都没有。”

蓝云:“……这个萧芷溪真是……损人不利己!”

“怎么?你以为这事情是萧芷溪用她的命做的局么?”唐韵抬头看了眼蓝云。

“莫非不是?”

唐韵摇了摇头:“自然不是,她没这个脑子。”

“那……是谁?”

唐韵冷哼了一声:“以蓝姐姐的敏锐不可能半点没有知觉,不过是不敢说罢了。”

蓝云抿了唇。

唐韵便缓缓说道:“进入那个小院的密道是在谁屋子里头的地板下头?即便她再怎么推说不知,也绝对跟这个事情脱不了干系。况且,她可是宫里头的人,与萧芷溪见个面还不容易?”

蓝云皱眉,慢慢拿手势比了个六出来:“真是她么?可她又是为什么?你们并没有仇怨。”

唐韵冷笑:“仇怨这种东西,有些时候就是从人脑子里凭空想出来的。”

蓝云摇了摇头,表示对她这种话非常的不能够理解。

“你就这样默认了么?这件事已经震动朝野,影响非常不好。若不是我逼的我爹爹没了法子,今日根本见不到你。所以,这案子要是定了下来,后果一定……。”

蓝云眼中闪过一丝隐忧,分明很是担心。

“我可是能为你做些什么?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去帮你到国师府走一趟。”

“我师父……。”唐韵声音微微一顿,到底闭了闭眼:“不必了!”

她进了刑部大牢也有些日子了,自打第一次过堂到如今,乐正容休一次都不曾出现过。

他若是想出现……什么人能挡住?

正文 211 孩子,你可千万不要当真啊!

乐正容休那个人身边,从来都容不下失败者。所以,她如今已经成了弃子。

“那……。”蓝云眸色一暗:“萧王府那边……。”

唐韵眸色抖的冷了下来:“那个地方以后与我再也没有半分关系了。”

蓝云便闭了口,昏暗的牢房里头一瞬间静的出奇。

“你可有……。”唐韵沉吟了半晌:“萧妩的消息?”

她究竟是因为什么去了那个小院旁的人不知道,又哪里能够瞒得过蓝云?萧妩遇见了那么大的一场变故,会怎么样她实在不敢想。

“萧家的五小姐。”蓝云皱了皱眉:“自打回了萧王府以后已经许久没有传出过她的消息了。听说,萧王府一直闭门谢客。”

唐韵默了默:“到底是因着我。”她皱紧了眉头。

唐韵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也并不曾去关心过什么人。对萧妩也不过是存着利用的心思,但那可爱纯真的丫头却对她没有半丝的虚伪。

所以,当看见那样的萧妩她也会觉得涩然。为这世上又少了个干净的灵魂而涩然。

“这于你又有什么关系?被那么糟蹋了的又不是只有萧妩一个,而能够活着回去的,却只有她一个。说到底,她应该感谢你。”

这话唐韵只听了一半,脑子里头便如被一个雷给劈了个正着:“你方才……说什么?”

蓝云一愣,从她见到唐韵那一刻开始这个人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这会子怎么突然就变了脸?

“我说……萧妩应该感谢你。”

唐韵摇头:“不是这个。”

“那……。”蓝云想了想:“是,被糟蹋的不止萧妩一个?”

“不止她一个?没错不止她一个!”唐韵唇角勾了勾,眼中似突然点燃了一簇怒火:“呵呵。”

她一声低笑:“原来竟是这么回事,呵呵,真是好的很!”

“阿韵,你。”

蓝云皱着眉,这会子的唐韵瞧起来很有几分癫狂。那个神色叫她心底隐隐的不安。该不会是……疯了吧。

“我没事。”唐韵抬手擦掉了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只是找到了能出去的法子,有点高兴。”

蓝云眉峰并没有舒展,将方才的事情前前后后飞快的想了一遍,并没有发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所以,便也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怀疑。

“你能见着我师父么?唐韵晶亮的眼眸扫向了蓝云。

蓝云说道:“说起来也是怪,国师府这些日子也跟萧王府一样大门紧闭。从你入了刑部大牢之后,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国师大人。有人说……。”

她小心翼翼看了眼唐韵:“他大约是受了打击,所以病了。”

唐韵:“呵呵。”

这是什么样神奇的脑洞才能相出这么个奇葩的理由出来啊?那老妖孽这么久不出现,除了自己找地方躲个耳根清净再不会有旁的解释。

“我需要有人能带句话给他。”

蓝云想了想:“也成,我可以去找占倾岚。那人一定知道国师大人在哪里。”

唐韵听她这么说颇为认真的看了她一眼,占倾岚那只花孔雀那么听话?

“恩。”可她现在有别的法子么?显然是没有的。

蓝宇的防守极其的严密,并没有因为他们同为乐正容休的人而给她放水。这些日子以来,莫说是暗中保护着她的土魂,即便是白羽她都不曾瞧见过。

想来,都被他给严密的布控起来了吧。不然,她也不会将心思动在了蓝云头上。

“你附耳过来。”唐韵朝着她招了招手,蓝云便凑近了几分。

“这……。”眼看着她脸上显出了一抹迟疑:“这能成么?会不会太冒险了些?”

唐韵冷笑:“兵行险着!”

蓝云的神色便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好,等我消息。”

唐韵盯着她渐渐没入到黑暗中的身影,清冷的眼底深处渐渐浮出一丝诡谲的冷光出来。

若是她猜的没错,那么……可真有一场好戏看了!

大历三十五年七月十四日中元节,因着京城失火一案,北齐帝下旨大办佛事。

楚京城内外一时之间处处都弥漫着祥和的梵音佛唱,所有人的心似乎都在那平静的乐曲中渐渐安定了下来。

这一日却是谁都不曾想到,楚京的皇宫里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一日午后没过多久,唐韵便被一道圣旨给提着进了宫。而来宣旨的钦差居然是当朝太子宗政钥。

这事原本也没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太子对这个既定的太子妃本来就不大满意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会子见她倒了霉,特地赶来打打落水狗什么的,本也是应该。

可是……

怪就怪在,他并不是来打落水狗的。

从他进了刑部之后半刻都不曾停留,一会子吩咐人给唐韵准备热水沐浴,一会子又是吩咐宫里头最好的嬷嬷来给唐韵梳妆。甚至,连押解人犯进宫的时候,还破天荒的给她准备了宽敞又明亮的轿子。

这个阵仗瞬间便叫人不能淡定。

要知道,那个人可是太子呢。太子是什么人,那可是北齐的半边天,他的一举一动都非常的值得人去揣摩。那么……他这么做是……因为什么?

因此,中元节的夜晚注定成了许多人的不眠之夜。

而作为此次事件的当之无愧的主角之一的唐韵,可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她在大牢里头呆了那么久,觉得自己已经长出了一身的霉味。所以,对宗政钥后来给自己的待遇,她自然不会拒绝的一一笑纳。

直到窝在那特意为她准备的,加了两个垫子的马车里头的时候,她还抓紧时间小小的眯了一会子。

而另一个主角宗政钥却不过只下了那么几道命令,自始至终没有与唐韵说过一句话,甚至瞧都不曾瞧她一眼。

直到……马车入了宫,到了所有人都不得不下车的时候。那两个人才避无可避的对上了眼。

“唐韵。”

就在她即将从那满面阴沉的男子身边擦过的时候,袖子一紧便叫宗政钥给攥了个结结实实。

唐韵小小的默了一下,说起来宗政钥还真是喜欢狠狠攥着她的手腕呢。这个场面绝对不是第一次,是不是最后一次她不知道。唐韵只知道,每次被那人给扯住的时候都是这个位置,分毫不差。

“你……。”

唐韵抬头,将欲言又止的宗政钥给瞧了个满眼。她只觉的这样的宗政钥看起来还真有些怪异。

那人明明还是如从前一般将太子四爪金龙的袍服穿的一丝不苟,无论是神色还是行为都严谨而阴沉。眼底深处总是带着那么一丝警惕和惆怅,似乎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够真正的卸下心防来。

但是……她就是觉的奇怪,自己却也说不出宗政钥到底是有哪里不同。

“殿下,有什么吩咐么?”唐韵挑眉,宫里头人这么多。她一个人犯跟当朝太子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只怕……又会成了新的一条罪状吧。

“唐韵。”宗政钥皱了皱眉:“你……为什么要救我?”

“……。”唐韵一愣,再没想到宗政钥众目睽睽之下扯住她,居然是问了这么个问题出来。

“哦?”唐韵扯了扯唇角:“若韵儿说因着打小便对殿下情愫暗生,所以不能忍受看到殿下遇难。殿下可愿意相信?”

“你!”

宗政钥皱眉,眉心的朱砂一瞬间艳红如火。

唐韵笑吟吟盯着他看,她就不信这人听了她这么一副无耻言论还能不放手?宗政钥这一辈子最厌恶的便是被她追逐,能够恶心到他,真是一举非常开心的事情。

可是……过了有一盏茶了么?

那人不但没有半分要松开的意思,反倒越握越紧。紧的唐韵都已经快没了耐性。

“唐韵。”宗政钥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哑然。似乎很有些不好开口,却又不得不说:“你方才说的是……真的么?”

“……恩?”唐韵表示大脑一时间没有反映过来。

“你当真对我自小……。”长久以来的自律和严谨叫宗政钥怎么也说不出最后衷情那两个字出来。

“这个……。”唐韵沉默了。

莫非是因为中元节阴气太重,宗政钥中了邪?他怎么就听不出自己方才不过是句玩笑话呢?

孩子,你可千万不要当真啊!

“我只是说着玩的。”唐韵飞快说道:“殿下金枝玉叶哪里是我这等低微的人能够肖想的?救您不过是因着您身份尊贵,身为臣子自然要为主子死而后已。这个,换了任何一个人见了殿下遇险,都会不遗余力搭救。”

唐韵说的无比真诚,所以,孩子你脑洞可千万不要随便乱开啊!

宗政钥哑然,整个人都似乎呆了。脸上的深色不断变换,越发的阴晴不定。

四下里的宫人终是不能淡定了:“殿下。”

旁的人不敢说话,福禄是宗政钥的心腹,这会子却不得不开口:“时辰不早了,皇上还等着要见人犯呢。”

一句话终是叫宗政钥眼波凝了那么半瞬:“是么?”

他低头看了眼唐韵:“换做了任何人都会那么做?”

正文 212 只要能保住命,脸算个什么玩意?

唐韵见他神色恍惚,不过一怔忪间那人已经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将她带走。”宗政钥挥了挥手,转身朝着东宫的位置去了。

唐韵只觉的莫名其妙,宗政钥今天出门没吃药吧。

宫人们眼中惊疑不定,他们何曾见过太子殿下拉着个姑娘的手说过这么久的话?所以,尽管宗政钥已经离开,却并没有人为难唐韵。

众人只管客客气气将她给引去了御花园。

那个情景瞧起来哪里像是押解人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受宠的贵人小主出行呢。

唐韵自己却是半分没有自觉,她的心里头自然有自己的一番思量。

所以,等她发觉自己正站在御花园里头的时候很吃惊了一下。

不是要抓她来定罪的么?即便她已经提前做了些安排,也……断不会将人给领来了御花园……吧。

“皇上,蕙义……唐韵到了。”

头顶上传来万公公苍老而阴柔的嗓音,听起来似乎很有些哀怨。唐韵便忍不住抬头打量了他一眼。

那老太监还是如往日一般打扮的花枝招展,脸上的白,粉估计足足用了有两斤。若不是早就知道他是个大活人,冷不丁的见了还真就将他给当了中元节出来游荡的鬼魂了。

唐韵见他时不时拿着雪白的丝帕按按眼角,神色间似乎真的很有些哀伤。这才想起来,传说中死在她手里头的萧芷溪可不就是他的夫人么?所以,才特特作出这么一副哀伤的样子来,是给谁看的?

她又不是不知道那两个什么关系,哀伤个鬼啊!

万公公见唐韵眼睛眨也不眨的只管盯着自己看,眼底分明还带着一丝兴味。心头便浮起了一丝恼意,这一分哀伤便也装不下去了。索性将帕子往怀里一收。

“皇上,那罪妇大胆的紧,见了您居然还站着呢。”

唐韵默了,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老太监?这么毫不掩饰得给自己下绊子?

“皇上恕罪。”唐韵立刻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民女在刑部待了太久,一直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早已经吓的身心憔悴,不成想突然就得了您的宣召,到了这会子都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这才忘了要跟您请安的事情,您这么慈悲的佛爷一样的人,哪里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便处置了韵儿呢?”

万公公眼皮子一跳,这话说的……可真真是不要脸!竟连拍马屁都用上了。

唐韵挑眉,只要能保住命,脸算个什么玩意?

“呵呵,数日不见,你这丫头还是一样的有趣。”北齐帝似乎兴致极好,御花园里响起了他低沉的笑声。

唐韵低了头,北齐帝瞧着似乎与寻常并没有什么分别。一样的老迈,似乎也一样的糊涂。瞧起来分分钟便能直接蹬了腿。她实在很是好奇,这样的人到底是凭着什么一直活了下来?

北齐帝的身子并不十分好,笑了那么一阵子便扯动了心肺,之后便是一阵死命的咳。就着万公公的手喝了好几口的水方才唤过了气来。

“唐韵,你的案子也审了有好些时日了。你可知道为何到了今日都还没有最后的决断?”

唐韵抿了抿唇,北齐帝做了那么久的皇帝,自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他这么问是……

“民女不知。”唐韵并没有忘记自己郡主的身份已经被褫夺了,如今的她不过是个白丁。礼数上万分的周到,没有叫人挑出半丝的差错出来。

北齐帝眯了眯眼,唐韵便觉得似乎有两道灼热的视线一下子焦灼在了自己的身上。那视线滚烫,她很熟悉那种目光的含义,那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欲望。

“因为。”北齐帝盯着她慢悠悠说道:“朕曾经答应过一人,不杀你。”

唐韵心里头立刻就咯噔了一声,不会真叫她猜中了吧!

这老皇帝对自己那个无缘的娘真的有什么非分之想,如今还想借着这个机会叫自己李代桃僵不成?

“可惜。”北齐帝话锋一转:“朕发觉,朕突然很想食言。”

焦灼在唐韵头顶上的灼热视线消失,唐韵长长舒了口气,恭恭敬敬朝着他磕了个头:“民女该死!”

嘴里说着该死,她这会子却是半点也不焦急了。

皇帝是个什么人?他若是想要杀一个人,那个人的脑袋立刻就能掉了下去。哪里会这么大喇喇的直接当着你的面说出来?

他若是能说出那话来,那么多半这个人是死不了的了。

北齐帝瞧着她那般样子,声音似乎顿了一顿:“你像极了一个人。”

唐韵撇嘴,谁?唐凤吟么?她并不觉的像那个女人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皇上。”万公公突然凑近了几步:“您的茶冷了。”

这便是不着痕迹的提醒北齐帝,他已经将话题给扯远了,请尽快回到正道上来吧。

北齐帝的精气神似乎随着他的一句话便奇迹般的再度消失了,之后,唐韵便听到了骨节敲击桌面的声音。

“唐韵,朕听说你有什么话要与朕说?”

唐韵吸了口气,终于到了正题上来了。看来,蓝云任务完成的不错。

“是。”

北齐帝眼皮子掀了掀:“说。”

“民女,打算认罪。”

“哦?”北齐帝觉的可笑:“这种事情你不该在刑部说?”

“该,可是不能。”唐韵微笑着摇了摇头:“有些话,民女认为不不大适合让旁的人听到。”

北齐帝闭口,昏黄的老眼中幽光闪烁,一时间竟叫唐韵觉出了几分老奸巨猾。

“朕以为。”良久,方才听到他颇不在意的开口:“死人才最叫人放心。”

“皇上不是说了?”唐韵微笑:“民女不能死?民女若是死了不打紧,破了您的金口玉言也是小事,万一惹怒了您答应那人可就……。”

“大胆!”

唐韵话音未落,耳边便传来咣当一声巨响。

抬眼看去竟是北齐帝一脚将面前的御案给踹翻了,上头摆着的杯盘碗碟哗啦啦掉在地上,一个个摔得粉碎。

北齐帝正眯着一双眼睛不错神的盯着他看,眼底那一抹猩红显示出他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

天子之怒非同小可,几乎就在这边御案刚一倒地。御花园的人便一个个筛糠一般跪了满地。

满地求饶请罪的哀求并没有叫北齐帝的心情好过来,反倒越发的烦躁。

唐韵此刻心里头也在打鼓,她方才说那话也不过想要试探。她怎么会看不出北齐帝实际上并不想要杀她,听他方才说那话似乎对给了承诺那人颇有些忌惮。

既然如此,怎么能不好好利用一下?

可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北齐帝一个眼看着便要咽气的老头子身上,居然能爆发出这么巨大的力量?

御花园里一时间静的针落可闻,只能听到北齐帝一声声粗重的喘息,牛一般巨大。

良久……

“药……。”

谁都不曾想到,他喘了半天却只从他口中听到颤巍巍这么一个字来。

唐韵疑惑中抬头,便看到万公公连滚带爬的飞奔在了他的身边。迅速的摸出粒金色的药丸子递给了北齐帝。

没有银针刺探,没有小太监试毒。北齐帝几乎是称得上急切般的将药丸子一下子丢进了口中,之后牛一般的喘息声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眼看着北齐帝方才涨红的面色渐渐恢复了正常,整个人都似乎带上了一抹奇异的光晕。

唐韵心中一动,这个情景瞧上去似乎……

“皇上。”万公公见北齐帝终于恢复了平静,这才伸手小心翼翼给他顺着后背:“您可万万不能动怒呢,气大伤身会坏了您的修行。”

“恩。”北齐帝终于彻底将气给喘匀了,这才微微抬眼看了唐韵:“朕是天子,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天子不可以杀的人。懂?”

唐韵点头,表示很懂!

“皇上息怒,民女说了方才那一番话并不是想要挑战你的尊严。只是民女觉得在杀人放火那件事情上,民女跟本不该死。而应该……。”

清眸中眼波流转:“奖赏。”

“奖赏?呵呵。”北齐帝唇畔勾起一丝讽刺。

唐韵眼中光彩更甚:“民女发现了个秘密,那个地方的所有人,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没有活着的可都不是民女抓来的。而是……皇上身边的……某个人。”

北齐帝:“哦?”

唐韵:“民女相信以皇上的睿智,后宫里面的事情应该比我更清楚。”

北齐帝沉吟:“所以?”

“正如皇上所说,只有死人才最牢靠。到了如今,皇上认为民女还能在刑部认罪么?”

“天下间会有人相信你的话?”

唐韵淡笑:“没有发生的事情可是谁也说不准呢。”

北齐帝挥了挥手,眼看着御花园里头的宫人们一个个都退了出去,四下里一片诡异的寂静。

唐韵并不着急,她在赌。

赌北齐帝到了今时今日这样的境况,对自己看重的那几个皇子能够生出几分温情。

良久,终于听到头顶上老迈的声音迟疑着说道:“你想要什么?”

唐韵唇角一勾:“我……。”

“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正文 213 含山县主

“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万公公尖细的嗓音突然响了起来,唐韵的话便给打断了。

眼看着北齐帝眼中的光亮突然灭了下去:“宣。”

唐韵低着头半分没有动弹,眼角余光看到绣着四爪金龙的墨色皂靴在她身边停了那么半瞬,便跪在了她前方半寸。

“儿臣叩见父皇。”

北齐帝的声音不辨喜怒:“你来做什么?”

这么一问,唐韵便觉出犀利而复杂的一道目光,一下子便定在了自己头上。

“儿臣恳请父皇能……赦免唐韵的死罪。”他说。

唐韵:“……。”

她是不是听错了,若是说天底下有谁最盼着她死,那个人一定是宗政钥。他这会子怎么……

听他这么一说,莫说是唐韵即便是北齐帝脸上都出现了一抹异色。他能选了宗政钥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说明对这个儿子实际上还是很有几分了解。他什么时候对旁的人上过心?

眼看着他眯了眯眼,昏黄的老眼中便又悄然浮起了一丝猩红。

“原因。”

宗政钥侧目飞快的看向了唐韵,深吸了口气似乎做了某种决定:“儿臣准备不日迎娶太子妃,这种日子不宜见血。”

“什么?”

这话一出口,四下皆惊。

“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想娶她?”北齐帝怒极反笑。

唐韵也觉得不可思议,宗政钥是疯了么,怎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宗政钥阴沉的目光在唐韵脸上飞快的一扫:“自然不会是她。”

他的声音渐渐发沉:“儿臣的太子妃不说惊才绝艳,却一定要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哪里会是她那般阴险狡诈之人?”

唐韵冷笑,果然!

即便天下女子都死绝了,宗政钥也不会想要娶她。

“哦?”北齐帝努力睁开了眼:“你什么时候选了新的太子妃?这种大事,朕如何不知晓?”

“儿臣事前已经知会了母后,她并没有什么意见。这才想来请父皇下旨赐婚。”

北齐帝敛下了眉目:“却不知是哪一家的女儿?居然能叫你母后也赞不绝口?”

宗政钥唇线一松,冰冷而阴沉的眼眸深处似乎有那么一片薄冰顷刻之间裂了缝。

“今日鬼门大开,每到此日母后身子都不大爽利。她便进了宫来陪伴母后,儿臣便将她带了来,也想请父皇见见。”

“那就见见。”北齐帝淡淡应了一声。

“宣萧王府含山县主萧芷晴觐见!”

尖利阴柔的嗓音中,唐韵彻底的惊着了。

谁?

萧王府含山县主萧芷晴?

她的心到底是有多大,居然忘记了家里头还有……这么一个人呢!

舒缓而低柔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声音止步与唐韵身后半步。之后,耳边便响起沉稳低柔却绝对不谦卑的女子声音。

“臣女萧芷晴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样的声音恰到好处,不高不低不疾不徐,无论是音色还是态度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可不要小瞧了这样一个叩见,一句话。这里头门道可深了去了,若非常年浸淫宫廷将每一个人的喜好都了然于胸,怎么可能做得这般得体?

唐韵侧头看了过去,萧芷溪今日并没有穿着县主袍服,只选了极素淡一件白色衫群。她的面目与萧芷溪极其相似,却怎么都不可能要人将她们给看成了一个人。

她的唇畔天生的微微上翘,水眸清澈透明很是睿智却漾着水样的温柔。这一张脸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见了,都生不出半分的厌恶来。

这……便是萧芷晴。林氏所出,萧芷溪的双胞妹妹。世子萧景堂的亲妹妹萧王府的三小姐——萧芷晴!

据说自幼便聪明睿智非常人可比,五岁便已经破例被云山书院收为了正式的入门弟子。自此后,再也不曾回过萧王府。

这人……可真是个传奇。

萧芷晴自然也注意到唐韵正打量着自己的眼眸,对她的目光没有半分闪躲。却只抬起眼来朝着她微微一笑,满目的温情。

“大姐姐安康。”

唐韵:“……。”

她这个样子看起来能有多安康?好一个萧芷晴!

北齐帝不过打量了一眼萧芷晴便缓缓敛了眉目:“听说,你要做太子妃?那个位子原本可是你姐姐的呢。”

唐韵低头,北齐帝这一句可真真是杀人不见血,字字诛心。

萧芷晴面上却没有半丝慌乱:“臣女从未想过要抢了大姐姐的风光,只是……。”

她抬起头毫不避讳迎上北齐帝探究的目光:“很多人认为太子妃的位子臣女更加合适。臣女自幼蒙受皇恩,自当为了家国大义死而后已。”

所以,她之所以应下太子妃的事情,是抱了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牺牲精神?

唐韵低了头,这话说的可真漂亮。合适,这个词语用的可真不错。

所以,她是在告诉所有人,她成了太子妃不过是一场交易,实际上,她对那个身份一点都不在意。

北齐帝眸光一转看向了宗政钥:“你选的这个太子妃……不错。”

宗政钥眼眸一沉:“父皇满意就好。”

这个情景多少叫唐韵觉的有几分怪异,她今日不才应该是主角么?这种突然被抢了主角光环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那……。”宗政钥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唐韵:“这样的日子……。”

北齐帝掀了掀眼皮:“你的主意?”

“是臣女的主意。”萧芷晴温声开口:“暂且不提大婚之事,前线如今战事正吃紧。后方实在不宜……太过沾染血腥。”

北齐帝沉吟了半晌:“这事若是没个决断,只怕万民不能答应。”

“死罪饶过活罪难逃,有个样子也就罢了。”

萧芷晴张嘴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御花园外头骤然响起的一道柔糜慵懒的嗓音打断。

那声音低柔而飘渺,便如有人轻轻拨动了琴弦。明明用的力道不大,却怎么也叫人无法忽视。

“爱卿终于来了。”

诡异的寂静中,只见到北齐帝脸上立刻浮起了奇异的神采,居然抖动着笨拙的身躯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若非万公公眼疾手快将他给按了下去,他真就能载到台阶下头去。

唐韵悄然松了口气,这样的阵仗这样的待遇。除了她那大妖孽师父乐正容休再没有第二个人。

宗政钥的脸色在听到那人声音的一瞬间立刻就黑了下去,反倒是萧芷溪眨了眨眼,似乎对传闻中的乐正容休颇有些好奇。

“臣见过皇上。”

还是那流水般轻柔的声音淡淡说着,听起来似乎没有半分的恭谨。北齐帝的脸上却从始至终挂着微笑。

“爱卿过来坐。”

唐韵盯着那人竟毫不避讳的拍了拍自己的龙椅只觉的无语,您好歹是个皇帝。据说曾经也英勇的很,做这种没脸的事情的时候可不可以也避忌着些?

乐正容休当然不会过去坐,他虽然是个冰冷而阴霾的人,却一向喜欢有温度的东西。所以,跟龙椅那种东西比起来,他更喜欢的还是美人凳。

“皇上为了中元节连日劳累,臣瞧着您这会子已经隐有倦色,不如早些歇着吧。”他说。

北齐帝立刻点头:“还是爱卿最体恤朕。”

这么说着,北齐帝脸上的神采真的就暗淡了下去。一瞬间好似比原先还要苍老。

“万公公。”乐正容休冷着脸:“还不送皇上回宫歇着?”

“奴才遵旨。”万公公似乎吓了一跳立刻应了一声,却偷偷抬眼看向了宗政钥。

果然见他眉峰紧紧颦着:“父皇留步,儿臣……”

“你有何事便于爱卿去说。”北齐帝似乎真的倦极,只朝他摆了摆手眼睛却缓缓合上了:“一切,但凭国师做主。”

宗政钥盯着空了的龙椅半晌,终于敛下了眉目:“太傅。”

“恩。”乐正容休并没有如往日一般逮着机会便刺激他几句,只淡淡应了一声。

下一刻,唐韵便觉得他阴靡的眼风半点不拉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听说,萧氏一族的祖上源自兰陵?”这话却是对着萧芷晴说的。

与这满院子各怀心思的人相比,萧芷晴算是最最正常的一个:“回大人,正是呢。”

乐正容休便又点了点头:“兰陵萧氏,千年望族。本尊认为如唐韵这等不懂教化之人便该罚往兰陵萧氏祖宅改过自新,也好不辱没了萧氏门风。”

唐韵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所有人都没有意见。”乐正容休淡淡说道:“小安子便去刑部走一趟,领了前往鲁郡的文书。明日一早,押解她上兰陵去吧。”

众人:“……。”

什么叫所有人都没有意见?你问过旁人的意见么?

四下里一片寂静,却听到萧芷晴突然一声轻笑。

“大人若是要将大姐姐押往鲁郡怕是要失望了。”

“哦?”乐正容休挑眉:“你对本尊的话有意见?”

萧芷晴顿了顿,脸色有些微的发白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萧氏祖上曾生过变故,原先的兰陵县祖宅早已经损毁。后来先祖南迁至了吴郡,如今的兰陵萧氏实际上说的是南兰陵。”

“呵呵。”乐正容休淡笑:“这么说倒是本尊失察,多亏含山县主提醒。”

萧芷晴水眸含笑连称不敢。

“那么。”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明日便将唐韵压去南兰陵吧。”

小安子抬头:“现在呢?”

正文 214 管好你的女人!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这个需要本尊教你?”

小安子立刻就默了:“是。”

唐韵眯了眯眼,所以,她这就算是被发配了么?完全不应该是这个展开啊!

她给北齐帝准备了那么大一份礼物,都还没有派上用场呢。

“大人。”

还没等她思量好要怎么跟乐正容休开口,斜刺里已经听到萧芷晴柔软的嗓音再度开了口。

彼时的乐正容休已经离开了美人凳,眼看着半只脚已经踏上了步撵。这会子叫人给阻住了脚步,他哪里能有好心情。

于是,小安子立刻就缩紧了脖子,打死了都不要往自己主子身边看。

“何事?”

柔糜的嗓音低低响起,御花园里的温度几乎瞬间就冷了下去。

萧芷晴大约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不过唤了他一声,却成了这么一副局面。整个人都僵硬了那么半晌,朱唇轻启欲水眸圆睁的样子,说不出的呆萌。

可惜……乐正容休从来不喜欢这样呆萌的女子。他的三观里面只知道要跟他说话就快说,不想说的就滚开。这种要滚不滚的姿态最叫人厌烦。

于是,唐韵敏感的觉出那人的心情似乎更加不爽了。

“恭送太傅。”宗政钥突然大力一扯,将萧芷晴僵硬的身子一把给扯在了身边。萧芷晴也不是个傻的,无论她想要跟乐正容休说什么,这个场面之下都绝对不是再开口的时候。

于是,便也顺势跪了下去:“含山恭送大人。”

“恩。”乐正容休敛下了眉目,描金绣凤的官靴缓缓踏上了四爪金龙的步撵上头。

步撵上突然传出了沉重的一声敲击,之后便是乐正容休暗含警告的一道低语:“管好你的女人!”

“起轿。”小安子立刻高喝了一声,眼看着奢华的步撵渐渐去的远了。

直到了那个时候,小安子方才长长出了口气:“小姐,请吧。”

唐韵看他一眼,小安子一张娃娃脸上眉目含笑,与往昔似乎没有多大的分别。瞧上去也还有几分恭敬,这是想要告诉她什么?

“好。”唐韵也不废话,立刻起了身。掸了掸膝盖上的尘土便示意小安子可以走了。

身后那两人,无论是宗政钥还是萧芷晴都没有传出半句言语。唐韵也懒得与他们做那些场面上的功夫,宗政钥既然已经选了新的太子妃,自此后他们便再也没有瓜葛了。

这么想着,她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这一次刑部大牢真是没有白去呢。

眼看着再转过那个垂花门便能将御花园彻底的抛在身后去了,耳边却蓦地传出衣袍快速擦动的声响。下一刻,唐韵的手腕便叫人狠狠的给一把攥住了。

又来!

唐韵脸色一黑,她完全不用看就知道这人是谁。

“太子殿下。”她面色阴沉:“您身份如此尊贵,与民女这么一个罪人拉拉扯扯的,不大妥当吧。”

“唐韵。”宗政钥皱着眉,直到将眉心那点朱砂逼的殷红如血:“你如今与本宫没了瓜葛很开心么?”

唐韵:“……。”

这话怎么说的?换太子妃这种事情,又不是她逼着他做到。

她眼中的迷茫叫宗政钥眸色一暗,阴霾的眸色奇迹般的缓了几分。这么一和缓便觉的她垂落在腮边的一缕碎发很碍眼,忍不住便抬起了手冲着那一缕碎发去了。

“本宫今日这么做,实际上……。”

“殿下!”

宗政钥抬起的手一下子僵在了半空,唐韵不动声色退后半步。侧头看去,身后素色衣衫的女子面色苍白。

“呵呵。”唐韵冷笑:“殿下完全不必为了民女担忧,便如国师大人所说那般。管好你的女人便是了。”

眼看着宗政钥脸色再度阴沉了起来,唐韵却全不在意:“小安子,走了。”

“唐韵。”宗政钥突然低喝道:“三年之内,若你能从兰陵萧氏重回楚京。我……本宫定然大礼迎娶你为良娣。”

唐韵怒火中烧:“小安子,还不走!”

“……哦。”

小安子低着头,嘴角却不可遏制的抽了抽。他为什么要被一个钦犯这么吆五喝六的?难为的是,他居然还应了。

真真是……

“蕙义。”

两人才出了御花园,便看到内宫甬道上的暗影中走出了一人。那人轻袍缓带,头发也只在脑后松松拿着根发带绑着。尽管如此,却难掩那人暖如美玉般娟娟儒雅的名士之风。

“蕙义。”见等了半晌的人终于出现在了眼前,他眼中立刻就浮起了一丝惊喜:“你真的来了?”

“宗政璃?”唐韵的眉眼却一分分暗了下去:“三殿下!”

宗政璃脚步一滞,他怎会听不出她前后两种称呼下已经全然不同的心境。有些时候相见不如不见,可他……怎能不见?

所以,他也不过将脚步顿了一顿,再度坚定的迈上了前。

小安子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无奈,却是没有叫任何人瞧出来。他在宗政璃走过来的前一刻,已经敛了眉目低着头退到了暗影中去候着了。

“蕙义,我……。”宗政璃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最终不过只话了淡淡一句:“我等了你许久。”

“呵呵。”唐韵低笑:“殿下莫要叫错了人,唐韵如今不过一介民女。郡主的封号已经被皇上收回去了,您犯的这么一个小错对您来说不算什么。有些时候却是能要了人的命呢。”

“蕙义。”宗政璃皱眉,难掩满面痛色:“你一定要这么与我说话么?”

“也罢。”他也不待唐韵答话,只管自顾自说道:“一切因我而起,也该由我来承受。我只求……你能原谅我。”

“原谅?”唐韵挑眉:“三殿下可知道妩儿身上发生了什么?你觉的一句原谅就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么?”

宗政璃抿唇:“我……不知会……。”

“你不知?你不知谁知?”唐韵冷笑:“北齐三皇子冠盖京华公子如玉,从不沾染女色权势。却原来……内力竟是这般的不堪。世人驽钝,甘心受骗。当真是可笑,呵呵,呵呵……。”

唐韵仰天长笑,直到眼角都笑出了眼泪却怎么也不能停歇得住。

“蕙义。”宗政璃抬手,似乎想要将她眼角的泪拭去,却停在了半空里。眼中痛色更甚:“你这样我……很难受。”

“可请三殿下千万不要难受吧。”唐韵淡淡说道:“您的垂怜,可不是谁都能担的起的。”

“我会负责。”宗政璃沉吟了半刻,似乎终于做了决定:“我会立刻请母妃出面向五妹妹提亲。”

“提亲?”唐韵冷笑:“你打算怎么迎她入府呢?侧妃还是侍妾?或是没有名分的通房丫鬟?”

“蕙义,你一定要这么想我么?”

“不然呢?”唐韵眸色清冷:“一个失贞女子,你以为北齐皇室能够接受?你是嫌弃妩儿没有被你那好妹妹一次给折磨死么?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的再送个机会给她?”

宗政璃闭口,面色苍白。

唐韵侧目:“你若想娶妩儿只管自己跟她说去,反正我明日就要被发配了也再不是萧王府的人。萧王府的事情以后横竖都轮不到我管,她只要愿意我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但是我想……。”

她回过了头,清眸如刀盯着宗政璃一字一顿说道:“妩儿她,一定不会愿意!”

“蕙义。”宗政璃似乎受到了打击,声音带着些微的黯哑:“你要我如何?她毕竟是……我的妹妹。”

“呵呵。”唐韵淡笑:“妩儿也是我的妹妹!”

耳边再没了声响,平日里妙语连珠的宗政璃已经成了木雕泥塑。唐韵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再不理会他。

皇宫里头的景致处处美不胜收,唐韵却觉得,这里还不及刑部大牢万分之一。她很愤怒,愤怒的恨不能一把火将这表面华丽内力肮脏的地方,一把火给烧的干干净净。

所以,她走的很快。她怕慢了那么一时半刻会忍不住真那么做。

“小安子,你说他们到底是凭的什么?”唐韵霍然转身:“他们凭什么就认定,他们无论做了什么,旁的人就一定要感恩戴德的接受?”

小安子一路上紧赶慢赶的追着,冷不防她突然停下来身,一个刹不住车险些就撞了上去。

“小姐,您怎么……?”刚准备说些责备的话来,却一眼瞧见月色下女气清眸中水汽氤氲,亮的叫人心痛。所有的话都给吓的咽回到肚子里去了。

唐韵平日里是何曾倔强的一个人?你什么时候见她……哭过?

“小姐,您这是……?”

唐韵咬唇:“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

小安子立刻低了头:“旁的人要怎么折腾只管让他们折腾去便是了。小姐只要有大人就够了。”

有了乐正容休万事足,这是魂部所有人共同的心声。

唐韵闭了闭眼,再睁开来眼底已经一片清明,哪里还有方才半分的柔弱。

“走吧。”她说。

小安子立刻跟了上去,他也说不出是怎么了,总觉的此刻的小姐看起来似乎与从前不大一样。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

到底是什么他却说不好。

他哪里知道,就因为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

唐韵此后的人生竟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正文 215 他一点都不冤枉!

刑部大牢还是刑部大牢,却已经不是原先那个大牢。那么宽敞,那么明亮,那么……奢华。

唐韵表示整个人都惊呆了,若不是她很肯定这里就是她睡了将近一个月的牢房,几乎就要以为自己是进了国师府了。

“还知道回来?”柔糜的男子声音缓缓流淌,带着些许的不满:“还不赶紧的过来,杵着等本尊亲自请你么?”

唐韵满头黑线:“自然是不需要。”

能听见自己师父的毒舌,真好。她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小安子自打一进了刑部就已经自动隐身了,离开宫里的时候唐韵就知道自己一定能够见到乐正容休。但心底里还是以为,他大约会如从前一般悄悄的来悄悄的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哪里想到,这人居然能如此高调。不过……叫乐正容休低调基本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师怎么瞧着你眼睛是红的?”

牢房里头没有灯火,却在四角挂满了夜明珠的灯笼。此刻竟也被照得亮如白昼。

“师父您一定是瞧错了。”唐韵吸了吸鼻子,却并没有如往日一般立刻便依偎在他身边去。却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妖冶的红唇半勾着,像极了奈何桥头的曼珠沙华,叫人一不小心便驻足迷失。

“你在宗政璃那里耽搁的时间太久了。”他说。

唐韵眸光凝了凝:“恩。”

乐正容休便拿手支了半边脸颊:“看来那人在你心里果然已经没了半分情义,你对他出手可真是半点不容情。”

唐韵:“呵呵。”她怎么能听不出乐正容休此刻话中的讽刺,但她这会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这个话。

乐正容休淡淡哼了一声:“说起来,宗政璃这么无端端被你记恨,可也太冤枉了一些。”

“冤枉?”唐韵凝眉:“他一点都不冤枉!”

乐正容休不语,只拿一双酒色瞳仁幽幽打量着唐韵。唐韵在心里头低低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这人这个样子便是在等着她解释。

实际上,她所有的心思他又哪里会不知道?如今作出这么一副样子,不过是希望听见自己将他不大喜欢的人痛骂一顿罢了。

真真是恶趣味的很。可是,她能不满足么?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有秘密,韵儿并不想知道他的秘密。可是……他不该为了保护旁的人而伤了妩儿。”

唐韵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韵儿绝不原谅!”

乐正容休唇畔勾起一丝嘲讽:“你倒是看重了那个愚蠢的女人。”

唐韵挑眉,在您心里头哪个女人不愚蠢?

“说说吧,你这小心肝里头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本尊倒想知道你卖了宗政璃那个蠢货,他要怎么给你数钱?”

乐正容休修长如玉的手指顺着自己脸颊慢慢滑了下去:“你可莫要告诉本尊,你是真的在为了萧妩那个没用的女人鸣不平!”

“自然不可能是。”唐韵暗暗叹了口气,再抬起来时,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

“经了这一次大难之后,妩……萧妩未必便能够再用。想用萧妩牵制宗政璃那一步棋怎么都会受到影响,韵儿总不能叫花了那么大心思布下的一招棋就此废了。”

乐正容休挑眉:“所以?”

“我利用了他的愧疚。”唐韵眸色一亮,就是愧疚。

“说起来,最叫人意外的居然是宗政如茵呢。只怕谁都想不到,她居然能对自己的哥哥生出那样的心思。”

宗政如茵爱慕着的人是宗政璃,当她知道这事情的时候真真惊掉了下巴。

原来,那一日在长信宫里宗政如茵私会的人就是宗政璃。而设计了萧芷溪成了万夫人可不也是宗政璃么?

唐韵眼中渐渐浮起一丝冰冷。

宗政璃早就知道宗政如茵对他的心思,更加知道宗政如茵求而不得之下生出的变态占有欲。

所以,三皇子不近女色,那是因为但凡对他有点意思的女子都……叫宗政如茵给处理了啊!

他一直知道,却半个字没有提醒她与萧妩。哪怕他向自己透露那么一点点的消息,萧妩也不会……

所以,他不该愧疚么?

乐正容休没有说话,淡然的眼风在她面庞上扫过。一脸的你真是少见多怪。

唐韵默了,与他相比她当然少见多怪。她说到底都是个三观完全没有问题的正常人!

“宫里头的人……。”乐正容休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有几个是干净的?!”

明明是个问句,他的声音却极其的低沉。低沉却也平淡,便如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唐韵的心里头突然就是一痛,乐正容休可不也是皇族的人么?

身为南越皇帝和北齐大长公主唯一嫡出的皇子,他比现如今所有人的身份都要尊贵的多。

可是……

“师父,我……。”

“不要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为师。”

唐韵眼前一暗,乐正容休沁凉如玉的手掌将她的眼睛给遮了个严严实实。耳边是男子柔软饱满的唇瓣贴着她耳垂慢慢擦过。

“没用的人才会叫人可怜。”

唐韵抿了唇,她是昏了头么?怎么会觉得乐正容休可怜?在那人身边只有让其他人可怜的份。

“你这么坑宗政璃他知道么?”

头顶淡然而阴靡的男子又低又沉,却显然心情极好。

“呵呵。”唐韵低笑:“宗政如茵有胆子作出了那种事情,自然要有胆子来承受后果。她与宗政璃本来就是不可能的,我不过是叫她早些明白这个道理罢了。”

宗政璃与宗政如茵自小一同长大,若说从前宗政璃对宗政如茵还有那么几分疼惜,经历了宫里那一出之后,宗政璃将会彻底的厌弃了她。

她就是故意将萧妩的悲惨放大,宗政璃对萧妩有多么愧疚便会对宗政如茵多么厌恶。

那人只要不好过,她也就放心了。

乐正容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指顺着唐韵发间缓慢的梳理着:“你倒是没有看错了他呢,果真是个容易被感情左右的蠢货!”

他口中的蠢货除了宗政璃还有谁?

唐韵眸色微闪深以为然,若不是宗政璃心底里还有那么一分善良?又怎么能被自己给利用了?

“他并不吃亏。”唐韵淡淡说着:“萧芷晴突然成了太子妃对鸾喜宫来说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如今他若是不能将萧妩给牢牢掌握在手里,便连半分相争的机会都没有了。萧妩的事情并没有外人知道,你不说我不说的,一定不会有人知道。”

她扭了扭身子,叫自己卧在他身侧的姿势更舒服些:“韵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楚京呢,自然得大家都找些事情做才好。”

乐正容休抿唇不语,如玉长指在她鼻尖点了一点:“小狐狸。”

唐韵微笑:“多谢师父夸奖。”

只要宗政璃继续关注着萧妩,那么梁氏和林氏的战争就不可能停止。那么,长信宫和鸾喜宫的争斗又怎么能停止?

乐正容休缓缓别了眼,神色间显然对她的表现很是满意:“所以,你还打算要回来楚京么?”

唐韵说道:“莫非师父不需要徒儿再回来了么?”

乐正容休:“……。”

唐韵戳手指:“韵儿以为师父一心叫韵儿去南兰陵是为了办什么大事,之后还是要韵儿回来的。”

妖异的美人眸中含笑,旁的人不知道,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御花园里头他突然提起要将自己送回祖宅去一定大有深意。

“呵呵。”乐正容休低笑:“为师可从没有说过叫你去吴郡。”

唐韵侧目,可不是么,他一直说的都是叫她去鲁郡。吴郡那地方是萧芷晴说出来的,可是……

她看了他一眼,你确定你不是挖了个大坑故意引着萧芷晴自己主动跳进去?顺着他的意思说出了叫她去吴郡?

这话我敢问,你敢答么?

“师父。”唐韵勾唇:“你有什么话还是直接说了好,总叫徒儿这么一头雾水的猜,回头再办砸了差事。您面子上也不好看不是?”

乐正容休笑容一僵,屈指在她额头上用力一弹:“几日不见,你这小狐狸真是越发的欠收拾,居然敢这么跟为师说话了。”

唐韵嘻嘻。就许你算计旁人,不许旁人偶尔的使个小性子么?

她被关来刑部那么久了,这人对她不闻不问,直到自己借着蓝云传话给他之后,他才出现。他打的什么主意,她可太清楚了。

起先自己被抓走,他心里大约是觉的自己已经没了价值,所以打算直接弃了。后来,自己叫蓝云将宗政如茵和宗政璃的关系告诉了他,最最要紧的是,鸾喜宫与南越暗桩的关系渠道。

不然,他老人家会纡尊降贵的来搭理自己?虽然赦免了自己的死罪,还不是得流放了才能了事?即便是流放了,还不能忘记了给他办差事。

这人真真是……

唐韵觉得现在世界上任何一个现有的词汇,都不足以描述出乐正容休完全摒弃了三观的人性。

“你前些日子可是跟土魂打听过边城的战报。”乐正容休用的是陈述句。

唐韵恩了一声,这种事情原本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

“萧景堂失踪了。”他说。

正文 216 找到,杀掉!

“哦。嗯?”唐韵瞪眼,表示对方才听到的消息十二万分的震惊,她的脑子根本没有能够反应的过来。

“不是说前线的战事已经扭转了么?据说,萧王府才刚接到了捷报。”若是萧景堂失踪了,捷报是怎么回事?

乐正容休看她一眼:“边城领兵的萧王府世子是崔昭。”

唐韵眨了眨眼,根本没能反应过来崔昭到底是谁。

乐正容休便轻哧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嫌弃:“你自己招惹来的人,居然自己都不记得了?”

“是崔五呵。”唐韵恍然:“那人还真是……。”

真是叫人意外呢!

崔五为什么去了战场?为了功成名就败将封侯!

可是,他却在萧景堂失踪了之后以萧景堂之名活着,还打了那么多漂亮的大仗。对他那么小肚鸡肠的一个人来说,可真是太难得了。

“哼。”乐正容休淡淡说道:“本尊的魂部尚且隐姓埋名着呢。”

所以,哪里能叫崔五扬名立万?

唐韵默了,师父,您的心眼真的可以再大一些。

“所以,师父是希望韵儿将萧景堂找回来么?”

乐正容休侧目:“找回来做什么?”

唐韵:“……。”

不找回来与她说这么多有意思?

乐正容休斜睨她一眼:“找到,杀掉!”

简单,粗暴,直接。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唐韵表示无语了。

“战前斩杀主将,不大合适吧。”

乐正容休冷笑:“没有他这场仗依然打的很好。何况……。”

如玉长指猛然一缩,将唐韵如墨青丝勾紧:“他若不死,萧景煜能成了世子?”

所以,萧景堂谁也怨不着,只能怪自己失踪的太不是时候。

不过,这种事情交给她来做,只怕并不是那么简单。

“有线索么?”

吴郡地界那么大,要找个人还是刻意躲起来的人,很难吧。

这一次乐正容休没有说话,只递了张薄薄的丝绢给他。唐韵展开来只看了一眼,整个人都不好了。

“几成把握?”那个地方也太……

乐正容休淡定看她一眼:“一成。”

只有一成……只有一成!

就为了那区区一成的可能性,便将她一棍子给支去了吴郡么?可怜的她不但要漂泊异乡,什么年月能够回来都说不定呢。

“两年。”

乐正容休缓缓竖起如玉的两根手指:“给你两年的时间,若是你到时候没能够完成任务。就自己去想法子解决你欺君的罪过。”

这句话一说完,唐韵心情越发不美腻了。

她要去那个地方当然不会是真的南兰陵萧家,乐正容休既然给了她两年的时间。这两年之内他当然会想法子替她遮掩,但两年之后么……

私逃发配之地,那是要掉脑袋的。

可是……找个人需要两年?她从不认为萧景堂在乐正容休心里头那么重要。

“师父。”唐韵心中抖得浮起一丝不祥:“您是不是还有旁的事情要韵儿顺便做了?”

“恩。”乐正容休点了点头,酒色瞳仁中一片赞赏。如玉长指轻轻将唐韵手里握着的丝绢抽了出来。

丝绢在唐韵手里头握的太久,因着她的紧张而沾染了她手心里的薄汗。乐正容休展颜一笑,瞬间照亮了山河大地。长指一抖,丝绢便成了齑粉。

“归心。”他说。

唐韵抿唇,突然不想跟他说话是怎么回事?

乐正容休凝眉,眼底浮起一丝危险,唐韵便觉得头皮一痛:“办不到?”

唐韵叹了口气:“师父,两年怕是不够呢。”

“只有两年。”

唐韵:“……好吧,但我有个条件。”

她努力抬起了头,叫自己能够与他平视。

乐正容休垂眸:“说。”

“两条命。”素白纤长的两根手指在乐正容休眼前晃了晃:“一条现在要,一条回来要。”

乐正容休抿唇。

唐韵唇畔便勾起了一丝冷笑,慢悠悠说了两个人名:“秋画,宗政如茵。”

“你是在威胁本尊?”乐正容休半眯了魅眸。

唐韵巧笑倩兮:“师父若是一定要这么认为,也未尝不可。韵儿为了您卖的也是‘命’呢!”

乐正容休沉吟:“宗政如茵还有大用处。”

“所以,徒儿并没有急着要她死。至于秋画,不过是个小丫头,师父莫非也舍不得么?”

乐正容休酒瞳眨也不眨盯着唐韵。牢房里本就阴暗潮湿,如今越发冷的难耐起来。唐韵却瞪着一双大眼与他对视着,清美的脸庞上没有半分惧色。

下一刻,男人手掌骤然用力,微凉的唇瓣便毫无征兆的压了下去。

男子的吻带着澎湃的怒意,唇齿间的纠缠分明带着惩罚的味道。似乎要将身下的女子活生生吞了下去。直到尝到了满口的血腥味,男人的吻才略略松开了半分。

“好。”微凉的唇畔贴着唐韵的耳垂,将温热而阴沉的气息吹进了她的耳朵里。

唐韵这才松了口气:“谢师父成全。”

乐正容休身躯顿了一顿,猛的将怀里面的美人推开,迅速坐直了身躯。

“明日一早,你要的人会送到你马车里。”

唐韵才勾了勾唇角,乐正容休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牢房里头夜明珠的光芒微冷,床榻上沾染的他的温度还没有来得及退去。却已经再度只剩下她一个人。

湛蓝色衣衫的男子自暗影中缓缓走了出来,蔚蓝眼底一片复杂:“你何苦……。”终是因为不善言辞而闭了口。

唐韵叹口气,何苦惹恼了他?她也不想,可是……

她与萧妩落到了如今这样的田地,这事情总得需要有人来付出代价。不然,她怎么能够走的甘心?

大历三十五年七月十六,被褫夺了封号的唐韵正式踏上了她的流放之路。

作为北齐历史上第一个被流放的郡主,她并没有受到什么特别的关注。

天还没有亮,她便已经登上了刑部后门准备着的马车。几乎就在城门将将打开的那个瞬间,单薄的马车便已经穿城而过。

车只有那么一辆车,赶车的也只有一个人。等车子走出了二里地,那人将身上刑部衙差的袍服一把撕了,顺手将压在头上的皂帽也给远远的抛了出去。露出了属于白羽那一张颇有异域风情的俊逸面孔。

“小姐。”

道旁的林子里头突然传出女子压抑的哭声,有马车咕噜噜迅速的冲了出来。车辕上青衣俊俏的丫鬟两腮带泪,一眼瞧见了树下黑顶的马车一下子便扑了出去。引来了身后一声惊呼。

“秋晚,你……。”

土魂完全没有防备秋晚会来了那么一出,给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的马鞭立刻就卷了出去。

马鞭很长也颇有几分韧性,他甩的极有技巧。能够将飞扑出去的秋晚立刻给卷了回来。但是,马鞭那东西到底也算得是一件兵器,即便他再小心,秋晚一个没有武功傍身的弱女子也难免会受到些伤害。然而,这么遂不及防之下,却也是唯一可行的法子,总好过从疾驰的马车上掉下去摔死。

斜刺里却瞧见金光一闪,一条身影清风一般急速而至。叮一声脆响,土魂马鞭给那人弹了回去。再一展眼,秋晚纤细的腰肢已经叫人给抱了个满怀。

土魂收了马鞭,笑嘻嘻往后面靠了一靠。用大统领这法子救人果真比他的法子高明的多。

“不要命了?”金魂皱眉,淡漠的一双眸子盯着怀里头惊魂未定的丫头。

秋晚一张脸红扑扑,是真的给吓着了。跳车什么的,完全是因为一时间见了唐韵下意识的行为。等回过神来后悔已经晚了。

这会子见自己被个男人给抱着,心中只觉的又羞又恼。

“放开!”美人小脸挂霜。

金魂很听话,立刻放开。秋晚却哼了一声,拿眼睛狠狠剜了他一下,这才朝着唐韵的马车跑了过去。

金魂无语中有些疑惑,他不是都听话的放开了么?秋晚那一脸苦大仇深的怨恨又是为了什么呢?

“小姐,奴婢可算见着您了。”秋晚吸了吸鼻子,还没等将马车帘子掀起来,已经将自己给哭成了个泪人。

唐韵默了默,她深知秋晚的哭功,一向敬谢不敏。于是,赶紧的转移话题。

“金魂,真巧呵。”她说。

众人:“……。”

您这话题转移的是不是太生硬了些?

金魂脸上一贯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也不过微微抬了抬眼:“主子叫属下来给小姐送礼。”

唐韵眨了眨眼,乐正容休给她送礼?

金魂拍了拍手,便听见林子里头有脚步声次第响起。唐韵便敛了眉目,那些人行走的速度极快,连呼吸声都不闻。听上去明明走的不快,但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已经到了眼前。

侧目望去,林子里出来的是四个穿着血衣金花的五魂卫。四人肩上却还扛着一人,那人四肢大开,分别叫四个人给攥着。晨起的阳光之下,那人的肌肤上泛着柔润的蜜色光芒。竟是……没有穿衣服。

唐韵呲了呲牙,没有穿衣服这个……她很想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怎么走出来的,还一路走了这么远?

“噗通”一声,那人被重重丢在了地上,直接摔在了唐韵眼前。四个五魂卫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没了踪迹。

“主子叫问问小姐,这个礼物您还满意么?”金魂低头,眼风沉稳,绝对没有半丝乱瞟。

唐韵朝着地上摔的几乎晕了过去的女子看了一眼,呵呵,真认识呢。

正文 217 不管才是管

“秋画,别来无恙。”唐韵说道。

秋画当然不是真的没有穿衣服,她不过是叫人给剥去了外衣。最贴身的肚兜和亵裤还是穿的整整齐齐的,但唐韵细心的发现她的手腕和脚腕上有细细一道浅白的痕迹。那个痕迹显然不是新伤已经颇有些时候,所以那一处的皮肤往外微微卷着。若非如此,真不大容易叫人发现呢。

“属下在等着小姐的答复。”金魂开口。

“很好。”唐韵嘴角抽了一抽,金魂还是一如老样子的死性子一根筋。

可不要小看了秋画四肢的伤痕,若是猜的没有错她的经脉该是已经尽断了。而她之所以叫人给剥光了衣服一定是乐正容休吩咐的,为的只是叫她亲眼瞧见她的伤痕。

那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小肚鸡肠。

“就此告辞。”金魂见她似乎很是满意,便道了声告辞离开了。

秋晚一眼瞧见地上的秋画,惊得连哭都忘了:“这不是秋画么?她怎么……怎么?”

唐韵冷了脸:“将她弄上车,不许死了。”

秋晚讷讷应了声是,使了半天的力气却怎么也没法子将一个昏迷了的人弄上车去。

于是,她便松了手朝着后头的马车喊道:“也出来个人帮帮忙啊。”

这一声到底是有用的,立刻便看见马车的帘子叫人给挑了上去别在了车门上。接连着从车上下来了好些人,唐韵抬眸看去。

最前头是秋彩,后头并排跟着秋喜和秋扇。苏妈妈则拿单手撑着马车门凝眸向外头看着。

来的还……真是全呢!

“萧王府是不给你们饭吃么?怎的都追来了?”

这一问四下里便静了一静,即便是性子最爽利的秋彩脸上也出现了一丝为难。

“哼。”谁也没想到最先开口的却是秋扇:“小姐还真是猜对了呢,萧王府可不就是不再给我们饭吃了么!”

唐韵凝眸:“怎么回事?”

秋扇还想说些什么,却叫秋喜一个眼刀子给瞪了过去。秋扇岁数小,做事一贯初生牛犊不怕虎却独独怕了秋喜。见她脸上分明很是不快,便吓得吐了吐舌头低下了头。

唐韵心念电转:“可是我那便宜的父王将你们都给赶了出来?”

众丫鬟低头,唐韵低笑。

“还真是他能做的出的。”

她已经从萧王府的族谱中除了名,萧家哪里还有替她养着丫鬟的道理?

秋喜眸光微闪:“小姐这一次可猜错了,将咱们赶出府来的不是王爷。是……三小姐。”

三小姐?萧芷晴?

唐韵皱眉:“她才回了萧王府,这会子正是收买人心的时候,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从昨晚的表现来看萧芷晴绝对是个聪明人,即便她幼年的时候如何的惊才绝艳不同寻常,到底已经离开楚京十多年了。这会子刚刚回了京,她第一要紧的便是赶紧树立个好人缘,叫自己在楚京贵族的圈子里站稳了脚跟。

所以,她被萧王府除名这事情里头一定少不了萧芷晴的功劳。

可是……萧芷晴这些日子做的事情,怎么都不像是夹着尾巴做人,要跟大家伙搞好关系的样子。

先是取代她成了太子妃,现在又将听雨阁里所有人都给撵了出去。这不是昭告天下叫所有人都明白她绝对不是个好人么?

“三小姐是这么说的。”秋喜沉吟着说道:“萧王府与祖宅的人已经久不往来,小姐又是代罪之身,到了那地方难免的便会寄人篱下受制于人。与其那样,不如叫您身边的丫头都跟了一起去,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即便是太子妃的事情,她也有自己的解释。”秋喜小心的看了眼唐韵:“她说,无论小姐的官司最后是怎样一个决断,太子妃的位子是一定保不住了。但,萧王府不可以失去太子妃,现如今却没有合适的人来替代小姐。所以,她便自请入地狱替萧王府守着太子妃的名头,即便全天下人都误解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妖女。她也不在乎。”

唐韵默了,好一朵洁白新鲜的白莲花啊!真真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我真是……不如她呢。”唐韵感叹。

“小姐怎么这么说?”秋扇侧目:“全天下哪里有人能比得上小姐?”

唐韵唇畔勾起一丝淡笑:“至少在能说会道这一条上,我是真真不如她。”

“什么能说会道,那就叫厚脸皮。”秋扇轻蔑的说着。

唐韵眸光微闪并没有接话,所以,她在萧王府的势力就叫萧芷晴这么三言两语的给拔除干净了。

“煜哥儿那里安排好了么?”这话她问的却是秋彩。

“有扶柳看顾着,煜哥儿自然万无一失。而且奴婢瞧着……。”秋彩眼中闪过一抹迟疑:“梁氏对煜哥儿是真的上了心。煜哥儿似乎也真心的依附起她来。小姐这次出了事,他……一个字也没有提过。”

这话说着,秋彩的眼中便出现了一抹愤然。

“他一个字没有说过才是对的。”唐韵微笑,眸中尽显欣慰。

萧芷晴是萧景堂嫡亲的妹妹,她回府以后整个府里处境最艰难的实际上便是萧景煜。这会子他但凡表现出丁点对自己的怀念出来,分分钟便得叫萧芷晴悄无声息给解决了。

她毫不怀疑萧芷晴绝对能够做得出来。

“妩儿……。”唐韵眉心一颦,毫不掩饰眼底的痛色。

秋彩叹了口气:“自打回了府里以后五小姐便一直待在静斋里头,再没有一个人见过她也没有人提起过她。便如萧王府里从来都没有过这个人。即便是梁氏也将全副的心思都用在了煜哥儿身上。”

唐韵明白,梁氏这哪里是不关心萧妩,她是真的对萧妩好啊!

在一个人受了重伤的时候,嘘寒问暖怎么都会旧事重提,势必会造成第二次伤害。不管是管才是真正的大智慧,这道理却未必有几人真正的懂。

“走吧。”她缓缓敛了眉目。

无论萧王府出现了什么问题,目前来说都与她没了半分关系。两年之后,且等着两年之后她回来的那一日吧。

……

江南的五月与楚京并不相同。

楚京偏北,即便到了五月却也不会叫人觉得热的难耐,总有乍暖还寒的时候,早晚总会添些的冷意。江南却已经颇有些热气了,隐隐的已经染了暑气的燥热。

吴郡有一座小城叫做金桥镇,整座镇子里的土地少的可怜,十之八九都是水。所以,镇子里面没有街道只有河道,来往的船只取代了马车。而将一条条河道相连的便是一座座造型各异的石桥。

没有人知道金桥镇有多少座石桥,便如从来没有人数清楚过金桥镇到底有多少条河道。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镇子里的河道似乎每天都在变化,所以外来的人在这里绝对寸步难行。但是,镇子里的居民却从来没有迷过路。

吴郡与南越接壤,以一条大江为界。

江北是北齐的管辖,江南则归了南越。金桥镇则正处在那条大江的边上,也便成了北齐的最后一道门户。

按理,那样的地方该是有重兵把守才对。但是,金桥镇里不但没有一个当兵的,甚至连个当官的都没有。

小镇的居民每一日也乐的自在,过得并不比其他任何地方的人差。

金桥镇的河道大多并不是特别的宽阔,最多可以由四条船并行着通过。只有一条例外。

那其实是齐越分界大江的一条支流名字叫做金桥河,顺着金桥河一路往南便可以直接通到大江里头去。过了江,天下便不同了。

往年真有不少的人顺着金桥河南上北下,有生意人,有跑江湖的艺人,自然……也有探子。

却在两年之前的某一日,也不知楚京的国师大人怎的就突发了奇想,在金桥河上横着修了道拦河大坝。来往的船只行人要交了过桥费才能通行,一时之间北齐国库再度丰盈了起来。

也因着这一条拦河大坝,往日里水流湍急的金桥河平静了不少。尤其到了夜晚大坝落了闸之后,金桥河就彻底成了一条没有丝毫危险的大河了。

这么一来,金桥河自然就成了某些人发家致富的好财路。

河畔两岸添了无数的花船,每到了夜晚,金桥河两岸丝竹盈耳,欢声笑语不断。来往的船只若是拿绳子连了横着排开,能盖满了整整一条的金桥河。

在这些花船当中,有一条极其的显眼。不是因为它漂亮,也不是因为它足够气派。金桥河里头漂亮又气派的花船绝对不少。

它出名是因为这一艘船的主人极其的能忍,忍常人所不能忍。同样是娼妓,她已经做到了娼妓中的极致。

只因,她能够叫天下间任何一个人满意。无论你的要求多么的过分,多么的叫人不齿,她都能够叫你满意。

只要你付得起足够的价钱。

只一条,非富即贵者不接。这一条大家也理解,若不是非富即贵的,谁又能付得起金桥如欢的价钱?

然而这一日,如欢舫却寂静的可怕。

正文 218 你的心可真狠

这个时辰,这个日子。旁的花船早已经宾客盈门,只有如欢舫停在了河道的暗影里头。甲板上静的不见半个人影,而画舫四周的花灯也是黑的。

此刻,最上头一层仓房悄悄开了一扇窗,正将外头河面上的热闹瞧了个满眼。

“小姐,有人在放花灯呢。”圆脸的丫环朝着窗子外头看了一眼,眼底便被满眼璀璨的灯火给点燃了。

“花灯?”

灯下执笔急书的女子笔尖一顿,神色间似乎有些微的恍惚。清冷的眼眸也朝着窗外的河面上瞟了一眼。

“不止有花灯,奴婢还瞧见有人在朝河里头扔粽子呢。”这次开口的是个容长脸年纪稍长的丫鬟。

花灯,粽子?

女子眸光一闪,似是追忆起了遥远的某一处某一人:“是了,今日是端阳节呢。”

端阳节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一下子叫两个丫鬟变了面色。

“小姐。”容长脸的丫鬟试探着开了口:“您可是……又在想念国师大人了?”

女子抬头,似是被她这句话给惊着了手指一抖,笔尖的一点墨汁便落在了纸上,开出了墨色一朵大丽花来。

“晚儿,你越发的不会说话了。”她叹息。

容长脸的丫鬟立刻就撅起了嘴巴:“自古以来,说实话的人总是不招人待见。奴婢并不介意。”

这丫鬟嘴里头说着不在意,眼眶却已经红了。那个神态和受了委屈不敢说话的楚楚可怜不是秋晚是谁?

那么,屋里头剩下的两人自然就是秋彩和唐韵。

“小姐,你可快劝劝晚姐姐吧,她又要哭了。”秋彩笑着说道。

唐韵叹了口气:“今天这日子哭便哭吧,即便叫人瞧见了也顶多会赞一声这姑娘高义。能为了芈大夫伤心成这个样子,说不准也能名垂千古呢。”

这么一说,秋彩立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秋晚的脸则一下子便给涨红了,脸上却仍旧维持着要哭的神情,这般境况之下却怎么也哭不出来。神色很有些诡异。

良久,她才狠狠跺了跺脚咬牙说道:“小姐,您就只管欺负奴婢吧。咱们来了金桥镇已经过了两个端阳节了,您就一点不着急?”

唐韵神色一顿,已经过了两个端阳节么?离着那人给的两年之期越发近了呢。

“怎能不急?”唐韵看了眼桌上被墨迹给毁了的纸皱了皱眉,将它一把揉得皱了丢进了一旁的水盆子里头:“可惜……。”

两件事,其一找到萧景堂杀了。其二,楚家归心。

这两件事,她哪个都没有完成。

仓房里头静了半晌,终于听见秋晚喏喏着嘟囔了一句:“我瞧,您就是不着急。”

即便她声音再小唐韵又怎么可能听不到?于是,她便又叹了口气。

“那两件事无论是哪一件都不大容易。如今,它们已经成了一件事,便越发的难了。”

秋晚眸光闪烁,眼底很是疑惑。明明是两件事,怎的就成了一件?

“不过,你说的对。”唐韵唇角勾了勾:“有些事情也到了该了断的时候了。”

素手微抬,在桌面上敲了敲。仓房的门立刻就打开了,穿着灰扑扑一身衣服的龟奴走了进来。

唐韵侧目看他一眼,立刻便嫌弃的别开了眼。

龟奴年龄不小却看不出身量,只因他背上拖着个龟壳一般的驼峰。驼峰瞧上去极其沉重,直接压弯了他的腰。再加上他一张脸上几乎满满的都是麻子,天下间任何人瞧了他第一眼都绝对不会想要再看他第二眼。

龟奴一眼便瞧见了唐韵眼底毫不掩饰的嫌弃,嘴巴瘪了瘪似乎很有些委屈。

“小姐,您叫我?”难得的是他居然能有一把清亮的嗓音。

唐韵点了点头:“从雪域来那个药商给你们主子也下了好几回的帖子了,告诉她今晚可以应贴。”

龟奴眼睛眨了眨:“今晚?”

唐韵面色便冷了下来:“我说的不够清楚?”

龟奴立刻低头:“很清楚。”

眼瞧着那人走了不到一盏茶唐韵却又回头看向秋彩:“你也跟着一起去瞧瞧,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

秋彩答应一声悄悄跟了上去,人才刚刚走了出去便听到仓房的门咣当一声叫人从外面一脚给踹开了。

“你什么意思?今天什么日子,你居然要我今日也去接客?”

女子的声音脆糯婉转,莺啼一般的动听。却因着极致的愤怒而变了声调,显出了那么几分狰狞。

她的身后,龟奴和秋彩一脸无奈的看着。

“今天什么日子?”唐韵眸光微冷:“你怎么就不能接客了?”

“今日是……。”女子气息一滞,微红了眼圈却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唐韵冷笑:“你被男人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以为今日不接客你就还是冰清玉洁?即便真的冰清玉洁他也没有多瞧你两眼,说将你送给我不就送了?”

这话说的当真字字诛心。

“你……。”女子瞪起了眼,出离愤怒:“我变成今日的样子,是谁害的!”

“谁害的?”唐韵斜睨她一眼:“还不是你自己?”

女子神色一滞,浑身的气焰便如戳破了的气球一下子便瘪了下去。声音也跟着软了下去。

“所以,你叫我做什么我都照着做了。只求你,今日……今日叫我歇歇不成么?”

唐韵摇头,无情拒绝:“不成。”

女子身子一抖:“你的心……可真狠!”

唐韵勾唇一笑:“谢谢夸奖。”

女子默了,良久终是化作了一声叹息:“好吧,我去。”

唐韵微笑:“小土,记得给你主子预备着最好的舒缓药汤,饭么却要少吃。这一趟回来她至少有半个月的时间不能接生意了。钱要省着花。”

女子脚底一滑,之后却蓦地加快了速度百米冲刺一般出了船舱。便如那房间里头住着只十恶不赦的魔鬼,若是不赶紧的走了,分分钟便能将她给剥皮拆骨吞吃个干净。

唐韵缓缓收了脸上笑意,眼底终是化作了一层冰霜。

“小姐这么逼秋画,就不怕她受不住反了水?”秋晚盯着落荒而逃那妖娆美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唐韵淡淡哼了一声:“她不会。”

金桥镇第一名妓如欢当然就是秋画,自打两年前乐正容休挑断了她的手脚筋脉废了武功送给了自己之后。这个世上就已经没有了秋画,只有如欢。

等唐韵辗转找到金桥镇之后,如欢手脚上的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唐韵便直接将她给丢上了花船。

如欢本就生的美,人也通透,极懂得察言观色。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居然就混成了名妓。

而她与唐韵的关系便一直势同水火,却奇迹般的一直相安无事。

说了句她不会,唐韵缓缓抬起了头,看了眼还杵在仓房里不肯走的龟奴展颜一笑:“这不是有小土盯着呢么?她能翻出什么大天来?”

小土当然就是土魂,听她这么说立刻就打了个哆嗦:“小姐,属下告退。”

秋彩追了出来,随手塞了个大饼给他:“今晚还没吃饭吧,那边折腾起来最少是一整夜。你守在屋顶上若是空着肚子的话,难免要遭罪。”

土眸中立刻就氤氲出了两汪水汽:“还是秋彩姐姐知道心疼我。”

土魂原本长着一张娃娃脸,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又大又圆。每每在秋彩面前作出这么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姿态出来,瞬间便能叫人的心给软的成了一滩水。

可惜……他现在盯着的是一张苍老而丑陋且满是麻子的龟奴脸。作出了那么一副神情,立刻听到秋彩吸了口气倒退了几步。

“你……你快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了。”秋彩作势要吐。

土魂脸上的神色立刻就僵了,随即眼底便浮起了一抹委屈:“同样是护卫,凭什么白羽就能暗中守着小姐。我就要给折腾成这个鬼样子?”

秋彩盯着他眼中一抹愤恨,配上那么一副尊容只觉得好笑。

“你也不需要这么难过,小姐选了你做龟奴其实是看重你。”秋彩正色说道:“你瞧瞧白羽那个样子,若是要他跟着,如欢舫还能有客人?”

土魂脑子里立刻就浮现出白羽一张,万年死鱼脸做龟奴的样子,自己都觉的好笑。那个画面太美表示完全不敢看。

“所以,在秋彩姐姐心里我比白羽要强么?”

秋彩点头:“那是必须的。”

土魂灰扑扑的眼睛里头立刻就放了光,似乎整个人都活了过来:“我这就去干活去。”

秋彩盯着一溜烟跑的没了影子的土魂缓缓摇了摇头:“真是个傻孩子。”

话音刚落,头顶上突然传出扑棱棱的声响。她迅速抬头望去,一只雪白的鸽子正盘旋在银月下的夜空中。她眸色一沉将手指放在口中吹了声呼哨出去。鸽子立刻就朝着她俯冲了下去。

秋彩手腕一翻,掌心里拖着几颗玉米籽。鸽子欢快的咕咕叫着,埋头在她掌心啄着玉米,任由她将腿上绑着的小竹筒取了下来。

“小姐。”秋彩推门进屋,将竹筒朝着唐韵递了过去:“南兰陵的传书到了。”

正文 219 吃什么都不能吃亏

唐韵缓缓搁下了手里头的毛笔:“拿来。”

竹筒里头的丝绢很小,上头跟本也没有几个字,几乎一转眼便看完了。

“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

秋晚和秋彩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没什么大事。”唐韵将手里头的丝绢丢进了水盆里,眼看着上头的墨迹一点点的化开成了糊,再看不出半个字迹:“不过是又击退了一次暗杀。”

秋晚眨眼,颇有些气愤:“这两年里已经多少回了,哪次也没能成功,他们就不觉得腻么?”

唐韵叹气:“就是因为没有成功才不会觉得腻啊!”

当初离开楚京的时候,唐韵将自己的人分作了两拨。她带着秋晚秋彩寻找萧景堂的下落,秋喜和秋扇则和苏妈妈一道去了兰陵。这两年间,居然两边谁都没有闲着。

自打秋喜他们入了兰陵之后,明里暗里的刺杀就没有断过。至于下手的人是谁,根本就不用想。说起来,萧芷晴还真是个执着的可怕的人。

就凭着她那一种赶尽杀绝的狠劲,想不成气候都难。

秋晚看她一眼:“秋喜她们没事吧,苏妈妈年龄可不小了呢。”

旁的人还好,她唯一担心的是苏妈妈。那么大年龄的人,哪里禁得起这么日日的提心吊胆?

这话一出口,唐韵的眸色立刻就暗了下来:“秋喜和秋扇总归是不会叫自己吃亏的,如今与他们比起来萧家的人才最怕遇见刺客。至于苏妈妈……。”

她声音顿了一顿:“这里的事情的确也该快些了结了,吴郡的气候虽然温暖却太过潮湿。”

听她这么说两个丫鬟便已经知道,苏妈妈的情况大约是不大好。她在楚京住了一辈子,早已经习惯了北方的干燥。一到了吴郡谁也不成想居然添了腰腿疼的毛病。

五月间的吴郡正是多雨的日子,听兰陵的传书中说,苏妈妈的腰腿痛越发的严重了。

气氛似乎有些微的压抑,秋彩却突然抬头说道:“这一次,萧家又死了几个?”

众人:“……”

这问题一出口,便看到所有人脸上神色都极度的诡异。秋晚终是压抑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秋彩,你……。”

“我莫非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么?”秋彩认真的眨着眼:“每次暗杀过后,死的不都是萧家的人?”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秋喜和秋扇将唐韵吃什么都不能吃亏的宗旨领会的异常透彻。但凡遇见了有人刺杀,她们都毫不客气的全给引去了萧家主院。然后……就有人悲催的死了。

所以,唐韵方才才会说萧家比秋喜他们更怕有人行刺。可是,这种事情,那么兴奋的说出来真的没有问题么?

“其实这也是挺不错的。”秋彩说道:“再这么刺杀几次,兰陵萧氏便可以死绝了。小姐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回去楚京。”

唐韵:“呵呵。”

事情要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无论如何。”唐韵垂下了眼,声音也染上了夜的寒凉:“这边的事情必须要快,苏妈妈……怕是撑不了多久。”

“小姐。”秋晚抬起来头:“药方……还不能定下来么?”

唐韵抿了抿唇:“那就要看今晚如欢尽不尽心。”

“如欢。”秋晚皱了皱眉:“小姐那样对她,真的对她放心么?”

“放心。”唐韵淡淡说着,眼中闪过幽冷一抹光亮:“她可不是为了我呢。”

咔吧一声,唐韵手里头握着的毛笔应声断作了两截。

两个丫鬟眸光飞快的交错一碰,敏锐的觉出自己主子这会心情似乎非常不美妙。于是,默契的低下了头,谁也不再说话了。

如欢是为了谁?自然是乐正容休!

唐韵当初挑选丫鬟的时候乐正容休塞给她的并不是两个人,除了火魂和青染之外,还有一个便是秋画。也不知道他动的是什么心思,秋画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若不是出了萧妩的事情,她还真看不出那个极其善于隐忍的丫头是乐正容休的人呢。

那一日她故意重伤,几乎就能直接丢了一条命。

任谁也想不到就是她将萧妩交给了宗政如茵,唐韵当时也是着急,便也信了她。但是后来细想想,萧王府里头除了萧妩的贴身丫头,又有谁有那么便利的条件,不但得了萧妩的信任还能悄无声息的将人给弄出去?

所以,那人可真真是豁的出去呢!

“你们下去吧。”唐韵按了按眉心:“我得将这药方子再核对一下。”

两个丫鬟相继出了门,唐韵索性直接窝在了椅子上。

她这会子哪里能有心思考虑药方子呢?几乎所有的心思都叫如欢和乐正容休给占据了。

乐正容休的国师府占地极广,他却一直只在前院活动,后院便交给了四婢打理。如欢便是他四婢之一叫做白染,当初向乐正容休讨她来,她就是想看看,那人对他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没想到那人还真的给了,不但给了虐的也挺惨。

之后到了她手里,虐的更惨。

可是,那人都生生忍了下来。她可不认为如欢这么听她的话是看着她的面子,这里头一定还是因着乐正容休。

如欢心里头大约还期盼着有一日能回到乐正容休身边去,不然为什么要坚持今天不接客?不就是因为今天是端阳节,乐正容休的生辰么?!

想起这个就……真真的可恶!

这么想着越发觉得心里头憋闷的慌,接下来便看什么都不顺眼,索性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给推在了一旁,什么都不想干了。

“小姐。”

仓房门蓦地传出一阵低响,传来秋晚小心翼翼的声音。

“进来。”唐韵仍旧懒洋洋窝在椅子里,半分都不想动弹。

“小姐。”秋晚朝着里头看了一眼却并没有进去:“楚家来了人请小姐过府,说是楚大小姐的病又犯了。”

“楚嫣然又犯病了?”唐韵立刻睁开了眼,清眸中一瞬间亮的惊人,立刻就站了起来。

“我才给她换了新的药,怎的这会子能犯了病?”

“这个奴婢哪里知道呢?”秋晚撇了撇嘴:“楚家人是这么说的,听起来很是紧急。”

唐韵略略低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今天过来的是什么人?将他带进来。”

这么一问,眼看着秋晚的神色便有几分闪烁:“来的人是……阿郎公子。”

唐韵眸光一顿:“阿郎?”

“恩。”

唐韵似乎吸了口气:“那便算了,我们直接走吧。”

今日的金桥河很是热闹,即便如欢坊泊在了湖心,却仍旧有三三两两的莲花灯顺着水飘了过来。即便隔得远,河畔的丝竹之声也一样听的清晰。

却在这一片纸醉金迷之下,有一叶扁舟孤零零立于如欢坊高大华丽的船尾。秋彩正站在甲板上居高临下盯着舟上伫立那人,满目都是毫不掩饰的戒备。

“彩儿。”唐韵抿了抿唇,眸中有些微的无奈。已经将近两年了,秋彩见到那人的时候始终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就不怕旁的人怀疑么?

“小姐。”秋彩听见唐韵召唤,也不过侧目微微点了点头。身子却仍旧是紧绷的,片刻都不曾放松。

唐韵知她一贯如此,只得朝着舟上那人展颜一笑:“阿郎公子。”

银月之下,扁舟之上,那人缓缓抬起了头来。众人眼眸中便印出棱角分明,硬朗而刚毅的一张俊逸的男子面孔。

男人身量极高,并不似吴郡大多数人一般纤细。若是在白日里一定极其的惹眼,即便是如今在这寂静的月色之下,也难掩他无与伦比的气度风华。

“占姑娘。”男人扬手一礼,宽大的衣袖便随着风荡了几荡。

好看!

唐韵咂了咂嘴,不可否认,这男人真好看。

吴郡因离着南越颇近,服饰穿着与北齐已经大不相同。

北齐因着是游牧民族起家,衣着上更崇尚简洁利落,讲究的是窄袖紧衣。吴郡多山水,人便也如沾染了山水间的温润和灵巧,事事都讲求风雅。衣着上讲究的是轻袍缓带的飘逸,瞧上去颇有几分魏晋之风。

如今的那阿郎公子本就长的极其出众,配上那么一身衣服当真便如月下的神仙一般叫人挪不开眼。

阿郎微微侧了头避开了唐韵直视的目光:“请占姑娘速速随在下回府。”

唐韵点了点头:“好。”

阿郎便又是一礼:“多谢。”

唐韵浅笑:“不客气。”

说话的功夫,秋晚已经搭好了下船的软梯。唐韵便带着两个丫鬟下了画舫,白羽这会子也不知从哪里突然钻了出来。不由分说一个纵身人已站在了船尾。

他手里头并没有闲着,一上了船便自觉抢了船上的长篙出来在画舫上一点,小船便如离弦之箭一下子窜了出去。

“这……这……。”

这么一来,船夫倒不自在了起来。只觉的手脚都没有地方摆了。

“无妨。”阿郎目光只在白羽身上一瞟便移开,似乎对这个情景早已经成了习惯。

“楚嫣然为什么会犯病?”唐韵盯着阿郎的脸迅速问道。

正文 220 公子,我们来聊聊人生啊

阿郎面色明显一深,唐韵眼尖的看到他眼中似乎有愤怒一闪而逝:“最近气候无常,大小姐不慎受了凉。”

“是受了凉么?”唐韵唇角微微一勾:“我前日看她身子还好的很。”

阿郎便闭了口。

唐韵偏不肯就叫他这么安静下去:“不会是又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吧。”

“占姑娘!”阿郎冷了脸:“我们家主敬你是占家之人一贯对你以礼相待,也请你莫要随意挑拨大家的关系。”

“是我挑拨么?”唐韵淡笑:“你便当我挑拨好了。”

说了那么一句话,她便也闭了口。金桥河上一时间静了下来,只有竹篙划破水面细微的声响。

传说中的唐韵如今正在南兰陵萧家关禁闭,金桥镇的这个自然不可能是唐韵。所以,她便借了占家人的身份来用。若非她这个四大隐世世家占家家主夫人的义女,又凭着什么敲开了楚家的大门呢?

当初乐正容休给她那一张布帛上的第二道密令所要的归心,便是要楚家归心。

楚家,四大隐世世家排名第二。魂部得到的消息却只有他们隐居在吴郡,具体位置并不知晓。她便决定先从找寻萧景堂下手。

唐韵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找寻萧景堂下落的时候,居然意外的发现了楚家的踪迹。

“阿郎。”唐韵眸光微闪:“你还记得是怎么到的楚家么?”

阿郎气息似乎滞了那么半瞬:“不记得。”

“以前的事情你就真的半点都想不起来了么?”唐韵侧头认真的看向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男子。

阿郎摇头:“不记得。”

“你可是忘了我是个郎中?”她微笑着说道:“你好好求求我,或许我能将你给治好呢?”

阿郎抿唇,似乎对她的提议并不十分感兴趣。

唐韵并不气馁:“一个人没了记忆多么凄惨?说不定你会是个了不起的富贵公子,只要找到了你的家人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么不比你客居楚家做个门生寄人篱下的强?你就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恢复了记忆好……?”

“不想。”阿郎突然出声,毫不犹豫打断了她的话。

“那么,我们来讨论另一个问题好了。”

唐韵被人无情的拒绝,并不觉得气馁,反倒眸光清亮:“楚嫣然和楚悠然,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占姑娘!”阿郎脸黑了,眼底染上了一抹恼色:“非礼勿言!”

唐韵:“呵呵。”

这人怎的这么不禁逗呢?

“我劝占姑娘有功夫的话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彻底将大小姐的病断了根,也免得你大话说了出去损了占家的名声!”

“损就损呗。”

唐韵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占家的名声丢不丢的跟她有半毛钱关系?水面上便再度静了下来。

夜晚的金桥河,水流本就急促,加上白羽划得卖力。工夫不大船便靠了岸。

阿郎第一个跳了上去,先是四下里查看了一番并没有什么异常,才示意唐韵可以上岸了。

他似乎极其不愿意与唐韵说话,才一等唐韵上了岸扭头便走。

唐韵盯着他高大的背影半眯了眼眸,突然扬声唤了一句:“萧景堂!”

阿郎身子没有半丝停顿,直到走在了早已经候在码头的轿子旁边方才回头看了过去:“占姑娘方才叫谁?”

唐韵微笑:“没谁。”

阿郎低头:“那便请上轿吧,大小姐等不得。”

唐韵点头:“好。”

阿郎也不说话,自己先钻进了另一顶轿子里。秋晚这才悄悄跟了上去将唇瓣凑在了唐韵耳边。

“小姐,那人……真是世子么?”

唐韵耸肩:“谁知道呢?”说着话便也钻进了轿子里。

秋晚只觉的一头雾水,到底是不是呢?

是的话,小姐为什么不杀了他?还能与他相处的这般和睦?

不是的话,天下间有长的那么像的两个人?

金桥镇东住着个大户姓楚,买了极大一块地方建了栋大宅。楚家的老爷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这些年颇赚了些钱。宅子建的富丽堂皇。

吴郡这个地方是柔缓而清丽的,讲究的是小桥流水人家。却独独出了楚家这么一个异数,那么富丽堂皇的地方怎么都显得与金桥镇这地方有些格格不入。总显出了那么几分俗气来。

若是旁的人大约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么一个俗气的恨不能将所有钱都贴到了门脸上的地方,居然就是传说中的隐世世家楚家。

所谓大隐隐于市大约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两年里唐韵已经来这里不是一次两次,每次见到楚家的门头都总还是难免会觉的一阵恶寒。

从楚家往里走了两进院落之后有一条回廊,当你以特殊的步法转过那条回廊之后,便会发现别有洞天。

那里,才是真正的楚家庄园。而外头那个,不过是迷惑世人的障眼法罢了。

“可算回来了。”轿子尚未停稳便听到院子里有急切的声音传了出来。

“阿郎哥哥,你可把占姐姐请来了么?”女子柔婉的声音急切着响了起来,带着些许的不安。

唐韵刚吩咐了一声落轿,轿帘子便叫人一把给挑开了:“占丫头快,嫣然快……不行了。”

唐韵叹了口气:“老家主,您也得等我先下去了才是。”

“……那你倒是快下来。”

下一刻,苍老的树皮一般的大掌一把便扯住了她的衣袖,不由分说的大力将她往外头扯。

“祖父。”柔婉的女子声音娇嗔着说道:“您慢着些,莫要吓着了占姐姐。等会子占姐姐一生气不给大姐姐瞧病了,可如何是好?”

老人呵呵一笑:“占丫头才没有那么小心眼。”

唐韵微笑着下了轿子,充分表示出我的心眼真的不小。

“老家主有礼,二小姐。”她朝着轿子外头的人晗了颔首算了打了招呼。

一个头发雪白的老者立刻摆了摆手:“这会子还讲究什么规矩?赶紧的跟我看看大丫头去。”

说着话,唐韵的衣袖便又给扯着了。别看那老者年龄不小,跑的却是飞快。几乎是脚不沾地,一眨眼便没了踪迹。

徒留下穿着鹅黄衫群的少女跺了跺脚:“祖父真是……。”

真是什么到底没有说出来。身边的丫鬟朝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说道:“小姐,咱们是不是也该跟过去瞧瞧?”

少女立刻点了点头:“当然要去。”

说着话,侧头看着身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阿郎:“阿郎哥哥也与悠然一同去可好?”

阿郎似乎犹豫了那么片刻才微微点了点头:“也好。”

此刻的唐韵早已经被楚家主给扯到了楚嫣然的房间里头,她刚一进了屋,立刻便叫刺鼻的血腥味给呛的差点退了出去。

一闻到那个味道她立刻就皱了皱眉,手腕一扭便挣脱了楚家主的束缚。三两下便进了里间。

“占……。”

屋里头的丫鬟一眼瞧见猛然间进来的人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来人立刻起身见礼。

唐韵却立刻摆了摆手:“大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丫鬟碧纱一听见她这么问立时红了眼圈:“也不知是怎么的,小姐过了晌午就不大好了。先是发了热,之后便咳嗽了起来。竟是怎么也止不住,先前连血都咳了出来。这会子用上了安神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唐韵点了点头,便将目光缓缓挪回了床榻之上。

喜鹊登枝的罗汉床上,素衣少女双目微合仰面朝天躺着。她的面色极其的苍白,连唇瓣也是苍白的,眼底却是一片的乌青。无论从哪个地方看,这人都很有些气血不足。她的脸庞很小,脸颊也很尖。盖在云丝锦被下的身子也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团。

如今已经是五月,天气实际上并不十分的冷。

然而,她身上盖着的被子却还是冬日里厚实的棉被。尽管如此,她藏在被子里的瘦弱身躯却扔在不住的颤抖,似乎冷的很是难耐。

唐韵静静地盯着楚嫣然看了片刻。

说起来,楚家这一位大小姐今年也已经有十五岁了。旁的女子十五岁及笄了之后一个个都鲜亮的如同花儿一般,她却只有……消瘦。

日渐的消瘦。

便如一朵鲜嫩的芍药,原本该是最鲜艳的时候却悄无声息的枯萎了。所以,尽管她与楚悠然是双生姐妹看起来却是天渊之别。

楚悠然虽然也娇弱,却是吴郡少女特有的柔婉并不是体虚。瞧起来楚楚可怜的任谁看了都忍不住的想要怜惜。

可楚嫣然……虽与她有着相同的容貌,因着过于的瘦弱和苍白瞧上去却没了半分颜色。怎么看都不及楚悠然抢眼。

唐韵叹息了一声回过了头去:“你们小姐午膳吃的什么?”

碧纱立刻说道:“都是占姑娘吩咐的那些东西,并不曾用过旁的玩意。”

唐韵颦眉:“还有剩下的么?拿来我瞧瞧。”

碧纱立刻说道:“有的,奴婢一发现我家小姐情形不对便将她用过的所有东西都留了些下来。”

唐韵眼中便闪过一丝赞赏:“去拿过来吧。”

碧纱是个稳妥的丫头,楚嫣然病入膏肓这么多年却还能活着。这丫头绝对是功不可没。

工夫不大便见着碧纱端了个托盘进来,上头放着的东西却并不多。只有两个小小的银碗,里头分别盛了半盏的食物。

唐韵将两个银碗中的东西分别拿起来看了看,那里头一个盛着半盏牛奶。一个里头装着的则是绿豆糕。

楚家主到了这时候才凑了上来:“可是大丫头用了什么不妥当的玩意?”

“并没有。”唐韵摇了摇头:“只是……。”

正文 221 这是个秘密

唐韵眸光微微一闪:“今日这牛乳闻起来似乎与往日的不大一样呢。”

“是我的主意。”楚悠然低声接了一句便踏进了屋子里。

“姐姐总嫌弃牛乳里头有一股子腥气的味道不爱喝。悠然便想着在里头加些什么想着叫姐姐爱喝,做了好些的尝试之后,方才最后确定了将这枣子的汁液加到牛乳里头。”

楚悠然长着两颗小虎牙,说话的时候会带着淡淡的笑很温柔。却因着这两颗虎牙而显出了几分俏皮可爱,说了这些之后似是徒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一下子便消失了。

“可是……可是这枣子里头有什么问题么?莫不是……”她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莫不是悠然害的姐姐今日犯病了么?”

都说吴郡的女儿是水做的妙人,不过是说话的功夫,楚悠然一双大眼睛里面便滚落出了晶莹的泪珠来:“这可……如何是好?”

唐韵看了她一眼,唇角勾了一勾:“二小姐莫要误会,一颗枣子哪里就能叫人犯了病呢?”

“就是,就是。”楚家主立刻抢着说道:“悠儿可莫要再哭了,哭的祖父一颗心疼的要死。”

楚悠然眼泪却仍旧在眼眶里面打着转,这会子只管拿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唐韵:“我大姐姐要紧么?”

眼看着她一双莹白如玉的小手紧紧揪着自己衣襟,显然很有些紧张。

唐韵便半敛了眉目:“有我在,自然不打紧。”

楚悠然气息凝了一凝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出去:“这可真是……太好了。”

“彩儿,将我的药箱拿来。”

“晚儿带着所有人出去等。”

两个丫鬟答应了一声,各自行动。

唐韵却眯了眯眼突然说道:“老家主请留下。”

“来了。”楚家主似乎早已经等着她这么一句,一听见她招呼立刻就退了回来。

楚嫣然的房门关上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房间里发成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众人只看到楚老家主出来的时候,老迈的面孔上一片掩饰不住的喜气。

即便是后头跟着出来的唐韵,清美的面孔上也带着藏不住的微笑。更不消说那几个本就藏不住心思的丫鬟。

“祖父。”楚悠然第一个迎了上去,柔软的水眸先是小心翼翼打量了眼楚老家主方才说道:“姐姐她怎么样了?”

这么一问楚老家主身上便如忽如一夜春风来,整个人都仿佛带上了一层光:“哈哈哈哈。”

天地间响起了苍劲的大笑:“占丫头,你快也别藏着揶着了,来跟大家伙说说吧。”

“好。”唐韵颔首:“楚大小姐的病已经彻底好了。”

四下里一片寂静,俨然等着她长篇大论的解释。可是等了半晌,院子里却依然只有寂静。

“那个。”终于还是最单纯的楚悠然最先耐不住:“彻底好了是……什么意思?”

“彻底好了就是彻底好了。”

楚悠然然咽了咽口水:“你是说大姐姐以后都不会再犯病了么?”

四下里静了半瞬,终于听到楚悠然弱弱说了一句:“这……怎么可能?”

唐韵微笑:“二小姐是不相信我的本事还是……觉得大小姐根本就不应该好?”

楚悠然声音一顿,脸颊瞬间便给涨红 了。完全没有想到她居然问的这么直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显得很是局促。

“占小姐可莫要误会呢。”爽脆的女子声音飞快的说着:“不过是因着大小姐病的太久总没有起色,我们小姐乍然间听了这个消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她一双丹凤眼在唐韵面上扫过,未语三分笑:“我们小姐与大小姐素来亲厚,自然比谁都盼着她能好。以前也不是没有听着旁的郎中说过这样的话,结果哪次不是空欢喜?凭白的不知惹出多少眼泪来。所谓喜不自胜便是这个道理,还请占小姐原谅则个。”

唐韵盯着那丫鬟一张尖侨下巴上薄薄的红唇开开合合,说出的话极其爽利,便知那是个能说会道的。

这丫鬟比楚悠然年龄稍大些,大约有个十六七岁,虽长了双丹凤眼也不似吴郡女儿的水柔娇羞,却自有一番韵味。如今见她打量着自己也不发怵,一双眼睛笑吟吟的。

于是,唐韵便也勾唇一笑:“香菱姑娘说的很有道理。”

那一头,楚悠然似乎悄然松了口气:“祖父,我能去看看姐姐么?”

“这会子怕是不行。”楚老家主突然说道:“大丫头才吃了药,又得占姑娘给行了针这会子睡得正熟。等明日醒了她便能彻底脱了苦海,还愁你们姐妹没有说话的时候么?”

楚悠然眨了眨眼:“明日姐姐醒了就彻底好了么?”

“那是自然。”楚老家主显然心情极好,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须:“占丫头是这么说的。”

“是这么个理。”唐韵点头说道:“今夜是个关键,只要大小姐屋子里头的药香燃尽了。没有意外的话,她明日一早便能与各位一同用早膳了。”

楚老家主呵呵笑着:“那敢情好。”

楚悠然若有所思:“怎么还有药香?”

唐韵却是莞尔一笑,颇为神秘:“这可是个秘密。”

“都散了吧,旁的事情勿需多谈。”楚老家主沉声开了口,俨然不愿多谈:“天色也不早了,大家伙都散了吧。都回去歇着吧,且等着明日给大家个惊喜。”

楚悠然还想说些什么,香菱却恰好抬了抬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刚好遮住了楚悠然半边面颊。她便也缓缓闭了口。

“阿郎先行告退。”

这满园子里头瞧上去只有阿郎满腹的心事却也极懂事,听见楚老家主这么说他便拱了拱手。

“好好。”楚老家主满口应承,笑眯眯盯着他瞧:“等过些日子,也该将你与大丫头的事情定一定。”

唐韵立刻便朝着阿郎看了过去。见那人身形微滞,却只低低道了声是。

楚悠然却好似被这话给惊着了,水做的眸子中一片涩然:“祖……。”

“小姐。”香菱伸手恰到好处的架起了她的胳膊:“咱们也回吧。”

楚悠然便练了眉目:“好。”

“都走吧,都走吧。”楚老家主兴致极高地挥了挥手,扭头看向唐韵:“占丫头今日可还回去?”

“不了。”唐韵摇了摇头:“今夜是关键,我必须亲自盯着药鼎万万不可出了半丝差错。劳烦老家住便在大小姐屋里头给我备个小榻便是。”

“好说。”楚老家主说道:“一切只管吩咐碧纱便是。”

唐韵点头道了声谢,目送着院子里头旁的人都走了。这才带着自己的丫鬟回了屋里。

一夜无话,直到天边微微起了丝若隐若现的鱼肚白。所谓黎明前的黑暗,这会子正是人最最困乏的时候。

楚家庄园里头平日里就没有巡夜的侍卫,这会子越发的万籁俱寂,几乎连半丝生息也无。

楚嫣然房间的东窗外,薄纱做的窗纸叫什么东西给濡湿了极小的一块。下一刻,便有细长的竹管悄然探出了头。一缕淡淡的白烟顺着竹管爬了进去,几乎是一脱离了竹管便消失无踪。

屋里头只一个唐韵搬了张椅子守在楚嫣然的床榻边,她已经守了一夜原本便困乏的紧,正半支着头倚着床榻靠着。等那白烟进来了短短数息之间,她便彻底的趴在床上,睡得死了。

东窗下那人显然警惕的紧,又等了大约半盏茶方才缓缓挪动了身躯,一闪身进了屋。屋门两边的门轴里头叫她事先放了些油,开关没能发出半点声响。

那人轻纱蒙面,身形娇小一看便是个女子。她身上穿了件薄纱的黑衣,衣服并不合体,便拿了条丝带在腰间紧紧缠了,权且充了夜行衣。一瞧便知道这人大约并不惯常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女子进了屋,先是飞快的打量了一眼。床边小榻上是空的,唐韵脸朝下趴在床上睡的正熟。床榻上的被褥摸了摸触手冰冷,显然这里已经长久没有人睡了。

内室里,楚嫣然床榻上的帐幔只掩了半扇。露出她熟睡中一张侧颜。

女子并不敢仔细的去打量,提鼻子使劲的一嗅,只闻到浓郁一股药香很是清凉,只消闻上那么一下便叫人觉得通体都舒泰了。

她眼中渐渐出现一抹恨意,一把将桌上铜兽香炉的盖子给掀开了。另一只手拿了个细白的瓷瓶子,飞快拔了塞子将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尽数都倒了进去。

香炉里头,只有泪珠子大小一团银色的液体。那玩意散的极快,几乎刚一遇见了香炉中温热的气息立刻就给蒸化了,再没有半丝痕迹。

女子这才放了心,飞快盖了香炉的盖子转身便要退了出去。

“唔……”

恰在此时,床踏上有悉悉索索细微声响传出,夹着女子似乎极其不适的一声低吟。

“碧纱。”

正文 222 暗杀

“碧纱。”

低哑而干涩的嗓音显然将蒙面女子吓了一跳,娇小的身躯立刻便如被点了穴一般半分不敢动弹。

“水……水。”里间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并不曾间断。

女子似乎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会子楚嫣然居然能醒了过来。

“我渴。”

她迅速压下眉眼中的挣扎,一把抓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满满一杯送到了楚嫣然手上。

屋中床榻之上,楚嫣然只半开了眼睑。许是睡得久了,眼睛里头一片迷蒙,浑身尚还是绵软无力。所以,整个人仍旧面朝上躺着,姿势并没有改变过。

唐韵对这情形却似全无知觉,仍旧趴在她床头睡的极沉。

女子小心翼翼绕过唐韵,将楚嫣然扶了起来。随手在她身下垫了个枕头,再度将杯子递了过去。

无奈楚嫣然病的太厉害,连手腕上都没了力气。竟是半晌都没能将杯子给接过去。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直接便将杯子放在了她的唇边。也不管她能不能咽的及,只管一股脑给她灌将了进去。

“咳咳。”楚嫣然毫无悬念的给呛着了,死命的咳,咳的几乎断了气。

女子大约从没有见人这么咳过,手里端着杯子愣了那么半瞬。

“你……要不要紧?”

楚嫣然微微摆了摆手,出口的却只有越发急促的咳嗽。

女子挑了挑眉,将手里头的杯子猛的扔了,扭头就走。

哪里想到,身子不过刚刚一动便叫人一把给扯住了。

女子身子一哆嗦:“你抓我做什么?你……你放手。”

她死命挣扎,原本想着楚嫣然病弱的身子风都能吹的倒。不过甩甩手便能将她给掀一个跟头。哪里想到,她手指的力气居然出奇的大。女子只觉得自己两只手都好似给抓在了铁钳里,怎么都挣脱不开。

“你快放手。”女子对这牛皮糖一般的人腻烦的不行,眼中却渐渐浮起一丝慌乱。

“你……你。”她刚准备说些什么,那一头楚嫣然突然抬起了头与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竟是琉璃一般的通透,那样的眼神叫女子打了个哆嗦,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你不是碧纱,你是谁?”楚嫣然清澈的水眸中浮起一丝恐惧:“来……。”

苍白的唇瓣张了张,作势便要喊人。

“姐姐莫怕,是我。”女子突然开了口,将脸上蒙面巾一把扯了下去,露出下头楚悠然的面孔来。

楚嫣然瞪了瞪眼:“悠……悠然?”

“是我。”楚悠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楚嫣然解释自己这会子以这个姿态出现的原因,索性便闭了口。

那一头便听到楚嫣然又开始剧烈的咳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劳动了心思。这一次比方才咳得更狠了些。

“姐姐,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楚悠然觉得被她那么攥着自己的手腕,怎么都觉的很是不安。便趁着她咳的撕心裂肺的时候再度挣扎了起来。

“你……你等……噗。”

楚嫣然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惜才不过说了那么几个字。便骤然呕出一口血来。她的手中本就紧紧扯着楚悠然,两人靠的极近。这么一拉扯的功夫,这一口血尽数都喷在了楚悠然前襟上。

楚悠然张着嘴,愣了。

她从没有见过如血那般鲜艳的颜色,也从没有想过一个人的血居然能够那么炙热。那么一下子喷在了她的身上,居然能烫的她几乎站立不住。她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有那么几滴爬上了她的面颊,鼻孔里头立刻便叫那奇异的腥气给沾满了。

“啊!”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场面,脑子里头轰的一声便不可遏制的一声尖叫。说来也奇怪,她这一声用的力道极大。声音绝对很有穿透力。

可是,那么一声过后。莫说院子里仍旧不见半个人影,即便连趴在床榻上睡觉的唐韵也是半分没有动弹。

楚嫣然吐了那么一口出来血似乎觉得松快多了,竟缓缓抬起了眼眸。

楚悠然耳边便响起了悠长的一声叹息:“悠然,我活不了多久了。你就这么容不得我多活几日么?”

楚悠然听她这么说,张着嘴连尖叫都忘记了:“你……。”

好半晌方才见她眼睛动了动:“姐姐你是病的糊涂了么?你说什么悠然听不懂。”

楚嫣然并没有急着回答她的问题,清澈的水眸在她脸颊上流连了半晌。似乎要将眼前这个人深深的印在心上。

楚悠然觉得那样的眼神能将她的脊背都给压得完了,似乎连呼吸都有些不自在:“你做什么那么看着我?”

“悠然。”楚嫣然微笑:“让我再看看你,只怕过了今日便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呢。你长得……。”

她有气无力抬起了手,楚悠然便觉的自己脸庞上有一只冰冷的手掌慢悠悠擦过。那只手掌干瘦的根本不似人的手掌,又冷又硬。便如摸着自己脸庞的就是那么几根骨头。

楚悠然被那个触感吓得半分不敢动弹,也说不出是害怕还是恶心。后背几乎都叫冷汗给湿透了。

“你长的真好看。”

因为心头的恐惧,连带着楚悠然觉得落在耳朵里面的楚嫣然的声音都飘渺了起来。听上去怎么都不像是个活着的人能够发出来的声音。

“你……你快放开我。”楚悠然几乎要吓的哭了。

没想到楚嫣然居然听话的紧,真的便放开了她的手。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毫不犹豫便朝着门口飞快的跑去。楚悠然耳边便再度响起了女子悠长的叹息。

“这么些年我遍瞧名医,肺痨的药不知吃了凡几却总不见好。占姑娘告诉我说,那是因为我得的根本就不是肺痨。”

楚悠然打了个哆嗦,两只脚便怎么也迈不动了。鬼使神差的转过了身:“你说什么?”

楚嫣然的身子软软靠在床柱上,看起来有气无力,眼睛却眨也不眨看着她。

“占姑娘说我是被人下了毒,这毒非常厉害,慢慢侵蚀了我体内许多的脏器。造出的病症便于肺痨瞧上去差不多,但根本不是一回事。”

楚悠然抿着唇,脸上深色阴晴不定。

“我几乎没有出过门,也不曾得罪过什么人。更不曾与旁的什么人接触过,我想来想去始终都想不到,到底是什么人能来给我下毒。除了你,我的好妹妹——楚悠然。”

楚悠然知道自己这会子应该立刻出去,跟本就不应该留下来听她继续说那些。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偏偏就是迈不动步子。

“我。”她咽了咽口水:“我不懂你说些什么。”

楚嫣然的唇畔便勾了勾:“我性子并不似你大方,此生并没有什么朋友。除了你几乎没有与什么人说过话,也没有旁的人能轻易进的来我的屋子。只除了你……。”

“凭什么就不能是碧纱?”

楚嫣然也不答言,只拿一双含笑的眼眸看着楚悠然。楚悠然被那清亮的眼眸给压的渐渐就觉得抬不起头来。

“你是我的妹妹。”楚嫣然语调温柔并不犀利:“这事情我并不像怪你,也不曾告诉祖父。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悠然只管低着头不去看她:“姐姐怕是误会了,占姑娘白日里说你的病已经全都好了。悠然不过是来瞧瞧你,却不明白怎的就叫你误会如此?”

楚嫣然莞尔:“你当知道,我虽然并不喜与人交往却并不傻。”

楚悠然咬唇,何止是不傻?楚嫣然的头脑不是一般的聪明,不然她也不会……

“所以。”楚嫣然低声说道:“白日那一出不过是我要占姑娘配合我演的一出戏,为的不过是见见你。何况……天底下有人穿成这样半夜三更来探病的么?”

楚悠然一言不发,楚嫣然便再度抬起了头。也不知怎的,苍白的面色上居然浮起了奇异一丝红晕。

“知道我就要好了,最焦急的会是什么人?”楚嫣然淡笑:“我就是想见见你,跟你说说话。”

她眉心一颦,抬手掩唇低咳了几声:“我只想问问你。你我一母同胞,自小相依为命,到底是因着什么,你一定要我死呢?”

“为什么?”楚悠然突然抬起了头,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怨毒:“你居然要问我为什么?”

楚嫣然闭口,神色间分明有几分困惑。

“你我明明长的极其相似,可你自小就什么都比我好。我不就比你晚出生了那么片刻么?为什么祖父就那么的偏心你?若不是他那么偏心你,你能处处都压我一头?”

楚嫣然很是吃惊:“你这么想?”

“我想的有错么?”楚悠然眼眶微红:“明明我那么努力,努力学着像你一样的温柔,努力学着想你一样写的一笔好字。收起自己所有的喜好,努力做着所有祖父喜欢的事情。可……可他的眼睛里头还是只能看到你!”

楚嫣然再度闭口,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她心里大约是怎么都想不通,就为了这么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居然能叫一个人做出亲手弑姐的事情来。

“若单单如此便也罢了。”楚悠然咬了咬唇:“凭什么,凭什么阿郎哥哥来了。祖父却只一门心思的想要叫他娶你?”

楚嫣然瞪眼:“你……喜欢阿郎?”

正文 223 人家是个外人

“是。”楚悠然仰起头:“明明你一点都不喜欢他,明明在乎他的那个人是我。祖父眼睛里头却只能看到你?为什么?”

楚悠然的眼睛里面已经毫不掩饰的出现一抹怨恨,楚嫣然眨了眨眼,似乎多少有些无语。

“你说的很是,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楚悠然冷哼。

楚嫣然便又瞪起了眼: “你知道?”

“祖父偏向你皆因为你是长女。”楚悠然咬牙:“因为你是长女,所以继承楚家的只能是你。就因为这个,你处处压我一头。你不过只比我早出来小半个时辰!”

她声音中已经是极其的怨恨了,往日里甜美的面庞已经半丝不见。只余下满面的狰狞。

“所以。”楚嫣然叹了口气:“你便是因为这个要杀了我么? ”

楚悠然听到那个‘杀’字,瞳孔几不可见的缩了缩,呼吸有那么一个瞬间滞了一滞。

楚嫣然仍旧靠着床榻半眯着眼眸,瞧上去仍旧没有半分的力气。连带着声音也是懒懒的,慢悠悠的。

“妹妹这是怎么了?既然敢做,这会子又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谁说我不敢认?”楚悠然立刻梗了脖子,眼眶彻底的红了。整个人便如一只炮仗,叫这么一句话给彻底的点着了。

“我就是想叫你死,只要你死了楚家便只有一个我。自此后我再也不用活在你的阴影之下。”

她似乎颇为激动:“只有你死了,祖父眼睛里头才能看到我。阿郎哥哥也才能属于我。”

楚悠然瞪了床上病怏怏的女子一眼:“你可是懂了?”

楚嫣然点头:“懂了。”

眼波流转间,楚嫣然脸上似乎带出来一丝惋惜:“我是懂了,你们也懂了么?”

“你们?”楚悠然大惊,你们是什么意思?

楚嫣然勾唇一笑:“这么精彩的一出戏,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来看?”

楚悠然张着嘴,嗓子里面似乎骤然之间干透了,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都出来吧。”楚嫣然敲了敲床榻,慢悠悠说道:“戏已经都落幕了。”

这一句话说完,楚悠然耳边便响起阵杂乱的脚步声,听上去似乎颇为沉重。她飞快看向床榻上的女子,那人分明还是先前一副行将就木的将死之态。

可是,眼睛里的惋惜……实在叫人看的心惊。

“你……你要做什么?”

“我么……。”

“二丫头!”陡然响起的苍劲声线一下子将两人的对话给打断了。

楚悠然立刻就打了个哆嗦,似乎整个人都僵硬了。楚嫣然便看到她连着脖子一同将头颅转向了床榻的另一侧。

“祖……祖父。”

看着从床榻一侧的屏风后出来的人,楚悠然鲜亮明媚的面颊几乎顷刻之间便染上了一丝灰败。

“悠然,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话那人自然就是楚老家主,而从屏风后出来的人何止只有楚老家主?楚悠然一个个看过去,脸上几乎没了半分颜色。

先出来的,是唐韵身边的几个丫鬟,再之后是碧纱,再之后她居然看到了……楚嫣然和阿郎。

“你怎么在这?”楚悠然如遭雷劈。

楚嫣然容色苍白,显然大病未愈整个人瞧上去都是绵软的。若不是阿郎扶着,早就能直接倒了下去。这会子听见楚悠然的质问,眼底一片悲凉和复杂。

“思虑过重对你的身子没有好处。”阿郎皱了眉,眸子只在楚悠然面上一扫,便低头冲着楚嫣然低语。

楚悠然身子一颤,只觉得眼前这个画面分外的刺眼。她今夜受的刺激太大,需要发泄,必须发泄,不然得疯!

于是,怨毒的双眸一转直直瞪上了床榻上另一个楚嫣然:“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冒充我姐姐!”

床上的楚嫣然只微微一笑抬手在自己腮边一抹,薄如蝉翼的一张人皮便给握在了手里。

“你是……你是……占……。”

唐韵扭了扭脖子:“这玩意带着真是难受的紧。”

说着话,修长的双腿一拧下了地,也不去理会一脸见鬼的楚悠然只朝着自己的丫鬟招了招手:“阿晚,伺候大小姐过来歇着。”

秋晚立刻答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将阿郎一下子给挤开了。两只胳膊非常有力,一把架起楚嫣然朝着床榻走了过去。

楚嫣然似乎这会子并不想要这么无视楚悠然舒舒服服躺倒床上去。可惜,她身子太过孱弱,秋晚力气又大。就这么生拉硬拽的将她给扯了过去。

“我跟你说话呢。”楚悠然咬着唇瓣,对自己成了空气这种事情显然很难以忍耐。于是,一把攥住了唐韵的胳膊。

“若你是占姑娘,她是谁?”

尖利的指尖恶狠狠点向了趴在床上‘熟睡’的唐韵。

“呵呵。”却听到床头传来女子一声娇笑:“奴婢阿彩见过二小姐。”

等她抬起了头来,楚悠然看到了果然就是秋彩的那一张脸。她突然就说不出话来,心中的不安便如经了雨的野草,一下子就生了出来。

“祖父。”她立刻转过了头去:“我是被陷害的,对,我就是被陷害的。”

她似乎突然间找到了理由:“你也瞧见了,她们这么藏头露尾的根本就没安好心,是她们设了局要害我。我……我。”

尖利的指甲朝着唐韵点了点:“是她给我下了药,我受了她的蛊惑才说了方才那些话。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楚悠然声泪俱下,唐韵唇畔含笑只低头瞧着自己晶莹如玉的指尖,瞧上去半点不在意。

楚老家主只紧绷着一张脸,任谁也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唐韵却觉得他这会子瞧上去似乎苍老了许多。

“阿姐。”楚悠然见祖父迟迟不肯应答,便立刻扭了头:“阿姐,连你也不肯相信我了么?”

女子的身躯如同一只蝴蝶,飞快地朝着床榻上的楚嫣然扑了过去,大有要抱着她痛哭一场的架势。

“二小姐。”秋彩微笑着上前一步,手腕微微一扬便挡住了楚悠然的去路:“大小姐病的厉害呢,您有什么话就站在这里说吧。也免得过了病气再叫您也遭了罪。”

楚悠然咬牙,面目狰狞:“你给我滚开!”

眼看着她扬起了手,带着呼啸的风声便朝着秋彩的脸颊去了。

秋彩却连躲都不躲,只管含笑看着她:“奴婢劝二小姐最好不要这么做,你打不过我。”

唐韵忍不住就扭头看了眼秋彩,这赤裸裸的威胁真是……

楚悠然的动作果然就停住了,但她显然是不甘心的。高高扬着的那只手颤了半晌,怎么都没能放下去。

“二丫头。”楚老家主皱着眉似乎终于是看不下去了:“不要闹了!”

“祖父,我……。”

楚悠然还要哭,唐韵却是一声冷笑:“二小姐,你可不要再侮辱大家伙的智商了好么?”

楚悠然:“……。”

都已经被人给抓了现行,还这么狡辩有意思么?若是她的话一准大大方方的承认,爱谁谁。

“悠然……你为什么这么做?”

屋里的气氛压抑的过分,楚嫣然终是有些受不了缓缓开了口。

楚悠然沉默。

“来人。”楚老家主眼中流出一抹失望:“请二小姐回去休息。”

“等一下。”楚嫣然扬起了头:“祖父,我有些话想要跟悠然说。”

“可我并没有话想要跟你说。”

“那并不重要。”楚嫣然扯了扯唇角:“我只想告诉你,我并不怪你。”

楚悠然身子一震,唐韵侧目。

“我并不知道你居然这么恨我,也不知道能叫你对我生出了这么多误会。我以为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只有将什么都做到最好,才能保护你。”

楚嫣然吸了口气:“却原来,我错了。”

“我并不知道你心里是喜欢阿郎的。”柔弱的眸子朝着阿郎瞟了一眼便迅速别开了:“你若是早些告诉我,我一定不会……”

“那么。”楚悠然抬头:“你先现在肯将阿郎哥哥让给我么?”

楚嫣然气息一凝。

楚悠然冷笑:“说的那么好听,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就缩了。楚嫣然你知道么?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永远只会叫人看到你最好的一面,永远都这么虚伪!”

楚嫣然身子颤了颤,阿郎的脸色便黑了:“你们姐妹的事情,与我无关。”

他的气息极冷,俊逸的一张面庞几乎瞧不出半丝的温润。说了那么一句之后转身便走了,竟是再也顾不上半点的礼数。

唐韵眯了眼,任何一个男子被两个女人这么公然的讨论让不让的问题,都会极其的伤自尊吧。

可是,瞧他先前的样子,似乎什么都能忍呢。怎的这会子居然就……怒了?

阿郎的离开叫气氛瞬间变的尴尬,两姐妹相顾无言。楚老家主重重叹了口气出来,用力的挥了挥手:“带她走。”

楚悠然这一次没有再反抗,似乎被阿郎眼中的冷然给吓着了,木头人一般的怔忪。见着侍卫进来带她走,什么话也没说,真的就跟着走了。

唐韵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占姑娘,这事……。”楚老家主搓了搓手,神色间似乎颇有些尴尬:“你看,该怎么处置?”

唐韵淡笑:“我不过是个外人。”

正文 224 孩子,你真想多了

唐韵淡笑:“我不过是个外人。”

这便是明显的拒绝,无论楚悠然做了什么,都是楚家的事情。能轮得到她来提意见?

“我只关心一件事情。”唐韵看向楚嫣然:“大小姐这会子可以安心吃药了么?”

楚嫣然眸子一动,唐韵继续说道:“你体内的毒很厉害,不吃药对你不会有好处。”

楚嫣然咬唇,不为所动。楚老家主终于叹了口气:“嫣然乖乖吃药,我不能……再没有了一个孙女。”

眼看着楚嫣然红了眼眶,唐韵缓缓别开了眼:“碧纱,伺候你们小姐吃药。”

楚嫣然不再拒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药中混了她的眼泪,只觉的异常的苦涩。

“占丫头。”楚老家主看向唐韵,眸色很是沉重:“吃了药,大丫头能好么?”

“不能。”唐韵摇头:“她中毒太深,需得慢慢的调理。却也不是全无机会。”

楚老家主皱了眉:“可否,借一步说话?”

唐韵瞧他一眼:“没问题。”

“你也不要想那么多。”楚老家主看了眼楚嫣然,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担忧:“万事有我。”

唐韵半眯着眼,楚家这一对姐妹的性子她并不喜欢。但她并不掩饰自己的羡慕……还有,藏在心底的那一抹追忆。

羡慕她们能有个真心相互的人,若是祖父还在……她如今也是那被捧在手心里疼着的人吧。

“占姑娘请。”

楚老家主朝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很是郑重。唐韵便知道最最要紧的一场谈话终于到了,也渐渐敛了眉目。

“你如何就能笃定是二丫头动的手?”

还没等唐韵站稳,楚老家主已经迫不及待的开了口。唐韵忍不住认认真真的看了他一眼,毫不意外在他眼中看到了愤怒。尽管他掩饰的极好,却哪里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唐韵只微微一笑:“因为什么,方才我不都已经说了么?”

楚老家主声音顿了顿,带着些微的涩然:“大丫头……到底什么时候能彻底的好了?”

“这个可真就说不准了。”唐韵抬头,神色很是郑重:“楚大小姐中的是一种慢性的毒药,非常厉害。肺腑都几乎叫腐蚀透了。调理起来相当麻烦。”

“……是什么毒?居然……”楚老家主皱了眉。

楚家存世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取得今日的地位更不容易。不能说没有见识,居然能将中了毒的人当作是得了肺痨?还误会了那么久?

“这个说起来就有些复杂了。”唐韵略一沉吟:“那东西是一种重金属。”

“金属?铁器?”楚家主眨了眨眼:“铁器上居然有毒?”

“不是铁器。”唐韵抿了抿唇,飞快思量着要怎么样解释能叫楚老家主听明白,又不显得突兀。

毕竟,他们之间的代沟不是一条两条那么简单,而是成百上千个年头。

“那玩意实际上平日瞧起来与水差不多少,它有个名字叫做水银。王侯贵族的墓穴大多会用到那个玩意。”

楚老家主闭了口,瞧他的意思似乎对水银那东西并不陌生。

“楚家。”他咽了咽口水,声音听上去似乎颇有些艰难:“并没有那个东西。”

唐韵耸了耸肩,表示这种事情与她并没有多大关系。她不过楚家请来的一个郎中,查找病源开药救人这事情是她的任务。

但,追查凶手什么的就……

“本主始终觉得。”楚老家主抬了抬眼:“悠然……并不能做出这些事情来。”

唐韵无声冷笑:“自古以来兄弟阋墙,父子反目的事情还少?楚家主莫非方才不是亲眼看到是谁将水银放在了香炉里头?”

她眸色渐渐冷了下去:“世人都道水银剧毒,却极少人有人知晓那玩意被蒸腾之后呼吸进去,可比直接吃了要毒的多。”

所以,那么纯熟的下毒手段,叫人想要替她开脱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楚老家主闭了口,眼中的愤怒越发不能掩饰。

唐韵在心中叹了口气,这老头子好歹也是个在吴郡住了一辈子的人,怎的就没有沾染上吴郡半点的水润柔缓的气息?性子这么暴躁对他那个年纪的人来说,真的没有问题么?

“其实。”她眨了眨眼:“有些事,有些人自己原本不会去想,却架不住总有人在耳边唠叨。唠叨个一次两次的便也罢了,天天都来上那么若干次的,呵呵。”

眼看着楚老家主眼睛一亮:“你是说……?”

唐韵抿唇,她可什么都没有说。

“来人。”耳边传来楚老家主一声高喝,很是激昂:“将伺候二小姐的都带过来见我。”

唐韵缓缓敛了眉目,知道是楚老家主已经领会了她话中的意思。看楚悠然那个表现,她该是个自小就被保护的极好的人。

但凡那样的人一般都有一个特点,自私善妒。但要说多么的狠毒却也不见得。依着楚悠然的性子应该做不出用水银如此巧妙的,慢悠悠,毒杀楚嫣然的事情来。

那么,这事情只能是由旁人教出来的。不过么……楚悠然都已经出事这么久了,这会子才想起来去抓人只怕……

“小姐,咱们不去看看么?”秋晚眨巴着眼睛,盯着楚老家主越去越远颇有些不安。

“看什么?”唐韵瞟她一眼:“家丑不可外扬,我们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秋晚便闭了口,却仍旧难掩眉目中那一抹焦急。离着大人给的两年,可是没剩几天了呢。

她扭过头去,状似无意朝着秋彩看了过去。你说,小姐该不会出来玩的自在的狠了,不想回京去了吧。

秋彩摇头,你完全想多了。

唐韵这会子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两个丫头的眉眼官司,她正抬着头盯着头顶上干净而澄碧的天空。说起来,吴郡这里的风水就是不一样,似乎连天空都异常的蓝。

她深深吸了口气,湿润的水汽中带着淡淡荷花的香气,是个叫人舍不得离开的地方。

“占姑娘,老家主有请。”

她的思绪叫一道毕恭毕敬的嗓音给拉了回来,扭头看去,正是楚老家主贴身的长随楚贵。

唐韵微微一笑,对他的出现并不觉得意外:“好,有劳贵叔。”

楚贵立刻低下头:“占姑娘请。”

眼看着两个人越去越远,秋晚若有所思地捅了捅秋彩:“你说,咱们小姐是不是知道老家主会回头来找他?”

秋彩点头:“应该是,不然她怎么一直站在这里不走?”

秋晚便皱了眉,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打来了吴郡之后,她总觉的小姐的心思越发的难猜了。

“走吧。”她淡淡叹了口气:“莫要将人给跟丢了。”

前院里头的人早已经散了,唐韵到的时候只看到楚老家主一个人坐在花树下的青玉桌案前头。因着楚家两姐妹的事情,他已经苍老了不少。这才多大会的功夫,瞧上去竟似乎越发憔悴了。

“老家主。”唐韵勾了勾唇角:“劳累了大半夜了,您怎的也不好好歇着?”

唐韵笑容可掬,任谁也挑不出她办丝错处来。

楚老家主看她一眼,木然的面色上终于出现了一抹愤怒:“你早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吧。”

“老家主何出此言?”唐韵眨眼,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疑惑:“我一直守在大小姐院子里呢,能知道什么?”

老家主声音一顿,眼睛瞪的铜铃一般,终究却也不过叹了口气:“二丫头院子里……少了个人。”

唐韵勾唇一笑:“是香菱么?”

楚老家主声音又是一顿,之后便咬了咬牙:“你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我也不过是猜测,连楚老家主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哪里能够知晓?”

楚老家主便又给噎着了:“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唐韵没有立刻说话,眼中的冷笑却渐渐浮了起来:“都是您的孙女呢!”

楚老家主分明就是不想处置楚悠然,这才不遗余力的想要找出挑唆楚悠然给楚嫣然下毒那人来。只要找到了那个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楚悠然顶多也就是个少不更事被歹人钻了空子洗了脑。

怎么都不必死。

“悠然还小。”楚老家主瞪着眼,脸上透出丝不正常的红晕来:“即便犯了错,就不能给她个机会么?”

唐韵淡笑:“终归是您楚家的事情,老家主实在没有必要向我这么一个外人交代什么。”

楚老家主:“……。”

“不过么。”唐韵抬头:“等我离了吴郡,大小姐若是再犯病的话。只怕就……。”

“你要走?”楚老家主吃了一惊。

“我怎么就不能走了?”唐韵笑道:“我并不是吴郡的人,也不过是看着同为隐世世家的情分已经在这里盘亘了两年。时间已经很久了。”

楚家主喉结滚动了半晌,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大丫头的病……还会再犯么?”良久,楚老家主终于说出那么一句来,声音很有些晦涩。

“若是按着我的法子来调理,一般不会出什么大的漏子。但……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出现个二般的情况来呢?”

楚老家主抬头,也顾不上脸红了:“这话怎么说?”

正文 225 老家主真是老当益壮

“老家主可莫要忘了牛乳中放的红枣汁。”

楚老家主没了声音。

唐韵:“牛乳可以缓解大小姐的毒性,但若是在牛乳中加了红枣便会降低了牛乳的功效。那玩意本就没有毒性,这样的手段深宅大院里头防不胜防。”

她微抬起了头,若不是因着这个,楚嫣然昨日根本不可能会发病。若不是因着这个,她也不会怀疑到楚悠然的头上去。那个蠢丫头以为自己主动承认了红枣的事情便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去了么?

却不知道,她终究是表现的太过了。

楚老家主半眯了眼眸,功夫不大,唐韵便看到他眼中似乎有猩红的光芒一闪:“老夫,不会让大丫头就这么没了。”

耳边响起楚老家主急促的脚步声,唐韵并没有阻止,却只侧着头盯着天边挣脱了云遮雾绕将整个天幕都点亮了的一抹朝阳。朝阳初生很是温润,将离得最近的一方世界都给染的成了绯红的颜色。

秋晚见她瞧得专注便也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瞧来瞧去却也不过是一场日出,有那么好看?

“小姐,您……瞧什么呢?”

“呵呵。”唐韵淡笑低头:“要变天了。”

“……恩?”秋晚不解,红霞已经红透了半边天。瞧上去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怎的就要变天了?

“小姐说的极是呢。”秋彩轻声说道:“奴婢幼时与父兄下地的时候曾听村里的老人们说过,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若是大早上就这么红透了半边天,只怕一会子就要变天了呢。”

秋晚哦了一声,一脸的原来如此:“小姐懂的真多。”

唐韵却只微勾了唇瓣,对她们说的话不置可否。

“走吧。”她收回目光,缓缓说着。

“去哪?”

唐韵伸了个拦腰:“回去睡觉。”

“睡觉?!”

秋晚一愣,小姐今日弄了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要楚悠然的小命?如今看来楚老家主分明有些犹豫不定,这会子怎么能走了?

唐韵侧目:“忙活了这么大半夜,你不累?”

“累。”老实孩子秋晚点了点头:“可是……。”

“所以,回去睡吧。” 唐韵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竟真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楚老家主的院子。

秋晚与秋彩面面相觑,却也只得快步跟了上去。这么跟着竟一路真的回了她们在楚家的客房里,唐韵说到做到,倒头就睡。

秋晚秋彩也只得压下满腹的疑惑,放轻了自己的手脚,生怕惊了唐韵的睡眠。两人的耳朵却都给高高的支了起来,生怕错漏了外头什么重要的动静。

这一等,竟是等到了一场大雨倾盆,除了铺天盖地的雨声便再也没有旁的声响了。整座楚宅便如同死了一般,静的叫人心慌。

“白羽。”

“白羽。”秋晚终是被这诡异的寂静逼得心烦意乱:“前头有什么动静?”

俊美的少年悄无声息落了地,蔚蓝的眼眸先是朝着静悄悄的屋里看了一眼。

“小姐睡了,这次是真的。”秋晚立刻说道。

白羽这才敛了眉目,天地间便响起他极淡极淡的声线:“死了很多人。”

秋晚眼睛一亮:“楚悠然呢?”

“消失了。”

秋晚:“……消失了是什么意思?”

白羽:“就是不见了,没有了,谁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秋晚眨着眼,那算是在给她解释么?她不知道消失是怎么个意思?她只是想知道楚悠然为什么会消失,你说那么多没用的废话做什么?

“你为什么不拦着?”

白羽看她一眼,眼底分明有一丝好奇:“小姐并没有吩咐。”

好吧,秋晚噎着了。白羽这一根筋的性子,除了小姐的话谁的也不会听。你指望他主动去做什么?

呵呵。

“占丫头!”院子外头陡然的一声大喝,将秋晚吓了一跳,立刻扭头去看。

此刻,太阳已经升起了老高。

占老家主正叉着腰站在院门口,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稻草一般,好端端的衣服下摆给塞在了腰间,瞧上去一片的斑驳。也说不出那是个什么颜色,瞧上去有些黑,有些红,似乎又透着些微的暗赭色。

秋晚有些恍惚。她分明记得分别的时候占家主身上穿着的是件鸦青色的袍子,这才多大会子不见,他就换了件衣服?

可这个形象,看起来不大像呢。

“楚老家主。”尽管秋晚心中再迟疑,还是微笑着迎了上去,礼数上半分都不曾少。

楚老家主却朝着她摆了摆手,声音颇有些急促:“占丫头在里头么?”

说着话,已经自觉大踏步朝着屋子里走了过去。

“老家主留步。”秋晚已经给惊出了一头冷汗:“我们小姐正歇息呢,你这会子怕是不大方便进去呢。”

后面这句话说起来语气中便有些责怪,虽然这里是你们楚家的地盘不错。但是,她家小姐到底还是个没有出阁的女子。您这么不闻不问的便闯了女子的闺房,真的没有问题?

楚老家主一只手已经触到了唐韵的屋门,冷不丁听到她那句话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步伐。

“怎么还没起身?”

秋晚瞧着楚老家主皱着眉,俨然很有些不满意。她心中便也浮起一丝微薄的怒意。

“我们小姐为了帮你们楚家‘长治久安’的发展下去,昨夜可是累了一夜了,这也不过才歇下了一会子。”

她的脸上仍旧是一脸谦卑的标注奴婢像,可是声音中却已经渗入了些微的凉。

好在楚老家主并不是个讲究排场的人,听见她这么说,老脸难得一见的红了红。

“那个。”他迅速收回了手,神色间颇有些局促:“我……找她有些急事。”

“秋晚,请老家主进来。”屋里头传出唐韵懒洋洋的声音。

秋晚立刻就低下了头,恭恭敬敬朝着楚老家主伸出了手去。

她才伸了手出去,耳边便听到咣当一声响,楚老家主已经进了屋。秋晚愣了半晌,半句话便给噎在了喉咙里。这老头……是不是也太心急了些?

“占丫头,我……。”楚老家主一眼看见唐韵,动作便是一滞。

那人起身是起身了,却仍旧懒洋洋靠在床榻上。整个人娇弱无骨,海棠春睡一般的叫人挪不开眼。

但……你若是叫她那副温良无害的娇弱样子给迷惑了的话,便只有等死的份了。只因,她清冷的眼眸中分明闪动着毫不掩饰的清明,那一种清明和冷厉,哪里是久梦初醒的人能拥有的?

“楚老家主请坐。”唐韵似乎全不在意自己的精明被楚老家主发现,笑吟吟朝着正前方一张八仙桌指了指。自己却并没有要下地的打算。

“占丫头。”楚老家主眨了眨眼:“可否下来说话?”

“咦?老家主怎的这副打扮?”

唐韵半眯着眼眸并不打算下地去,她显然觉得还是这般斜倚在榻上更舒服。所以便立刻转移了话题。

这一句话很有作用,她这么一问,楚老家主显然便顾不上纠结她姿势的问题。唐韵分明看到他眼中有杀意悄然闪过。

“二丫头那边的人……没有剩下的了。”

唐韵眨了眨眼,没有剩下的了?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老家主您该不会是……。”

楚老家主紧抿着唇瓣,却是朝着她用力点了点头。听到了这里守在廊檐下的秋晚眼中才闪过了一丝惊骇。原来,老家主身上那些暗赭色的玩意居然是……鲜血么?

得杀了多少人,才能将好端端一件袍子给变了颜色?跟这么危险的人呆在一处,小姐会不会……

这么想着,她一转身便要进屋。这个当口,袖子却叫人给紧紧扯着了。扭头看去,秋彩不知什么时候贴了过来。秀丽的脸蛋紧紧绷着,却坚定的冲着她摇了摇头。

“小姐不会吃亏。”她轻声说道。

屋子里静默了半晌,方才响起唐韵一声极不合时宜的微笑,很是清脆软糯。便如同上好的糯米酒,初入口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出彩。却胜在后味绵长,叫人怎么都忘不掉。

楚老家主显然被她这一声笑给弄的懵了,忍不住便抬头看向了唐韵。眼中才凝起的杀气无形中烟消云散。

只见眼前粉润的红唇开开合合慢悠悠说道:“这么危险的事情,老家主怎的还亲自动手了呢?”

楚老家主气息凝了半瞬,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出来:“不是你说,这种事情不该叫旁的人知道么?”

唐韵默了默,她的确那么说过。天下间有比死人更牢靠的保密者?可是……这种体力活什么的,不该找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来做更合适么?

您一个老头子,怎么着也是个家主。亲自动手做这种粗活真的没有问题么?

“老家主您真是……。”唐韵想了半晌终于找到了个最合适的词汇:“老当益壮呢。”

“我问你,你到底是谁?”楚老家主并没有接他的话茬,直接丢给她一个叫人震惊的问题。

唐韵眨了眨眼,这个问题可要怎么回答?

“我……不是占……。”

“别跟我说你是占家的丫头,占家一向子息单薄。占夫人只有占家主一个儿子。”

所以,占家根本没有女儿!

正文 226 楚老家主以为我是谁?

唐韵掀了掀唇角:“我与占家已经打交道两年了,占家主以前都不说怀疑过我什么的。怎的今日问出这么叫人伤心的事情来了?”

楚老家主的气息顿了一顿:“嫣然需要你。”

所以,他不是不怀疑,不过是觉得留着她有用罢了。如今眼看着楚嫣然复原有望,楚家的内忧外患也都已经清理的差不多。

所以,她便没有用处了么?

“楚老家主,您可真是叫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告诉我,你是谁?”楚老家主皱眉。

唐韵半眯了眼眸:“楚老家主以为,我是谁呢?”

“你是占家安插进来的钉子?”

“呵呵。”唐韵一声低笑:“老家主真是小看我了。”

她伸手入怀,顷刻之间手中便攥着只血色的小巧令箭:“这个东西我想……老家主定然认识。”

寸许长一只令箭阳光下烁烁生辉,上头一个暗红发黑的魂字原本该是极不显眼的。却也不知为何,竟散发着奇异耀眼的光彩,叫人怎么都无法忽视。

“北齐……国师?!”

“我师父的名号居然这么大么?”

唐韵缓缓收起了手中的令箭,清美的面孔上挂着寡淡的笑容。明明看起来还是如从前一般的温良无害,楚老家主却紧紧闭上了嘴。

活了这么大年纪,他怎么会看不出眼前女子美丽外表下藏着的,实际上是一片未知。那一种未知,是连他都无法忽视的危险。

“我想,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老家主这会子该是应该知道了。”

“你是唐韵?北齐的蕙义郡主?”楚老家主面色一分分沉了下去,眼底中一片讳莫如深?

这个天下,能称呼乐正容休为师父的人,能有谁?

“呵呵。”唐韵低笑:“原来我竟然也这么有名了么?不过你却说错了。”

她抬起了头,眸色很是郑重:“我是唐韵,却不是蕙义郡主。”

楚老家主抿唇。

“看来老家主在金桥镇躲的时间太久了,消息终究不够灵通。在韵儿离开楚京的时候,已经是个庶民了。”

楚老家主冷哼,他怎么会不知道?不过么,那种事情未必就是真的。

“若是老夫没有记错,你这会子不是应该在你兰陵萧氏的祖宅里头么?”

“老家主就不必在乎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了。与大小姐的身体比起来,什么都不重要。”

楚老家主:“……。”

那个是无关紧要的问题么?

“所以……你离开楚京实际上为的是我们楚家!”

这话明明是询问却说的斩钉截铁,唐韵莞尔。

“可以这么说,韵儿可不就是专程为了给大小姐治病来的么?”

楚老家主侧目,这话能信?

“何况。”唐韵缓缓收起唇畔笑意:“如今的楚家,没有拒绝我师父的资格!”

楚老家主微眯了眼眸:“我此刻杀了你,并不会有人知道。即便乐正容休力量再强大,老夫不信他还能将手给伸到楚家来。四大隐世世家不是好惹的。”

“不就是个理由么?”唐韵缓缓舒展了下手脚,叫自己坐的更舒服了些:“我师父想要灭了谁,什么时候需要理由?若是……。”

她勾唇一笑,艳若桃李:“老家主若是真的想要一个被绞杀的理由,我师父随随便便就能给你找出几条来。你要相信,他一定有那个本事。”

楚老家主抿唇,眼中一片讳莫如深。

楚家虽然不问世事,并不代表他是个消息闭塞的傻子。相反,他们的消息渠道比寻常世家要厉害的多。不然,怎么能躲避了天下那么多觊觎着的目光?

所以,乐正容休的名头和恐怖他怎么会不知道。虽然知道,却并不代表他愿意接受威胁。

“老家主实际上也不用这么介怀。”唐韵微笑着说道:“香菱找到了么?”

这一句话说完,眼看着楚老家主神色一滞,眼中的杀气猛然间便消失了。

“说起来还真是危险呢。”唐韵叹了口气:“若非韵儿这么些年劳心劳力的替大小姐续命,只怕如今的楚家已经沦落到了旁人的手里头去了。”

她说这话可是半点没有夸大,那个香菱的来历……的确蹊跷。

楚悠然之所以对楚嫣然动了杀机,都是香菱的功劳。一个普通的小丫鬟为了替主子争宠挑唆的主子姐妹相残,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但是,懂得拿水银来杀人可就……

那人的来历一定不简单。

她又为了什么要这么做呢?目标只有一个,便是楚家。得到楚家强大的力量!

楚老家主并不笨,不过是关心则乱一时间顾不上往这一处去想。她相信只要自己稍稍点播,他一定能够明白。

“说的真好听。”楚老家主的神色也不过只有片刻的凝滞,便冷声说道:“你和她又有什么分别?一样的包藏祸心!”

“老家主说的不错,韵儿是为了楚家。但韵儿是光明磊落的来要。您可以想想看,韵儿来了两年,可有做过丁点伤害楚家的事情来?”

楚老家主再度禁了声。

“何况,韵儿接近楚家,并不是为了毁了它得到它。而是为了……叫它更强大。”

楚老家主冷哼:“怎么可能!”

“占家便是最好的例子。”

“占家也……。”楚老家主才说了三个字便闭上了口,唐韵这两年用的都是占家人的身份。占家只怕早已经落入到了乐正容休的魔掌中了。

“老家主自然可以选择不接受,我并不会强求。但是,韵儿不能保证那在背后盯着楚家的人会卷土重来。韵儿不认为,此刻的楚家有能力再度面对一场血雨腥风。”

楚嫣然的事情用血雨腥风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看起来风平浪静悄无声息的便险些瓦解了楚家,这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韵儿已经将大小姐的调养法子仔仔细细教给了碧纱,她已经学的很好了。明日一早,韵儿便会离开金桥镇也许以后都不会再回来。楚老家主不必再担忧韵儿会对楚家不利。”

“当然。”她话锋一转:“楚家或是楚大小姐以后有了什么事情,也再与韵儿无关!”

“你……要走?”楚老家主眉心一颦,声音中显然很有些急迫。

“韵儿并不是楚家人,莫非还能住在楚家一辈子么!”她缓缓侧过了头去,清冷的目光望向了明亮天空中是一点。

“两年…… 已经够久了,该回去了。”

楚老家主猛然攥紧了拳头,谁都没有想到他突然抬手扯下自己外袍上一只金色纽扣,手指一挥便将那东西朝着唐韵抛了过去。

“小姐!”秋晚瞧的胆战心惊,眼看着老头子脸色那么难看。思量着他这会子甩出去的定然是什么极厉害的暗器。忍不住便是一声惊呼。

唐韵却只当没听到,毫不犹豫一把攥住了他抛来的纽扣。阳光下,玉白的掌心中躺着的的确是一枚纽扣,闪闪发光。

“多谢老家主。”她抬起头,满面都时笑意:“我替师父收下您的心意。自此后楚家任何的事情韵儿和师父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还有。”她笑靥如花:“医治楚大小姐最好的药材,随后也会源源不断的运来楚家。”

“你……。”楚老家主紧绷的面色一分分碎裂开来:“你还真是……不做亏本的生意。”

“呵呵,做生意自然不能亏本。”唐韵半点不以为杵,权当做楚老家主方才是在夸她:“当然,老家主若是不想要也是可以的。”

良久,楚老家主终于叹了口气出来。唐韵听出那一口气叹的很是不甘愿。

楚老家主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唐韵,似乎想要将她给盯成个筛子。她才说了已经将调理嫣然的法子教给了碧纱,怎的这会子又有了更好的药材?

要不是自己最后……她只怕是死也不能松了口的。还说什么与嫣然情同姐妹,都是鬼话!

而,楚嫣然的身子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好的。所以,来自楚京的药材能少?

这么一来二去的,楚家哪里还能藏得住?天下间还有谁不知道,楚家已经降了乐正容休?

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奸猾的女子!

可是,他能拒绝么?

“罢了,明日老夫会派人送你离开金桥镇。”楚老家主缓缓敛了眉目:“记得你答应过老夫的事情。”

唐韵挑眉:“什么?”

楚老家主咬牙:“善后!”

“那个啊。”唐韵点了点头:“自然。”

即便楚老家主不交代,她也一定要找出那个叫香菱的丫头出来。那人叫她莫名的觉出一丝危险,那人居然有一种叫她怎么都想不通的淡淡熟悉。

却任她怎么想都想不透,香菱身上到底有什么叫她觉得熟悉。也许,只有抓到她才能解开了谜底。

“告辞。”

楚老家主再不与她废话,头也不回的走了。秋晚便立刻凑了上去,难掩眸中一抹忧虑。

“小姐,楚老家主给了你什么东西?您居然就那么接受了么?”

唐韵微笑:“那个啊……可是个好东西呢。”

秋晚便朝着她手心里看了一眼:“这……这是。”

正文 227 公子,你真是太天真了

那是一枚纽扣没错,但是却与天下间所有的纽扣都不相同。那玩意有珍珠般大小,是个六边形共有六个面。每一个面上却都精工雕刻着海云纹。

相传楚家出身海东之国,海云纹便是他们的家族徽章。可万不要小看了这一颗纽扣,能有命用这样纽扣的天下间只有一个。那便是楚家家主。

所以这个玩意便代表了……楚家的臣服?臣服呵!

“小姐。”秋晚整个人都亮了:“这是不是说我们……我们的任务成功了?”

唐韵看她一眼,秋晚现在应该也有十六岁了吧。这个年纪虽然不大却也绝对算不得小,这动不动就要哭的毛病真的就木有问题么?

“算是吧。”她立刻说道:“明日一早我们就得动身回楚京去,今天还得去见见如欢。你且去和秋彩一同收拾东西去吧。此刻,得尽快离开了楚家才好。”

她可没有忽略楚老家主眼底深处那一丝不甘,说不准什么时候便能够反悔了去。所以,这会子还是赶紧的离了这是非之地方才是上策。

一句话成功的转移了秋晚的注意力,果真将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给逼了回去:“奴婢这就去。”

唐韵这才幽幽叹了口气出来,终于要回楚京了么?大家可都……准备好了?

秋晚虽然爱哭,做事情还是很靠得住的。她不过才出了一会神,那边已经收拾的妥妥帖帖了。

楚家的人也不知是被今日的杀伐给惊着了,还是提前得了楚老家主的吩咐。眼睁睁瞅着唐韵这边的人一样样的往马车上装东西,却并没有一个人上来阻拦,甚至不曾询问过半句。

她的马车便这么一路畅通无阻的驶向了楚家大门,却在眼看着就要出了大门的时候猛的停了下来。

“怎的不走了。”唐韵嘟着嘴,含糊的呢喃了一句。声音中显然很有些不满。

“走不动了呢。”秋晚慢悠悠放下了车帘子:“有人挡路。”

“哦?”唐韵微眯了眼眸,很有些好奇。

看楚老家主的态度,她如今在楚家大约不是个太受欢迎的人。这会子居然有人来拦着她的马车?

“是……。”秋晚眼中似乎带着那么几分纠结:“是那一位……阿郎公子。”

唐韵哦了一声,也难怪秋晚会纠结。阿郎的身份的确很叫人怀疑,这两年大约在这些丫头心里头,从来没有一天放弃过他就萧景堂的怀疑。

“问问他有什么事情。”

唐韵撇了撇嘴,并不打算亲自去见他。她可不会忘记了,楚家这一场闹剧的源头究竟是为了谁。都说红颜祸水,长的好看的男人么……也是不差的。

“这个……。”秋晚表示有些为难:“他骑马横在路上,瞧那个样子眉目很有些不善。”

唐韵眨了眨眼,思量了下他的眉目不善到底是有多么不善。

她缓缓挑起了车帘,阿郎果真就挡在了她的马车前头。一张面孔上倒不见得有多么的冷冽和不高兴。只不过那眼眸深处的复杂却叫人看的心惊。

唐韵不由的颦了颦眉。

若说平日的阿郎与萧景堂相像的程度有个七八分的话,如今的这个样子简直就像了个十成十。几乎连看人的神韵都一模一样了。

“嫣然让我来护送你。”见唐韵正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自己,阿郎先开了口。

唐韵嘴角勾了勾:“有劳。”

阿郎见她没有拒绝似乎舒了口气,打马让开了条路。马车这才再度动了起来。

阿郎说送人送的很是彻底,并没有将人直接给丢在码头上自己回去。而是跟着她们一起上了船,一直将唐韵给送回了如欢坊。

一路上,他始终维持着眉头紧锁的样子一言不发。唐韵也只当没看见他,任由他那么一直到跟着。

“阿郎公子有什么话尽可以说了。”唐韵懒洋洋窝在自己硕大仓房柔软的小榻上,半眯着眼眸盯着对面正襟危坐的男子。

如今是青天白日里,她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的姿态面对一个男子有什么不妥。

阿郎的目光便在她面上凝视了半晌,他怎么都想不通眼前这女人当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居然能那么不在意的就倒在了床榻上?

“哼。”阿郎越瞧越觉得气闷,冷冷哼了一声别开了眼:“占姑娘这样待客实在不妥! ”

唐韵咦了一声,似乎很有些好奇:“你是在生气?”

阿郎默然,心中微微一惊,他在生气么?

“呵呵。”唐韵低笑:“韵儿竟是不知到底哪里薄待了公子,居然惹来了你这么的不满?”

阿郎:“……。”

这问题可要怎么回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气恼。偏对面女子看似绵软却揪着这问题不放,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他冷声说道 :“好好一个女儿家却日日出入这烟花之地,行坐也全无仪态可言。真真的……不知廉耻。”

“不知廉耻?”唐韵眉峰一挑,神色一分分冷冽了下来:“若是这就叫做不知廉耻的话,那么阿郎公子的见识可也真是太短浅了。”

阿郎说了那句话出去便知道话说重了,可惜再想要收回来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听见唐韵那么说,心中越发的懊恼。

“对不起。”他抿了抿唇,终还是讷讷说了一句。

“我只是在想,若你父兄在身边,定不会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父兄?”唐韵认认真真看了阿郎一眼:“阿郎公子以为,一个被父兄爱护着的人能来这种地方?”

“ 你……。”眼看着阿郎皱了眉,似乎又给挑起了怒火,唐韵却缓缓别开了眼。

“我以为,公子今天来,又跟了我一路。该不是为了特意教训我的吧。”

阿郎吸了口气:“嫣然希望你能放过悠然。”

“你……什么意思?”唐韵眨了眨眼睛,表示根本没有听懂。

什么叫让她放过楚悠然,楚悠然跟她有毛线的关系?

“你们莫非以为是我。”她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鼻尖:“是我撺掇着一定要楚老家主弄死楚悠然?”

阿郎抿了唇:“我……没有这么说。”

唐韵怒了,你虽然没有用嘴巴说。脸上哪一个毛孔表示的都是那个意思好么?

“呵呵。”唐韵冷笑:“你们可也真太看得起了我了。楚家的事情轮得着一个外人来插手?”

“何况。”她话锋一转:“我认为楚悠然消失了会更好。这道理我相信阿郎公子一定能懂。”

阿郎再度沉默了下去,唐韵眼风在他面上只一扫便知道他是真的懂。

“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叫一个人忘记从前所有的事情,一切重新开始?”阿郎突然抬起了头,目光灼灼盯着唐韵:“我知道,你一定有那样的法子。”

唐韵挑眉,忘记从前?他的意思是想要强行抹杀楚悠然的记忆么?消除了她的记忆,重新塑造一个全然不同的楚悠然?

“天真。”她淡然给了一句中肯的评价。

“什么?”阿郎抬头,表示没有听明白。

“蠢!”唐韵极其好心的换了个词再度给他解释了一遍。

“悠然消失,嫣然很不开心。”

唐韵看他一眼,这个算是解释?跟她解释的着么?

“所以?”

阿郎抬眼:“我希望嫣然开心。”

唐韵抿了抿唇,眼底中便浮起一丝郑重:“你认真的么?”

阿郎点头:“是认真的。”

唐韵:“好。”

说罢,她突然起身飞快下了床冲着舱房外头就是一声高喝:“秋彩进来。”

之后,阿郎便看到她神色凝重的拿了桌案上的毛笔写了些什么东西。写好之后又仔仔细细看了半晌,却又抬笔改动了半晌才些微露出了些满意的神色。

“按着这个方子将东西找齐了拿来给我。”

秋彩答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唐韵这才再度扭头看向了阿郎。

“我不是郎中,只对毒药有些研究。你要的东西我可以弄出来,但你要想清楚。那不过是一味毒药,你真的要用?”

是药便有三分毒,何况阿郎要求的是彻底抹除楚悠然的记忆。那便一定要损伤她的脑神经,所以,她的药真真的不轻呢。

阿郎却用力点了点头:“只要嫣然能开心。”

“你确定不需要与楚嫣然商量一下?”

“不用。”

唐韵便闭了口,心中却多少有些震惊。阿郎居然这么在乎楚嫣然么?

“无论用什么样的法子消除一个人的记忆都不是正常手段,总有一日她会想起以前的种种过往。何况,我用的是毒,又是极其烈性的毒药。对楚悠然的身体一定会有伤害。”

她的眸光定定地看着阿郎,不肯错过了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你就没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楚悠然恢复了,这事情便再也瞒不住楚嫣然。到时候,你将如何自处?”

楚嫣然自然是看出了自己在楚老家主面前说话很有些分量,这才让阿郎来找自己。说明,在她心底里实际上对楚悠然这个妹妹非常的在乎。

所以,当她知道阿郎居然给自己最在乎的妹妹下药,造成了她身体上永远都无法弥补的伤害。她能原谅他?到了那个时候,只怕他一番苦心就要付诸东流。

“无妨。”阿郎抬起了头,眼底已经是一片坚定:“那时候嫣然的身子该是也好的差不多了,即便……。”

即便没有他,楚嫣然也能过的很好。

“好。”唐韵点了点头:“既然你这般坚持,我便成全了你。”

正文 228 那个真没有

“好。”唐韵点了点头:“既然你这般坚持,我便成全了你。”

阿郎这才长长出了口气:“多谢。”

“你也不必谢我。”唐韵缓缓垂下了眼眸,盯着自己晶莹如甲贝的指尖:“我帮你可不是被你的痴情感动。你该知道,我并不是个容易被感动的人。”

清冷的眼风再度在阿郎身上一扫,见他居然没有立刻反唇相讥,她眼底悄然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我帮你是因为,你从前与我的情分。”

眼睛着阿郎身子一顿,唐韵神色便越发的满意了:“因为,祖父希望你过的好。”

“我……。”阿郎唇色一白:“不懂你说什么。”

“你懂。”唐韵勾唇一笑:“你说我叫祖父失望,只怕他见了你今天的样子才会真的气的连含笑九泉都做不到了呢。”

阿郎张了张嘴,神色间很有些急迫。似乎急于辩解什么,嗓子里头却干的透了,半个字也说不出。

“ 祖父。”阿郎缓缓抬起了头:“从不会为了我伤心,他在乎的人一直都只有你。”

唐韵眸光一闪,阿郎这么说便等于已经承认了自己就是萧景堂。

与乐正荣休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她不得不离开金桥镇。但,没能找到萧景堂她实际上还是很有些不甘心的。

她隐隐觉得阿郎就是萧景堂,无奈他怎么都不肯承认。她这一走也许终其一生不会再回来金桥镇,留着阿郎这么一个人与楚家纠缠不清怎么都不放心。

她素来知道,在萧景堂的心里头一直将祖父当作崇拜的偶像,这会子便忍不住想要用祖父来做最后的试探。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就承认了!

“世子这些年可真是叫韵儿好找呢。”她牵了牵唇角:“楚京有许多故人想念世子的紧呢。”

萧景堂见话已经说破了,也不再刻意作出那么一副疏离的姿态。眼眸在唐韵面上一扫,眼底满是讽刺。

“大妹妹何必这么说。无论是如今的北齐还是萧王府,都并不需要萧景堂。”

“话可不能这儿说。”唐韵勾唇:“您的失踪可是叫大家伙都很不安呢。”

萧景堂冷笑:“萧景堂已经消失了,便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楚京。又哪里会叫人不安?”

唐韵看着他,极低极缓的说了一 哦,尾音却是高高挑着的。

萧景堂的意思她听明白了。他是在告诉自己,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去萧王府,也已经彻底放下了过往那些权势和欲望。

这话,能信?

萧景堂抬起了头,眼底深处似有什么在一分分的破碎,终是搅乱了一池静水。

“我自小就知道祖父唯一看重的人只有你,所以他才不肯将水师的虎符交给我与父王。所以,萧王府有你已经够了。凭你与国师大人的……交情。若想护着萧王府,便一定能护得住。至于我母妃……。”

他声音一顿,神色似乎也暗淡了那么几分。却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晴儿已经回来她身边,她若想好好的便也能好好的。”

唐韵眨了眨眼,这算是看透了生死么?所以什么都不在乎?

“世子这么想?”

唐韵知道自己的问题非常的不合时宜却也不得不问,在她的印象中萧景堂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

萧景堂便认认真真看了她一眼:“对于萧王府来说,你比我更有用。”

唐韵勾唇:“你不怕我有朝一日毁了萧王府?”

萧景堂眉峰一挑,眼底似乎生出了一丝怒气。却也不过是闪了那么一闪,瞬间便不见了。

“萧王府是祖父的心血,你若是能狠心毁了我也无话可说。”

唐韵呵呵。

萧景堂果真是变了呢,这么快就学会了她那一套撒泼耍赖的本事来了。她利用萧景堂与老萧王的感情逼的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会子他便也用同样的方式来逼的自己放弃毁灭萧王府?

可是……

“正是为了祖父,我才一直希望毁了它!”唐韵眼底染上了一丝血色。

萧景堂沉默了半晌,眉头紧紧颦了起来,几乎要拧成了个疙瘩。搜肠刮肚了半晌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反驳她的。

“不过么。”唐韵唇线一松,似乎连眸色也明媚了起来:“如今我却并不希望它被毁了。”

如今萧王府里头已经有了萧景煜,那便……全然不同了呢。与毁了萧王府比起来,只怕更叫她那个无情爹爹心痛的,是眼睁睁看着萧王府大权旁落。

萧景堂见对面女子一忽横眉冷对,一忽巧笑嫣然,全然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大抵却也知道,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心思。眸色便幽深了几分。

“无论父王做过什么,无论你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我都希望你看在祖父的面子上保全了萧王府。”

“祖父他……。”萧景堂小心的看向唐韵:“其实很想将水师交给你。”

“嗯?”唐韵半眯了眼眸,一度怀疑萧景堂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能说出这么叫人惊悚的话来。

“我曾经怀疑过他早已经将水师的虎符交给了你。”

“呵呵。”唐韵觉得这话已经不能听了:“世子完全不需要有这种怀疑。”

“恩。”萧景堂点了点头:“我现在已经不这么怀疑了。”

那种莫名松了口气的轻松是怎么回事?做人真的可以这么没有志气?

“我不怀疑是因为。”萧景堂半眯了眼眸:“我现在可以断定,虎符已经到了你的手里。”

唐韵:“……。”

萧景堂:“若是换做从前我大约还会觉得不甘心。但如今我并没有什么不甘愿,虎符在你手里比在谁手里都好。”

唐韵:“那个真没有。”

“呵呵。”萧景堂低笑:“有也好无也好,都与今日的阿郎再也没有了半分关系。”

唐韵默了,突然好想打他是怎么回事?咱们可以把话一次说清楚么?这么说半句留半句还不许人解释的毛病,真真是……

于是,她叹了口气:“那个……我是真的没有。”

萧景堂气息凝了半瞬:“你……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是什么鬼?祖父去世的时候那般仓促,哪里来得及给过她什么东西?

“韵儿。”萧景堂的面色突然凝重了起来:“有些话我只说一次,你要记好。”

他吸了口气,唐韵能觉出他这一口气吸的很是艰难。

“在你快要及笄那些日子,祖父突然就开始关心起你的婚事来。我曾不止一次看到祖父在为了你挑选嫁妆。”

“嫁妆?”唐韵眨了眨眼。

在北齐,及笄的女子大多都已经定了婚盟,祖父那会子开始关心她的嫁妆不是个很正常的问题么?

“祖父是在水师大营里琢磨着要给你什么嫁妆。”

唐韵看他一眼,好吧。

在军营里琢磨着给一个女子准备嫁妆这种事情果真……有些诡异了。

“大约你是不知道的,祖父为你挑选的东西都在自水师大营打了个滚,之后再度回了萧王府。”

唐韵挑眉,所以呢?不要告诉我你在怀疑祖父将虎符藏在了给她的嫁妆里头送出大营去了?

萧景堂沉默颔首,我就是那个意思。

“怎么可能?”唐韵扯了扯唇。

怎么可能!

祖父过世以后,整座萧王府都已经叫萧广安给挖地三尺仔细验看了一遍。祖父屋子里的东西他又怎么能放过?她的那点子嫁妆早就叫萧广安给找了各种理由盘剥走了。那人,能不一一打开来看看?

莫说没有虎符,即便真的有,也早就叫他给拿走了。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祖父还能将虎符放在哪里。”萧景堂淡淡说着:“整个王府里头,大约也只有你那里是叫祖父放心的。”

唐韵默了,便听到萧景堂又说了一句:“这话除了你我并未向任何人说起,包括父王。”

需要感谢你么?

“世子还真是……。”

唐韵突然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萧景堂,依着她往日对萧景堂的了解。他瞒下了这个事情多半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但是如今的萧景堂……居然叫她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这个感觉并不十分的美好。

“我与你说这些并没有旁的意思。”萧景堂低声说道:“只想要告诉你回去楚京以后要将祖父给你的东西仔细盘查。虎符在你的手里……。”

他的声音顿了一顿,声音带着些微的涩然:“比在其他人手里更好。”

唐韵半眯了眼眸,在心里头盘算着萧景堂这话说的到底有几分真假。

“我的话已经说完了。”萧景堂缓缓起了身:“大抵此番分别后我与大妹妹再也不会相见。还望……回京以后勿要向任何人提起我的事情。”

“这只怕是不能够呢。”唐韵淡笑着说道:“世子如今在楚京可是个名人。”

她眼底中有幽光闪过,这话说的可半点不假。

实际上连她都不知道乐正容休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自打萧景堂失踪了之后,崔五就顶了萧景堂的名字活着。

要说崔五那人也着实有些本事,日日顶着萧景堂的脸居然真就叫他在边城立下了军功。

之后,火了萧景堂,却苦了崔五!

正文 229 萧景堂的筹码

之后,火了萧景堂,却苦了崔五!

自此后,他便以崔五和萧景堂的双重身份在萧王府和崔家两头跑。也难为了他这么整整玩了两年竟然没有穿帮。她不会忘记,当初崔五上了战场是为了叫自己扬名立万。如今却阴差阳错成全了萧景堂,那人心里头该是极其的不甘愿的吧。

楚家的消息并不闭塞,她能知道的事情萧景堂自己也一定能够知道。

“萧景堂这人……。”萧景堂皱了皱眉:“不该再存活在天地间。请大妹妹回去以后叫天下人都知道,萧景堂早已经在两年之前战死在沙场上了吧。”

唐韵抿了唇,清眸却微微眯着。这话可不能随随便便答应了。

崔五今日能成了萧景堂这事情,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乐正容休的主意。若是她将萧景堂的死讯给公布了出去,万一一个不小心坏了那老妖精的什么恶毒计划。她分分钟就得被撕着吃了!

“阿郎自此后会与嫣然同大妹妹好好合作。”

唐韵挑眉:“你这算是在与我交易?”

萧景堂却突然闭了口,看那个神色是再不打算开口了。

唐韵幽幽叹了口气,萧景堂是真的变了!

以前的萧景堂虽然也有些私心,到底是让祖父亲眼看着长大的。为人称得上风光霁月,将什么都写在了脸上。骨子里头实际上清高的很,最最看不得的便是见不得光的阴私手段。

如今,竟也学会了威胁,耍手段什么的?

不过,他给的条件么……真的很诱人。

唐韵:“世子该知道,楚老家主已经将楚家的徽章给了我。”

萧景堂:“我认为人心该是比一件死物更有价值。”

唐韵:“这事情我并不能够立刻答应你。”

萧景堂:“我并不着急。”

唐韵:“……。”

这事情他真的完全不需要着急,无论萧景堂已死的消息有没有公告天下。他的名和利都没有丝毫的损伤。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唐韵眨着眼表示对他的想法很是不理解:“祖父当初能将你带在身边,实际上在他心里头还是很看重你的。”

所以,干什么一定要彻底弄死了自己?

萧景堂却扯了扯唇角:“我累了,这里的生活极好。”

唐韵心中突然就升起了一丝羡慕。羡慕萧景堂能够说放下就放下,自此后天高云淡逍遥自在。这一点,她绝对做不到。

“我会记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突然想要成全他。

“……多谢。”萧景堂似乎松了口气。

“我能问你个问题么?”唐韵抬眼看着他:“你当初为什么会失踪?”

对这问题她心中很有些好奇,这问题的答案她不是没有调查过。也让土魂从魂部找了很多的资料回来,但是却一无所获。

萧景堂眸色暗了下去,似乎并不十分愿意回想起当初那个场景。

“若是不方便……。”

“当初定国公在回风谷里接应我们时遇到了埋伏,连接回风谷和边城的吊桥叫人给砍断了。我便带了一小队精锐前去铺设吊桥,哪里想到居然能遭遇了支援关泽秋的南越三皇子容时。所以……。”

他气息凝了半晌:“我是被嫣然给捡回去的,醒来的时候因受伤过重。以前的事情已经都不记得了。若不是后来见到了你……”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唐韵却已经听懂了。

居然是因为她的出现叫萧景堂恢复了记忆么?所以说,他是真的曾经失去了记忆,才没有第一时间回去萧王府?

“你……真不与我回去?”

“萧王府里有你很好。”

唐韵一双清眸盯着萧景堂瞧了半晌,那人的眼底深处只有一抹看透世事的淡然。

“你喜欢楚嫣然么?”

萧景堂似乎愣了那么半瞬:“她……只有我。”

“她的身体已经叫毒素给侵蚀的相当严重,也许……命不长久。”

萧景堂:“无妨,我会陪着她。”

唐韵:“她也许不能生育。”

萧景堂:“无妨,我会陪着她。”

萧景堂什么时候离开的唐韵并不知道,她没有再继续追问他任何事情。萧景堂的人生因为回风谷彻底的偏离了轨道,遇上楚嫣然也不知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她心情很有些不美妙,吩咐手下的丫头谁也不许再提起萧景堂。她也说不清楚自己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态,大约是羡慕吧。

羡慕他能够从权利的漩涡中果断抽身,走的那么决然。她却……不行。

“你这就准备回去了么?”

女子柔媚的声音淡淡响了起来,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和冷然:“所以,我是不是也该死了?”

涂着眼红蔻丹的柔嫩手指将唐韵桌上的茶杯拿了起来,毫不客气的一口喝了个干干净净:“你打算叫我怎么死?”

唐韵缓缓抬起了头,清眸微眯着迫视着眼前一脸傲然的美丽女子。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如欢将手里的茶杯重重丢在了桌上,故意发出了巨大的一声脆响:“反正我也是个要死的人了,你那威胁的眼神对我一点都没有用处。”

唐韵眨了眨眼:“我只是比较奇怪,你叫雪山那个参客折腾的那么久。就……不疼么?”

这么一说,立刻就看到女子狠狠抽了口气。精致的面孔之上立刻就浮起了一丝狰狞,蹦的笔直的身躯嘭的一声就砸在了桌面上。

“不疼?你怎么不去自己试试?”

“如欢!”唐韵眸色一凝:“说话的时候要过过脑子。”

“哼哼。”如欢脸上没有半丝惧意,反正已经倒了,索性直接躺在了桌子上,一脸的破罐破摔:“都一个要死的人了,要脑子做什么?”

唐韵侧目:“谁说要杀你了?”

如欢哼哼了半晌,突然听她这么说眼睛瞪的比鸡蛋还要大:“你……你说……什么?”

唐韵咂嘴:“莫非你更想死?”

“你真不杀我?”如欢显然不能够相信她听到的东西:“你的意思还是……他一定是不知道的。”

她重重叹了口气:“主子他根本不可能留我这样的人在世上。”

唐韵:“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活。”

如何撇嘴:“谁想死谁就是龟孙子。”

唐韵淡笑:“这些年你好歹也是个名动天下的雅妓,这么说话真的没有问题?”

如欢侧目:“哼。”

“我明日回京。”唐韵眸色渐渐凝重起来:“你可有想好自己的去处?”

如何便抿了唇,她的去处?她那个身份,哪里有什么去处?

“你……不需要我一直在金桥镇?”

唐韵好奇:“你做妓,女很上瘾?”

如欢瞪了眼,却渐渐觉得泄气:“楚家……总得有人盯着。”

“楚家呵。”唐韵唇角渐渐勾了起来,眼底一丝兴味盎然:“自然有更稳妥的人盯着。”

如欢抿了唇,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能够活下去的理由。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唐韵淡淡说道:“我只想知道你自己的想法。”

“我的想法?”如欢扯了扯唇角:“没有人喜欢死亡,谁不希望自己能够日日随心所欲的活着?但是……。”

她笑意渐渐牵强起来:“我说话有用?”

唐韵敛了眉目:“你走吧。”

“呵呵,你才说了不杀我,到了如今还不是要我走……你说什么?”

“走。”唐韵缓缓舒展开了手脚叫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想去哪里去哪里,我成全你的随心所欲。”

如欢神色一僵,仔细打量她似乎并不是说谎。唇色便一点点开始发白,似乎还带了些微的颤抖:“你……你认真的?”

“自然是。”唐韵摆了摆手:“所以,你赶紧走。莫要叫我后悔。”

“我若是走了,主子怕不会放过你。”

“咦?”唐韵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这种事情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眼看着如欢抿起了唇,她慢悠悠叹了口气:“我傻么?既然叫你走了,怎么可能会没有个万全的法子?”

“你有什么法子?”如欢甜美的声音很有些干涩。

唐韵眨了眨眼:“明日一早,整个金桥镇都会知道忍耐力超强的如欢姑娘终于忍不了,叫人给操,弄死了。”

如欢:“……。”

“怎么,你不认为这是个好法子?谁不知道如欢最喜欢稀奇古怪的花样?有叫人弄死的一天一点都不奇怪。”

如欢脸色一黑:“你真是……。”

她有这个一个名声还不都是拜她所赐?这两年大约是为了给萧妩报仇,她给自己找的客人,一个比一个变态。每每都要想出些叫人求生不能的法子来折腾的人半死。

便如前两日接的那个参客,用特制的烧红了的牛毛细针扎了她好几个时辰。针是中空的,里头灌了药。加上那货原本也是个研究医药的,针针都刺在人体中最敏感的穴道之上。

初时,她还能咬牙忍着。一个时辰之后,也不知是因为药物的关系还是疼的狠了,终究是崩溃了,自己都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出来。等第二日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在如欢坊上了,人却只能趴着动都不能动一下。只因背上已经没了一块好肉。

那么一夜的代价,也不过是为了换取参客手里头一味珍贵的秘药。有了那一味药楚嫣然才能彻底的好起来。

如同那样的事情,在这两年里头几乎每隔上半个月就会来上那么一次。

如今,她居然用这么个理由来叫她诈死?

正文 230 妹纸,你脑子进水了吧

“我觉得这法子是极好的。”唐韵巧笑嫣然:“不会有人怀疑。”

就凭她折腾自己的手段,天下间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如欢站着没有动,媚眸只定定看着唐韵。

“你为什么还不走?”唐韵看她一眼:“虽然这一次你受的伤不轻,但我相信以你的忍耐力要不了半个月就能好了。所以,可不要指望从我这里拿到什么东西。”

如欢怒极反笑,这女人还真是数年如一日的小气恶毒,真真的铁公鸡。

“我不走。”她的声音极轻,如同半空里轻飘飘的羽毛,没有半分的力度。

唐韵立刻眯了眼。

“我不走了。”如欢的声音坚定了几分:“你这一次回去楚京以后处境一定会更加艰难。无论是你还是主子,需要有我这么一个人在。”

唐韵:“哦?”

“就这样,不用谢我。”如欢松了口气,声音也轻快了不少。

唐韵眨眼:“你确定你脑子没有进水?”

“进什么水?”如何瞪眼:“不过是看你回去以后跟进了火坑一样,想帮帮你么?好心当作驴肝肺。”

唐韵咧嘴:“呵呵。”

“我有个条件。”如何探出跟手指来朝着她凑近了几分:“这次回去以后我是自由身。”

唐韵眯了眼:“哦?”

“你说了要放我自由。”

“你是不是傻。”唐韵看她一眼,颇有些嫌弃:“你什么时候听说过魂部的人能活着离开?金桥镇这地方天高皇帝远的,你消失了我还能替你担着。那时候你已经到了我师父眼皮子底下,还能跑?”

如欢淡笑:“你是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唐韵张着嘴,她是不是听错了?

“你答应过我放了我。你怎么办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做人不可以不讲信用。”如欢勾着唇角,一脸无赖。

“你真是……。”唐韵手指头颤了颤,她当初怎的就没有看出如欢是这么个性子呢?

可这样的如欢真的叫人……讨厌不起来。

“你……。”唐韵抬手捏了捏眉心:“想好了?”

如欢渐渐敛去了面颊上的笑意,只淡淡点了点头:“恩。”

“这事我会想办法。”唐韵吸了口气:“你快回去吧,身上的伤再不上药看你明日怎么坐马车。”

“好咧。”如欢眉开眼笑,呲着牙虫子一般在桌面上拱了半晌才挣扎着起了身:“ 就这么定了哈。”

唐韵盯着她一瘸一拐走的远了,眸色却一分分暗了下去。

“小姐。”秋彩纤细的身躯从房檐上蝴蝶般飞了下来:“那人只怕不能信吧。要不,我去盯着她去。看她出什么幺蛾子呢?”

“回来。”唐韵淡淡喝了一声,抬手又按了按眉心:“不必。”

秋彩半只脚已经出了舱房,听见身后唐韵的声音猛的停了下来。身子一晃险些跌倒。斜刺里有暗青色的身影凭空掠了过来,一把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给抱了个结结实实。

“秋彩姐姐,你小心些。那下头的门槛老硬了呢。”

“你给我松手。”秋彩瞪眼,嗓门立刻大了几分,举手就要打。

土魂的身子却滑溜的鱼一般,头一低从她腰侧蹭进了屋里去。

“小姐,白染的事情我劝您还是多想想。秋彩姐姐说的没错,魂部从没有活着的人能够离开。”

他这么一开口,秋彩立刻将自己被轻薄的事情给忘了。也探了颗头进来:“就是,就是。”

唐韵抬眼看了过去,土魂的面色一片凝重。那种神情出现在他那一张娃娃脸实际上半点都不合适。他此刻露出这么一副神情出来,只能说明他现在正说着的事情相当严重。

“咳咳。”于是,她低咳了一声:“土魂,你这会子该关心的不是怎么哄秋彩开心么?”

“咦,正是呢。”秋彩立刻瞪了眼:“小姐不说我都忘记了呢。”

“土魂你过来。”秋彩朝着土魂招了招手:“咱们来聊聊人生啊?”

“秋彩姐姐,你饶了我吧。”土魂立刻苦了脸。

“你来。”秋彩巧笑嫣然:“我保证不打死你。”

“秋彩姐姐,我是怕你跌倒才抱着你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土魂是个听话的老实孩子,嘴里说着不敢却还是朝着秋彩一步步挪了过去。临到门口的时候,他的脖领子叫秋彩一把给攥在了手里。

“我没跟你说这个。”秋彩瞪着眼:“我问你,昨天跟着小姐出去的时候。你的眼睛是不是一直盯着河道口花船上的新花魁看呢?”

“啊?”土魂一愣,之后便是死命一声嚎:“我没有啊!”

“呵呵。”秋彩冷笑,落在人的耳朵里头几乎比夜晚的金桥河水还要冷上那么几分。土魂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

“走,咱们换个地方好好聊聊。”

秋彩手指一缩,便从土魂脖领子上挪到了他耳朵上。舱房外头便有凄惨的一声嚎,响彻了云霄。

唐韵也不去理会那越去越远的两个人,只管微微摇了摇头。唇畔却勾起一丝笑来。

秋彩与土魂这两年一直是这么诡异的相处模式,秋彩那人看起来凶的不要不要的 ,土魂却从来不曾真正的吃过亏。这两年也亏的有这么一对活宝,她才能有了片刻的舒心。

“秋晚,给秋喜她们传个信过去。告诉她们我们明日就上京了,叫她们在路上与我们会和。”唐韵淡淡吩咐了一声,便再度倒在了床榻上。

这一天天过的,可是真累呢!

秋晚自打刚才如欢出现,就一直在屋子里头伺候着,却从始至终一个字没有说过。就那么默默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听见唐韵突然跟她说话,只微微颦了颦眉道了声是,人却仍旧站着没有动。

唐韵叹了口气:“无论你想说什么,我现在统统都不想听。”

秋晚便敛了眉目:“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办事。”

唐韵听着耳边门扉轻轻关闭的声音,心里头却是百味杂陈。她也知道答应如欢的事情很有些棘手,身边这些都是与她最亲的人。哪里能不替她担心?可是……

可是看到如何如今的样子,她哪里能够不答应?

这两年她过的苦,如欢比她更苦。

她心里头一直都清楚,如欢的心里一直有野心。这种野心说白了便是对乐正容休的一丝旖念。所以,如欢便通过了另一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试图叫自己能够在那人心里留下些许的痕迹。

所以,如欢明知道回了楚京绝对不会比她在金桥镇过得更好,却仍旧坚持要随她一同回去。便如飞蛾扑火一般,明知是死,却义无反顾。这种执着叫她……不忍心拒绝。

何况,如欢如今的名声和手腕真的很有用处。

“都怪那个千年老狐狸精!”她嘟了嘟嘴,气愤的哼哼了一声。

人离的那么远,却还能将人的魂魄都给勾了。好大的一朵烂桃花!

“白羽。”她慢悠悠叹出了一口气来。这一口气叹的很是沉重,似乎连半条命都给叹出去了。

“你说,我是不是变的软弱了?”清眸瞪着头顶的承尘:“软弱呢,真不是个好事情。”

“不过么。”她眸色一闪:“留下萧景堂和如欢,总比叫他们消失了更有用处。”

房间里头空荡荡的,有一丝风从敞开着的窗口吹了进来很是舒爽。唐韵便任由风将她的头发给吹的乱了,一双清眸微微合着。眼看着便要睡着了一般。除了她,哪里还有第二个人?

“京城里头也不知是个什么境况了。”唐韵慢悠悠说着:“新提上来的官儿们该是不少,如欢比我更适合去面对他们。至于萧景堂……”

萧景堂如何她没有再说,只在唇角边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人这么一放松下来,唐韵便觉得整个人似乎都疲倦了,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睛。

“无论你想如何,我都跟着。”

“恩?”唐韵豁然睁开了眼眸,她居然听到白羽说话了么:“你说什么?”

她离开楚京的时候,白羽也只管跟了来。这两年她忙的几乎成了条狗,白羽便活的越发像个影子,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她舱房上头的甲板几乎就成了白羽的家。

这会子,她居然听到了他给自己回话?

这么一问,舱房外头又再度没了声息。唐韵也不在意,只管撇了撇嘴再度闭上了眼。

明日就要回去楚京了,楚京呵……你可准备好了么?

天空中最后一丝黑暗消失的时候,唐韵已经出了金桥镇。金桥镇实在很小,唐韵觉得自己不过是打了个盹已经要弃舟登岸了。

“小姐,楚家的马车。”

唐韵似乎听见耳边有人说了那么一句,她此刻正困着。这声音落在耳朵里便如同蚊子哼哼一般又低又轻。于是,缓缓撇了撇嘴。

“楚家怎么可能有马车?”

楚家已经在金桥镇躲了那么些年,行事低调行踪飘忽什么的是最基本的准则。莫说金桥镇出入都是船,即便真有马车。也不可能在车上公然装上楚家的家徽,这种一眼便能叫人认出来的愚蠢事情做了,楚家还归隐个屁呢!

秋晚的嘴唇瘪了瘪,似乎很有些委屈:“那个真的是楚家的马车么。”

唐韵听她说的斩钉截铁便也缓缓睁开了眼。

正文 231 你可千万别哭啊

如今已然入了夏,马车的帘子是拿上好的碧绌纱裁的。又薄又透,即便拉的死死的,也并不影响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碧绌纱还有个好处,那便是即便不用挑开车帘也能将外面的情形瞧的清清楚楚,但是马车外头的人却跟本别想将车里头的样子瞧见一星半点。

所以,唐韵立刻就看到等在自己前头那装饰的极其华丽的马车。旁的玩意倒也罢了,唐韵并不是没有看到过好东西。但是,那明晃晃的海云纹实在叫人不能够忽视。即便是她也给小小的惊了一下。

马车上的海云纹并不似楚老家主给她的徽章那么小气,而是画满了整个马车厢。从马车门口这一头绕着马车转了一圈直接画到了马车那一头去。

可不要小瞧了那醒目的海云纹,那玉白而发着些微幽蓝的色彩,实际上是磨碎了东岚国盛产的海中夜明珠搀和在了颜料里头而造成的效果。

“有钱。”唐韵砸了砸嘴:“真有钱!”

可不是有钱么?

东岚的夜明珠即便是小指盖大小的一颗都价值连城,想要绘满了整个马车得磨碎了多少颗珠子?

“小姐您瞧,奴婢可没有瞧错呢。”秋晚撅着嘴。

“恩。”唐韵舒展了下肢体便立刻起了身。

“小姐这是做什么?”秋晚显然给吓了一跳。

自打上了马车,自家小姐一直都懒洋洋的。这会子冷不丁的正襟危坐,看起来真心不大习惯。

“人家专门候着呢,不去看看不大有礼貌吧。”

秋晚闭了口,您……什么时候在乎过礼貌?

那一头,唐韵已经挑开了帘子下了车。秋晚向秋彩使了个眼色,二人也急急追了下去。

“你们下来做什么?”

马车下头,唐韵正歪着头看着她们。

“……自然是伺候着小姐过去。”秋晚有些好奇,这话还需要问么?

“不必。”唐韵淡淡说道:“这一回我自己过去。”

“这怎么行?”秋晚皱了眉。

“小姐一个人过去,多没有气势。”秋彩也立刻说着。

唐韵勾唇一笑,屈指在秋彩额头上弹了下去:“又不是去打架,要什么气势?都回去。”

两个丫鬟撅着嘴,显然并不想答应。那一边楚家的马车门却已经打开了,车门口探出萧景堂俊美而沉稳的一张面孔。

“韵儿,悠然想见见你。”

“好。”唐韵微微一笑朝着两个丫鬟挥了挥手:“你们跟着过去不合适。”

秋晚和秋彩瞧见了萧景堂便也不再坚持,悄悄退回了马车里去。

唐韵这才慢悠悠走向了萧景堂,柔嫩如桃花瓣的粉润菱唇勾了一勾,巧笑嫣然:“大哥哥。”

一声大哥哥喊的萧景堂瞳孔一缩,却也不过微微怔了一怔,眼底便似有什么正一点点悄然融化,唇线也松开了。

“快上来吧。”他说:“这里离着金桥镇不远,清晨的时候露水重。莫要受了冷。”

唐韵唇畔笑容便更深了几分,萧景堂是真的……变了!

萧景堂朝着她探出了一只手,唐韵瞧着那只遍布着薄茧的大掌分明在微微的颤抖。她却毫不犹豫将自己素白的小手放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这一下,不但没能叫眼前男子的手掌静止下来,反倒连他整个身躯都开始颤抖了起来。许是晨起的阳光沾了露水将人的眼睫都给湿润了,唐韵竟觉得此刻萧景堂的眼睛里头氤氲出了一抹水汽。

她的心中狠狠一颤,萧景堂是什么人?居然会哭的么?

萧景堂是个硬骨头!

他自小叫祖父扔在水师大营里,五岁起就跟着水师一同操练。她经常见他一身伤满身泥的在校场打滚,那么小的孩子却从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他犯了错被军规处置打板子的时候,也不曾见他掉过一滴眼泪。即便是在祖父的葬礼上,他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这会子,不过是叫她握了握手,他居然破天荒的……要哭?她是撞了什么大运呢!

你可千万别哭啊!唐韵在心里头默念着,哄人什么的她一点都不擅长。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也改不掉秋晚的坏毛病。

“大哥哥,你再这么抖下去,韵儿可是上不去车了呢。”

女子明媚的一张笑颜不及往日里人前的端庄温雅,却只叫人觉得温暖。萧景堂的心一下子便安定了下来,寡薄的唇瓣便也勾起了一丝笑容。大掌一用力,唐韵娇小纤细的身躯便给扯上了车。

“进去吧。”萧景堂淡笑着说道:“悠然等你许久了。”

唐韵朝着他点了点头,身子一矮进了马车里头。楚嫣然正半躺在马车里的软榻上,见着唐韵进来,挣扎着要起身。却叫萧景堂一把给按住了,之后塞了个枕头到她的腰下。才扶着她的身子坐正。

唐韵瞧得眸光微闪,楚嫣然却朝着萧景堂柔柔的一笑:“阿郎,我与占姑娘有些体己话要讲。”

萧景堂立刻点头:“我在马车外头等你,你才好了些,说话的时间不可以太久。”

楚嫣然:“恩。”

“我将给你冲好的药茶放在了你手边的小案上,等会子莫要忘了喝。”

楚嫣然:“好。”

“韵儿。”萧景堂这一次却抬头看向唐韵:“嫣然今晨的药还没有吃,你一定要盯着她喝完。喝完了旁边的抽屉里头有蜜饯,记得叫她吃上几颗。”

唐韵笑眯眯应了声好。

楚嫣然已经叹了口气出来:“阿郎,我已经好了,我不是纸糊的。可不要叫占姑娘见了笑。”

萧景堂神色一僵,立刻扭头看向唐韵。一眼就看到了她眼底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冷峻的面庞上难得一见的红了一红。再不说一句话,转身下了马车。

“呵。”唐韵到了这会子方才低笑了一声:“我大哥哥对大小姐可真好。”

“是啊。”楚嫣然的眼神却一分分暗了下去:“阿郎是个好人,他对我好不过是因为……瞧着我可怜。”

“这可未必呢。”唐韵慢悠悠说道:“他的身份你大约也知道了,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哪里伺候过人?”

楚嫣然半抿了唇瓣,唐韵看到她眼中突然就浮起了一丝光亮。竟给她苍白的面颊增添出一抹艳色,叫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唐韵略低了低头,说实话楚嫣然长的并不难看。不过是因着这几年病的厉害,看起来才不及楚悠然那么抢眼。实际上,她这么恬淡而娴静的姑娘,才应该是最讨人喜欢的。

萧景堂会是因着这个,真的喜欢上她了?

“这个给你。”

唐韵正沉思着,冷不丁手心里叫楚嫣然塞了个冰冷的东西进去。

“这是?”

楚嫣然勾唇:“是楚家二小姐的身份玉牌。”

唐韵眨了眨眼,她手里头那雕工精致的白玉吊坠挺好看,看上去价值不菲。吊坠的一面雕着楚家的海云纹家辉,另一面则是个小巧的悠字。这个坠子她分明记得楚家姐妹两个分别有一块,日日见她们带着。也知道那个便是她们身份的象征。

可是……给她是……做什么?

“我听阿郎说,你这一次回去,原先那个身份似乎很有些不妥当。”

唐韵再眨了眨眼,所以?

“你需要一个新的身份,能叫所有人乖乖闭嘴的身份。”

唐韵扬了扬手里的玉牌:“韵儿,不大明白。”

楚悠然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但,为什么组合在一起就叫她半点都不明白了?新的身份,该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样子吧。那可也……太吓人了!

楚嫣然吸了口气,妙目似乎在唐韵手中的玉牌上停了那么片刻,却迅速别开了去。

“从今日起,你就是楚悠然。”

唐韵:“……。”

她是不是听错了?

楚嫣然凝眸,郑重点了点头。妹纸,你没有听错。

“大小姐。”唐韵苦笑:“楚悠然今年只有十六岁。”

她却已经十八岁了,这个……说谎什么的能走点心么?

楚嫣然微笑:“天下间并没有人见过真正的楚悠然和楚嫣然。”

所以,你便这么公然的瞪着眼说瞎话么?

“以前不会有人见到,以后世人所见到的也只有一个楚悠然。”

唐韵半眯了眼眸,很小心的咳嗽了一下:“大小姐,你们楚家在外头……有暗桩的吧。”

“他们只见过我与祖父。”

所以,这便是公然打算叫她只管放心大胆的撞成楚悠然么?

“大小姐这么做。”唐韵声音微涩:“楚老家主知道么?”

她可不会忘记,那老头实际上跟本不愿意与她扯上关系。要不是自己捏着楚嫣然的救命药,他会妥协?即便妥协,也不过给了她个高级客卿的身份。

但,楚嫣然这一手可就全然不同了。

她若是成了楚悠然,那便是楚家嫡系的传人。楚老家主嫡亲的孙女,自此后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楚家!

楚家呵!

那不等于直接将楚家送给了她?

提起楚老家主,楚嫣然眸色暗了几分却再度挑了挑眉:“如今,楚家的家主……是我。”

唐韵眨眼,所以这果然是先斩后奏呢。

她低头把玩着手里头的玉坠子,眸色很是深沉:“大小姐可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楚悠然:“楚家现世。”

唐韵:“你可知道楚家现世意味着什么?”

正文 232 你就是楚悠然

占家的出现是为了乐正容休。如今的占家已经失去了赖以保命的乱葬岗四合阵,等于已经向世人敞开了自己的门扉。虽然他们足够的强大,又有乐正容休暗中护着。

但,到底不可能如从前一般的自在了。

楚家……完全没有那个必要。何况,如今的楚家并没有一个如同占倾岚一般撑得起门户的人。不过是一群妇孺,这么暴漏在了人前只怕……

楚嫣然抬头,直视着她的眼睛:“你是阿郎的妹妹。他说担心你,除了这个法子我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唐韵突然就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楚嫣然这么做是为了萧景堂!

为了个男人,将自己祖上千年的基业推倒了悬崖边上。可是,她却没有立场去指责她。这一切……是为了谁呢?

“我只希望。”楚嫣然缓缓说道:“你以后能不再记恨阿郎,他实际上很不容易。”

唐韵心中一动,突然抬起了头来:“他……你什么都知道?”

“我自然知道。”楚嫣然恬淡一笑:“阿郎从来不会隐瞒我任何事情。”

唐韵抿着唇没有接话,半眯着眼眸,心中却自有一番思量。

“你将这个东西给了我。”唐韵眸光微闪:“楚悠然怎么办?”

萧景堂在她这里求了一副药,叫楚悠然忘却了前尘旧梦。但……药就是药,总有一日楚悠然会想起前尘种种。那个时候可要怎么办?

楚嫣然神色顿了顿:“将来的事情,将来自然能有解决的法子。到了那个时候,我想大妹妹大约也不再需要这个身份了。”

唐韵呵呵淡笑。

她下的药她自然清楚,楚悠然想要恢复过来需要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那个时候,她早已经将楚悠然的名字传遍了大江南北吧。即便真的楚悠然跳了出来,又有谁能够相信?

所以,楚楚悠然一辈子都只能是楚家一个无名的傻子。

这么想着,她看楚嫣然的眼神便也深沉了几分。谁说楚嫣然单纯呢?这一手李代桃僵可是太漂亮了,楚悠然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成为她的对手。

“这个给你。”楚悠然将一只锦囊塞在了她的手中:“这里头是楚家在各处暗桩的底细,你此次回去楚京以后,可以随意使用楚家的暗桩。我自然会支会各地的管事。”

唐韵挑眉:“条件?”

楚嫣然为了彻底堵死了楚悠然的出路,出手可也够大方的。将整个楚家的暗桩都卖给了她,要是连楚家的各位管事都默认了唐韵。谁还知道真正的楚悠然是谁?

“没有。”楚嫣然只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叫阿郎好过一些。”

唐韵抬头,楚嫣然的眼眸亮晶晶的:“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阿郎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么?”

那个眼神叫唐韵觉得很有故事,于是忍不住问道:“什么样子?”

“他伤的很重。”楚嫣然声音微涩,闭了闭眼,似乎非常不愿意回想起那日的境况:“最致命的那一处伤口却是在后心。”

楚嫣然的声音很是郑重,唐韵神色便也渐渐沉寂了下去。

后心的伤代表了什么?

祖父教出来的人哪里可能在战场上做了逃兵?萧景堂的后心有伤便只能说明他是被……自己人给狠狠暗算了一把。

萧景堂说,他那一日是奉了定国公的帅令前往回风谷修复被破坏的吊桥。那么,想要弄死他的还能是谁?

“所以。”楚嫣然低声说道:“我不希望阿郎回去。他却很牵挂你,我只能叫你好好的,他才安全。”

这话说的好似没头没尾,似乎全无关联。唐韵却已经听明白了。

萧景堂的本事当然及不上崔五,更及不上乐正容休。

所以,真正的萧景堂若是回了楚京,为了灭口指不定便要再度遭到暗杀。唯一阻止他回去楚京的法子,便是叫他最担心的自己能够有足够自保的把握。那么萧景堂没了后顾之忧,自然便可以安安心心待在金桥镇。

“我还有一事想要请你答应。”楚嫣然继续慢悠悠说道:“你给悠然下的那药可有解药?如果有的话能给我么?”

唐韵侧目,萧景堂让自己给楚悠然下药的事情这么快就暴漏了么?楚嫣然这是……想做什么?

耳边却传来楚嫣然一阵低咳,这一咳嗽便好似一下子打开了一扇门。细碎的低咳声便怎么也止不住了,眼看着楚嫣然咳得整张脸都犯了潮红。

唐韵渐渐颦了眉头,楚嫣然这样子一直咳下去,会不会直接……咳过去?

“你的药在哪?”唐韵立刻四下里看了看,好想记得萧景堂临走的时候说过要自己盯着楚嫣然吃药来着。可是……药在哪里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在……在……。”楚嫣然腾出了一只手,似乎是朝着车里某一处指了指。

唐韵表示那个手势根本不能信,你还能抖的更厉害一些么!

楚嫣然也不过说了那么一个字,咳嗽的越发剧烈了起来。这一次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

她刚要说些什么,车帘子呼的一声叫人一把给掀开了来,耳边便是急促的低喝:“你怎么了?”

眼前一暗,一道黑影风一般卷进了车里。唐韵不用看也知道,来的人一定是萧景堂。

那人沉着一张俊脸,伸手将面前小几上一只层层包着的包裹打开取出了里头的药壶来。马车里头立刻就荡起来苦涩的一股子药味。

“喝了。”萧景堂皱着眉将药碗送在了楚嫣然眼前,楚嫣然一把接了过去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喝了个干干净净。

“那个……。”唐韵莫名觉出了几分心虚。

若是她没有急着试探出楚嫣然的心思,之后忘记了萧景堂的吩咐。这会子楚嫣然哪里能咳成这个样子?

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说些什么,这两个人只怕日后用处还大着呢:“我……。”

萧景堂突然侧过了头,微冷的一双眼眸直直定在唐韵脸上,分明便……带着一丝怨怪。唐韵呼吸一滞,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麻烦。”萧景堂半垂了眼帘:“让让。”

“……哦。”唐韵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子怎么就这么听萧景堂的话,他说让自己让让,自己就真的让开了。

萧景堂的手臂绕过她,将她身后一道暗格打开了来,从里头取出了只精巧的盒子出来。唐韵眼看着他将那整只盒子都塞在了楚嫣然手里:“吃。”

“阿郎。”楚嫣然皱了皱眉:“我……。”

“张嘴。”萧景堂没有等她将话说完,径自将手中盒子打开取了什么出来,不由分说便送到了楚嫣然的嘴边。那个架势大有楚嫣然不开口他便能直接塞进去的势头。

楚嫣然眉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到底还是乖乖张开了嘴巴含了萧景堂手中捏着的东西。那一张脸却给涨的通红。

唐韵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多年不见,萧景堂真是塞得一手的好狗粮!

“其实。”楚嫣然知道唐韵一直在旁边看着,到底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我并不怕苦。”

“不管怕不怕,必须吃。”萧景堂冷着脸强硬地说道。

“咳咳。”唐韵低咳,你们真是够了:“要不,我先出去?”

秀恩爱什么的,可以不要当着单身狗么?

“不用。”萧景堂转过了头,一本正经:“我方才跟你说过让你提醒嫣然吃药,你为什么还叫她咳成了这个样子?”

唐韵:“……。”

“韵儿,嫣然身子不好。你可也太不上心了。”萧景堂语气重了几分。

唐韵挠墙,关她毛线的事情啊!

“阿郎。”楚嫣然伸手扯了扯萧景堂的衣袖:“这事怨不得韵儿,是我拉着她说话忘记了时辰。”

“你是病人。”萧景堂冷着脸打断了她的话:“她却是个郎中!”

唐韵暗暗翻个白眼,突然不想再看到他是怎么回事?

“你先出去好么?”楚嫣然低声恳求:“我与韵儿的话还没有说完。”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萧景堂的面色越发的阴沉:“你可是仍旧没有放弃要我纳了楚悠然的打算?我告诉你,不可能。”

楚嫣然一时词穷,唐韵却给惊了一下。她听到了什么?楚嫣然居然要跟自己那包藏祸心的妹妹共侍一夫?

“阿郎。”楚嫣然眼底渐渐浮起一丝痛色:“你当知道,我这辈子不能给你留后。也许……命不长久说不定哪一天就……悠然……。”

“哼。”

萧景堂没有等她将话给说完,居然一挑帘子自己下了车。楚嫣然的话给堵在了喉咙里,瞠目结舌的样子很有几分尴尬。

唐韵默不作声,她知道这会子无论她说什么都是不合适的。

楚嫣然终于缓过了一口气,朝着唐韵微微扯了扯唇角:“叫你见笑了。”

唐韵:“呵呵。”

“你可不可以帮我劝劝阿郎?”

“劝他什么?”唐韵侧目:“你觉得楚悠然能配得上他么?”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已经叫她对萧景堂彻底的改观,在她的心里倒还真希望能有萧景堂这么一个哥哥。依着楚悠然那自私无脑的性子,真真配不上如今的萧景堂。

楚嫣然脸上便出现了一抹痛色:“阿郎需要有人陪着,楚家也得……有人撑着。”

唐韵心中一动,脑中便有灵光一闪。

正文 233 妹纸,你是不是傻

楚嫣然想找个人替她陪着萧景堂并不难理解,但……楚家要有人撑着这句话……该不是她的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你……不会是想叫楚悠然代替你……吧。”

楚嫣然叹了口气:“楚家除了我,也只有悠然这么一个嫡系的子孙。”

唐韵微眯了眼眸,她果然猜对了呢。

难怪楚嫣然会将楚悠然的身份玉牌给了她,难怪她说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再也不会有第二个楚悠然。原来……

原来她竟是打算在自己死后直接让楚悠然顶了自己的名字活着,不但代替她成了萧景堂的妻子,甚至代替她成了楚家的家主。所以,这个世界上当然不会再有第二个楚悠然,因为真正的楚悠然已经成了楚嫣然!

“你还真是……异想天开。”唐韵缓缓扯了扯唇角,她真没见过天底下还有如楚嫣然这么单纯的女子。

这种性子说的好听了叫做单纯,说的难听了就是傻。她以为天下人都如她一般的坦诚么?等到楚悠然想起了过往的那一天,会乖乖听从她的安排?说不定分分钟便能再杀了她一回。

“我。”楚嫣然咬了咬唇:“我只想叫阿郎过的开心。”

“每个人的开心概念是不一样的。”唐韵缓缓说着:“而且,我从没说过你不能生育。也没说过你很快就会死呢。”

“你说什么?”楚嫣然眼中闪过一抹光亮:“我……我……。”

她太激动了,整个人都在微微的颤抖,以至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要你肯乖乖的配合我,什么都不是问题。当然……。”唐韵勾唇:“不要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楚嫣然的身子的确是个棘手的大问题,但她没有法子将楚嫣然调理好不代表旁的人没有法子。她可不会忘记了,楚京城里还有老国师,还有玉青书。总有人能够将楚嫣然给治好。

楚嫣然咬着唇沉吟了半晌:“我信你。”

唐韵将手里头在玉坠子拿了出来在手心里头抛了抛:“那……这个玩意?”

既然楚悠然只能是楚悠然,那么这玩意给她已经不再合适了。

“给了你的东西自然就是你的。”楚嫣然说道:“以后的事情,我自会再想法子处理好。”

“恩。”

唐韵将玉坠子收好,说实话这个玩意真是个好东西呢,还给楚嫣然还真有些舍不得。既然她都说了不会收回,她当然乐得接受。

至于楚悠然,她相信楚嫣然一定能够处理得好。楚嫣然虽然性子单纯了些,脑子却是够用的。若她想要做好的事情一定能够做好。即便她处理不好不还有自己呢么?

大不了……杀了!

“若是没有旁的事情了,我想我该赶路了。”唐韵低了头,不叫楚嫣然看到自己眼中的杀意。

“一路顺风,若是需要我或者阿郎,一定要支会我。”楚嫣然微笑着轻声说道。

唐韵呵呵笑道:“你这话我一定记得。”

说着话,她缓缓下了车。马车外头萧景堂直立如松却并没有离的很远,一双眼眸流转间将马车四周都给严密的监视了起来。

“我要走了。”唐韵朝着他勾了勾唇角:“有什么要交代我的么?”

萧景堂眸色一闪,便听到她脆生生的继续说道:“楚嫣然为了你卖了极大的一个人情给我,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眼看着萧景堂的唇色一白,他怎么会听不明白她话里头的意思?

唐韵之所以会离开楚京,与萧芷晴脱不了关系。这一次她回去,势必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如果可以的话。”萧景堂声音微涩:“请你……能放我母妃一条生路。她生了三个孩子,也许到了最后不会有一个人能守在她身边。实际上,她也不过是个求爱不得的可怜人。”

唐韵眨了眨眼:“旁的人呢?”

萧景堂摇了摇头:“没有旁的人。”

唐韵:“萧芷晴你就不管了么?”

萧景堂抿了抿唇:“任何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出代价。”

唐韵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她怎么会认为萧景堂变了呢?他实际上一直都是一样的性子啊!耿直而认真,做事情很有原则。

他之所以会对自己动了杀机,不过是为了想要保护林氏。而自己将萧芷溪给折腾的那么凄惨,他却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她微微叹了口气,萧景堂选择退出楚京的权利漩涡留在金桥镇,真是个明智的选择。以他这种耿直的性子,即便成了萧王,也总一日会在朝堂的倾轧中消失。

“若是她不太过分,我可以答应你。”

“……谢谢。”萧景堂似乎舒了口气,尽管唐韵给的承诺并不十分的理想。但他知道这已经是她给的最大的让步。

想一想楚京城里的那些人,但凡惹着了她的,有哪个能好好活着?他现在也唯有祈求自己的母亲,不要上赶着的使劲作死。

“土魂,走了。”

唐韵侧过了头去,低低招呼了一声。土魂立刻就将马车给赶了过去,他早就瞧着萧景堂不顺眼,怎么都不明白以前剑拔弩张恨不能将对方置于死地的两个人,为什么就能说了那么久的话?

主子的吩咐是找到他将他给弄死,但就这个势头看起来,弄死已经不大可能了。小姐真是……看你怎么跟主子交代吧。

唐韵上了马车,土魂一路上将车子赶的飞快。唐韵继续靠在软榻上假寐,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的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等走了一会子,终于想起了哪里不对劲。

“如欢呢?”

她微微睁开了眼睛,朝着秋彩问了一句。

今日一早如欢就烧了如欢舫,之后便一路跟着她一起出了金桥镇。自己同萧景堂分手以后,如欢的马车却不见了。走了这么一路,一直也没瞧见她露面。

“她说小姐的速度太慢,她有好些事情要先回楚京去打点。所以便先走一步了。”

唐韵眨了眨眼低低哦了一声,便再度闭上了眼睛。

快出了吴郡的时候,白羽也接了崔妈妈和秋喜秋扇追了上来。两辆马车会合之后,一路畅通无阻朝着楚京去了。

一路无话,经过了长途跋涉,这一日终于到了楚京郊外。土魂却将马车给停住了。

“小姐,这好端端的怎么叫停了车?眼看着就要进城了呢。”秋晚眨了眨眼疑惑地问了一句。

唐韵透过车窗遥遥望着巍峨的楚京城,清眸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方才微微侧过了身子。

“正是因为要进城了,才……得好好想想。”

这话说的秋晚越发不解了,见唐韵神色很是郑重也不敢再开口去问。

“小姐是在为到哪里落脚发愁么?”马车外头的土魂听见了里头的动静探头说了一句:“您实在不需要为这种小事发愁。”

土魂嘻嘻笑道:“主子一早就传了信过来,说是已经派了人来接应小姐。等会子咱们直接回国师府便是了。”

“国师府么?”唐韵声音很是缥缈,清眸一分分眯了起来。

“恭喜小姐。”土魂笑嘻嘻说道:“主子还从没有专程迎接过什么人回府呢。”

唐韵唇畔的笑容却渐渐冷了:“是他自己来接么?若不是,又有什么可值得恭喜。”

一句话叫土魂成功的闭了口,主子怎么可能亲自来接人?平日里瞧着小姐不是个讲究排场的人。怎的今日,也学着那些没见识的小女人一般,纠结起这些不切实际的问题来?

秋彩撇了撇嘴,屈指狠狠在土魂额头上弹了个爆栗,土魂疼的一呲牙。

“秋彩姐姐,你干什么打我?”土魂一只手揉着额头,大眼睛里头立刻就氤氲出了一抹水汽。

秋彩哼了一声:“打的就是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我说了什么?”

秋彩:“你说了什么混账话你不知道么?我们小姐尚待字闺中,就这么不明不白住在了国师大人府上算怎么回事?”

土魂撅了撅嘴,小声咕哝了一句:“又不是没有住过。”

“能一样么?”秋彩瞪眼:“小姐以前是萧王府的嫡女,住在国师府里又是奉了旨。如今……”

如今的唐韵已经从萧家除了名,一个没有身份又有几分姿色的女子贸然住在一个男人府上,能成了什么?

小姐还要嫁人呢!

土魂不在意的说道:“你们这些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脑子里头总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哪里有那么多麻烦事情?”

秋彩瞪起了眼,举手便要朝着土魂额头上再敲过去。土魂这一次早就有了防备,就在她抬手的瞬间,身子便如鱼一般的滑了出去。

“呵呵,属下觉得属下还是比较适合赶马车。”

马车外头轻快地响起土魂的声音,秋彩恨的牙痒痒。

“小姐……他。”

“你跟他计较什么?”唐韵侧目瞧她一眼,不在意的说道:“他是魂部的人,想要回去国师府本就没有什么错。”

秋彩便闭了口,耳边听见她低声朝着秋晚吩咐着说道:“去看看苏妈妈怎么样了。”

秋晚立刻答应了一声出去,唐韵眼中便浮起了一丝忧愁。

苏妈妈到底是年龄大了,南兰陵那个地方又很是潮湿,大约在萧家过的日子也并不十分舒心。这一次回来之后她的身体很不好,处处都透着大限将至的味道。

所以,她的速度很是缓慢,饮食和居住也都选的规格极高的地方。生怕苏妈妈受不住颠簸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那一边她才将目光投向后头的马车,从官道上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土魂的身子立刻就坐直了:“小姐,一定是主子派的人到了。”

正文 234 女官紫染

唐韵半眯了眼眸,她实际上对来的人并不十分好奇。魂部的人她大多都见过了,对来的这个谁半点都不觉的新鲜。

“咦?”耳边突然响起土魂一声低吟,似乎颇有些意外。之后便听到秋彩也跟着咦了一声。

唐韵缓缓睁开了眼,如今还能有什么事情叫这两个人觉得意外么?

眼看着秋彩一双眼睛直直盯着管道,她便也侧过头看了去。来的那人速度极快,她分明刚刚才听到了马蹄的声音,那人已经到了马车的跟前。

唐韵只觉的眼前一亮。

马,是一匹好马。浑身黑亮的毛发缎子一般没有半点杂色。四只蹄子却雪一般的洁白,跑起来便如踏着一块祥云。

唐韵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声漂亮。而,马上那人更加的漂亮。

那人一袭的紫衣身段极好,脸蛋也极好。虽然,唐韵并不是没有见过美人的人。见了这人却还是觉得眼前一亮。其实仔细看看,也说不出她到底是哪里长的好看。但是她的五官组合起来,怎么都叫人挪不开眼。

而最妙的却是她的神情,也说不出是冷还是傲。她的冷傲却怎么都叫人生不出厌恶来,莫名的叫人想要亲近。

“她是谁?”秋彩低声问了一句。

唐韵眼眸一眯,脑中突然有灵光一闪。这人她没有见过,但是……也许还真是个熟人呢。

“紫染姑姑,怎么是你?”土魂丢了马鞭下了地,朝着策马奔来的女子迎了上去。

唐韵半敛了眉目,果然是紫染!

国师府后院四婢之首,内院里女眷的总管事,正四品的女官紫染!

唐韵微颦了眉头,紫染的身份与魂部所有人都不同,她怎么来了?

紫染只朝着土魂点了点头,便勒紧了马缰。一双水眸缓缓朝着马车扫了过去:“唐姑娘就在这辆车里么?”

“这是谁?也太没有礼貌了。”秋彩颦了眉头,哼了一声飞快说道。

唐韵没有接话,清眸再度眯了起来。她称呼自己什么?唐姑娘?那是什么意思?

“小姐是在里头。”土魂听她这么问,眸色中几不可见的闪过一丝冷色。再抬头娃娃脸上却只有一脸的纯真。

“紫染姑姑这一次是要将小姐送去哪里?魂部那种地方可是不大适合您这金贵的身子前去的呢。”

紫染只微微摇了摇头:“哪里都不去。”

“……嗯?”土魂一愣,哪里都不去是……什么意思?

“唐姑娘该是听到了,请现身一见吧。”

这话说的便越发的没有礼貌了,紫染从始至终骑在马上,身子坐得直直的,半点没有要下马见礼的样子。瞧上去倒是通身的主子气派。

瞧她的样子,似乎真的并不打算下马,土魂的娃娃脸上便也渐渐挂起了一层霜。

“紫染姑姑,你要注意说话的态度。”

“不需要。”紫染只淡淡应了一声:“请唐姑娘尽快现身,奴婢办完了事情还要尽快赶回去向主子交差。”

“她这是什么意思?”秋彩性子最暴,眼瞧着紫染似乎并没有将她们放在眼里。小脸立刻就垮了下去:“待奴婢去教训她?”

“急什么。”唐韵缓缓勾起了唇角:“你叫狗咬了一口,还能自己再咬回去么?”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小,马车外头的紫染自然听的清清楚楚。她的神色却半分没有变化,仍旧一如既往的冷傲。

唐韵眸色微闪,微微抬手也没等任何人来扶,竟真的下了车。

“我下来了。”她说。

唐韵这么好脾气的配合,倒叫紫染有些意外:“你……。”

“怎么,我不该下来?”

“……哼。”紫染眸色闪了闪,斜睨了她一眼。

唐韵只觉的无语,她这辈子大约是与乐正容休身边的丫环八字相克。自己如今已经非常的听话了,为毛对面那个看起来还是一副我根本没有看到你的高冷?

“那个……。”四下里太安静了,唐韵表示有些微的不大习惯:“你……叫我出来不是有话要说?”

紫染:“……。”

唐韵:“你要是没话说,我可就要赶路了。”

紫染:“……。”

唐韵转身:“都上车。”

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真真的扭头就走。土魂瞧的瞠目结舌,挂了一头的黑线。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啊眨。

小姐,您还真走么?

唐韵清眸在他面庞上扫过,不真走还等人请你吃饭么?

可不要怪她不给脸面,紫染冷着脸瞧了她半晌了一句话都不说。她脾气好,不代表愿意忍受将自己当个货物一样叫人验看的待遇。

尽管乐正容休不好惹,但是……姐姐也是有脾气的好么?

“站住。”唐韵一只手已经碰到马车的门槛了,身后冷不丁传来紫染一声高喝。

“将楚家徽章留下。”她说。

“什么?”唐韵转过了身子瞪大了眼,她是不是听错了?

紫染淡淡说道:“之后,你可以走了。”

土魂咽了咽口水,悄悄抬手擦汗。

唐韵冷笑:“姑娘,你的脸呢?”

土魂突然觉得今天的天气为什么这么热?汗怎么就擦不干净了呢?

紫染勃然变色:“你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唐韵面色冷了下去:“楚家徽章那玩意是用命换回来的,你就这么张张嘴就打算要走?”

紫染皱眉:“所以,我允许你离开。”

唐韵:“……。”她是个傻子么?

“这么跟你说吧。”她缓缓敛了眉目:“你要的东西我有,可惜我并不打算给你。”

紫染皱眉:“那么,你便只能同它一同留下。”

“我师父的意思?”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紫染姑姑。”土魂冷不丁跳了过去,嘻嘻笑着挡在了二人身边:“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让开。”紫染眉眼一立:“我不想跟你动手!”

“紫染姑姑。”土魂皱了眉:“你不该这么跟小姐说话!”

“怎么,你不过护着这个女人两年,居然已经忘记了谁才是你的主子么?”

土魂的声音一下子就消失了,唐韵多少有些意外。她以为魂部的统领身份已经很有些不同寻常,哪里想到紫染不过轻飘飘说了那么一句话。他竟然……禁了声?

“哼。”紫染淡淡哼了一声将目光投向唐韵:“是你自己拿,还是我帮你拿?”

“呵呵。”唐韵低笑:“我说过,想要我的东西,你得拿命来换。”

“那便将命拿来吧。”紫染敛了眉目,却丝毫不掩饰周身的杀气。

“你这女人也太不要……”秋彩早已经耐不住,见紫染居然真的打算与唐韵动手。抖得一声高喝作势便要朝着紫染冲上去。

斜刺里伸出一只大掌一把将她的小身子给箍在了怀里,半分动弹不得。

“小土,你做什么?”秋彩奋力的扭动着身子,无奈男人的臂弯铁箍一般,任她怎么折腾终是不能挣脱出来。

于是她狠狠瞪起了眼:“你给我放手?”

“别闹。”土魂却一反常态的郑重,圆溜溜晶亮的眼底深处只有一抹深沉:“你……不是她的对手。”

秋彩冷哼:“是不是的有什么要紧?总不能叫那女人欺负了小姐!”

土魂抿唇不语,手中的动作却片刻不得放松。

“你放手,不然……。”

“土魂!”唐韵一声低喝:“给我看住了她们,谁也不许放过来。”

“还有你。”唐韵一眼瞥见个湛蓝色衣衫的身影缓缓朝着这边挪了过来,便扭头历声说道:“你也不许过来,给我护好了她们,谁也不许少了半根毫毛。你知不知道。”

白羽脚步一滞,到底还是停了下来。蔚蓝色的眼眸已经一分分暗了下去,另一侧的土魂则一脸的如临大敌。他的目光虽然并没有瞧着唐韵,但你若细看。他宽大的衣袖分明在细微的颤抖。

唐韵接连下了两道命令,眼睛却并没有朝着身后瞧过一星半点。只眨也不眨盯着紫染,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土魂不是个胆小的人,即便是碍着紫染的身份不能动手。却怎么也不可能阻止秋彩她们过来帮忙。他那么做只能说明一件事情,紫染很厉害而且……不是一般的厉害。

所以,她怎么能叫自己的人受了损伤。

“你无需太过紧张。“紫染淡淡说道:“我只要该要的东西,旁的人的性命并不在意。”

“那感情好。”唐韵勾唇一笑。

紫染这个不是一般的骄傲呢,说起来乐正容休身边的四婢都很有些傲娇,不将人当回事。但所有人与紫染比起来直接就能给秒成了渣。她是真的没有将除她之外的任何人放在眼里。

所以,她说话应该是很算数的。

“呵呵,那个……。”

紫染挑眉看向唐韵,显然很认真的想要听听那人突然笑了一笑是想要说些什么。然而……

“嗖”一声,雪亮的一点寒光仿佛从天而降般一下子便到了她的面前。紫染吃了一惊,只觉的脸颊上一阵刺骨的冰寒叫人心悸。她并没有瞧清楚奔着她来的是什么东西,却并不急着闪避。五指成钩,竟然毫不犹豫朝着那一点寒光直直迎了上去。

这么一来,唐韵反倒收了手。纤细的身子也一下子退开在了十步之外。

“好毒功!”

正文 235 叫你一声哆啦a梦你敢应么?

唐韵不瞎,相反以她如今的修为,眼力比一般人敏锐的多。就在她袖底剑马上要碰着紫染面门的时候,她分明看到紫染抓向她袖底剑的一双手陡然间变的腥红如血。

那个色泽……若是叫她抓住了自己的剑,她毫不怀疑自己顷刻间便能中了毒。

紫染冷冷哼了一声:“你以为天下间就你一人善于使毒么?”

唐韵抿着唇,她从来没有这么以为过好么?

紫染:“就你那点子下毒的功夫,在老娘面前根本不够看。”

“……恩?”唐韵被紫染口中的老娘两个字给小小的惊了一下。说好的……高冷傲娇呢?分分钟破功啊!

“小姐小心。”土魂皱着眉一声嚎:“主子那里的毒典实际上就是她写的。”

她写的……她写的……她!写!的!!!

唐韵听到自己吐血的声音,好心塞!要不要这么惊悚?

那么高深叫她一直奉若制毒百科全书的毒典居然是……紫染写的?!

那一边土魂丝毫没有觉察到唐韵的心痛,继续补刀:“那上头记录的东西也不过是紫染姑姑见闻的十分之一。”

紫染:“哼。”

十分之一……唐韵连吐血的心都没有了。当实力差距太过悬殊的时候,你连吐血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土魂仍然高声大喝着:“小姐,您可一定要小心呢。”

“你闭嘴!”秋彩突然扬手,毫不客气给了土魂一计响亮的爆栗。

土魂摸着头,眼中满是委屈:“我在提醒小姐,你打我做什么?”

秋彩翻白眼,恶狠狠说道:“你很吵!”

土魂吸了吸鼻子:“既然秋彩姐姐不喜欢,我不说了。”

秋彩:“乖。”

唐韵暗暗叹了口气,秋彩真是太明智了。土魂那哪里是在提醒她?分明是在给她添堵好么?再叫他那么说下去,她觉得自己可以直接提剑自刎去了。

“你还要跟我动手么?”紫染束手而立,一脸的冷傲。

唐韵眨了眨眼:“毒典……真是你写的?”

紫染:“……恩。”

唐韵:“……哦。”

紫染突然就从心中升起了一丝不爽,你眼睛里头那一抹怀疑是怎么回事?她紫染什么时候叫人怀疑过办事的能力?

唐韵眨了眨眼,不要怪她不能够相信。她看到的毒典那么厚,那么旧。若是紫染写出来的,她有多大?

“徽章给我。”紫染朝着她探出了一只手,丝毫不觉得就这么直接伸只手出去要了别人的东西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唐韵盯着她白皙如玉的手指看了那么半瞬,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出来:“我知道你厉害,但是,你要的东西我不能给你。”

紫染眯了眼:“那么,你便死吧。”

嗡一声细响传来,便如蜜蜂陡然震动了下子翅膀。听上去根本就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但是原本明朗的天空却在顷刻之间昏暗了下来。

卧槽!

唐韵忍不住吐槽,不是说那人用毒是一把好手么?这漫天的暗器是个什么鬼?

没错,就是暗器。

半空里那些明晃晃的玩意,分明就是标枪、金钱镖、飞镖、掷箭、飞叉、飞铙、、飞剑、飞刀、飞蝗石……凡是你能想到的暗器几乎排着队一股脑的就到了她眼前。

这可要怎么躲?

“小姐小心。”土魂再度死命的一声嚎,声嘶力竭:“紫染姑姑的暗器功夫远在用毒之上。”

唐韵呵呵,我真是谢谢你的提醒!

漫天牛叉闪亮的暗器雨之中,紫染只远远看着半分没用动弹。她的确不需要动弹,据她所知,这个天下还没几个人能躲过她那一手暗器。

唐韵心塞,那些暗器又快有准,而且是全方位无死角攻击。紫染离着她那么远用毒已经是不可能了,何况也未必能对她有用。这种时候,她也只能开足了马力下死力的狂奔来躲避暗器。

“小姐,玄玉诀!”斜刺里飘来白羽淡漠却急促的一声低喝,唐韵瞬间就亮了。

玄玉诀,她怎么就忘记了玄玉诀呢?

玄玉诀是是一种内功心法,修习大成之后能够分分钟将方圆数十里的所有东西都给冻成了冰。这个时代的铁器并不十分精良,若是叫强劲的冷空气给冻上一冻,说不定真的就能裂了。

白羽当初给她的那一本手抄本看起来很随便的小册子上记录的便是玄玉诀。这两年她为了替白羽疏通筋脉一直在练习,虽然还不至于大成。但……对付一下这些个死物大约还是可以的。

于是,奔跑中的唐韵迅速将两只手拢在了前心。手指迅速翻飞,感受到有冰寒的一股气息从丹田中一下子冲了出去。于是,双手朝着天上推了出去。

“嗡……。”

蜜蜂振翅的声音奇迹般的消失了,急速飞驰着的暗器半空里顿了一顿。之后便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了一层冰晶,咔嚓一声……碎了。

即便是那一瞬间的停滞已经足够,唐韵的身子已经到了三尺之外。

“小姐。”秋彩立刻迎了上去:“您已经赢了,为什么要跑呢?”

这种时候不是该乘胜追击么?

唐韵也不答话,只朝着她方才站立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哗啦一声,半空里碎了的铁器终于迫不及待的投入到了地心引力的环抱中。四下里如同下了一场无差别铁屑雨,分外闪亮。

秋彩和她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唐韵这才低声说道:“这就是我得赶紧跑的原因啊。”

这种时候,她并不想洗澡。

“以气化形,你居然已经将玄玉诀练到了这种程度?”远远的传来紫染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意外和警惕。

唐韵侧目,警惕是个什么鬼?还有,为什么紫染什么都知道?玄玉诀这东西若不是白羽告诉她的,她都不知道。

她看向紫染,心中不由的也升起了一丝警惕来。妹纸,你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既然如此。”紫染眸色一沉:“便更留不得你了。”

“嗡。”

“躲开。”唐韵一把推开身边的秋彩,自己也就势一滚。叮叮几声,三支蓝幽幽的铁蒺藜就定在她们方才站过的地方。

“看你能在多好的体力。”

“嗡。”紫染说着话,掏出了一把铁橄榄。

唐韵刚把铁橄榄变成了冰铁屑,紫染又掏出了一把如意珠。

“嗡。”紫染掏出了一把铁蟾蜍。

“嗡。”紫染掏出了一把梅花针。

“嗡。”紫染掏出了一把镖刀。

“嗡。”紫染掏出了一把铁莲花。

“嗡。”紫染掏出了一把狼牙锤。

……

为什么还有狼牙锤啊,摔!

唐韵泪奔了,紫染妹纸看起来那么单薄纤细,穿着一点都不清奇。谁能告诉她这么多东西她到底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我叫你一声哆啦a梦你敢答应么?

这会子,唐韵已经没有心思注意看紫染到底拿出了什么暗器出来。她觉得自己已经化身成了奔跑的兄……啊呸,美人。她觉得自己已经把一辈子的路都跑完了,那丫的暗器为毛就用不完呢?

最最主要的,发动玄玉诀是要用内力的。内力那东西是不要钱随便可以用的么?

好心塞,好累!老娘不想玩了。

“老天爷,收了那个妖孽吧。”

唐韵用尽了最后一点子内力,这一次只结出了婴儿拳头大小的一块冰晶。整个人便如同燃尽了的灯芯一般噗一下子就灭了。于是,悲怆的坐在了地上,悲怆的喊了那么一嗓子。

她之所以会喊那么一句,完全是吐槽无力的发泄。谁也不可能指望老天爷真的能来收了紫染。

可是……

“紫染,住手!”官道上远远的奔来了一架马车,有女子柔媚婉转的声音合着马蹄声传了过来。

马车赶的飞快,马蹄的声音极大。难为的是那一道柔婉的声音居然半点都没有叫马蹄声湮灭,清晰的飘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然后,紫染就真的住手了。

唐韵眨了眨眼,什么情况?老天爷居然听到了她的呼唤么?所以,是不是下一刻就会出现一只踩着七彩祥云的猴子来?

马车很快,几乎眨眼间便到了眼前。来的当然不会是踩着七彩祥云的猴子,而是活生生的人。而且……

是她认识的人。

“死了没有?”马车上的人还没有等车挺稳,已经嗖一下子跳了下去。三两步便站在了唐韵眼前,居高临下看着她问道。

唐韵踹了口气出来,这一口气喘的太艰难。唐韵觉得自己几乎用尽了洪荒之力。

“目前还活着。”唐韵淡淡说道:“再等会就不一定了。”

“呵呵。”女子讥笑:“都说祸害遗千年,你哪有那么容易死?”

唐韵:“……。”

你才祸害,你全家都是祸害!

“白染,就凭你也想阻止我?”紫染终于自震惊中回过了神来,美丽的脸庞上挂满了冰霜。

“姑姑认错人了,奴家叫做如欢可并不是什么白染呢。”如欢嘻嘻笑道:“而且,阻止您的人也不是我。”

紫染颦眉:“……哦?”

如欢伸手朝着马车指了指:“我只是个押车的。”

所以,正主是车里头那位。

唐韵心中一颤,能够叫如欢押车,还能够喝令紫染住手的。这普天之下还能有谁?

莫非是……师父来了?

正文 236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四下里一片寂静,存着这个心思可不单单是她。紫染的眸色也一分分凝重了起来。

“姑姑请回吧。”

却是谁都不曾想到,马车里头突然探出了一只手来。素白柔软的手指水葱一般没有半丝瑕疵,唐韵曾以为美人之所以称为美人,最叫人神魂颠倒的便是美人的一双眼眸。

便如乐正容休,那一双酒色凤眸,只消一丝眼风便能叫人沉沦在无边血海中再也不愿意回头。

但……

马车里的女子不过是探了只手出来,便已经叫人的眼睛里头再也看不到其它。天下间居然这么美丽的手?若是能死在这样一双手里头,大约谁都不会拒绝。

之后,唐韵便听到了车里的人柔媚的声音。那个声音与方才叫紫染住手的声音一模一样,显然是同一个人。

“凭你?”紫染冷哼:“凭你也配来阻止我么?”

马车里的人却不急不恼,仍旧用那一成不变的,叫人听着很舒服的声音缓缓说道:“姑姑当知道,主子并不希望看到她死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谁若是惹的主子不高兴,只怕自己也不会好过吧。”

紫染抿了唇,眼眸如刀在唐韵身上用力的剜过。终是不甘愿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唐韵半眯了眼眸,就这么……走了?走了……啊!

方才还喊打喊杀的一定要置她于死地,怎的听了两句话就走了?妹纸你这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雷厉风行,真的叫人……很不适应呢。

“你为什么不站起来?”如欢蹲在了唐韵眼前:“你该不会……真的受了伤吧。她真伤了你?”

唐韵眨眼,什么叫真?莫非你看不出来她方才那玩命的奔跑是相当走心的么?

见她一直不说话,如欢便颦了颦眉:“你还真的受伤了?伤哪了叫我看看。”

说着话,作势便要去掀开唐韵的裙角。唐韵额角划过一道黑线,妹纸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一言不合就动手啊?

“我没事。”唐韵一把按住了她的手:“不过是累了。”

“你居然会累?”如欢瞪起了眼。

唐韵的脸黑了,她也是个人好么?活生生的人,是个人都会累。你那一脸活见鬼的惊诧是怎么回事?

“怎么这么巧?”唐韵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也不去管裙子上是不是沾了灰,只拿着眼睛朝着马车扫了过去:“那一位,又是谁?”

“天下哪有那么多巧合?”如何翻了个白眼,见唐韵真的没什么大碍,便又恢复了以往那一脸的嫌弃:“我是专程请了贵人来救你的。”

专程?贵人?她怎么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好的交情?

“你信息很灵通么?”

“那是自然。”如欢呵呵笑道:“你忘记了我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

天下第一能忍的金桥如欢,只接待非富即贵各种变态的金桥如欢。你已经成功点亮了信息小达人的光荣技能你知道么?

“这么说,你已经开始祸害楚京了么?”

如欢呲牙:“我就是个祸害,可你到了最后却还得要个祸害来救。那么,你是什么?”

唐韵闭了口,自打如欢彻底的将节操给吃了之后,那一张嘴可是越来越厉害了。跟她撕逼分分钟的就是作死,自己一个三观正常的好孩子不跟她争这些个玩意。

“谢谢。”

“你说……什么?”如欢刚要继续奚落她几句,耳边突然听见她的声音,只觉得惊悚。

唐韵勾唇微笑:“谢谢,真心的。”

如欢成功的闭了嘴,唐韵觉得舒心了。

“你从哪来?”唐韵再度瞟了一眼八风不动的马车:“国师府?还是哪个花楼?”

说起来,车上那人也真沉得住气。自打紫染走了之后,便再没了半丝动静。若不是她清楚的知道那人并没有离开,还真就以为那不过是一辆空的马车。

“你也不用看了。”如欢淡淡说道:“这不过是个普通的马车,没有任何的标志。”

唐韵:“哦。”半点没有被人看破的心思的尴尬:“所以,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国师府。”如欢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我如今……已经不再是魂部的人。”

唐韵没有说话,魂部自来没有人能活着离开。如欢居然……

“你抢在我前头回京,就是为了办这个事?”

“是,也不全是。”如欢说道:“我在楚京开了家如欢楼。”

唐韵点了点头表示懂了,如欢楼这名字她一听就知道是要做什么的。看来,如欢这一次到了楚京真是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呢。

“几年不见,我师父居然变的大方了呢。”

“并不是。”如欢沉吟了片刻说道:“其实,我并没有瞧见大人。府里头主事的人是木统领。”

唐韵:“……哦?”

国师府里头的主事人居然是木魂么?乐正容休去了哪里?

“你回来多久了?”

“大约半个月。”

“就没有见过我师父么?”

“一直不曾。木统领说……。”如欢皱了眉:“大人一直在闭关。”

唐韵隐隐觉得这里头似乎有点子什么问题,乐正容休怎么会无缘无故在自己府里头闭关?

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妖孽最耐不住的便是寂寞。全天下的人都闭了关,他也不可能会闭关。他一不修仙,二不想成为武林盟主,没事闭毛线的关呢?

“等等,你说我师父闭关了?”唐韵眨了眨眼:“所以,刚才想抢了我东西这种事情,实际上是紫染自己的主意么?”

如欢点头:“恩。”

唐韵:“呵呵。”

如欢:“你很开心?”

唐韵:“是么?没有吧。”

如欢:“你找个镜子瞧瞧,下巴都快要笑掉了。”

唐韵真的摸了摸下巴。乱讲,下巴分明就在。不过是她的嘴巴咧的大了那么一点。

她是在开心吧,是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毛会开心,反正听了如欢方才的话就是想笑。一定是她离开楚京太久,所以水土不服了。一定是的。

“所以,那人也是国师府里的?”

如欢朝着马车看了一眼,却缓缓摇了摇头:“你以为国师府里的人能有几个压制得住紫染姑姑?”

“……那。”

“那位贵人是从宫里头请出来的。”

宫里?唐韵表示惊着了,如欢的手伸的可真长呢。居然能将宫里头的人都给弄出来为她所用?

“你……还做女客生意么?”

如欢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你胡说什么!”

唐韵呵呵,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理由能叫如欢请动宫里的人。瞧方才的意思,紫染似乎对那人也颇有些忌惮,那人的身份只怕不低呢。

“她是为了你,不是我。”如欢斜睨了她一眼。

唐韵:“……哦。”

她在宫里根本没有朋友,谁会为了她特地的跑这么一趟?别逗了!

“其实你不用太着急,总有一日你们会见面。”如欢的声音飘渺了起来,听上去就像在讲个故事。

唐韵哦了一声权且听着,她没有想到的是如欢这会子说的都是实话。她居然那么快就与马车上的美人见了面。

“你可要跟我回如欢楼?”如欢眨着眼盯着唐韵瞧了瞧。

“不用。”唐韵却是想也不想的拒绝。

“我可是好意。”如欢媚声说道:“萧王府你是回不去了,国师府里暂时你也去不得。你还能去哪?住客栈么?如欢楼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地方。”

她说的话尖酸刻薄,唐韵却朝着她勾唇一笑:“真的不用。”

如欢就是这样的人,明明是专程来接她,好好的话却怎么都不能好好的说出来。非得这么跟她别扭着,在她心里头大约对自己的逼良为娼还是不能释怀的吧。

“那你要去哪?”

“我自然有我的去处。”

“真不跟我回去?”

“不回去。”唐韵果断摇头。

“好吧,再见。”

唐韵盯着绝尘而去马车整个人都惊呆了,乐正容休调教出来的人都是这个样子么?说走就走的可也……太利索了。

“小姐,你没事吧。”直到了这个时辰,土魂才放开了秋彩。小丫头一溜烟的便跑向了唐韵。

唐韵一双清眸直勾勾看向了垂头跟在秋彩身后的土魂:“我命大着呢。”所以,你可以再过来的晚一些。

土魂的脸颊绯红:“那个,小姐咱们今日要宿在哪里呢?”

唐韵呵呵,土魂这转移话题的功夫可是见长了啊。

“小姐为什么拒绝了如欢?”

唐韵在心底里叹了口气,楚京这么大,她才发现居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说起来……真的好心塞。

“如欢楼是什么地方?”土魂立刻炸了毛:“小姐这般的冰清玉洁总住在那里成何体统?”

“你吼什么?”秋彩侧过头狠狠瞪了土魂一眼,说话就说话需要那么大声?

“呵呵。”土魂挠头:“我这不是着急么?”

秋彩抛给他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不再搭理她。

“土魂说的没错。”唐韵淡淡说道:“楚京与金桥镇不同,总住在如欢楼的确不大像话。”

土魂郑重的看了唐韵一眼,颇为感激。小姐,还是你懂我。

唐韵点头,我自然懂。说的那么大义凛然,不就是怕让你继续装龟奴么?

土魂低头,眼神犀利什么的最讨厌了。还能不能让人愉快的保留些小秘密了?

“小姐要去哪里可得想清楚些,这毕竟是您回楚京的第一次露面。”

微风卷着苍老的女子声音传了过来,唐韵立刻颦了眉扭过了头去:“苏妈妈,谁许你出来了?”

正文 237 后面没有鬼,后面只有你家小姐

不远处的风烛残年的老妪正在秋晚和秋喜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了过来,她的年龄实在太大,腿脚也不大好。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即便有两个丫环搀扶着,却依旧是一副随时都有可能跌倒的样子。

唐韵立刻迎了上去:“这里风大,有什么事情你让秋喜过来叫我就是了。何苦的自己亲自出来?”

苏妈妈却只摆了摆手:“小姐的去处是件大事,老奴哪里还能在车里头待着住呢?”

唐韵略低了头:“苏妈妈只管放心,我没有跟如欢走。却也不会到国师府去。”

至少,不会以如今这般的姿态到国师府里去。

听她这么说,苏妈妈似乎舒了口气:“那……小姐是作何打算?”

“这个么。”唐韵勾唇一笑:“把路上叫人做的超大版的楚家家徽挂出来。土魂立刻进城去,无论你用什么样的方法,一定要在一天之内叫全城的人都知道。楚家二小姐楚悠然来了。”

秋喜眸色一闪:“小姐弄这么大动静出来,就不怕……!”

“怕什么?”唐韵笑容越发的温良无害:“就怕动静不够大呢!”

既然楚嫣然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份,自己为什么不拿来好好利用一番?所有人都以为,她这一次回京就应该低调。谨慎小心再小心。

她偏不!

她离开楚京这么久,怎么能不给所有人一个震撼的大礼?楚家二小姐,这个礼物够震撼么?

“我们现在去哪?”白羽抱着剑站在车辕上冷声问了一句。

唐韵唇角一勾,一字一句缓慢而优雅的说道:“聚-贤-庄!”

她说了三个字,也只说了这么三个字,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她整个人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在了地上。天地间立刻就陷入到了一片混乱中。

“小姐。”秋彩一声悲鸣:“您倒是先说说聚贤庄到底在哪呢?”

所以,说晕倒就晕倒真的没有问题么?

聚贤庄是一个地名,却并不真的是一个庄子。它实际上是个钱庄的名字。整座云罗大陆最大的钱庄,据说已经将生意给做到了东岚去了。

当然,在唐韵的眼睛里面。聚贤庄不过就是楚家一个暗桩而已,一个最合适她暂住的地方。

真的很合适,因为这里一应的器物装饰都很讲究。只要人住下了,怎么都不会想要离开。

所以,唐韵在对面那紧绷着面色喝了七盏茶,几乎瞪破了眼珠子的老者端起第八盏茶的时候,仍旧懒洋洋窝在宽大的躺椅里头。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你什么时候走?”

某人的不自觉终于叫老者再也撑不住了,将手里头的茶盏咣当扔在了桌子上。声音里头满满的都是火药味。

“呵。”唐韵勾唇:“龙叔干什么这么大火气?我记得你前几日刚见到我的时候还很高兴呢。”

这么一说,眼看着龙叔嘴唇上头蓄着的胡须便蹦了一蹦:“你还好意思说?你假装内力枯竭求我收留,自己也说了过不了几天就在。可你做了什么?”

唐韵撇了撇嘴:“我那时候是真的内力枯竭,没有骗你。”

龙叔冷哼,信了你才见鬼!

“我听说家主和二小姐才刚刚及笄不久。”

这个……唐韵默了默,及笄怎么了?刚及笄有什么了不起?就算她已经十八了也还是花一般安静的美少女好么?

“龙叔你要知道。”唐韵声音柔弱的道:“楚家事情多,我姐姐……”

她声音微微一顿,楚嫣然是萧景堂的妻子。叫她姐姐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我大姐身子又不好。所以么自然操心多……。”

后面的话没有了,只有悠长的一声叹息。人操心多自然就会显得老一些,呸,她才不老!

龙叔沉吟了片刻,眼中出现了了那么一丝的犹豫。

“何况。”唐韵抬头,清眸中有潋滟流光一闪:“这楚京可不是我要来的。相信这会子除了龙叔,只怕所有暗桩的管事手里头都有着相同的一封书信吧。”

这句话便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威胁了,分明是拿着楚嫣然压人。

龙叔觉得一口气给噎在了喉咙里,终究是叹了出来:“你这丫头,一点也不似你姐姐一般的……纯良。”

唐韵呵呵,她要是如楚嫣然一般的纯良。早已经不知道叫人给害死了多少回了!

龙叔:“其实二小姐来聚贤庄也没什么大不了,想要住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你不该……。”

唐韵眨眼:“我怎么了?”

龙叔吸了口气,牙疼:“二小姐做了什么,您当真不知道?”

唐韵:“我做了什么?”

“你……。”龙叔咬牙:“你来的第一天马车上头便挂着那么大的家族徽章。之后,你的丫头又以给你看病为由,遍请了楚京各大医馆的名医。等你醒过来之后,便日日到京里大做布施,引得京中名士和大能之人络绎不绝前来拜访。聚贤庄是暗桩,暗桩!”

暗桩两个字,龙叔说的近似于咆哮。

唐韵:“我做这些有问题么?”

龙叔:“你做这些没有问题,可是你为什么要以楚家的名义?”

唐韵呵呵:“我这不是为了叫聚贤庄更加出名么?你看,这几日聚贤庄的客人及盈利不是比你一个月的都好?”

龙叔咬牙:“需要谢谢你么?”

唐韵:“这个倒是不需要的,毕竟大姐和祖父都说过要尊重你们这些老年人。”

老年人……老年人……老!年!人!!!!

龙叔觉得自己的膝盖似乎中了一箭,真疼,恨不能喷出一口血来。

唐韵这才缓缓垂了头决定不再逗弄他了,龙叔到底也是楚家有威望的,年龄也着实不小。万一真叫自己给气出个好歹来,还真就没法向楚嫣然交代。

“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龙叔真的不懂?”

龙叔闭了口,眼看着唐韵的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耳边仍是那脆糯动听的女子声音。却怎么都不同于方才的娇憨蛮横,只觉得叫人冷到了骨子里。

“我一来了这里就开始做了那些事情,你就真以为是我自己的主意么?”

龙叔紧紧抿了唇,唐韵毫不费力看到她眼中的纠结。良久,终于看到那半大老头子舒展了眉头:“属下,明白了。”

之后,居然扭头就走。简直不要太干净利索。

“咦?”秋彩正端了盘果子进来,险些没跟龙叔撞个正着。也亏得她功夫好又年轻,一把将果盘给抓的稳稳当当,这才避免了要将东西再重新洗一遍的悲催命运。

“龙管事是怎么了?”秋彩大眼睛眨了眨,疑惑地说道:“有鬼在后头追他么?跑成那个样子?”

唐韵默了,这丫头会不会说话?后头没有鬼,后头只有你家小姐!

“小姐,你又吓唬龙管事了么?”

“我吓唬他?”唐韵瞪眼,她是有多闲?

明明是他胆子小。

“那。”秋彩将手里边的果盘放在了桌上:“他还会再阻止我们做事情么?”

“不会了……吧。”唐韵慢悠悠说着。

如果没有记错,龙管事临走之前说过他已经明白了。明白了什么?还不是自己故意引导着他叫他以为自己这几日做的事情,都是楚嫣然决定的?

“其实奴婢一直都不大明白呢。”秋彩说道:“小姐做的事情明明就是叫聚贤庄的名头更加响亮了,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呵,他不满意的可多了。”唐韵从果盘中捡了粒碧油油饱满的葡萄出来丢进了口中,只觉的满口都是玫瑰花一般的香气,满意的眯了眯眼。

“叫你们这么一折腾之后,聚贤庄再也不可能成为暗桩了。做很多事情做起来便会极其的不方便。”

从她让将楚家家徽挂在马车上高调的进入聚贤庄那一刻开始,天下间该知道的那些人就已经都知道了,聚贤庄就是楚家的产业。所以……它以后该是会被更多的眼睛盯着。

秋彩便皱了眉:“既然如此,小姐为什么还要叫我们那么做?”

唐韵却只勾了勾唇角,她自然要这么做。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回来了,而且……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咦?”唐韵又丢了粒葡萄在嘴里,甜美的汁液终于叫她觉出了那么一丝不对劲。

“这个玩意,你从哪里弄来的?”

葡萄这种水果在当今的世界还是个稀罕玩意,北齐根本就不是出产葡萄的地方。这种玩意向来便是皇帝才有资格享用的贡品,怎么会……到了她的果盘里头?

她是皇帝?别闹了行么?

“……恩。”秋彩一向是个爽利的性子,听她这么问却迟疑了半晌。

唐韵眸光一凝:“说。”

“是小土拿来的,他……今日回了趟国师府。”

最后的国师府三个字秋彩的声音极小,若不是唐韵听力非常,几乎就听不到。

唐韵半眯了眼眸,她早已经料到葡萄是从国师府里来的。问一问不过是想要确定一下。

“见着我师父了么?”

秋彩摇了摇头:“没有,不过……。”

唐韵抬眸,不过是什么意思?

正文 238-239 熟人见面,分外眼红

“小土倒是带回了一道圣旨,说是今夜请小姐到宫里去赴宴呢。”

“宫里?”唐韵抿了唇。

“就是宫里。”秋彩说道:“小土一回来便拿了圣旨来交给了奴婢,还有这个稀罕玩意。说是木统领让带给您的呢。”

唐韵沉吟了片刻:“圣旨呢?”

秋彩立刻说道:“在呢。”

唐韵看到她迅速将圣旨拿了出来,之后……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秋彩。”唐韵吸了口气:“这东西是从国师府来的?”

“恩。”

“你确定是从国师府来的?”

秋彩终是觉出了几分不对劲来:“有……问题么?”

唐韵:“这上头盖的章分明是皇后的凤印啊!”

何止是不对,分明是大大的不对好么?

她以为乐正容休只是喜欢假传圣旨什么的,两年不见居然连皇后的懿旨这种东西他都可以一手包办了么?

“我师父……”她缓缓摩挲着下颚:“什么时候跟皇后娘娘感情也这么好了?”

“……啊?”秋彩愣了,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

“没事。”唐韵朝着她摆了摆手:“你去把土魂给我叫过来。”

“哦。”秋彩眨了眨眼立刻退了出去。

“小姐,您叫我?”土魂的速度极快,唐韵正手里头把玩着晶莹欲滴的葡萄。清美的眼眸中一片讳莫如深。

“你……去了国师府?”

“……是。”

唐韵的样子叫土魂打了个哆嗦,总觉的这样的唐韵叫她看起来有那么一丝莫名的危险。于是,在脑子里将她问的问题仔仔细细过了一遍,方才小心翼翼答了一句。

“见着我师父了么?”

土魂:“没有。”

“这个玩意谁给你的?”唐韵皱了眉。

乐正容休莫非还真的失踪了?

他若是不在,陆皇后的懿旨怎的会从国师府里头流出来?谁这么勇敢,背着他与长信宫勾结在一起了么?

“这个啊。”土魂看了眼圣旨,眼中便显出了一抹了然:“是木魂给我的。”

木魂?

唐韵挑眉:“他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木魂说是今日一早龙彰宫派人给送过去的,说是叫国师府想法子送到聚贤庄。”

唐韵沉吟了半晌,这么说的话并不是魂部有人投靠了长信宫。那么,皇后的懿旨送到了国师府里去……莫非有人知道了楚悠然就是她?

“你说……。”她眸光一闪:“这玩意是从龙彰宫过去的?”

“正是。”

龙彰宫,北齐帝的寝宫。唐韵暗暗松了口气。

龙彰宫大抵早就已经在乐正容休的掌控之中,若是懿旨从龙彰宫流出去送入了国师府到的确没有什么可值得担心。

“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咱们要进宫一趟了。”

“是。”土魂立刻答应了一声。

唐韵缓缓收回了目光,眉目却没有片刻的舒展。

她这几日连番的大动作,就是为了给自己造势。要以最快的速度要所有人都记住楚悠然。

实际上,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给那么一个人看。好叫他知道,自己仍旧拥有着与他平等对话的权力,而不至于不明不白的成了她府上的收藏品之一。

她以为,第一个来找她的一定会是乐正容休。哪里想到居然是……

话说,乐正容休到底干什么呢?这么神秘?竟是连魂部都不管了么?

……

唐韵这一辈子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宫了,但哪一次入宫都没有今日这么舒心。

北齐的皇宫规矩森严,过了午门便要自行徒步进宫去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宫里居然还给她准备了肩舆。肩舆虽并不十分的华丽,却绝对够精致。而且自打她下了马车双脚就没有沾过地,竟是一路从宫门口将她给抬去了长信宫。

她半眯着眼眸,颇有几分享受。叫人一路抬着进宫的,整个北齐也只有乐正容休那么一个人呢。

就为了这个,她也觉得很有必要感谢一下楚嫣然。不然她哪里能个样子那个待遇?

她倒是不担心自己叫人认出来,既然已经决定要做楚悠然自然要做的认真一些。她此刻的装扮已经与唐韵全然不同,身上穿着的是吴郡带过来的衣裳与楚京风格全然不同,还特意在脸上带了块蒙面巾。那个样子若不是对她极其熟悉的人,哪里能认出她来?

“庄锦绣见过楚姑娘。”

唐韵正闭着眼睛晃晃悠悠的享受着大好时光,耳边突然响起沉稳低冷的女子声音,心中一颤便睁开了眼睛。

肩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长信宫的门口,而在那华丽高大的宫门口站着的分明是庄锦绣。长信宫一品大宫女庄锦绣,任何人见了都要尊敬的唤一声姑姑的庄锦绣。

居然……亲自来接她?

“皇后娘娘已经等候多时,还请姑娘下轿。”

“有劳姑姑。”

唐韵面纱下的唇角轻勾,素手在肩舆上拍了一排拍,等肩舆停稳了,才在秋喜的搀扶下起了身。

庄姑姑精明的眸子在唐韵面庞上不着痕迹的一扫,唐韵分明看到她眼底似乎闪过一抹凝重,却极快的不着痕迹的垂了下去。

“楚姑娘请。”

长信宫唐韵并不是第一次来,却从来没有在这里留下过什么愉快的回忆。若是搞个皇宫里最不喜欢的宫殿排名,长信宫一定是首位。

瞧瞧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闷严谨,叫人半点都生不出欢喜来。

“姑娘请进。”庄姑姑亲自替唐韵挑起了帘子,唐韵也却之不恭,挺直了腰杆随着她走了进去。

如今已经是六月末的天气,即便是在北齐也已经很有些燥热。陆皇后的飞霜殿里却一如它的名字一般,很有几分清凉。殿前殿后叫宫人放了不少的冰盆,虽不至于六月飞霜却也足够赶走了外头的暑气。

“呵呵。”唐韵刚踏进了殿里,便听到耳边有女子低柔的笑声响了起来:“皇后娘娘真真神机妙算呢,说楚姑娘到了,还真就到了。”

这个声音……

唐韵猛然间抬头,果然……眼前闪过的是萧芷晴柔美温顺的一张脸庞。

“咦,这人什么来头?”斜刺里又有一道女子尖利的声音冷冷说道:“见了皇后娘娘不但不知道行礼,还这般的藏头露尾?”

唐韵循声看去,呦,这大殿里的人还真是不少呢。

居中而坐的自然是皇后娘娘,她身边依偎着的娇柔少女正是萧芷晴。而下首右边首位的不是宗政如茵是谁?左手边坐着的却是柳明萱。

柳明萱呢!

唐韵的眸光不由在她面上多停留了那么半瞬,想当初那人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目空一切。就像是一个发光体,分分钟能聚集了所有人艳羡的目光。这才有两年没有见吧,她怎的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诚然,柳明萱的样貌并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她坐在那里却只静静的。那一双眉眼之中,似乎没有半点的神采,连带着整个人都没了光彩。若说以前的柳明萱是天上的明月,那么如今的她便是冷月。只高高在上,却早已经隔阂了世间万物,似乎与这红尘俗世再也不能相容了。

这两年……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唐韵正自思量,耳边便又响起了宗政如茵的声音,却比方才越发的尖刻。

“这人可真是好大的胆子,本公主说的话居然半句都没有听到!”

唐韵收回了打量着柳明萱的目光,幽幽看向了宗政如茵。那一头,萧芷晴已经微笑着开了口。

“娘娘和公主莫要见怪,晴儿思量着楚二小姐毕竟是隐世世家的小姐。隐世世家么,总与旁的地方是不同的。大约是自由惯了,这还是头一次见了如娘娘和公主这般尊贵的人呢,一时间没了章法本也无可厚非。”

唐韵半眯了眼眸,这不过是她与萧芷晴第二次见面。这女人,却回回都能够叫她惊喜。如今可是越发的会说话了呢。

那话里头似乎字字句句都在为她开脱,实际上……呵呵

“哼。”果然听到宗政如茵冷冷哼了一声:“山野村姑,不懂教化。”

“母后。”说着话,她微微挑眉看向陆皇后:“不如叫如茵来教教她规矩如何?也免得叫外头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北齐怕了楚家呢!”

“如茵!”陆皇后声音猛的一寒:“不可妄言!”

陆皇后从唐韵进了飞霜殿开始便一直沉默着,尽管她的眼睛似乎并没有刻意的落在唐韵身上。但唐韵知道,她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自己。起先,听到萧芷晴和宗政如茵一搭一唱的奚落自己,她一个字也没有说。若不是这会子宗政如茵说的太过了,她只怕还是不肯开口的吧。

“如茵。”飞霜殿里缓缓响起独属于陆皇后那特有的,低沉悦耳却暗含威严的声音:“你也是个快要大婚的人了,怎的就不能如宣儿一般的稳重?即便是晴儿,也比你大度的多了。”

赤金的护甲在凤坐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到底是皇家的公主,这般的口没遮拦等到了夫家有的罪要受呢。到时候莫要让人看轻了梁贤妃。”

宗政如茵被陆皇后苛责的语气给吓着了,立刻抿了唇不敢再说话。但眸光中分明是有些不甘心的,于是唐韵便看到她拿着眼角狠狠瞪着自己。

唐韵这会子可没有闲心思去理会宗政如茵眸光中的恶毒,她只觉的满腹的惊诧。宗政如茵要大婚了么?她居然要大婚了?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宗政如茵心里头对着宗政璃有着极端变态的爱慕和占有欲。如今,她竟然肯嫁给别人?

她要嫁给谁?谁敢娶她?!

239一只温柔的太子,活的!

“你是楚悠然?”

正自思量,耳边传来陆皇后温柔和煦的声音。唐韵立刻回了神,极快地道了声是。

“恩。”陆皇后点了点头:“倒是个标志的姑娘。”

唐韵低头,她将自己的脸给蒙了个严严实实,除了一双眼睛哪里都没有露出来。即便是一双手都叫宽大的衣袖给遮住了,她到底是怎么看出自己长的标致的?

“楚家不比别处,楚家的人骄傲些的确无可厚非。你见架不跪的罪过,本宫便……”

“民女楚悠然叩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唐韵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规规矩矩朝着陆皇后磕了个头。眼看着陆皇后后半句话没能够说出来给堵在了喉咙里头,一张面孔便有些微的发红。

唐韵立刻说道:“民女并非不懂教化的蛮女,不过是因着第一次见到如娘娘这般美丽高贵的美人儿,一时间看呆了眼。才把该有的规矩都给忘了。”

陆皇后脸上的不悦立刻就淡了那么几分,唐韵继续说道。

“悠然知道娘娘大度,想要赦免了悠然不敬之罪。但悠然以为此事万万不可,这才斗胆打断了娘娘的话。”

陆皇后眸子一缩:“什么?”

唐韵:“正如方才六公主所说,娘娘免了民女跪拜之礼,若是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还真就可能以为娘娘是摄于楚家的威严。即便悠然这会子有了光彩,到底是叫北齐与楚家生了嫌隙。岂不是至楚家与不义,害的楚家自此以后成了不敬主上,不懂教化的蛮夷之族。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既然楚家在北齐的地界之上。自然该臣服与皇上与娘娘,悠然觉得自己并不吃亏。”

四下里静了半晌,终于听到庄姑姑低笑了一声在陆皇后耳边轻声说道:“娘娘,这个姑娘倒真是个识大体的呢。”

只这一句,四下里便又再度没了声音。偌大的一个飞霜殿一时之间竟是静的针落可闻,似乎一下子就空了。自然也没有人来叫唐韵起身。唐韵也不着急,只管规规矩矩的跪着。

“锦绣。”唐韵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跪了多久,终于听到陆皇后似乎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御花园里的芙蕖可是都开了?”

庄姑姑立刻回道:“娘娘说的正是呢。”

陆皇后:“带她们三个去御花园转转吧。”

“是。”

耳边次第响起了脚步声,竟是没有一个人反对。四下里便再度静了下来,唐韵知道这一次是真的静了。因为整座飞霜殿里,只剩下她与陆皇后。

“起吧。”又过了那么半息,飞霜殿里才再度响起了陆皇后的声音。

“谢娘娘。”

唐韵在陆皇后这里跪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可她半点都不觉得委屈。她起先下了陆皇后的面子,人家怎么能不找回场子来?跪一跪跟脑袋比起来真的没什么打紧。

陆皇后眼眸如刀,眨也不眨将唐韵每一丝表情变化都给看在了眼里。见她从始至终谦卑守礼,眼底终是掠过了一丝满意。

“坐吧。”

“谢娘娘。”唐韵也不推辞,真就捡了张椅子坐了下去。

陆皇后眸光一凝,妆容精致的面庞之上却没有半丝旁的表情,也看不出到底是喜是怒。唐韵只管垂着首任她打量,自己也不是冰做的,看看有什么关系又不能给瞧化了。

“本宫瞧着楚姑娘似乎很有些面善。”

唐韵微笑:“都怪民女长的太普通,叫人走在哪里都觉得眼熟。”

皇后勾唇一笑,不置可否:“听说楚姑娘刚及笄?”

唐韵心中一动,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这个:“及笄有一年了。”

陆皇后立刻笑道:“果真是花儿一般的年纪,难怪皇上这些日子总跟本宫提起你。说你是个菩萨心肠的好姑娘,本宫今日见了也是喜欢的不得了呢。”

唐韵觉得身子有那么一刻的僵硬,毫无征兆的这么夸起人来,真真的叫人心中不安呢。

陆皇后说了那么一句,便将手边放着的茶盏端了起来浅浅抿了一口。唐韵思量着,她大约也是被自己说的话给恶心着了。你什么时候听陆皇后这么夸奖过一个人?

“楚姑娘可曾许过人家?”

“……啊?”唐韵一愣。

陆皇后只勾了勾唇角:“咱们楚京的女儿家及笄之前就已经定了婚盟,本宫想着如楚姑娘这般的人才该是更抢手才是。”

唐韵呵呵,有点闹不明白今日这谈话到底是什么节奏。不过两年不见,皇后居然变得这么平易近人了么?

陆皇后瞧着她的样子唇畔的笑容更深了几分:“本宫明白了。”

唐韵眨眼,您……明白了什么?她还一句话都没有说呢好么?

“娘娘,您是不是……。”

“本宫瞧着楚姑娘觉得很是投缘,忍不住便想叫你多留些时候好与本宫多聊聊。”

唐韵默了默,她们什么时候投缘了?为什么这事情她自己都不知道。话说,今天请她进宫到底是个什么展开?

“本宫思来想去也实在想不出能用什么好的法子让楚姑娘多留几日。”

这话说完,唐韵眸光一闪,心中立刻就浮起了一丝警惕。

唐韵迅速抬头,却看到陆皇后眼中的笑意一下子消失:“好在,终是有人替本宫想了个好法子呢。”

唐韵一惊,有人是……

“皇儿,你可以出来了。”

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大殿里侧的屏风后面缓缓走出一道明黄的身影。唐韵只看到一个绣着四爪金龙的厚底官靴,身子便是一僵。

宗政钥!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能在这种时候见到宗政钥。

唐韵低着头,四爪金龙的官靴一步步缓慢的走着,在她身前一尺之处却一下子停了下来,再没有挪动过半分。

唐韵立刻就觉出属于那个男子的灼热的一道视线焦灼在了自己头顶,居高临下的迫视着她。那样的目光叫人很是难耐,唐韵渐渐就在心中升起了一丝怒意。

“人么,本宫已经给你请进来了。有什么话你便自己与楚姑娘说吧。”

陆皇后只说了这么一句,四下里便再没了声息。

唐韵知道,宗政钥并没有走,也并没有将他那叫人不自在的目光收回去。她索性便一直低着头,此刻的她还真是不知道要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宗政钥。

那人……想要做什么?

“抬头。”

男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阴霾而冷冽,却带着叫人不易觉察的颤抖。唐韵觉得手腕一痛,额头便不由的划过一丛黑线。怎么两年未见了,宗政钥还是这么个爱好?

话说,这种动不动便使劲攥着大姑娘手腕的举动,真的没有问题么?

“抬头!”

“嘶。”

手腕猛的一痛,显然是宗政钥加大了力度,他的声音也沉了下去。带着薄薄的怒意。

“抬头。”

许是觉出了眼前女子的抗拒,宗政钥的声音竟突然奇迹般的柔和了下来。唐韵吃了一惊,耳边便传来宗政钥越发低柔的嗓音。

“抬头,让我看看你。”似乎生怕自己给的保证不够,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不会伤害你。”

唐韵和她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她居然听到太子殿下这么温柔的跟一个女子说话么?

温柔的太子啊!活的!

“殿……下。”

唐韵觉得她这会子再不抬头便有点矫情了,于是,她的眼睛里头便映出了男子极其冷峻而复杂的一双眸子。男子寡薄的唇瓣紧紧抿着,眉心一点朱砂艳红如火。而那眼眸之中,却只有她一张模糊的倒影。

唐韵分明看到,宗政钥不过看了她一眼,冷冽眼底中的坚冰便如吹进了一道暖融融的春风,眼看着便一分分的皲裂开来成了一池子碎冰。若是不阻止的话,眼看着便要化成了水。

“殿下。”她眸色一冷果断出声:“民女叩见太子殿下。”

她手指只微微一缩,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不着痕迹的挣脱了宗政钥的钳制,屈膝跪了下去。

这么一跪,人便已经退出到了三尺之外。宗政钥盯着自己骤然间空了手指,眉峰几不可见的缩了一缩。

“钥儿。”主位上传出陆皇后一声低唤,显然对与自己儿子此刻的失态她是很不满意的。于是,整张脸都沉了下去。

宗政钥立刻回了神,只微微撇了一眼唐韵,便在陆皇后身边坐了下去。

“起来,坐吧。”

唐韵吐了口气,幸好宗政钥没有再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他若一直纠缠着自己,凭着他的身份还真有些麻烦。

“你是楚悠然?”

唐韵刚坐定,便听到宗政钥破位急切的问了一句。

“民女正是。”唐韵多少有些无语,今日见着的人第一句都一定要问她这个问题么?她的伪装到底是有多失败?

“本宫已经让人调查了你好几日了。”

唐韵挑眉,所以呢?

宗政钥:“你为什么蒙着面纱?”他却突然转移了话题。

“这个么。”唐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悠然若是说这只是楚家的一个规矩,您会信么?”

宗政钥抿了抿唇,似乎被她的不拘小节给惊着了,多少滞了那么一下。

唐韵慢悠悠侧过了头去,即便已经过了两年。她对这个傲娇自私又小气的太子依然没有什么好印象,凭着他那个多疑的性子。自己说这么个相当不靠谱的理由出来,他能信就见鬼了!

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低语:“我信!”

正文 240 你说的话,我都信

唐韵:“……。”还真是见了鬼了。

“你说的话,我都信。”宗政钥这两年长的极高,低着头细长的眼眸正好将女子细软的头发看的仔仔细细。

于是,他的声音越发诡异的温柔起来:“两年之前那一日我便下定了决心,再也不怀疑你。”

唐韵打了个哆嗦,孩纸你突然这么说话,真的很吓人。

“……殿下。”

宗政钥眸光微闪,缱绻温柔,毫无征兆的突然抬起了手直直奔着唐韵面纱去了。

“你做什么?”唐韵心头一惊,衣袂翻飞中人已经退到了他三尺之外。

说话就说话,咱们只说话不动手不成么?宗政钥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人,怎的数年不见,物事全非了呢?

宗政钥手指便僵在了半空里,细长眼眸中立刻就翻滚出一抹不见底的幽深。眉心的朱砂顷刻间艳红似火。

“请母后下旨。”宗政钥突然扭过了头去,竟是再也不理会唐韵只顾定定看着陆皇后:“儿臣要迎娶楚家二小姐为太子妃。”

唐韵惊了,耳边传出咔嚓一声脆响,那是陆皇后摔碎了手中的茶盏:“胡闹!”

唐韵从来没有觉得陆皇后的声音这么的叫人舒心过,若不是场合不对,她几乎就要鼓掌喝彩。陆皇后您说的可是太对了,宗政钥可不就是在胡闹么!

“母后息怒。”宗政钥弓着身子,显然并没有因为陆皇后的发怒而收回了自己的打算:“儿臣之所以有这样的请求,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他缓缓抬起头来,细长的眼眸之中只有一片坚韧:“楚家的价值绝对及得上楚京任何一个望族,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皇后:“太子妃之位只能出自萧王府,我想这规矩太子该是没有忘记。”

“儿臣并没有忘记。”宗政钥说道:“儿臣以为,让楚悠然做太子妃与萧王府这档子事情并不冲突。”

“不冲突?”陆皇后凝拧眉:“楚姑娘来自吴郡楚家,萧王府离着楚家何止十万八千里。你居然跟我说不冲突!”

宗政钥:“母后有所不知,据儿臣所知,楚悠然与萧王府有着莫大的关系。即便儿臣的太子妃换成了楚悠然,萧王也定然不会反对。”

“凭你怎么说此事万万不可。”陆皇后沉声说道:“即便没有萧王府还有定国公柳家!”

这便是全方位不留死角的拒绝,宗政钥皱眉显然还想要说些什么。

“……恩。”唐韵脸黑了。

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的谈论的那个人是她么?好像是她吧,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来问问当事人的意见?这么的旁若无人真的没有问题么?

“能容我说句话么?”

唐韵点了点鼻子,立刻引来了两个人的迫视。那两道目光一个太过炙热,一个却满是警惕很叫她有些吃不消。于是,她轻轻咽了咽口水。

“悠然这一次到楚京来,不是为了嫁人。”

“你不想嫁给我?”宗政钥皱眉:“你居然不想嫁给我?”

唐韵暗暗翻了个白眼,我为什么要嫁给你?

宗政钥显然没能够领会到她话语中的疏离,反倒一步步朝着她走近了去:“你若不是为了嫁给我,怎的会如此急切的回了楚京?”

眼看着他的眼眸再度柔和了下来:“本宫答应过你,若你能有重回楚京的那一日,本宫定然会娶你。本宫一向言而有信。”

唐韵呲牙:“殿下是不是认错人了?悠然与您分明是第一次见面,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就互许了姻缘,话不能乱说好么?

这一问,宗政钥立刻挑了眉,眼中极快的爬起了一丝不悦:“本宫说过,自打你入了楚京。本宫已经将你的底细调查的清清楚楚,你分明不是……而是……。”

不是楚悠然而是唐韵!

“呵呵。”唐韵哪里会给宗政钥将这话说出来的机会:“殿下果真是认错人了,民女楚悠然乃是吴郡楚家的女儿。年方二八,以前从未出过家门。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到吴郡问去。”

宗政钥皱眉。

唐韵眼眸却幽深了起来:“太子殿下认错了人不打紧,可万万不要毁了小女的清誉才好。您若执意要错认小女,叫所有人都误会小女与您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小女为了以证清白,也唯有一死了。”

“娘娘。”她突然扭头看向陆皇后:“还请皇后娘娘看在楚家还有几分价值的份上,将悠然的尸身送到聚贤庄去吧。”

虽然她蒙着面颊,却谁都不难从她眼中看出那一丝凌然的必死之心。那种决然半点不似作伪。

宗政钥眼中便出现了一丝迷茫,他今日来原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把握。可如今看对面女子的神色,他竟一时间有些拿不准了。

她……真的是唐韵,是那个他心心念念了整整两年之人?

若她不是,为何会叫他那么熟悉。若她是,又为何此刻会如此的决然。

“你……。”他伸出了一只手去,似乎想要触碰唐韵的面颊。哪想到女子身形却快的蝴蝶一般,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请皇后娘娘做主,赐民女一死!”

“呵呵。”陆皇后一声低笑:“这是唱的那一出?楚姑娘快请起吧,太子开玩笑也太不讲究个时候。也难怪你父皇老是说你不够稳重,看你将楚姑娘给吓得。”

宗政钥只抿了抿唇:“母后……教训的是。”

唐韵半垂了眼眸,陆皇后终究还是不敢将楚家给得罪的狠了。她却也终于知道,这母子二人今日在她眼前演这一出戏,就是为了将她给弄到宗政钥的后宫里头去。

真真是打的好算盘,这二人只怕没有那么容易收手呢!

果然,耳边再度响起了陆皇后的声音:“楚姑娘刚刚到了京城,与大家伙都生疏着呢。即便太子你真心喜欢她,也不能将她一下子给捧到了太子妃的位置上。捧杀的道理你不懂么?这可不是对楚姑娘好呢。”

宗政钥半垂了眼眸:“母后教训的是。”

唐韵挑眉:“娘娘,我……。”

陆皇后:“依本宫的意思,不若先封了楚姑娘为良子。我看今日楚姑娘也不必走了,只管在长信宫里安心住下便是。等过些时日与东宫其他姐妹熟识了,再替太子添个一男半女的,凭着你的身家做个良娣也无不可。这岂不是皆大欢喜?”

唐韵脸青了。

宗政钥:“母后说的极是,儿臣但凭母后做主。”

“恩。”陆皇后点了点头,显然非常满意:“太子已经没有意见了,楚姑娘觉得,本宫着主意可好?”

好?唐韵咬牙,好个屁!

话说你们母子自说自话就将人的一辈子给定下来了,真的没有问题么?

她眸色微冷,轻启了朱唇:“民女以为……。”

“皇上驾到!”

陡然的一声尖喝,一下子将唐韵的声音给淹没了。飞霜殿的人都是悚然一惊,陆皇后却也不过微微一闪神第一个自椅子上站了起来,亲自接了出去。

“皇上怎的还亲自来了?”

“朕听说你在这里接待贵客,所以过来瞧瞧。”男子的声音很是爽利。

说起来,唐韵见过北齐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每每瞧着他都一副大限将至的腐朽,可是今日居然在他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红晕,整个人都似乎带了一种奇异的光彩。

唐韵这才发现,实际上北齐帝的年龄并不是特别大,长的也非常过得去。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颜值也是不错的。

可惜……人品就……

“这个,就是楚家的丫头?”

明黄色的靴子停在了她的身边便再也没有挪动半分,唐韵头顶上便再度响起了男人苍劲的声音,炸雷一般。

“朕倒是觉得这个丫头看着不错,丫头,抬起头来。”

唐韵听话的很,立刻抬起了头。

北齐帝仔细端详了唐韵片刻:“这一双眼睛瞧着倒是明亮,却怎的还藏头露尾的?”

“大胆!”斜刺里万公公突然蹦了出来,皱着菊花样一张老脸捏着帕子死命的一声嚎:“还不将面纱去掉!”

宗政钥皱眉:“父皇……。”

“皇上有所不知。”陆皇后微笑着说道:“这个是楚姑娘家的规矩,只怕她是不能……。”

“民女遵旨。”

陆皇后的笑容一下子僵硬在了脸上,眼睁睁看见方才死都不肯叫人触碰她面纱的唐韵,一把将面纱给摘掉了。

四下里静了半瞬,宗政钥眸光立刻凝在了唐韵脸上,似乎再也挪不开了。

唐韵身后跟着的秋喜眼看着她摘了面纱,眼底中立刻浮起了一丝忧虑却极快的低下了头。

唐韵仿佛半点都不觉得担心,她从来就没有想过不让人认出自己来,不然也不会弄了这么不挡事的一块面纱遮了自己的脸颊。既然人人都想要看看她面纱下的那张脸,她索性就叫他们瞧个够。

“嗯。”北齐帝微微点了点头:“端是生的好相貌,难怪钥儿如此舍不得你。”

唐韵默了默,眼中多少浮起了一丝疑惑。北齐帝绝对不是第一次见到她,却作出这么一副第一次相见的惊喜来,是要做什么?

皇宫里出现这几个,果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会演戏呢。

“朕倒是觉得凭着楚丫头这般绝色,只做个良娣着实是可惜了。钥儿,你很中意这个丫头?”

北齐帝的声音拐了个弯,这次问的却是宗政钥。

唐韵心中没来由的狠狠一跳,这个节奏听上去似乎……她立刻侧过了头去,清眸眨也不眨盯着宗政钥。

孩子,你可千万不要答应啊!

正文 241 你全家都是太子妃

“是。”唐韵眼中的慌乱一下子叫宗政钥的心尖颤了一颤,却立刻别开了眼。又快又冷的只说了一个字出来。

唐韵的心中咯噔了一声,耳边便响起了北齐帝畅快的一阵大笑。

“那么,朕便下旨为你二人赐婚。就成全了你做个太子妃吧。”

“……啊?”唐韵愣了。

“皇上!”陆皇后一惊。

“谢父皇。”也只有宗政钥欢天喜地,立刻就要跪地谢恩。

眼看着他的膝盖就要碰着了青石板的地砖,斜刺里却有凌厉一道劲风突然撞了进来,直奔着宗政钥双膝去了。宗政钥只感觉自己双膝之下似乎突然长了一双手将他稳稳给拖住了,莫说跪下,双膝即便连弯上一弯都是不可能的。

“臣,见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门外,男子柔糜慵懒的声音悠扬动听如天籁,却莫名叫人闻到了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浓郁血腥。半点也生不出享受的心思来。

宗政钥的脸色立刻就黑了,下意识便朝着唐韵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那清美女子一双眼眸只管眨也不眨盯着宫门外看了过去,竟是毫不掩饰自己脸上那一丝喜悦。他的心中无来由便升起了一股怒火,伸手便朝着她手腕抓了下去。

“嗖。”冷冽而尖锐的一道寒光霍乎而至,蛇一般滑腻而迅速,竟是直奔着宗政钥的手指虎口刺了过去。

宗政钥大惊之下唯有立刻闪身躲避。叮当一声,一枚纽扣闪着银光落在的地面上,幽幽打着转。这么一来想要再去抓住唐韵的手腕已经是不可能了。

眼看着女子娇弱的身躯已经迎着宫门口盈盈跪了下去。

宗政钥寡薄的唇瓣一抿,终是掩饰不住心中澎湃的怒意,猛的一声怒喝:“乐正容休,你……”

下一刻便看到十八人抬的四抓金龙步撵停在了飞霜殿门口,从上面缓缓走下倾城绝世一个美人来。同时,天地间便再度响起了他那独有的慵懒嗓音。

“本尊方才有意考验下太子殿下的功夫,没想到数日未见,太子殿下的反应到是越发的叫人满意了呢。”

“你……。”宗政钥的脸绿了:“你强词夺理!”

“哦?”乐正容休不在意的抬了抬眼,酒色的瞳仁中只有一片似笑非笑的玩味:“是么?”

宗政钥:“……。”

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他知道方才乐正容休分明就是故意对他出手。可是,这话他能说么?

他眼风扫过北齐帝,那个一贯高高在上的父皇眼中此刻只有乐正容休,竟是连那昏黄的老眼中都带出了一抹奇异的光彩出来。而她的母后,却仿佛突然之间瞎了,只顾着低头盯着自己赤金的护甲。

更可气的是……

方才还伫立在他身畔的女子,此刻那一双眼眸也尽数落在了他最厌恶那人身上。与面对他的疏离和冷漠不同,她眼底深处分明便带着丝暖融融的笑意。

他咬牙,他狠,非常恨!恨这个夺走了本该属于他所有光环的男人,可是如今却也只有……低头。

“太傅,教训的是。”他说。

乐正容休对他的反应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只微勾了唇角。这才抬眼看向了突然成了空气的皇后。

“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说是请安,他也不过就是朝着她拱了拱手,连膝盖都不曾弯过一下。

“呵呵。”陆皇后却款款一笑,似乎根本就没有瞧见他的无礼:“国师大人客气了。”

“爱卿。”满大殿里的人,大约也就只有北齐帝是最开心的,喜笑颜开一把抓住了乐正容休的一只手臂:“你怎的来了?”

北齐帝显然喜欢乐正容休喜欢的紧,这么扯着他似乎还觉得不够。立刻将两只手滑了下去,将男人玉白修长的完美指节给牢牢攥在了手中,粗糙的大掌在他白皙的手背上不住的摸索。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满足,连喉头都溢出了满意的一声喟叹。

唐韵看的一滞,只觉得此刻的北齐帝看起来真真的叫人恶心。那个动作叫做调戏吧,是吧!

当着这么多的人,你这么公然的调戏另一个男人,脸呢?

宗政钥的脸色便越发的难看起来,却不知道眼睛该往哪一个地方去看,神色间很有些尴尬。

唐韵不着痕迹的看一眼陆皇后,那女人仍旧是一脸的我什么都看不到的淡然。唐韵渐渐就在心里头浮起了一丝对她的钦佩来,普天之下能看着自己夫君当着自己的面,这么不要脸的调戏另一个男人,还能这般平静的。可真真的不多见呢!

这女人要么就是内心无比的强大,强大到比如欢还要能忍耐。要么就是不爱。

不爱?!

唐韵心中一动,忍不住便再去看了眼陆皇后。女人眼底只有平静,那一种表情似乎已经成了镌刻在脸上的面具,再也拿不掉了。她便缓缓垂下了眉目。

陆皇后居然……不爱北齐帝么?这个可就有意思了。

“皇上。”乐正容休狭长明媚的凤眸在北齐帝咸猪手上淡淡扫过,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似乎只不经意的挥了挥衣袖。北齐帝的身子就飞了出去,踉踉跄跄朝后退了好几步。

“小万子。”

老太监立刻答应了一声,反应非常快,立刻伸出了自己粗糙的枯树皮一样的两只手。极其精准的从北齐帝双肋之下穿过。一把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给接了个正着,也不知他怎么动了一下。北齐帝的身子竟叫他牵引着稳稳落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头。

“皇上这些日子定然不曾好好服药。”乐正容休阴靡的嗓音天籁一般的优雅,却是淡淡的冷冷的:“怎的连站都站不稳当了?若非小万子反应快,险些就摔了您的龙体。”

北齐帝呵呵大笑:“是朕的疏忽,爱卿莫要生气。”

唐韵:“……。”

师父就是师父!

数年不见,嚣张的性子可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先是打了太子,这会子又公然对皇上下了手。旁的人也许没瞧出北齐帝是怎么就跌了出去,她哪里看不出?他方才抖了那么一下袖子,分明就使了一出沾衣十八跌。听说,北齐帝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英武不凡的马上皇帝。自打迷恋上了乐正容休之后就……

这到底是欺负人家傻呢,还是欺负人家傻呢?还是欺负人家傻呢?

她看一眼北齐帝,那一脸的甘之如饴真的是叫人……很想抽他。果然是傻!

“太傅来的正好。”宗政钥眸色一动,缓缓开了口:“父皇给本宫选定了太子妃,本宫正要引荐给你。”

唐韵挑眉,你才是太子妃,你全家都是太子妃!

她看一眼乐正容休:“我……。”

“是么?”乐正容休却根本不曾去瞧她,只盯着宗政钥一脸的兴味:“殿下的太子妃不是萧王府的含山县主么?本尊早已经见过了,和你很相配。”

唐韵立刻低下了头,掩住了眸中的笑意。萧芷晴那个妥妥的绿茶婊,说宗政钥与她相配,当然不是在夸他。师父的嘴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毒,偏偏还叫人无力反驳。

宗政钥的脸色黑了一黑,这一次却难得的并没有发怒:“太傅怕是误会了,本宫的太子妃并不是萧芷晴。”

“不是?”乐正容休挑眉,酒瞳中似乎颇有些惊诧:“若是本尊没有记错,数年之前殿下的太子妃是萧王府废黜了的蕙义郡主。两年之前换成了含山县主,定国公回朝的时候,曾一度有传闻说太子妃要换成了安荣郡主。怎的如今竟又要换么?”

绝美的男子摇了摇头,颇有些不赞同的说道:“太子妃将来到底是一国之母,殿下总这么换着玩只怕是……上瘾了可就不好。”

唐韵咬唇,换着玩?换着玩?还上瘾?!她好想笑,麻蛋忍的真辛苦。

难为的是宗政钥居然没有炸毛,反倒很郑重的摇了摇头:“这一次再不会换了,本宫是认真的。”

唐韵别开了眼,你认真就认真,看我做什么?

乐正容休的眼眸也随着宗政钥朝着唐韵扫了过去,却仿佛并没有瞧见她一般迅速别开了去:“不知太子殿下这一次又看上了谁家的姑娘?”

“就是她。”宗政钥抬手朝着唐韵指了过去:“吴郡楚家的二小姐楚悠然。”

乐正容休抿唇,唐韵觉得那一双酒色瞳仁刀锋般锐利的的定在了她的头上,无边的压抑几乎叫她抬不起头来。

“哦?”良久,耳边终于响起柔糜低悦的声音,便如同千古名琴骤然间被美人拨动了琴弦,慢悠悠的一道颤音,一下子叫人的心都能荡漾了起来。

“是么?”

乐正容休的手指缓缓在自己硕大的宝石戒指上擦过,脸上的笑容不辨喜怒。

“是。”宗政钥眸光灼灼:“楚小姐出身尊贵,知书达理,温雅贤淑。本宫实在找不到她不可以做太子妃的理由。”

说到这里,他望向乐正容休的眼眸中已经是掩饰不住的挑衅了:“父皇说,是么?”

正文 242 她早已经是本尊的女人

北齐帝的眸光一直焦灼在乐正容休脸上,哪里注意到宗政钥说了什么?听见突然有人提到了他的名字,便含糊的唔了一声。

这一下,宗政钥眸光越发的明亮起来。一向沉郁的面孔上居然难得一见的出现了一丝笑容。

“你说的很不错。”乐正容休不疾不徐慢悠悠说道:“楚悠然的确很好,半点无愧与北齐太子妃的称号。”

宗政钥微笑:“既然连太傅都答应了,那么……。”

“可是。”乐正容休微抬了头颅,露出了光洁如玉的下颚,天地间似乎闪过了潋滟一道流光:“只有一点不合适。”

宗政钥皱眉:“哪里不合适?”

乐正容休勾唇,媚眼如丝看向唐韵,那缱绻的温柔叫唐韵莫名打了个哆嗦。后脊便升起了一丝冷意,为毛突然觉得自己就要掉在坑里了?

“只因为,她已经有了夫婿。不可再嫁。”

唐韵瞪眼,她有了夫婿,这种事情她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宗政钥咬牙,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她才刚刚来了楚京,哪里就有夫婿了?”

乐正容休微微一笑,修长如玉的指尖缓缓摩挲着自己下颚:“就是我。”

什么!

所有人悚然一惊,四下里瞬间静的针落可闻。唐韵瞪着乐正容休,却只看到他飞快的朝着自己眨了眨眼。

“你……你胡说。”宗政钥声音黯哑。

“楚悠然与本尊早已经定下了婚盟,不然殿下以为她为什么么突然来了楚京?”

“因为……因为。”宗政钥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

“殿下大约也听说了,楚悠然进京以后第一个去迎接她的人是本尊府上的紫染。不过是因着她有旁的事情要处理,才没有第一时间搬到国师府去。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唐韵在心中叹了口气,师父,您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本事可是真真的高呢。若不是她就是他说的那个女主,险些就相信了呢。

“所以。”乐正容休淡淡说道:“她早已经是本尊的女人。”

唐韵:“……。”

早已经……早已经……早已经……早!早!早!

为什么还有个早啊,摔!

宗政钥抿唇,发现自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呵呵。”诡异的寂静中,突然传出陆皇后一声低笑:“皇上,咱们还没有恭喜大驸马要娶新王妃了呢。这可是个大事情,礼数上可马虎不得。”

唐韵立刻皱了眉,宗政钥自然不是乐正容休的对手。但是陆皇后这个女人可真是半点小觑不得,听听方才那番话说的的有多么漂亮。

她一直都知道乐正容休的头衔是很多的,但他的其他头衔大多因着年代久远而被人给遗忘了。如今最最叫世人熟知的也只剩下国师这么一个名头。

可是,陆皇后方才对他的称呼却是大驸马,大驸马呢!

只怕天下间任何人都知道,做了驸马尚了公主的男人是绝对不可以纳妾的。即便公主过世也只能如女子一般守一辈子的活寡,续弦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何况,还有那见鬼的一句新王妃!

乐正容休获封宣王,他的正妻自然担得起一声王妃的称呼。但陆皇后这会子提起这个来,可不是为了给唐韵长脸。

分明是为了提醒北齐帝,乐正容休这个宣王的由来。他之所以成了宣王,不过是因为爬了皇帝的龙床,并且很得了皇帝的安心!哪里能叫他再娶一个女人?

果真,北齐帝一听到这里脸上立刻就浮起了一丝奇异的光彩。

唐韵心中立时不安,扭头看向乐正容休,见那绝艳无双的男子连眉毛都不曾动弹过一下。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陆皇后方才说的话。

她的心没来由的一痛,乐正容休该是经过了什么样的遭遇,才能对这样的耻辱视而不见!

“皇后说的极是呢。”北齐帝开了口:“爱卿这么做只怕是于理不合。”

“哦?”乐正容休也不急不恼:“皇上可是忘记了,长公主过世的时候您答应过臣什么?”

北齐帝张了张嘴,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

乐正容休温柔一笑:“皇上体恤臣,瞧着臣因着长公主的过世伤心欲绝。便许了臣一道口谕,只要臣一直都真心臣服于你,说是将来可以再赐给臣一个妻子。”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慢悠悠转动着拇指上青翠欲滴的扳指:“皇上贵人多忘事,这话臣却是不敢忘呢。”

唐韵挑眉,这话里头分明便带了威胁。

“怎么,朕若是不同意你与这小丫头的婚事。你还会反了北齐不成?”

啪一声闷响,竟是北齐帝出其不意一巴掌拍在身边的椅背上。沉闷的声响中,飞霜殿里除了乐正容休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宫人们体如筛糠,生怕无辜成了天子震怒下那被殃及的池鱼。

一片颤颤巍巍的请皇上息怒的声音中,只听到乐正容休不合时宜的笑了一笑。低悦慵懒,如美人波动了琴弦,却没有半丝的恐惧。

“皇上莫要误会。”乐正容休不疾不徐说道:“臣的一颗心自然全都系在北齐,至于非娶了她不可不过是因着。”

酒色的瞳仁飞快的扫过唐韵,唐韵打了个哆嗦,直觉中那人似乎要说出什么非常令人不爽的话来了。

“只因为,她的身子早已经是微臣的了。以她一具残破之躯嫁给太子只怕是不妥。”

唐韵:“……。”

她拿着眼睛狠狠瞪着乐正容休,她什么时候就跟他……这人说话要脸么?

“你胡说。”宗政钥终是按捺不住:“楚姑娘才刚刚来了楚京,什么时候就能与你……太傅有了……那种关系。”

若非场合不对,唐韵一定要使劲的点一点头。她觉得宗政钥此刻说的话真是太好听了。

乐正容休却只抿唇一笑:“就许殿下与她一见钟情,就不许本尊与她早已水到渠成么?再说,本尊有没有与她怎么样太子又怎么会知道?莫非,本尊与这女子欢好的时候还要通知太子来看?你若真的喜欢,本尊下次通知太子一声便是。”

宗政钥一下子失了言语,他一辈子也说不出这般不要脸的话来。这会子却听见乐正容休这么不在意的便将这么不要脸的话给说了出来,他只觉的整张脸都红透了。

“你……。”唐韵万分的尴尬,你们一个两个的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坏话的时候,就不能顾忌这些么。她还要脸呢!

“我……。”

“悠然可是有话要说?”乐正容休凤眸扫来,温柔缱绻:“你以为,本尊说的不对么?”

“……您说的,太对了!”唐韵泪奔,如今这个场合下,她能说不对么?但凡说了一句,北齐帝分分钟就能将她赐给了宗政钥。

离开楚京两年不就是为了彻底的躲开他,她可不要再度踏进那个悲剧中。

“恩。”乐正容休满意的眯了眯眼:“过来。”

唐韵看着妖媚如狐的男人朝着她勾了勾手指,便如以前做过了无数次的一般轻车熟路。她明明看过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次次都如今天一般无法抗拒。

就是无法抗拒!

这次也是如此,明知前方就是万丈的悬崖。她却还是飞蛾扑火般朝着他走了过去,坚定的握住了他的手。宗政钥似乎朝着她说了什么,她却全都听不到了。

她只知道,她又牵住了他的手。他眼中温暖的笑意,叫她恍惚中竟觉得自己可以牵着这只手一辈子,难得的安心。

“乖。”

耳边温热的一声低语,唐韵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入到了男人的怀抱中,他一只不安分的大掌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牢牢扣在她的臀,瓣上,叫她的身子与自己完全的贴合了起来。几乎没有半丝的缝隙。

“你……。”

“嘘。”乐正容休修长如玉的指尖在她唇瓣上轻轻一按,唐韵便又被蛊惑了,半个字也说不出。

“悠然也来了不少时候了,臣替她谢谢皇后娘娘的招待。”他说。

皇后干笑:“客气了。”

“那么。”乐正容休点了点头,脸上便添了些许的倦意:“皇上,请允许臣接了悠然离宫回府。”

“爱卿因何面有倦色?”北齐帝皱了眉却并没有接了他的话,反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可是身子不适?快随着朕回龙彰宫去吧,朕传了御医给你看看。”

“不必。”乐正容休哪里能叫他靠近了自己身边,唐韵只觉的腰间一紧下一刻身子便悬了空。竟是就被他给搂着落在了殿外四爪金龙的步撵之上。

“爱卿。”

北齐帝显然并不甘心,也不等万公公来扶他,竟踉踉跄跄追了出去:“你等等朕,朕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你。朕……。”

“皇上!”乐正容休冷了脸,四下里的温度蓦地便低了下去:“若是想叫北齐盛世安康,便请留步!”

这话中的冷冽决然和威胁,几乎半点不曾掩饰。唐韵觉得这种话要是由她说出来,分分钟就能直接叫人给剁碎了去。经由乐正容休的口中说了出来,却叫人不寒而栗,当真便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乐正容休跟北齐帝只说了一句话,也只有这么一句话。说完之后也不等北齐帝有什么反应,只微微抬了抬手。四爪金龙的步撵居然晃晃悠悠离了地,头也不回的抬走了。

“师父。”唐韵头颅在男人臂弯中埋了半晌,眼看着离长信宫越来越远了,这才缓缓抬起了头来:“您真嚣张。”

正文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听

“师父。”唐韵头颅在男人臂弯中埋了半晌,眼看着离长信宫越来越远了,这才缓缓抬起了头来:“您真嚣张。”

“不过,徒儿好喜欢呢。”

乐正容休低头,正看到怀中女子笑的弯弯如月牙一般的双眸。似乎一时间心情大好,唇角也弯了弯,抬手揉乱了她细软的长发。

“傻。”

温柔的声音贴着唐韵耳垂传来,唐韵半眯了眼眸。只这一个瞬间,紫染对她的羞辱,他长久以来对自己的不闻不问,还有他在大殿上毁了自己清誉的事情,突然就叫她放下了。

只要他还愿意护着自己,这整个北齐天下还是可以任由她唐韵横着走。跟这个比起来,什么都不重要。

于是,她便将头颅朝着他胸膛更贴近了几分。猫儿一般的乖巧,不住蹭着他前襟上的暗月纹。

“唔。”

耳边突然传出男子一声闷哼,唐韵分明感到乐正容休的身子剧烈的颤了颤。说不出的孱弱。

“师父,你……。”

变故太突然,她吓了一跳,立刻抬头去看。阳光下乐正容休肤色异常苍白。

他的肤色本就易于常人的白皙,如今看起来竟几乎成了半透明的一般,仿佛一具精雕细刻的冰晶,叫太阳一晒随时就能融化了去。与肤色相反的,他的嘴唇却透着一抹妖异的红,血一般的鲜红。

唐韵心头一惊。

“师父,你怎么了?”

乐正容休朝着她摆了摆手:“为师方才动用了内力……”

他皱着眉,似乎强忍着什么,好半晌才又继续说道:“不要声张。”

唐韵眨了眨眼,动用了内力是什么意思?

“噗。”

乐正容休的唇畔边骤然溢出了一抹鲜血。

唐韵分明看出他原本是要极力忍着的,却终究是忍不住了,到底还是叫一口心头血从唇畔溢了出来。

她也是个极其通透的人,几乎就在他唇畔的血刚刚出现的时候便已经将自己的衣袖蒙在了他的脸上。不着痕迹的将那一抹血痕给擦了个干干净净。

他说不要声张,那么他的样子便绝对不能叫除她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看到。

“药。”乐正容休微微掀了掀眼皮,指尖指了指自己衣襟。

唐韵伸手果然在他胸口摸到了只小小的锦盒,打开来,里面躺着枚黑如墨染的丹药。味道并不怎么好闻,她果断皱了皱眉。

“这个有剧毒!”

乐正容休却不待她说完,一把捏过了药丸丢进了口中。三两下嚼碎咽了下去。眼看着他透明如冰晶一般的肌肤缓缓爬上了一丝红晕。

“师父。”唐韵冷了眉眼:“你是在饮鸩止渴。”

她对毒物一向很有研究,只消一打眼便能瞧得出那一颗药丸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无妨。”乐正容休仍旧半眯着眼眸:“为师只是稍微有些不妥。”

唐韵:“……。”

稍微不妥?稍微不妥!都吐血了好么?那叫稍微不妥!

“先去无极宫,我去请老国师。”

“不用。”乐正容休摇头:“直接回国师府。”

他似乎并不大愿意说话,只说了那么几个字便闭了口。唐韵立刻哦了一声,沉声吩咐道:“都走快着些,立刻回府。”

抬着乐正容休的宫人自然都是他的心腹,方才乐正容休在飞霜殿说的话谁没有听到?

在这些人心中,乐正容休说的话自来便是比圣旨还要灵验的。所以,在他们的心中这会子自然已经将唐韵给当成了自己的女主子。

听见她的吩咐,果真就加快了速度。步撵便如一条飞龙直奔着宫门口去了。

乐正容休已经闭上了眼睛,看起来竟似睡着了一般。

唐韵一手按着他的脉搏,但觉得一切都正常的不得了。可是,乐正容休方才的表现哪里正常?原来方才在飞霜殿里他表现出的倦意根本就不是作伪,他是真的倦了。

闭关?!

师父这分明就是在疗伤,谁能伤的了他呢?

她眼中渐渐浮起一丝冷意和连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杀气,谁若是伤了师父,她定不会叫他好过!

“楚姑娘留步呐。”

眼看着步撵马上就要出了内宫,等乐正容休上了马车便能一路畅通无阻出宫回府去了。身后却抖得出来一阵大喝。

唐韵听出那是福禄的声音,心下烦躁的皱了皱眉。却不得不吩咐人放缓了脚步。

乐正容休受伤的事情一定不能叫外人知道,更不能叫宗政钥知道。自己若是还叫人走的那么快,难免会惹了人怀疑。

话说,这些人怎么就跟苍蝇一样处处粘人呢?真真的烦人!

“楚姑娘,我们殿下想请您借一步说话。”

步撵下头,福禄仰着一张脸笑容可掬的说着。唐韵在心中叹了口气,垂眸看向躺在自己腿上的乐正容休,那人此刻眼眸已经紧紧,合上了。似乎连动动手指都不愿意。

“你们送大人先回去,稍后我自会回去与他会合。”说着话,她将乐正容休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自己下了步撵。

宫人们答了声是,抬着步撵飞快走了。福禄状似不经意的朝着步撵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便浮起一个单纯而好奇的微笑来。

“国师大人的步撵怎的走的那么快呢?奴才险些就追不上姑娘了。”

唐韵低笑:“这话,你可以追上大人亲自去问问他。”

福禄立刻打了个哆嗦:“还是不要了吧,奴才并不好奇。”

唐韵冷冷敛了眉目,想从她这里打听出什么对乐正容休不利的消息来?做梦!

这么想着,她眉眼中还是透出了些淡淡的忧伤。

听说,乐正容休已经闭关有好几个月了。今日宫里头这些人又见着他那么迅速的离宫,只怕便能猜出些什么来。如今,不过是摄于他往日的积威不敢轻易的有所动作罢了。

“你不是说太子殿下要见我?”唐韵冷冷开了口。

福禄是陆家调教好了专门送在宗政钥身边来的。他的心思可不是一般的缜密,绝对不能给他机会叫他再琢磨下去。

于是,唐韵果断的先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果然就见福禄立刻敛了眉目。

“殿下就在长信宫前头的花圃里头。”

唐韵小小郁闷了一下,自己离开长信宫那么久了,这是又要走回去么?早知道不走一直等着好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带路。”

福禄倒也安分,一路上没有再开口问过关于乐正容休的一个字。唐韵心里头惦记着乐正容休的伤,只盼着能早点见着宗政钥,等他费完了话好赶紧的回去国师府。

于是,这一路走的飞快。她并不介意大家伙知道她是个会功夫的,隐世世家能够存世自然得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会武功并不稀奇。

难为的是福禄这一路上竟然也没有被她给甩下。

“在哪呢?”唐韵皱着眉飞快打量了一眼馥郁芬芳的花圃。宗政钥可真会挑地方,这里一片的鸟语花香,真真是个赏景谈恋爱的好地方。

可惜,她此刻可没心情来跟他赏景谈恋爱。

“就在那。”福禄抬手指了指,唐韵便看到了繁花掩映下一条青竹的长椅。宗政钥正不声不响坐在长椅上。那椅子用料并不十分高贵,不过是寻常的竹子。只怕那椅子在园子里立了不少时候了,上头翠绿的色泽已经隐隐发了黄。那不过是宫里花匠累了歇脚的地方,实在与宗政钥这样的身份格格不入。

然而,此刻那尊贵的人就那么安安静静坐在花间的竹椅上。难为的是他一身的太子朝服,竟与这花间盛景没有半点的违和。

“姑娘请自己过去吧,奴才便在这里守着。”福禄弓着身子,态度很是恭谨。

唐韵知道这大约是宗政钥的吩咐,也不勉强他,只管自己走向了花间的长凳。

“你来了。”宗政钥显然知道她已经来了,却并没有起身的打算。只缓缓抬了眼打量了她一下,伸手拍了拍身边椅子的空地。

唐韵皱了眉:“殿下有什么话还是快些说吧,民女哪里敢与殿下平起平坐?”

宗政钥挑眉:“好一个平起平坐!你不敢与本宫平起平坐,便只顾着与那个妖人平起平坐么!”

麻了个蛋的!

唐韵撇了嘴,最不耐烦的便是他这个样子,但凡自己说些什么,他分分钟就能联想到乐正容休身上去。

“殿下若是叫悠然来就为了说这些个废话,那么容悠然告退了。”

“不要跟我提楚悠然,你根本不是楚悠然!”宗政钥突然间便如一只被点着了的爆竹,一下子炸了毛,三两步窜到了唐韵眼前,将她手腕一把攥住:“你分明就是唐韵!”

唐韵动也不动,任由他扯着自己手腕,清眸一分分在他脸庞上滑过,却是一个字也不肯说。宗政钥终是有些受不住她目光的压迫,缓缓松开了手。

“韵儿,我们不要吵了,我们好好说说话不成么?”他说。

唐韵惊了一下,他叫她什么?韵儿?韵儿!他们什么时候有这么熟了?

“殿下在叫谁?”

宗政钥:“……既然你喜欢楚悠然的名字,我自此后便称呼你悠然。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听。”

唐韵:“……恩。”

这个对话节奏有点……叫人吃不消呢。

正文 244 永远爱你,信你,不叫你受一点委

“韵……悠然,我让人将你带来,就是为了想跟你好好说说话。原本想着好好的,只说话,好好说不生气。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是怎么了,一提到乐正容休一看到你跟他一起走。我就……控制不住自己。”

这个……

唐韵不着痕迹退后了一步,只觉着不能叫宗政钥再说下去了。这孩子看起来再正常不过,怎的好似中了邪?

“殿下。”唐韵沉声说道:“我想,这些话你与我说并不大合适。因为,你认错人了。”

“是么?”宗政钥却仿佛跟本听不出她话语中的淡漠和疏离:“就当你不是她吧,这种时候也请你能叫我将话说完。可好?”

他微微仰着头,细长的眼眸中一片氤氲的水汽。竟是看不出的真诚。

唐韵心中一颤,宗政钥是天之骄子,自打出生那一日便注定了这一辈子拥有着泼天的富贵。即便后来在乐正容休手里头栽了不少的跟头。但……他一贯是骄傲的。

什么时候,在他的脸上出现过这般孤寂而软弱无助的样子?

“你……说吧。”唐韵咬了咬唇:“我听着。”

这样的宗政钥叫她根本无法拒绝。

说起来,她自小被贴上了太子妃的标签这种事情也不是宗政钥能够决定的。而围绕着她出身的那些个传言,若将她换成了是宗政钥,大约也会厌恶极了那样的女人。

而他也因着这个被自己折腾的不是一次两次了。说到底,他们之间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仇怨。

“你离开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怎么样。”宗政钥缓缓开了口。

你……你!唐韵皱了皱眉,忍了。

宗政钥:“这两年,不知为何我始终不能够快乐。即便父皇和母后对我越来越信任,但我始终觉得身上的某一处似乎空了。”

宗政钥颦着眉头,大掌缓缓拂过了胸口,却并没有去瞧着唐韵。细长的眼眸也不知投向了天空中是哪一处,很空。

“每到你离开的那个日子,这里便越发的空。直到……。”他突然低下了头:“我听说你回来了那一日。”

他眼中渐渐浮起来一丝光亮,连眉心那一点朱砂都鲜活了起来。

“我觉得我好似突然活了过来,日日都盼着能早些见到你。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只要能叫你开心,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想,我大约是喜欢上你了。”

唐韵脑子当机中,这是什么情况,宗政钥是在跟她表白么?是么?

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喜悦?

“殿下,悠然以为……。”

“韵儿。”宗政钥伸手想要去抓她手腕,却不知想起了什么,手指又缓缓放了下去:“只要你肯嫁给我,我什么都可以不在意。”

他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坚定:“即便你是唐韵也好,楚悠然也好。这北齐太子妃终归都只是一个你。不管你与乐正容休到了哪种程度,即便你……我都可以不在乎。只要你以后一心一意跟着我,我永远都会爱你,信你,不叫你受一点委屈。”

永远爱你,信你,不叫你受一点委屈。

多么动听的情话,何况对她说这话的人还是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北齐的储君——太子殿下。这该是何等的荣光?

可是,为什么他说话的时候,一定要将自己与乐正容休说的那么不堪?这样能叫自己看起来很伟大么?

唐韵的眼中却渐渐渗出一丝冷意:“呵呵。”

她缓缓起了身,清美的眼眸居高临下盯着宗政钥,半个字都没有说。宗政钥脸上的温柔也终是一点点的消失了。

“为什么?”他扯了扯寡薄的唇瓣,声音带着几分低哑。

“为什么,你始终都不肯选择我?我就……那么的不如他么?”

“殿下。”唐韵淡淡说道:“你说你爱我,你说你可以为了我什么都不在乎。那么你可曾真正的了解过我?”

宗政钥立刻点头:“我自然了解,你原本身份尊贵在萧王府中却不受重视。你以前做出那么些事情来也不过就是为了叫我能够注意到你,好早一日叫你成了北齐真正的太子妃脱离了苦海。可惜,那会子我不懂你的心,不但没能帮上你,还叫你被驱逐出了楚京。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你千辛万苦以楚悠然的身份出现在我眼前,不就了为了来复仇么?韵儿,这一次我愿意帮你。”

“帮我?呵呵。”唐韵冷笑:“你看,殿下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了解我呢!”

“怎么可能,我……”宗政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总觉得似乎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掌控一去不复返了:“韵儿,我是爱你的。”

“你爱的只有你自己。”唐韵别开了眼:“或者说,是你的身份。”

宗政钥哑然。

“萧王府也好,东宫也罢,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了另一个牢笼而已。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她眸光一闪:“自由飞翔的鸟儿从来不会喜欢自己被关起来,即便那个牢笼非常华丽。”

宗政钥声音嘶哑:“你……。”

唐韵低头:“所以殿下,我从没想过要做太子妃,一天都没有想过。你若爱我,我问你,你可愿意为了我舍弃了你至尊至贵的太子之位,与我泛舟湖上,驰骋江湖?”

宗政钥嘴唇一白:“我……可以。”

“你不行。”唐韵微笑着点了点头:“你是太子,生来就是太子。那个身份已经成了长在你身上的根,若是除了,你便再也不是你了。总有一日你会怨我,恨我,怪我。当恩爱成了仇怨,只怕连活着都是痛苦的。”

唐韵不去看宗政钥惨白的面色:“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你的责任就是北齐这一片河山,是天下百姓的安康。所以,还请殿下做好您的太子,不要为些子乱花眯了眼吧。”

宗政钥神情已经痴了,眉心的朱砂暗淡无光,细长的眼眸明明灭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瞧上去就仿佛受了沉重的打击,却并没有显得十分颓废。

唐韵缓缓敛了眉目:“民女告退。”

“等一下。”宗政钥皱着眉,呢喃般轻唤了出来:“你要的,他……能给你么?”

这个他除了乐正容休还能是谁?

唐韵勾唇一笑:“他从不勉强我做任何事情。”

“不勉强么?”宗政钥抿了抿唇,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唐韵竟奇迹般的看到他脸上方才那一抹温情,如同轻薄的纸片一般,一下子就碎了。之后便是一抹坚定和了然,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眼中看到的坚定和了然叫自己生出了一种恐惧。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那时候的恐惧,是源自她对危险的一种警惕。

“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有资格随心所欲,才能不勉强别人。”他说。

唐韵:“……恩?”

她是不是说了什么叫人误会的话?为毛觉得眼前的傲娇炸毛小公举有黑化的倾向?孩纸,不要随便脑补啊!

“那个……。”

“你退下吧。”宗政钥却已经缓缓起了身,明黄的太子袍服上没有半丝折痕。神色也恢复了往日的阴沉:“本宫乏了。”

“……好。”唐韵自然求之不得,这种时候她一心惦记着乐正容休为什么会吐血,早就巴不得离开。

自然也没有旁的心思来思量宗政钥态度的变化,只匆匆朝着他行了个礼出宫去了。

乐正容休的马车早已经走的没了影子,等她出去的时候,也只看到秋喜站在楚家马车的车辕上等着她。尽管,她被宗政钥耽误了有不少时候,秋喜的脸上却只有一片沉稳,并没有半丝的焦急。

“小姐。”反倒是赶车的土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得安生,见她一出来立刻就迎了上去:“大……。”

唐韵瞪眼,好在土魂立刻就醒过了神来,意识到如今这个地界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于是,便也迅速敛了眉目。

“小姐要去哪?回……聚贤庄么?”

唐韵暗暗叹了口气,土魂真真是与秋彩在一处太长了,什么好的没有学会,倒是学会了她的急性子。听听他方才聚贤庄那三个字说的有多么的不甘愿。

“不去聚贤庄。”她低声说道:“去国师府,快!”

“好咧!”土魂眼前一亮,用力甩了甩马鞭,将马车赶的飞快。

马车上,秋喜也不知从哪里翻出了只绣了一半的荷包,只管自己低头一针一线绣了起来。似乎对马车内外的紧张气氛半丝未曾觉察,四平八稳的坐着,针脚没有半点的紊乱。

唐韵瞧的一阵心折,秋喜这性子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学的来的。稳重虽然好,可稳重到了这样的程度就……

“秋……。”

“小姐,到了。”

唐韵才说了一个字,耳边便响起了土魂的声音,下一刻便是马车急刹车带来的刺耳的声音。

“这么快?”唐韵知道土魂心急,却也没有想到速度居然能这么快。

“主子给换了马。”她刚下了马车,便听到土魂低声说了一句。

唐韵立刻回头去看,驾车的马果然已经不是她从聚贤庄出来时的那一匹了。瞧着竟隐隐与上次紫染所骑的那一匹有些相似,那可是一匹上好的千里名驹呢。也难怪速度能这么快。

看来,乐正容休是算准了自己会追到国师府里去的吧。

“进去吧。”才走了两步,她却又回过了头:“土魂送秋喜回聚贤庄一趟,将这里的事情跟秋晚她们几个知会一声。”

唐韵眨眼:“可是要接几位姐姐过来?”

正文 245 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不用。”唐韵沉吟着说道:“只需要告诉她们,我这几日许是不会回去。所有的应酬都推了。”

土魂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国师府的大门刚刚打开,唐韵便看到了木魂。她并不意外自己这会子能够见到木魂,乐正容休既然料到了自己会追了来,自然也会安排了人接待自己。

木魂的为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谦和温顺,做什么都面面俱到。唐韵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被木魂带到客房之后就……没有然后了。

真的没有然后。

因为,没有人再来找过她。吃穿用度什么都不缺,就是没有见到一个有分量的人。自然更没有见到乐正容休。

叫她越发不安的是,她能见到的国师府上的了了的几个下人们都是眉头紧锁,一脸的如临大敌。这个境况……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日之后……

“我师父呢?”

唐韵咣当一声踹开了木魂的屋门,屋里头羽扇纶巾的清俊男子正握着只青竹杆的毛笔冥头苦想着什么。骤然间被她打断了思路,却也不过微微抬眼看了她一下,似乎并不觉得十分意外。

“小姐请坐。”他说。

“我师父呢?”唐韵皱眉,开门见山。

木魂不疾不徐:“如你所见,主子正在闭关,任何人不许打扰。”

“我要见他。”

“小姐也是任何人。”

唐韵默了默,很想将木魂脸上那一成不变长上去了一般的可恶笑容剜掉。这种时候,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必须保持这种见鬼的礼节性的笑容么?

“我要见他。”

“大人说了,闭关期间谁也不见。”

“我要见他。”

“请小姐稍安勿躁,主子好一些了自然会见你。”

“木魂。”唐韵眸光一冷,一字一句慢悠悠说道:“我说,我!要!见!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打见到乐正容休在自己怀里吐了血,她的心就彻底的乱了方寸。他不能死,一定不能死,自己才刚回来,他怎么能死?

她一贯知道,乐正容休命大的很又经历的那么多,只怕隐忍的功夫比如欢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见了他那天虚弱的样子,就想到了一个死。

到了那个时候她才发现,她早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习惯了乐正容休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她如今在楚京,大约也就只剩下他了。他若死了,自己还回来做什么?

“我要见他。”这么想着,她只觉得满腹的委屈,心中没来由的一阵酸涩:“我要……见他。”

最后那一个字已经带着毫不掩饰的颤音,木魂似乎吃了一惊。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那强悍如斯冷酷如斯的女子,竟也有如此软弱的一面。

他心中一动,眸色便和缓了几分:“小姐该知道,主子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他自己的道理。而且,绝对不许人违抗。”

唐韵咬了咬唇,她自然知道。

“木魂。”她闭了闭眼,将眼底那一抹酸涩给狠狠逼了回去:“我师父是不是受了重伤?”

木魂:“……。”

唐韵:“师父不会无缘无故闭关,旁的人对他的情形不清楚,你一定不会不清楚。据说,你已经替他管理着国师府好几个月了。”

木魂:“……。”

唐韵:“我只想听一句实话。”

木魂终于叹了口气:“小姐何苦为难属下?”

唐韵抬眼,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潋滟水光再度氤氲了起来。木魂闭了闭眼,却并不去看她。

“主子很好,没有问题。”院子里却骤然传出冷漠的一道男子声线。

木魂瞳孔一缩:“金魂,你……。”

“小姐不是旁的人。”金魂一步步缓缓走来,他面容紧紧绷着,脚下的步履却很是沉重。几乎每一步落下都会在原地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唐韵知道,那是他内心的挣扎。

“你该是听到了,主子在皇上面前说过。小姐是他的正妻。”

木魂皱眉:“那个不过是……。”

不过是权宜之计,木魂到底没有说出来。乐正容休的人生之中什么时候会为了权宜之计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金魂抬头看向唐韵,眼底一片沉重:“主子身子不好,每年生辰都会生出一些变故出来需要特殊的手段压制。这个小姐该是知道的。”

唐韵点头,乐正容休的诡异情形,两年之前她在云山书院的确是见识过了的。

“今年却不知为何,主子病发后却怎么也没能压制的住。才不得不闭关。”

唐韵皱眉,尽管金魂语焉不详她却也能觉出其中的凶险。

“老国师可是到了?”

木魂叹了口气,金魂说的已经够多了,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老国师早在主子生辰那一日便已经到了。”

唐韵默了默,也就是说老国师对乐正容休的情形也束手无策么?

“玉青书!”她眼睛一亮,突然想起这个名字来:“玉青书医术无双,他的无相山庄又是藏龙卧虎。快派人请他过来。”

眼看着木魂金魂目光交错一碰,木魂说道:“不必了。”声音中却有那么几许尴尬。

唐韵此刻满心的焦躁,并没有注意到:“怎么?可是被拒绝了么?”

“无妨。”她微微笑道:“我与他算是有几分交情,我亲自去请。他如今在哪里?云山书院么?”

木魂摇头:“并不。”

“那就是无相山庄?”

木魂:“也没有。”

唐韵:“……啊?”

木魂叹了口气:“他走了,回去了他最该去的地方。”

唐韵默了默,这话什么意思?玉青书不是无相山庄的庄主么?什么叫最该去的地方?

“他去了哪里?我去找他。”

“你找不到。”金魂淡淡说道:“在另一片大陆。”

唐韵:“为什么?”

金魂木魂再度低了头,这一次唐韵即便再迟钝也看出了他们眼中的尴尬:“是……我师父将他给撵走的?”

金魂木魂:“……。”

好吧,这便等于是默认了。

“他还真是……!”

玉青书那人那么有本事,怎么说撵走就撵走了呢?到了这会子她想用人却无人可用,真是不作不死!

“你也不要记恨主子。”木魂自然看出了她眉眼中的不悦,挑眉说道:“玉青书那人……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他离开比在北齐更安全。”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金魂木魂:“……。”

唐韵叹了口气:“带我去见师父。”

她好歹对毒术也有一定的研究,乐正容休的样子瞧起来颇有几分像是中了毒。说不定她也能帮得上忙呢。

“不行。”木魂坚定摇头:“不行就是不行!”

唐韵扭头:“金魂,你带我去。”

金魂:“那种地方不适合小姐。”

唐韵侧目,你们这种时候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默契?

“你真的想见他?”斜刺里一道冷傲娇柔的声线突然传了进来。

“紫染!”唐韵心中打了个突,这个声音任谁听过一次穷其一生大约都不可能忘记。

一个奴婢之身,居然能生出那样的傲气和冷然来,想不记住都难。

回头看去,果然见阳光下院子里一袭紫衣的紫染冷然而立。水眸在唐韵身上扫来扫去,分明不掩饰自己的半点嫌弃,却并没有如上次一般开口就是讽刺。

唐韵心中一动,总觉的这一次见到的紫染似乎与上次并不十分相同。虽然还是一样的美丽,但……总觉得似乎比上次成熟的多。就像是长大了。

人怎么可能几日不见就长大了?一定是自己这几日思虑过重生出了幻觉,她用力甩了甩头:“你能带我去见我师父?”

紫染仍旧用自己冷傲的眼眸满是挑剔和不满的瞪着唐韵:“你真要见他?”

唐韵翻白眼:“废话!”

那话她说了不是一遍两遍了好么?

紫染轻哧了一声:“粗鲁。”

唐韵不以为然,只要她能叫自己见到乐正容休,随便你骂什么。

“你可想好了,见了他不要后悔。”

唐韵:“不会。”她那有什么后悔!

“呵呵。”哪里想到她话音刚落,便听到了紫染一阵的怪笑:“那便来吧。”

她的笑声很是古怪,叫人听着极其的不舒服。唐韵却只管皱着眉忍了。

这边脚步刚移动了一下,便听到木魂将手中毛笔一下子放在了桌案上,啪一声的脆响:“紫染姑姑,这么做怕是不妥。”

“无妨。”紫染摆了摆手:“有人上赶着送死,自然该成全。”

唐韵心中一颤,莫名的便觉得紫染盯着自己的,满是嫌弃的目光突然变了。分明在盯着一个……死人。

她在她眼中就是个死人?

木魂又说了什么她没有听到,只看到紫染红唇开开合合在她耳边徐徐说道:“有些事情,也到了改叫她知道的时候。”

什么是她该知道的事情?

唐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紫染给下了毒,只觉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脑子里回荡着的只有她那一句到了该叫她知道的时候。

等她觉出自己站住了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的昏暗。

“这是……哪?”

正文 246 恶心么?这都是你害的!

“这是……哪?”

紫染冷笑:“你不是要见他么?他就在里头,你可敢自己推门进去看看?”

眼前是一道青铜浇铸的门,看起来很是厚实,似乎年头也不算短。上面满布着比比皆是的铜绿,两个巨大的铜环从青铜门正中的狰狞兽口中吐了出来。

这里的光线很是昏暗,只有墙壁上镶着几颗的明珠能散发出微弱的光来。但这萤火之光对于如唐韵这般修为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她已经将这里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

青铜门外,她所站的这个位置是一个占地极广的厅堂。厅堂的四周贴着墙根却并没有铺着青石板,露出了里面深褐色湿润的泥土出来。而在那些泥土中却争奇斗艳的开满了密密麻麻一片鲜红色的美丽花朵。

妖冶鲜艳的花朵如美人一般舒展着腰肢,似乎正在迎风起舞。然而,这里却是密闭的,哪里来的风?眼前的情景只叫人觉得诡异。

唐韵吸了口冷气:“相思?”

她终于想起这种奇特的花朵她在哪里见到过,那是相思,刑堂相思!

占家乱葬岗深处,魂部刑堂那以人血为食的妖花。在这里,乐正容休闭关地的外头居然种着这么多?几乎比刑堂中的多出了一倍不止,甚至比那里开的还要艳丽夺目。

“呵呵,好见识。”紫染淡笑着回头看她一眼,见她并没有被这诡异的花朵吓到或是迷惑。冷傲的眸子中便浮起淡淡一丝疑惑。

“这些个玩意。”她抬手朝着青铜门指了指:“都是靠着里头的东西来喂养的,现在,你可还敢进去?”

“敢!”唐韵眸色猛的一寒。

青铜门里头不就是乐正容休的闭关之地?靠着里头的东西喂养?是他的血肉么?她的心没来由的一痛,越发的想要进去了。

紫染眸色一闪,突然收起了眼中的讥讽:“那……你便进去吧。”

等她将手指按在青铜门上的时候,耳边似乎听见紫染一声低语:“也许,你跟那些女人真的不一样。”

“什么?”唐韵回过了头去。

紫染却已经恢复了惯有是冷傲:“没什么,你这么磨磨蹭蹭的是不敢进去了么?不敢进就滚!”

唐韵立刻侧过了头,她方才一定是昏了头了,怎么就会以为紫染刚才是在夸奖她?

咣当,沉重的声响幽幽响了起来。在这万籁俱寂的地方,显得越发的幽深而沉闷。

眼前骤然一片大亮刺的眼眸生疼,唐韵立刻闭了眼,好半晌才适应了新的光线。

门内仍旧是一个房间,却如同青铜门外一般并没有明火,照亮凭借的都是夜明珠。而这里夜明珠的数量却极多颗粒也大极了,一颗颗的明珠直接拼接镶嵌成了硕大的一盏琉璃灯,照的门内的情形纤毫毕现。

然后,唐韵就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比她还要震惊的人——老国师!

“怎么是你?”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了口,之后便齐齐扭头看向了紫染。

紫染却只斜倚在门框之上,很是无辜的耸了耸肩膀:“看我做什么?她本来就是最该来的那个。”

“你这死老太婆,这种时候将她给弄了来万一出了点子什么事情,阿休怎么办?”

“你才死老太婆。”紫染突然瞪了眼,恶狠狠瞧向老国师:“你全家都是死老太婆。”

唐韵:“……。”

果然再美的女人骂起街来,优雅什么的都能分分钟成了渣。话说……死老太婆是什么鬼?

“我师父呢?”唐韵挑眉,她并没有兴趣听人斗嘴。紫染不是说了青铜门后的是乐正容休么?为毛看到的却是老国师?

这么一问,四下里陡然间便静了下去,唐韵分明看到老国师和紫染脸上都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凝重。那个凝重叫她的心里咯噔了一声,大大的不祥。

“他……。”

“丫头。”老国师抬头:“你真想见见他?”

唐韵恩了一声,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问她这样的问题。她以为自己已经站在这里了,意思表达的还不够清楚?

“那你就去吧。”老国师垂下了眼眸。

唐韵一愣,去哪?

却见老国师和紫染目光交错一碰,二人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同时抬起手来,两道强劲的掌风便在内室之中荡了出去。

叮,噗。

细微的声响,便如有什么东西不小心跌入了水中。四下里的空气便真如水波一般起了阵阵的涟漪,之后……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唐韵瞪大了眼,嘴巴里面几乎能塞得下半个鸡蛋,哪里还能顾得上什么形象?

眼前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终其一生的见闻她觉得都没有此刻所见到的画面惊悚和诡异。

头顶的琉璃灯还是那盏琉璃灯,四下里的一切都叫琉璃灯给照的纤毫毕现。在琉璃灯的照耀之下,是一个占地极光的……血池!

那个是血池吧!

眼前的大池子一眼看过去叫人几乎看不到边,比她以前见到的乐正容休沐浴的温泉池不知要大上多少倍。里面不断蒸腾翻滚着的,却是暗红色阴郁的液体,散发着极其刺鼻的味道。

池子里的红色液体应该是热的,水面上不住翻滚出大小不一的泡泡。一忽如鱼眼,一忽如拳头,一忽却又如懒蛤蟆吐的泡泡。站在她那个位置,几乎便能轻而易举的感受到来自血池中灼热的气浪。那灼热的气息几乎须臾之间便能蒸出人一身的汗,再加上那令人作呕的刺鼻血腥味……

这哪里还是属于天地之间软丈红尘中的世界?分明是九幽地狱中的无边血海,分分钟便能够将人吞噬。

而,在那血池的正中竖着高高一只白玉莲台。有一美人盘膝合目而坐,他身上的衣服也如血一般的鲜红。却不知是原本的色泽还是被这无边的血海给沾染了。那诡异刺目的红显得美人面颊出奇的白,几乎与坐下的白玉莲台一般都成了半透明的色泽。一张唇却艳红如妖。

他满头瀑布般如墨青丝往日里都打理的极为妥帖仔细,今日却只在身后批了,半数都滚下了莲台而没入到了血池之中。

唐韵突然就挪不开眼,这样的人,哪里还像个人?

美的惊心,却妖异的越发动魄。

便如地狱中踏着鲜血而来的绝美妖魔,分分钟便能蛊惑了所有人的心,转眼却能叫你粉身碎骨。

“怎么样?”唐韵正自心惊,脸庞上却突然传来一阵滑腻的触感,有粘腻的女子声音蛇一般贴着她的耳朵轻轻说道:“恶心么?这都是你害的!”

耳边叮一声响,似乎有什么当啷一声落了地。之后便是老国师一声怒吼:“你这死老太婆,这会子对她下手是想害死阿休?”

这一声终是叫唐韵回过了神来,凝神看去,身边有紫色一道烟雾似乎被血池上的热浪给蒸的干了,一下子散开了去。她的脚边却静静躺着雪亮一枚透骨钉。

唐韵只觉的后怕,心中明白只怕方才是紫染对自己动了杀机。幸好老国师机警,才叫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多谢老国师。”唐韵一贯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毫不吝啬自己的礼貌。

老国师却只叹了口气略摆了摆手。

“呵呵。”紫染却是一阵怪笑,语气很有些阴森:“你这臭丫头,凭着一张魅惑人心的脸,勾的男人争先恐后的来护着你。等到……你这张脸我一定亲手剥下来。”

说话的时候她抬起了手,唐韵这才发现她尖利的指甲比一般女子要长了许多。也不知是怎么保养的,亮闪闪的竟隐隐透出一种金属的色泽来。边说着话,她粉嫩的舌尖边缓缓在自己指尖上舔过。目光粘腻冰冷的像一条蛇,唐韵没来由打了个哆嗦。

这样的紫染看上去,很不正常!至少,与她一贯见到的那个紫染,绝对不像是一个人。

“我师父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清美的眼眸在紫染和老国师身上扫过:“什么叫都是我害的?”

“阿休……。”

“你想知道么?”紫染突然笑了笑,水眸中荡出一抹奇异的光彩,却刚刚好打断了老国师的话:“阿休就在那里。”

她伸出了手指,朝着血池正中如妖似魔的绝美男子点了点:“为何不自己去问问他?”

老国师皱眉,分明想要说些什么。却叫紫染恶狠狠给瞪了回去,老国师终究只叹了口气别开了眼。

“你敢么?”紫染的笑容近乎挑衅:“不敢就滚吧,世间的女子都是这么口是心非的叫人恶心!”

“哗啦。”

没有人来回答她,回答她的只有一个声音,破水而入的声音。

她的话音尚没有落地,唐韵已经纵身跃入了血池当中。刚下去的时候,她并没有急着行走,在池子边上停了那么半瞬,似乎悄然松了口气。

“她居然……下去还能活?”老国师瞪着眼,满面的不可置信。

“恩。”紫染闭了唇,眼中的讥诮渐渐给收了起来:“我看见了。”

那一边,老国师却还是难以掩饰自己心中的震惊:“你瞧见了么?她下去了,没有事!也许……”

“我说我知道了。”紫染皱眉:“闭嘴!”

正文 247 师父,请你看看我

于是,四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内室之中只能听到女子趟过水面的哗啦声。

唐韵一双清眸飞快在四下里扫了扫,她现在可以断定这池子里面殷红的液体并不是人血。尽管看起来像,闻起来也有些微的像却绝对不是。

离得进近了,她能够很容易的分辨出充盈在鼻端的分明是一股子浓烈的硫磺味道夹杂着些说不清的刺鼻怪味。那个味道猛的一闻像是血液,但仔细分辨倒是叫她想到了另一种东西——岩浆!

怎么可能!

唐韵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先不论这种平原地区根本不可能有岩浆。即便真的是,岩浆那么高的温度不得分分钟将人给烤化了去?而这池子里的水虽然也是温热的,却绝对能够忍耐。

她往前走了几步,脚底的地面并不平坦。踩上去颇有些像鹅卵石一般的凹凸不平,那些石头竟是比水温要高的多。这个,大约便是能够叫池水温度增高不变的原因了吧。

唐韵觉得自己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明明乐正容休近在咫尺,她却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两人之间隔了千山万水一般。叫她生出一种穷其一生都无法触碰到他的错觉来。

那个感觉,让她觉得分外恐惧。

“师父。”她抿了抿唇,足尖在鹅卵石的地面上一点便欲纵身飞去。可是,她的身子却才跃起了一半,便毫无征兆重重跌进了池水中。

幸好池水并不深,才免于了将她整个淹没了尴尬。即便如此,她为了进宫特意穿的那件新裙子上头也仿若从血水中捞出来了一般。尽是触目惊心的斑斑血痕。

“你不用白费力气了。”紫染淡漠的声音传了过来:“这池水里头下了化功散,任你再大的修为也什么都使不出。”

唐韵了然,紫染并没有骗她。她从半空里跌下来那个时候便已经觉出来了,她的内力正在一点一点的化去。

“呵呵。”紫染笑道:“忘了告诉你了,这里头的化功散是不可恢复的。一个时辰之后,你的功力将会被尽数的化解干净,再也不复存在。”

唐韵抿唇:“……。”

“怕的话,就赶紧滚吧。”

“不。”唐韵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不走。”

女子的脚步平缓了下来,终于一步步走到了白玉莲花台旁。双手用力一撑,纤细的身躯便鱼一般翻了上去。

她的鞋子早已经叫池水给浸透了,黏在脚上叫人很不舒服。唐韵索性直接将鞋袜给脱了,顺手扔进了池水里。便赤着那一双雪白的天足,踏着殷红的水波一步步走向了如妖似魔的绝美男子。

“师父。”她唇角一勾,素手探了出来抚上男子近似透明的面颊:“你……。”

她皱了皱眉:“你好烫!”

可不是烫么?

唐韵一路走来,原本以为滚烫的血池已经很是难忍。哪里想到乐正容休的脸颊却比池水烫的多,她心念一动,灵活的手指翻飞,一下子便顺着男人的衣襟滑入到了他脖颈里头去了。

果然,跟乐正容休的体温一比,血池的池水瞬间就能给秒成了渣。

“师父,你看看我。”

唐韵皱着眉,乐正容休这浑身高热的样子瞧起来可并不像是发烧了。通常发烧的人都会满面的通红,他怎的却只剩下苍白?

身边男子便如一具玉雕,盘膝而坐纹丝不动。唐韵用力晃了晃他的双肩。

“师父,师父!”

“……唔。”

耳边似乎响起一声低吟,眼前绝美男子突然睁开了眼。天地间似乎骤然间起了一道潋滟的光,方才还璀璨到了刺目的琉璃灯的灯光一下子暗淡了下去。

唐韵呼吸一滞,一半是为了难得一见的美色,一半则是因为乐正容休此刻眼眸的颜色。

殷红而深沉,深不见底却跟本不是他往日里那瑰丽通透的酒红双瞳。唐韵心中一凛,这双眼眸根本没有焦距,看一眼便能叫人彻底的沉沦,似乎一头扎进了无边的血海中再也无法回头了。

唐韵到了这个时候方才知道,什么是九幽地狱?眼前男子这一双眼眸,分明就是!

“师父……唔。”

她几乎立刻就觉出眼前的乐正容休似乎很有问题,不过才呼唤了一句,手腕便叫人给狠狠咬住了。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有尖利的牙齿破开了皮肉刺入到了她的手腕动脉当中,温热的血液咕咕的流了出去。

好疼!尼玛吸血鬼!

唐韵下意识的抬手就朝着眼睛下头的头颅拍了过去,落下去的时候却已经变作了轻轻地摩挲。

“师父。”她吸了口气:“是我。”

素手微抬,轻挑下颚将乐正容休一张面孔正对着自己。男人吸,允鲜血的动作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唐韵心中浮起一丝欣喜。

“师父,你认出我了?”

“你……。”乐正容休齿关一松,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皱了眉头。唐韵立刻就从他血色的瞳仁中看到了痛苦。

“唔……”

男子闭了唇一声闷哼,那个声音却分明不是从口中发出来的。而是从他喉头深处咆哮着翻滚而出,唐韵立刻看到从乐正容休心口是位置隆起指肚大小一块黑色的东西,速度快的惊人,转瞬之间便爬上了他的脖颈,之后是脸颊,额头。乐正容休的身子便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在如同困兽嘶吼般的低喝中,夹杂着铁链迅速摩擦的声音。

“师父,你怎么了?”唐韵悚然一惊,腰身一拧便凑近了乐正容休。

这才发现他的手腕和脚腕都被白玉莲花台上的铁环给牢牢锁着。铁环是镶死在莲花台上的,下面并没有吊着铁链子。所以,无论乐正容休怎样的挣扎,始终都只能维持着打坐的姿势,只因他已经被彻底的固定住了。

然而,此刻的他显然正处于极度的痛苦中。

眼看着他眼睛越发的鲜红,似乎连眼角都要瞪破了。身子鱼一般的不住弹起,无奈被铁环给紧紧扣住了四肢怎么都不得挣脱。几乎就在眨眼之间,他与铁环接触的皮肉就已经磨得血肉模糊,几乎能看到森然的白骨。

“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唐韵从没有见过这么不冷静的乐正容休,她第一次尝到了手足无措的滋味。她一向以为自己是个冷血冷情的凉薄之人,自己都不知道怎的见了如今的乐正容休满心的都是慌乱。恨不能,那被绑着的人是她自己。

“唔。”

乐正容休扭动了半晌似乎终于意识到无法挣脱铁链的束缚,挣扎有那么片刻的停顿。唐韵看到他眼底深处似乎突然透出了一抹了然。

“丫头小心!”耳边传来老国师一声疾呼:“不要让阿休伤害自己!”

唐韵盯着乐正容休心中突然就是一动,手指一探便塞入到了乐正容休口中。

“唔!”

尖锐的刺痛自指端传来,唐韵知道自己的手指又叫他给咬破了。还好……

她却悄然松了口气,乐正容休方才分明就打算咬舌自尽,幸好自己那手指头替换下了他的舌头。

女子温热的鲜血进入乐正容休口中,他眼中的暴躁突然停了那么一下。之后便如同尝到了甜头一般大力的吸,允起来。

然而,指尖的鲜血哪里能够满足他大口的吸,允,眼见着他的眉头渐渐颦了起来。唐韵咬牙,袖底剑滑出了衣袖毫不犹豫在自己素白皓腕上割了下去。

“噗。”一声,鲜血如泉般咕咕涌了出来。

女子却似乎半丝感觉不到疼痛,满面含笑将自己流着血的手腕摊到了他眼前。

“师父,给。”她说。

女子巧笑倩兮,语调软糯温存。那个样子和神态像极了将自己心爱的宝贝与他人分享,有谁想得到,她与旁人分享的却是自己淌着血的手腕?

血池外默默看着的老国师眸子一缩,即便是紫染的脸色也凝重了下去。

“死老太婆。”老国师愤愤说道:“你瞧见了?我早就同你说过这个丫头与旁人不同,你非得要试试,如今可要怎么办?”

紫染抿了抿唇:“我怎么知道,她居然能……。”

“还废什么话,赶紧救人吧。”老国师飞快说道:“再迟了,人可就没了。”

紫染苦笑:“阿休已经……哪里还来得及?”

“老家伙你……。”紫染突然瞪大了眼,老国师跟本没有听她说话,人已经朝着血池飞了过去。

“阿休,停下!”

半空里一声大喝震耳欲聋,眼看着血池上空缭绕的烟气都叫他的声音给震的抖了一抖。

唐韵被乐正容休吸了不少的血,再加上血池的温度原本就高,她的意识已经渐渐的模糊了起来。老国师骤然的一声大喝却如振聋发聩一般,一下子将她的意识给拉了回来。

佛门狮子吼!开天地,破除业障!

唐韵心中一惊,老国师居然有这么深厚的功力?

“唔。”

乐正容休似乎也被那一声给惊动了,微合的眼眸半睁了,朝着半空里就要落在莲台上的人影幽幽看了过去。眸色一深。

唐韵心中一颤,立刻就升起了一丝不祥:“小心!”

正文 248 师父,我回来了

“轰!”

几乎就在她刚开了口,从乐正容休的身上骤然便发出了一阵激荡的劲风出来。他的四肢明明就被锁的死死的,但那澎湃绵长的内力却无孔不入,便好似从他的体肤每一个毛孔之中毫无征兆的渗透了出来。

激荡的风将唐韵和乐正容休的衣袍给吹的四下翻飞,两人的头发便在风中相互纠缠了起来,扯的生疼。唐韵此刻却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个事情,她的手腕仍旧被乐正容休紧紧咬着不得脱身。只能拿眼睛去看老国师。

几乎就在老头子的身子刚一被乐正容休的内力碰上,便给直直弹飞了出去,下一刻便看到他的身子落在了一道紫樱缤纷当中。

唐韵这才略略松了口气,低头看去乐正容休却不知什么时候将眼睛再度给睁开了。正眨也不中盯着她瞧,带着些许的迷茫。

“你……。”

“师父。”她唇畔扯出一丝艰难的微笑:“是我,我是韵儿。我……回来了。”

乐正容休抿了抿唇:“韵儿……。”出口的声音极其的嘶哑而低沉。

“是我。”唐韵心中一喜:“师父,您认出我了?”

乐正容休皱眉:“走。”

“什么?”

还没弄明白乐正容休什么意思,唐韵便觉得自己的身子也被一股巨大的劲风推着远远的飘了出去。她现在内力阻滞,根本就不可能再度回到乐正容休身边去。

“师父!”

她不过喊了一句,眼前的情形突然就模糊了起来。腰间一紧,却是叫紫染将她身子给接在了手中。

“多谢,我要找……师父……呢?”

她回过了头去,愣了。

方才的一切果真不是幻觉,她被乐正容休弹开的时候似乎看到下方的一切都模糊了。

是真的模糊了。

如今眼前只有一片混沌的白雾。血池,莲台,乐正容休都已经淹没在了白雾之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师父呢?”

“丫头。”盘膝而坐的老国师缓缓睁开了眼:“除了阿休自己愿意出关,任何人都再已经瞧不见他了。”

“为什么?”唐韵瞪眼:“我知道你们在此地布下了幻阵,叫一般人无法发现师父的踪迹。但,你们方才分明合力打开了幻阵,这一次为什么就不能再打开?你们看不到师父方才的情形很危险么?”

老国师叹了口气:“不是我们不想再度打开幻阵,而是……无能为力。”

紫染突然插了进来:“这一次是阿休自己布下的幻阵,莫说老家伙此刻受了内伤,即便他好好的我们也打不开阿休布下的阵法。”

唐韵呼吸一滞:“要怎么样才能打开?”

紫染的眸光幽深了几分:“除非他自己愿意打开。”

唐韵低了头,她早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问一问不过是想叫自己死心罢了。

“我师父。”她咬了咬牙:“是怎么回事?”

“这个不急。”老国师看了眼她的手腕:“你失血过多,伤口得处理一下。”

“这个不重要。”唐韵摆了摆手:“我师父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么一问,却见到老国师和紫染双双沉默了下去。

唐韵皱眉,声音不由拔高了几分:“告诉我,请你们告诉我。我师父是……。”

眩晕袭来,女子纤细的身躯终于撑不住轰的一声倒了下去。

“丫头!”

耳边似乎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却再也没有半点力气将眼睛睁开。脑子里这会子却有那么片刻的清醒。

不是说血池的水能化去功力么?妈的,果真都是骗人的!

唐韵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她醒来的时候,眼前却已经不见了那闷热难耐的混沌。

“谁在屋里?”唐韵半眯了眼眸,手指一动,满眼的眩晕。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唐韵舒了口气:“老国师。”

“感觉如何?”

眼前一亮,果然就看到了老国师的脸,满面都是关切和担忧。

唐韵扯了扯唇角:“头晕。”

“晕就对了。”老国师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你胆子可也太大了,居然敢将自己手腕割开那么大口子给阿休吸你的血?你是真真的不想活了!”

唐韵微笑:“不是有您呢么?”

“我?”老国师轻哧了一声:“若不是阿休那时候还有一点理智,只怕连老夫我都要叫你一起给害死了。”

“所以您现在可以说了么?”

“什么?”

唐韵抬眸:“我师父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国师抿唇。

“别想糊弄我。”唐韵冷笑:“不然我就亲自问我师父去!”

“你……。”老国师瞪眼。

唐韵垂眸,眼中一抹柔软楚楚可怜:“大不了,就是一死。”

这话说完,便听到老国师重重叹了口气:“罢了,万般皆是命。迟早你也会知道。”

唐韵便不说话了,清眸却渐渐幽深起来。

“阿休。”老国师吸了口气略一沉吟,似乎在思虑着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来讲:“在天下所有人的心中,质子都是被舍弃的人,他们活着不如死了光彩。”

唐韵眸色一寒,心中颤了一颤。所以……

老国师的声音慢慢沉了下去:“阿休当年被送来北齐的时候,南越的皇宫里是赐了毒药的。到了北齐之后,北齐帝为了控制他又采取了一些……非常手段。若不是靠着老太婆拿着蛊虫给他吊着命,阿休只怕根本活不到今日。”

唐韵皱眉,乐正容休离开北齐的时候就被下了毒么?

他是北齐大长公主和南越帝的亲生子,南越的嫡皇长子即便成了质子也是尊贵的不容侵犯的,什么人敢给他下毒 ?除了南越最尊贵那人,南越的皇帝他的生父之外,谁还能有那样的胆子?

乐正容休去北齐的时候只有三岁吧,三岁……在哪里都是个孩子。寄人篱下已经很可怜了,还被自己亲生的父亲下了毒。是有多怕他死的不够快?

“为什么……。”她声音有着些微的涩意:“为什么不直接除干净了?”

老国师的声音顿了一顿:“因为……错过了。”

错过了是什么意思?

“老太婆年轻的时候性子太不是东西,若不是她自己想要出现根本没人找得到。等找到她的时候,阿休已经……进了龙彰宫。一切都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唐韵闭了闭眼,若从前的乐正容休只是中了毒,也许还有法子解掉。可是……他却进了龙彰宫!

老国师说了,北齐帝为了控制他采取了非常手段。所以,毒便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毒!

啪的一声闷响,唐韵一拳捣在了床柱上,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北齐帝真真的该死!

“小安子说,每到师父生辰那日都会毒发。需要以与他八字相合女子的鲜血为引,才能暂时压制他的毒性。过了那一日便也好了,这一次,为何……”

从今年的端阳节到了如今少说已经过了两三个月了,为何看起来这么严重?

“还不是因为你!”尖利的女子声音陡然间响了起来,紫色的身影一闪进了屋。

唐韵扭头看去,紫染靠在门框上正拿眼睛瞪着她。无论是目光还是声音都是充满了怨恨的。唐韵却觉得,再见紫染,自己的心中已经生不起半丝的厌恶来了。

“老妖婆,你不看着阿休,来这里做什么?”

“哼。”紫染斜睨了老国师一眼:“阿休要见她。”

“什么?!”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唐韵嗖一下自床榻上弹了起来,素手一探便抓向了紫染。

“你说,我师父醒了?”

紫染眼眸一分分在唐韵手指上滑过,唇畔却勾起一丝残忍微笑:“把你的爪子拿开,否则老娘就废了它。”

“想废就废。”唐韵撇嘴:“只管告诉我,我师父是不是醒了。”

紫染眯了眯眼,便也任由她抓着自己:“醒了,但有些事情我要提前告诉你。”

唐韵:“你说。”

“你要给我记住,阿休是因为你才成了今天的样子。你若是敢惹他不高兴,老娘直接就剁了你!”

紫染吸了口气继续说道:“阿休的蛊毒本已经控制的极好,若不是因着你要回来,他连日奔波误了服药的时辰,能成了今日这般?”

唐韵心中一颤,乐正容休变成这样是为了她?

难怪她一路从金桥镇回了北齐居然没有遇见半点风波。难怪,她以自己真面目示人,所有人都表现的这般平静。

难怪……

紫染声音顿了一顿:“他是醒了,但是随时都有可能再度毒发!没有人……能控制的住。”

唐韵闭了闭眼:“没有……解决的法子么?”

“有。”

“老妖婆!”老国师陡然间一声大喝,显然并不希望紫染说出下面的话来。

“你吼我做什么?”紫染恶狠狠瞪了回去:“这么些年我们用尽了所有的法子,不就是为了能叫阿休彻底的好起来?若是……”

她吸了口气:“阿休撑不了多久了。”

“什么法子?”唐韵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告诉我。”

“丫头,不要问了。”老国师摇了摇头:“那个法子,有跟没有并没有多大的分别。”

紫染:“哼!”

“有就是有。”唐韵眸光微闪:“请您告诉我。”

既然老天爷已经让她知道了这么多,也不差再多知道一些。

“这可是你要听的。”紫染冷声说道:“那你便听好了。”

正文 249 来呀,坦诚啊

“你该知道阿休体内的毒是靠着蛊虫来压制的,蛊虫却要靠八字属阳的女子鲜血来压制。这些东西到底不是人身上原本生出来的玩意,在人身上待的长了,总会生出毛病来。这些年,他体内的毒和蛊相生相克早已经不能用最单纯的法子来拔除。”

紫染皱了皱眉:“蛊虫易除,剧毒难解。”

唐韵眸色微动,眼底却是一片沉重。

乐正容休被毒蛊折磨了二十多年了,无论是毒还是蛊虫都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两者相生相克早已经不能分割。若是没有万全的法子,骤然少了哪一个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紫染:“这么些年,我总算也研究出了能将阿休体内剧毒尽除的方子。”

她粉润的唇畔开开合合,唐韵便听到了几样闻所未闻的东西。

“紫叶莲影枝,千夜韵祥珠,凌霄赤玉果。”

唐韵眨了眨眼:“紫叶莲影枝?”

这个东西她是听到过的,不但听到过,而且那东西就在她手里。

“你想起来了么?”紫染呵呵笑道:“阿休和岚儿花了那么大力气才种出来的东西,却叫你轻而易举的给摘走了。”

“剩下的东西在哪里?”唐韵略颦了眉头,她从来不是个为了从前的事情来解释什么的人。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去做些什么旁的事情。

“不知道。”紫染摇了摇头。

唐韵泄了气:“就这样?”

紫染:“不然你想怎么样?”

唐韵皱着眉,有一种老子裤子都脱了你却给我看这个的无力感。不过想一想便也释然了。

那些东西若是那么容易找到,乐正容休的毒早就解了,怎么可能叫他遭了这么久的罪?

“这事情我记下了,只要那些东西是存在的,我便一定能将它找出来。”

“当然是你。”紫染缓缓抬眸,不然你以为我是闲的了才跟你说这些?

唐韵默了,您还真是不客气呢!

“丫头,这东西不容易找呢。”老国师慢悠悠接了一句。

唐韵侧头:“呵呵,那我不找了吧。”

老国师:“……。”

所以,你们两个有必要一唱一和的在她跟前演了这么一出戏来么?

“你们放心吧。”唐韵叹口气:“我师父若是出了点子什么事情,我大约也活不大痛快。”

“你样最好。”紫染冷幽幽说道:“不过你可得快着些了。”

唐韵:“这又是什么意思?”

紫染:“蛊毒已经快要侵蚀到他的脑子里头,阿休的身子已经……他撑不了多久了。”

唐韵眼中终于第一次出现了一抹凝重:“我有……多长的时间?”

“一年!”紫染狠狠咬了咬牙:“阿休早就知道他……活不过三十岁。”

唐韵的手无力垂了下去,她才刚刚和师父团聚,他却只有不到一年的生命。不是说,祸害遗千年么?

“带我去见师父吧。”她缓缓敛了眉目,谁也看不出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好。”紫染眸光微闪:“记得你说过的话,这是你欠他的。”

“恩。”唐韵只淡淡应了一声便闭了口。

国师府里静的出奇,只有女子软底绣鞋踩在松软土地上的细微声响。

“紫染姑姑。”唐韵突然抬头,缓缓说道:“你不是师父的丫鬟吧。”

“哼。”紫染冷哼:“跟你有关系么?”

唐韵微笑:“没有。”

紫染若真是乐正容休府里头一个丫鬟,只怕凭着她的那个脾气早就叫乐正容休给剁了。何况还有老国师那一声老妖妇,老么?

世间事就是这么奇妙,她在这边思量着旁的人,自然也有旁的人在思量着她。

远在海天相接的某一处,平静的海面如同一面镜子。半丝波澜也无的倒映着夜空里明明灭灭的星星。

男子的眼眸却比繁硕的星空还要璀璨,甲板之上他长身玉立束手而站,夜风卷起他满头如墨青丝夜空里相互纠缠。

“主上。”

静谧的甲板上突然传出杂乱的一阵脚步声响,在这万籁俱寂中显得尤为清晰。男子温润的眉目凝了半瞬。

“明日午时长公主会亲自迎接。”

“……恩。”男子只淡淡应了一声。

“长公主的口谕上说……要奴才等守好了主上,万万不可再出现任何差池。”亲卫语声中很有些忐忑,虽然说话的姿态是极恭敬的,但眼角余光分明半丝不差地盯着白衣男子。

“你们不用担心。”白衣男缓缓开了口,微凉的夜风中声音竟也难得一见的温柔,春风般和煦。

“我不会跑。”他说。

亲卫尴尬的一笑,无比庆幸此刻的夜色正浓才没有叫人看到他涨红的面色。

“属下,属下告退。”

“等等。”白衣男微抿了唇瓣,神色似乎有一瞬间的怔忪:“可有她的消息?”

“……谁?”亲卫显然比他还要迷茫。

“元一!”

男子的眼眸立刻就看了过去,原本是暖阳般的眸子在那个瞬间竟好似也染上了夜的寒冷。

“她……主上是说她啊,奴才想起来了。”

月色下,娃娃脸天真稚气的亲卫分明便是无相山庄的小童元一。能叫他称作主子的人除了玉青书还能是谁?

这会子他圆嘟嘟的脸蛋上笑的一脸欢畅。

“主上完全不用担心那个狡诈的女人。”元一撇了撇嘴:“她马上就要嫁给北齐那个恶毒的国师了。”

玉青书眸光微微一闪:“是么?”

“呵呵。”元一先是啐了一声,方才狠狠说道:“以为换了个身份能重新做人呢,却原来不过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嫁给那个恶魔。师徒大婚,打量全天下人都是傻子呢?呸,真真的不要脸!”

元一说的起劲,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主子的脸色渐渐比夜色还要幽深。

“元一,非礼勿言!”他说。

元一立刻噎了一下:“奴才遵旨。”

“要成亲了么?”玉青书温润的眼眸再度投向了苍茫的虚空之中:“那便,替我送份大礼过去吧。”

“送礼?”元一立刻炸了毛:“主上怎的还给那狼心狗肺的狗男女送礼?主上可是忘记了咱们在北齐吃了多少苦么?”

玉青书:“……。”

元一:“若不是北齐国师那个魔鬼咱们何至于在遍布沼泽的那个破庄子里一躲那么些年?明明躲了他了却还是不肯罢休,硬是又将人给逼了出来去当那个什么劳什子的教习。当就当呗,他明里暗里的朝着咱们下了多少黑手?”

玉青书眸色一深:“魅影,十板子。”

“啊?”元一一愣,盯着眼前鬼一般突然出现笑的一脸欠扁的青衫男子:“主上干什么打魅影?”

“好元一。”魅影嘻嘻笑道:“主上要打的是你呢。”

“……我?”元一惊了:“为什么?”

魅影啧啧出声:“挨了打连为什么都不知道,真真的可怜呢。”

“你少煽风点火!”元一没好气的狠狠瞪了魅影一眼:“主上,奴才犯了什么错?”

玉青书容色清淡:“自己想。”

“奴才……想不出。”

“那就一直想。”玉青书眸色渐渐飘渺起来:“实在想不出便再加十板子。”

“……啊?”元一立刻苦了脸,却再也不敢问了:“奴才遵旨。”

……

“师父。”唐韵盯着眼前一抹活色生香默默咽了咽口水。

她此刻还是在乐正容休闭关的屋子里头,却与她那日所见全然不同。池子还是那个大池子,里头却已经不再是鲜红如血的刺鼻液体,而是温热的山泉。四周一片馥郁的暗香。

山泉的热气飘在水面上,将水色给镀上了一层奶一般的莹润。盈盈的凝脂一般。

绝美如妖的男子半裸的身躯在飘渺的烟雾中若隐若现,从她的角度隐隐可以看到结实的胸膛还有胸膛下那几块鼓胀的肌肉,再有便是……

唐韵立刻闭了眼,麻蛋的啊,见鬼的……诱人!

“过来。”温泉中的妖精淡淡开了口,便如有人勾动了琴弦。

“不好吧。”唐韵果断摇头:“师父您这么坦诚的与徒儿说话,徒儿怕是很不适应呢。”

“你可以一起坦诚。”

唐韵:“……。”

为毛觉得还是那个血池中不言不语的师父更可爱些?

“过来吧。”乐正容休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你的身子也沾了血池中的毒液,这会子也需得洗一洗。”

美人眼波流转:“为师穿着裤子。”

唐韵:“……哦。”

这个哦听起来好失望是怎么回事?

她一步步走下了温泉池,迎面一股大力袭来,毫无征兆撞进了乐正容休怀中。于是,她眼睛里头立刻就将玉色晶莹的肌肤给瞧了个满眼。眼前粉润如樱的两点沾染了浴室中的水汽格外的晶莹。

唐韵的脸立刻就红透了,这个不要脸的。就这么不介意自己就叫人看么?可怜了她的眼睛要往哪里放呢?

“乖徒儿可是不敢看为师?”乐正容休在她耳边低笑,胸膛剧烈起伏。

“谁说的?”她立刻梗了脖子,瞪着眼睛看向了乐正容休。

这才发现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批了件衣服在身上,虽然衣服立刻就叫池水给打湿了,到底穿了衣服。

“师父的气色瞧起来好多了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唐韵决定还是马屁策略最管用。

“恩。”乐正容休半垂了眼帘:“多亏了你。”

“……我?”唐韵心中一动:“我的血是不是可以给师父解毒?”

正文 250 我说不疼,你信么

“……我?”唐韵心中一动:“我的血是不是可以给师父解毒?”

乐正容休抿唇不语,唐韵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猜的半点不差。

“疼么?”

素白的手腕突然叫人抬了起来,微凉的指尖在唐韵手腕伤口上慢悠悠擦过。她的伤口极深又刚结了痂,叫乐正容休这么猛然的一碰,立刻就传出了一阵刺痛。

唐韵白了脸:“我说不疼,您信么?”

乐正容休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立刻就讥笑她:“回头叫老国师调些好的药膏,将这疤痕去了。”

“这可不行。”唐韵眨了眨眼:“那个疤痕去便去了,可是这个不行。”

她将自己另一只手扬了扬,上头有乐正容休先前咬的清晰的牙印:“这个是师父你欠韵儿的,韵儿得时时留着好提醒你不能忘记了报恩呢。”

乐正容休眸色一暗:“去了。”

“不去。”

“你……。”

唐韵也不知道是不是池水太热以至于整个脑子都混沌了,这么下死力的反抗乐正容休。在很久以后她每每想起那一天的情形都觉得有几分后怕。

“不去,便不去吧。”

唐韵耳边抖的传出一阵低语,竟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师父,您可是身子又有哪里不舒服?”唐韵震惊中抬头,俨然不能相信那么温柔的话是她师父说出来的。

乐正容休的脸立刻就黑了下去,在她玉白晶莹的耳垂上用力咬了一口:“你这丫头真真的是欠……”

欠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大掌猛的用力,一把拖住唐韵腰身。下一刻,两条身影破水而出,双双跌进了池水边上的小榻上去了。

“师父。”唐韵伸手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男子:“湿湿的,不舒服。”

“是么?”乐正容休邪笑:“湿了,才舒服。”

唐韵的脸立刻就红了,心中暗暗骂了声流氓。决定打死了都不再先开口。

静谧中,男子修长微凉的手指在她手臂上一寸寸滑过。唐韵觉得这会子分外的难耐,男子指尖明明是冷的,却莫名的能叫她起了一身的燥热。

好在她这么些年早已经将定力给练的极好了,这才控制住了没有叫自己发出什么叫人羞耻的声音来。不然……她可以直接一头撞死了自己算了。

“师父……。”

“很好。”乐正容休阴靡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你并没有中毒。”

“……咦?”唐韵眨眼:“师父方才是在检查徒儿有没有中毒?”

那么肆无忌惮的摸来摸去是在给她检查身体?我读书少可不要骗我!

“自然是。”乐正容休郑重点头:“不然,你以为为师在做什么?”

唐韵:“……师父就是在检查身体。”

说好的威武不能屈呢?好羞耻!

“下次,不可再这般冒险。”

眼前一亮,是乐正容休勾起了她腮边碎发捏在指端把玩。

“若是再见为师进了血池,不要再靠过来。”他说。

“那池子里真的是血?”唐韵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不是吧!

那么大一池子的血得……死多少人?

“有少许。”乐正容休淡淡说道:“紫染加了旁的东西进去。”

唐韵哦了一声,还好,只有少许,就说呢怎么能……

“不过取了五人的鲜血而已。”

“呕!”

唐韵成功吐了,五个人?五个人!五!个!人!

那是五个人的一腔子热血呢,不是五只鸡或是五只鸭子什么的。少么?您怎么说的这么和颜悦色的?

乐正容休淡淡看她一眼:“为师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这天下流血的人定然不止五个。”

唐韵默了,乐正容休说的半点不错。莫是乐正容休真出了点子事情,魂部的煞神们一定是首当其冲要被讨伐的。魂部的人会乖乖任人宰割?

到了那个时候……她根本不敢去想。

“还好,只有五个人。”唐韵幽幽舒了口气出来。

“不止。”

唐韵瞪眼,不止是……什么鬼?为毛会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最初那几日池子里还放了五毒。”

五毒?五毒!唐韵只觉得毛骨悚然。

西北南疆等地盛行巫蛊之术,百姓擅长豢养五毒。这五毒分别就是蛇、蝎、蜘蛛、壁虎、蟾蜍。这些个玩意她想一想就能起来一身的鸡皮疙瘩。

“幸好,幸好我来那日都拿出去了。”

乐正容休眯眼:“谁说拿出去了?”

“……没有么?”

“自然没有。”乐正容休勾唇一笑:“你没有见到,大约是已经化掉了吧。”

化掉了……化掉了……化!掉!了!唐韵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乐正容休却显然没有体谅她的打算:“当初紫染在池水中放了那么些东西,能被化掉也不奇怪。”

唐韵的脸瞬间黑了,紫染当初将她给弄进了池子里绝对没安好心!

“我为什么还能活着?”

到了如今,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沾了血池中的毒水还能活着,简直太没天理了。

乐正容休眸光一闪:“机缘巧合。”

好吧,机缘巧合,她可以理解为是自己命硬到了连阎王爷都嫌弃的地步了么?

“说说吧,为什么萧景堂还能活着?”乐正容休单手拖了腮,另一只手上则勾挑着唐韵一缕秀发缠绕着把玩。

唐韵打了个哆嗦立刻清醒了过来,心里头将乐正容休的问题思量了片刻。

“为了楚家归心。”

乐正容休挑眉:“哦?”

“若不是因着有他,韵儿今日也成不了楚悠然。”

“呵。”乐正容休冷笑:“所以说女生外向果真是半分不假。不过……。”

他眸色抖的一寒:“他能不能活着,终归还是需要考验一下。”

唐韵眨了眨眼,并没有去问乐正容休给萧景堂准备的什么考验。乐正容休若是不愿意说的事情,你问也时问不出个缘由来。

所以,萧景堂大约是该小心了。

“萧景堂的意思是,希望能叫他彻底在北齐消失了。”唐韵小心翼翼说了一句,立刻仰头盯着乐正容休的眼睛。

要萧景堂消失,等于崔五那一步棋彻底的便要拔除干净了。这事,他能同意?

果然见乐正容休眸色闪了闪,唐韵立刻就后悔了:“若是不合适就当我……。”

“可以。”

“……嗯?”

“崔五可以撤回去。”

唐韵抿了唇,乐正容休什么时候成了这么好说话的一个人?

“他大约也撑不了多久了。”乐正容休用手指一点点梳理着唐韵的头发:“皇上定了下月便是萧王府迎娶世子妃的日子。”

“什么?”唐韵吃了一惊,世子妃?萧景堂的世子妃?!

但,如今的萧景堂是崔五。那么……这便宜真真占的好呢,还不用负责任。

“呵呵。”她眼睛一亮:“是谁?”

到底是谁这么倒霉?

乐正容休酒瞳中的笑意便深了几分:“宗政如茵。”

“……谁?”

唐韵几度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她将整个楚京贵女都梳理了一遍。所有有资格嫁给萧景堂的人她都想到了,独独没有想到的便是宗政如茵。

“她……她喜欢的不是……?”

不是宗政璃么?她怎么肯!

“由得她不肯么?”乐正容休眼中出现了一抹嘲讽:“她如今在北齐的名声还不如一只老鼠。”

“……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有趣的事情么?

乐正容休看她一眼,女子眼中亮晶晶一脸兴味,几乎将什么都给写在了脸上。于是,他幽幽叹了口气,在她额角弹了一下。

“半年之前济恩寺她的精舍中叫人发现了一条密道,后来,便查出了那一条密道就是这几年京城女子失踪案的关键。”

唐韵眨了眨眼:“怎么可能?”

宗政如茵房间下头有密道的事情她早就知道,当初她便是自那里到了那个低等的妓院里头。后来,因着妓院被烧,才给了她个莫须有的罪名,她也因此离开了楚京整整两年。

她记得清清楚楚,妓院里的人该是已经都死干净了。想来事情闹的那么大,宗政如茵若是聪明的话后来定然有所收敛。怎么可能这会子居然能叫人查出这事情来?

“她可是……又耐不住了?”

若是宗政如茵真是因为忍不住再度出了手叫人给抓住了小辫子,她就真的是蠢得不可救药了。

乐正容休看她一眼:“她还不至于愚蠢到那样的程度,况且她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了。这两年宗政璃盯她盯的非常紧。”

唐韵眸光一闪:“那……。”

“她藏的是不错,大约也很想忘记了当初的事情。可惜……。”

乐正容休唇畔勾了勾,明明是极清浅的一个笑容却瞬间能叫人晃了神。

“三个月之前,陆成华府上失踪了许久的一个远亲突然找到了楚京,那个女子就是从济恩寺密道中给人运出去的。所以……。”

唐韵默了默,怎么可能那么巧?这事情听起来怎么就那么的……不真实呢?

“那些人手段很厉害,不可能有活着的人跑出来。”跑出来也就算了,居然还能跑到了楚京?

“天下间可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乐正容休笑意融融。

唐韵立刻就打了个盹:“师父……这事情不是……你安排的吧!”

正文 251 丫头,欢迎回家

除了眼前这个绝世妖孽,唐韵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怎么可能。”乐正容休却并没有承认:“那姑娘可是陆成华家的人。”

唐韵挑眉,所以,扳倒宗政如茵的这件事情里头还有陆家的力量么?

“太子还是皇后?”

不要怪她联想丰富,陆家代表着什么天下间谁不清楚?她可不认为陆丞相那个老匹夫吃饱了没事做折腾着宗政如茵玩。

乐正容休却只管抿着唇,酒色的瞳仁笑吟吟盯着她:“你就没有想过,陆家为什么要那么做?”

“……恩?”唐韵愣了一愣,为什么?她脑中突然有灵光一闪。

“为了打击鸾喜宫!”

就是为了鸾喜宫!

宗政如茵生母早逝自幼养在梁贤妃手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早已经是鸾喜宫的人。这人实际上也是极有意思的,皇宫里头即便是生母健在的,又有几个能活的好的?

何况是她一个孤女。

但,宗政如茵的生活却非常好。以至于宗政璃明知道她的行径却只装作不知,最主要的原因还不是因着她背后的全家?

江南首富全家的财力……呵呵那妥妥是个好东西呢。只怕陆皇后早已经对全家那么大一块肥肉眼红不已了。

扳倒了宗政如茵,便等于叫鸾喜宫失去了最大的金援,这种事情她一定非常愿意干。

“可是。”唐韵眸光微闪:“长信宫并不十分清楚济恩寺的事情。”

宗政如茵行事非常小心,若不是她有心对自己出手,自己也绝对发现不了她的秘密。

“这个有何难?”乐正容休勾唇一笑:“既然有人能活着回来,这事情还能藏得住?”

唐韵眸光一动:“师父,被卖掉的女子不可能有活着回来楚京的。即便有大约也活不长久。”

“你说的太对了。”乐正容休点了点头:“那女子才回到了丞相府不出三日就死了。据说,是身体损伤的太过厉害。”

唐韵多少有些意外:“这么快?”

她以为那女子至少要拖到尘埃落定了才会被杀掉灭口。

乐正容休眼底似有一片鬼影重重:“她身体本就亏损的厉害,又熬了几个日夜将所有失踪女子的名单造了个册子。会撑不住本也无可厚非。”

唐韵:“……。”

师父你可也太恨了,直接将失踪女子名册交给了陆丞相。宗政如茵当初掳走的女子不少可是极有身份的,大家伙不说一是没有证据,二来女眷丢失怎么都不是光彩的事情。可是……若叫这么一股脑的公布出来可就不同了。

为了脸面,哪里能叫宗政如茵好过?

呵呵,她眼中流光一闪。楚京这半年来可是热闹的紧呢,难怪自己上次在长信宫里见了宗政如茵她如同变了个人。

“这事。”她突然皱了皱眉:“鸾喜宫就没有应对么?三皇子……。”

宗政璃是个极有脑子的,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宗政如茵叫人毁了?

“本尊只是放了点子风声给他,叫他知道你快回京了。”

唐韵:“……。”

所以,这里头果然没能少了您的功劳呢。

“师父,您真是……。”唐韵抿了抿唇:“玩的一手好陷害。”

“这你可冤枉为师了。”乐正容休不在意的说道:“天下之人本就包藏祸心,为师不过是将他们需要的东西给了他们罢了。”

唐韵抬眸看向身边如妖似魔的男子,心中一时间百味杂陈。

这人的传说她从小就耳熟能详,在所有人的口中,都将他形容成妖魔。他似乎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唯恐天下不乱,又有哪一件不是危险至极?似乎总在不遗余力的作死,稍稍的行差踏错便有可能粉身碎骨。

他是不怕死么?

他自幼身中蛊毒,该是比谁都清楚自己身子的状况,只怕她早已经知道了自己命不长久。所以做事情才会……这么的无所顾忌吧。

他不是不怕死而是……盼着自己能死!

“这礼物,可喜欢?”

“什么?”唐韵正自神游,耳边陡得传来一阵低语,很是温柔。

“我说。”乐正容休勾唇,酒色瞳眸中一片璀璨流光:“这礼物,你可喜欢?”

礼物?!

两年之前她救出萧妩的时候曾经发过誓,总有一日要让宗政如茵身败名裂。他记下了,做到了。

“丫头。”柔糜的嗓音低悦慵懒:“欢迎回家。”他说。

“师父。”唐韵觉得鼻子里头莫名的一酸,眼前便氤氲出了一抹水汽。

乐正容休花那么大的心思和力气,甚至不惜动用了魂部的死士下死力的陷害宗政如茵,就是为了送她一份礼物。

“不许哭。”乐正容休瞪眼:“你已经比为师难看了许多,再这么哭更丑。”

唐韵咧嘴一笑:“天下间哪有人比师父好看?”

他们本就离着极进,鼻息相闻。这么说着,唐韵便将一颗毛茸茸的头颅靠在乐正容休胸膛上。

乐正容休的脸色却一下子黑了:“你若是敢将眼泪沾在本尊衣服上,我就……”

“就沾了。”唐韵含糊着说道:“总归师父你是杀不了我的。”

乐正容休手举了半天,终还是轻轻落在了他的秀发上轻轻摩挲着:“真傻。”

“师父。”

“恩?”

“以后不要再为了韵儿累着了自己,韵儿不想再看到您毒发。”

乐正容休手指一顿:“谁说本尊是为了你?”

他微颦了眉头:“为师不过是有些许的走火入魔。”

“你可不要再走火入魔了。”唐韵撇了撇嘴,她以前怎么不知道乐正容休是这么个死鸭子嘴硬的性子?

“你最近找个由头回萧王府一趟,萧景堂的事情还得你亲自去告诉崔五一声。”

“恩。”

“韵儿以为也不急着叫崔五诈死。”

乐正容休低头:“哦?”

唐韵眸光清亮,眼底却有一抹化不开的坚冰:“韵儿觉得他大婚那日再死便极好。最好,是死在新娘子手里。”

大婚之日谋杀亲夫,呵呵。想想都兴奋呢。

即便因着宗政如茵是公主死不了,这活寡可是守定了。再加上她杀了萧广安唯一的儿子,以后在萧王府的日子……呵呵

“小狐狸。”乐正容休点了点她的鼻尖,语气中却有一丝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宠溺。

“就依了你。”

唐韵喜笑颜开:“谢师傅。”

“妩儿……。”

“你想打听什么,只管回了萧王府自己看去。”乐正容休的脸色冷了下来,唐韵便住了口。

这人一向是没有耐心过多的谈论旁人的事情的,能与她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因着里头牵扯到了崔五。

萧王府么,看来还真的找机会回去一趟呢。

“韵儿明日就回去。”

“不急,再缓上几日。”乐正容休淡淡说道:“这两日估计会有圣旨下来,你只能在这里住着。”

“圣旨?”唐韵一愣。

乐正容休脸上的笑容却冷了几分:“赐婚的圣旨。”

赐婚……赐婚……赐婚!怎么忘了这一茬了?

北齐帝那一大家子在长信宫里卖力演了一出好逼婚,若不是乐正容休匆忙赶来,自己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脱身呢。

“真的……要嫁么?”

乐正容休是对她不错,但那不过是相互利用,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但……大婚这种事情……

“怎么?”四下里的气息似乎突然冷了下去:“你不愿?”

“……怎么可能?”唐韵傻笑。

“楚家小姐若是不嫁给皇上的儿子,能活?”

唐韵一愣,似乎还真是不能。自己以楚悠然的名字出现是为了方便行事,可怎么没想到这一层上去?

楚家这么大一块肥肉,不落入了皇家口中,便只能毁了。

乐正容休朝着她摊了摊手,一脸的你看吧,为师也是没法子的无奈。

“真是……辛苦师父您了呢!”

这话说的怎么那么牙疼?

虽然乐正容休暗示过大婚是假的,但嫁人那个是她吧。嫁给个比自己大那么多岁的老……看起来不老的老男人,吃亏的怎么都是她好么?

你那一脸的惋惜是怎么回事?

“其实。”乐正容休缓缓说道:“大婚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唐韵抬眸看着他,眼中一片的迷茫。

“紫染说,你要去找替为师寻药?”

“恩。”唐韵抬头盯着绝艳如妖的男子一字一句坚定说道:“师父您不用想着阻止我,您也阻止不了。您该是清楚徒儿的性子,您……。”

“你去吧。”

唐韵:“……你说什么?”

乐正容休:“你去吧。”

唐韵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咆哮而过,说好的……脸呢?您好歹也表现的稍微不好意思些行么?这么理所当然真的没有问题?

“你要找千夜韵祥珠,无论是楚悠然还是唐韵行事都多有不便。但,宣王妃就不同了。”

她若成了宣王妃便只能住在国师府上,到时候还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那个……不好找吧。”这话说的很真心。

“不用找,他们一直都在。”

唐韵:“是么?”

“千夜韵祥珠就在南越。”乐正容休淡淡说道:“那是后族林氏的圣物,代代相传。”

南越,后族林氏?唐韵眨了眨眼。

“那便简单了,师父直接娶了林家的女儿。珠子不就到手了?”

正文 252 装叉遭雷劈

乐正容休眯了眼,唐韵立刻打了个哆嗦:“师父,我错了。”

后族什么的只能嫁给皇帝吧!

莫说南越的皇帝还活着,即便死了怎么也不可能将帝位传给了一个滞留别国的质子。

四下里没了声息,眼看着乐正容休眼底一片幽深,唐韵便觉出了几分后悔。

“师父,不管怎么样韵儿会将那东西给您取回来。明面上拿不到,咱们就偷。”

乐正容休看她一眼,只淡淡恩了一声。

唐韵微颦着眉头,这么说起来她是又要到南越走一趟了么?紫染说乐正容休的毒发已经没有规律可循,万一自己离开的时候他再度发作怎么办?

“凌霄赤玉果在哪里?”

“据说在另一片大陆。”

唐韵脸色一黑,那么远……么。

“那还是先找珠子吧。”

虽然南越林家听起来似乎也不是好惹的,但跟什么……另一片大陆比起来。简直轻松的叫人都不好意思拒绝。

“大婚得快。”唐韵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越快越好。”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了紫染说的话,她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师父为什么这么看着韵儿。”她冷不丁一抬头,正看见乐正容休目光灼灼盯在他脸上。眼神中分明大有深意,那种目光叫她觉得慎得慌。

“为师只是好奇,紫染跟你说了什么,居然叫你这么恨不能尽快嫁给为师?”

唐韵呵呵。

这个问题是不好回答的,但她脑子里却还有个问题,大约便只有乐正容休能够给她答案。

“紫染姑姑该……不是个奴婢吧。”

她故意将奴婢两个字咬的极重,她相信乐正容休一定听得懂她的意思。

“自然不是。”乐正容休淡淡说道:“最近这几十年大约天下人已经不怎么听说过她的名头,四十年前的人却怎么都不可能没听说过紫月双煞。”

紫月双煞……紫月双煞……紫月双煞!!!

唐韵突然瞪大了眼,师父你说的是紫月双煞么?

乐正容休眸中含笑,你绝对没有听错。

“……啊!”唐韵眼睛眨了半晌,却只能说出这么一个字来。之后,脑子里便如同读条器一般反复滚动着这么一行字。

啊,语气助词,表示说话者极度震惊的语态。

她是真的惊着了。

相传,紫月双煞是一对夫妻,女在叫做紫墨姬男的叫做月华君。这二人在当时的武林中也算是一对奇葩。只因他们的习性天差地别,一个脾气暴躁,见人就下毒。另一个却是难得一见的好脾气,日日跟在紫墨姬后头将被她下了毒的再给治好。

一个下毒成痴,一个解毒成乐。遇见他们夫妻的人虽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受苦总是难免的。所以,这两个人实际上哪个都不招人待见。

紫月双煞的名头在四十年前不亚于乐正容休,几乎是提起了他们的名字分分钟便能万人空巷。

却是谁都没有想到,月华君在二十多年前的某一日突然就消失了。自此之后紫墨姬的毒便再也没有人能够解,少了人的压制,她便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那个时候的江湖日日都是一片愁云惨淡的血雨腥风。

再之后,武林中的名门正派便联合了起来要共同讨伐紫墨姬。据说,讨伐她那一日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明明是青天白日天地间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混沌。等到天下清明的时候,各大门派的弟子只发现自己的长老昏倒了一地,却无一人伤亡。

但,紫墨姬便如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不曾出现过。

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谁输谁赢也没有人知道。讨伐紫墨姬的人便如集体发了癔症,对那一日发生的事情再没了半丝记忆。

于是,天下人便只当是紫墨姬输了。并且被自己豢养的蛊虫给反噬了,以至于身死魂消。虽然身死魂消这事情听起来透着那么几分诡异的不靠谱,但大家宁愿相信那是真的。

毕竟,紫月双煞是真的再也不曾出现过。这么一晃眼便又是二十年,江湖中代有人才出。紫月双煞的名字也渐渐淹没在了历史之中,没几个人记得了。

“师父是说。”唐韵咽了咽口水:“紫墨姬还活着?”

这问题她一问出来便知道答案了,若是紫墨姬已经死了,乐正容休提她做什么?

“紫染姑姑……。”唐韵莫名觉得脊背上起了森然一阵冷意:“就是紫墨姬吧。”

明明是在询问,她的语气却很是坚定。她知道,自己这句话分明就是答案。

“月华君呢?”紫墨姬若是还活着,月华君怎么可能会真的死了?

乐正容休看她一眼:“你说呢?”

传闻中紫月双煞感情极好,一向焦不离孟,找到了一个便找到了另一个。所以,紫墨姬既然在乐正容休身边,那么月华君定然在不远的地方。

“难道是……。”唐韵脑子飞速运转,将乐正容休身边有些年纪的人想了一遍:“万公公?”

不是吧,想想那一张皱成了菊花还要画着浓妆的老脸,她真心觉得不大相配。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乐正容休酒瞳一闪,似乎也被她说的话给惊了一下。

“幸好不是。”唐韵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会说了幸好:“那是……大师傅?”

“你不觉的你选的这些人都长的太别致了些?”

别致么?唐韵眨了眨眼:“传闻中不是说紫月双煞长的青面獠牙难看到了极点么?”

乐正容休低笑:“传闻中为师也是如妖似魔呢。”

唐韵顿了顿,怎的忘记了这一茬。

天下人惧怕乐正容休,加上魂部杀人的手法一向没有半点的欣赏价值。所以,魂部的大魔头乐正容休在世人的眼中就给魔化的成了个鬼,甚至还有传闻说他要生吃活人。

自己当初不也以为他长的极丑么?想起当初在脑子里头对与他的想象描述就觉得笑的肚子疼,唐韵觉得自己可以笑一年。

“所以,传闻果然信不得。”

乐正容休抛给了她一个你终于开窍了的眼神,唐韵心中便是一动。

“老国师?老国师就是月华君?”

乐正容休缓缓点了点头:“恩。”

傻徒弟还不算太笨,真欣慰。

“你那什么表情?”乐正容休看一眼怀中的唐韵,女子分明一脸受了打击的震惊。

他便伸手在她鼻尖上点了点:“月华君并非他的真名乃是他的名号,这个名号却并不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之所有了这个名号,不过是因为他皎皎如明月,温润气自华。不然,哪里担得起月华这两个字?”

月华,月华,真真是个极其美好的名字。说起来老国师长的也的确不错,仙风道骨颇有些风骨,可是……

“你不觉得他太老些了么?”

先不论紫染今年到底有多大,她的那一张脸绝对的无可比拟。跟老国师站在一处稍稍有些不搭。何况,传闻中紫月双煞感情好的一个人一样,那一见面就互掐是什么情况?

乐正容休看她一眼,一脸的你的脑子是不是喂了狗的嫌弃。

“紫染的脸是她自己画出来的。”

画出来的……画出来的……画出来的?

唐韵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瞪大了看向乐正容休。画出来的是……什么鬼?

乐正容休微笑:“刑堂大师傅送来的料子都是经紫染的手方才能够变的鲜活,画一张能看的人脸出来对她来说问题并不大。”

唐韵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立刻就浮现出没有脸的妖精灯下画皮的惊悚画面来。难怪紫染那时候会对她说,她的脸或许会有些用处。现在想想,真是各种酸爽。

乐正容休拍了拍她的肩膀,轻柔的说道:“紫染手艺很不错,你完全不用替她担心。”

她是在替她担心么?有这么一个关注点与正常人不一样的师父,真真的好忧桑。

“那个……大家不是都说紫月双煞感情极好么?这个莫非也是误传?”她决定还是赶紧的转移话题比较好。

“这个不假。”乐正容休的眸光却渐渐幽深了几分:“曾经,的确是极好的。”

唐韵挑眉,曾经?也就是说还是闹崩了!

就说呢,瞧紫染的性子也是个高傲到了极点的性子。大约在她心中对自己下毒的功夫很是得意的吧,却总有那么一个人每每都要将她下的毒给解了。这不是摆明了的拆台么?感情能好到哪里去?

“所以。”唐韵眨了眨眼:“果真是闹翻了吧。”

要是她,她也得跟月华君掰了不可,天下间快死了等着去救的可怜人那么多,干什么总挑她看不顺眼的?装叉遭雷劈不知道么?

“谁说他们是因为这个闹翻的?”乐正容休侧目。

“……难道不是?”

“紫染没有那么小气。”

唐韵:“……。”

乐正容休眸光却有那么片刻涩然,待唐韵想要细看的时候,分明还是一如既往的柔糜而慵懒。

“母后曾经对月华君有恩,他那人一向将恩义看的极重。在知道我被送来了北齐之后,便早一步偷偷潜入到了北齐的皇宫里。”

唐韵眨了眨眼,所以当初月华君突然在世间消失。并不是死了也不是跟紫墨姬闹翻了,而是为了乐正容休。

“这得……多大的恩情?”

正文 253 要不要这么坑

唐韵实在想不出宗政明月到底给了月华君什么样的恩惠,居然就能叫他毅然抛弃了自己的妻子和名声。甘心隐姓埋名守在一个当时什么都不是的孩子身边,一守就是二十多年。

乐正容休眯了眯眼:“这个,我却并不知晓。”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一饭之恩。”屋门轻响,身后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

“老国师!”

唐韵几乎是立刻就从小榻上弹了起来,哪里想到按在自己纤腰上的大掌也突然用了力。她只觉得腰间没来由的一阵酸软,整个人就再没了半分力气,软软的倒在了乐正容休怀里。

“师父……你。”唐韵不耐的扭动着身子,她是一个要脸的人!

“别动。”乐正容休声音猛然哑了几分,似乎连眸色也跟着暗了下去。

“……恩?”

从水中上来之后,她的身上只批了薄薄一件里衣。这会子立刻就觉出腰眼处有个什么硬硬的东西正顶着自己,她的脸立刻就黑了。

卧槽!这个畜生,这种时候还能发情么?

这个位置,真就不敢动了。

这么一迟疑,老国师已经站在了他们的面前。唐韵觉得自己浑身都烫了起来,几乎将一阵张脸都埋在了乐正容休的胸口。

“丫头是对我和老妖婆的事情感兴趣?”

老国师声音很是温柔却根本不敢抬头,只在鼻子里含混的恩了一声。

他呵呵低笑了一声,却突然抬头,扬声朝着温泉池后方的屏风喊了一声:“老婆子,你怎么说?”

“哼。”屏风后立刻传出冷冽的一道女声:“我也很是好奇,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一声不响的就背弃了我。”

脚步声有些微的沉重,一步步传来便如踏在了唐韵心上。她的脸一分分白了起来,艰难的扭过了头去。果然就见到美艳的紫衣女子正一步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紫染在那里?紫染在那里!

是不是说,她方才和乐正容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都看到了听到了。

要不要这么坑!

“师父!”唐韵咬牙:“为什么不告诉我?”

乐正容休垂眸,浑不在意:“唔……忘了。”

唐韵默了,暗自磨牙。思量着自己这辈子在这人身上到底有没有翻身的那一日。

然而,此刻有个人比她的脸色还要难看。自然就是紫墨姬曾经的夫君月华君,今日的老国师。

紫染冷笑着:“这么些年这问题我问过你无数次,你却从来没有回答过我!”

老国师叹了口气:“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你曾经一怒之下毒杀了双桥镇一个大户。那户人家整整一八零八口,你一个都没有留下。”

紫染挑眉:“被我下毒的人那么多,我怎么能都记得?”

老国师:“那户人家不同,你一定还记得。你为了考验我,更是为了要我认输。在那一户人家身上下了子母蛊。若不能将每一对蛊虫全部找出来,并在同一时间解开。解毒便等于下毒,你那一次闹的确实有些过分了。”

“过分么?”紫染撇了撇嘴:“谁叫他们家的家丁那么不长眼,将我刚刚买到的胭脂给撞的全翻了,居然还不道歉!”

唐韵瞪了瞪眼,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冷血不是东西的了。哪里想到跟紫染一比,自己简直就是个天使。

为了一盒胭脂,她居然能杀了人家一百零八口!

“即便那家丁有错,错也只在他一人。”老国师闭了闭眼,似乎并不愿意回忆起那一段往事:“你却不该祸及了那家满门,甚至连初生的婴儿都不放过。”

“我紫墨姬就是这样的人,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紫染冷笑着说道:“我说了要杀谁的全家就一定是全家,连根草都不会给留下!”

唐韵在心中给紫染点了个赞,能将这么不讲理的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也是一种本事。

“你真是……。”老国师声音一滞。

紫染却撇了撇嘴,声音越发的不在意:“更何况那孩子的父亲早已经抛弃了他的母亲,而他的母亲也就要死了。留下他一个刚刚出世的孤儿,迟早也是个死。饿死了多么痛苦?我不过是叫他解脱。”

老国师眉峰一挑:“你若是不向他母亲下毒,那女人能死么?”

“为什么不死?”紫染唇畔勾起一丝嘲讽:“他那母亲家道中落早已经遭了她父亲的厌弃,虽然还守着一个正妻的名头。但她那没良心的相公已经选好了一个更匹配他身份的女子,单等着找机会弄死了那个女人就娶新妇过门。那样死的不是更惨?”

她冷幽幽说道:“一个连原配都能说杀就杀的男人,你指望他能对那个屁忙都帮不上的孩子有多好?早死晚死有什么分别?”

老国师大约是被她胡搅蛮缠的语言给气着了,胸膛起伏了半晌却用力的挥了挥手。

“罢了,那事情过去了那么久。现在争论谁对谁错也没有多大的用处,我只说后来的事情。”

他抿了抿唇:“为了解开你那次布下的局,我一直不眠不休,到了最后几乎已经忘记了时辰。终于还是倒下了,好在我拼着最后一口气爬出了那一户人家,也因此遇到了阿休的娘。她给了我一碗饭,我活了。但……那一家人因误了时辰,到底一个也没能活。”

“只有一碗饭?”

“只有一碗饭。”老国师点了点头:“一碗饭捡回了我的命,却丢了一百零八条命。”

“为了一碗饭,就为了一碗饭!”紫染瞪了眼,似乎完全不能够相信:“你居然……就这么走了?”

老国师叹了口气:“阿墨,你还是不懂么?这根本不是一碗饭的事情。”

他眸光渐渐幽深起来:“是债。”

“长公主用一碗饭救了我,我便欠了她的债。双桥镇一百零八条人命我因为一碗饭错过了救治,也是债。欠了债,总是要还的。当那孩子在我手中断气的时候,我突然想明白的一件事情。”

老国师抬头:“你之所以这么喜欢下毒,全是为了与我置气。你毒杀的人都叫我给救活了,你不甘心,你想要看我服软。所以你不断的下毒,越来越变本加厉,渐渐就成了天下人唾弃的魔头。以前我不懂,只以为是你性子古怪,在那个时候我却明白了,我才是一切的根源。”

“若被你毒杀的第一个人我并没有去救,也许便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中毒的人。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一百零八条人命。”

紫染似乎突然悟到了什么,眉峰一动:“所以后来你就……就……。”

“是。”

老国师抬眼:“我让月华君消失了,江湖中果真便再也没有传出过有人被紫墨姬毒杀的消息。”

他勾唇一笑,笑容却有些微的涩:“我猜的,果真是对的。”

“对你个头!”紫染怒了,近似咆哮:“你就没有听说过自打月华君消失了之后,紫墨姬就发了疯,杀的人更多了么?”

老国师却不疾不徐笑了一笑:“我知道,那都是假的。”

紫染冷哼:“不要说的好像你跟我很熟一样,老娘傻了,会那么给自己招黑么?”

“你不过是想逼我出现罢了。”老国师说道:“为了逼我,不惜将自己给逼到了被各大门派绞杀的地步。你也真是……够傻的。”

傻么?只怕这两个没有一个聪明的吧。

紫染声音似乎哽了那么一瞬:“你以为你那一日从各大门派手中救了我,我肯跟你回来是为了你?”

老国师含笑不语。

“我留在这里是因为……。”她眸光朝着乐正容休扫了过去:“因为这个小子。”

唐韵侧过了头去,乐正容休只一心一意抓着她的头发编辫子。到底是大病初愈的人,气力上有些不支。辫子怎么也编不好。他也不着急,只管岔开来再编。正因为太过执着手中的活计,便对紫染说了些什么半点都不在意。

唐韵只觉得瞧的一头黑线,师父,说好的智商呢?

“你想叫这个小子活成个好人,我就偏要将他给教成个坏人。”紫染阴森森笑道。

“你教他帝王之术,我就要教他人心不古。你教他心怀天下,我偏要教他唯我独尊。我要让他学最恶毒的武功,吃最毒的药,杀最强悍的敌人。我要让他成为天下间最冷血无情,负心薄幸,喜怒无常,杀人如麻的恶魔!”

之后,便是一阵癫狂的大笑:“我要让他永远都成不了你所期待的人,我要让你痛苦。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哈哈哈哈。”

唐韵突然就觉得心中一痛,下意识便将乐正容休的手指紧紧攥在了手中。

乐正容休幼年的经历固然是造成他这般阴森性子的因素,但……这又何尝不是紫染二十年来一日日循循善诱的结果?

为了报复自己的男人,她居然……就这么毁了一个孩子。

乐正容休的武功她见识的太多,却知道是极其诡异而血腥的。就凭着他走火入魔之后要躲在血池中与毒虫为伍这一条,就不难想象出,他为了武功大成,受过多少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罪。

他……可曾怨过,恨过……哭过?

正文 254 师父,说好的智商呢

唐韵手指一暖,却是乐正容休将她小巧的手给反转着包在了手心里。酒色的瞳仁中如同有什么骤然间破碎,唐韵竟从他微凉指尖中觉出了那么几分难以想象的暖意。

“都是过去的事情。”他说。

过去了,所以不痛了。

唐韵只觉得四下里的景物似乎突然就模糊了起来,怎么就看不清楚了呢?

她心中一下子就升起了一丝愤怒,真想就这么冲上去将紫染给狠狠揍一顿。

若不是因为她,也许……也许师父就……

她突然打了个哆嗦,不明白自己脑子里怎么会突然出现了一个死字。若不是紫染那般的调教,师父会……死?

“阿墨。”老国师叹了口气:“你错了,我并不觉得痛苦。阿休,你教的比我好。”

紫染笑不下去了,癫狂的笑声便如叫人一把给卡住了脖子毫无征兆就断了。落在人耳朵里只觉的难受。

“我救了阿休是还了长公主的债,但真正难以偿还的是那一百零八人。我曾经发过誓,要解救更多人的性命。总有一日能将所有的债都给还清了。”

紫染皱眉:“阿休明明就……。”

“医者之道,活一人一物,不过为救赎人命的小道。帝王权谋,杀一人活万人,方才为无上大道。”

“阿休。”老国师微笑:“一直做的极好。”

唐韵心中狠狠一颤。

当今乱世,烽火连天,朝政腐败。

传承了近千年的北齐王朝到底也露出了那么几分衰败的味道来。在这种时候,是乐正容休举起了屠刀,将所有不利于北齐长治久安的人毫不犹豫的都给除掉了。

世人不了解他,只道他嗜杀成性小肚鸡肠,实际上呢?他不过是以一个血腥的方式来守护着这一片河山。

他母亲的家国!

唐韵清眸眨也不眨盯着眼前绝艳如妖的男子,她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从不曾乱杀过一个人。

便如他明明厌恶极了萧广安,却从始至终没有动过萧王府一根手指,甚至在萧景堂失踪了以后。严令崔五以萧景堂的名义继续活着。只因在那个场合,活着的萧景堂比能干的崔五更有价值。

在他面前,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居然是那么的肮脏。大约所有人都是肮脏的!

“不要这么看着为师。”乐正容休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拂在她眼睛上,隔绝了她的视线:“为师没有你们想象的那般伟大。”

男子的声音低悦慵懒,带着来自九幽地狱叫人胆寒的血腥气:“为师杀那些人不过是因为……想杀!”

“师父,您真是……。”唐韵将他的手指拿开。

承认自己实际是个好人,有那么丢人?

“阿墨。”老国师说道:“我知道你其实也是希望阿休好,不然也不会守在他身边这么久。”

紫染闭唇,老国师继续说道:“若是没有你只有我,阿休也许根本不能活的这么长久。”

“你胡说什么。”紫染别开了眼,有些微的不自在:“我留下,不过是想毁了你的成就。”

老国师微笑:“也许起初是那样子,但后来大约你也看出来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可能有如阿休一般资质的好徒弟。所以,你又何尝不是如我一般将自己平生所学倾囊相授?”

“道不同不相为谋。”紫染冷冷哼了一声,转身朝着小榻走了过来。

唐韵身子挣了挣,无奈乐正容休将她禁锢在怀里半分动弹不得。反正已经叫人瞧了这么久,她的脸皮也已经厚了。并不介意紫染近距离的来看现场。

紫染的眸光只在唐韵脸上扫了那么一下便迅速别开了,手指如电一把扣住了乐正容休的脉门。

难为的是脉门被人扣了,乐正容休居然也不急不恼,之后就看到紫染的脸彻底黑了。

“你怎么回事?这种时候不好好歇着,怎的还妄图动用内力?你是打算这一辈子都不再使用武功了么?”

唐韵眼睛一亮,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妄图使用内力?一听就很有故事。

“师父,你……不能动用内力么?”

乐正容休低头盯着眼前几乎要长出两只尖耳朵的小狐狸,女子眼中的算计简直不要太明显。那个样子真真的是想让人将她立刻扑到了,狠狠的蹂躏一番。

“即便不用内力,为师一样可以叫你欲仙欲死。”

欲仙欲死?欲!仙!欲!死!卧槽!

唐韵抓狂,能不能好好的聊天了。一言不合就开车真的合适么?

“师父,我还是个孩子。”

“恩。”乐正容休点头,神色很是郑重:“你可以生个孩子。”

耳边传来紫染冷冷的一声哼,唐韵一张脸立刻就红透了,决定闭嘴再不跟这不要脸的人说话。

“你出去。”紫染突然扭过头,恶狠狠瞪着唐韵。

“……啊?”唐韵一愣,为什么倒霉的又是她?

紫染咬牙:“除非,你想叫他这辈子永远都只做个普通人。”

“……哦。”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听起来似乎很严重的样子。恰好乐正容休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唐韵身子游鱼一般立刻就下了地。

“你也出去!”紫染指尖一抬,眼看着从她指尖中冒出只青色的小虫来。紫染指尖朝着乐正容休指了指,那小虫拍拍翅膀便从他耳朵中飞了进去。

下一刻,她的手指便一把按住了乐正容休脖颈的动脉上。她做这些的时候如行云流水一般的流畅,也并没有去看着谁。但,谁又听不明白她方才的话是冲着谁说的呢?

老国师一向是个相当自觉的人,立刻就扯着唐韵出了门。屋门咣当一声叫人大力给合上了。

唐韵咂了咂嘴:“什么情况?”

老国师微颦了眉头:“阿休才解了毒,又险些走火入魔。这会子内力会有暂时的阻滞,便如武功全失。”

唐韵眨眼:“大约多久能恢复?”

老国师想了想:“说不好。”

“这可……如何是好呢?”唐韵一脸的心痛。

她是真的心痛,要是早知道乐正容休见她的时候内力全失。她早就……岂会叫他上下其手占尽了自己的便宜?

这一句说不好,指不定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呢?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吧。

“丫头你脸色很不好。”

能好么?

“可是给阿休疗伤的时候失血过多?”

唐韵沉痛的点了点头:“大约是吧。”

心好塞,不想说话。

“那便去歇着吧。”老国师语声很是温柔:“这些日子你奔波劳碌原也没好好休息过。”

“好。”

几乎只说了那么一个字眼前便没了人影,老国师缓缓摇了摇头。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不叫人省心呢?失了那么多的血,又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情,干什么就这么不知死活的妄用内力?

他哪里知道,唐韵此刻就是在逃命。她是生怕乐正容休内力恢复了之后再将她给抓回去蹂躏。

那人,什么不要脸的事情做不出?

等她回去的时候,土魂已经将秋晚四人给接了来。苏妈妈因着病重,木魂便给她单独安排了一个院子住着。

唐韵便将几个丫鬟叫了进来,细细询问了一番聚贤庄的事情。

这么一耽搁,便到了日暮西斜时候。乐正容休却并没有出现,也没有再叫人传她过去。她也乐得自在,带着几个丫鬟用了晚膳。

等着屋里头都收拾干净了,她却缓缓起了身。

“这都要掌灯了。”秋晚疑惑间说道:“小姐这会子穿了袍服是要去哪?”

“吃的太饱,出去转转。”

“可是。”秋晚毫不客气的朝着她缠着绷带的手腕看了过去:“小姐这会子不是该休息么?”

“你不懂。”唐韵却幽幽叹了口气:“有些东西只有尽快掌握在自己手里头,才能真正的安心呢。”

秋晚一愣,表示跟本没有听懂。等醒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小姐的影子?

唐韵一纵身上了房顶,国师府的房屋海拔都比较高。被夜风这么吹着,便觉得自己成了出笼的小鸟一般,好不自在。除了……

除了身后那几条‘不离不弃’的影子。

“我不过是想去散散心,不许出来坏了我的兴致知道么?”

夜风卷着她的声音飘了出去,似乎一出口便给吹散了。她却并不理会自己的声音有没有叫人听见,说罢了便箭一般飚了出去。

女子的身躯在萧王府的门楼上停了那么半瞬,似乎犹豫了那么一下,还是纵身跃了进去。

故地重游,唐韵心中添了颇多的感慨。毕竟是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如今这里却已经……不再是她的家了。

她特意去看了眼听雨阁,叫她意外的是听雨阁并没有如她想象之中的荒废了。反倒一片的灯火通明,比她在的时候还有热闹。

她眯了眯眼并没有进去,身子一转朝着主院去了。

主院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萧广安虽然姬妾成群却并没有叫自己的姬妾在主院里留宿的习惯。这个地方大约也算是他统治之下,萧王府唯一干净的地方了。

到了这里,她不再隐藏自己的气息。脚步轻盈而袅娜的从大门走进了院子里头。

“叮。”耳边似乎传出兵器出鞘的细微声响。

那个声音并不是特别大,在那一声过后四下里便再没了动静,似乎连半丝血腥气也没有闻到。唐韵唇角只微微勾了勾。

“萧王的隐卫,还打算要么?”

正文 255 世子,好久不见

“萧王的隐卫,还打算要么?”

女子的声音清脆软糯,并没有使出多大的力道。轻轻的柔柔的,但唐韵相信该听到的人一定都能听到。

四下里的气息似乎凝了那么半瞬,立刻就看到萧广安书房中的灯火灭了。

“萧王这会子才将灯火给熄了,是要考验大家的眼神还是智商?”

唐韵淡笑着理了理腮边的碎发:“你猜,我会不会以为萧王您这会子刚好不在家呢?”

屋中的黑暗大约持续了三息左右,便颤颤巍巍再度亮了起来。

“唐韵,你进来吧。”屋中人咬牙说了一句。

唐韵从善如流,抬脚进了屋。

屋里头茗贞已经重新点起来烛火,她沉静的眉眼状似无意扫了下暗影中走向光明的女子。却也不过就那么一眼,便迅速别开了去,眼中分明没有丝毫的异色。

“萧王有礼。”唐韵笑吟吟自己捡了张椅子坐下,盯着眼前脸色比夜色还要黑暗的男人。

四下里似乎传出磨牙声:“你就这么走到本王眼前,不怕本王叫人抓了你送去宫里?”

如今的唐韵原本应该还在兰陵萧家,流放在外的人未得宣召私自回京,那是欺君杀头的重罪。

“自然是怕的。”唐韵勾唇,笑容温良无害:“但萧王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想要去抓人告发什么的。首先得留着自己的命在。”

萧广安气息一凝。

唐韵却叹了口气:“萧王府的隐卫到底也曾经受过祖父的指点,韵儿实在不忍心一下子给杀个干净呢。”

“你……。”萧广安显然气的狠了,浑身都在颤抖:“你这逆女,本王不信,你还敢杀了本王么!”

“我为什么要杀了萧王?”唐韵眨了眨眼,眼中似乎带着些微的困惑:“萧王府遭了贼匪,府中隐卫为了保护王府全军覆没壮烈牺牲。身为王府主人的您自然也该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而好好努力,若是出了点子什么事情,真的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你……。”萧广安这一次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身子却颤抖的越发厉害。

他突然发现,对自己这个女儿他一点都不了解。他拿不准她说方才那一番话出来到底有几分真假。但是,他没有胆子去实验。所以,他愤怒了,出离的愤怒。

却不知这愤怒是源于面前女子的不孝,还是源自对自己懦弱的痛恨。

“王爷。”茗贞缓缓自墙角的暗影中走了出来,声音温柔而平静:“大小姐不过是跟您开个玩笑,到底是一家人她又怎会真的对萧王府动手?”

她的声音中似乎带着魔力,萧广安的心立刻就平静了下来:“你这逆女,开玩笑也当有个限度!”

唐韵呵呵,别开了眼不去看他,却眨也不眨瞧着茗贞。大约在如今的萧王府里,这个女子才是唯一清醒的人吧。

所以说萧广安的眼光真是不怎么样,放着这么一颗好白菜不去拱却在林氏那个败家的女人身上瞎使劲。如今萧王府沦落到今日的地步,大半都是林氏做出来的。

若,王府里当家的是茗贞,也许将会是全然不同的天地。

“王爷,您的茶水冷了,可要奴婢去换些新的来?大小姐走了这么一路,也该是口渴了。”

这便是不动声色的再次给萧广安打圆场。

“恩。”萧广安只冷冷哼了一声,却始终拉不下来脸对一个根本不给自己面子的女儿和颜悦色的说话。

茗贞唇畔便含了笑:“大小姐且安心坐着吧,奴婢这就去给您准备些茶点来。”

唐韵点头:“有劳茗贞姑姑。”

茗贞抿唇笑着躬身退了出去,唐韵换了个姿势叫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

“在你的心里,对本王可还有一点尊重!”

“尊重?”唐韵淡笑:“这种东西是旁人给的么?”

萧广安闭口,眼眸渐渐就叫怒火给掩盖了。

唐韵哪里会被他的愤怒给吓着,在她的眼里这个一无是处的便宜父王除了色厉内荏,什么都没有。

“萧王可是忘记了,您当初公告天下已经将韵儿从萧王府给除名了呢。如今的韵儿可是楚家的女儿,您又是凭的什么,叫吴郡楚家对您尊重?”

一句话便仿佛一把钢针,一下子刺进了萧广安的心里头。他满腔的怒火就仿佛一只气球叫那钢针给戳了个口子,一下子就泄了气,再也鼓胀不起来了。

“既然如此。”萧广安深吸了口气:“你今日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本王并不认为萧王府与楚家有什么牵扯。”

“怎么能没有呢?”唐韵慢悠悠说道:“韵儿与萧王府还有好些牵扯呢。”

萧广安瞪着眼,不接话。

“萧王大约也听说了,韵儿不日即将大婚。所以,韵儿的嫁妆便劳烦萧王还给了韵儿吧。”

“嫁妆?”萧广安额头青筋一挑:“你早已经不是萧王府的人,萧王府里哪里有你的嫁妆?”

“萧王的确没有给韵儿准备过什么,祖父却是早就备下了的。萧王是不打算承认么?”

唐韵幽幽叹了口气出来:“祖父早已经过世了,萧王若是不肯承认我也没什么法子。毕竟死无对证,即便是有人黑心烂肺的想要贪墨了一个打小就被嫌弃的女儿的嫁妆,也没人能说出什么来。祖父即便不能含笑九泉,又有谁能真的在乎呢?”

“你……你。”萧广安的身子气的再度颤抖了起来:“你威胁我?”

“我怎么敢呢?”唐韵款款笑着:“萧王大约也有耳闻,知道韵儿要嫁的人是谁。实际上嫁妆这档子事情若不是他向韵儿提起来,你以为我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眼看着萧广安的身子一僵,她便低咳了几声:“这事情萧王还是上点心比较好,毕竟那一位……。”

她朝着国师府的方向努了努嘴:“心眼似乎真的不怎么大呢。”

茗贞恰在这个时候进了屋,正巧听见唐韵提起了嫁妆和乐正容休的事情来。女子的眉目中仍旧是一片波澜不惊的平静。

书房里静的针落可闻,茗贞将茶盏和碟子放下的声音便显得异常的清晰。

“王爷。”她慢悠悠说道:“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留下了,说不定便能招来了祸患。”

唐韵挑眉,不动声色将茗贞和萧广安看在了眼里。眼看着萧广安脸上的愠怒一分分散了,眼底到底还是有那么几分不甘心。

“你真要嫁给乐正容休?”

唐韵摊了摊手:“这种事情是皇上定的,我能说些什么?”

“你真是……。”萧广安冷哼了一声:“不知廉耻!上赶着给人当填房,还是自己师父的填房。唐韵,萧王府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

“萧王,您错了。”唐韵笑眯眯说道:“嫁给我师父的是楚家二小姐,跟萧王府有什么关系呢?”

萧广安便又给噎着了。

“嫁妆的事情您抓点紧。”唐韵缓缓起了身:“三日之后我会派人来取。”

眼看着萧广安脸色又黑了下来,她才慢悠悠继续说道:“来的是聚贤庄的人,绝对不会伤了您萧王府的脸面。”

萧广安冷哼。

“还有,听说世子哥哥要大婚了呢。”唐韵笑容越发深了几分:“那一日我就不来了,提前给您道一声恭喜。”

“唐韵!”

书房中传出一声怒吼,清美的女子却已经缓缓走了出去。

咣当一声,似乎有什么给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接下来是女子含糊不清的低语,再之后便是一声脆响。

“你到底是个下人。”萧广安声音尖利一声大喝:“以往给你几分面子,便真当自己是主子了么!”

唐韵微微摇了摇头,萧广安真是越来越没有章法了,如今居然连茗贞都给打了。欺负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女人,真真的好有本事!

唐韵抬头,夜已经深了,漫天的繁星宝石一般耀眼。她缓缓吐了口气出去,觉得今天的夜色真美。

人若是心情好了,真是看什么都觉得美。以前就从不觉得萧王府的夜色居然也可以看醉了一个人呢。

“唐韵。”

唐韵走走停停的盯着夜晚的星空正看的出神,耳边传出细若游丝的男子一声低呼。男子似乎极力压制着什么,音量放的极低。她险些就没有听到。

她脚步一顿,眼前一花头顶的夜色便叫一道颀长的身躯给遮了。她不满的嘟了嘟嘴抬头看去,萧景堂俊逸的面孔撞进了眼睛里。

“呦。”唐韵勾唇一笑:“世子,真是好久不见。”

来的人当然不是真的萧景堂,而是披着萧景堂一张脸皮的崔昭。

“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来见我?”崔昭冷着脸:“若不是我一早便在这里堵着你,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回去了?”

唐韵眨眼:“你找我干什么?”

“干什么?”崔昭瞪眼:“你有没有良心?老子上战场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么?”

“知道。”唐韵点头:“听说你相当成功。”

崔昭磨牙:“成功个毛,你看老子现在像是个功成名就的样子么?老子如今过的连张脸都没有!”

唐韵侧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正文 256 老子是个有节操的人

“怎么没关系?要不是老子打不过你家里那个,能乖乖在这里待着么?”他吸了吸鼻子:“可怜了老子满腹才情,生生的憋屈在旁人的躯壳之中,一辈子再没有出头之日了啊。”

唐韵斜睨了他一眼:“你个大男人,三更半夜的嚎什么嚎,好看么?也不怕把人给招来了?”

崔昭撇嘴:“我有什么可在乎的?老子连脸都没了,眼看着……节操都要掉光了。还有什么豁不出去?”

唐韵眼皮子抽了抽。

“若是以前我还能忍,现在是真真忍不了。”崔昭吸了口气正色说道:“你该知道,皇上闲的没事做给萧景堂赐婚了吧。”

唐韵点头:“知道。”

“知道你还能这么淡定?”崔昭瞬间如同炸了毛,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萧景堂么?是么?旁的时候装一装他也便罢了,难道连大婚圆房这种事情也要老子上?”

唐韵忍笑:“这有什么不好?六公主是个美人。”

“老子才不干。”崔昭冷哼:“老子是个有节操的人,老子的第一次要留给老子心爱的女人。”

“哦?”唐韵突然朝着她凑近了几分:“五公子,您是在告诉我,您实际上还是个雏么?”

崔昭张着嘴,整个人似乎僵住了。

“要我说这事情也没什么不好。”唐韵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当练练手,什么事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也免得到时候你手忙脚乱的,再叫你真正的娘子给嫌弃了。”

崔昭一张脸迅速爆红,不可思议的瞪着唐韵:“你……你……你怎么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你是个什么人!”

“女人呗。”唐韵淡笑:“你看不出么?”

崔昭冷哼:“快别侮辱女人那两个字了吧,你看你哪里像个女人。”

“我告诉你。”他郑重说道:“我特意在这里等着你,就是希望你回去以后告诉你家那位。老子不会和那劳什子的公主大婚,死也不肯。”

“是么?”唐韵含笑而立:“那么,你就去死吧。”

“你说什么?”崔昭显然叫她这一句话给惊着了:“你们要过河拆桥?”

“激动什么?附耳过来。”唐韵朝着他招了招手。

夜风中女子的声音很是低沉根本听不真切,崔昭的面色却是瞬息万变。细看,眼底却分明藏着丝兴奋的奇异光彩。

“啧啧。”崔昭感叹着说道:“你可也太毒了,我以后万万不敢得罪你。”

唐韵呵呵笑道:“很高兴你能有这个觉悟。”

崔昭给噎了一下:“也幸好是你们家那个娶了你,换成了任何一个男子只怕分分钟都得叫你给毒死了。”

唐韵微笑:“我帮了你这个大个忙,你是不是也该有点表示?”

崔昭立刻就打了个哆嗦,直觉中这个表示非常不容易表示:“你想……干什么?”

“你也不用紧张。”唐韵幽幽说道:“帮我盯着点那老头子,叫他早点将我的嫁妆吐出来就好。还有……。”

她眸光中有冷芒一闪:“叫住在听雨阁那个给我滚出去!”

“我的东西是那么容易叫旁的人占了的么?”

唐韵半眯着眼眸,去找萧广安之前她特地去了趟听雨阁。哪里想到,居然叫她瞧见萧芷晴好死不死的住在听雨阁里。那个情景叫她非常不爽。

“这种小事情,需要我出手?”崔昭挑眉:“那种绿茶婊白莲花,分分钟就能叫你给灭了。反正这种事情,你做了也不是一次两次,该是轻车熟路。”

唐韵唇角抽了抽,她只是个安静的美少女好么?为什么叫你形容的自己听起来就像个人渣?

“我帮了你,你也该做点什么不是?天下间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崔昭撇嘴:“好吧,好吧。谁叫我是个苦命的人。”

“咱们可说好了哈。”崔昭凝眸看着她:“既然事情都交给了我,便要用我自己的法子,你不可以过问。”

唐韵慢悠悠点了点头:“好。”

这回答她的确有些漫不经心,哪里想到就是这么一个漫不经心的好,最终会迎来了那么一种局面。到了最后她都不得不感叹一声,崔昭真真的是个奇葩。

唐韵没有再在萧王府多停留,办完了事便直接回了国师府。

哪里想到一回去便叫人直接给禁了足,乐正容休严令在她手腕上的伤彻底好了之前,哪里都不许去。

她愤怒过,抗拒过,可惜人家连个照面都没有打过。这样的日子一过便是九日,眼看着便要到了第十日。

唐韵百无聊赖的命秋晚准备了纸笔,手里头的毛笔蘸满了墨汁捏了半晌,却始终没有在纸上落上一笔。眼看着笔尖上浓重的墨汁滴了下去,落在洁白的宣纸上,立刻就晕染出一朵墨色大丽花出来。

“小姐,换张纸么?”秋晚盯着被墨汁荼毒的一塌糊涂的宣纸,终于瞧不下去了。

唐韵幽幽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毛笔直接搁在了笔架上:“想换就换吧,这日子过的可也太无聊了。”

秋晚眨了眨眼:“不是小姐说练练字能叫您的手腕更快的恢复灵活度么?”

唐韵拿单手拖了腮:“我已经练了九天了。”

九天啊!不是九分钟,是整整九天。

你能想象出一个人整整写了九天字是怎么样的一种痛苦么?

“人家好想念青山绿水,想念外面大好的人间,想念骑着马在碧绿草原上驰骋的快乐。”

唐韵四十五度角仰望着天空,清眸中似乎氤氲出了那么一丢丢的水汽。秋晚越发的无语。

“小姐,您……是不是太夸张了?”

那一脸生无可恋的真的没有问题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大的欺负呢。

“小姐,龙叔来了。”

秋彩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唐韵的眼睛不过亮了一瞬便再度黯淡了下去。

“来了又如何?”女子慢悠悠说道:“又不是第一次来了。”

乐正容休这一回是真狠,不但不许她出去,也不许除了国师府中的任何一个人见她。龙叔的确不是第一次来,但回回都叫那恶魔的人分分钟给赶了回去。

所以,有什么可激动的呢?

这么一耽搁,秋彩已经进了屋:“龙叔在前头花厅里等着小姐呢,小姐是见还是不见?”

唐韵换了只有继续托着腮:“我能见人么?”

“为什么不能?”秋彩愣了一愣:“若是不能,奴婢怎会来传话?”

唐韵眨着眼:“我可以出去了?你没有说错?”

秋彩笑道:“老国师说了,小姐已经完全恢复了。这会子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那还等什么?”

女子脆糯的声音传来的时候,人已经远远蹿了出去。等两个丫鬟回过了神,眼前哪里还有那娇俏的身躯?

“小姐,您可也慢着些呐。”

秋晚叹了口气,难得这九天里看着小姐收了心最像个大家闺秀。这才一解了禁足,怎的越发的变本加厉了呢?

“龙叔,你今天气色真好。”唐韵一只脚才踏进了花厅里便笑吟吟说道:“整个人看上去都帅的不要不要的。”

龙叔瞧见她进来,刚准备迎上去叫她一句话给说的站在原地不动了。唐韵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警惕。

“坐坐坐。”唐韵朝着他挥了挥手:“不必客气,就跟自己家一样哈。”

龙叔眨了眨眼,缓缓坐了下去。耳边却陡得传来一声大喝。

“秋晚,怎么还不上茶?”

龙叔皱眉:“小姐不必这么客气。”

“不客气。”唐韵笑容可掬说道:“龙叔这次来该是有好多事情吧。”

龙叔被她眼中的热情给惊着了,似乎迟疑了那么一下:“二小姐是希望属下怎么回答?”

唐韵眼中笑容便深了几分:“龙叔您这善解人意真真的太讨人喜欢了,这么久不见,你的事情自然是很多的。对吧。”

龙叔打了个哆嗦,莫名从脊背升起了一丝寒意来:“二小姐,属下最近没有做什么不合适的事情吧。”

“没有啊。”唐韵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突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那就好。”龙叔认真点了点头:“讨人喜欢这种事情二小姐以后还是少说,也免得连累了旁的人。”

什么叫连累了旁的人?这话说的可是太有深意了,唐韵正琢磨着他话里头是什么意思。那一边龙叔却已经缓缓开了口。

“三日之前,萧王府里差了人来聚贤庄给二小姐送嫁妆。嫁妆的单子是萧王府的世子亲手交给属下的,属下已经仔细核对了一次没有问题。”

“哦?”唐韵眨了眨眼,三日之前就送过去了?萧广安办事很有效率么,崔昭这人真真的挺靠谱。

“属下有件事不大明白。”龙叔看着她,眼中难掩锋锐:“二小姐明明是第一次来楚京,为什么萧王府会给您送来嫁妆?”

他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属下看过嫁妆的单子,破为丰厚。”

唐韵呵呵一声低笑,终于收起了莫名的兴奋。她当初叫萧广安将嫁妆送去聚贤庄的时候,就想过龙叔会有所怀疑。

他原本就对自己是楚悠然的事情心存着怀疑,这么一来怕是越发的不能相信她了吧。

“你说的没错。”唐韵缓缓点了点头:“楚悠然的确是第一次来楚京,但我不是!”

正文 257 楚悠然只能是我

“你说的没错。”唐韵缓缓点了点头:“楚悠然的确是第一次来楚京,但我不是!”

女子的清眸幽幽,耀眼过天上星辰:“以龙叔的精明和嗅觉,有些事情我想根本瞒不住你,也没打算要瞒着你。”

她缓缓往椅背上靠了靠,将整个人都给陷在了椅子里:“我叫唐韵,萧王府萧王妃唯一嫡出长女,受封蕙义郡主。而这些个身份都远远没有另一个身份最叫人震惊,那便是我还是国师乐正容休公告天下亲自收的入室弟子。”

眼看着龙叔的瞳孔一缩,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唐韵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但那不过是两年前的事情,如今我是楚悠然,只是楚悠然。”

龙叔仍旧张着嘴,却突然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唐韵勾唇一笑:“成为楚悠然并不是我的主意,你该知道,你瞧见的身份玉牌也是做不了假的。所以,无论你愿不愿意承认,我都是楚悠然。也只有我才是楚悠然。懂么?”

龙叔瞪着眼,喉结缓缓滚动终于垂下了眼眸:“属下,懂了。”

“恩。”唐韵满意的点了点头,她从不担心龙叔会为了这个跟她翻脸。因为她一直都相信龙叔是个聪明人。

因为他的是聪明人,所以他比谁都清楚一旦楚悠然就是唐韵的谎言揭穿了之后会将楚家给推在了什么境地中去。包庇朝廷侵犯,蒙蔽圣听,欺君罔上。无论哪一条,都叫这天地之间再也容不下楚家。

“属下今日来不过是想向二小姐讨个主意。萧王府送来的嫁妆,您是要直接送来了国师府还是就留在聚贤庄?”

“送过来就不必了。”唐韵沉吟着说道:“虽然我现在住在国师府里,但大婚那一日怎么也不能从这里出门,迟早还是要回聚贤庄的。一切还得依着规矩来。”

龙叔垂首道了声是。

“第二件事。”他飞快说道:“宫里头的圣旨已经到了,将大婚的日子给定在了八月初一。属下来的时候瞧见,城里头将圣旨的拓件抄录了好些份已经贴满了楚京的大街小巷,小姐大婚的事情只怕全天下都知道了。”

“是么。”唐韵勾唇:“北齐帝这一次办事可真利索呢。”

龙叔皱了眉:“二小姐就不怕……?”

公告天下的赐婚圣旨里头自然不会用唐韵的名字,上头写着的是楚悠然。

那么,自此以后天下人有一个算一个,只怕都会以为楚家投靠了北齐了。这事情便如板上钉钉,再也没有反悔的可能。

“没什么可怕的。”唐韵慢悠悠说道:“如今的北齐天下,可未必就是宫里头那位说了算的呢。”

龙叔眸光一闪,宫里说了不算还能是什么人说了算?除了那妖孽残暴的国师大人之外,再不做他想。她是在告诉自己,她能护住楚家万无一失么?

“属下还有最后一件事。”龙叔低着头,掩住眸中的深思。

唐韵瞧他一眼,事情还真多呢。

“家主传了信过来,说是她不日即将进京。”

“什么?”这个消息终究叫唐韵给惊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情?”

楚嫣然的毒虽然已经控制住了,但要从金桥镇到楚京来这么一路颠簸着也够她受的。这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家主说。”龙叔抬头:“二小姐大婚是天大的喜事,她一定要在场。”

唐韵声音一滞,也难怪龙叔瞧见自己的时候会有敌意。

楚嫣然身体不好的事情虽然是个秘密,但如龙叔这般身份的人大约会知道那么一丝风声的吧。所以,她为了自己这么长途跋涉他心里能痛快?

何况,自己还是个冒牌货,所以他心里越发的不痛快了吧。

她闭了闭眼,幽幽叹了口气出来:“传书什么时候到的?”

“有十多日了。”

唐韵:“……。”怎么可能有十多日?

“圣旨什么时候到的?”

“三日之前。”

“……三日之前才下了圣旨,家主怎么可能已经走了十多日了?”

“这个……。”龙叔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属下亦是不知。”

唐韵默了默,脑中灵光一闪几乎眨眼之中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那会子自己跟乐正容休提起萧景堂的时候,他似乎说过那么一句要见他一面。所以……该是他给金桥镇递的消息过去的吧。

“已经出来十多日了么?”唐韵皱了皱眉:“算着日子也差不多该到了,就这几天的事情。我会尽快回聚贤庄去,你回去也先准备下。”

她沉吟着说道:“这事情得保密,务必要保证家主的安全。”

龙叔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是。”

唐韵挥了挥手让龙叔尽快回去准备,自己思量着要怎么跟乐正容休开口提起回聚贤庄的事情。

“秋彩,见着我师父了么?”

秋彩正收拾着桌子上的茶盏,听见她问话立刻抬起了头:“奴婢不曾瞧见呢,听说大人每日除了上朝之外。回府以后还是在闭关。”

唐韵眯了眯眼,还在闭关么?莫非他的内力还没有恢复?

“走,跟我去看看苏妈妈吧。”

她缓缓起了身,朝着侧院走了过去。自打她被乐正容休禁了足,也有许久不曾见着过苏妈妈了。这个时辰是老国师为苏妈妈看诊的时辰,到了那里两个人她都能见着,也省得来回的奔波。

苏妈妈的院子并不大,离着唐韵的院子极近。

两重院子之间有一个月洞门连着,行走起来很是方便。每每看到这个唐韵都要在心里头赞一声木魂的细心。

此刻已经过了正午,虽然还有些燥热到底不如前半日那般的迫人。唐韵走的不慢,苏妈妈的小院里静静的。小厨房里头却传出浓重的一股子药味。

透过窗缝正看见秋喜带着秋扇仔细的将苏妈妈用过的药碗药壶一一消毒。一眼瞧见唐韵进来,秋喜立刻丢下了活计从屋里头迎了出来。

“苏妈妈可是刚吃了药?”

秋喜立刻说道:“正是呢,刚用了药。奴婢瞧着妈妈似乎有了些倦意,这才出来将东西洗一洗。”

唐韵朝着屋里看了一眼,屋子的窗子只开了极小的一道缝隙,不由的皱了皱眉。

七月末的天气实际上还是有些许闷热的,寻常人哪个不是将轩窗大开,恨不能将整面墙都凿了才好。苏妈妈却不知怎的似乎半点不觉得热,反倒日日都害冷。若不是老国师严令必须要开窗透气,只怕连这些许的缝隙也见不到的吧。

“老国师可是回去了?”

秋喜摇头:“并没有,老国师说妈妈的药需要调一下。这会子怕正在屋里头修改药方子呢。”

唐韵点点头:“我进去瞧瞧,你们几个且在外头等着吧。”

众丫鬟道了声是,唐韵便自己推门进了屋。

吱呀的一声轻响惊动了老国师,老头子立刻抬起了头朝着她看了过来。唐韵朝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自己则走向了里间的床榻。

苏妈妈已经是沉疴之人,尽管秋喜和秋彩伺候的极好,屋中的味道怎么也不如正常人屋子里头清新。唐韵却并不嫌弃,一步步走近了苏妈妈。

苏妈妈微合着眼眸脸朝外睡着,连唐韵走在了身边都半点没有察觉。唐韵打量了苏妈妈一眼,眉心便微微一颦。苏妈妈的面色看上去非常不好,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只有蜡一般的黄。

“月华君。”她侧过了头看着桌岸边的老国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老国师便随着她出了屋子,唐韵束手而立,清眸却盯着半空里渐渐西沉的太阳,唇线却绷的极紧。

听见脚步声在身后缓缓靠近,她方才垂了眼眸低低唤了一声:“月华君。”

“这个人二十年前便已经消失了,不提也罢。”

唐韵便微勾了唇瓣:“老国师,苏妈妈自打入了府可都是由你在调理?”

“没错。”

唐韵眸光便是一涩:“她……情况如何?”

老国师缓缓捋了捋胡子:“并不好。”

“不好……到什么样的程度。”

这一次老国师却并没有立刻就回答,唐韵便抬眼直直盯着他。

“您照实了说吧。”

“大约,就这几日了。”

唐韵咬了牙,宽大衣袖中的一双粉拳紧握:“还有旁的法子么?”

老国师叹口气:“不过就是拖日子,拖日子这种事情你当知道,有些时候并不能够叫人快乐。”

“所以。”他眉心一动:“需要你拿个主意。”

唐韵略一沉吟:“我想跟苏妈妈谈谈,行么?”

“随时可以。”老国师说道:“她方才喝的那一碗安神药的药性大约还有一刻钟就过了。”

唐韵点了点头:“这里我守着便好,您先且去歇着吧。”

“好,桌案上的药方子你权且收着。等你做好了决定我再重新改过。”说着话,老国师微微舒展了手臂:“这几日累的着实狠了些,我得去歇一会子了。”

“等一下。”眼看着老国师便要出了小院,唐韵眸光一动突然出了声:“我师父……可好些了?”

老国师身子一顿,唐韵敏感的发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尴尬。

唐韵只觉的心头一沉:“不好么?”

正文 258 小姐,咱们这么做合适么

秋晚眨了眨眼睛便“阿休的事情。”老国师一声低咳:“还是叫他自己跟你说吧。”

几乎就在话音一落,老国师的身影立刻就消失了。唐韵瞧的嘴角抽了一抽,速度要不要这么快?后面有鬼在追么?

这个反应叫她心中暗暗浮起了一丝不祥,怎么都觉不出好来。这会子却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来考虑乐正容休的事情,她只得摇了摇头,转身再度进了屋。

屋里头苏妈妈一声低咳,也不知怎的,大约是被这一声咳嗽给扯动了心肺。下一刻便是一阵抑制不住的咳嗽声,细碎而又密集。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

唐韵吃了一惊,飞快将桌案上的茶盏端了起来送到她的唇边。苏妈妈就着她的手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这才渐渐缓过了一口气来。

“小姐,怎么是你?”

一眼瞧见站在床边端着茶盏伺候她的人居然是自家小姐,苏妈妈似乎吃了一惊,挣扎着便想要下地。

“苏妈妈别动。”唐韵伸出一只手将她身子给牢牢按住:“你若是不肯听话,我再也不来看你了。”

苏妈妈见她面目之中不似作伪,到底还是妥协了,口中发出一声悠长叹息。

“小姐金尊玉贵的,叫您来伺候老奴,真是折煞老奴了。”

“这叫什么话。”唐韵淡淡笑着,将手中的茶盏随手放在了桌子上:“我自小就劳烦您照顾着,这会子我伺候您一下又有什么打紧?乌鸦还讲究个反哺呢,莫非妈妈就以为我连个畜生都不如?”

苏妈妈叫她逗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真是一张利嘴,老奴是说不过您。”

唐韵瞧着苏妈妈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越发的深了,肤色却依旧蜡一般的暗黄。几乎连笑起来的时候瞧上去都几乎没有半丝的红润,蒙在鼓里便一分分暗了下去。

“苏妈妈您要是不想叫我伺候您了,就快点好起来。我还等着您好利索了来伺候我呢。”

苏妈妈却摇了摇头:“奴婢大约是没有那个福分了。”

唐韵鼻子一酸:“苏妈妈说什么昏话。”

“小姐大约忘记了,老奴也是善医道的。”苏妈妈笑吟吟看着她,眼中满是慈爱。

善医道,所以哪里能对自己的状况不清楚呢?

“老奴比谁都清楚,若不是老国师这些日子一直拿上好的药材吊着,老奴怕是早就去了。”

唐韵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妈妈伸出只枯瘦如柴的手掌在她手背上轻轻拍着:“老奴这辈子先是跟着老王爷,又伺候了王妃和小姐您。这一辈子也算是经历了不少事情。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东西早已经看得开了。”

她微微一笑:“所以,小姐不必再费尽心思的替老奴续命。也不必为了老奴的死而去迁怒什么人,人年龄大了,终归都是要死的。老奴能替老王爷瞧见小姐大婚了再死,也算是没有什么遗憾了。只是……。”

苏妈妈眼神暗了几分:“这桩子婚事到底……还是委屈了小姐。老王爷原本是希望您……。”

“苏妈妈。”唐韵打断了她的话:“我师父并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个样子,放眼整个天下大约也只有在他的身边才能够真正的叫人安心。有谁比他更厉害呢?”

“你不知道。”苏妈妈摇了摇头:“有好些事情小姐您并不知道,您原本是天上的明月,您实际上才是这天下最最尊贵的人。只有真正的人中之龙才配的上您,那人虽然厉害但……终究是个挣扎在血腥中的。您该有个更加完美的姻缘。”

“呵呵。”唐韵低笑:“不过是萧王府的一个女儿,能有多么的尊贵?若是没有我师父的话,只怕我早就连命都没有了。还拿什么去谈美满的姻缘?”

苏妈妈皱了眉:“并不是这样,小姐……其实……咳咳。”

大约是过于激动了,苏妈妈一口气没能喘上来,按着心口又是一阵死命的咳。

唐韵立刻伸手给她顺着后背:“不说这个了。我的事情我自己最清楚,总归苏妈妈是清楚的,我从来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苏妈妈的咳嗽停了那么半瞬,到底化作了一声叹息:“小姐不愿意再提,老奴遵命便是。也请小姐不要再费尽了心思给老奴续命了,老奴如今多活一日不过就是多遭一日的罪。并不能十分的快活。”

唐韵手指一顿,便听到苏妈妈断断续续继续说道。

“老奴的身子骨早就在吴郡的时候彻底的毁了,如今浑身上下的骨头缝里每日里都有如钢针在不断的刺着,动一动都疼的锥心。服了药还能迷迷糊糊睡上个片刻。但,人不能总吃药不是?”

唐韵抿了唇,她早就看到苏妈妈身上多处关节已经肿胀的不成样子。尤其是两个膝盖,几乎肿的如同在裤子里头塞了个馒头。最近这些日子连十根手指头的骨节都成了萝卜,半点都伸不直了。这个症状便是她前世里所见到过的风湿性关节炎,这种病只能养着,在她的时代尚且不能够根治,何况是这样的时代?

“苏妈妈,我舍不得你。”

苏妈妈微笑:“小姐若是真心疼我,就叫老奴少受些罪吧。”

唐韵抿唇闭了闭眼,眼角有一抹湿润的水珠落了下来,滚进了她的脖领子里头不见了。她将头颅缓缓放在苏妈妈腿上,苏妈妈粗糙的手掌慢慢在她细软的长发上擦过,便如她小时候做过千百次那般,拿手指一点点替她梳理着头发。

苏妈妈的手指已经彻底变了形,早已经没了先前的灵活。她的眼神也没有当初的明亮,唐韵的头发不知道叫她给揪掉了多少根。她却乖顺的伏在她的膝头动也没动。清眸中的氤氲却一分分清明了起来。

“时辰不早了,小姐该走了。”苏妈妈停了手,声音中分明带着一丝缱绻和不舍,语气却很是坚决。

“恩。”唐韵答应了一声抬起了头:“您的话,我记下了。”

苏妈妈勾唇:“极好。”

“我最近大约会有些忙,您要等我。”

苏妈妈点头:“好。”

“说好了,不许反悔。”

“不反悔。”

“拉钩。”唐韵朝着她伸出了一根小指,苏妈妈呵呵地笑,便也伸出了一根小指来,满眼皆是宠溺。

“谁若是食言就是小狗。”唐韵飞快的说罢突然就撤了手,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走的太急,所以并不曾听到苏妈妈那细若游丝的一声对不起。

她不曾想到的是,就因为错过了这一声对不起。她以后很长一段道路都走的很是曲折和艰难。

唐韵仍旧没有见到乐正容休,想来想去便留了一封书信,叫木魂替她转交给他。自己则带着下人们匆匆回了聚贤庄。

等她到了聚贤庄的时候,几乎已经是半夜了。龙叔虽然知道她会回来,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她能回来的这么快。

老头子惊了半晌,刚想问问她是出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情需要赶的这么急。谁知那人一声不响的回了自己屋子……睡了。

是真的睡了。

当龙叔从丫鬟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杀人的心都有。

半夜三更将大家伙都给折腾起来,就这么一声不响的睡了?您的心到底是有多大啊!

等第二天天亮之后龙叔仍旧没有见着唐韵,因为那人将自己给关进聚贤庄的藏宝阁里去了。

“小姐,咱们这么做……合适么?”秋晚端了盏灯,眼睛里头分明有一丝不安。

“你若觉得不合适就出去。”唐韵一双清眸在自己眼前的大小箱子上一一滑过,摸着下巴笑的见牙不见眼。

这是她的嫁妆啊,都是她的!

她是听萧景堂说过祖父给她准备了不少嫁妆,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能有这么多。

“原来,我竟然也这么有钱啊。”

她发出一声喟叹,极其满足。难怪萧广安听见自己跟他要嫁妆的时候会那么一脸的肉疼,若是换了她也得肉疼呢。

“小姐。”秋晚嘴角抽了抽:“您又不是没见过钱。”

至于的这么……丢人现眼么?就像个暴发户!

“那怎么能一样?”唐韵咂着嘴说道:“你眼睛里看到的这些个东西都是我的,懂么?”

秋晚老老实实摇摇头,不懂。

“我的。”唐韵点了点自己鼻子:“我一个人的。”

她吸了口气幽幽说道:“这表示着你家小姐我这辈子就算什么都不做,只管吃饱了睡。一辈子也是吃不穷的。”

秋晚撇嘴,吃饱了就睡,那成了什么了?

“何况。”唐韵眸色一闪,眼中便藏了几分深意:“这里头说不定藏着个几辈子都吃不完的宝贝呢!”

“什么?”秋晚听她这么说眼睛一亮,突然就拍了拍自己脑袋:“原来这里头藏着宝贝啊,我说小姐怎么不许旁的人进来呢。感情是为了悄悄的找宝贝?”

唐韵笑眯眯赞道:“聪明。”

“可是东西这么多。”秋晚迅速瞥一眼几乎堆了大半个屋子的箱子眼中闪过一抹忧虑:“就咱们两个要找到什么时候?不如奴婢去将秋彩,土魂他们也叫进来一起找可好?”

“不行。”唐韵冷声说道:“若是我想叫他们进来,又何须将他们留在外头?”

“……嗯?”秋晚表示不懂。

“土魂么。”唐韵玉白的手指缓缓摸索着自己雪白的下颚:“说到底,他可是魂部的人呢。”

正文 259 说话能过过脑吗

“土魂么。”唐韵玉白的手指缓缓摸索着自己雪白的下颚:“说到底,他可是魂部的人呢。”

秋晚突然想明白了,小姐原来要防备的是国师大人么?看来,小姐是打量着要藏私房钱呢!

“那奴婢去将秋彩叫进来好了,这么多的东西就我们两个可要清点到什么时候呢!”

“你觉得只将土魂一个留在外头,他不会怀疑?”

秋晚张了张嘴:“……哦。”

“那……那奴婢去叫白羽。”

“白羽也得在外头。”唐韵认认真真看了眼秋晚,眼底分明有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土魂若想要进来,秋彩根本就拦不住。”

所以,也只有将白羽留在了外头,她才能安心的找自己要找的东西。

“那……那……。”

“我说。”唐韵瞪一眼仍旧在一脸纠结的秋晚:“你还不过来帮忙,是打算要累死我一个人么?”

“……啊?哦,哦!”

秋晚立刻就抛弃到了满目的纠结,颠颠的跑道唐韵身边,帮着她将所有的箱子盖都给打开了。小丫头瞬间就叫满眼的珠光宝气给惊着了。

“小姐……。”她吸了吸鼻子:“你……真的很有钱。太有钱了!”

“呵呵。”唐韵却只低低的一笑,完全没有秋晚想象中所有的兴奋。

素白纤长的手指不过在每个箱子中拨动了那么几下,便在箱子的木板上头敲来敲去。敲了这一只,便又换了下一只来敲。

秋晚只瞧的满腹狐疑,却也不敢问。她自然知道小姐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她的道理,于是,便也学着她的样子在她敲过的箱子上一一再度敲了一遍。

唐韵听到身后的声音扭过头去,见小丫头低着头几乎半个身子都探入到了箱子里头。小巧的一双手在箱子的里里外外敲的很是仔细。

“秋晚,你在敲什么?”

“啊?”秋晚没防备她突然出声几乎吓了一跳:“不是小姐先敲的么?”

唐韵指了指她正敲着的那些箱子:“你敲的那些个我方才都已经检查过了。”

“啊,是哦。”秋晚站起了身,有些手足无措的尴尬。

“那边的那些。”唐韵朝着另一侧的箱子指了指:“我还没有检查。”

“奴婢这就去。”秋晚身子轻盈的蝴蝶一般,大约是为了弥补自己方才的蠢笨。立刻就手脚勤快的检查起箱子来。

唐韵抱着膀子看了她一阵子,眉目中便含了几分兴味:“秋晚,你为什么要敲那些箱子?”

“……不是小姐也在这么敲么?”

唐韵:“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秋晚瘪了瘪嘴:“想问……没敢。”

“呵呵。”唐韵低笑:“对你们这些个人,我什么时候隐瞒过什么?”

她的眸光渐渐幽深:“我早已经对你们说过,你们与所有人不同。我唐韵愿意信任你们,也只信任你们。所以,也请你们信任我。”

秋晚缓缓垂下了眼眸:“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不该怀疑小姐不相信奴婢。”

“那么。”秋晚抬起了头,整张脸都仿佛带了光:“小姐到底找什么呢?”

唐韵神秘一笑,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水!师!虎!符!”

“水……水……水……小姐您为什么要告诉我?”秋晚立刻就苦了脸。

她听到了什么?水师虎符,水师虎符啊喂!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她?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该是个秘密么?打死都不能说的秘密!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告诉她了?突然感觉好沉重,秘密知道的多了会死的吧。好心塞怎么办?

“所以。”唐韵慢悠悠说道:“你可要找的仔细一些。”

“哦。”秋晚立刻低了头,唐韵耳边木板敲击的声音越发的巨大了起来。

她摇了摇头,便也弯腰再度检查了起来。水师虎符固然重要,但她从没想过要瞒着身边这几个丫头。

唯一要瞒着的,也只有一个土魂罢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不曾说过话,藏宝阁里只有此起彼伏的木板敲击声音传来。这声音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两个人都缓缓起了身。

“如何?”

秋晚抿了抿唇,眼底分明藏着一丝不安:“没有找到。奴婢,奴婢再去找一遍。”

“不用了。”唐韵缓缓摇头:“我们进来的时辰不短,再耽搁下去恐怕便会叫人怀疑。何况……。”

女子清冷的眉眼在满地打开的箱子中迅速扫过:“我们要找的东西根本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根本不在这里……呵呵,她怎么忘记了那么重要的一件东西了?

“不在这里?”秋晚皱了皱眉:“那可如何是好?小姐的嫁妆不是都已经送来了么?”

“不。”唐韵淡淡说道:“还差了一样。”

秋晚似乎吃了一惊:“莫非……王爷还有胆子私藏?”

“他自然是没有胆子的。”唐韵冷笑:“不过是我不小心忘记了将它带出来。”

“那……那怎么办?”秋晚眉目中很有几分焦急。

“小姐,龙叔请您速速过去一趟呢。”

藏宝阁外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说话的却是秋彩。

唐韵便敛了眉目:“走吧,是时候回去看看我那些好姐妹了。”

秋晚眼中便越发不解,小姐哪里有什么好姐妹呢?

藏宝阁的门口秋彩和土魂一左一右站着,房门打开的那个瞬间,土魂似乎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小姐的东西可是都清点好了?”他说。

“差不多了,只是箱子还没来得及扣好。便劳烦你了。”

“好,属下定然不负所托。”土魂笑的见牙不见眼。

唐韵便勾了勾唇角,带着秋晚和秋彩去了前院。

土魂一向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好奇心重的在魂部也根本不可能活的下去。所以,土魂突然问起了嫁妆的事情,分明便是对她关着门进去盘点了那么久产生了怀疑。

水师虎符并不在送来的这些嫁妆当中,那么叫土魂看一看也没什么打紧。那么,便自然也可以借着他的口风来打消了乐正容休的疑虑,这么好的法子她为什么不用呢?

聚贤庄的前院一如既往的很是忙碌,来往穿梭的客商络绎不绝。龙叔站在二楼隔间外头,两只手按在栏杆上,眼睛似乎盯着下头大堂里形形色色的人。但,神色中分明便有那么一分焦急和心不在焉。

“龙叔找我?”

女子脆糯的嗓音叫他眼睛一亮,立刻将手心里攥着的纸条递了过去。

那一张薄薄的纸透着些微的潮湿,显然叫龙叔攥在手心里不少时候了。他大约还颇有几分紧张,纸上的折痕很是清晰。

“怎么?”唐韵朝着手中看了一眼,多少也有些震惊:“家主明日就要到了?”

龙叔立刻就点了点头:“家主行踪须得保密,怕需要可靠的人前去接应。”

“这事情龙叔您看着安排就是了。”

“怎么?”龙叔挑眉:“二小姐不打算亲自去么?”

唐韵叹口气:“我怕是得尽快回萧王府一趟。”

龙叔气息一凝:“您可是忘记了您如今是楚家的二小姐!”

“忘不了,所以我可以将白羽借给你。”

龙叔眸光一凝,唐韵便再度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家主不是一般人岂会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龙叔皱眉:“这不一样。”

“这事我自有计较。”唐韵缓缓说道:“我会尽快赶回来,你只管放心就是。有白羽在万不会有任何的闪失。”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龙叔也唯有叹了口气。

……

马车缓缓停在了萧王府高大的门楼之外,却半晌没有动弹。

许久都没有动弹,几乎能叫人直接睡着了。

这样的沉寂怎么都透着那么一股子不正常的味道,叫人忍不住便会怀疑,萧王府的大门到底还能不能再打开了。

“小姐。”土魂缓缓将眸光从大门转移了回来:“大门还是没有开呢,要不要属下直接去劈了它?”

土魂缓缓舔了舔嘴角,眸光中分明闪过一丝兴奋。显然在思量着从哪里下手好,想想能将一个王府的大门给直接劈了心中便有莫名的兴奋。

哪里想到话音刚落,便从马车里头探出了素白一只手指出来,不由分说毫不客气在他额头上用力一弹。

“劈什么劈!说话能用用脑么?”

“秋彩姐姐,你为什么打我?”土魂使劲揉着额头,满眼的委屈。

秋彩斜睨他一眼:“懒得理你,小姐叫等着。”

“等!”土魂皱眉:“小姐这么规规矩矩的递了名牌进去,萧王府怎么可能真的叫咱们进去?”

他撇了撇嘴:“除非傻了。”

“吱呀。”

他的话音尚未完全落地,耳畔便传来厚重木门缓缓开启的沉闷声响。萧王府一直紧紧关闭着的大门便投进了一丝阳光,两扇大门的缝隙之中,无数的光斑飞舞着,平日里所看不到的细小尘埃争先恐后的随着光斑扑出了门外。

“你看,这可不就开了么?”

土魂瞠目结舌,居然还真的开了?看来,萧王府的人果真是傻了。

“楚姑娘请下车吧。”

正文 260 等一个作死的人

高高的台阶之上,站着个穿着藏青色绣着团花暗纹袍子的儒雅俊逸男子。男子的身量极高,那么居高临下的站着,无端端的便叫人的心里头生出了几分压迫感出来。

秋彩一见了来人脸颊上立刻就添了丝笑容出来:“奴婢见过世子。”

来的是崔昭,也只能是崔昭。大约在如今的萧王府里头,欢迎唐韵到来的也只有崔昭那么一个人。

“劳烦世子亲自相迎,悠然这厢有理了。”

马车帘子从里面挑开了来,露出唐韵清美的一张面孔,笑容温良无害。从哪里看都是个温雅好脾气的大家闺秀。

崔昭却瞧的打了个哆嗦,唇角便不由的扯了扯:“这里似乎不是谈话的地方吧。”

唐韵勾唇一笑便下了车,崔昭直接就让开了一条路。唐韵看了眼大开着的王府正门,终是满意的眯了眯眼。

“世子有心了。”

崔昭呵呵,这人来了萧王府名帖哪里都不送,却单单送到他的院子里,还能是为了什么?

土魂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只在马车里等着,反而直接跟了上去。唐韵只侧目看了他一眼,便也任由他跟着。

“你胆子可真不小。”一进了王府,崔昭便撇着嘴淡淡说道:“居然这个样子就敢明目张胆的上门?”

“我胆子一向不小。”唐韵微笑着说道:“何况,楚悠然本来就该是极受欢迎的人物。”

她有什么好怕的?她如今是楚悠然,即便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是唐韵。萧广安也不会让萧王府任何人指认她就是唐韵。

萧王府世子亲自开了大门,迎接一个私自回京的流放钦犯进府,这罪过要是坐实了,只怕萧广安要比她怕的多呢。

崔昭再度呵呵:“真是坑的一手的好爹。”

唐韵勾唇:“彼此彼此。”

崔昭冷哼。

说起来今日的萧王府也着实奇怪了些,从王府的大门到萧景堂的院子距离并不近。往日里的萧王府不说是人山人海,下人却还是不少的。今天这么一路走来,除了他们自己却是连条人影也没有见到。

唐韵心中明白,这些人大约都是直接躲了,也不去计较。只管跟着崔昭进了飞来居。

“这里我早已经梳理过了,你有什么话只管放心的说吧。”

一进了院子崔昭便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整个人都懒洋洋的陷在了椅子里。

“你们几个去门口守着。”唐韵先朝着秋晚秋彩和土魂吩咐了一句,自己缓缓捡了张椅子坐下。

“急什么呢?”女子脆糯的声音淡淡的软软的,似乎半分不着急:“我可不是来找你的,不过是借着你的地方等个人。”

崔昭眨了眨眼:“等谁?”

唐韵笑的意味深长:“自然是……作死的人。”

崔昭眼睛立刻一亮:“许人旁观么?”

唐韵看他一眼,你那一脸看戏不嫌弃事大的表情还能再明显些么?

“想去尽管去便是。”唐韵淡淡一笑:“不过么,我的戏可并不是那么好看的。”

崔昭莫名的便打了个哆嗦:“我仔细想了想,到底都是女人家的事情,我一个男人在场不合适。”

唐韵呵呵。

说起来,萧王府的办事效率一向叫唐韵很是满意。她等待的那人并没有叫她等的太久,几乎就在她与崔昭愉快的谈话刚刚结束的时候,秋晚便进来了。

“小姐。”小丫头撅着嘴,一脸的不痛快:“萧王府的三小姐派了个丫鬟,说想请您过去坐坐。”

“那便去吧。”

“为什么要去?”秋晚哼了一声:“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庶出,想要见自己的嫡姐不亲自来也便罢了,居然只叫个丫鬟出面?端是学的好规矩呢。”

唐韵侧目:“你这么跟人家说的?”

“那可没有。”秋晚说道:“奴婢是个懂礼貌的人。”

“这就对了。”唐韵在心中给她点了个赞:“我这次来就是要见萧芷晴的,你可不许将人给我吓跑了。”

“世子。”唐韵回头看着崔昭:“小女先行告辞。”

“去去去。”崔昭闭着眼摆了摆手:“不用跟我来这套虚的,吓人。”

“稍后,还请世子莫要忘了履行自己的承诺?”

崔昭身子一抖:“什么?”

唐韵朝着他勾唇一笑:“您说呢?”

直到眼前那纤细的身影消失了半晌,崔昭才终于想起唐韵所说的承诺是什么。

“呵呵。”崔昭扶额:“萧芷晴,什么人不好得罪非要得罪这个小肚鸡肠的女人。你自求多福吧。”

“小姐,这条路不对吧。”秋晚走了没几步突然就加快了脚步凑向了唐韵。

唐韵侧目看她一眼:“萧王府你不过是第一次来,路对或者不对你能知道?”

秋晚噎了一下,到底还是觉得不舒服:“这条路分明是去……听雨阁的。”

“我们小姐自来仰慕前蕙义郡主,所以自从大小姐离开了之后。我们小姐便执意搬到听雨阁去住了,说是住在那里便能时常的想起大小姐呢。”

谁也不曾想到,一直在前方领路的丫鬟突然停下了脚步,认认真真的回了一句。

四下里立刻静了半瞬,无数双眼睛同一时间看向了那青色衣衫的丫鬟。

那丫鬟长着张瓜子脸,眉目却很是普通。扔在人堆里根本就认不出的普通,任谁都不会对她留下半分的印象。这么一路走来,她也始终没有说过话。几乎叫人感觉不出半丝的存在感。

哪里想到她却突然开了口,居然还回答了这么敏感的一个问题?

唐韵的眼眸立刻就眯了眯,和秋晚她们几个不同,她一早就将那丫鬟仔仔细细的打量过了。原本她还以为这个丫鬟大约就是萧芷晴身边一个不受待见的,所以才会叫人给支使了来叫她过去。

哪里想到,她居然在最不应该开口的时候开了口。这种行事风格……厉害了啊!

她险些就看错了人呢。

“听说。”唐韵略略低头,声音低缓而平和:“你们府里的大小姐已经叫皇帝下旨褫夺了封号,怎的姑娘还称呼她为郡主?这么说话只怕……。”

她微微一笑:“不大合适吧。”

“奴婢……奴婢。”丫鬟脸色一白,似乎猛然间惊醒了过来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奴婢说错了话,还请楚姑娘万万不要告诉了旁人才好。要是……要是。”

眼看着丫鬟眼睛里面立刻就氤氲出了一汪水汽:“要是叫我们小姐知道了,奴婢可活不成了。”

唐韵呵呵,朝着秋彩不着痕迹使了眼色。秋彩三两步就走了过去,一把架起哭的梨花带雨的小丫鬟来。

“妹妹快起吧。”秋彩脆生生的说道:“我们小姐心善着呢,万不会眼睁睁看着人受难的。方才有发生过什么么?”

小丫鬟抬着头,泪珠子兀自挂在眼角,虽容色平庸瞧上去倒也有几分楚楚可怜:“当真。”

秋彩笑道:“还能骗你不成?”

小丫鬟的眼睛将面前几个人一一看了个遍,终于放了心。这才缓缓起了身却又朝着唐韵规规矩矩福了福身子。

“奴婢谢楚姑娘救命之恩。”

“走吧,莫要叫你主子等的太久。”唐韵缓缓垂了眼眸,朝着小丫鬟挥了挥手。小丫鬟答应了一声这才脚步轻快的继续领路。

“小姐。”秋彩默默退后,朝着唐韵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唐韵似乎并不觉得意外,秋彩便缓缓退回到了秋晚身边。

秋晚眸光一闪,将嘴巴凑在秋晚耳朵边上悄悄说道:“你扶她做什么?萧王府的人哪个都不值得可怜。”

秋彩却是神秘一笑:“小姐叫我去试探她有没有武功。”

“哦。”秋晚一脸恍然:“试探出来了么?”

这一回,秋彩的面色却有了几分凝重:“她没有内力。”

没有内力原本该是极好的事情,她却不知为何反倒觉得内心不安了起来。她偷偷朝着唐韵看了一眼,小姐的脸上却只一如既往的平静。秋彩迷茫了,怎么就能平静的了呢?

小姐可万万不能轻敌啊!

“楚姑娘有礼。”

谁都不曾想到,萧芷晴居然带着整个听雨阁所有的下人候在了院子门口。当所有人看到那美丽高贵的女子朝着唐韵深深一礼的时候,都惊了。

“太子妃这么做可是折煞民女了。”唐韵叹了口气:“民女心中着实不安呢。”

话虽然这么说着,人却大喇喇站着半分没有动弹。只睁着双晶亮的眼眸眨也不眨盯着眼前的萧芷晴。

萧芷晴身子弯了一半,原本以为唐韵怎么都不可能受了她的礼。哪里想到她居然……

这么一来,萧芷晴的身子便僵在半空里。她哪里是真的要给唐韵行礼?不过是为了显示一下她的知书达理识大体罢了,哪里想到遇到了这么不知书达理识大体的对手?

秋晚秋彩在心里默默给萧芷晴点了根蜡,那个姿势她们都替萧芷晴觉得尴尬。

好在萧芷晴一向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没有让自己的尴尬维持多久便咬了咬牙,之后彻底的福了下去。

直到她的身子彻底蹲着了地上,唐韵似乎才猛然惊醒了过来:“哎呀,三小姐怎的还真这么客气呢?秋晚秋彩,还不快去把三小姐扶起来?”

正文 261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奇妙

“不必了。”萧芷晴哪里可能叫唐韵的人真的碰着了自己,秋彩秋晚不过才答应了一声,她便立刻就起了身。

唐韵特意多看了她几眼,却并没有在萧芷晴脸上看到半丝的不甘。

“楚姑娘请进。”萧芷晴依旧谦和而守礼,既不显得亲近也并不叫人觉得疏离。

唐韵清眸在听雨阁里迅速扫过,与她离开时几乎没什么分别。萧芷晴并没有因为这院子易了主而给这里添上了自己的喜好。

“楚姑娘可是觉得这里很是亲切?”萧芷晴的眼睛不错神的盯着唐韵,突然问了一句。

唐韵淡笑着说道:“我是第一次来,哪里能觉得亲切?”

“是么?”萧芷晴眸光微闪:“怎么我倒是觉得楚姑娘像极了我大姐姐呢?”

她微微一笑:“楚姑娘实际上就是我大姐姐吧。晴儿虽然自幼上了云山书院但大姐姐的风采和事迹却时有耳闻,早已经对大姐姐心生向往。可惜等我回府的时候,大姐姐却已经离开了。所以,大姐姐隐姓埋名即便瞒着了天下人,也不该瞒着晴儿。晴儿是真的喜欢大姐姐呢。”

唐韵呵呵:“三小姐误会了,我真不是。”

你会喜欢我?咱们能不恶心人么?

“是么?”萧芷晴眼中的热情缓缓淡了那么几分,终究冷了下去:“我怎么瞧着楚姑娘身边这几个丫头瞧着也有几分眼熟呢?”

她的眸光朝着唐韵身后两个丫鬟迅速扫了过去:“似乎与我大姐姐身边的丫头长的也十分相似,天下间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唐韵淡笑:“是么?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奇妙。”

这完全是卡聊的节奏,大约有点心的人都能分分钟熄灭了继续聊下去的心思。

萧芷晴的脸上终于也不负众望的出现了那么一丝尴尬,只可惜那个神情出现的太快,几乎是一闪而逝。快的叫唐韵一度以为自己方才是看花了眼。

“楚姑娘与世子相熟?”

“唔。”唐韵神色如常的迎上了萧芷晴探究的目光:“不熟。”

“那……。”楚悠然眸光一闪:“今日怎么?”

若她咬死了自己就是楚悠然,那么便是一个与萧景堂没有半点关系的女子。一个姑娘家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拜访个单身男子,脸呢?

唐韵勾唇:“我不过是替国师大人传个话过来。”

所以,有本事你去问乐正容休去。眼看着萧芷晴神色一僵,唐韵心中暗暗冷笑。

萧芷晴咬了咬唇:“楚姑娘与乐正哥哥又是何时相识的?”

唐韵一愣,乐正哥哥是……什么鬼?这个称呼为毛听上去充满了……奸情?

“楚姑娘莫要误会。”萧芷晴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眼中闪出了那么几分局促来:“我自幼入住云山书院,那会子我还小,到了陌生的地方难免不适应。多亏了乐正哥哥的照顾,我才……。”

后面的话却没有了,只在脸颊上浮起两朵红云来,粉嫩的桃花一般。

唐韵侧目看向楚悠然,你这是怕人误会么?分明是怕人不误会好么?还有,好端端的脸红什么?

那个神色,简直太有故事了!

“你……与他。”

“你可万万不要误会。”萧芷晴连连摆手:“我与乐正哥哥幼年便已相熟,却绝对没有做出过什么越矩的事情来。”

唐韵嘴角抽了抽,萧芷晴入云山书院的时候有五岁么?你倒是做个越矩的事情来看看啊?话说,乐正容休跟萧芷晴……

“乐正哥哥他……。”

“那个。”唐韵觉得这个称呼落在耳朵里叫人很不舒服,于是极不客气的打断了她:“错了。”

“什么?”萧芷晴一愣。

“我说你弄错了辈分。”唐韵微笑:“国师大人比三小姐大了十多岁呢吧。何况您是未来的太子妃呢,无论从哪来看。三小姐见了国师大人都该称一声叔叔。”

叔叔?叔叔!

萧芷晴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唐韵盯着她如同吃了一坨屎的表情,心中暗爽。恶心人谁不会呢?

自打她出生以来,还从没有人能恶心过她!

“三姐姐,你巴巴的给我下了帖子将我叫过来。实际上就是为了向我显摆自己与楚姑娘非常亲厚么?”

斜刺里女子的声线凉悠悠响了起来,听上去带着那么几分尖刻和冰冷。

唐韵训着声音望去,一个穿着玫瑰紫牡丹花纹锦长衣,陪着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的女子,正斜斜靠在正厅外的廊柱上冷笑的看着她们。女子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已经是已婚妇人的装扮。她长了张尖俏的瓜子脸,一双眼睛水汪汪又大又圆,樱唇紧紧抿着,满目都是嘲讽。

唐韵不由的朝着她多看了两眼,她今日在头发上带了整整一套金镶东珠的头面,极其的隆重光彩夺目。这样的装扮本是极美的,可是……今日这场合就……过了些。

那人居然是萧兰,萧王府四小姐萧兰。

唐韵眯了眼,她离开楚京的时候萧兰还没有成亲。那会子她心气高,有些小聪明。怎的两年的光景,竟成了这么一副庸俗的刻薄相?

瞧她的衣着打扮,嫁的人该是非富即贵,可还是什么不满意呢?唐韵分明瞧见她望向自己的眸光中,似乎带着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怨恨。

怨恨她?为什么觉得好冤枉。

“吴侯夫人就没有听过非礼勿听?”萧芷晴冷了脸,分明不掩饰对萧兰的不屑。

“哼。”萧兰似乎并不在意她对自己的讽刺:“你们何曾将我当作过懂礼数的人?无论我做什么总能叫你们这些名门闺秀挑出错来,既然如此,我又何须再那般扭扭捏捏的惺惺作态?”

唐韵唇畔便勾起一丝兴味来,萧兰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泼辣?瞧上去竟是连萧芷晴都不放在眼里了呢,她以前不是林氏养的狗么?

“你就是那个楚悠然?”萧兰的目光毫不避讳直直迎上了唐韵:“听说你要嫁给国师大人了?”

唐韵点头。

耳边便再度传来萧兰一声冷哼:“能嫁给那个人,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萧兰!”萧芷晴冷了脸:“管好你的嘴巴,不然你丢的可是吴侯府的脸面。回去以后能有你什么好果子吃?”

这话说完眼看着萧兰的脸色白了一白,唐韵分明便在她的眼睛里头瞧见了那么一丝恐惧,之后便是浓浓的厌恶。那个神色绝对可以称得上瞬息万变,临了却也不过是一声冷哼,真的就再也不说话了。

萧芷晴这才回头朝着唐韵笑了笑:“我这妹妹是个庶出,到底有些小家子气。楚姑娘莫要见怪才是。”

唐韵呵呵,她才不见怪,她只觉得真真是有趣极了。

萧芷晴将唐韵引到了屋里,叫她意外的是屋里竟还见到了林氏。林氏瞧着与两年之前似乎并没有什么分别,却分明比两年之前更加的意气风发。连眼神也凌厉的不少,看来她这些年过的日子是极舒心的。

“这位是我母妃,听说楚姑娘来了王府,便也一心想要见见你。”萧芷晴微笑着给唐韵介绍。

唐韵淡笑着瞧向林氏,林氏手里头捏着只黑檀的佛珠,油光可鉴的发亮。见着她进来连眼风都不曾动过那么一下,萧芷晴似乎也见怪不怪早已经习以为常了般。

“楚姑娘请坐。”萧芷晴唇畔含着笑,几乎在进了屋的瞬间已经恢复了她惯有的清雅。方才院子里所看到的那个萧芷晴叫人只觉得瞧错了。

“听说,楚姑娘与我们世子很熟?”萧兰突然凉悠悠说道。

“吴侯夫人!”还没等唐韵开口,萧芷晴便厉声喝道:“哪里听来的疯言疯语也好这么随便的乱说?”

她的眸光很有几分凌厉,叫人看着便能从心中生出几分压迫感来。一般人,哪里还敢开口?

萧兰却只勾唇一笑,眼角分明带着几分嘲讽:“这话,我可不就是听二小姐你说的么?”

萧芷晴:“……。”

唐韵缓缓敛了眉目,掩住眸中笑意。数年不见萧兰真真也成了个妙人,说的话可是太有意思了。

气氛似乎有些许的压抑,萧兰却再度开了口:“今日将我这个不招人待见的都给请了回来,大家伙便也不用藏着掖着了。你们一个个在思量的什么主意我比谁都清楚。所以,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我替你们做了些事情。就不必太感谢我了。”

萧芷晴眼中立刻就升起了几分警惕:“你做了什么?”

不要怪她不能够淡定,即便是唐韵这会子也有那么几分好奇。一向跟屁虫一般将所有的小聪明都谨小慎微藏着的萧兰,到底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萧兰吹了吹指甲,很是悠闲:“三小姐可以将大门打开了,兰儿替你请的客人差不多也该到了。”

“你请了谁?”

几乎就在萧芷晴话音刚落,果然便听到从大门处传来女子一声高喝:“二小姐请开门,王爷到了。”

说话的是茗贞,她的分量屋中的人又有哪一个不知道?从方才便一直闭着眼睛半个字都不肯说的林氏手里头的珠子突然一顿,飞快的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几不可见的闪过一丝怨恨。却再度飞快的低下了头。

“你……居然将父王给找了过来?”

正文 262 我就以势压人了,你能怎么样

“你……居然将父王给找了过来?”萧芷晴压低的声音,显然很有些不高兴。

萧兰不在意的撇撇嘴:“今天这么热闹,怎么能少了父王?三小姐只管放心,今日一定不会冷了场。”

萧芷晴哑然:“你……还叫了谁?”

萧兰一笑刚准备说话便听见外头萧广安的声音响了起来:“景堂怎么也来了?”

萧芷晴侧目:“你怎么还叫了他?”

萧兰只抿唇不语,手指却往门口指了指示意她稍安勿躁只管听着。

“呵呵。”萧景堂微笑:“妹妹说有要紧的事情,景堂哪里敢不来?”

“你居然以我的名义请的人?”萧芷晴眉目一冷,几乎便维持不住自己脸上的清雅。

萧兰却好似并没有瞧见她眼中的威胁:“有什么关系,三小姐不是一早就想这么做了么?”

“晴儿,怎的还不开门?”院子外头,萧广安的声音中已经有那么几分不耐烦。

萧芷晴只得起来身:“你给我等着!”

院门咣当一声的响,萧芷晴亲自接了出去。

唐韵的眸光朝着萧兰扫了过去,那人却只管低着头盯着自己艳红的蔻丹,半点不觉得焦急。萧芷晴方才那一眼绝对有杀伤力,她居然半点不害怕?

“父王快请进去吧。”到了如今的地步,萧芷晴也只能是骑虎难下,硬着头皮将所有人都请了进去。

萧广安刚刚踏进厅里神色间便是一紧:“这么多人?”

萧芷晴唇畔扯出一抹干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萧兰不阴不阳的慢悠悠说着。

“三姐姐准备了一场好戏,看戏的人多了才热闹。”

萧广安立刻就挑了眉:“你瞧瞧你成了什么样子?说的又是什么话!”

萧兰一脸的无所谓,眼中的讥诮却更深了几分:“兰儿说的都是实话,偏巧却是大家都不喜欢听到的。实话一向是不中听呢。”

“你要是不耐烦呆在这里就给我滚。怎么说你也是个侯府的夫人,成天做出这么一副泼妇的嘴脸,也不嫌弃丢人。”

“丢人?”萧兰呵呵一笑:“父王只怕是没有见过什么才叫真正的丢人。”

“你……。”

“父王。”眼看着萧广安就要炸毛,崔昭突然出了声:“不如先坐下?”

他眼风状似无意在唐韵面上扫过:“莫要叫外人看了笑话。”

这话的声音压的极低,显然是不打算叫旁的人听到。唐韵侧目朝着萧广安看了过去,那人脸上的暴怒奇迹般的平复了下去。崔昭手腕在他手肘不知哪里一拖,萧广安的身子立刻就落在了椅子上。

茗贞默默站在了他的身后,眼风落在萧广安身上,分明便有一丝担忧。却到底一句话也没有说。

“晴儿将本王和景堂都找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他朝着唐韵飞快看了一眼:“可是遇见了什么为难事?”

萧芷晴略一沉吟,心中思虑着该怎么样开口才好。那一边却再度听到萧兰一声低笑。

“三姐姐的确是遇见了为难的事情,这事情只有父王才有资格来决断。”

萧芷晴皱眉,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你给我闭嘴!”

可惜萧兰似乎已经瞎了,根本瞧不见她的威胁,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刻薄起来。

“而且,今日这事情少了世子也是不合适的呢。”

“哦?”萧广安眸色一深:“你又知道些什么?”

“萧兰,你在吴侯府疯的也够了。萧王府里可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唐韵侧目看去,沉默了半晌的林氏居然开了口?那人微合的双眸已经睁开了来,说不出的凌厉,居高临下的迫视着萧兰。

这些年林氏看来真是没有闲着,女儿和儿子双双的出息叫她很是骄傲。浑身上下竟也凭添出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来,虽然不似从前一般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如今这般的沉默反倒越发的叫人从心底里生出了几分战栗来。

这样的林氏连唐韵都不得不赞叹一声,真真的很有王府正妃的派头。

若是换了从前,萧兰早已经吓得体如筛糠乖乖闭了嘴了。可是今日却也不知怎的,她竟好似对什么都不害怕。

林氏的迫视也不过换来了她歇斯底里的一阵狂笑:“侧妃说的不错呢,我萧兰就是个疯子。莫非您就不曾听说过,疯子说的话才句句都出自真心?”

林氏手中的檀香木珠子哗啦响了一声:“景堂,你四妹妹出来的不短了,你亲自找了人送她回吴侯府去吧。”

“王爷。”谁也不曾想到,一旁的茗贞突然开了口:“四小姐瞧起来似乎真有重要的话要说呢,不如您就听听。也省得将什么憋在了心里回了吴侯府再闹起来,谁不知道她是才从萧王府里回去的?不知道的还思量着是咱们府里谁挑唆的呢。”

“恩。”萧广安沉声开口:“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旁的人都给我闭嘴。”

这么一来,林氏便也只得闭了口。唐韵敏感的觉察出她瞧向茗贞的眼眸中藏着毫不掩饰的那么一抹怨毒。刻骨之恨如跗骨之蛆从前都只冲着她,如今林氏竟给了旁的人?

唐韵不知道这个发现是不是该叫自己欣喜。

“还是父王瞧的清楚。”萧兰自嘲的笑了笑:“如我这般丢人又恶毒的女儿,您可不就得事事都叫我如了愿?不然,闹将了起来谁脸上都不好看。”

萧广安横眉立目,崔昭淡笑着慢悠悠说道:“四妹妹有话还是赶紧说吧,多说无益。”

萧兰便瞧了萧景堂一眼,神色间很有几分郑重:“你瞧起来真的很像世子。”

唐韵心中一凛,瞧起来像?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萧兰一开口说的居然会是这个?她迅速瞧向萧景堂,却只见他半点都不在意。

“四妹妹这话说的不对。”崔昭不在意的说道:“我原本便是萧景堂。”

“是吧,我也这么认为呢。”萧兰微笑:“可是,有人却不是这么想的。我的三姐姐,萧王府的三小姐,未来的太子妃娘娘说,你是假的。”

你是假的……你是假的,假!的!

消息本身并不能够叫唐韵觉出震惊来,真相如何她比谁都清楚。但,这个事情从萧兰口中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却足以叫她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崔昭的装扮毫无破绽,萧芷晴怎么看出来的?她侧目看向萧芷晴,那人先前一心阻止萧兰说话。如今听她全都说出来了,倒也淡然,丝毫没有要阻止的打算。瞧那个样子竟是成竹在胸。

唐韵从不认为萧芷晴与萧景堂感情有多么亲厚。

虽然那两个人是从一个肚子里头爬出来的,但萧芷晴五岁就给送到了云山书院。等她回来的时候萧景堂已经去了边城。相处的日子不过也就是这两年。这个天下任谁能识破崔昭都绝对不可能是萧芷晴。

但……

“呵呵。”崔昭一点都不慌乱:“四妹妹说这话听起来可真真的不能叫人愉快呢。”

“那个。”唐韵骤然瞧见萧芷晴飞快朝着自己看了一眼,那潜藏在眼底的狠厉和志在必得叫她立刻就升起了一丝警惕。

“这些事情叫我一个外人听到似乎不大合适,悠然便不打扰了。”

“楚姑娘急什么呢?”说话的仍旧是萧兰:“假冒世子这里头怎么能少了您?听说,这个主意就是你出的,连人选都是你找来的呢。”

众人:“……。”

这话听起来越发的像天方夜谭了,偏在场的萧王府众人一个字都说不出。瞧众人的神色,分明便有几分相信。连萧广安的眼底都出现了那么几分审视。

“小姐。”秋彩朝着唐韵凑近了几分:“国师大人说了,您完全不需要为了旁人的面子为难自己。”

这话便是赤裸裸的威胁,眼瞧着众人脸色大变,萧芷晴眼中却陡得浮起一丝光亮。

“呵呵。”她说:“楚姑娘这么急着将国师大人抬出来,就不怕大家以为你是心虚所以要以势压人么?”

唐韵淡笑:“我就以势压人,你当如何?”

老娘今天就欺负人了,你能将我怎么样?

唐韵行事一向亲力亲为,从来不喜欢将自己放在旁人羽翼之下。但今日她愿意顺着萧芷晴的话头说下去,她就是想看看那人有话说不出的样子。

憋死你!

萧芷晴果然就闭了口,她大约怎么都没有想到唐韵居然能这么说话。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都给塞在了喉咙里,不知道该从哪一句说起了。

林氏一声冷哼:“晴儿与我提起这事来我原本是不信的,没想到你这贱人居然承认了。”

秋彩一听她说话无理,身子一拧便准备冲上去。却叫唐韵微微抬手制住了她的身形。

“侧妃说话要过过脑。”唐韵冷幽幽说道:“我楚悠然的确是在以势压人。但我以为,隐世楚家的势力已经足够让人惧怕。实在不需要再借旁的人的手,来摘了那么几颗叫我不舒服的人的脑袋。”

萧广安眉峰一挑:“楚悠然你给我适可而止,这到底是在萧王府!”

正文 263 萧兰是个妙人

“父王稍安勿躁。”崔昭自打方才萧兰突然发难开始便一直沉默着,这会子眼看着萧广安就要爆发却突然开了口。

“四妹妹和晴儿方才说的话的确叫人震惊,莫说是楚姑娘即便是景堂也……不能接受。”他幽幽叹了口气出来:“这罪过若是做了实可也太大了,楚姑娘会恼原也无可厚非。”

他缓缓抬起了头,眼眸之中便浮出了几分冷冽来。一瞬间便无端端叫人闻到了难以忍耐的血腥味,那是自战场上磨砺而出的锋锐的杀气。是无惧与死亡的强大气势。

“请四妹妹告诉我,你何出此言?”

萧兰不过是王府深闺中长大的一个寻常妇人,崔昭这么气场全开的迫视与先前的林氏可是全然不同,她哪里受得住?

“你……你何故这么看着我?”她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将自己衣襟聚拢了那么几分:“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我不过是个传话的人。”

崔昭冷笑:“不是你是谁?”

“四妹妹,一定要想清楚了再说。”萧芷晴声音冷了下去,眼眸如刀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里狠狠剜向了萧兰。暗含警告。

“我当然想清楚了。”萧兰飞快说道:“一个时辰之前你叫人将我找来,就跟我说了这件事。你说只要我能在今日帮着你将楚悠然和世子给赶了出去,就以你太子妃的名义来给我撑腰。以后,吴侯府就由我来掌家。这么好的事情,我怎么能不答应?”

萧芷晴:“……。”

唐韵低头将心头升起的笑意拼命压了回去,麻蛋忍的好辛苦。

萧兰真真是个妙人,出卖同伙什么的要不要这么利索?萧芷晴选上她来当枪使,给她的奇葩眼光点个赞。

“竟是这么回事么?”唐韵觉得趁势打落水狗什么的她最喜欢了:“悠然自问与三小姐并没有什么仇怨,却不想居然惹来你这般陷害。你是不是也该给‘楚家’一个解释? ”

楚家两个字咬的极重,萧广安立刻就变了脸色,侧头恶狠狠看向萧芷晴。

“我……。”萧芷晴张嘴。

“虽然上次在长信宫皇上原本是要给我赐婚,但悠然已经拒绝了。太子妃的名头并没有落到了旁人头上,三小姐若是为了这个记恨上了我也没什么。要报仇尽管冲着我来便是了,万不该将世子也给拖下了水。那可是你们萧王府的世子,我不明白扳倒了他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萧芷晴瞪眼:“你……。”

唐韵:“全天下哪个不知道萧王府一脉单传只有这么一位世子,他若是出了点子什么事情,萧王府便能给彻底毁了。即便您将来成了太子妃成了皇家的人,萧王府到底也是生你养你的娘家。万不该为了讨好自己的夫家而将萧王府逼入到这样的境地中吧。”

啪的一声脆响,萧广安狠狠给了萧芷晴一巴掌。

“你……你这逆女。”他显然给气的狠了,说话都有些颤抖:“居然……居然能作出这事来?本王可以叫你做不成太子妃!”

萧芷晴啊的一声,捂着自己半边脸颊,显然不能相信萧广安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了她。

“你这是做什么?”林氏将手中念珠咣当一声搁在桌上:“晴儿一句话都没有说,你怎的就能随便信了外人的挑唆?唐……她什么人你不知道么?惯来黑的都能给说成了白的。”

萧芷晴眼中立刻就氤氲出了水气,却只管拿手捂着脸颊死死咬着唇,怎么都不肯哭出了声。这种委屈而倔强的样子,反倒叫萧广安心中的怒火一下子便淡了下去。

“你想……。”

“父王。”崔昭开口一下子打断了萧广安想要安慰萧芷晴的话头:“景堂告退,等有了结果。是杀是留还请父王给景堂支会一声,景堂绝不反抗。”

说罢,那丰神俊朗的男子居然丢下了满屋子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呵,唐韵忍不住在心里给崔昭点了个赞。管你泼了多少脏水在身上,管你信不信的。人家只有一条,不解释。

这般光明磊落,只怕任谁都再也生不出半丝的怀疑来了。

何况,萧广安本来就是个没主意的。果然,萧景堂这么一走,萧广安立刻将眼中刚刚生出的怜惜给压了下去。

“既然世子已经走了,那么便请楚姑娘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身为女子,来了萧王府谁都不见却独独给世子递了帖子?”

这般的境况之下,萧芷晴终于觉出了那么几分危机来。这种时候再也不能指望萧兰,她自然也不能叫唐韵再开口。只能率先的发难,叫她辨无可辨。

萧芷晴微笑着:“你一个女子,无端端的面见一个男子实在说不通么?”

话题终于扯到了自己身上,唐韵却悄然松了一口气。她大约也瞧明白了今日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芷晴不知怎么怀疑到了崔昭的身上,她是想要坐实了自己指使他人冒充萧王府世子。这事情要是成了真的,她的罪过可就大了呢。萧景堂是什么人?那可不止是萧王府的世子,她可不会忘记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成为驸马。

冒充驸马?妥妥的活腻了呢。

皇帝能允许旁的人冒充自己的女婿么?他丢不起那个人。那么为了给自己找回面子,后果只能有一个。

那便是死。

无论是她还是崔昭都只能死,以鲜血来洗刷皇家的耻辱。

“呵呵。”唐韵却并不十分着急,狡辩斗嘴什么的她自问还没有几个人能够是她的对手。即便说不赢,还不许打么?她有什么好怕的?

“三小姐似乎弄错了一些事情。”唐韵缓缓抬头,语调慵懒而娇弱:“要见世子的并不是我,而是……。”

清美的眼眸骤然间幽深起来:“我的夫君。”

众人:“……。”

楚悠然的夫君是谁?除了乐正容休还能有谁?

“至于原因是什么实在不好意思。”唐韵换了个姿势叫自己坐的更舒服了些:“涉及到机密,若没有夫君允许,恕悠然无可奉告。”

所以,有本事你们问乐正容休去好了。

谁敢呢?

即便萧广安不愿意承认,每次提起乐正容休来从心底里升起的恐惧还是叫他感到无力。这种无力虽然叫他恼怒和耻辱,却无能为力。

“晴儿若是因着这个怀疑你大哥,实在没有必要。”他别开了眼,语速也是飞快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他的愤怒。

萧芷晴咬牙:“不止是这个。”

她的眼风扫向唐韵,带着抹志在必得的狠厉:“晴儿总觉得如今的世子与先前似乎有些不大相同,在我有了怀疑的时候便私下调查了他许久。终于有了些收获。”

唐韵半眯了眼眸。她所说的收获……指的什么?

“据晴儿所知世子哥哥在回风谷的时候曾遇到过意外失踪过一阵子,他失踪以后定国公派了很多人寻找皆是一无所获。后来,是他自己回了军营。回去的时候身上半点伤痕也无,父王就不觉得奇怪么?”

萧广安敛了眉目,显然在思量着萧芷晴说的话。

“奴婢倒是觉得这事情并没有什么奇怪。”茗贞低声说道:“奴婢没有法子证明世子是不是真的,但茗贞知道自打世子回了军营之后在战场上几番出生入死屡立奇功。回了楚京以后,他带给了萧王府无上荣耀。若说这样的世子会对萧王府不利,奴婢实在不能够相信。”

“你不过是个下人,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林氏重重朝着身边小案拍了下去,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

唐韵认认真真瞧了眼茗贞,林氏说的不错,茗贞即便在萧广安心中再不一样到底是个下人。下人就该守着下人的本分,在如今这样的场合,她的确没有资格开口。这道理连秋彩和秋晚都知道,她会不知道?

从前的茗贞一直都恪守着自己奴婢的身份,不骄不躁从来都小心谨慎。今日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跳出来,她是怎么了?

莫非,连她都给换成了假的?

茗贞却好似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奴婢不过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奴婢不希望放纵了坏人,却也不希望好人被冤枉。世子对咱们王府有多重要,大家不会不知道。”

“茗贞,退下。”萧广安微颦了眉头,喝退了茗贞这才缓缓说道:“她说的并没有错,景堂不该因为这个被怀疑。”

“王爷!”林氏脸色一变冷声说道:“你怎么能随便信了一个丫头的话?景堂是我身上掉下去的肉,若不是真的有问题,我能希望他是假的么?”

“既然如此你就给我闭嘴。”萧广安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厌恶:“知道她是个丫头你跟她计较什么?无端端的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母妃请稍安勿躁,晴儿自有道理。”萧芷晴显然瞧出林氏是嫉恨着茗贞的,局面眼瞧着便要失控。便立刻开了口怎么都不能叫自己今日这一番苦心白费了。

林氏被她这么一提醒也终于醒过了神来,狠狠的瞪了眼茗贞,到底是不再开口了。

“晴儿有个问题想问问父王。”

正文 264 我与大哥哥是一家人

萧广安皱眉:“你说。”

萧芷晴:“父王觉得世子哥哥与大姐姐从前关系如何?”

“……不好。”这话说出来虽然有那么几分尴尬,萧广安却不能昧着良心说出旁的话来。

萧芷晴点头:“这事情王府里有一个算一个大约心里都是清楚的,世子哥哥与大姐姐的关系何止是不好,根本就是势同水火。”

她眸光扫向唐韵:“所以,我很好奇为什么如今的世子哥哥与大姐姐瞧起来,相处居然能如此融洽?关系相当不错呢。”

“呵呵。”萧芷晴微笑:“可别跟我说你不是我大姐姐,不管你与外头的人是怎么说的,萧王府的人又有谁不知道你就是唐韵?”

萧芷晴眸光流转:“你就这么明目张胆的上门来,连面目都半点不遮掩,身边带着的也是自己从前的侍女。还这么咬死了不承认,你到底是有多看不起大家的智商。”

这话说完,秋彩眉目一缩不着痕迹将手指收在了袖子里,袖底剑不着痕迹紧紧扣在了手中。

萧芷晴继续说道:“凭你对我母妃做的事情,对我二姐姐做的事情。我大哥哥不亲手杀了你已经是他的仁慈,能与你这般有说有笑,这般亲厚?呵呵,当真可笑!”

眼看着萧芷晴紧缩的眉目一分分舒展了开来,眼角眉梢中都带了笑。她本就长的极美,如今这般的笑着便如同整个人都带了光。端是长了一张的好颜色。

唐韵一双清眸在她面颊上缓缓扫过,只微微扯了扯唇角。

“三小姐莫非就没有听过一句话么?”她一字一句淡淡说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永久的敌人,也没有永久的朋友。有的,只是利益。”

她轻轻叹了口气:“利益可以让夫妻反目,兄弟阋墙。也可以叫宿世仇敌一笑泯恩仇。何况,我与大哥哥原本就是……一!家!人!”

萧芷晴:“……。”

一家人三个字等于唐韵已经毫不避讳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便是她今日的目的。可是……可是她的心中为什么就没有预想中的半丝喜悦?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慌乱?

“若是因着这个便怀疑我与大哥哥有什么,才是真正的可笑。”

秋彩舒了口气悄然松开了手指,她有什么可紧张的?这个世界上能够威胁到小姐的人,大约还没有出生呢吧。

唐韵缓缓抬了眼也如方才萧芷晴看着她一般,眸光幽深的看着萧芷晴。

“萧芷溪虽不是死在我手上,但我不否认她的死与我有关。你若是因着这个想要我死,我并不觉得奇怪。可是大哥哥……哪里得罪了你?”

“我知道了。”清美女子一声低笑:“三妹妹虽然如今并没有大婚,却果真已经心向了东宫。真真是……女生外向呢。”

“你胡说!”萧芷晴终于不能再淡定,立刻回头去看萧广安。

眼看着萧广安眼底再次浮起了一丝怒火,萧芷晴终于慌了,她这一辈子大约第一次尝到了不知所措的滋味。

“父王……我……。”

唐韵缓缓敛了眉目,萧芷晴说了什么她并没有认真去听。但是无论她说什么,都已经无力回天。

心向东宫是什么意思?

宗政钥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求娶萧家女,甚至不嫌弃萧芷晴的庶女身份?只有傻子才会以为他是为了爱情,他看中的分明便是萧家的水师。

有能力掌控萧家水师的放眼整个天下也只有萧景堂一个人,若是能叫萧家归了心,宗政钥的太子之位便坐的四平八稳了。

可是……坏就坏在,萧广安这个萧王自来是个墙头草。到了今日谁都看不出他到底心向的是谁。

既然如此就怨不得人家心狠手辣,得不到的便只能毁了。只要萧景堂死了,萧广安并没有第二个儿子,水师再无督总。即便得不到,也算是就此彻底的废了。

所以,萧芷晴才这么不遗余力的想要除掉了萧景堂。

“哎。”唐韵觉得方才那一把火烧的还不够旺,再度慢悠悠开了口:“三妹妹不愧是云山书院的高徒,真真的是聪明绝顶了呢。”

她唇角一勾:“不但想着除了大哥哥,还能借着这个机会将太子殿下最忌惮的国师府也一起拉下了水。这样一石二鸟的计谋,连我都不得不佩服呢。”

若说萧家水师是宗政钥登基路上的绊脚石,那么乐正容休便是当之无愧的拦路虎。石头好除,搬开了就是,但是猛虎……

所以,加上这么一句,便越发加重了她这一番话的可信度。

果然,这话一说真的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萧广安几乎立刻就怒了,反手又甩了萧芷晴一巴掌。

“你这贱人!”

“父王。”萧芷晴心中立刻就生出了几分恐惧:“你……你别听她胡说。”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尖利和怨恨,她自幼就明白一个道理。无论心中有多么慌乱,一定都要维持头脑的清醒。只有保持清醒的头脑,才能反败为胜,叫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她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也做的很好。可是……

可是不知为什么,今日在这女子眼前。她所有的冷静都顷刻间分崩离析了。

“你为什么要陷害我?父王。”萧芷晴看向萧广安:“她说到都是谎话,你不要信她。”

唐韵耸了耸肩,她可不就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呢么?大家都在胡说八道,许你就不许人家了?

“你给我闭嘴!”萧广安一声怒吼:“那个是你的大哥,这里是你的家。就为了一个男人,你居然要这么狠心毁了你的家?”

“我……我没有。”萧芷晴伸手抓住萧广安衣袖。

“给我滚回去。”萧广安用力一挥手,甩开了萧芷晴:“宫里大婚圣旨下来之前你哪里都不要去了,好好想想自己错在了哪里。”

“父王,你……你要我禁足?你不可以这么对我,萧王府还有好些事情需要我出面去做。”

这么一说萧广安越发的气不打一处来:“我萧王府离了你还不能过了么?”

“母妃。”萧芷晴回头看向林氏:“您倒是说句话。”

“三丫头,你这一次做的的确太过了。”林氏沉声说道:“那个是你的亲大哥,你也能狠心下得去手。”

萧芷晴:“……。”

林氏缓缓闭了眼:“这些日子你便好好的思过吧。”

“萧兰!”萧芷晴陡然一声大喝:“你是死了么?来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分明跟我说吴侯府里有他们勾结的证据!”

“哎呦,三姐姐你可莫要叫我。”萧兰凉悠悠说道:“大姐姐方才就说了,编瞎话什么的可也得过过脑。你怎么就不往心里去呢?”

萧兰呵呵一笑带着几分阴阳怪气:“我能有什么证据?即便吴侯府里真的有,也到不了我手里呢。我在吴侯府里算个什么?旁的人不知道,三姐姐不知道么?”

唐韵侧目,萧兰这几句话可是太妙了。一竿子就将萧芷晴彻底给打死了,她……到底是哪头的?

“茗贞。”萧广安闭了闭眼,似乎不愿意再看见萧芷晴:“吩咐人带三小姐回房去。”

“等一下。”

茗贞答应了一声刚动了动身子,便听到唐韵慢悠悠开了口。

“三妹妹的房间?在哪呢?”

萧芷晴一哆嗦,不可思议的瞧向唐韵。这种时候她突然说这么一句话出来,是要……

“父王莫不是忘记了听雨阁是什么地方?”

她的声音陡然间一冷:“这里是祖父给我的院子。萧王府嫡女的院子,即便我在或者不在,轮得到旁的人来住?”

唐韵淡淡一笑:“何况,这样包藏祸心的女儿,有资格住在祖父亲手造好的院子里么?萧王就不怕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唐韵,你一定要赶尽杀绝么?”萧芷晴凄声说道:“二姐姐得罪了你,你便要她死。如今,你是想要我也死么?父王您不能这么做。”

萧芷晴看向萧广安,眸中的凄惶叫人不忍直视:“楚京里是没有秘密的,您若是将晴儿这么赶了出去,晴儿以后就再也没有脸面了。你叫……晴儿以后如何还能出去见人?”

眼看着萧广安眸光一深,眼中便有那么几分犹豫。

茗贞微皱了眉头:“大小姐不日即将与国师大人完婚,她到底是萧王府的女儿,总有一日还是要回来的。等她回来的时候,要她和国师大人住在旁的院子里只怕是不大合适。”

“来人,去将萧芷溪原先住的院子收拾收拾。速速让三小姐搬过去。”

这一次萧广安语气很是坚定,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唐韵便又看了眼茗贞,眼眸缓缓眯了。她是在帮自己?

为什么?

茗贞的心只一门心思都放在萧广安身上,她突然这么帮着自己是……什么情况?

“父王……。”

“小姐。”萧芷晴刚准备说些什么,手臂一沉,叫人给牢牢抓住了。低下头,是极其普通的一双眉目。扔在人堆里任谁都不可能再会去瞧第二眼。

却偏偏是那普通的到了极致的眉眼,叫萧芷晴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小姐,咱们走吧。”她说。

“好。”萧芷晴点头,竟是真的二话不说,任由这个丫头搀扶着一步步走了出去。

唐韵半眯着眼眸,朝着那丫鬟的背影瞧了过去:“那丫鬟,瞧着眼生呢。”

正文 265 你可是满意了?

唐韵不会忘了方才就是这个丫鬟请了自己进来,瞧着貌不惊人却每每都能在重要的时候一语惊人。她的心中便又再度升起了一丝怪异的熟悉感,可是,分明是第一次见到的人却又哪里来的熟悉感呢?

这种感觉叫她隐隐的觉出了几分危险来。

“你可是满意了?”

耳边传来萧广安一道低喝,唐韵侧过头去,立刻瞧见萧广安瞪圆了眼睛正盯着她看。

“萧王这话是不是问错了人?”唐韵撇了撇嘴:“今日分明是您的女儿处处针对我,我不过是为自己的清白辩白那么几句。临了处置她的人也是您,怎的如今却问起我满不满意来?”

萧广安便给噎了一下,到底还是有那么几分不甘:“……已经没有你的事了,怎么还不走?”

“这会子我可不能走呢。”唐韵微微笑着:“听雨阁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可得好好盯着看看,有没有人将听雨阁的东西给破坏了。不然,哪里能够放心?”

“唐韵!”萧广安怒道:“你如今已经不是萧家的女儿,你拿什么脸继续留下来?”

“嘘。”唐韵将手指轻轻按在自己唇边:“有些话萧王说的要小声些,这到底是祖父的地方。”

她朝着天上指了指:“说不定,祖父就在哪个地方看着呢。”

萧广安眸子一缩,猛力甩了甩袖子:“走!”

眼不见为净,在这里处处都是糟心的事,不如走了。

唐韵坐在椅子上半分没有动弹,笑眯眯盯着萧广安气冲冲离开了。

“唐韵。”眼前一暗,林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面前:“我与你不死不休!”

“呵呵。”唐韵微笑:“这话不新鲜,几年不见侧妃真是半分没有长进。”

“哼。”林氏冷冷哼了一声,冷厉的眸光刀子一般朝着萧兰戳了过去:“你是死人么?还不赶紧的过来扶着本妃出去?”

“侧妃娘娘是在叫我么?”萧兰掀了掀眼皮,身子却半分没有动弹:“我不过是个万人嫌的疯子,若是这么陪着娘娘出去了。只怕会辱没了您的身份呢。”

“你!”林氏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扭头走了。

这么一来,听雨阁的厅堂里头除了唐韵的人便只剩下一个萧兰。萧兰慢悠悠瞪大了眼睛,不错神的盯着唐韵瞧了半晌,突然就一声不响的起了身。

“真没意思。”她缓缓撇了撇嘴:“戏居然这么快就散了,那么我也回去了吧。”

唐韵瞧了她一眼:“四妹妹真是好手段。”

“呵呵呵。”

萧兰笑的欢畅:“我有什么手段?我不过是萧王府一个不要脸的女儿,是萧王府谁都不愿意瞧第二眼的耻辱。如今么,却是吴侯府里一个无关紧要谁都可以作践的疯子。”

她淡淡叹了口气:“一个疯子哪里有什么手段?大姐姐啊……”

她勾唇一笑:“这可都是拜你所赐呢。你放心吧,我会好好活着,好好瞧着你们这些人都与我一般陷入疯癫中。哈哈哈哈。”

院子里头似乎一直回荡着她状似癫狂的大笑,唐韵一双清眸中渐渐浮起丝淡淡疑惑。

秋彩撇了撇嘴,狠狠啐了一口:“呸,真是个疯子!”

“就是。”秋晚也立刻说道:“一个疯子的话小姐可万万不要往心里头去。”

“呵呵。”唐韵淡笑着说道:“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这个萧兰还真真是叫人意外呢。”

秋晚皱了皱眉:“小姐你说的什么疯癫,什么看不穿的。奴婢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呢?”

“你不用懂。”唐韵淡笑着说道:“你若是懂了,便也成了疯子了。”

“秋彩。”她侧过头去:“叫土魂尽快给我查清楚萧兰这几年到底出了什么事。”

……

楚京夏日的夜晚是清爽的,赶走了白日里的燥热和喧嚣,只剩下一片静谧的清凉。繁星漫天,几许虫鸣。似乎在这种时候,任谁都再也生不出半丝的烦躁。

可惜,凡事都总有那么几分意外。便如金碧辉煌的萧王府里头,即便是再好的景致,到底也难掩人心头的怨恨。

“啪。”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给砸了个粉碎。

面容普通的小丫鬟正端了水盆进来,冷不防迎面一只瓷枕砸了过来。她不过微微侧了侧头,瓷枕便从她耳侧飞了过去撞上了门槛,粉身碎骨。

“滚出去!”萧芷晴冷声说着。

“小姐这是怎么了?”丫鬟挥了挥手,将身后跟着的其他下人打发了出去。自己反倒转身进了屋。

“我叫所有人都滚出去,你没有听到?”

萧芷晴冷眸如霜,恶狠狠盯着朝着自己走过来的小丫鬟。

“这个样子可不像平日的小姐呢。”丫鬟不退反进,将手中的铜盆轻轻搁在架子上。拧了条温热的布巾递了过去:“您是天之骄女,是整个北齐最叫人羡慕嫉妒的女子。怎的能成了这个样子?”

“天之骄女?羡慕嫉妒?呵呵。”萧芷晴冷笑,眼中却带着几分嘲讽:“不过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在父王心里头,我居然还不如一个身份不明的贱人。他们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到底当我萧芷晴是什么!”

小丫头眸光一闪:“这样的话小姐可万万不要再说了,什么一个两个都是如此?叫旁的人听了,无端端的便要横生了枝节出来。”

萧芷晴吸了口气:“桂平,我不甘心,你知道么?”

桂平点头:“小姐的苦,奴婢都明白。”

“你懂什么?”萧芷晴低喝:“我五岁进了云山书院,所有人都只瞧见我表面的风光。又有谁知道,我那时候不过还是个孩子?”

她深深吸了口气:“为了能在那种地方生存下去,我吃的苦比所有人都多。好不容易熬到了出山,终于给自己搏了个贤明。可是呢?在所有人眼里,我仍旧只是个庶出!庶出!”

“小姐。”桂平眸光微动:“您遭的罪奴婢都是瞧在眼里的,您一贯是个极高贵的人。越是到了这种时候才越应该冷静沉稳。狂躁,只能叫人失了理智,作出许多错事来。”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萧芷晴冷笑:“你以为我喜欢去住旁的人住过的院子么?我让父王将听雨阁赐给我,不过是想叫所有人都瞧瞧,我萧芷晴比谁都尊贵。并不比那些嫡出的差。可是……可是还是给赶了出去!”

咚的一声,一张椅子给踢翻在了地上。萧芷溪的院子早已没有人居住,一应的事物都已破败不堪。萧芷晴这么一脚踹上去,立刻就给踹了个四分五裂。

“小姐。”桂平将手中的布巾递了过去:“擦把脸吧,您需要歇歇。”

“滚,都给我滚!”

萧芷晴突然间歇斯底里的一声大喝,抓起桌上的杯子劈头盖脸朝着桂平砸了过去。

桂平似乎被吓着了,站在那里半分没有动弹。叫杯子给砸了个正着,额角上立刻就破出一抹血痕。

“小姐,冷静。”

“我叫你滚,没有听到么!”萧芷晴的眼底渐渐浮起一丝猩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隐隐带着几分狰狞。

“奴婢。”桂平低了头:“告退。”

桂平纤细的身子缓缓退出了屋子,身后再度传来一阵阵刺耳的闷响。桂平知道,是萧芷晴又在砸东西。

她微微摇了摇头,眸中悄然闪过一抹失望。那一丝眸色却消失的太快,根本没有叫任何人看到。

“桂平姐姐,呀,你流血了!”院子里头,小丫鬟原本就叫屋子里头的动静给吓的瑟缩着,一眼瞧见桂平额头上的鲜红,满眼都是惊恐。

桂平缓缓抬了手随意在额角一抹:“无妨。”

“是……。”小丫鬟怯生生朝着屋里指了指:“小姐……打的?”

“胡说什么。”桂平瞪眼:“这院子许久都无人居住,要打扫的地方多了去了。你们的活都干完了,一个个站在这里嚼舌根?”

“可是……。”小丫鬟吸了吸鼻子:“天都快黑了呢,都没有人来叫我们。”

没有人来叫她们吃饭,这一处院子似乎已经被遗忘了。

桂平便皱了皱眉:“活都没有干完还想着吃饭?都把手脚给我放快着些,咱们小姐迟早是要进宫去的,再这么胡说八道仔细你们的皮。”

“……是。”小丫鬟们缩了缩脖子作鸟兽散。

桂平叹了口气,额角有鲜血滑落下来眯了眼眸。她抬手抹去,盯着自己指尖那一抹触目的鲜红,眼中渐渐浮起一抹冷色。

“三妹妹睡下了么?”

男子低悦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桂平吓了一跳立刻低了头,将眸中那一抹冷色藏起。

“世子怎的来了?”

崔昭朝着屋中瞧了一眼:“我来看看三妹妹。”

“小姐就在屋里,世子快去劝劝吧。”

崔昭点了点头刚走了几步,却突然扭过了身子看着桂平:“怎的瞧着方才你似乎不大高兴?”

桂平自然知道,只怕是世子将自己眼中方才的冷厉给看在了眼里。她的脸上却并没有半丝的慌乱,只抬起了头直直迎上他打量的目光,满面的坦然。

“世子怕是瞧错了。”

正文 266 你没错,一点都没有错

“呵呵。”崔昭盯着她看了那么半瞬淡淡一笑:“大约是的,你去忙吧。这里不需要伺候。”

“是。”桂平低低应了一声,探手抓过块布巾混迹到远去的丫鬟中去了。

与这一处小院的热闹不同,喧嚣了一天的听雨阁却异常的幽静,半丝人影不见。整座院子静的针落可闻,远远的瞧着,似乎已经被夜幕拉起的黑纱给完全的遮住了,见不到一丝的光亮。

也不知哪里起了一阵风,将朦胧的黑纱吹散,有那么几条身影悄无声息合着微微荡起的风落在了屋脊之上。再一转眼,却已经落在了院子里。

唐韵半眯着眼眸静静打量了眼前沉寂在暗色中的屋脊片刻,清美的眼眸便如璀璨的灯火一点点亮了起来,渐渐耀眼过了天上的星辰。

“白羽给我看住了,谁也不许跟进来。”她说。

足尖一点,纤细的身躯便风一般卷进了屋中,一个纵身跃在了屋顶的横梁之上。

土魂身子一动,眼前却闪过湛蓝一道流光。蔚蓝色眼眸的少年一言不发挡在了他身前,少年身躯颀长瘦弱,看似那么不经意的一站,却将土魂的去路尽数给堵死了。

“你闪开。”土魂瞪眼:“不跟的紧一些,万一小姐出了点子什么事情,你担待的起?”

白羽蔚蓝的眼眸却跟本不去看他:“小姐说,等着。”

“……你……真是。”土魂泄了气,撇着嘴蹲在了屋脊上。心里头却憋屈的不要不要的。他堂堂一个魂部统领,为毛就总要被一些个没有名头的小喽喽们呼来喝去的?

主子到底给他的是个什么活呢!

唐韵自然将屋顶上的一切听的清清楚楚,也不过微勾了唇角。清眸便焦灼在正坐着的这一根横梁上头了。

老萧王当初建造听雨阁的时候是花了心思的,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不是寻常地方能够及得上。她坐的这一根横梁足够的结实,比寻常人家的大梁粗了不是一点半点。

她眸光飞快扫过,身子便如鱼一般横着在横梁上滑了过去。素白的手指在横梁上某一处用力一排再一按,耳中便传出噗一声破响。那个声音却一点都不沉闷,这跟横梁的这一处分明是空的。

她唇角的弧度便大了那么几分,缓缓将横梁上的木头给掀了起来,伸手取出个小盒子出来。

“小姐!”

唐韵的眸光才在手中暗紫色的盒子上瞧了一眼,尚来不及仔细打量盒子里的东西。耳边便听到屋门咣当一声叫人给撞开了,白羽的身影立刻就卷了进来。

“有人来了。”

唐韵皱眉:“什么人?”

她以为白日里那一出之后,萧广安已经非常清楚自己对听雨阁的独占欲。萧王府里再不会有人来,怎的……这么快就有了客人?

“有些像萧芷晴。”

唐韵沉吟了片刻:“那便……躲躲吧。”

她将盒子一把塞进怀里,不过是眨了眨眼便再度回到了屋脊之上。

这么一耽搁,萧芷晴已经蹑手蹑脚的进了院子来。唐韵却并没有立刻离开,她心中实际上还是颇有些好奇的。这深更半夜的,萧芷晴突然来了听雨阁做什么?

月光下的萧芷晴仍旧仙子一般的美丽,冷月一般的高贵。可是,往日里清澈的水一般的眼眸,怎么都叫人瞧上去有那么几分狰狞。

更奇怪的是,她手中提着个小桶。桶呢!

她一个王府小姐,未来太子妃。出门没有带着丫鬟已经够奇怪了,还亲自提着个桶?

唐韵眸子一亮,萧芷晴这俨然就是要去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呢。

夜色中,萧芷晴盯着听雨阁瞧了那么半瞬,眼中的狰狞却越来越甚,到了最后整张脸都给染上了扭曲。她果断抬手,毫不犹豫将桶里的东西泼了出去。

那一只小桶并不大,很难想象里头居然能装了那么多的东西。几乎是顷刻之间,四下里便飘出了些叫人闻上去很不舒服的味道。

“小姐,是火油!”土魂沉声开了口。

那女人……要干什么?

“恩。”唐韵只淡淡应了一声,眼底染上了几分沉重,眨也不眨盯着萧芷晴。

“嚓。”

打火石碰撞的声音,火折子呼一声点燃了。萧芷晴一抖手,火折子便如流星般划过条弧线跌入到了黑暗中的某个角落。火光立刻叫嚣着冲了起来,几乎是顷刻之间便染红了半个天幕。

“啊哈哈哈哈哈。”

火光不止映红了天幕,也映红了萧芷晴狰狞的面颊,叫她的眸子瞧上去似乎带着血色一般的鲜红。天地间便响起她癫狂的一阵大笑。竟好似丝毫不担心自己叫人发现。

唐韵眉心微动,清眸带着几分凝重盯着状若疯癫的萧芷晴。

“我萧芷晴得不到的东西,谁都别想得到。”她说。

“即便是毁了,也绝不会留给任何人!”

火舌荜拨作响,似乎也叫她的癫狂给感染了,叫嚣着要吞噬一切。远远的似乎起了一阵骚动。

这样规模的一场大火根本不可能瞒住任何人,立刻就有巡夜的家丁瞧见了。脚步声渐渐朝着听雨阁过来了。

萧芷晴冷冷哼了一声,将手里提着的小桶也给扔在了火海中转身离开。她纤细的身躯立刻就消失了,只留下刺目的一片火光。

“我们……也走吧。”唐韵站起了身,风卷起她一角衣袂。

土魂眸光一动,带着几分疑惑:“不……救么?”

“不必。”她缓缓抬起了头来,火光中显得那一双眼眸别样的明亮:“世间早已没了萧王府,便再也不该有听雨阁。”

眼看着女子的身躯风一般荡了出去,紧接着是颀长的湛蓝身躯。土魂眨了眨眼,却忍不住再度回头看了眼已经完全被火舌吞噬的听雨阁。

他有些想不明白,小姐千方百计将听雨阁要了回来,该是对这地方感情极深。怎么……如今眼睁睁看着它叫人一把火给烧了,居然全不动容?

再一转眼,那两人已经走的几乎快要瞧不见了。他撇了撇嘴立刻跟了上去,正主都不着急,他急什么呢。

唐韵并不是不在乎听雨阁,只是在如今这样的时候,她只能选择离开。至于毁了听雨阁这一笔账,迟早有一天她会来讨回来。

“大妹妹这是要去哪?”

眼看着再跃过了眼前那一道高大的院墙,她就要离开萧王府了。斜刺里却有懒洋洋男子声线传了过来。

唐韵身子一动侧目看去,月光之下,崔昭正半躺在墙头上,嘴里头也不知叼着从哪里拔的一根草棍,满目都是戏谑。

“你……顶着这么一张脸,做出这种举动真的没有问题?”

此刻的崔昭仍旧顶着萧景堂一张面皮,萧景堂一向是严谨的,一举一动从来遵循守理。骨子里头似乎都已经将贵公子的礼仪什么的给镌刻上去了,半点不会作出越矩的事情来。

所以,如今看到萧景堂那么严肃认真的懒洋洋躺在墙头上,一脸欠抽的跟自己说话。真的……很挑战人类的感官极限。

“有什么法子?”崔昭侧目:“你以为我喜欢这张脸么?”

他撇了撇嘴:“还不及小爷万分之一的帅气。”

唐韵眯了眯眼:“我以为,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

“咳咳。”崔昭低咳:“那个,礼物喜欢么?”

“礼物是……什么?”唐韵眨了眨眼,崔昭两只手里空空的,除了他自己的手指头之外什么都没有。

说好的礼物呢?

大约是她的目光太灼热,崔昭脸色微微一变:“你看哪里呢?我说的是那个。”

他扬了扬手,朝着伸手某处一指。唐韵扭头看去,他指的方向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听雨阁?

听雨阁!

“你不要告诉我,这个是你搞出来的事情?”

“一点都不错。”崔昭微笑:“你不是说要我想法子将听雨阁里头住着的人给赶出去么?这下多好,自此以后听雨阁便再不会叫人给占着了。”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加深:“怎么样,兴不兴奋,惊不惊喜?”

真的好……兴奋!兴奋的好想打他怎么办?

“崔五。”唐韵咬牙:“我以为今天下午萧芷晴已经被我给赶走了。”

“你的确赶走了。”崔昭点头:“可东西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只要叫人惦记上了,保不齐哪一天就叫人再住进去了也说不定。不如一把火烧了,又省事又干净。谁也不用惦记了。”

唐韵脸黑了,需要感谢你么?

“你所说的那个谁里头,也包括我么?”

“你别告诉我你还真打算回来听雨阁里头住着么?”崔昭眨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你说过方法随我用,莫非是我错了?”

唐韵叹了口气:“你没错,你一点都没有错。”

错的人是她啊。

她怎么就能选了这么一个心思歹毒,有仇必报心眼小的不得了的男人来办事呢?

她可不会忘记了当初自己不过当着他的面狠狠羞辱了一番苏怡,为了那个他连一根毛都看不上的女人,他险些就要毁了自己的容。这两年来,他憋屈的只能缩在萧景堂的壳子里面活着。大约已经恨的不行不行的了。

报复乐正容休他自然没有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所以……自己就成了那个替罪的羔羊。

唐韵抬手,缓缓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头疼。

“你怎么做到的?”

正文 267 别当我是傻子

萧芷晴分明掌握了什么连她都不知道的东西,所以对崔昭的身份起了疑心。她会那么听他的话?

“很简单。”崔昭不在意的撇了撇嘴:“她的心里头原本就住着一只魔鬼,只需要稍加引导,自然就能将魔鬼给放出来了。”

唐韵看他一眼:“你特意在这里等着我,不会就是为了将这事告诉我这么简单吧。”

“和聪明人说话最省心了。”崔昭呲牙笑着,月色下夺目的白:“那么,你今晚到听雨阁拿了什么?”

唐韵清眸中立刻就浮起一丝冷然:“你是昏了头么?”

“别当我是傻子。”崔昭朝着她摆了摆手:“你像是个对萧王府有感情的人?那么大张旗鼓的赶走萧芷晴说你没有目的,老子便从今日起彻底姓了萧。不然,这大半夜的你偷偷摸摸来了听雨阁,是看风景么?”

唐韵眯着眼:“秘密知道的太多,有时候自己就会成了秘密。”

四下里静了半晌,只有夜风不紧不慢的吹着。夏夜的风实际上还是很温暖的,但此刻却叫人觉出了那么几分莫名的冷意出来。

“啊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崔昭突然一阵低笑:“我对你们萧王府的事情半点都没有兴趣。”

“我找你只为了一件事情。”

他慢悠悠伸了根手指出来:“你说了和宗政如茵大婚那一日老子就可以走了,可那小娘们就是个贱皮子。一直拖着不肯大婚,你想法子叫她快一些。老子一天都不想等了。”

唐韵嘴角抽了抽,你说脏话的时候,可以不要摆出这么一副斯文俊秀的样子么?

“就这样。”崔昭点了点头:“老子现在得回去崔家露个脸,再见。”

眼前男子的身躯便如乳燕一般的轻盈,再见的余音尚且还没有在空中彻底的消散,他的人影已经到了数丈之外。

唐韵眸光眯了眯:“土魂,今日之事给我守口如瓶。我们也走吧。”

土魂却先朝着崔昭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底深处分明有那么一丝纠结。今日之事守口如瓶?今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你到底是指得哪一件呢?

眼前一暗,湛蓝色一双眸子与他对了个正着。那人眼底深处分明毫不掩饰森冷的杀气。

“小姐不是让走么?还不跟上?”土魂翻了个白眼,足尖一点第一个跟了上去。

这里发生的事情没有人知道,萧王府却注定了只能是一个不眠之夜。

唐韵却是一夜的好眠,直到第二日让人直接从床榻上给扯了起来。

“秋晚!”唐韵闭着眼,不满的咕哝着:“我不是说了么,除非天塌了会砸着我,你再来通知我起来挪地方。否则,不许叫我起床。”

“小姐,是苏妈妈要见您呢。”

“苏妈妈。”唐韵猛然睁开了眼,整个人都清醒了:“她怎么来了?”

秋晚苦着脸:“若不是苏妈妈来了,奴婢哪里敢来叫小姐起床?”

“拿我衣服过来。”

自打苏妈妈回了楚京以后,几乎没有出过她的屋子。唐韵可不敢叫她等的久了,三两下便跑了出去。

“苏妈妈,您找……我?”

唐韵盯着满满一院子的人,缓缓吐了个我出来。眼前看到的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她居然看到整个聚贤庄的院子都摆满了披着红花的大箱子,密密麻麻的一眼瞧过去,几乎已经成了片红色的海洋。若不是得留几个人守着箱子,院子里几乎连半丝缝隙也无。

清美的眸子从院子里的箱子缓缓滑向站着的几个人,那些人虽然都穿着粗使下人的衣服,但一个个眼睛却是极其的明亮。尽管他们刻意的掩饰,唐韵还是一眼就瞧了出来。院子里这些各各都是高手。

“这是……。”

“小姐。”土魂笑眯眯自人群中走出:“国师府的聘礼已经尽数送了过来,这是聘礼的单字,请您过目。”

唐韵盯着递到自己眼前大红烫金的帖子,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聘礼……单字?”

她与乐正容休的大婚不就是做场戏么?这么做也……太逼真了。

“属下等,见过王妃!”

院子里陡然响起男人们整齐划一的一声大喊,响彻了云霄:“祝王妃自此后,无人敢来再相欺!”

男人们的声音中夹杂了内力,传出了极远,带着些微的回声。唐韵的眼眶渐渐便有些微的涩意。

那一日,花前月下。

他问,你自荐枕席到了本尊身边是为了什么?

她答,我只求自此后无人敢来再相欺。

如今这句话从这些人口中说出来,分明便是他给她的承诺。她说的话,他都记得,一直记得。今日借了他人的口说出来,楚京大约许多人都听到了。

他就是为了叫她明白,他绝对不会负了她。

“赏。”她吸了吸鼻子,也只能说出这么一个字出来。

“谢王妃。”

土魂笑嘻嘻谢了赏赐,心里头几乎乐开了花。初时听到主子叫自己负责送嫁妆,他内心实际上是拒绝的。后来会答应,不过是因为主子说他只要将这句话说出来,便会得到厚厚一笔赏赐。

如今看来,主子真真的是料事如神,小姐瞧上去似乎真的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他眸光微闪,飞快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抹坚定。想叫女子心甘情愿点头,阵势要大,人数要多。表白什么的叫旁的男人说出来,比自己说出来效果好的多。

那个时候的土魂并不知道有个词语叫做东施效颦,他如果知道了便不会做出后日那一件事情出来,险些就叫自己孤独终老。

此刻的唐韵可没有心思来理会土魂在想些什么,秋晚已经连拖带拽的将她往花厅里头扯。

“小姐,您可算来了。”苏妈妈一眼瞧见了她,微笑着自椅子上起了身。

“苏妈妈快别动了。”唐韵飞快走了过去,一把将苏妈妈按在了椅子上。

清美的眸子在花厅里迅速扫过,来的还真齐呢。

秋喜秋扇跟在苏妈妈身后寸步不离,秋彩则盯着个四十岁上下的盛装妇人。

“这位是……?”

“小姐吉祥。”妇人微笑着朝着她福了福身子:“小人是楚京天衣阁的掌柜凌巧巧,往日里国师大人的衣衫都是小人亲手裁制和设计。”

“哦。”唐韵眨了眨眼有些疑惑,所以呢?

凌掌柜笑道:“大人吩咐了小人来给小姐裁制大婚的喜服。”

“……嗯。”唐韵咽了咽口水:“不需要这么在意吧。”

大婚就是做戏,做戏,做戏!先是送聘礼,现在又裁制喜服。是不是太隆重了些?

“大人的大婚怎么能不在意?”凌掌柜对她的不在意似乎并不赞同:“大人说了,万不能叫他的女人受了委屈。”

“凌掌柜说的正是呢。”苏妈妈轻声说道:“大婚对一个女子来说何其重要,大人这会子对您这般的尊重,说明对小姐是真的在意呢。反倒是小姐您,这么随意终归是不大好。”

唐韵:“……。”

苏妈妈不是一直反对她与乐正容休相交的么?如今脸上那丈母娘看女婿的一脸满足是怎么回事?

“老奴已经答应了做您大婚时的媒人。”

“这怎么行!”唐韵立刻反对,苏妈妈的身体状况那么不好还出来瞎折腾,这是要闹哪样。

“我去找我师父,叫他换个人。我身边的人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他来支配。”

“小姐误会大人了。”苏妈妈摇了摇头:“做您大婚的媒人是老奴自己求来的,老奴此生别无他求。只想亲眼看着小姐出嫁。”

……好吧,她还能说什么。

“但愿您的身子不要再出什么问题。”

“自然不会。”苏妈妈笑道:“能给小姐送嫁,老奴什么病都没有了。”

“那就好。”唐韵微笑着低头,掩去了眼底那一抹忧虑:“来量尺寸吧。”

苏妈妈今日看起来的确精神了不少,若不是她脸色还带着些微的蜡黄,任谁都瞧不出她早已缠绵病榻。这种现象绝对不是她的身子大好了,而是……

唐韵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回光返照。这分明就是回光返照啊!

她渐渐将四肢舒展开来,任由凌掌柜折腾。有些事情并不是她能够决定的,老国师说过苏妈妈时日无多,随她去把。只要她高兴就好。

“二小姐忙完了么?”

院子里骤然传来龙叔的声音,听上去颇有几分郑重。

唐韵缓缓睁开了眼,今天这样的日子聚贤庄里里外外大约都处在魂部的掌控之中。能叫龙叔都觉得郑重的事情,那便是真的郑重了。

“龙叔请进来吧。”

“二小姐。”龙叔一只脚刚踏进了花厅里便忍不住出了声:“宫里头来了懿旨,请您接旨去呢。”

懿旨?

唐韵眨了眨眼,懿旨是什么鬼?

北齐帝的赐婚圣旨早已经叫乐正容休贴满了楚京的大街小巷,长信宫那一边是还不死心么?

龙叔见她半晌无语,眸色便冷了下去:“二小姐若是不愿意去,属下这就去找个由头推了。”

“不必。”唐韵眸色微闪:“去瞧瞧也无妨。”

正文 268 然儿,你终于来了

不是有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么?总得知道了对手打的是什么主意自己才好出招不是?

龙叔便领了她去了前院,聚贤庄是个做生意的地方。人来人往的一向极热闹,冷不丁的来了宫里头的懿旨,众人躲闪不及,也只能一个个跟着聚贤庄的人跪了下去。

唐韵到了大堂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那么一副场景。钱庄特有的高高的柜台前头跪着各色衣衫的一群人,那个画面瞧上去简直不要太违和。

大堂里不知叫谁搬了张酸枣枝的椅子,一个二品袍服的太监正规规矩矩的坐着。

“福公公?”

唐韵脚步略顿了顿,却并没有叫任何人瞧出来。来的是福禄,那么实际上今日这一出是宗政钥的主意么?

“奴才见过楚二小姐。”福禄唇齿含笑,态度恭谨的任谁也挑不出半丝的错处来。

唐韵却朝着一旁侧了侧身子,避开了他这一礼:“福公公这是做什么呢?楚悠然不过是一介民女,哪里担得您这一礼?”

福禄笑道:“二小姐可是未来的宣王妃,身份尊贵着呢。”

唐韵也懒得与他寒暄,淡淡说道:“宣旨吧,莫要耽搁了聚贤庄的生意。我可要跪下?”

这话便是在毫不掩饰自己的嚣张,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无论是作为楚悠然还是宣王妃,她都有嚣张的资本。

福禄对她的不待见半点都不介意,仍旧笑眯眯的:“二小姐也不必太紧张,实际上奴才不过是替娘娘来传个口信罢了,并没有那么正式。”

这么说着,便是免了唐韵的跪礼:“娘娘请二小姐进宫一趟呢。”

“哦?”唐韵眯了眯眼:“公公也知道,民女这几日就要大婚了,忙着呢。”

所以,哪里有空进宫?

“呵呵。”福禄却不以为意:“奴才以为二小姐也该知道,娘娘到底是后宫之主,说话也是很有分量的。”

唐韵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去?”

“现在。”

“……有些仓促了吧。”

“奴才并不这么觉得。”

福禄仍旧是一脸的笑容可掬,口气却绝对不容拒绝。

唐韵渐渐低了头:“好吧,容我交代一声。”

“二小姐请便。”福禄朝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奴才便在这里等着,可怜了这些百姓们,怕是要多跪些时候了。”

唐韵咬牙,眼中渐渐就浮起了一丝冷意。

福禄分明便是拿这些百姓来逼她就范,她若是故意拖拖拉拉不肯走,他便永远不许这些人起身。与聚贤庄有生意往来的,大多非富即贵。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跪的时间长了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到时候,这一笔账只能记在楚家头上。

明知是威胁,可是,她能拒绝么?

“走吧。”她叹了口气,选择了就范。

福禄笑容更深了几分,眼底显然很是满意:“奴才就知道,二小姐是最善良的人。”

唐韵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拒绝跟他说话。

“二小姐请。”福禄朝着聚贤庄门口停着的华丽马车指了指。

唐韵半眯了眼眸,这人俨然是有备而来。这个架势分明是不许她带着土魂和白羽进宫去。

皇家的马车自然有专门的人去赶,那么怎么也用不到她的车夫不是?

唐韵站着没有动,福禄便始终维持着那个请的姿势,脸上的恭谨半丝没有变化。就仿佛眼前的这个根本不是陷阱,而是美妙的天堂。

“你,下来。”湛蓝色身影一闪,白羽悄无声息站在了马车前头。冷着一张脸朝着车夫淡淡说了一句。

众人:“……。”

唐韵抬手扶额,头痛。

白羽这孩子战斗力虽然惊人,可是情商真真的叫人……担忧呢。

宫里头赶车的大多也都不是闲人,你这么二话不说的直接上去撵人真的合适么?

这到底是不将皇家放在眼里,还是不将皇家放在眼里,还是不将皇家放在眼里呢?

福禄怎么也没想到会来了这么一出,脸上完美的笑容终是出现了一丝裂痕:“二小姐,这只怕……不大好吧。”

“白羽,你回来。”唐韵当然知道不大好,她只是没有想到白羽动作能那么快。

白羽蔚蓝色的眼眸微微一眯:“不。”

拒绝的要不要这么彻底!

“你回来,我不会有事。我这也不是……第一次进宫了。”

宫里头不是还有个无极宫呢么?再怎么不急,他也不会看着皇后作践自己。

白羽看着她不为所动。

唐韵的头越发疼了,个性这个东西,真叫人讨厌。

“你若非得跟着我,今日必定是要出人命的。杀了宫里的人,难免会有些麻烦。”

“好吧。”

唐韵还在考虑着要怎么才能说服这头倔驴,哪里想到那人只说了两个字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唐韵:“……。”

早知道这人这么怕麻烦,她早说了好么?哪里需要头痛了那么久。

“奴婢跟着小姐一起。”秋晚和秋彩齐齐凑了过去。

唐韵便看了眼福禄:“我带着两个丫鬟去,总是可以的吧。”

福禄微笑:“自然是可以的,二小姐这便请吧。”

唐韵便侧过了头去再也不去瞧他,带着丫鬟们上了车。

“小姐。”秋晚眼中分明满是担忧:“宫里这一次怕是来者不善吧。”

“有什么可担忧?”唐韵却缓缓将眼眸给合上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那么多功夫担忧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养精蓄锐。好好睡一会。”

说睡就睡,女子纤细的身躯立刻就倒在了软榻上。

二婢:“……。”

大敌当前的这么不长心真的没有问题么?话说小姐您最近越来越爱睡觉了,这么懒散轻敌真的没有问题么?

一路无话,福禄也并没有为难唐韵。马车便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宫。

“二小姐,请下车吧。”

等福禄的声音再度响起来的时候,唐韵的眼睛几乎立刻就睁开了。眼底分明便带着一丝清明,哪里有半分初醒的迷蒙?

“小姐,是东宫!”

秋彩朝着马车外面看了一眼,整张脸立刻就沉了。

“东宫啊。”唐韵砸了砸嘴,真是一点都不叫人意外。

宗政钥还能再出息些么?但凡做点什么就会将他老娘搬出来,活了这么大都没有断奶,也是没谁了。

“二小姐请下车。”

福禄好脾气孜孜不倦的再度说了一句。

唐韵便在两个丫鬟的伺候下走了出去。几乎刚一抬眼便看到了抄手站在台阶上的宗政钥。

“然儿,你终于来了。”

唐韵身子一抖,险些跌在地上。然儿……然儿……然儿!

叫的这么亲切,真真的是……不能忍。

“你们都下去。”宗政钥朝着四下里的宫人挥了挥手,立刻就看到偌大一座东宫里空荡了起来。

“你们怎么不走?”细长的眼眸朝着唐韵身后两个丫鬟看了过去,眼看着他眉心的朱砂渐渐发红,显然是不高兴了。

“奴婢等即便是死,也断不会离开我家小姐。”

秋晚秋彩几乎是异口同声回了话,神色中并没有因为宗政钥是太子而显露出半分的惧怕出来。

唐韵哪里会拆了自己丫鬟的台,便也只管抄着手冷冷的站着。

宗政钥瞧了她们半晌,眼中的怒气却奇迹般的散了,终是低低叹了口气。

“然儿,我不会伤害你,真的。”细长的眼眸中浮起丝淡淡的忧伤:“也断不会允许任何人来伤害你。”

唐韵缓缓敛了眉目,朝着身边丫鬟微摆了摆手:“你们先去无极宫歇着吧。”

二婢对视了一眼低低道了声是。去了无极宫便等于已经给国师大人送了信,只要国师大人知道小姐此刻正在东宫里,便真的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宗政钥听见无极宫三个字眉心微微一颦,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太子殿下有什么话可以说了。但是……。”唐韵淡淡说道:“我不希望您再说出什么叫我夫君误会的话出来。”

夫君两个字叫宗政钥的眉头越发颦紧了几分,细长的眼眸一分分幽暗了下去。

“你既然一心要嫁给他,我自然只能祝福你。”他说。

唐韵眯着眼,宗政钥什么时候是这么一个大方的人?

“我叫福禄请你来,不过是想送你件礼物。你大婚那一日我大约是……不能去的。”他略略低了低头:“便提前将贺礼给了你吧。”

宗政钥的贺礼?

讲道理,唐韵对宗政钥的礼物一点都没有兴趣,直觉中他的东西一向是不叫人愉快的。

“你随我来。”宗政钥朝着她招了招手。

唐韵站着没动。

“我不可能将礼物随身带着。你……。”宗政钥神色黯然:“到底还是不愿意信我。”

唐韵:“……。”

到底是一国太子,做出这么一副受了委屈不得诉说样子真的好看么?

“你便,去看看吧。”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这么善良的一个人。

太子给的礼物,不管是什么应该都很值钱吧。只要值钱就好,她怎么都不会亏。

抱着这么个思想的唐韵在见到宗政钥礼物的时候立刻就后悔了。

“这是……什么?”

正文 269 宗政钥的礼物

唐韵一辈子都没有这么惊恐过,惊恐的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宗政钥眸光在礼物上慢慢滑过,说不出的缱绻温柔。便似看着的根本不是一件死物,而是自己心爱的女人。

寡薄的唇瓣轻轻勾着,一字一顿缓缓说道:“喜服,大婚喜服。”

唐韵咽了咽口水,她当然知道那是一件大婚的喜服。可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这个,便是本宫送你的贺礼。”

唐韵瞄了一眼衣架上舒展开了,挂的平平展展的喜服再度狠狠咽了咽口水。

那喜服用的是千金一寸的烟云锦,据说烟云锦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在阳光的照耀之下能散发出朦胧的水光出来。便如在人的身上批了水波,行走间如踏在盈盈的秋水之上,仙子一般的美丽。上头绣着栩栩如生的凤穿牡丹,凤凰的眼睛极其的明亮,远远瞧着便如真的眼睛一般烁烁放着光。细看,它的眼睛分明便是镶了两颗宝石在上头。那样色泽纯净的宝石,一颗都价值连城,何况是瞧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两颗。

唐韵深吸了口气:“殿下怕是弄错了吧,这个东西民女哪里用的起?”

这喜服无论是用料还是做工都称得上是一等一的珍品,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上头绣的图案,凤穿牡丹!

牡丹是什么?花中之王,凤凰更是百鸟之王,何况是一只八尾半的凤凰?

在北齐,皇后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一应饰物皆以牡丹和九尾凤凰为参照。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凤尾缺少半根,以示区别。

宗政钥给她看的这一件分明便是太子妃大婚时的喜服,她敢穿?分分钟便能掉了脑袋。

实际上,宗政钥果然是天下间最讨厌她的那个人吧。

“这东西原本就是给你的。”宗政钥微抿了唇瓣:“除了你,本宫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够与它相配。”

细长的眼眸中渐渐浮起丝温柔的光彩来:“本宫希望你大婚那一日能穿着这件衣服。”

唐韵:“……。”

先不论这衣服的规格是不是越矩,单就说她大婚的时候穿着旁的男人送的喜服。这不是……打乐正容休的脸么?

这人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殿下。”唐韵的声音冷了下去:“民女庶难从命。”

“为何?”宗政钥皱了眉头:“本宫已经不打算为难你了,不过是叫你穿件更合适的衣服,你为什么就不肯?”

唐韵退后半步,缓缓敛了眉目:“民女的夫君,自然会为民女准备好一切。”

“那个妖人有什么好?”宗政钥眉心朱砂骤然间一片鲜红:“你就这么心甘情愿的跟着他?”

唐韵不着痕迹的又退了几步,到底是在太子的东宫。离着这个傲娇炸毛小公举远一些吧,无论出了什么事情,她都是吃亏的。

“你怕我?”唐韵的退却显然叫宗政钥的心情越发的不美妙,细长的眼眸眯了眯却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我不过……是想送你些东西。”

“……恩?”唐韵眨着眼,宗政钥今天是没吃药吧。这个对话节奏俨然不对劲呢。

宗政钥的眼睛在她身上只一扫,便缓缓移开了,焦灼在挂的平平展展的喜服上再也没能挪开。

“呵呵。”他说:“既然你不喜欢,那么,这东西便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唰的一声,宗政钥竟然毫无征兆将挂在墙上的古剑给抽了出来。天地之间似乎荡起了森冷一道光来,那人直直朝着衣架上的喜服走了过去。

“你……你要干什么?”

唐韵挑眉,没有存在的必要是什么意思?他是要毁了那件喜服么?不要啊,很贵的。

“等一等!”

她没来由的一阵心疼,脑子便热了。脑子一热手脚便有些不大听使唤,一把攥住了宗政钥握着古剑的那一只手。

“然儿!”宗政钥整个人瞬间就亮了:“原来,你实际上是很喜欢这礼物的吧。”

喜欢……喜欢……唐韵泪奔,爱钱真是个要命的毛病。现在撒手来得及么?

“那个……你不要误会。我……。”唐韵吸了口气,脑子里飞快思量着该怎么说最合适:“我……。”

我了半晌唐韵悲催的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要怎么说?

说自己其实是真的舍不得?好似怎么说,宗政钥这个脑子有坑的孩子都能分分钟给想歪了。

算了,不解释,心好塞。

“然儿,给你。”

唐韵默了默,盯着宗政钥手里头那一团越发的心塞了。她不过是愣了个神的功夫,方才还好端端挂在架子上的衣服,怎么就叫宗政钥揉成了团塞在自己眼前了?

“我知道你喜欢。”宗政钥笑的很真诚。

这会子再说自己实际上一点都不喜欢,那就是真的矫情了。唐韵只能默默的伸手,默默将那光彩夺目的一坨给接了过来。

“你应该很忙吧,那便早些出宫去吧。宫里到底不比旁的地方,以免横生了枝节。”

唐韵:“哦。”

这种知心姐姐好闺蜜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唐韵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重了邪了。

她用力甩了甩头:“民女告退。”

她此刻怀里头抱着的这一坨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唐韵觉得自己分分钟就能叫它给烤的化了。

这要叫乐正容休瞧见了可要怎么解释?她这会子哪里有心思跟宗政钥继续东拉西扯下去?得赶紧想个法子把这玩意处理了才好。

唐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门,到了宫门口却半个人影不见。她抱着喜服楞了好半晌才终于回过了神,是她将两个丫鬟给打发去了无极宫。

所以,她还得抱着手里这一团走回到无极宫去么?路上会碰见很多人吧……简直了……

唐韵觉得整个人都是眩晕的,一路上低着头走的飞快。直到,狠狠的撞上了一个人。

“嘶。”她吸了口气,心情越发的不美丽了:“谁啊,瞎……。”

唐韵抬头,立刻就将欲待出口的瞎字给咽了回去。

“蕙义,好久不见,你依然这么精神。”

“宗政璃……不。”唐韵缓缓敛了眉目:“三殿下。”

她撞着那个人当然是宗政璃,也只能是宗政璃。

她如今虽然不过是个民女,这北齐的皇宫里头又有哪一个不知道她是乐正容休指明要的女人?所以,宫人们见了她哪个不是绕着走?除非是活的不耐烦了才会直直往她身上去撞。

“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宗政璃脸上的笑容有些微的僵硬:“一样的疾恶如仇。”

宗政璃离得唐韵太近,她仰着头瞧了他半晌忍不住便后退了几步。宗政璃脸上的笑容便半丝不见了。

“蕙义,你终究还是与我疏离了。”

“没有那回事。”唐韵扭了扭脖子:“我只是……脖子疼。”

宗政璃楞了半晌,突然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眼底之中立刻就浮起了一丝笑意出来。

唐韵揉着脖子暗暗翻了个白眼,为什么两年不见这一个二个的都突然之间长的这么高?仰着头看他们,真的很累啊。心塞。

“听说太子皇兄让福禄将你给接进了宫里,我便来看看。”

“唔。”唐韵点了点头:“多谢三殿下思虑着,我已经出来了。”

宗政璃眸光微动,似乎带着些微的涩意:“看来……我的确是多虑了。”

他的眼光分明便瞧着唐韵手里头抱着的那一坨,唐韵没来由的便觉得一阵心虚。忍不住将烟云锦的喜服给揉的更紧了一些。

“你……不要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宗政璃侧目,她认为她手里头抱着的那件衣服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么?

“这衣服我认为你最好还是藏起来莫要叫人看见了。”

唐韵眯了眯眼:“这话怎么说?”

“太子皇兄就要大婚了,前些日子尚宫局忙的人仰马翻,司制房的几位女官几乎叫皇兄给关在了东宫里头,才得了这件礼服出来。大家都以为皇兄对未来的太子妃是极其宠爱的,才会对一件衣服这样上了心。可是……。”

可是如今,这衣服却在唐韵的怀里。

唐韵越发觉得心塞了,可是如今俨然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

“你说太子殿下要大婚了,和谁?”

宗政璃小小的滞了一下:“这个是重点么?”

姑娘,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问题?

唐韵眨眼:“这个莫非不是重点?”

“……你说是便是。”宗政璃幽幽舒了口气:“皇兄大婚那日要迎娶的是一妻一妾。”

“哦?”唐韵眸光一亮:“谁?”

关于太子妃人选的问题这么些年一直都是个迷,宗政钥把这个当作了一种策略。这么些年一直都拖着不肯大婚,这未尝不是一种博弈。利用自己的婚事来叫百官心甘情愿叫自己驱使。

这么说,他如今是终于有了决断么?

“我想你大约应该能猜得到。”宗政璃唇角勾了勾,却带着些说不出的凄凉:“太子妃便是萧王府的萧芷晴,柳明萱封了良娣。”

“……哦。”唐韵眼中的光亮一分分暗了下去,这两个人还真是没有什么惊喜。

“太子大婚那一日定在了八月初一。”

正文 270 根本没有这种事

“你说……什么日子?”唐韵小小惊了一下,她貌似听到了什么耳熟的东西。

宗政璃似是早已经料到她会这么说,微笑着说道:“就是八元初一,与你……与你大婚同一日。”

宗政璃的声音带着几分涩然,唐韵这会子却只顾着思量宗政钥将大婚的日子定在与她同一天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完全没有注意到宗政璃那一瞬间神色的黯然。

“说起来最近还真是个好日子呢。”唐韵缓缓抬起头来:“诸事大吉,宜嫁娶。”

她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宗政璃:“我想,太子大婚之后,大约也就该轮到六公主了吧。”

宗政璃抿了唇,半晌没有出声。唐韵却没有忽略了他眼底那一丝厌恶。

“怎么?”唐韵眼中渐渐便出现了一抹嘲讽:“三殿下是在舍不得?”

“你……你何故这么说?”宗政璃皱了眉:“我的心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她……。”

“呵呵。”唐韵冷笑:“你用得着跟我说这些么?你敢说宗政如茵拖着一直不肯大婚是为了什么?”

她慢悠悠叹了口气:“真真是可怜了我的五妹妹。”

宗政璃的神色终于冷了下去:“我会尽快让宗政如茵大婚。”

瞧着那人绝然而去的身影,唐韵再度叹了口气出来。

说起来宗政璃这孩子挺可爱的,对她也从来没有什么坏心眼。自己也不想总揪着他小辫子不放,之所以旧事重提。不过是因为自己答应了崔昭要让宗政如茵尽快嫁过去。

所以,只能对不起宗政璃了。

她原本还在想着要怎么样找借口去见一见宗政璃又不叫旁的人起疑心,这感情好,他自动送上了门。不好好利用一下,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心情这么一好,唐韵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似乎连手里头这件喜服也不是那么的碍眼。她在心里暗暗思量着,等着萧芷晴大婚的时候将这衣服送去给她,能不能气的她吐血。

“看起来本尊的小东西很开心么,本尊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唐韵:“……谁?”

女子眉目中的警惕叫乐正容休非常不爽,绝美的面孔立刻就沉了下去。那人原本就站在宫墙的暗影里头,若不是他自己出了声几乎便与那无边的黑暗融成了一体。

这会子他面色阴沉,似乎浑身上下都在往外散发着如有实质的黑色气息。无端端便叫人看的心头发冷。

“师父?”唐韵立刻醒过了神,她是有多作死?怎么就能想宗政璃的事情入了神,连他那么独特的声音都没有听出来?

“您怎么来了?”她立刻眉开眼笑迎了上去,笑意温润无害热情洋溢。

“楚姑娘还请离着本尊远一些吧。”乐正容休酒色瞳仁在她挽着自己胳膊的素白小手:“这北齐皇宫里头,关爱着楚姑娘的人可多了呢。”

真是握了个草,这喜怒无常的老妖是又叫谁给惹着了?怎的突然就傲娇起来?唐韵的头又疼了。

“师父,您说什么呢?”唐韵眨着大眼睛,楚楚可怜:“放眼整个天下除了师父,哪里有人能真的关爱着韵儿的呢。”

女子纤细的身躯软若无骨慢悠悠倒向乐正容休的怀抱,那人的身子却兀自冷硬如松柏般巍然不动。唐韵心里头立刻就咯噔了一声,投怀送抱,软玉温香这一招对付乐正容休是最有用的。

这人怎的……看来是气的不轻呢。

清美的眼眸在他身后扫过,唐韵的面颊立刻就给熏红了。麻蛋的,乐正容休怎么就不是一个人来的呢?

他的身后,秋晚,秋彩,土魂,白羽,魂部的煞神们。至于宫女太监什么的直接可以忽略不计。

怎么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人!!!

虽然这些人此刻都低着头,恨不能将自己当做了只鸵鸟。但鸵鸟也是有耳朵的,她刚才说的话到底是叫多少人听到了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女子熏红的面颊和怔然自然没能逃过乐正容休的眼眸,于是,眼看着他眸色越发的幽暗起来:“与为师在一起很丢人?”

“根本没有这种事。”唐韵立刻嬉笑着说道:“徒儿高兴着呢。”

“呵呵。”她脸上立刻就堆满了微笑:“师父这是打哪来?您是专程来救徒儿的么?”

听她这么问,小安子突然抬起了头:“大人刚从御书房回府便听说小姐给宣到宫里来了,连朝服都没有顾上换立刻就来了。哪里想到小姐居然……。”

小安子摇了摇头,下头的话便不再说了。但那眼神中的谴责简直不要太明显。

唐韵呵呵:“师父,真是辛苦您了。”

她内心是崩溃的,情感是委屈的,表情是温柔的。几乎就成了只乖巧的猫,一把挽了乐正容休的手臂。若不是场合不对,只怕她早就将整颗头颅都埋到他臂弯中去了。

乐正容休僵直着身躯动也不动,只拿一双深邃绝艳的酒色瞳仁看着他。整个人瞧上去都是淡淡的,不喜不怒。

“师父,您倒是说句话呢。”唐韵只觉得头皮发麻。

乐正容休虽然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行动力却可怕的惊人。但凡惹的他不高兴的人分分钟便能直接给弄死了。

但她如今这般不声不响的盯着个人看,眸光中虽很是认真,却分明是淡淡的。瞧起来并不凶狠,却不知怎的,那样的目光叫唐韵的心没来由的就纠了起来。

“师父,我错了。”唐韵低头。

“说说。”乐正容休柔糜的声音终于慢悠悠响了起来:“你哪里错了。”

“我……我……。”唐韵默了,她哪里错了,她怎么就认错了呢?

她哪错了自己都不知道好么?

“师父,要不咱们先回?这里人来人往的……。”

清美的双眸朝着四下里迅速的扫过,他们身后好些个观众呢。叫人这么看现场,真真的丢人呐。

“乖徒儿说的对。”乐正容休突然勾起来唇角:“我们回去关上门慢慢聊。”

语声刚落,唐韵便觉得身子一轻,人便叫乐正容休给提着走远了。远远的将众人的惊呼给抛在了身后。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唐韵脑子混沌了片刻,突然就清醒了。

什么叫回去关上门慢慢聊?这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有故事呢?

直到耳边咣当一声响,唐韵的身子给丢在了云彩堆一般的床榻上。乐正容休就站在床榻边上,仍旧用那幽魅的眼眸静静的盯着她瞧。

“师父。”唐韵不安的扭了扭身子:“要不,咱们将这玩意毁了吧。”

她将手里的那一坨扬了扬,到了这时候即便她再迟钝,大约也能猜得出来乐正容休一定是因为这个不高兴了。

乐正容休眼眸微眯,一言不发。

唐韵咽了咽口水:“那个我知道师父最不耐烦宗政钥,韵儿实际上也并不想收他的东西。若不是看这玩意能值几个钱,我才不拿回来呢。”

乐正容休眼眸幽深了几分。

唐韵:“您要是不待见东宫的玩意,韵儿这就剪了它。亲手剪!”

说着话,唐韵手腕一滑袖底剑便给抄在了手中。不由分说朝着红艳艳的那一团就戳了过去。

“剪了做什么?”

眼看着袖底剑便要碰着那价值连城的衣服,唐韵的手腕却陡然间一紧叫那修长如玉的大掌一把给扯住了。

抬起头来,装进魅惑妖娆的酒色瞳仁当中:“剪了做什么?可惜了。”

唐韵陪着笑脸:“只要师父不喜欢的,韵儿也不喜欢。”

眼看着绝艳如妖的男子唇角些微的勾了一勾。眼中有潋滟流光闪过,分明便带着那么几分满意。

“这么好的物件,总有人能喜欢。”

唐韵盯着眼前男人狭长凤眸中的光彩,心中便颤了一颤。这人突然笑的这么好看,一定是有人要倒霉了。

“小安子。”

男人柔糜的嗓音淡淡的,流水一般。修长的指尖将床榻上的喜服一把扔了出去。

“将这玩意包好了送去定国公府,知道怎么说么?”

小安子立刻嘻嘻笑着说道:“奴才就说,这是太子殿下亲自命人送来给安荣郡主的。”

“恩。”

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只淡淡恩了一声。唐韵却能够感觉的出,他这会子的心情非常美腻。

眼看着小安子躬身退了出去,唐韵眨了眨眼,朝着乐正容休凑近了几分。

“那个……怎的就给了柳明萱?”

太子妃的袍服呢,给不是也应该给萧芷晴才对?

乐正容休酒瞳在她面上扫过,分明带着几分嫌弃:“自己想。”

徒儿这么笨可怎么办呢?

唐韵眼珠子转了转,唇齿间立刻就浮起一丝笑容来:“这下子,东宫只怕有的热闹了。”

可不得热闹么?

宗政钥大婚娶得是一妻一妾,萧芷晴的出身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低了柳明萱一头。可是柳明萱却只得了个良娣的位份,能甘心?

不过么,她大约也看得出来长信宫有心偏袒着萧芷晴。上次瞧着柳明萱便如心灰意冷的一般,眼中半丝波澜也无。许是叫宗政钥给彻底伤了心。

那么,这一件喜服可就太妙了。

谁不知道这件喜服是宗政钥亲自盯着人完工的?那么能得了这衣服的必定就是真爱啊。何况那还是太子妃规格的衣服。

大婚那一日,柳明萱若是穿着这么一件衣服出来。呵呵呵呵呵,那个画面想想都美好。

“师父,你真真是个妙人。”

正文 271 宗政钥又做什么死?

乐正容休只略略低头瞧了她一眼:“你跟宗政璃说了那么大一会子话,又在思量什么鬼主意呢?”

“这个啊。”唐韵眼睛一亮,立刻就支起了身子:“崔五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宗政如茵却怎么都不肯松口。我不过是想叫宗政璃帮帮忙罢了。”

乐正容休修长的手指悄无声息袭上唐韵脊背,在女子线条优美的玉背上缓缓游弋着:“你放了崔五回去,可有想过他的去处?”

唐韵:“……恩?”

这个还真就没有想过,她当初帮了崔五,也并没有想到他能有如此大的成就。

男子的声音渐渐低迷了几分:“你就没想过将他收归羽下?”

唐韵眨了眨眼,碰到崔五虽有那么三分的刻意,更多的则是意外。

他那人看似不羁骨子里实际上还是有那么几分傲气的,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崔五大约与她一样来自于异世。他的灵魂说到底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做任何事情说是有所图,倒不如说是为了叫自己方便。

所以,她当初想着。若是崔五侥幸能够一鸣惊人的话,凭着自己给他的便利,到时候说不定能有用。而将他收归羽下真真是从来没有想过。

“如他那一般的人若是不能为己所用,那么……。”眼看着乐正容休酒色的双瞳骤然间翻滚出浓烈的血腥,唐韵立刻就打了个哆嗦。

“师父,你该不是想……杀了他吧。”

乐正容休垂眸:“为何不可?”

为何不可?这问题可要怎么回答?

因为崔家是北齐皇帝的死忠粉?乐正容休虽然在极力维持着北齐江山稳固,但……绝壁不是因为皇帝啊!

因为他聪明?这个世界上还能有比乐正容休更聪明的?说他长的帅?那不是扯的么!

“崔家虽然不会背叛北齐。”乐正容休的眼眸渐渐眯了起来:“却不怎么听话。”

“本尊一贯不喜欢不听话的人!”

崔五的爹忠义候说的好听些叫做刚直不阿,说的难听了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表面看上去他似乎并不醉心与朝堂中的朋党之争,但分明对太子宗政钥会更加严厉一些。

这种严厉但凡是个明白人又有哪个看不出来,他实际上已经站在了太子的队伍里头了。

而……

唐韵侧目瞧了瞧身边绝艳如妖的男子,这人只怕从来就没有希望过宗政钥有一天能登基为帝的吧。

所以……他是打算拿崔五要挟忠义候?

“虽然崔昭并不是忠义侯府的世子,到底也是那老头子最喜欢的儿子。若是有一日……”

乐正容休唇畔勾了勾:“若是有一日,叫那老头子知道自己的儿子居然胆子大的到了作出杀了萧王府世子,然后自己去冒充的事情。你猜,他会不会气的吐血?”

何止会气的吐了血?会直接给气死了吧。

唐韵看着乐正容休扯了扯唇角:“师父,你给崔五出了那个主意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在筹谋着这一天了吧。”

崔昭的事情若是爆了光,忠义侯府和萧王府自然便成了仇敌。那两个人,一个是太子的老丈人,一个是太子的谋士。他们若是打起来了,宗政钥只怕要忙的焦头烂额。

再加上后院起火……唐韵想想都觉得慎得慌。

“宗政钥又做什么死了?”唐韵砸了砸嘴:“师父要这么折腾他?”

乐正容休酒色瞳仁便定在了唐韵面颊上,唐韵分明便看到他眼中有不明的怒火闪过,却是一闪而逝。那样的迅速叫她疑心自己跟本就是瞧错了。

“你打定了主意要去南越,若是不叫楚京忙一些,乱一些。如何能叫为师走的安心?”

唐韵:“哦……哦?”

叫为走师安心是什么鬼?要去南越的人是她,他为什么会走的不安心?

“师父您该不会是……”唐韵咽了咽口水:“也要跟着韵儿一同到南越去吧。”

这问题方才一出口她自己便已经信了八成。

如今的楚家千疮百孔,全靠着乐正容休极力维持着才能有表面的风光。这种时候他要跟着自己上南越去,他是疯了么?

“有何不可?”

唐韵噎了噎,为什么又是有何不可?问题这种东西明明是你自己抛出来的,干什么总要来问她?

乐正容休低头,修长如玉的指尖在她面颊上轻轻扫过:“南越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简单。”

所以……?

男人幽幽叹了口气出来:“为师也许久不曾踏上那一片土地上去了,着实……有些想念了呢。”

眼看着他缓缓拖了腮,如玉长指滑过自己颜若玫瑰的唇瓣,酒色瞳仁中翻滚出一抹沉思。那眼眸中似乎藏了千般情绪,却独独没有那种叫做思念的玩意。

“听说。”乐正容休身子一软,顺着唐韵的身子躺了下去:“南越帝的身子最近有点不大好,大约容安城里最近也会有一番热闹。本尊不去瞧瞧,哪里能够甘心?”

唐韵微微一愣:“韵儿并没有听说南越立了皇太子呢。”

乐正容休那人说话一向务实从不夸大其词,他说南越帝身子不好那便是真的不好。一国皇帝驾崩,首当其冲的便是先选好了继承人。

容安城中却半丝动静也无,怎么可能?

“呵呵。”乐正容休手指一缩便紧了几分。他手指中正勾着她几缕发丝把玩,手指这么一缩,女子如缎的发丝便给勾紧了,将人扯得生疼。

唐韵吸了口气,便听到耳畔名琴般柔糜的声音撩拨着人的心弦。

“那个男人,一辈子都在研究着怎么弄死旁的人,好将人家的东西占为己有。这种人钻营了一辈子,偏又贪恋女色,耳根子也是极软的。”

“呵呵。”唐韵耳边男人的低笑带着无尽的嘲讽:“这样的人若是死的慢了,天理都不能容。”

唐韵莫名的便从他的笑声中听出了那么几分凄凉,乐正容休口中的男人到底是他的父亲。他这般随性的说着他生身父亲的的风凉话,而那人就要死了。他的心里实际上……也很是凄凉的吧。

这么想着,唐韵的眼眸中便染上了那么几分凄然。然而此时的乐正容休却是半丝未觉。唐韵便知道自己一定是猜得对了。凭着乐正容休的敏锐,身边人这般剧烈的神色变化,他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那便只能说明,他的心已经乱了。

“为师问你,南越的事情你了解多少?”乐正容休突然缓缓开了口:“或者换个说法……”

“若你是那老头子,会选谁来做继承人?”

唐韵愣了那么半瞬:“听说二皇子容时是个有大智慧的,加上他与关泽秋的关系。南越的皇储只能是他。”

乐正容休却冷笑了半瞬:“容时是不错,他的确聪明有魄力,她的母妃段皇贵妃在南越也是极其受宠的。”

男子抬手,修长如玉的指尖缓缓摩挲着拇指上青翠欲滴的扳指:“但,皇贵妃毕竟是皇贵妃。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妾。”

妾室所出的庶子,即便再怎么讨人喜欢也终究是个庶出。庶出就是庶出,到底难登大雅之堂。

“但是……。”唐韵眸光一动:“这种事情在皇家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皇族讲究的一向是立贤!”

乐正容休屈指在她鼻尖上刮过,很用了几分力气,刮的唐韵鼻尖生疼。这一刮分明便带着几分惩罚的味道。

“韵儿说错了什么么?”唐韵揉了揉酸痛的鼻梁,带着几分不解。

“若是旁的地方倒也罢了,但南越可是还有一位皇后所出的嫡子呢。”

乐正容休的声音越发低沉了几分,唐韵侧目朝着他瞧了过去。男子颜若玫瑰的唇瓣旁分明带着无尽的嘲讽。他是南越皇帝和北齐长公主的亲生子。南越最尊贵的嫡皇子原本应该是他。

可是他如今却只能窝在敌国这么忍辱负重的活着,南越却已经有了新的嫡皇子。

“师父。”唐韵心中一涩,眼底便有着些微的氤氲。

“为师与你说过。”乐正容休屈指在她额角用力一弹:“不要用那种看待蠢货的眼神来看着为师,你就是不长记性。”

“感情……。”他声音顿了一顿:“只会叫人变的软弱。我对南越永远都不可能有什么感情。”

唐韵缓缓敛了眉目,心中对与南越的痛恨却更多了几分。这一次……

宽大衣袖下的粉拳紧握,清美少女眼眸中闪过丝不易觉察的冷芒。这一次到了南越,她若是不能替师父好好出一口气,她就不姓唐!

“徒儿听说,南越大半的朝堂几乎都靠着容时撑着。若是不叫他做了皇帝,只怕群臣不能答应。”

“呵呵。”乐正容休冷笑:“你可是忘记了当今南越的皇后是谁?”

“是……。”眼看着乐正容休眸光一暗,唐韵立刻就将那个没出口的谁字给吞了回去。

“林家。”她脑中突然有灵光一闪:“没错,就是林家。”

后族之家林氏,手握上古传奇之物千夜韵祥珠。世世代代统领后宫,护佑南越江山永固。故而,南越建国以来近千年,历代皇储皆出自林氏。

“是林家又如何?”唐韵讥笑着说道:“南越在这一代已经出了意外!”

正文 272 好尴尬,不敢动

可不就是出了意外么?

为了能够与北齐联手吞并了西川,南越帝迎娶了宗政明月。所以,南越便第一次有了个不是从林氏肚子里爬出来的嫡皇子。

“就是因为有了一次意外,所以……。”乐正容休酒瞳半眯了起来:“万不会再允许有第二次。”

唐韵将他的话仔细的想了想:“容时,不是省油的灯。不然,也不会与关泽秋走的那么近。”

乐正容休便又看了她一眼:“看来你对南越的了解真是一塌糊涂,就这样子跑到南越去,你是打算要送死么?”

唐韵默了。

她这一辈子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居然会到南越去,对南越自然没有对北齐了解的多。这原本也无可厚非。

“离着八月初一还有十日,为师会让木魂将南越的卷宗调过来给你。这十日之内,务必给我记熟了。”

“不要吧。”唐韵表示对背书考试什么的最头疼了,伸出一只小手可怜兮兮扯了扯乐正容休的衣袖。

“师父,徒儿还有好些事情要做呢。”

“大婚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有魂部就够了。”

“可是,聚贤庄……。”

“聚贤庄更轮不到你。”乐正容休眼风猛的一沉,突然闭了口。

“什么?”唐韵敏感的觉出乐正容休似乎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而且一定是非常重要的话。

“为什么聚贤庄就轮不到韵儿操心了?”

乐正容休叫她清美的眼眸给盯着心软了几分,紧绷的唇线终于松了那么片刻:“楚嫣然和萧景堂到了。”

唐韵:“……啊。”

她脑子里面有那么片刻的停滞,好半晌才将乐正容休带给她的信息量给捋顺了。于是,眼看着女子晶亮的眼眸深处有流光一闪。

“你是说楚大小姐和我大哥哥到了么?”

“哼。”乐正容休将袖子一摆,毫不犹豫自女子素白的小手中将自己的衣袖给抽了出来:“大哥哥?本尊怎的从没有听说过,楚家的二小姐还有什么哥哥?”

唐韵:“……。”

师父,您这算是在吃醋么?您就不觉得这醋吃的太没有道理了些?

有这么一个小心眼的师父,真真的是头痛啊。

“师父,我什么时候能出宫?”

“出宫?”乐正容休眼底一深:“木魂给你的东西没有记牢之前,你哪里都不用想去。”

唐韵容色一垮:“我带回去聚贤庄也是可以看的啊。”

她立刻将玉白的手掌竖起一只来:“韵儿保证!”

乐正容休:“不行。”

唐韵:“听师父的意思,您大约不会时时呆在宫里。您就不怕宗政钥再来找我麻烦?”

乐正容休从善如流:“无极宫是为师的地盘。”

言下之意便是根本不可能出现任何的意外。

唐韵唏嘘着:“那可未必呢,若是有人突然不要脸了,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何况……。”

女子唇畔扯着几分嘲讽的笑容:“徒儿瞧着,皇上这些日子似乎对长信宫颇有些信任呢。”

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若不是皇上心中在思量着什么。也不会出现上次长信宫里面逼婚那一码子事情了。

乐正容休略一沉吟:“那便去国师府吧,立刻出宫。”

……这!

唐韵苦了脸:“师父,我们马上就要大婚了。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大婚之前新娘一直住在夫家的?”

“为师以为,你一向不是在意这种细节的人。”

唐韵黑了脸,有这么一个根本不要脸还将所有礼仪伦常都给当作了狗屁的师父,她也真真是命苦呢。

“师父……。”

“你不用再说了。”乐正容休无情的打断了她最后一次的诉求:“为师说过只要你将南越的事情全都给记住了,随时可以回你的聚贤庄去。”

眼看着男人的面色一分分冷了下去:“你这么急着离开为师的身边,是真的惦记着自己的脸面,还是说惦记着聚贤庄上什么不该惦记的人?”

唐韵:“……恩?”不该惦记的人是谁?

乐正容休却突然闭了口,酒色瞳仁的深处,却分明一片的意味深长。

“师父。”唐韵脑子里头突然有灵光一闪,立刻就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是我哥哥!”

所以,你可以不要胡思乱想么?

“哥哥又如何?这个天下间什么龌龊的事情没有?”乐正容休眸色一冷:“何况,你们又不是从一个肚子里头出来的?”

唐韵彻底的默了,摊上这么个三观不正常的师父,真真的好心塞。

“徒儿明白了。”她叹了口气,表示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徒儿会尽快将东西都记会,等到了那会子,师父该是不会拦着徒儿回聚贤庄了吧。”

乐正容休眸光幽幽:“恩。”

唐韵舒了口气:“那就这么定了。”

乐正容休皱了皱眉,缓缓别开了眼。他不是没有看到身边女子方才那一瞬间明媚的眼眸,那容色是极美的,但却叫他觉得刺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到那小丫头满心欢喜的就那么的烦躁,能离开自己可以高兴成那个样子?

她不知道整个楚京里头,只有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么?

有这么一个蠢徒弟,真真的好忧伤。

“出宫。”

“什么?”唐韵表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乐正容休低头:“我说出宫,立刻马上。”

“这么快?”出宫这两个字他自然能听的懂,可是打量着师父的意思,今日大约是要在无极宫住下的。怎的这会子就要出宫了呢?眼看着宫门就要下匙了。

乐正容休眸光幽深:“不是你心心念念着聚贤庄么?所有的卷宗都在魂部。”

“哦,那出宫吧。”唐韵拍了拍手,立刻起了身,抬腿就从乐正容休身上跨了过去。

乐正容休眸色一深,酒色瞳仁中便浮起一丝恼怒。大掌一捞一把攥住女子纤细的腰肢,用力往怀里一代。

噗通,毫无防备之下,唐韵便重重跌在了乐正容休身上。

下一刻,男人的唇瓣便欺了过来,一番的唇齿纠缠。

唐韵骂娘的心思都没有了,这个体位……

她正好双腿大张跨坐在乐正容休身上。如今又是夏日,功夫不大便能清晰的觉出男子身体明显的变化。

好尴尬有木有?不敢动!

男人的吻极有技巧,不大会的功夫便叫唐韵意乱情迷起来,脑子里面迷迷糊糊的成了团浆糊。尴尬什么的早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直到刺啦一道裂帛声响,唐韵火热的身子叫清爽的空气一激,立刻便清醒了过来。

“师……师父。”女子星眸迷离,喘着气用力咬了咬唇。一双娇弱无骨的手臂朝着身下男子胸膛推了推,却分明没有半丝力道。

乐正容休眸色一深,酒色瞳仁中迅速荡起了一丝猩红。

女子此刻衣衫半解,满面的潮红。粉润菱唇半张着经过方才一番的滋润,此刻亮晶晶的带着些微的红肿。还有她那推拒的动作,不但没有半分的效果到有一种欲拒还迎的娇羞。

该死的,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样子有多么的诱人?

乐正容休深吸了口气,一狠心将身上女子推开了来。自己则迅速起了身,果断下地。

“我会叫人立刻送你回去。”

只有这么一句话,说罢,那人竟然头也不回的开门走了。

唐韵愣了半晌,噗嗤一声扯着唇角低笑了一声。师父这个样子是传说中的落荒而逃么?

虽然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柔糜慵懒似乎全无波动,脚下的步子也沉稳有力。但……他耳后分明便带着一丝嫣红。

嫣红呢!

传说中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的魔鬼,居然也会脸红?这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情。说出去的话,只怕能惊掉了所有人的眼珠子吧。

她慢悠悠将自己的衣衫整理好,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她并不介意与乐正容休真的发生些什么,她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于男女大防贞操大于天的理论一向嗤之以鼻。

若说以前还有几分顾虑的话,如今便是一分也无。

他们就要大婚了,即便这大婚就是做样子,在世人眼中他们以后就是夫妻。夫妻之间发生些什么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每每的天雷勾动地火,那人却主动的熄火了。

为什么,他始终都不肯真的要了自己呢?难道说,他还真是不能人道么?

“小姐,奴婢可以进去么?”

秋晚的声音立刻打断了唐韵的思绪,三两下将衣襟给掩好。可是……她额角划过一丛黑线。

乐正容休那人往日里做派极其优雅,可不知为什么每次折腾她的时候都粗暴的很。眼下这好好一件衣服又叫他给撕坏了,哪里还能遮掩住什么?

她努力了半晌也只能幽幽叹了口气出来:“进来吧,顺便将无极宫里的人也叫进来一个。”

“奴才给小姐请安。”

屋门一响,却是小安子的声音先响了起来。接下来便是噗通一声,一个头磕得很实在,绝对没有半分作假。

唐韵半眯了眼:“安公公这是做什么呢?无端端的上来就给我行这么大的礼。是要吓死人么?”

正文 273 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小安子扬起了脸,满面都是笑容:“小姐还是称呼奴才为小安子比较好,您那一声安公公才是真真的折煞奴才了呢。”

唐韵呵呵笑着:“听说你升了无极宫的总领太监了,还没有恭喜呢。”

小安子眉开眼笑:“那还不都是全仗着主子提携?能给主子办事是奴才的福分。”

这一个个的可真是太会说话了。

“起来吧。”她此刻衣衫不整的也懒得下床,索性便半靠在床柱上:“我不过是让秋晚随便找个宫人过来,怎的你还亲自来了呢?我师父那里谁在伺候?”

小安子谢了恩缓缓起身:“主子临走之前吩咐了奴才就在这里等着伺候小姐,务必要亲自将您护送回府里头去呢。此刻主子去了龙彰宫,那边自然有奴才的干爹照看着。”

小安子的干爹当然指的就是万公公,有那个老妖精在的确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皇上这会子将我师父叫去龙彰宫做什么?”

唐韵狠狠皱了皱眉,这会子早已经是暮色四合,眼看着天色便要擦黑了。北齐帝这会子将师父叫过去是要做什么?

若他们真是单纯的君臣关系便也罢了,可是……她怎么能忘记了北齐帝曾对乐正容休做过的那些事情?

“小姐也不用担心,是主子自己要过去的。”小安子低眉顺眼:“主子说这时辰皇上该服用仙药了,他得亲自盯着去。何况那边还有我干爹呢。”

唐韵恩了一声,现在的乐正容休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样子,的确没什么可担心的。与其担心他,不如想想自己未来凄惨的岁月。

一想到木魂绵里藏针般的温润笑容,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去给我找一套女子的衣服来吧。”她朝着小安子挥了挥手,语气中颇有些有气无力:“好坏的不论,但必须得干净。穿过的衣裳我是不喜欢的。”

小安子答应一声说道:“小姐这么尊贵的身份,哪里能叫您穿了那些下贱奴婢们的衣裳呢?早在大婚圣旨下来那一日,主子已经吩咐了人在宫里给您备下了衣物。奴才这就去给您取来。”

唐韵心中一动,莫名觉出几分温暖。

乐正容休那人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情,可不要小瞧了这几件衣裳。无极宫是什么地方?虽然在皇宫里头,又有谁不知道乐正容休才是这里真正的主子,没有之一。

如今,他却叫人将自己的东西也给挪了进来。那便是用行动告诉了所有人,她也是这里的主人呢。

“小姐瞧瞧可还满意?”小安子端了个托盘过来,上头是叠的平平整整的一套衣裙。

“很好。”

能不好么?

乐正容休是个及挑剔的人,但凡能入了他眼的东西哪个是凡品?他亲自叫人给自己准备的东西能有错?

小万子喜笑颜开:“小姐满意就好,您满意了奴才们就算没有白干。”

“万公公不如先歇着?让奴婢来伺候小姐更衣吧。”

唐韵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贵女,但骨子里头实际上还是很用不惯太监的。秋晚跟着她的年头最长,早已经将她的喜好刻入了骨髓。这会见小万子离着唐韵又近了几分,俨然打算亲自动手给唐韵更衣。便赶紧的开了口。

小万子明知自己是被人嫌弃了,脸上却不见半分恼怒,仍旧笑的谦卑和煦。

“是奴才思虑不周,秋晚姑娘请。”他转身将手中的托盘递给了秋晚:“奴才这就去吩咐人准备车马,小姐收拾妥当便可以出来了。”

唐韵朝着他挥了挥手,秋晚这才上前几步来给她更衣。唐韵此刻的衣服破破烂烂,尤其是前襟破损的最为厉害。只消叫人一打眼,立刻就能觉出这里头很有故事。

秋晚一张小脸噌的一下就红了,垂下了头半分不敢与唐韵接触。手脚利索的飞快给她换了衣服。

乐正容休手下人的办事效率一向不需要人担心,他说立刻就可以离宫那便只能是立刻。半分钟都不会多出来。

所以,天色刚刚黑了下去,唐韵已经回到了国师府里。

她才刚为了魂部的办事效率赞叹,下一刻立刻便为了他们的办事效率抓狂了。

几乎就在她前脚刚进了院子,木魂后脚就进来了。看着他淡定扔在桌子上的书册,唐韵险些给跪了。

“木魂,这是什么?”女子手指颤巍巍指着眼前的玩意。

木魂勾唇一笑,彬彬有礼:“卷宗。”

“你胡说,那分明是一座山!”

那就是一座山,若不是桌子足够的结实,唐韵几乎就要怀疑那桌子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多的书册。

“小姐这么说也没有错。”木魂好脾气地笑着:“您的确可以称呼它为书山。”

唐韵眨眼:“我师父只说叫我牢记南越的局势。”

“这些就是。”木魂朝着书山努了努嘴:“属下只是挑了主子离京之后的所有卷宗过来。”

言下之意,他已经很慈悲了。

唐韵听到了自己喷血的声音,为什么这么多?

“南越到底是有多乱?”她读书少千万不要骗她。

乐正容休离开南越不过二十多年,二十多年也许真的能发生不少事情。但……怎么可能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卷宗都能高高的堆到屋梁上去了?

木魂摇了摇手里头鹅毛扇子:“朝堂,朋党,世家凡此种种,盘根错节千丝万缕。错了半点便有可能谬以千里。属下以为,就这么些尚不算详尽。”

好吧,唐韵闭了口,彻底淹没了辩解的心思。

乐正容休也真真的会选人,木魂是魂部里头看上去最温柔实际上最不好说话的一个。叫他来盯着自己,便是从跟上彻底断了她耍小聪明的念头。

“你先出去吧。”她无力地朝着木魂挥了挥手。

“主子的意思是叫属下亲自盯着小姐的课业。”

唐韵磨牙:“天已经黑了,我这会子想睡觉。不行么?”

木魂掩唇微笑:“自然是可以的,属下告退。”

“小姐,这人胆子可真真的大呢。”秋彩盯着木魂的背影砸了砸嘴:“居然半点面子都不肯留给小姐。”

“哎。”唐韵慢悠悠叹了口气:“他也是为了我好。我马上就要去南越了,这一番行程大约会很是艰险。不将对方的底细给摸透了,到时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所以, 她只能任命。这也是她肯乖乖听话回了国师府的原因。

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替师父出气的,自然要将那些个人的情况都了解透了。只有做到半分都没有遗漏,才能保证自己将来能够出师大吉。

“那……。”秋晚又拢了一盏灯过来,屋子里越发的亮堂了起来:“小姐现在可是要开始看书了么?”

“不看。”唐韵朝着桌案上的书山看了一眼,立刻嫌弃的别开了去。

“哦。”秋晚是个实在姑娘,听她这么说立刻就将新添的灯火给熄了:“那就睡吧。”

唐韵:“……秋晚,国师府上的灯油不需要你花银子。”

你这是省给谁的?

“那。”秋晚眨了眨眼:“奴婢再将它给点着好了。”

“算了算了,你就别去折腾那盏灯了。”唐韵瞧了她一眼颇有些无力:“去将我前日从萧王府拿回来的包袱拿过来给我。”

秋晚答应了一声,将东西找出来递给了唐韵。

烛火之下,女子清美的面孔上被温润的烛光给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瞧上去叫人觉得异常的温暖。但眸光里头却分明闪烁着几分冷意。

“这里头装的是什么?”秋彩舔了舔唇,难掩心底那一分好奇。

“这个啊。”唐韵慢悠悠说道:“可是个好东西呢。”

素白的手指一点点将包裹打开,露出里面一只紫檀木的盒子出来。那盒子瞧上去年头极长,上面的雕花都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唐韵打开了盒子,里头是一对海水玉的手钏。

两个丫鬟立刻就觉得眼前一亮,居然能有这么漂亮的手钏?

那手钏是赤金绞丝也便罢了,偏上头还用红色的珊瑚珠给镶成了晶莹的石榴模样。石榴已经剥开了半边,里面深红的石榴子晶莹剔透,手工精致若浑然天成一般。

“真漂亮。”两个丫鬟由衷赞叹了一番。

“恩。”

唐韵并不否认她们的这个共识,这手钏的确好看。但她相信这手钏的意义绝对不仅仅是好看而已。

萧广安扣下了老萧王留给她的所有东西,这个玩意是当初他想要收买自己的时候拿给她的。据说是历代萧王妃掌管之物,是她们身份的象征。

她将所有老萧王留给自己的嫁妆都细细检查过了,里头并没有藏着水师虎符。如今便也只剩下这个当初让她丢在听雨阁里的手钏没有检查过。

她之所以会那么大张旗鼓的将萧芷晴从听雨阁里赶出去,就是为了神不知鬼将这个盒子取出来。

灯火之下,无论是手钏还是盒子都散发出一种柔润的光芒出来。那种柔润的光芒并不是器物本身的光彩,而是叫人长期摩挲而打磨出的光滑。

她将手钏取了出来随意的放在了桌子上不去看,反倒将盒子拿起来举在眼前仔仔细细瞧了起来。盒子上的花纹已经完全看不出了,大眼瞧上去只能瞧得出来用料不错,当初的做工也算是相当精致。但毕竟是有了年头的物品,这样的盒子扔在世家贵族当中,真的并不怎么起眼。

这个,大约是就成了当初萧广安将这盒子送给她的原因。只因为这个盒子瞧上去最不值钱。

“这手钏不应该才是最最要紧的东西么?小姐怎的一直瞧着盒子呢?”秋彩眨着眼睛,表示对唐韵的举动很是不能够理解。

“呵呵。”唐韵只勾唇低低一笑:“世人只当买椟还珠是个笑话,却未必有谁就能真正体会出了其中的味道呢。”

正文 274 虎符现世

萧王府是望族,府里头的好东西不知凡几。萧王府正妃的好东西更是不胜枚举,为什么旁的玩意瞧起来都是新的。只有这个盒子这般的陈旧?

但凡有违常理的事情,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

秋彩还想问些什么,却见秋晚朝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万不要打扰了小姐的思考。秋彩便立刻乖乖闭了嘴。

唐韵也只说了那么一句话,眼睛便再度焦灼在了手中的盒子上头去了。

素白的手指在盒子上头一寸寸摸索了过去,眼看着清冷的眼眸立刻就亮了一亮。盒子底上不起眼的一个角落有一小块凹痕,那个凹痕并不十分大,又恰好在盒子四角的其中一个角落上。寻常的人瞧见了只当是年头太长不知什么时候给磕掉了一块,并不会怎么上心。

唐韵却仿佛猫儿一下子闻到了腥味,整个人都亮了。素白的手指交替在那凹痕处缓缓摩挲着,凹痕只有她指肚大小,将手指陷进去果然如她想象中的一般很是光滑。并没有因为碰撞而造成粗糙的疤痕。

这么看起来,盒子里头果真大有玄机。可是这个形状……里头原本要放的是个什么玩意呢?

圆形的,很是光滑的。莫非……

她眼眸一下子落在了桌上的手钏上头:“秋晚,去将绞金丝的小钳子拿来。”

秋晚只答应了一声却并不多问,立刻就取了她要的东西过来。唐韵伸手接过去仍旧是一句话没有,毫不犹豫便将桌案上两只海水玉的手钏给绞断了。

“好好的东西,怎么就这么给毁了?”秋彩砸了砸嘴,语声中带着些微的惋惜。

唐韵只莞尔一笑,将桌案上的珠子取了一颗拿了按在盒子上的凹痕当中。可惜却毫无动静,她却也不气馁,换一颗继续试探。

如此反复,也不知换到了第几颗耳边突然传出咔吧一声细微的声响出来。唐韵眼中一喜,知道自己果真是猜得对了,立刻撤了手静观其变。

在那咔吧一声之后,眼看着平平整整的盒子缓缓突了出来。灯火下,所有人的眼前似有刺目光华一闪。

唐韵闭了闭眼,分明看到那光彩是从突起那一块的下头传出来的。于是,再不犹豫伸手将那一块抄在了手中。

“呵呵。”清眸不过朝着手心里瞧了一瞧,便听到她一声低笑很是满意:“水师虎符,终于见面了。”

手心里头躺着的是只有巴掌大一块令牌,令牌的一面拿厚厚的紫檀木包了边,瞧上去与盒子浑然一体。另一面却分明是青铜浇铸,上头雕刻着狰狞一只龙头,云遮雾绕中翻滚出怒浪滔天。有一颗明珠正悬在苍龙头顶正中,如皎皎一弯明月。那颗珠子,正是她方才亲手放上去的。海水玉手钏中的一颗,也是开启机关的钥匙。

这个当然是水师虎符,也只能是水师虎符。

唐韵此刻将这能号令传说中最厉害最神秘的水师的虎符握在手里,到了这个时候,接着这股子力量,她可以毫不费力的跻身到当今天下的各路豪杰当中去。

心中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但……更多的却是嘲讽。

对世人的无知感到可笑。

大约所有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那令人垂涎的至高无上的水师虎符居然就掌握在萧王妃的手中。

在老萧王过世以后,萧广安将整座萧王府都给掀了个底朝天,他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到了最后是他自己亲手将虎符交到了旁人手中。

她真的很想看看,若是萧广安知道了这事情会是个什么反应。只怕分分钟能气的吐了血吧,说不定就能立刻去见了老萧王。

“哼。”她淡淡哼了一声:“真是老天有眼!”

萧广安与北齐帝处心积虑的除掉老萧王,为的就是这个。如今兜兜转转的虎符还是到了她的手里头,这些人只管好好活着吧。等着她腾出了手,好好的将他们一个个收拾干净了。

“这个就是……水师虎符么?”秋彩咽了咽口水:“瞧上去也并不十分特别呢。”

唐韵慢悠悠点了点头:“有用就行,并不需要特别。对了……”

女子清冷的眸光朝着秋彩看了过去:“这事情不许告诉土魂知道么?”

“啊?哦。”秋彩讷讷应了一声:“这事只怕也瞒不了多久。”

“他有本事知道是他自己的事情,但我不希望这事情是从我院子里的人口中流出去的。”

唐韵半眯着眼眸,乐正容休的身子并不如他瞧上去那么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倒下去了,如今的北齐便有一种大厦将倾的危机感。她不敢想象乐正容休若是突然间倒下了,这个世界能乱成什么样子。

旁的先不说,单单是如她这般在世人眼中依附乐正容休而活的人。只怕一个都没有好果子吃。

这种时候,她怎么能叫自己没有自保的能力?

但,这能力她却并不希望乐正容休知道。叫那个惯于掠夺的男人知道了这事情,他能不夺了去?那种一朝回到解放前的酸爽,她可不愿意去体会。

“小姐,剩下的这些珠子怎么办?”秋晚朝着桌案上瞧了一眼。

“重新串一串还放回到盒子里去。”她略一沉吟说道:“回头让龙叔找个靠得住的手艺人将这盒子给修补好了。虽然不至于做得天衣无缝,到底不能叫人轻易瞧出了破绽。”

秋晚答应了一声,立刻招呼了秋彩在灯下穿珠子去了。

唐韵将虎符往枕头下面一塞,自己则彻底放倒在了床榻上。眼皮才微微一合却又一咕噜起了身。

“小姐怎的又起身了?”秋晚疑惑中抬头。

唐韵飞快朝着几个丫鬟摆了摆手:“你们只管忙你们的去,忙完了就睡。我去看书。”

“都这个时辰了……。”

唐韵叹了口气:“事情太多,不抓紧可不行。”

如今水师虎符已经到了手,但水师可不是单凭着一枚虎符便能够控制的。加上萧景堂突然出乎意料的来了北齐,好些的事情都接二连三的等着她去处理。

这会子,她有怎么能叫自己日日在国师府的书房里头将岁月都给蹉跎了去?

所以……只能挑灯夜战了。反正这事情对与她来说也并不陌生,前世里高考复习什么的比这个残酷多了。

唐韵便这么一头扎进了书山题海当中,她的认真和下死力的狠劲连严谨的木魂瞧着都很是钦佩。在第五日的清晨,终于将所有要记的东西都给记得牢了。

当瞧见木魂点头的时候,唐韵觉得整个人都飞了。

“秋晚,秋彩备车,我们回聚贤庄。”

眼瞧着几个女人乳燕归巢一般顷刻间就跑了个干干净净,木魂心中升起了深深的无力感。主子对小姐那么好,她在府里头的待遇与后院里那些夫人哪个都不一样。

怎的……就这么一心惦记着走呢?女人真真是不知满足。

唐韵这会子可没心思理会自己是不是叫人给看轻了,只管连三赶四的往聚贤庄里赶。

“小姐,要不你睡一会子吧。”秋晚瞧着唐韵那通红的眼眸颇有些担忧。

“不妨事。”唐韵摇了摇头:“我不困。”

“怎么能不困呢。”秋晚皱着眉:“小姐您这几日不停的看书,加起来统共也就睡了不到五个时辰。”

耳边传来吸溜一声响,秋晚的眼睛立刻就红了,显然便要凝聚起一场大雨倾盆:“小姐,您这么折腾自己可不行啊。您到底是个姑娘家,怎的能这么不爱惜自己?您……”

“好。”唐韵果断躺倒:“我这就睡了。”

说罢立刻就闭上了眼,秋彩在一旁噗嗤笑出了声:“往日里瞧着小姐挺厉害的,没想到居然怕秋晚姐姐呢。”

秋晚啐了一声:“你这小蹄子,胡说什么呢。”

唐韵面朝里躺着撇了撇嘴,她可不就是怕么?秋晚动不动就哭,分分钟能给你哭出条长江黄河出来。一发而不可收拾,能不怕么?

为了避免自己叫大水给淹了,她只能乖乖听话。

其实,能躺着么一会子也是极好的。这几日光顾着看书了,趁着这么个机会也能好好将这几日的事情理一理。

一路无话,直到回了聚贤庄。唐韵怎么都没有想到,楚嫣然居然和萧景堂一同站在门口来接她。

“你……。”唐韵瞅着萧景堂心里头五味杂陈:“你就这么出来了?”

这人胆子到底是有多大?他不知道自己如今在北齐的身份有多么的敏感么?来了北齐倒也罢了,居然还这么抛头露面的公然站在了大街上来?

“你是嫣然最心爱的妹妹,便也是我最心爱的妹妹。你回来了,我自然要同嫣然一同来迎接。”

唐韵眸光幽幽:“你这样出来……真的没有问题?”

“无妨。”萧景堂抬手指了指自己面颊:“我这样子并没有人能够认得出。”

萧景堂的脸上此刻戴着半块银质的面具,面具将他上半张面颊都给遮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了精致的下颚和一双眼眸。

唐韵在心中叹了口气,萧景堂将整张脸都露出来的时候虽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到底也称不上惊艳。

可如今这般的半遮半掩的反倒很是勾人。

北齐原本就是个游牧民族出身,民风很有些奔放。萧景堂这样走在街上只怕能分分钟勾引了无数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这么叫人看来看去看的多了,难免就能叫那么一两个相熟的给……瞧出了破绽来。

“大妹妹实在不用担心。”楚嫣然勾唇一笑,温柔缱绻:“阿郎只是陪着我。”

正文 275 虐狗模式开启

楚嫣然是个多么通透的姑娘啊,竟是一眼看穿了唐韵的心思。这分明便是在替萧景堂开脱。

“听说你们已经大婚了?”唐韵笑了笑:“还没有道一声恭喜。”

楚嫣然苍白的面色上便浮起了一丝红晕来:“谢谢。”

“外头风大。”萧景堂抬起了衣袖为楚嫣然遮了斜刺里吹过来的清风:“还是进去说话吧。”

唐韵砸了砸嘴,此情此景真真的是虐狗啊。

楚嫣然臻首娥眉低低道了声好,唐韵哪里还能够拒绝?萧景堂对楚嫣然无微不至的照顾,再度叫唐韵狠狠心塞了一番。

“你们怎么来了楚京?”这问题她想了许久都不曾想明白,几乎在刚进了屋子便迫不及待问了出来。

“是阿郎要来。”楚嫣然淡笑着说道:“他说大妹妹要出嫁,总得有个哥哥来背着你上花轿,才能叫你这一生都幸福。”

唐韵心中微涩:“你们该不会不知道我要嫁的人是谁吧?

她要嫁的人是乐正容休,天下人有谁不知道他们是师徒?虽然圣旨上赐婚给乐正容休的是楚悠然,但这两个又有哪一个不知道她其实是谁?

但凡知道真相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对她嗤之以鼻,萧景堂涉险来到楚京竟然只是为了来给她送嫁?

“无论你嫁给谁。”萧景堂淡淡说道:“只要是你大婚,我都一定要亲自送你上花轿。”

他的声音略顿了一顿:“我阿郎的妹妹,任谁也不能给看轻了。管他是谁。”

唐韵一时间很有些无语,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与萧景堂的关系居然已经好到了这样的程度?

“大小姐身子才见好了些,这么一路奔波的过来,可有觉得不适?”唐韵侧目看向了楚嫣然。

“北齐的气候与金桥镇大不相同呢。”

楚嫣然勾唇一笑:“你这么一问,的确觉得似乎有些不大爽利呢。那么这会子我便先回房歇息一下,叫阿郎来陪着大妹妹说话吧。”

“秋晚去替我送送大小姐。”

楚嫣然真是越来越讨人喜欢了。

她哪里是身子不舒服?分明是听出了自己话语中的暗示,她是有话要与萧景堂私下里说。所以,便借着她的话头退了场,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人。

萧景堂自然知道她打量的什么主意,也并不戳破。缓缓给自己到了一杯水:“你何苦如此?我与嫣然一向不分彼此。”

唐韵扯了扯唇角,你这一不小心开启的虐狗模式还没完了么?

“你可知萧芷晴大婚的日子定在了与我同一日?”

萧景堂眸色些微的一沉:“已经知道了。”

已经知道了……你就说刚刚知道了不行么?做人要坦诚!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

“我是阿郎。”萧景堂淡淡说道:“你是我妻子的妹妹,仅此而已。”

他唇线微微抿了一下,缓缓松开了来:“旁的人,旁的事。与我……无关。”

唐韵的眼眸眨也不眨瞧着他,似乎在思量着他着话中有几分真假。然而那人面具下的面孔只有那么一双眼和一张唇。一张面具不单单是将他的面目都给遮了起来。连带着似乎连他的心绪也都给藏了,根本就瞧不出什么。

唐韵勾唇一笑:“萧芷晴虽然是太子妃,但与她同日大婚的还有一个柳明萱。她的日子大约不会快活,你若想要去看看她,当可以去。”

萧景堂只淡淡道了声:“不必。”

唐韵眼珠子转了转:“萧王府的世子马上也要大婚了,尚的是当今圣上的六公主。啧啧。”

她砸了砸嘴:“当朝驸马呢,何等的荣光,你就不想……?”

“不想。”萧景堂毫不犹豫打断了她的话:“我是阿郎,也只是阿郎。嫣然将会是我唯一的妻室。”

“萧景堂,你可以的。”唐韵微笑着说道:“相当可以。”

“你让我留下来,不是只为了跟我说这些吧。”萧景堂瞧她一眼,缓缓开了口。

“恩。”唐韵点了点头:“萧王府世子大婚那一日,便是萧景堂魂归天外之时。”

萧景堂眸光微动,却也只说了一个好。

“那一日你和楚嫣然最好直接到城门口守着,等到城门一开立刻离开楚京。还有……。”她慢悠悠吐了口气:“带上我。”

“你?”萧景堂惊了一下:“你要离开楚京?”

唐韵斜睨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大婚?”

萧景堂声音滞了那么一下:“你居然为了离开楚京就将自己给嫁了?”

唐韵侧目,她似乎从萧景堂的语气当中听出了那么几分责备的意思出来。

“乐正容休他……可是真心要娶你?”

唐韵瞪大了眼:“你在……说什么?”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问题,萧景堂怎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她一定是听错了。

萧景堂唇线却是紧绷的,即便带着面具,任谁大约也能瞧的出他此刻心情似乎并不十分的美腻。

“我在好好问你话,没开玩笑。他对你好么?”

“若是……若他只是因着旁的目的与你大婚。不嫁也罢,楚家并不是养不起你,也并不惧怕扛上魂部。”

唐韵心中没来由的便浮起一丝暖意来。

她与萧景堂相处也有十多年了,因着彼此立场的不同,她脑子里面始终盘算着的便是怎么样弄死他。可是……如今他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楚家并不惧怕杠上魂部!听起来轻飘飘一句话,却给了她一个最温暖的承诺。

“呵呵。”她略低了头,声音也柔和了几分:“若是没有我师父,韵儿只怕不能好好的活到今日。”

她抬起头,拿一双清眸眨也不眨看着萧景堂:“他若对我不好,这个天下还有谁对我好?”

萧景堂被她一句话给堵了心:“他不过是……别有用心罢了。”

唐韵冷笑:“这个天下,谁对谁不是别有用心?”

“韵儿。”萧景堂气息凝了半瞬:“若有一天你觉得累了,就到金桥镇来。有我在一日,总能叫你好好歇一歇。”

唐韵:“……恩。”

萧景堂:“我知道你大约一时半刻不能相信我,我也并不需要你相信。自幼在祖父身边的只有你和我,对于我来说这个天下除了祖父,便也只有你是我的亲人。”

唐韵:“你可有想过怎么离京?”

女子清眸一闪,语气轻快的问着。

萧景堂看她一眼,你这话题转移的不嫌弃太生硬了么?

唐韵嘻嘻一笑,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么。

“你打算要我如何离京?”萧景堂缓缓敛了眉目:“萧王府世子,六公主驸马新婚夜暴毙该是相当叫人震惊的消息吧。”

所以,不应该全城戒严,加紧盘查什么的?

唐韵撇了撇嘴:“就是因为没有想到,所以才问你的么。”

萧景堂:“……。”

你有本事捅篓子,却完全不管善后,真的没有问题么?

“其实。”他沉吟着说道:“也不用想什么法子,楚家的马车大约也不会有人想要拦着。”

“越是光明正大越不会叫人怀疑。”

唐韵默默给他点了个赞,很威武很霸气有没有?

人家根本不需要什么复杂的法子,只管驾着马车大摇大摆的出城。简单,粗暴。无疑却极其有用。

“就这么定了。”唐韵拍了拍手:“我就知道跟你谈话一定是最愉快的。”

萧景堂看她一眼:“我不问你离开楚京是要去做什么,但你得给我好好的回来。”

“恩。”唐韵勾唇一笑:“谢谢你,大哥。”

萧景堂寡淡的眼眸中燃起一丝奇异的光亮出来,猛地看向了唐韵。

“你……方才叫我什么?”

“……恩?”唐韵愣了一愣:“我说了什么?”

萧景堂便低下了头,唇角却分明带着笑:“没什么。”

“其实我来见你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唐韵搓了搓手,似乎在踌躇着要怎么开口。

“你只管说吧。”萧景堂别开了眼,完全见不得她这个样子:“我从未见过你有什么是不好意思开口的。”

“呵呵。”唐韵微笑着:“大哥哥大约也瞧出来了,我这一次离开楚京要去做一些相当危险的事情。”

萧景堂:“恩。”

唐韵眨着眼:“听你的意思你该是很希望我能够平安无事,万无一失的吧。”

萧景堂挑眉,所以呢?突然觉出了一丝危险是怎么回事?

“大婚之前。”唐韵眸光一沉,语气很是郑重:“我希望大哥哥能抽空陪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这回答有着些微的生硬,直觉中她笑成这个样子要自己陪着去的地方,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唐韵扯了扯唇角,一字一句慢悠悠说道:“水师。”

“你说……什么?”

“水师。”唐韵半眯着眼眸:“萧家水师,我想大哥哥一定听清楚了。您若是没有听清楚我可以再说一遍,说几遍都没有问题。”

萧景堂吸了口气,声音中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颤抖:“你……为何要去……那里?”

“自然是叫自己能够多一重保障。”

萧景堂眸色一闪,脑中有灵光一闪:“你可是找到了虎符?”

唐韵缓缓抿了唇,萧景堂却知道自己猜的绝对不会有错。

“找到了,你可要看看?”

正文 276 萧王府的世子,没有之一

“你……肯让我看?”

“为什么不肯?又看不坏。”说着话,唐韵将藏在袖袋中的水师虎符给取了出来送在了萧景堂眼前。

眼看着萧景堂盯着她的眼神十分复杂,眸光却也在她脸上只一扫便立刻落在了女子素白的掌心当中。

她手心里此刻正静静躺着古朴的一枚小巧青铜令牌,眼看着萧景堂身子一颤,连带着手指都颤抖了起来。过了好半晌他才伸出了手去,却在即将碰着那冰冷的青铜物件的时候猛的收了回来。

“收好,这东西万不可随便拿出来叫旁的人瞧见了。”他说。

唐韵盯着他看,萧景堂的眼睛已经离开了她的手掌。半点都不再往虎符上头扫过去,她眸色渐渐幽深。

“大哥哥怎的不好好看看?”

“不必。”萧景堂摇头:“你找到的东西自然不会有假。”

唐韵:“大哥哥可是忘记了你才是萧王府的世子?”

萧景堂苦笑:“到了这会子,你又何苦用这种话来试探我呢?”

“若我真的在乎这个,当初也不会将线索告诉你。”

唐韵呵呵一笑手中的虎符便给攥在了掌心里,天地间那璀璨的古朴光芒立刻就消失了。萧景堂却只眉目沉静,神色如常,没有丝毫的留恋。

“你要我做什么?”

“世人只道楚京城郊西南十五里的莲雾峰脚下便是北齐水师衙门,但只怕没有多少人知道,水师真正的精锐跟本就没有叫人看到过。”

萧景堂眸光一闪,唐韵笑意便更深了几分。

“韵儿从不曾去过水师衙门,更不可能知晓水师真正的藏身之处。所以,只能劳烦大哥哥辛苦一趟,带着韵儿一同前往。”

萧景堂:“我在水师不过是个小小的都尉,我说的话未必有人肯听。”

听话听音,唐韵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叫萧景堂领路那么简单?

她分明是想要让他帮着她收服萧家水师,但……他哪里有那个本事呢?

萧景堂摇了摇头,唇畔笑容便勾起一丝嘲讽。他若有那个本事,又何至于到了今日活的成了另一个人?

“大哥哥到底是萧王府的世子呢。”唐韵微笑着说道:“没有之一。”

萧景堂:“……。”

“即便水师那些个人再羁傲不逊,总要给萧王府唯一的继承人几分面子。大哥哥说话还是很管用的。”

若不然,萧景堂一个小小的水师都尉怎么就能将水师的兵卒给带出了楚京去?

萧景堂眉目沉静了下来:“我要做什么?”

“很简单。”唐韵眼底有潋滟流光一闪:“我只需要大哥哥在所有人面前,奉我为督总。”

清美的眼眸看向萧景堂:“韵儿要的是真心实意,大哥哥可能做得?”

“好。”萧景堂缓缓点着头,没有半丝犹豫。

唐韵似乎松了口气:“谢谢。”

这话绝对是走心的,萧景堂这一声好放弃了多少东西,也只有她能够体会。到了这种时候若还说萧景堂的所作所为是别有居心,她便真成了不长心的玩意了。

“未免夜长梦多。”萧景堂吸了口气说道:“我们今夜就去。”

……

七月流火,天色渐暗时候,似乎有巨大的火球从天空坠落了下去。下一刻,整个天地之间便陷入到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白日里的暑气似乎也随着那火红的大球一起消失,天上地下渐渐起了一层冷意。

楚京城外的树林中,几条身影被夜色中的薄薄雾气半遮了,瞧上去模糊不清。有娇俏的女子仰着头,盯着火球西坠,夜幕初升。神色间似乎已经瞧的痴了。

“走吧,时辰差不多了。”戴着斗笠的男子策马走在她身边,声音压的极低,却很是清晰。

唐韵唇角只一勾:“我在瞧天上那个火球呢。你说它你那么坠下去了,能去了哪里呢?”

萧景堂皱了皱眉,这个妹妹他了解的不多却绝对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怎的如今竟问起这么一个小女儿情怀的愚蠢问题出来?

“有什么可担心,明日照样还会出来。”

唐韵却缓缓摇了摇头:“明日再出来的时候,火球也许还是那个火球。却早已经是全然不同的天地。”

萧景堂觉得她这话说的分明大有深意,却也并不打算探究。

“你一定要这会子才出发,万一在子时之前无法赶到莲雾山便只能等到明日了。”

萧景堂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十五里的路程可不是一时半刻能够赶到的。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一早就出了城,却一定要等到入夜之后才想起来赶路。

“楚京城里的眼睛多着呢,不叫他们看得够了,怎么能安安心心的走?”

无论是楚家的聚贤庄还是唐韵自己,只怕身后跟着的尾巴都不不会少。所以她早早出了城却并没有急着走。反倒带着人在城郊里里外外转悠了那么久,最后还将人给分成了两拨。其中一拨回了楚京,他们则在树林里一直等着到了天黑。

就是为了彻底的甩掉的那些讨人厌的尾巴。

“你也不用担心我们来不及。”唐韵勾唇一笑:“你怎么不好好看看,我给你准备的都是什么?”

女子素白手指朝着树林中点了点,耳边传出哒哒的声响,整齐划一。眼看着白羽端坐于乌溜溜一匹骏马之上,身后跟着同毛色的四匹马。

“那是……。”纵然萧景堂早已看淡了生死,却也难掩眼底一抹惊骇:“狮子骢?!”

古书有云:大宛有千里马,其鬃曳地,号曰狮子骢。朝发西京,暮至东洛。

此刻的萧景堂几乎可以断定,他所看到的那个一定就是狮子骢。这种名驹只在古书中见过,世人却从不曾见过它的样貌。只当那东西并不存在。

哪里想到,如今竟在他面前出现了狮子骢。还是这么多匹的狮子骢,他怎么能够不震惊?

“大哥哥果真好眼力。”唐韵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骄傲。

她就是骄傲,她有这个资本。寻常人哪里能弄来这么多的狮子骢?

“我们即刻换马,大哥哥觉得凭着它们我们可能赶得及?”女子清冷眼眸中有流光一闪。

“自然能赶得及。”萧景堂缓缓敛了眉目。

难怪她一直那般笃定,看不出半丝慌乱。原来是早已经成竹在胸,这个世间可还有什么是这女子没有算计到的么?

“那就走吧。”

唐韵招手,白羽将紧紧牵着的狮子骢递到了她手中。唐韵翻身上马,清冷的眼眸朝着四下里扫过。

“都上马吧,即刻出发。”

秋彩和土魂没有说话各自上马,萧景堂便也自己选了一匹上去。

“都跟着我,不要走岔了。”

萧景堂一马当先直奔着西南下去了,他的身后数骑绝尘。苍茫的夜色中只看到漫天烟尘卷起,却因马蹄上包了厚厚的布巾并没有半丝声响。

功夫不大,夜行所荡起的烟尘便与夜色中的薄雾混杂在了一起。顷刻间消失无痕了。

“走这一边。”

也不知走了多久,萧景堂突然勒马。他面前是数人合抱的一颗粗壮的老槐树。他并没有下马,抬眼打量了槐树半晌,修长的手指便朝着槐树正东的方向指了指。

“东边?”唐韵半眯了眼眸:“水师大营不是在正西?”

“大营是在正西。”萧景堂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但祖父说过,萧家水师是北齐不落的太阳。所以,它只能在太阳升起的地方。”

祖父说?

唐韵心中一动,立刻抓住了萧景堂话中的重点:“你不要告诉我你实际上也并没有见过真正的水师。”

“我自然是见过的。”萧景堂眸光一紧:“但以往前去,都是同祖父一起。我……并没有单独去过。”

自己去还是和老萧王一起去,分别很大么?

萧景堂抿了抿唇:“萧家水师,以强者为尊。”

他眼底闪过一抹痛色:“所以,我要提醒你。即便到了地方,想要进入水师暗营内部去只怕也要费一番功夫。更不用说……。”

更不用说收服。

唐韵略一沉吟:“我记下了,走吧。”

众人往正东走了不到一里,萧景堂再度勒马。眼前是空旷一片原野,碧草如茵,夜风中发出细碎的婆娑声响。四下里几乎连一棵树都没有,更不用说人影。

萧景堂却只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半分没有动弹。

“你在做什么?”

“等。”

唐韵声音一顿:“我以为,这里并不是水师暗营。”

萧景堂点头:“自然不是。”

唐韵看到萧景堂的眼睛缓缓落在他身边一块巨石上头。

那巨石有半人高,也不知伫立在草原上有多久。常年的风吹雨打将它给侵蚀的也说不出是个什么形状,却并不尖锐。借着微亮的月色,依稀能辨认出巨石上头似乎雕了四个字——怒海观涛。

这四个字怎么看都有问题,与当下的景色没有半分关系。眼前明明是一望无际的草场,哪里来的海,又观的什么涛?

萧景堂的整个人却仿佛已经完全被那一块巨石给吸引了,自打眼睛落在了巨石上头之后,便再也不去看任何旁的玩意。

“时辰到了。”萧景堂眼眸猛的一亮,坚定的抬手朝着某处一指,毫不犹豫:“朝着那个方向走。”

正文 277 月夜音杀

“时辰到了。”萧景堂眼眸猛的一亮,坚定的抬手朝着某处一指,毫不犹豫:“朝着那个方向走。”

唐韵顺着萧景堂的指尖看去,那里分明是暗影中的一片碧草,什么都没有。

不对,唐韵眼睛突然瞪了起来。她居然忽略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萧景堂手指的方向分明有一件极其重要的玩意。

而那玩意先前是不存在的。

那便是影子,那块巨石投影到地面上的影子。

“每夜子时。”萧景堂缓缓开了口:“这块石头投影所指示的方向,便是水师所在的位置。半分不可偏差。”

唐韵了然,难怪萧景堂一直强调子时之前一定要赶到莲雾山,原来是这么个道理。果然如他所说,今日赶不上便只能等待明日。

她此刻无比庆幸自己并没有真的将萧景堂给杀了,不然的话即便她得到了水师虎符。只怕穷其一生都无法找到水师暗营的真正位置。

“走吧。”唐韵低声吩咐一句,扯了扯缰绳,朝着暗影所指的方向走去。

“小心些。”萧景堂策马与她并立:“往昔我是与祖父一同前往,今日我们却是闯营而来。只怕……水师暗营并不是容易进的。”

唐韵点头:“我记下了。”

马蹄的声音落在碧草之间清脆而单调,几人眉目之中都染着几分郑重,显然不敢有半分轻敌。所以,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嘶嘶。”

草浪翻滚中,似有什么东西贴着地皮快速擦动。那个声音混迹在风中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唐韵此刻早已经绷紧了脑子里的那一根弦。几乎就在这声音刚刚出现,她清冷的眼眸便陡的扫向萧景堂。

萧景堂却也恰好在同一时间扭过了头去,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整重。

“土魂,护好了秋彩。”

如今同她一同来寻找水师暗营的除了白羽和土魂便只有一个秋彩。秋彩的武功虽然在四婢中最上乘,与他们这些人比起来却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是。”土魂娃娃脸上难得的一片凝重,半分嬉笑不见。

“我才不用什么人护着。”秋彩撇了撇嘴:“你这小娃娃只管保护好了自己,不要到时候拖了小姐的后腿才是。”

土魂却只勾唇一笑:“那便劳烦秋彩姐姐离得小土近一些,时刻护着我好了。”

秋彩哼了一声不去看他。唐韵唇畔笑容刚刚牵起却突然僵硬了。

四下里似乎突然起了薄薄的一层雾气,便如有美人扯了乳白色的轻纱将草场温柔的给遮住了一般。他们出门的时候也有些雾气,却绝对不会有眼前景色这般的……美。

没错,就是美。

这一层薄雾极淡却胜在均匀,在这一片云遮雾绕中,银月下的草场立刻就朦胧了起来。万事万物仿佛都镀了层柔润的光,几乎就叫人挪不开眼。

即便如唐韵这般心志坚定的人,在这一刻也不由的恍惚了那么一下。之后心中便立刻浮起了一丝不祥。

“小心……。”

却也不过只说了两个字,众人耳边突然就响起了低低一阵吟唱。

也不知哪里传来的笛声,朦胧夜色中极其的悠扬。笛声呜咽着,便如美人满腹的委屈不得倾诉,只得在四下无人之时对月低泣。叫人听着只觉得满腹的凄凉,眼角便不由自主的湿润了。

下一刻,有低低的人声合着笛音传来,也是婉转低沉的如泣如诉。

“奈何桥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夜半鬼门开,有去无回可奈何?”

唱词只有这么一句,哀怨悱恻。

在这样薄雾遮月的夜晚,这样空灵而低柔的歌声只能叫人觉得诡异。众人只觉的整颗心都似乎叫这歌声给抓住了,脚下的步子便怎么都再迈不动分毫。

“叮。”

极其刺耳的一道声响陡的响了起来,这声音便如平地而起的捍雷,又如骤然而至的利刃。一下子将四下里如泣如诉的曲声和歌声给撕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任你再完美的画卷,若是有了一个口子,即便是个小小的口子都已经废了。何况,将画卷撕了个口子那人还在不断翻搅着手中的利刃,显然是下了死力气要将这画卷搅得粉碎。

唐韵侧目望去,萧景堂不知什么时候将背上背着的剑给取了下来。雪亮森寒的剑已经出了鞘,他此刻正拿着剑和自己的剑鞘死命的撞击。

那经久不绝的叮叮声,便是他的杰作。

“不要听。”他飞快说道:“这声音能迷了人的心智。”

唐韵抬手朝着脸颊探去,触手却是一抹湿润:“好厉害的音杀。”

她从不吝啬自己的称赞,连她都险些迷惑住的音杀,绝对值得表扬。

四下里的声音突然间停滞了片刻,却陡然拔起了一个高音,笛声一下子升了好几个调,立刻就尖锐了起来。

“奈何桥上……。”

歌声也同一时间响了起来,明明还是一样的调子,一样的歌词。这一次落在人的耳朵里却是全然不同的感觉,几乎顷刻之间便叫人觉得气血直接冲着脑门去了。

萧景堂眸光一凝,将自己手中抓着的的剑朝着剑鞘再度狠狠撞了过去。却也不知怎的,这一次怎么能不能奏效,原本是极其刺耳的声音,却如水滴入了海。顷刻之间便消失无痕了,几乎连半丝浪花都不曾见到。

萧景堂咬牙,手腕一动刚准备再度敲击。却叫唐韵一把给按住了,美人一双清眸瞧着他飞快摇了摇头。

“别动,没用。”

“奈何桥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夜半鬼门开,有去无回可奈何?生魂退却!”

高亢尖锐的笛声中,男子吟唱的词句却有了些微的变化。尤其是那最后一句生魂退却,几乎如排山倒海一般瞬间便将整片草场都给遮住了,无孔不入。

“小姐。”土魂惊慌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秋彩快不行了!”

唐韵迅速扭过头去,土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马,秋彩正被他紧紧搂在了怀里。月色之下,女子一张面孔苍白,眼眸却是紧紧闭着的,她的唇畔却分明蜿蜒着一丝血痕。

“你带着秋彩,迅速退出这片草原。”

土魂咬牙:“只怕来不及!不如……拼了!”

“嗖”月色下湛蓝一道流光冲天而起。“噗”的一声破空一道历响半空里穿云而出,明明很是优雅却好似带着穿云裂帛的千钧力道。

也只有这一声,铺天盖地的尖锐声响奇迹般的消失了。

“白羽。”唐韵舒了口气:“还好有你。”

湛蓝的身躯缓缓落了地,白羽将手中细长草叶扔在了地上,神色却是清淡的:“不过是些奇技淫巧。”

这可不是奇技淫巧,方才的音杀那么厉害连她一时间都没了应对的法子。白羽不过拿着寻常一枚草叶,只吹了那么一下子便叫敌人破了功。

什么样的奇技淫巧能有这样的力道?

这便让唐韵对白羽的来历更多了那么几分好奇,但如今,并不是探究这些问题的时候。

“我们走吧。”她缓缓敛了眉目:“都小心着些。”

方才的音杀不过是个警告,不然也不会一味地只叫他们退出去。只怕接下来的处境才是真的危险。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几乎就在她话音刚落的当口,四下里立刻就静了下来。莫说是笛声人语,即便是风吹草浪的声音都已经半丝不闻。

唐韵眸子一缩,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连四下里包裹着的薄薄雾气也消失了。明明看到草叶婆娑,却终是半丝声响不闻。

马匹的速度极慢,无论是人还是马此刻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每一步都似乎踩在了刀尖上,万分小心。

“噗,哗啦。”

就在众人走在草场正中间的时候,耳边蓦地传出一声闷响。眼看着坚实的地面突然如同薄薄的一张软纸毫无征兆的就塌了下去。草屑纷飞中,马匹的嘶鸣一下子响了起来。

“退。”

唐韵一声低喝,足尖在马背上一点,纤细的身躯腾空而起。她身后有女子的惊呼响起,唐韵知道,那是秋彩的声音。可如今的境况跟本不允许她回头去给秋彩任何的帮助。

她紧紧咬了唇瓣,但愿秋彩能够平安无事,不然!

“韵儿,没事吧。”唐韵的脚步刚刚落了地,便有一道颀长身躯遮了她头顶半片星光。

“没事。”唐韵将眸光缓缓自萧景堂面上移开,他们身后,荡起漫天一股烟尘。似乎挟裹着叫人胆寒的血腥气。待你要细闻的时候,却只有草叶的清香。

“其他人呢?”

语声刚落,便看到湛蓝一道身影飞矢流星般自漫天烟雾中激射而出。在他身后,烟雾散尽的草原已经恢复如初,仍旧是如从前一般的碧草如茵。风吹草低,虫鸣阵阵。

若非刚刚经历了一番生死,任谁也看不出就是这一片草场刚刚吞没了五匹马和两个人。

“他们呢?”

白羽皱眉,似乎并不大习惯去解释什么却还是耐着性子说道:“马……都消失了。”

“谁问你马了?”唐韵挑眉:“我问的是人,人!我要那些畜生做什么!”

正文 278 古怪的食人族

萧景堂眉心一动,忍不住朝着唐韵看了一眼。到了如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妃妹妹那么多人加在一起都始终不是她的对手。

她口中所说的畜生可是狮子骢啊,说千金难求都一点不为过。寻常人只怕见都不曾见到过。她却半点不在意,只管询问她带着的人。

两个下人!

在这个天下,寻常人的命尚且如草芥一般何况是下人的命?寻常的大户人家,分分钟就能弄死几个。他们的命跟狮子骢比起来,就越发的不值一提。但是,那么金贵的马匹她连问都不问,只顾着关心自己的下人。

得民心者得天下,到了如今,连他都对她彻底的折服了。他也终于明白,自己祖父那不止一次的感叹着可惜是为了什么。

可惜了她是女儿身,不然封侯拜相,这个天下又哪里能少得了她的故事?

白羽半点不意外她会这么问,神色却也如常平淡:“秋彩跟着马一起陷了下去,土魂去救她。下面地方太大,我……没能找到人。”

唐韵半眯了眼眸:“没能找到?”

“我再去。”白羽挑眉,足尖一点便要再度踏上方才出事的那一片草场。

“等一下。”唐韵扯了扯他衣袖:“咱们一起去。”

白羽脚下步子顿了一顿,却听到萧景堂说道:“不好。”

“没有不好。”唐韵看他一看:“我必须去。”

草原当然不可能真的会吃人,她也并不相信自己今日是见了鬼。这个世界上,人远远比鬼可怕的多。她不会忘记,自己如今所踏足的地方便是水师暗营所在的位置。

那么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除了水师的人捣的鬼再不作他想。

清美女子缓缓勾了唇角:“这是个好事。”

萧景堂皱了眉,马丢了,人也不见了两个。这叫好事?这要是好事,他宁愿这一辈子都不要再遇见这样的好事。

“至少说明,我们找对了。”

萧景堂呼吸一凝,尚未反应过来。眼前女子已经一脚踏上了方才那一片地域,眼看着草浪翻滚中。女子纤细的身躯眨眼就消失了,白羽立刻就跟了上去。萧景堂半眯了眼眸,纵身朝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小心。”

他脚尖尚未落地,便有扑面一股劲风袭来,夹杂着女子沉稳的一道低语。那是唐韵的声音,萧景堂原本攥紧了的拳头缓缓松开了来。刚刚聚起的内力也给散了个干净。借着唐韵的掌风,任由身子缓缓飘落。

“怎么……?”

“嘘。”

萧景堂估量的并没有错,唐韵突然扬手给了他一掌,不过是为了叫他能够落在自己身边。

“这……这怎么……。”

“别说话。”

即便这个时候不需要唐韵提醒,萧景堂也已经叫眼前看到的景象给震惊的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看到的究竟是怎样一幅画面啊!

草场之下,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黑暗。虽然此处并没有灯火,却一点都不妨碍他将四下里的情景给瞧得清清楚楚。

只因,他们面前的这些人……那应该算是人吧。

那些人身材异常的高大,北齐民风彪悍,男子的身高在诸国中一向是拔尖的。但,要是跟眼前所看到的这些个男人一比,分分钟就得给秒成了渣。

即便是萧景堂,也得微微仰了头才能看清他们的全貌。

而且,这些人异常的魁梧,他们赤裸着上身,身上也不知道拿什么画出了密密麻麻鲜红色的花纹。复杂而纷乱的花纹爬过男人虬髯的肌肉,渗入到了肌理当中。

按理,在这样的坏境中唐韵他们根本不可能瞧清楚男人们身上的花纹。但是,他们不但看清楚了,甚至还将男人们木然却狰狞的青色面孔也给看了个清清楚楚。

只因,这些男人的身上都盈盈的发着光。那是一种微冷的,淡青色的盈盈的光。萧景堂眨了眨眼,这种冷光他该是见到过的,那是夏日里萤火虫身上的光亮。

不对……

萧景堂眸子一缩,萤火虫身上哪里能有这样抢眼的光亮?

这种光,冷幽幽的。乍一瞧上去并不觉得有多么的明亮,但你若瞧的长了,就会觉得那种光是极刺眼的,叫人瞧着心中便能生出了几分冷意和恐惧出来。那种光……他曾在边城废弃的战场上见过,在战争中被屠戮一尽久已无人的荒村里见过。在……野外的乱葬岗中见过。那是……

死人骨头上散发出来的磷火之光,鬼火,那就是鬼火!

然而,活人的身上怎么可能有鬼火?

他飞快侧目看了眼唐韵,女子清美的面孔上却只有一片沉静。似乎再大的风浪到了她面前也只能成了一片波澜不惊。

于是,他皱了皱眉,心也奇迹般的安定了下来。

“他们似乎……。”萧景堂侧目朝着眼前密密匝匝的人群看了一眼,心中渐渐浮起了一丝古怪的想法:“他们瞧不见我们?”

“恩。”

唐韵只淡淡恩了一声,她下来的比萧景堂早了那么半刻。自然发现的比他早。

眼前这些人的瞳仁极大,虽然一颗头颅不住的晃来晃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但他们的眼神却是空洞的,木然的,几乎全无焦距。那种目光只属于盲人。

“什么声音?”萧景堂眉头越发颦紧了几分。

草场下头从他们下来的时候除了那些怪异的人不住扭动发出了些声响之外,便再也没有了半丝声音。这会子,却不知从哪里突然传出了极其细微的一道声音。

咯吱咯吱的声音似乎并不大,带着些微的沉闷。停顿半瞬,清晰半瞬,再度低了下去。

那声音落在人的耳朵里头,整个人都憋闷了,极其不舒服:“他们在吃东西?”

几乎就在他声音刚落,便已经可以断定那些人是真的在吃东西。

方才还四下里游荡着的人群突然便齐齐停了那么半瞬,之后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某一处聚拢了过去。

眼前立刻闪过猩红一道光,有人撕扯着什么,半空里荡起妖娆一道血雾。低低的欢呼声立刻响了起来,下一刻便是越发清晰的啃食声。

“他们在吃什么?”

“马。”唐韵眸中有寒光一闪:“吃的是马。”

马,狮子骢。方才还是他们坐骑的活生生的狮子骢,此刻却成了他们口中相互争抢的猎物。

萧景堂不过瞧了那么片刻便忍不住从心中升起一丝恶心来。他不是没有吃过马肉,行军打仗没有口粮三餐没有着落的时候,也曾经吃过伤重不治的马。但……无论是怎么个吃法,好歹也是弄熟了才能吃。可眼前这些人……

分明是在生吃啊!

他们徒手将一匹马给撕开了来,就那么血肉模糊的连皮带毛的撕扯着吃了起来。

一口下去满觜都是鲜血,那些人却分明吃的有滋有味。眼看着,红的白的黄的也说不清楚什么东西,便顺着他们的嘴角一点点趟了下去,弄得身前一片狼藉。他们却全然不在意。

“呕……。”

萧景堂终于忍不住了,低头狠狠呕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只觉得心里头憋闷的越发难受。

“给。”

雪白的一方丝帕递到了他眼前,女子轻柔的声音缓缓说着:“擦擦。”

“我没事。”萧景堂直起了腰,这才发现唐韵仍旧是一脸的平静,脸上没有半点不适。他立刻就尴尬了起来。

眼前发生的一切连他一向自诩淡定的大男人瞧着都有些受不了,她居然能……这么淡定?

“我没事。”萧景堂面色一沉,心中郁卒的不得了。突然觉得好丢人是怎么回事?

“帕子上头擦了薄荷香油,对你有好处。”她说。

萧景堂看了眼帕子深吸了一口气,清凉的香味果真叫他心里头舒爽了不少。

“咱们走。”清晰的声音传入萧景堂的耳朵里面,女子粉润的唇却仍旧微抿着分明半分都没有动弹。

萧景堂眸光微动,知道她用的是传音入密,便也缓缓敛了眉目。

“莫要惊动了这些人。”她说:“水师暗营只怕就在这些人后头。”

三人的武功都不弱,如此这般刻意而为,几乎是半丝声息也无。

渐渐地,他们便走在了那一群怪人当中。那些人只顾着埋头争抢着马匹的残肢,果真对刻意压低了脚步声的几人视而不见。

萧景堂眸光在那些怪人身上迅速扫过,眼前的画面太……根本不敢看。

“嘟。”

破空一道尖利的哨声抖得响了起来,四下里单调而沉闷的咀嚼声立刻诡异的停了下来。下一刻,无数双空洞的麻木的没有焦距的瞳仁齐齐的缩了一缩。之后,便看到那些人的眼睛突然就有了焦距。

“吼吼,咯咯。”

怪人们咧着嘴,从淌着血的口中发出些单调而沉闷的声响。那些声音跟本不像是从人的口中发出来,仿佛是直接从胸腔当中给吼了出来。因为声音没有经过声道的挤压,叫人听上去万分的诡异。

之后,那些人的眼睛便亮了,闪出一片叫人惊悚的血红色光芒来。紧接着,便一个个直直站起了身,无数双大掌齐齐朝着三人扑了过去。

正文 279 不死军团

唐韵半眯了眼眸,脚尖一探,挑起地上一块马肉踢入了人群中。沾着刺鼻血腥气味的马尸擦着人的面庞飞了过去,鲜血混着碎肉在人的脸颊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出来。

而那人的脚步却半丝没有停顿,似乎突然之间便已经对方才还争抢不休的美味失去了兴趣。只顾着一心一意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走。”

萧景堂将唐韵手腕一扯,两人的身躯便已经飞在了数丈之外。眼角瞟见湛蓝一道光芒,一回首果不其然白羽就落在二人身侧不到一尺之处。与方才所站的位置一般无二。

萧景堂别过了头去:“这里没人,我们走快些。”

“可别高兴的太早。”女子清冷的声音淡淡说着:“你瞧。”

素白手指所点之处,分明看到黑压压一片人头掉转了方向朝着他们来了。

“怎么可能?”萧景堂愕然:“他们分明看不到,我们的声音极轻。”

说极轻已经是谦虚了,他们分明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过。

“她们靠的是……。”唐韵声音略顿了一下:“嗅觉。”

没错,就是嗅觉。

那些人每做出一个新的动作之前,都会先仰起头来。他们仰起头来根本就不是为了辨别方向,而是在……闻气味。

“气味!”萧景堂皱眉:“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们不是人。”白羽蔚蓝色的深邃眸子闪了闪:“他们是傀儡。”

“以秘术炼化的傀儡,宛如生人。”他说。

唐韵看他一眼,白羽的脑子里头总有些他们所不知道的奇闻怪事:“便如你上次所说的干尸傀儡?”

白羽却摇了摇头:“不一样。”

他吸了口气:“干尸傀儡以活人炼化,制成后尚能带着人生前某些记忆。这些傀儡炼化的材质却是死尸,属于低阶的傀儡,行动自如却没有思维,但……。”

他眸光朝着渐渐迫近的人群看了过去:“杀伤力惊人。”

唐韵:“如何惊人?”

“无痛,无觉,无畏,不死。”

“不死?!”萧景堂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

他不是不相信白羽说的话,只是太过震惊不能够相信。

做为萧王府的世子,他自然知道一些旁人所不知道的事情。他知道水师有一支战无不胜的神秘力量,却从没有想到过竟然会是这么一直……不死军团。

唐韵半眯了眼眸:“有没有弱点?”

如今这样紧张的时刻,哪里有功夫听人来鼓吹敌人有多么的强大?

白羽很认真的想了想,很认真的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打吧。”

“韵儿,你……!”

萧景堂不过才说了一个字,眼前女子已经自己冲到傀儡中去了。

他立刻回过了头去:“你听我……。”

“嗖。”

湛蓝流光划过,白羽也已经冲到傀儡中去了。

萧景堂:“……。”

你们一个两个的就不能等人把话给说完了么?这么急着送死真的没有问题么?

他叹了口气,也只得冲入到傀儡军团中去。

“别过来。”

眼看着女子纤细的身躯拔地而起,白色而略微发蓝的粉末从她素白的手指中撒了出去。漫天里荡起白茫茫一股烟雾来,那么一把小小的粉末,若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想象出来,竟然能荡起那么大一片烟雾出来。

“闭气。”女子一声低喝,俏生生一道身躯却站着没有动弹。清眸死死盯着四下里的傀儡军团。

萧景堂知道她大约方才下了毒,唐韵的毒一贯是不能小觑的。立刻便凝住了气息。

“没用。”白羽缓缓摇了摇头:“他们不怕毒。”

“恩。”唐韵点头:“我现在知道了。”

现在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萧景堂有些微的抓狂,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你说出这么随便的话来真的没有问题么?

“呼。”

唐韵一双素白的手陡然间变作了一片冰蓝,电光火石一般朝着离他最近的人抓了过去。半空里当一声闷响,唐韵收手。足尖一点人已经到了数丈之外。

“大哥哥,交给你了!”

萧景堂心中一惊,手中长剑一横,划出雪亮一道剑光。白练一般撩向身前傀儡探过来的双手。眼看着傀儡身形一滞,萧景堂立刻侧目看去。

清美的女子正抱着膀子盯着身边湛蓝衣衫的男子。

“真硬。”她撇了撇嘴:“白羽,你为什么不动手?”

白羽看她一眼:“这些人,刀枪不入。”

“我也发现了。”唐韵点点头认真的说道:“这些玩意只怕炼化出来不大容易吧。”

“不容易。”白羽看她一眼:“但,很有用。”

唐韵:“花钱不?”

白羽:“挺费钱的。”

“所以。”唐韵极快的舔了舔唇角:“若是这些玩意少了那么一个两个的,会……很心疼吧。”

白羽想的很认真:“应该会。”

“你们……说够了么?”萧景堂脸色彻底黑了,手中剑隔开又一波杀上来的傀儡,声音近似咆哮:“说够了,就赶紧过来帮忙!”

将这群怪物都丢给了他,你们两个抱着膀子在一旁唠嗑,真的合适么?

唐韵回头看去,萧景堂已经挂了彩。

他身上月白烟笼纱的外衫勾破了不少地方,一片片碎步彩旗一样挂在身上。头顶上的玉冠也不知道掉在哪里去了。墨色柔亮的头发垂下来,挂在了脸颊两侧。这个样子原本该是及狼狈的,但从萧景堂身上却怎么也看不出半丝狼狈。

唐韵不得不赞叹一声,有时候男人的一张好皮相真的很有用处。若不是有这么一张脸,他只怕早就死在回风谷的悬崖下头了。

尤其在如今这样的场合,跟这一群奇形怪状的妖怪在一起。萧景堂看起来简直就美成了神仙。

“大哥哥。”唐韵赞叹着说道:“大哥哥真真是好颜色呢。”

“你……。”萧景堂的脸色青了:“能说些有用的么?”

“能。”唐韵唇角一勾,清眸中便浮起一丝亮色:“闪开。”

“……什么?”萧景堂手臂一顿,险些叫身边的傀儡一爪子给抓到了脸上。

下一刻,他只觉得腰间一紧便叫人一把给推开了。眼看着女子纤细的身躯挡在了他的身前。

“你……。”萧景堂咬牙,却突然住了口。

唐韵手里面正举着只火折子,火折子已经点燃了。眼前这一支傀儡军团刀枪不入,自然不会被一只小小的火折子给吓着。所以,仍旧前仆后继的往他们身边冲了过来。

萧景堂扭过头去的时候,正看到唐韵素手一翻,手里的火折子便将眼前傀儡的衣襟给点着了。傀儡猩红的眼眸在自己衣襟的小火苗上扫了一下,真的只有一下。之后便抬手压了上去,噗的一声。

“你这样……。”萧景堂皱眉:“根本没用!”

这么小的火星子,一只手掌就给压灭了,能有用才怪……噗的一声。

真的只有噗的一声。

之后,萧景堂便看到方才还站在自己眼前小山一般的傀儡身上突然就起了大火。灿烂的火焰一下子照亮着半个天幕,瞧得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四下里的傀儡似乎也叫眼前突如其来的火焰给惊得呆了,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了那么半瞬。却也只有那么半瞬,便又开始继续着先前的动作。即便是那已经烧的成了一团的火球,也执着的朝着唐韵继续扑去。

唐韵却也只管站着不动,清美的面孔之上只有淡淡一个笑容,意味深长。

火球在离着她只有不到半寸距离的时候,轰的一下子塌了下去,成了一团什么都看不出来的灰。

眼看着唐韵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下一刻,女子纤细的身躯蓦地腾空而起。便如轻飘飘一朵流云,谁也没有看清她到底是怎么脱离开了那些傀儡的包围圈。

等看清楚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一个傀儡的头颅上。也不知哪里来的风,将她墨色的衣衫卷起,夜风中衣袂飘摆如旗。

“这些傀儡还要么?”

女子清冷的声音陡然间拔地而起,明明软糯动听很是清脆。却好似含着千钧的力道几乎可以开碑裂石,奇迹般的似乎一下子便穿透了整个幽暗的地下,叫所有人都听到了。

萧景堂抬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女子眼中有震惊一闪而逝。

她的声音之中分明便夹杂着内力。这个妹妹他也算是看着长大的,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深厚的内力?她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大家不知道的秘密?

“我想。”唐韵微勾着唇角,唇畔笑容温良无害,一字一句缓缓说着。

“这些傀儡炼化不易,就这么没了当真可惜。”她素手一番,夜色中一点火星在指尖跳跃。

“傀儡这东西到底太过冰冷。所以我方才给他们身上放了些特殊的玩意。”

女子一双清眸在自己指尖跳动的火焰上流连了片刻,萧景堂的心没来由的一跳。他分明看到唐韵看着火焰的眼神有他所不曾见到过的温暖,那是一种贪恋。对火热的贪恋。

原来,她也有在乎的东西么?

“我给你三秒钟考虑的时间。”唐韵脸上的笑容一分分冷了下去:“三秒钟后便要麻烦你们重新再炼化一批傀儡了。”

“我,绝对没有跟你开玩笑!”

正文 280 我绝对没有跟你开玩笑!

“我给你三秒钟考虑的时间。”唐韵脸上的笑容一分分冷了下去:“三秒钟后便要麻烦你们重新再炼化一批傀儡了。”

“我,绝对没有跟你开玩笑!”

萧景堂瞳孔一缩,她这是在威胁么?他从没有听说过水师暗营的人是能够被威胁的,她的胆子到底是有多大?

“三!”

萧景堂:“……。”

说好的数到三,为什么只有个三?

那一头,唐韵素手一翻,眼看着便要将手里头的火折子给扔下去。

“嘟。”尖细而锐利的破空一道历响陡然间冲天而起,不过是极其简单的一个声音却好似一下子撕裂了半个天幕。

清美女子面孔上终于再度浮起了恬淡的笑容来。

眼看着在那尖利的哨声中,这些雷打不动的傀儡们突然就如被点了穴道一般齐齐的僵住了,半丝不再动弹。

哨声再一起,这一次却低柔了许多。傀儡们却潮水般退了下去,几乎是眨眼之间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就是你这小丫头闯营?”

黑暗中有男子声音慢悠悠响了起来,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悠扬,却也不知怎的,好似沾染了夜色寒凉,叫人忍不住从心底里能生出了几分冷意来。

“没错。”唐韵的声音却比那人还要慢了几分,带着几分慵懒似乎很有些漫不经心。

男子的声音顿了片刻:“你说要一把火烧了我的不死军团,我猜,你没有那个胆子。”

“呵呵。”唐韵低笑:“那你干什么吹哨子?”

黑暗中没了声响,四下里静的针落可闻。这种过分的安静总叫人能生出几分憋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突然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便似有车轮压过碎石路面而发出的声响。

众人的眼前一分分亮了起来,竟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童推着辆轮椅自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轮椅上挂了一盏灯,昏黄的灯光晕染出小小一方光明。

就是这一片光明,叫人一下子便将轮椅上那人给瞧了个清清楚楚。

那人瞧着大约有二十多岁,也不知是离着灯火太近还是怎的,他的一张面孔苍白的近似透明,透明的有些诡异。

一般人若是太过白皙,难免便会叫人瞧见皮肤下头青色的血管来。这人却只有白,抢眼的白,却连半根血管都没有看到。他的五官极美,即便是见惯了美色的唐韵瞧见他也有着些微的惊艳。

一个男人若是长的太美,难免便会叫人觉得女气。但瞧着这人你却怎么都不可能将他给当作了女人,却也不像个男人。那是一种雌雄莫辨的美,却生不出半丝的亵渎来,只因那人的一双眼睛。

他的眼睛大而圆琉璃一般的清透,原本这样宝石一般的眼睛该是极美的。然而,这人的眼睛却太过苍凉。那样的眸光实际上并不十分的冷,只有苍凉。却也是这一种苍凉叫人看着极其的不舒服,便如被他瞧着的根本就不是活物。世间万事万物在他眼中都已经成了死的。

他膝盖上盖着一条薄毯,两只手都叫毯子给裹了个严严实实。如今是夏末的天气,白日里还很有几分燥热。虽然夜晚已经退了暑气,却怎么也不会冷。

但,瞧着那人的样子分明却是畏冷得很。除了那一张脸,几乎连半点肉皮都不愿意暴漏出来。

“公孙先生?!”

萧景堂突然轻唤了一声,竟有掩饰不住的震惊。唐韵侧头朝着他看了过去,这个意思,两个人是认识么?

“韵儿该听过公孙先生的名号,千机圣手公孙无常。”

“……嗯!”

这一次连唐韵都给惊着了,忍不住便朝着轮椅上的男人看了过去。

公孙无常的名字她当然听说过。

据说,那个人手里头就没有做不出的东西。大到攻城利器,小到农田工具,样样都做的精巧细致。据说,他做出来的木鸟能引来百鸟朝凰。

数年之前却不知他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居然将一个小媳妇给私藏了起来日日凌辱。等叫人找到的时候,那小媳妇几乎给折磨的不成人形。指认了他之后,自己一头撞在大堂的廊柱上死了。

公孙无常便给处了极刑,自此后世间再也没有精巧的机关现世。

哪里想到,她居然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看到已经死了好些年的公孙无常?

“呵。”公孙无常只微微扯了扯唇角:“世子这会子居然带了个外人到了这里,算不算是水师的叛徒?”

萧景堂抿了唇,半个字都说不出。

“公孙先生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唐韵淡笑着说道:“不是我大哥哥带我来,而是我带着他来。”

公孙无常挑眉:“哦?”

唐韵手腕一抖,手心里头便扣着一枚青铜令牌。即便灯火幽暗,却也难掩令牌上那一颗明珠璀璨的流光。

“那是……。”

公孙无常面无表情的脸庞之上终于出现了些微的动容,待要细看。女子手中的令牌已经收了回去。

“带我去见你们大统领。”女子容色清冷:“方才那东西不要跟我说你不认识。”

公孙无常气息似乎凝了半瞬,缓缓扭过了头去:“走吧。”

小童低着头,手脚麻利的将轮椅转了个圈。

“若是跟丢了,我不会再来带你们第二次。”

唐韵耳边有他冷幽幽的声音淡淡说着,听上去似乎并没有几分力道。她却知道以他的为人,说得出绝对能做得到。

她飞快朝着白羽和萧景堂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跟上。

公孙无常是个极其古怪的性子,一路上没有与任何人有半句的交流。他的轮椅也始终与唐韵他们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无论唐韵走的快还是慢,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唐韵不由侧目悄悄打量了眼推着轮椅的小童,那人只怕也是个极其厉害的角色呢。

地下通道曲折而漫长,即便是唐韵也不得不叹服这里设计的巧妙。若是没有公孙无常领着,任何人都不要想找得到水师暗营真正的位置。

地势渐渐拔高了去,前方咯吱咯吱走着,听起来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散架的轮椅突然停了下来。小童第一次离开了公孙无常的身边,昏暗中只看到他伸手朝着头顶某处大力一推。清新的空气一下子就冲了进来,之后,唐韵就看到了一线星光。

公孙无常朝着膝盖上的毯子里面更紧的缩了缩,小童将两只手从那推开的天窗中探了出来。再收回来的时候,分明抱了件雪白的狐裘。眼看着他将狐裘抖了抖小心的将公孙无常给裹了个严严实实,那阴冷而美丽的男人这才缓缓舒展了身躯,似乎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上去吧。”

他淡淡吩咐了一声,也不知是冲着谁说的。小童双臂一展,竟然将他连人带轮椅都给举了起来。直接放到了天窗外头去。

唐韵便也不再犹豫,跟在他们后面一同出了地道。

头顶上是璀璨的一片星河,耳边有虫鸣花香。唐韵深深吸了口气,只有在地下待得久了,才能体会出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可爱。

“这里便是暗营的地盘。”公孙无常缓缓说着:“我已经领了你们进来,至于能不能见到你们想见到的人。只能看你自己的本事。”

他死板板的眼眸朝着唐韵瞟了过去,唇畔的笑容很有几分古怪。那个笑容无端端的便叫人看的浑身都不舒服。

“你身上那个东西可要看好了。”他说:“莫要成了旁人的。”

公孙无常只丢下这么一句话便真的不再搭理她们,只吩咐了小童将他推走。

眼下仍旧是在一片草地上,草叶繁茂,轮椅走在上头原本该是寸步难行。却也不知小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比在地底下走的还要快。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已经失去了眼前那两人的踪迹。

“这里是在莲雾山的深处。”

萧景堂朝着四周打量了一眼,轻声说道:“没想到莲雾山中居然能有这样的地方。”

唐韵眨了眨眼,他们掉下去的那一片草场,离着莲雾山分明有好几里地。没想到兜兜转转的居然已经进了山。

世人眼中的水师大营便是建在莲雾山的山脚。却原来大营和暗营离着并不远。

“这里是个好地方。”萧景堂再度感叹了一句。

唐韵朝着四下里飞快打量了一眼,萧景堂说的一点都不错。这里真的是个好地方。

此刻,他们站着的地方是一个山谷。

这山谷极大,一眼望不到边。在这将明未明的时候,四下里的情形并瞧不大真切。却也能看的出影影绰绰连绵的黑影。想来,这山谷四周都是山峰,若不是这条地道。寻常人根本就不可能进入到这一片山谷之中。

自古群山之下的盆地都多雾而湿润。这里却也不知怎的,并觉不出半分叫人难耐的湿气来。无论是空气还是偶尔吹过的风,都叫人觉得很是清爽。

眼前碧色的草地上间或开着些不知名的小花,空气中便混了淡淡的花香。这地方说是世外桃源一点都不过分。

“萧王府的老祖宗还真是会选地方呢。”唐韵咂了咂嘴,心底里头着实有几分羡慕。

当今的天下,早已经叫人心给沾染的污浊不堪。这些人却能借着这些天然的屏障随性的活着,真真的叫人羡慕嫉妒啊!

“走吧。”萧景堂低声说道:“大营应该就在山谷的里头。”

正文 281 欠抽的官二代

“走吧。”萧景堂低声说道:“大营应该就在山谷的里头。”

唐韵点头,便毫不犹豫踏上了眼前的地面。她并不担心这里还会有什么机关。

说到底此处已经是水师暗营自己的地盘,既然外人不可能到了这里,又哪里需要再布置什么机关?

但,她并没有能走出多远便叫人给拦了下来。

“站住。”一声厉喝划破了清晨的寂静,有人影大鸟一般从身畔直入天际的悬崖上飞了下来。

白羽抬头半眯了眼眸,却叫唐韵轻按住了他的手腕,示意他稍安毋躁。

也就是这么片刻的功夫,那一群人已经到了眼前。

“你是谁?”

唐韵侧目看去,眼前是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这些人身上的衣服颜色很是奇特,方才他们从山崖上纵身而下的时候瞧着分明是深褐色的,与山崖几乎融为了一体。这会子他们站在了草地上,眼看着衣服的颜色竟渐渐已经有了几分浅浅的绿。

这衣服居然……能变色。

“小爷在跟你说话。”倨傲的男声突然带上了几分不耐烦。

唐韵挑眉看去,与自己说话的少年该是这一只小队的队长。

他年龄不大,身量却极高。一张面孔长的并不似楚京世家公子一般的白净细腻,大约是经常在阳光下暴晒,透着些小麦一般色泽。却叫人看起来越发觉得他英气逼人,似乎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他的眼睛极大,此刻又瞪的圆圆的。神色间很有几分倨傲和不满。

对这样的少年唐韵表示并不陌生。楚京里头但凡有些出身的,大多都有着这么一副面孔。那是一种老子才是天下第一,你们都是小渣渣的盲目自信。

但,眼前这少年却又与那些世家子并不大一样。他的自信更加的有底气。在水师暗营这样的地方,的确也很应该让他有底气。

“有礼貌的人都该知道,在问别人名字的时候通常要先告诉人家自己的名字。”

少年皱了皱眉:“你是在说我没有礼貌么?”

唐韵微笑:“这话是我听来的,可并不是我说的呢。”

少年便抿了唇,眼中有毫不掩饰的恼怒。他自打出生到现在,还从不曾有人这样跟他说过话,何况还是个女人。

“原来是你啊。”少年一转眼看到了一旁的萧景堂:“萧王府的世子怎么有空到我们这种穷苦地方来了?”

他并没有等萧景堂回话,扯了扯唇角继续说道:“不过么,我们这种地方却也不是谁不谁都能来的。请问世子你可有军令,是受了谁的宣召?”

萧景堂皱了皱眉,这少年言语当中的敌意已经表现的非常明显。他并不擅长与人口舌相争,被人这么咄咄逼人的抢白,也不过就是微皱了眉头,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丝的不痛快。

“我要见大统领。”

“见我爹呵。”少年轻哧了一声:“这就更奇怪了,我怎么从没有听我爹说过,招了你来?”

这话说的便越发的无礼,显然他半点都没有打算将萧景堂这个萧王府的世子给看在眼里。

“你是雷言?居然长的这么大了么?”萧景堂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雷统领可还好?”

叫做雷言的少年见自己身份被点破,却并没有多少欣喜,脸上分明还带着一丝恼怒。

“少跟小爷套近乎,水师暗营里面没有什么人情好讲。即便你是萧王府的世子,没有宣召和督总的手谕,同样别想要进去。”

他这话分明就是蓄意的刁难。

整个北齐谁不知道自打老萧王过世以后,天下间再没了水师督总。这可要人到哪里去拿督总的手谕?

气氛似乎有一瞬间的尴尬。

唐韵轻笑了一声:“没有宣召,没有手谕就不能来了么?这位小哥莫非就一点不好奇,我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雷言给狠狠噎了一下,大眼睛立刻就瞪了起来,随即便看到他眼中浮起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既然叫你们发现了暗营的秘密,那便留不得你们了。”

“来。”少年冷了脸朝着身后将手大力一挥:“格杀!”

四下里似乎突然起了阵冷意,眼看着跟在雷言身后的少年突然挪动了身形。几乎是转瞬之间便换了位置,看起来杂乱无章却及巧妙的封死了唐韵他们所有的退路。

唐韵半眯了眼眸,这些人配合的极有默契,杀伤力绝对不容小觑。

“怎么就急了呢?”她慢悠悠说道:“水师暗营的位置要是叫人随随便便就发现了,你不嫌弃丢人么?”

雷言拧眉:“那你怎么找来的?”

“自然是有人要见我们,所以特意叫人领了我们进来。”

唐韵叹了口气:“不过,他走的太快了些,我们又对这里并不十分熟悉。一不小心就跟丢了。”

雷言眸光一动:“谁?”他并没有收起自己眼中的杀气,分明对唐韵说的话是半分都不肯信的。

“公孙无常。”

“……谁?”雷言的声音猛然拔高了上去,眼睛瞪的越发大了:“你以为我傻么?”

唐韵撇了撇嘴:“除了公孙先生,你以为还能有人对付的了那些缠人的傀儡?”

雷言没了声音,眸光中却是闪烁不定。

“公孙先生身边是不是有个形影不离的小童?那小童不爱说话,却臂力惊人?”

唐韵看着雷言缓缓说道:“就是他带我们进来的。”

雷言沉默着,眼中的杀意和警惕分明渐渐就换做了愤怒。

“他居然背着我爹将外人给领了来?”

唐韵闭口,有些话不需要她来解答。

她可不是故意挑拨水师暗营众人的关系,她说的都是实话,本来就是公孙无常领他们进来的。至于别人要往旁的地方去想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让路。”雷言沉着脸低下了头:“你们跟我来吧。”

他走路的速度极快,却怎么也没有能将唐韵等人给甩下。兜兜转转地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渐渐看到一片片拔地而起的小楼。人似乎也多了起来。

众人自然瞧见了跟在雷言身后的三个陌生人,却并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示出丝毫的好奇出来。似乎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

“散了。”

眼瞧着离着小楼越来越近,雷言挥手叫手下一众小将散开。自己抱着膀子盯着跟在身后的几人。

“你们是要找公孙先生么?”

唐韵:“你也可以直接带我们去见你父亲。”

“这不好。”雷言呵呵笑着:“既然与人家约好了的,怎么能言而无信。”

“你们往那边走。”雷言抬手朝着某处指了指:“那间房子便是公孙先生的住所。”

唐韵微笑:“多谢。”

雷言唇畔便也第一次勾起了笑容出来:“那么,便请快些进去吧。”

唐韵从善如流:“好。”

雷言:“为什么还不去?”

唐韵:“你若有事便尽可以忙去了,我们自会去找公孙无常。”

雷言的笑容却越发温和了起来:“这也不好,既然我都说了要送你们来找公孙无常。送佛便要送到西,虽说公孙先生脾气古怪不许旁人进他的屋子。但,我可以亲眼盯着你们进去。”

“那可真是要谢谢你了呢。”唐韵清美面庞上的笑容温良无害,似是不经意抬了抬眼,脸上便闪出一抹惊色出来。

“咦,公孙先生,你怎么在那里呢?”

“谁?”雷言分明吃了一惊,忍不住回头看了过去。

就在他刚刚回过了头去,唐韵飞快地朝着他弹了弹指甲。下一刻,素手一翻,毫无征兆便朝着雷言的脖颈欺了上去。

雷言大惊,到底还是很有几分本事。眼看着女子素白的手指已经袭到了面门,他身子一矮,半个身躯都朝后弯了下去。同一时间,手中便多了一对双剑,毫不犹豫斩向唐韵纤细的腰肢。

他出手极快,双剑如同两道闪电带着呼啸的风声。几乎就在见到那剑光起来的时候,寒意已经刺透了人的体肤。似乎立刻就叫人尝到了死亡的滋味。

“呼。”森冷而狰狞的光悄然袭上了人的脖颈,有低沉却比剑光还冷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别动。”

自然有人被人给制住了,但被人制住的却绝对不是唐韵。相反,她此刻正笑吟吟盯着眼前的雷言。

雷言手中的双剑就在她小腹前头,离着她腰间的要害顶多也就一拳的距离。却再也不可能往前了。

“我若是你就不会动。”唐韵淡笑着说道:“这个世界上我还真没有见着有什么人能比白羽的剑更快。”

“你暗算我!”雷言咬牙,毫不掩饰自己的怒色。

唐韵微笑:“谁说暗算不是本事?”她缓缓摇了摇头:“你能被白羽制住谁也怨不得,只能怪你太轻敌。”

雷言咬着唇,神色间分明很有几分不甘心。却到底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不傻,相反比一般的人要聪明的多。他自然知道唐韵说的半个字都不差。

以他的武功修为,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就叫人近了身还拿剑给架在了脖子上。他之所以会这么废物,不过是因为突然间发现自己内力全失。没有内力的人出手当然会慢,而他之所以内力全失便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悄无声息的给自己下了毒。

能怨谁呢?只怪他从不曾将除了水师暗营之外的人放在眼里过。

战场之上,轻敌冒进就是死!他犯了大忌,但这会子叫他服软却怎么都是不可能的。

“要杀就杀。”雷言狠声说道:“皱皱眉头小爷就不姓雷。”

正文 282 想死么?不用急!

“要杀就杀。”雷言狠声说道:“皱皱眉头小爷就不姓雷。”

“想死么?”唐韵勾唇一笑,清眸中却有冷幽幽的光一闪而过:“不急。”

“天也不早了,雷统领该起身了。”

女子清冷的声音陡然间拔地而起,一下子便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这一声便犹如有人在滚油中泼入了一瓢水,一下子便沸腾了起来。

眼看着方才还安安静静的大营里头,也不知从哪里一下子就冒出来了那么多的人。

“都别动。”唐韵清冷的眼风四下里扫过,粉润的菱唇轻启似笑非笑:“不然我可不敢保证这人能活多久。”

不过一句话的时间,她已经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大营里出来的人不少,但这些人中绝对没有一个是水师暗营的大统领雷志远。

“雷统领若是还不醒的话,只怕您的爱子便要遭罪了呢。”

唐韵眼眸一眯,噗的一声,半空里有妖娆一抹血雨惊现。竟是唐韵毫无征兆的一剑刺入了雷言的小腹。

这一剑她可是半点不容情,除了抓在手里的剑柄几乎尽,根没入。幸好袖底造型小巧并不长,不然这一剑立刻就能将雷言给刺个对穿。

“你……。”雷言皱眉,几乎瞪破了眼角。

唐韵慢条斯理将袖底剑自他小腹中抽了出来,雷言闷哼一声,却叫唐韵毫无征兆塞了颗药丸到他嘴里。雷言凝眉,张嘴就要吐出去。却叫唐韵一掌按在他伤口之上。雷言遂不及防之下吸了口气,药丸便一下子滑了进去。

“这可是个好东西呢。”唐韵笑吟吟说道:“能生死人肉白骨。”

雷言冷哼:“毒药就毒药,说的这么好听!”

“怎么会是毒药呢。”唐韵勾唇:“你活着可比死了更有价值。”

雷言瞪她一眼,别过了头去。

“我么。”唐韵点了点自己鼻尖:“自然不是什么好人,给你这么一颗药不过是为了吊着你的命。不要叫我一下子就给折腾死了,那就不好玩了。”

“你……。”雷言豁然抬头,再度怒了。

“所以你最好配合一点。”女子笑的端方温雅,观之可亲:“叫的越凄惨越好,争取早点将你爹给叫出来。”

雷言咬牙:“你最好弄死了小爷,若是我不死总有一日要看着你不得好死。”

唐韵却缓缓摇了摇头:“死什么的,真的不着急。”

“噗。”

银光一闪,袖底剑狠狠刺入到他大腿上。雷言闷哼一声,一条腿受了伤却也不过晃了晃身子,强撑着怎么都不肯倒下。

“啧啧啧。”唐韵咂了咂嘴:“雷统领,令公子真真是个硬骨头呢。要是就这么死了,着实可惜。”

雷言疼的满头冷汗,狠声说道:“你……少用小爷来威胁我爹。水师暗营里头,没有孬种。”

“唔……。”

一句话还没有落地,唐韵已经又一剑没入了他另一只完好的大腿中。鲜血喷溅中,雷言的身躯终于站立不住,轰的一声倒了下去。

白羽反应极快,几乎就在雷言朝着自己倒下去的瞬间已经抱着他的剑跳开了。雷言的身子重重砸在坚实的地面上,几乎疼的翻了白眼。却强撑着怎么都不肯叫自己就这么昏过去。

“雷统领,令公子的生命力真顽强。”唐韵一双清眸在自己袖底剑上慢悠悠滑过,上面蜿蜒着的鲜红血线便如一条细小的蛇。

那刺鼻的味道叫她极其不喜,于是颇为嫌弃的皱了皱眉将袖底剑用力一甩。眼看着剑上的血珠子一颗颗如红豆一般,在她大力一甩的力道之下迅速滚落了下去。剑身顷刻间便恢复了雪亮如初。

她这才满意的眯了眯眼:“我这把剑上可是开了血槽的,刺一下不是一般的疼。看着令公子流了这么多血我这个外人都觉得心疼,赶紧的给他吃了疗伤药。怎的你这当爹的就能这么狠心呢?”

“你……你。”地上的雷言还想说些什么,无奈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过多终是叫他再没有力气说出半个字来。

“你这个恶女,毒妇!”

雷言不能说话,却并不代表旁的人不能说话。唐韵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举动,终于将暗营的人给彻底的激怒了。

眼看着众人纷纷聚拢了过来,不少人已经摸出了兵器。其中尤以方才跟着雷言的那一众小将骂的最响。

萧景堂皱着眉,不动声色朝着唐韵靠了过去,手指已经按在的手里提着的佩剑上。唐韵却只抬眼朝着他微微一笑,半点不觉得焦急。

“我劝各位说话都小声着点,我胆子小万一手一哆嗦……”女子面颊之上勾起一个明艳的笑容:“少不得又得让你们少统领受苦。”

“妖女,尔敢!”人群中立刻传出一声厉喝。

唐韵从善如流,手中的袖底剑毫不犹豫在雷言肩头划过。飞溅的血珠中只听到女子清冷而软糯的声音慢悠悠说着。仙乐一般的动听。

“都说了叫你们不要那么大声,瞧瞧吓着我了不是?”

四下里一片寂静,当真就没有一个人再说话了,也没有人再敢动一下。但众人眼中的愤怒却愈发的明显。

“韵儿。”萧景堂微颦了眉头:“你得注意着别过了火。”

唐韵挑眉:“离着过火还早呢。”

萧景堂压低了声音:“雷言到底还是个孩子。”

“又如何?”唐韵冷笑:“你以为他真的好心带我们去找公孙无常么?”

素白的手指朝着雷言方才指给他们的房间点了点:“若是我猜的没有错,那个房间里头住着的根本不可能是公孙无常。不但不是公孙无常,还很有可能会是他的……。”

唐韵清冷的眼眸盯着雷言,一字一顿慢悠悠说道:“仇-人!是么?”

眼看着雷言瞳孔一缩,索性闭上了眼半个字也不肯说。

萧景堂心中一惊,雷言做出这个表情来,分明就是唐韵方才猜对了啊。

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心思居然这样的歹毒,要将他们送到公孙无常仇人的手中去。唐韵起先故意引导着叫雷言以为他们是公孙无常的朋友,依着仇人的朋友就是仇人这么个原理。他们还能有好?

难怪唐韵会这么不留情面地狠狠折腾雷言,说到底都是他咎由自取。

这么想着,他突然就不觉得雷言可怜了。

“雷统领。”唐韵清眸在雷言脸上扫过:“您若是再不肯出来,令公子只怕真就撑不住了呢。”

素白的手指在袖底剑锐利的剑锋上缓缓擦过,女子的眼眸耀眼过天上星辰。这么巧笑倩兮的擦拭着雪亮的剑锋,那个画面实际上是极美的。

但,此刻在所有人眼中,哪里会觉得眼前女子有半分的美感?只觉得她简直比魔鬼还有可怖。

“请世子和大小姐进来吧。”

寂静的院子里头陡的响起男子一声低喝,听上去很有几分沉重却分明没有半分的火气。

“大统领!”人群中终于传出一阵欢呼,所有人都悄然松了口气。

唐韵抬头望去,在二楼最中间的屋子外头有一人正手扶着栏杆朝下观望着。此刻阳光初升,二楼地势比较高。朝阳的光晕正洒在男人的身上。将他寻常一件藏青衣衫给镀上了层柔和的金,整个人瞧上去温润中又不失威严。

唐韵知道,那人一定就是雷志远。先不论他与雷言颇为相似的长相,单只凭他一句话便能喝令了群雄,说他不是雷志远谁都不能信。

“雷统领有理。”唐韵微笑着颔首,却并没有将手中袖底剑收起。半点不觉得自己将人家儿子给折腾成这样有什么不好意思。

雷志远的眼风半丝不曾在雷言身上停留过,只朝着唐韵微微点了点头:“请大小姐和世子上来吧。”

“好。”

唐韵从善如流扯了扯萧景堂的衣袖,抬脚便要往小楼上去。无奈水师众人尚没有从愤怒中挣脱出来,哪里能这么轻易的放他们过去?

“怎么?”唐韵半眯了眼眸:“你们大统领的话都不听了么?还是说雷言这小子真的就这么不重要?”

她话音刚落,白羽便一把将几乎昏死过去的雷言给抄了起来。雷言浑身是血,哪里还能反抗?只能软绵绵挂在了白羽身上。

萧景堂默了默,这两个人的默契也是没谁了。哪边话音才落,这边立刻就将人质再度给控制了起来。

“都让开吧。”雷志远低低叹了口气:“世子手里头有水师虎符。”

“什么?!”

水师众人什么没有见过?早已经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却叫雷志远这一句话给惊得好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唐韵仍旧半眯着眼眸,眼风在雷志远身上微微一扫唇畔的笑容便有些意味不明。

他那个样子可不像不知道自己手里头有水师虎符,可是那一句世子手里有虎符可就……太有意思了。

这一次自然没有人再拦着他们,几人畅通无阻的上了二楼。

“令公子是好样的。”唐韵朝着白羽使了个眼色:“只怕这一次伤的不轻,雷统领还得找人好好医治才是。”

正文 283 我是你们的主人

白羽立刻将挂在自己身上的血人一把推了出去,雷志远伸手将雷言接在手中。眼看着他皱了皱眉,却迅速别开了眼。

“来人。”他低声吩咐道:“将这个小畜生送去伤部。”

有亲卫过来架了雷言离开,雷志远便朝着身后的议事厅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请进去说话。”

“不必了。”唐韵微微一笑:“我来只有一个问题。”

眼看着她手腕一抖,再抬起来的时候已经牢牢举着块紫檀木包边的青铜令牌出来。

“水师虎符在我手中。所以,你们该认主了。”她说。

你们该认主了。

简简单单五个字说出去轻飘飘的没有半分力道,几乎一出口就叫风给吹的散了,却将所有人都给惊着了。太过的震惊叫四下里一片的安静,静的似乎只剩下心跳。

“请大小姐进来说话。”雷志远到底是经历过大风浪的,第一个清醒了过来。瞧着唐韵的眼眸便有几分复杂。

“我看不必了。”唐韵微笑着斜倚在廊柱上:“水师的规矩不用我多说,近千年都是一个样子。我忙的很,大家不如快着些也都好节省彼此的时间。”

雷志远给噎了一下,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唐韵眸光陡的一寒:“雷统领见了令牌半丝不动容,莫不是祖父过世了这么多年以后。水师已经姓了雷么?”

“你胡说什么?”

这罪过可是太大了,水师成立近千年一直被人奉为了神话,谁提起水师来不都是一脸的向往和赞叹?如今居然叫人直接给扣了个谋反的帽子,谁能受得了?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一声怒吼。

“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在这里大言不惭的指责水师?”

“老子跟着老萧王出生入死的时候,你还是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奶娃娃。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你一个女娃娃也不知从哪里偷了令牌出来居然敢这么对着咱们指手画脚吆五喝六的,老子知道你是谁?”

“自古以来水师就是男儿们的地方,你一个小丫头来做什么?是来找夫君的么?”

“找夫君能来这里也算是你有点眼光,咱们大营里随便挑出来一个都够你受的。哈哈哈哈哈。”

“……。”

后面的话便越发的没法听了。

萧景堂使劲颦了眉,唐韵却不动声色。清美的面庞上仍旧挂着温良无害的微笑,只拿一双妙目笑吟吟打量着雷志远。

“都给我闭嘴!”雷志远终是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旁的人不知道唐韵什么身份?他哪里能不知道?

说到底她怎么都还是个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这群糙老爷们口无遮拦的将在勾栏里头的下流话都说了出来,怎么都不妥当。

“手下兄弟们野管了,还请大小姐莫要见怪。”

“大统领何必跟那小娘们这么客气?分明是她自己先不要脸面。”

“就是的,一个女人还想做咱们水师的督总?也不拿镜子好好照照自己,真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闭嘴!”雷志远的声音拔高了几分,虽然听上去很是严厉。但他脸上实际上没有半丝的不痛快,显然下头人说的话他原本也是极其赞成的。

“不许对大小姐无礼。”他轻声说道:“这个是萧王府里的大小姐,也是老督总在世的时候最看重的孙辈。”

这话说完,纷乱的院子里有了那么片刻的寂静。唐韵却瞧见许多人眼中渐渐浮起了一抹思量。

于是,她勾唇一笑:“雷统领何必要这么违心的来夸将韵儿呢?韵儿是什么人楚京里头只怕没有人不知道呢”

女子巧笑倩兮说出来的话软糯动听,珠落玉盘一般的清脆。落在人的耳朵里头原本是舒服的能叫人心尖都痒痒起来的。可是,她话语中的内容却怎么都叫人生不出半丝的旖旎心思来。

“我唐韵师从云山书院首席教习国师大人乐正容休,两年之前因残害亲妹被褫夺封号赶出楚京。如今回京,不日即将与我师父大婚。自此后即将成为北齐的宣王妃,魂部的女主子。”

女子的声音掷地有声,字字珠玑。实在没有法子叫人听不清楚。

“各位也不用藏着掖着,关于唐韵的传闻便是如此。各位觉得,你们水师大营里头可还有什么人能当我唐韵的夫婿么?”

她勾唇一笑,眸子便耀眼过天上星辰:“或者说,你们做好了与魂部相抗的准备了么?”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咱们水师历来光明磊落,何曾怕过魂部那一群只敢躲在阴沟里算计人的宵小?”

唐韵这一席话无疑是点燃了一只炮仗,立刻就炸了营。眼看着气氛将再度的失控,不少人眼中都已经浮起了一丝猩红。这是被彻底的被激怒了。

“韵儿。”萧景堂倾身挡在了她身前:“不要再说了。”

他有点想不明白,她这会子来不是为了收服水师的么?这么下去会将这些人彻底的激怒,有什么好处?

“我萧景堂以萧王府世子之名在此立誓,自此之后誓死效忠唐韵。若有二心当如此剑。”

“叮。”一声的脆响,他竟然将自己的佩剑给折断了。半截雪亮的剑尖叫他随手一抛,从小楼上直直坠了地。

小楼的下面是松软的泥土,上头盖着厚厚一层的青草。剑尖落地没能够发出半丝的声响,却奇迹般的叫所有人都住了口。

断剑盟誓,这分明是将自己的命给堵了进去。这些并不重要,入了水师暗营,便任谁也没有再将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了。但……重要的是说出方才那一番话的人。

那是萧景堂,那居然是萧景堂!

萧王府世子,萧王府唯一的儿子。萧家水师大营少统领,这个天下最有资格做督总的人。

居然……居然能毫不犹豫的说出效忠一个女人的话来?

唐韵侧目看着萧景堂,面颊上的笑容渐渐温润了起来。

“大哥哥,谢谢你。”她说。

没有旁的华丽辞藻,仅仅一个谢谢足够了。

“请世子和大小姐进来说话吧。”雷志远略低了低头,第三次重复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

“好。”这一次唐韵却并没有再反对,而是痛痛快快点了点头。

方才之所以执意不肯答应,不过是为了以这样一种嚣张而直观的方式叫水师暗营里的这些人能够记住自己。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若是还那么不遗余力的作死,只能叫人讨厌。

唐韵一进屋便眯了眯眼。

难怪雷志远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她进屋来,原来这屋子里头内有乾坤呢。

这俨然是水师暗营的议事厅,地方很大,里头分左右两排摆了很多的椅子。而如今,这些椅子上都坐着人。这些人有大有小,有老有少。却仿佛约好了似得,各个都是甲胄在身。几乎将符合自己身份官职的全套行头都给穿在了身上。

这是……要给她下马威呢。

“大统领。”

几乎就在唐韵他们刚刚进入大厅的瞬间,屋里面的人齐刷刷站了起来朝着雷志远抱拳行礼。

雷志远面色有些微的尴尬,朝着萧景堂拱了拱手:“世子请上座。”

“末将等见过世子。”

雷志远那一句便如同一句信号,几乎就在他话音刚落。响彻云霄的呐喊便在同一时间再度响了起来。

这一次与方才向雷志远见礼有所不同,所有人行的是规规矩矩的军礼。半丝差池也无。

唐韵一双清眸便半眯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在外头的时候她便已经看出来了,雷志远不是对萧家没有感情,也不是不肯认水师虎符。而是不肯认她。

从刚才开始,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有意无意的让大家认定萧景堂才是水师未来的督总。

这会子眼前这一出又是上座,又是见礼的。真打量她是个好捏的软柿子,迫于压力便能将虎符给交了出去么?

她侧目去看萧景堂,那人面上却没有半丝欣喜,一张面颊紧绷着。而那早已经看淡了生死已经变的淡然无波的眼底深处,分明有一圈叫做愤怒的东西渐渐浮了起来。

“大小姐。”雷志远的声音陡然间响了起来:“多谢你护送水师虎符和世子过来。国师大人这一份恩情水师暗营记下了,断不会忘记。”

萧景堂眉头彻底的颦紧了,唇线紧紧绷着,几乎泛着微微的青白。白羽的身上则再也掩饰不住森冷的寒气和杀意。

厅中所有人便如同一时间叫人点了穴道,竟是没一个人动弹过半分。众将仍旧低伏着身子将军礼给行到了最深处,雷志远微笑着以自己慈爱而感激的目光盯着唐韵,萧景堂的眼中则已经翻滚出了一片惊涛骇浪。

“大小姐。”雷志远再度开了口,这一次却分明带了几分威胁:“魂部虽然厉害,到底与我水师一般都是镇守北齐的军队。说到底怎么都是一家人。你应该不会希望看到水师与魂部有翻脸的那一日。”

“呵呵。”唐韵勾了勾唇角,唇畔溢出一抹冷笑。眼底便带出了几分不屑出来。

这话说的真真是冠冕堂皇,却分明字字句句都是掠夺。堂堂传奇铁军的大统领到底是拿什么脸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出来?

她眉峰一动刚要说些什么,眼前一暗,却是萧景堂再度挡在了她的身前。

“够了。”男子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

“雷叔叔。”萧景堂淡淡说道:“您是不是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正文 284 那个时候,你们这些男人在哪里!

“雷叔叔。”萧景堂淡淡说道:“您是不是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当啷一声,半空里有雪亮森寒的冷光闪过。一把没有了剑尖的断剑就那么叫萧景堂掷了出去,重重跌在了地上。

“雷叔叔可是忘记了这把剑么?”

自此之后效忠唐韵,如违此誓当如此剑!

萧景堂这会子将这把剑抛出去已经不需要再说任何话,他已经再度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他坚定的立场。

雷志远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了起来,温和慈爱的目光却并有来得及收起,显得颇有几分尴尬。

萧景堂显然并不打算体谅他此刻的尴尬,束手而立扬声说道:“虎符是祖父留给大妹妹的东西。景堂幼承庭训先祖训诫务必奉虎符为尊,所以真正的督总是大妹妹。”

他微微一笑突然回过了头去,将唐韵手腕一扯拉在了自己身前:“萧王府世子萧景堂,见过督总。”

男子突然间撩了撩衣摆,颀长的身躯毫无征兆朝着唐韵直直跪了下去。双膝着地,行的是大礼。

此时此刻,大厅里头的将官们都还维持着方才参拜萧景堂的姿势。如今他突然这么跪了下去,打眼瞧上去倒真是像极了大家伙齐齐给唐韵行礼一般。

雷志远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众将官傻了。唐韵却微微闭了闭眼。

“大哥哥快起来。”她躬身将萧景堂亲自搀扶了起来:“韵儿定然不会叫你失望。”

男儿膝下有黄金,萧景堂为了她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够了,真的够了。

她一直都知道,萧景堂虽然决定抛弃自己过往的荣华,但在萧王府中还有些东西是割舍不下的。

为了那些割舍不下的东西,他在所有人眼前将面子和尊严几乎都给折损了个干干净净。他都能做到这一步,她又有什么舍不下的?

萧景堂看她一眼,似乎悄然松了口气:“谢谢。”

他略低了低头,他是真的放心了。

唐韵一贯是个很有信用的人,她既然答应了会放林氏一条生路,那么林氏就一定死不了。至于旁的人,自求多福吧。

“怎么回事?”

眼前的变故终是叫人反应了过来,众将哪里还能将戏给演下去?到了这会子即便没有人吩咐也一个个起了身,萧景堂显然是不打算盛了他们的情。叫他们给一个小丫头行那么大的礼,又不是疯了!

“就是这么回事。”唐韵缓缓说道:“虎符在我手中,督总只能是我。”

女子一双清眸朝着雷志远看了过去:“雷统领猜猜看,我手里头这一块虎符会不会是假的?”

说着话她将虎符高高举了起来,包着紫檀木镶边的青铜令牌一下子便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那原本是个死物,无论是青铜还是紫檀木都是极其暗沉的色泽,原本都该是非常不显眼的。却不知为何,苍龙头顶那一颗高悬的明珠上头却瞬间发出了耀眼的光亮出来,刺得人眼睛发疼。

雷志远闭了闭眼:“是真的。”

“很好。”女子巧笑倩兮:“那么,便请认主吧。”

眼看着她纤细的身躯一步步穿过众人朝着大厅最高处那个最特殊的座位走了过去,再走几步便要坐了下去。

“等一下。”雷志远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唐韵身子一顿缓缓转过了身,居高临下盯着下面所有的人:“雷统领还有什么吩咐?”

“大小姐还是请这边落座。”雷志远并不如世人一般对唐韵的目光避如蛇蝎,反倒坦坦荡荡的迎了上去。手指稳稳地朝着台阶下头第一张椅子指了指。

唐韵朝着那椅子的位置看了一眼,左首第一位,算得上是个尊贵的位子。不过么,与她现在站着的这个位置比起来可是差的太远了。

但,她并不急于这一时。有些时候将兔子给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温水煮青蛙才是上上之选。

“多谢。”

雷志远眼看着唐韵识趣,悄然送了口气。这才朝着众将挥了挥手:“都坐吧。”

“大哥哥这边来。”唐韵朝着萧景堂招了招手,在离着自己最近的地方指了指。

到了如今这个当口,萧景堂实际上才是这里最最尴尬的人。她自然不能叫他受了伤害。

好在萧景堂早已经将一切都给看得淡了,叫他站着无所谓,叫他坐着也无所谓。见唐韵叫他便从善如流走过去坐下。

白羽一向与旁人不同,也不需要任何人招呼只管抱着剑门神一般站在了唐韵身后。

“大小姐的请求恕水师暗营不能答应。”雷志远开门见山缓缓说着。

“哦?”唐韵不在意的挑了挑眉:“是水师不能答应还是雷统领不能答应?”

雷志远眸色一凝:“大小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唐韵微笑:“您这一声大小姐我还真是不敢当呢。我瞧着水师如今大约已经不姓萧了。”

“你这女人还好意思说这个?”

谁也不曾想到唐韵话音刚落从台阶下头突然就传来清亮的一声断喝,扭头看去却是个十来岁的小将。瞧着身上的袍服该是个从七品的武校尉。眉目似乎有些微的眼熟,应该是方才跟着雷言那一群小将当中的一个。

“全北齐哪个不知道,你这女人背弃了自己的祖宗自荐枕席给了自己师父。帮着个外人去对付自己的母族,杀了自己亲妹妹不说,还处处与萧王府为难。你这样背宗忘祖的人拿什么脸来要水师听命与你?”

那小将显然觉得自己骂的还不过瘾,狠狠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你就是咱们北齐最大的叛徒!”

唐韵半眯着眼眸听着,这小将的品阶并不高。如今厅堂里头的大多都是水师的元老,怎么都轮不到一个小小的武校尉说话。但是,他不但说了,还说了那么多。难为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阻止他。

这能说明什么?只怕如今这里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这么想的呢。

“叛徒这两个字我还真是不敢当呢。”唐韵缓缓抬了抬眼:“若是我没有瞧错,如今的水师该是已经姓了雷了。一个个将自己标榜的忠君爱国比谁都正直,说到底还不就是……。”

素白的手指将青铜的虎符在手心里上上下下的颠着玩:“说到底就是不想重新姓萧!”

这话说的可谓是字字诛心,厅堂里静了那么半瞬。

“大小姐莫要误会。”雷志远说道:“水师乃先祖萧王所创,一日姓萧便永远都是姓萧。不过是……老督总去的太突然。”

太突然,以至于对身后事完全没有交代,萧王府这几年又是一团乱麻。水师便一日日的脱离了北齐众人的视线,这些年若不是雷志远日日盯着,还不知道水师会变成了什么样子。

“你们以为我为什么会来?”

唐韵手掌一顿,猛的将虎符给攥在了手心里:“还有你。”

清冷的双眸朝着方才指责她的那个小将看了过去,她眼中的冷厉叫那小将狠狠咽了咽口水,竟似乎一下子连呼吸都不能了。

之后,眼看着那少年的面颊一分分红了起来。他到底也是人人艳羡的水师小将,怎的如今居然叫一个女人看一眼连话都说不出了?太丢人!

唐韵才不管他此刻在想些什么,缓缓收回了目光:“天下所有人都可以指责我唐韵不要脸,自荐枕席的攀附上我师父。只有你们,你们萧家水师不可以!”

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缓缓说着:“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拜入国师大人门下么?”

她扬起了头,唇畔的笑容似乎有些微的凉薄:“祖父的身亡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人早已垂涎水师的神秘力量,几次三番暗示祖父交出虎符。在祖父拒绝之后他便联合了萧王府上一个位高权重之人施了毒计,趁着祖父与我上香之时。在我们身上下了蝶兰香。终至祖父身亡。”

她深深吸了口气:“也算是老天有眼,那两人虽然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除掉了祖父。到底是没有能找到虎符,怎么都没有让他们的奸计得逞。这事情你们有谁知道?”

女子清冷一双眼眸在人群中缓缓扫过:“我要给祖父报仇,还不能叫人知道我手里头藏着虎符。这个天下能够与那些人抗衡的除了我师父还能有谁?”

她低了低头声音中带着些微的涩意:“那时候的我也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闺阁女子,还背负着与仇人之子的婚约。你们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让我师父那样的人肯帮我呢?那个时候,你们这些大义凛然的水师大爷们又在哪里!”

厅堂中一下子没了声音,女子清冷的声音便如涟漪一般一分分消失在了半空里,连半丝痕迹也无。却在所有人心口都狠狠戳了一下,尤其是最后那一句,你们在哪?

当一个女子不得不以自己作为交换,以自己柔弱的双肩承担起了全部的仇恨。保全了水师,保全了萧家最后的力量。也终将自己弄的满身鲜血,成了天下唾弃的妖魔。

那个时候,他们这些男人们在哪呢?

正文 285 这么诅咒大哥早死真的没有问题么

唐韵手腕猛的一痛,抬头望去却是萧景堂将她手腕给一把攥住了。

萧景堂眸光微颤,显然很是激动,以至于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道。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抓着唐韵的手用了多大的力气。

“你说的……都是真的?”

唐韵看了他一眼,终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萧景堂的面色一下子就白了,整个人便如突然遭到了沉重的打击没了半分的力道。手指也一分分松开了来,软软垂了下去。

“怎么会……怎么可能。”他说。

唐韵没有解释,他知道若她是萧景堂听了自己方才那一番话也得受了打击,只怕还没有他此刻的样子好看。

“大小姐的意思是说。”雷志远皱了皱眉:“老督总是被皇上和……萧王所杀?”

唐韵缓缓敛了眉目:“不止。”

“蝶兰香来自于定国公府。而且……。”

她抬头清冷的眸光在四下里一扫,却定在萧景堂身上。萧景堂尚未从暗自神伤中缓过神来,冷不丁便瞧见唐韵盯着自己看的很是专注。后脊莫名的便浮起了一丝冷意。

“我大哥哥只怕也命不久矣。”

“什么!”雷志远第一次不能够淡定了:“居然连世子也……。”

雷志远作为水师的大统领,追随了老萧王一辈子,他对萧家绝对是有感情的。他一心希望着的便是能扶萧景堂上位,如今乍然听到这么个消息,不啻与晴天霹雳。

唐韵却突然打住了话头:“这事情韵儿以为还是大哥哥自己与大家解释比较好。”

萧景堂见她突然将烫手山芋丢给了自己心底里颇有些无奈,便也拿眼睛盯着她。你这么诅咒大哥早死真的没有问题么?

唐韵朝着他勾了勾唇角,反正大婚那一日你也得死了,有什么关系?

萧景堂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便别开了眼:“不错,景堂的确……命不久矣。”

他是想要诈死避世,但……马上就要死了这种话由他自己说出来,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雷志远却半点没有觉出他突然停了那么一下是因为尴尬,在他看来萧景堂这分明就是因为伤感。于是,心中越发觉得揪疼了起来。

“我……还是大妹妹替我来说吧。”萧景堂毫不犹豫将皮球再度踢回给了唐韵。

他一贯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这会子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扯这么个弥天大谎表示……真心办不到。

“那么,便还是我来说吧。”唐韵深知他的秉性,刚才之所以将问题抛给了他不过就是为了叫他亲口承认自己就要死了。至于为什么要死了她相信萧景堂是说不出的,即便他真的要自己解释她也不能同意啊。

唐韵:“大哥哥前番前往边城作战的时候,曾经在回风谷遇到了伏击受了重伤失踪了好一阵子。这事情大家该是知道的。”

雷志远点了点头,萧景堂出兵的时候带在身边的有水师大营的人。他听说萧景堂出事的时候也曾想着戴悄悄带着暗营的人出去寻找,但后来却又听说他已经回去了。便没有离京。

“大统领以为一个伤重如斯的人能够那么快回到军营里头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么?”

雷志远挑眉,没有说话。

唐韵幽幽叹了口气:“他是采取了一些非常的手段,虽然叫自己看起来像是个健康人。但……那种手段实际上却是极其伤身体的。到了今日,终于还是撑不下去了。”

萧景堂抿着唇紧绷着面色,内心里却实际上很有几分崩溃。天知道,为了配合他这个妹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自己使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笑出来。

“而我大哥哥之所以当初会在回风谷遇险是因为。”唐韵声音陡然间染上了一丝冰寒:“因为糟了定国公的暗算!”

“哼。”雷志远一掌朝着身边案几重重拍了过去:“定国公这个匹夫!”

“哎。”唐韵再度叹了口气:“我在吴郡那几年,经常会遇到来自楚京的杀手。等我回来了,皇上却突然改变了策略。仍旧要我嫁给太子,否则便只能死。我师父要娶我,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说到后头女子的声音已经带着些微的哽咽,到了最后只看到女她清亮的眼底深处已经氤氲出了一抹水汽。她微微抬了手飞快在眼角一抹,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清明。

“简直岂有此理。”雷志远愤怒了。

而这一次愤怒的不止有雷志远,几乎是群情激昂。

“亏的老督总为了北齐鞠躬尽瘁几番生死,没想到却落了个鸟尽弓藏的下场。”

“最可气的是家贼难防!”

兵营里的人原本就是一群大老粗,加上水师暗营身份一向特殊。虽然效忠北齐,实际上对北齐却并没有几分衷心。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如今乍然听闻萧家的惨剧,哪一个还能按捺得住?

他们实际上一点都不傻,皇上为什么出手对付萧家?还不是为了能够将水师的力量收归自己所有?但,这番举动却未必是真心。不然怎么会有了定国公呢?

这几年,定国军连番调动,居然连久不回家的定国公都回来了。先是世子和王府里唯一的嫡女遭到暗杀,再有定国公回京,能是为了什么?

只怕下一个要拿来开刀的便是水师!

“反了,反了。老子不伺候那些狼心狗肺的杂种们。”

“就是,大小姐只管领着咱们将那些个兔崽子们宰了。等报了仇出了气,也好逍遥快活。”

“说的好,杀了狗皇帝,再灭了定国公府。也叫天下都好好看看,水师暗营的人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

这些话说的可就有些大逆不道了,唐韵却也并不阻止,只管笑吟吟听着半个字也不说。

萧景堂飞快的朝着她瞧了一眼,心底里对这个妹妹越发的钦佩。

她方才说的话三分真七分假,虚虚实实。却也是这种虚实结合才叫人越发的难以捉摸,三言两语的不但挑起了水师对朝廷的仇恨,更是在不知不觉间叫他们对她生出了好感和信任。

旁的人没有注意,他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水师这些元老们开口说话的称呼已经是大小姐了,而不是如从前一般只有大统领。

“停。”雷志远皱着眉出声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他一贯是清醒的,方才唐韵说的话他不是不愤怒,但他还能存着三分理智。手下这些人已经口无遮拦,他若是再不阻止,只怕什么谋逆的话都能说的出来。水师效忠北齐近千年,一招谋反……他并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

“大统领说的对,各位前辈和小将军们还是不要再议论了。”

唐韵抬头朗声说道:“我相信皇上之所以会这么做不过是受了他人的蛊惑,到了现如今,我们要对付的人并不是皇上。”

她半眯了眼眸,现如今的敌人可不就不是皇帝么?萧广安那个渣爹和定国公府才是首要需解决的人。至于皇帝……既然师父暂时还不想叫他死,暂且便叫他好好活着吧。

“大小姐说的极是。”雷志远颔首说道:“有些事情还是得从长计议。”

唐韵眼中的笑意便深了几分,自此之后,水师暗营便算是彻底成了她囊中之物。至少,这屋子里头的元老们,已经不是大问题了。

“我想这会子大小姐和世子大约也累的狠了,不如先给你们安排房间歇息一下?”

“这个不急。”唐韵眸光一闪:“我来的时候身边还带了两个人和五匹马,如今马已经叫你的不死军团给吃了。我也不计较了,我只问你我的人呢?”

“……人?”雷志远眼底似有些微的迷茫。

唐韵的心立刻就咯噔了一声:“没有么?”

她从踏入暗营开始便没有见到土魂和秋彩,她也并没有提一句。不是她不着急,而是并没有到寻找他们最好的时机。那个时候,她连自保的把握都还不足一成,又哪里能腾出手去找她们呢?

“阵口有人掉下来么?”雷志远朝着身边亲卫低声问了一句。

眼看着那亲卫立刻低下了头,瞧那样子分明便是有什么话不好出口。

唐韵眯了眼,眼底却毫不犹豫翻滚出一抹杀意。不要告诉她土魂和秋彩是出了什么意外,若是那样的话……

“有什么话就说。”雷志远微颦了眉头:“大小姐不是外人。”

亲卫瞧了唐韵一眼,这才别别扭扭说道:“属下也并不十分确定,只是听说公孙先生昨日似乎又找到了两个资质绝佳的材料。”

“什么?”眼看着雷志远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唐韵的心便也咯噔了一声。

“资质绝佳的材料是什么意思?”女子的声音很是冷冽,毫不掩饰自己此刻心情不佳。

千万不要告诉她就是她想的那个样子。

雷志远朝着她看了一眼,眼底分明便有一丝抱歉:“大小姐且稍候着,属下这就去亲自将您的人要回来。”

说着话,他立刻下了台阶朝着门外大步走去。

唐韵却是一声冷笑:“雷统领最好能够成功,不然……令郎不久便也该生病了。”

正文 286 公孙无常,很好!

唐韵却是一声冷笑:“雷统领最好能够成功,不然……令郎不久便也该生病了。”

眼看着雷志远脚下一滑,却极快的将脊背挺的笔直。

“属下领命。”

只有这么一句话,旁的一句没有多问。眼看着雷志远的身影立刻就消失在了大厅了。

唐韵这才缓缓收回了目光:“我累了。”

她是真的累了啊,昨夜到今日折腾了这么久。劳心劳力的,真真的觉得乏得很。

雷志远为她准备的房间非常不错,就在他住的房间旁边。这应该算得上是水师暗营里头及尊贵的待遇了。

她是真的累,却根本睡不着。只坐在窗前,随手将面前的窗户推开了来。她的房间在二楼,视野很是开阔。从这个位置看过去,几乎能瞧见水师暗营大半的风光。

先祖萧王一定是个极其懂得享受的人,选的这个地方真真的不错。称得上是鸟语花香,碧草如茵。房前有水,房后有山。四周环绕着绝壁悬崖,不缺水不缺粮,进可攻退可守。

瞧起来真有那么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她几度怀疑。先祖萧王选了这么个地方实际上是用来隐居避世的。

若是,当一切都结束了,能有这么个地方静静的生活,当也是相当不错的一件事情。

“咚咚。”

敲门的声音一下子拉回了她的思绪:“进来。”

“小姐。”

唐韵眯了眯眼,没有想到此刻进来的居然会是土魂。

土魂身上穿着的已经不是他来时的衣服,若是细看那衣服并不十分合体。而他怀里紧紧抱着个人,那人小身子几乎蜷成了一团。无论是手还是脚都勾的紧紧的。虽然土魂将她紧紧抱着,但她的身子分明便在不住的抖动。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受了惊吓。

“秋彩怎么了?”唐韵立刻起了身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土魂娃娃脸上的笑容已经半丝不见,听见她问话唇线松动片刻:“吓得狠了。”

唐韵的面色便也沉了下去,遇见那种生吃活物的怪物,不给吓着了才怪。

“先将她放下来。”

土魂便抱着秋彩走在了床边,女子的身躯刚脱离了他的手腕。却见她紧紧颦着的眉心一动,睫毛便剧烈的颤抖起来,口中嘤咛一声,两只手便朝着天空探了出去。却是毫无规律的一阵抓挠,似乎急于想要抓住什么。

土魂立刻倾身,再度将她给抱在了怀里,眼底却凝起一丝冰寒:“请小姐恕罪,还是叫属下抱着她吧。”

唐韵点了点头,她不知道秋彩和土魂经历了什么。但秋彩如今的样子绝对再也受不得刺激,只怕她只有在土魂怀里的时候才能觉出几分安全感来。到了这种时候,她又哪里会责备他们?

“大小姐。”门口突然有人声传来。

唐韵这才注意到进来的并不是只有土魂他们,后头还跟着个雷志远。

“雷统领?”她半眯了眼眸:“你因何会在此?”

雷志远笑容有些微的尴尬,他哪里看不出此刻唐韵并不十分欢迎他。

“属下将他们从公孙先生那里要过来以后,总得亲眼盯着他们到了小姐身边才能够放心。”

唐韵点了点头:“那可真是要谢谢您了。”

“属下哪里担得小姐的感谢?”雷志远微微颦了颦眉:“只是,雷言的解药……。”

“那个啊。”唐韵冷笑:“都是至亲,我理解大统领的心痛。但,我的秋彩如今却给折腾成了这个样子。等她好起来,令公子自然便也能好起来。”

雷志远便缓缓低了头,眼中却并没有多少失望:“水师伤部也颇有几分本事,不如属下将伤部的人传来给两位瞧瞧?”

唐韵别过了头去朝着坐在床榻上抱着秋彩的土魂瞧了一眼:“也好。”

雷志远转身出去,唐韵这才细细打量了眼土魂。

“怎么,你受伤了?”

唐韵皱了皱眉,土魂身上的衣服分明是匆忙之间换上去的。起先她并没有注意,还以为那衣服上原本就有一块块赭色的暗纹。如今仔细这么一看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暗纹?分明便是血色。

鲜血大约已经很流了一会,有的地方已经干了变成了暗暗的赭色。有的地方却是湿湿的,伤口分明就还在往外渗着血。

“我没事。”土魂摇头:“秋彩要紧。”

唐韵便瞧向了秋彩,眼中却有冷芒一闪:“秋彩可有受伤?”

“并没有。”土魂轻声说着,冷硬的眼眸在低头触到女子苍白面色的时候,有那么片刻的柔缓:“属下一直护着她,她并不曾真的受伤。只是吓得狠了。”

“到底怎么回事?”

“我……。”土魂沉吟着说道:“我随着秋彩陷下去了之后便遇到了一群打不死的人,秋彩到底是个女子久战之下气力不支便叫人给抓住了。属下便去救她,却也叫人给抓住了。大约是人肉的味道并不十分好吃,他们捉到我们之后只将我们放在了一旁。反倒争抢起掉下来的马匹。”

土魂脸上闪过一丝讥诮,到了此刻想到自己堂堂五魂卫的统领,居然叫一群怪物抓到还险些给吃了。心里头就憋屈的不行。

“秋彩那时候就已经给吓着了,后来来了个人将我们给打晕了带走。等醒来的时候,我们给关在了一间阴暗的房子里头,里面有很多古怪的玩意。”

土魂吸了口气,眼底之中流出一丝淡淡的惊骇,俨然当时的情形半点都不叫人觉得愉快。

“后来进来了一个人,说是自此之后叫我们不生不灭,不老不死。说的好听,实际上不过是为了将我们也给做成那草场下头的怪物罢了。”

唐韵皱了眉:“说话那人,可是坐在轮椅上的?”

土魂点点头:“属下知道小姐一定不会丢下我和秋彩不管,只要拖够了时间您一定会到。所以,属下便自告奋勇叫他先对我动手。我……原本是好意,没想到却吓着了秋彩。眼瞧着她渐渐有些神志不清,属下边挣脱了他们的钳制跟他们拼了。可是……。”

他的声音率顿了一顿:“幸好小姐终于到了,但秋彩却也成了这个样子。幸好,属下并没有叫她伤了分毫。”

土魂扬起了脸,娃娃脸上便如往昔一般挂上了明媚的笑容。看上去阳光而又可爱,似乎天下间再也没有什么叫人烦忧的事情。

唐韵的心却是猛然间一阵的抽痛,土魂三言两语将事情给交代了清楚,听上去似乎很是轻松。但,她却知道事情怎么可能那么轻松?

将一个好端端的活人给制成了傀儡,是多么变态的一种行径?

只怕要采取许多非常的手段,叫人恨不能根本就没有活在这个世界上吧。土魂为了秋彩甘愿叫人折磨,却也同样为了秋彩奋起反抗。她不会忽略了,土魂想要去救秋彩的时候公孙无常已经开始动手了。所以,只怕他动一动都能痛彻了心扉,何况是动用内力与人争斗?

“将秋彩放下,你的伤比她重多了。”

土魂瞧一眼秋彩,眼底便有一丝无奈:“只怕是不能呢。”

唐韵便皱了眉,这才多大会的功夫。土魂身上新换的那一件衣服几乎就都已经变成了赭色。若是不赶紧的给他止血疗伤,只怕便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将这子午丹吃了。”她冷声吩咐道。

土魂也不推辞,立刻取了丹药过来毫不犹豫吞了下去。

“秋彩,是我。”唐韵这才缓缓走在秋彩身边温声说道:“我知道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已经安全了,可以松手了。”

眼瞧着秋彩的眉心微微一颦,手指却仍旧紧紧抓着土魂。

唐韵的声音便越发的柔和:“土魂伤的很重,你松开他。他得疗伤。”

秋彩的手指一缩,似乎动了那么几下。却仍旧不肯全然松开。

“土魂若是再不医治会死,死了你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一个死字出口,秋彩的手指立刻就松开了。唐韵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吩咐土魂将秋彩放在床榻上。之后便叫白羽亲自盯着将土魂给送去了伤部。

屋里终于再度安静了下来,唐韵在屋中点了根安神香。回头看了眼脸色渐渐和缓下来的秋彩,清眸中的神采却一分分冷了下去。

“公孙无常?很好!”

她幽幽叹了口气:“师父,怕是韵儿不能那么快回府去了呢。”

奢华的无极宫里,绝艳如妖的男子执着毛笔正伏案急书,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于是,修长如玉的指尖一顿,酒色的瞳仁便缓缓眯了起来。

“奴才这就去将窗户关上。”

小安子立刻醒了神,将手里头摇着的扇子往腰间一插便要去关窗户。

“不必。”乐正容休淡淡应了一声,潋滟凤眸深处却荡起一抹幽深。

“是。”小安子低眉顺眼答应了一声,他还奇怪呢。这大热天的,怎么会冷了?若是不冷,好端端的主子怎么就能打了喷嚏?莫非是他方才扇扇子用的力道太大了?

这么想着,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小东西……回去了么?”

正文 287 本尊的女人,谁也不许碰

“啊?”小安子一愣立刻就意识到乐正容休问的是谁:“小姐还没有回聚贤庄呢。”

“其实这是个好事。”他嘻嘻笑道:“说明小姐已经顺利进入了水师暗营,恭喜主子又多了一重力量。”

乐正容休酒色的瞳仁一闪,凉悠悠朝着小安子瞟了过去。小安子立刻觉得脊背一冷,所有的话就都给噎着了,半个字都说不出。

“奴才知错了,请主子责罚。”

眼看着乐正容休并没有收回自己目光的打算,小安子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整张脸都苦了,几乎声泪俱下。

乐正容休皱了皱眉,怎么眼前这些个人动不动的就下跪,说哭就哭。真真的是……无趣。

这么想着,心里没来由的便浮起一丝烦躁来。

“滚起来,去给本尊准备衣衫。”

“爷是要去龙彰宫么?”

乐正容休眸色一凝:“出宫。”

小安子一惊,主子大婚的日子就要到了,不是说这几日都要住在宫里么?怎的如今要出宫?

“找件能见人的。”

小安子又惊了,爷的衣服哪一件是不能见人的?可他从来不在乎这些个玩意好么?怎么今日突然提起这么一茬来?他口中的能见人到底要怎么个能见人法啊!

“小安子?”乐正容休搁下手中毛笔,随手将桌上铜镜抄在手中,魅眸幽幽盯着镜中的自己:“你说,本尊长的好看么?最近是不是老了?”

小安子脚下一滑,险些摔了自己。

为什么爷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招架?他此刻越发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他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分分钟就得掉了脑袋。

“爷这是打算要去哪?”他颤巍巍问了一句,直觉中爷的反常一定与他要去的地方有关。

乐正容休却微微抿了抿唇,酒色瞳仁中有璀璨流光一闪而逝。

……

草原上的夜色不同于喧嚣的尘世,一碧如洗的绿丝绒上间或点缀着色彩不一的小花。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花朵,连颜色也显得有那么几分单调。却无端端的叫人觉得,打心眼里的平静。

只可惜月末时分,只有一轮残月高悬与夜空。若非今天白日里天气极好,那一轮残月几乎就要看不到。尽管如此,却仍旧半点无损与它色彩的皎洁。

就是在这样一个夜晚,水师暗营里一片的灯火通明。几乎所有的灯都点起来了,竟一下子显得天空中的月亮都有些暗淡无光。

“大小姐请上座。”

雷志远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一双眼眸盯着缓缓走进大厅的女子。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警惕,如今只剩下一片慈爱和安慰。

唐韵今日着了一身男装,月白色流云锦的一件长袍在腰间拿着极宽的腰封紧紧束了。越发显得那一抹纤腰不盈一握,而她袍角上拿金色的丝线秀出了大片的玉兰花,每走一步便似有金色流光微闪,怎么都叫人无法忽视。

她与旁的女子不同,虽然穿了男装却并没有束胸。丝毫不介意叫人知道她就是个女子,她的头发只高高挽起,拿着金色的缎带绑了。再也没有其它的装饰。却也是如此,那一张面颊才显得越发的净白似玉。

这样的女子无论在何处,都能够立刻成了人的焦点。

“雷言,去迎迎大小姐。”

从唐韵初到水师暗营到如今已经过去两日了,雷言到底年纪轻,又都是皮外伤好得快。虽然腿上那两处伤叫他行动有些微的不便,总归是没有大碍了。

听见自己被点了名,雷言立刻就皱了眉。眉目之中分明是不甘愿的,却还是一声不响走下了台阶。

唐韵静静地站着,眼看着雷言离着自己越来越近。

他行走实际上很不方便,却要拼命的死撑着。所以,他的速度极慢,寻常人走了三步他却连一步都没有走出去。尽管如此,却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潇洒而风光霁月的样子出来。

唐韵只觉有意思,雷言的伤都是她弄出来的,他什么情况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么一路走来,大约比谁都要艰辛吧。她分明看到他额角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出来。却仍旧绷着一张脸,也不知他作出这么一副调调出来到底是给谁看的呢?

“大小姐,请。”

眼看着离着唐韵还有三步的距离,雷言停下了身子,将自己一只手臂伸了出去。朝着唐韵做了个请的姿势。

唐韵眯了眯眼,她知道今日雷志远安排这一出实际上是要让她正式接任水师督总的位置。那么,作为现如今水师中最有地位的年青一代的将领,雷言是最有资格将她送上督总宝座的人。

两人携手,一笑泯恩仇,在其他人的眼中便代表了水师暗营将相相合,自此后皆大欢喜。

所以,在这种时候即便再不甘愿,雷言也绝对不可能出什么大的纰漏。

于是,唐韵微微一笑,便也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眼看着女子素白一双小手就要放入到雷言大掌之中。唐韵后脊莫名的便浮起了一丝冷意。

呼的一声,斜刺里陡然有巨大一股劲风袭来。森冷的气息几乎是转瞬之间便席卷了整个大厅,所有人都忍不住眯了眯眼。这样的力道……唐韵也眯了眯眼,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有人大约……要倒霉了吧。

果然听见耳边一声惊呼,似乎有人种种摔在了地上,下一刻自己指端便触到了玉一般沁凉的肌肤。

唐韵便又叹了口气:“师父,徒儿今日可没有时间陪您玩呢?”

睁开眼睛,果然看到男子绝艳如妖的面庞近在咫尺。而她素白的小手正被他给握在了手中。他的力气极大,握的她生疼。

“师父……。”

“你是什么人?”

那一边雷言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整张脸都扭曲了。也不知是因为疼还是愤怒,一句话说的近似咆哮。

“水师暗营也是你随便闯进来的么?”

“你要让旁的男人碰你的手?”乐正容休眯着一双魔魅的双眸,柔糜的嗓音是阴冷的。只管一心一意盯着眼前这个小女人。

唐韵缩了缩脖子,莫名的便觉得从心中浮起了一丝冷意。那种做了亏心事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师父,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乐正容休抿了抿唇:“哦?”

雷言终于觉出自己是被人彻底的无视了,他因为叫人骤然推倒而升起的屈辱已经完全被愤怒给取代了。

“小爷在问你话,你是聋子么?”

乐正容休酒色瞳仁终于自唐韵面上移开了那么半寸,眼看着他眼底似有什么在一分分破碎。原本酒色的瞳仁渐渐变作了血红,分分钟便要有一场血雨腥风。

“滚!”

只有一个字,也只需要一个字。

雷言发现自己一双脚如同突然给钉在了地上,竟是再无法挪动半分。至于要说的话,直接就给忘了个干干净净。唯有半张着嘴,喉结不住上下滚动着,终是一个字也发不出。

“师父。”有清冷软糯的女子声音缓缓响起:“你又欺负人了。”

男子阴靡的眼眸终于又重新焦灼在了唐韵脸上,直到了这个时候,雷言才缓缓吐了口气出去。方才笼罩在头顶那千钧的压力似乎一下子就不见了。于是,他的心里立刻就浮起了一丝憋屈。

雷言是真的憋屈。

那人一来先是不由分说将自己给扔了出去,接下来便只用了一个眼神一个字,居然逼得自己半个字都说不出。他觉得自己长这么大没有这么丢人过。

唐韵在心里头默默给雷言点了根蜡,这悲催的孩子没事做,干什么要去跟乐正容休杠上?莫说是你一个乳臭味干的娃娃,朝堂中有多少老狐狸都抵不过他暗含杀意的一个眼神?

雷言方才没有吓尿了裤子,已经算是相当可以了。

“别的男人比我好看?”

柔糜的声音贴着耳根响起,唐韵的脸立刻就红了。这么多的人,师父您能要点脸么?

“绝对没有的事。”女子巧笑倩兮:“要是师父您自称天下第二的美人,一定没有人敢认第一。”

“恩。”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对小东西的知情拾趣很是满意。

“未知国师大人驾临水师有何贵干?”

台阶之上,雷志远字字铿锵缓缓说着。

雷言吃了一惊立刻扭头去看,原来那恶毒女人身边的可怕男子就是国师乐正容休么?传闻中妖魔一般的男人居然长的是……这个样子?

只看了那么一眼,他便低下了头。这样的人只能是乐正容休,除了他哪里有人还能有那般迫人的气势?

魂部的名头在天下间不是一般的响亮,都说一山不能容二虎。水师暗营的人一向视魂部为敌,如今乍然听见了乐正容休的名字,立刻就炸了窝。

乐正容休哪里会在乎这样的场面,他一只手仍旧紧紧扯着唐韵,另一只手随意挥了挥。他今日这一件袍子颇有些魏晋之风,袍袖又宽又大,这么一甩便有道不尽的风流。

“今日是本尊女人的大日子,本尊自然要亲眼来瞧瞧。”

雷志远淡笑:“水师与魂部似乎并无交集。”

乐正容休:“本尊与你们的确没有交集,本尊只跟这个丫头有交集。”

“莫非。”乐正容休侧目看向雷志远:“有人认为本尊没有资格将她送上去?”

正文 288 为师亲自送你,你可愿意

“莫非。”乐正容休侧目看向雷志远:“有人认为本尊没有资格将她送上去?”

“……。”

四下里一片安静,唐韵偷偷抿唇一笑。乐正容休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本事真是没谁了。这大厅里所有的人都有资格送她登上督总之位,只有乐正容休没有资格。谁叫他是个外人呢?

可是,这个天下有些人就是有这么一种本事,将所有的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乐正容休说罢也不去理会水师元老们是个什么脸色,只管将唐韵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丫头,为师亲自送你,你可愿意?”

“愿意。”唐韵微笑着回话。

她是真的愿意。

乐正容休在这个时候出现就是为了亲手送她登上高位,他没有来抢夺她的权利,没有来阻止她羽翼丰满。而是选择了在她身后推她一把,叫她能飞的更高更稳。而他却只管默默的看着。

水师暗营她不是没有闯过,要不是凭借着萧景堂的便利公孙无常也不可能将他们给领了进来。但乐正容休不同,他能来这里可是自己一步步走进来的。

这叫她怎么能够不动容?她突然觉得,能嫁给这个一个人其实也挺不错的。

乐正容休的手很稳,牵着她一步步跨过众人,直到踏上了第一阶台阶的时候。酒色的瞳仁突然就将她牢牢锁住了。

“丫头,去吧。”他说,之后便松开了手。

他的注视莫名的便叫唐韵觉得心安,眼看着女子的脊背渐渐挺得笔直。终于一步步迈上了九级台阶的最顶端。

“水师暗营,参见督总!”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眼看着厅堂中的热血男儿们齐整整跪了下去。那样的场面是相当叫人激动的,分分钟便能将人一腔子热血给点燃了。

唐韵眼底有那么片刻的氤氲,将手心里头的虎符扣的更紧了几分。

祖父,你看到了么?韵儿终于有能力替您报仇了!

她的心一阵阵的抽痛,自打祖父过世那一天开始,她的日子便与初来这个世界时的做一只混吃等死的米虫越去越远。到了今日,她几乎已经快不认识自己了。她还是当初的那个她么?

突然,似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焦灼着她。她低头看去,朦胧的泪眼中,竟将男子绝美容颜上那倾城般一抹微笑瞧的异常清晰。她的眼里只能看到他。心立刻就安定了下来。

此刻的唐韵并不知道,只因为人群中那一抹温暖的微笑,她竟然记了整整一辈子。

“起。”她吸了口气,陡然一声高喝。

“谢督总!”

衣袂翻飞中,水师的汉子们一个个起了身。

“吩咐,开席。”雷志远一声大喝,大厅里头立刻就热闹了起来。

“督总这边坐。”雷志远朝着宴席最正中的主位指了指。

“我……。”

唐韵刚准备客气几句,乐正容休已经拉着她的衣袖扭头走了。等到了雷志远安排的位子的时候,他却毫不犹豫的绕了过去,万分优雅的坐在了侧坐上。

“可是没有见过如为师这般好看的男人?傻!”

男子柔糜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毒辣,一句话便能割了人半块肉去。唐韵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乐正容休坐的是侧坐啊,他那样的人除了在皇上跟前会坐在侧坐上,在什么时候都是最尊贵的一个。即便是在皇后的长信宫里,他也从来不做人的陪衬。

如今,他居然将主位让给了自己?

“师父,你真好。”

乐正容休唇畔却勾起丝意味深长的笑,毫无征兆凑在了她脸前:“等你与为师晚上到了床榻上的时候,更能体会出为师的好来。”

唐韵闭嘴,目不斜视坐了下去。有些人就是不适合说话,眼前这个老妖就是。

宴席一开,气氛立刻就活络了起来。

雷志远带着雷言坐在了唐韵另一侧,雷言始终臭着一张脸,到底没有炸毛。

“属下敬督总一杯。”雷志远端着酒杯站在了唐韵眼前。

“雷叔叔您是韵儿的长辈,您就直呼我韵儿吧。督总这两个字可担不得呢。”

雷志远却摇了摇头:“自古尊卑有别,老督总教导我们时刻都不可忘记了礼仪纲常。属下万不敢称呼督总的名讳。”

唐韵:“可是,督总两个字到底是生分了呢。”

“有何难?”乐正容休凉悠悠说道:“你如何称呼萧景堂就可以如何称呼她。”

唐韵回头看去,男子如玉长指中正捏着一只酒杯把玩。水师不同与其他的军营,一应器物都是相当精致的。便如此刻宴席上的酒杯便是上好的甜白瓷,温润的犹如透着玉的润色。

但,那样的酒杯握在乐正容休手中却显得暗淡了几分。他就那样抓着酒杯却并没有去喝,反倒反复捏着酒杯的边缘。唐韵瞧得心惊胆战,极度怀疑乐正容休能把酒杯给直接捏的破了。

这人……又是哪里来的火气?

“师父,酒杯禁不住捏呢。”

“徒儿说的很是呢。”乐正容休缓缓收回捏着酒杯的手拖了腮,潋滟的凤眸便看向了唐韵:“那么,本尊就找个耐得住的玩意来捏吧。”

唐韵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是耐得住的玩意,那人另一只放在桌下的大掌居然毫无征兆从她腰间的缝隙里探了进去。男子的指尖如同玉一般的沁凉,他的手指上又常常带着各色宝石的戒指。粗粝的戒指和男子沁凉的手指同时触到女子滑腻的肌肤,立刻就激的唐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就啊了一声。

“小姐怎么了?”雷志远离着她最近,立刻就察觉出了她的异状,忍不住关切的问了一句。

“我……我没事。”唐韵以袖掩面恶狠狠瞪了乐正容休一眼:“只是不小心碰着了桌子。”

“哦。”雷志远不疑有他,便没有继续追问。

“世子出营之前交代过,水师以后一应事务皆由小姐做主。不知小姐以后有什么打算?还是说……。”

雷志远眼眸朝着单手托腮看起来似睡非睡的美人看了一眼。

“小姐。”他的声音立刻郑重了几分:“水师众人皆有傲骨,万不会成了什么人的附属。”

“呵。”还没等唐韵说话,便听到乐正容休淡淡一声冷哼。

“附属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本尊以为,本尊的奴才已经足够了。”

“你……。”雷言皱眉,将手中酒杯猛的搁在了桌子上发出叮一声脆响:“你又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水师……。”

“噗……。”

破空一道历响,乌溜溜一样东西在众人眼前闪过,擦着雷言面颊滑了过去。多一声定在了他身后的廊柱上。

“雷统领最好看好了你的儿子,不然下一次本尊的筷子就不是定在柱子上了。”

男子的声音柔糜慵懒,听上去漫不经心,却任谁也无法忽视了他言语之中森冷的杀意。

“我现在不如你。”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个说话的居然是雷言:“但,总有一日我会超越你。”

唐韵惊了一下,天下间敢在乐正容休跟前放话的还真就没几个人呢。他是活的腻了么,居然这么跟乐正容休说话。

“你给我闭嘴。”雷志远的眸光沉了下去。

乐正容休却好似心情极好,半点都没有因着雷言的猖狂而生出半丝的不快。

“你这算是在威胁本尊么?”乐正容休一边将放在唐韵衣襟里的手往上移了几分,一边懒洋洋说道:“若是为了免除后顾之忧,本尊是不是应该现在就杀了你?”

“师父。”唐韵立刻柔声说道:“雷都尉就喜欢开玩笑,您可莫要见怪呢。”

“哦?”乐正容休眼眸一眯,眼底分明便有一丝不快:“你要本尊莫见怪?”

唐韵刚想答应,冷不防男子沁凉的大掌袭在了柔嫩的玉峰之上用力的一捏。唐韵立刻抿唇,这才将连羞带吓的一声惊呼给吞了下去。

男人的张嘴将女子玉髓样晶莹的耳垂给含在了口中,低悦慵懒呢喃般含糊不清的声音便灌进了耳朵里头。

“要本尊放了他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用肉来偿。”

唐韵的脸一下子便涨红了:“师父,我还想要脸呢。”

眼下这么多的人在,这人就仗着宴会的桌子高便这么肆无忌惮起来。万一有人站起来瞧见了,她只能一头宰死。

“好,那为师便换个地方。”

说着话,作怪的大掌便顺着平坦小腹继续往下滑去。

唐韵嗖地一下起了身:“告辞。”

这下子将所有人都给弄的一愣,雷言还在慷慨激昂中,怎么都没有想到身边那人竟然一下子起了身。他直觉中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一张脸立刻就黑了下来。

乐正容休也不动弹,仍旧托着腮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唐韵走了没几步便发觉了不妥,悻悻停下了脚步回首尴尬的笑道:“我有些不胜酒力,未免绕了各位的性子便先告辞了。”

“师父,你不走么?”她盯着眼前绝艳如妖的男子,微微眯着眼眸。虽然语调轻柔,却分明暗含了警告。

乐正容休勾唇:“既然小东西这么希望本尊陪着你,那么本尊只能答应。”

眼看着男子颀长的身躯一步步走在了她眼前,唐韵一咬牙扯住男子衣袖一溜烟出了门。

“师父,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正文 289 这算是表白么

将众人远远的抛开之后,唐韵终于缓缓停下了脚步。残月之下,女子仰着脸,清眸耀眼过天上星辰。

乐正容休缓缓勾了勾唇角,突然毫无征兆的将她一把给搂在了怀里。

“为师……许久不见你了。”

唐韵:“……。”

所以,这算是突如其来的表白么?

四下里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唐韵耳边只有男子急促的心跳,乐正容休一贯是个善于隐忍的人。什么时候见到他都是淡淡的,哪里听到过他如此急促的心跳声。

唐韵并不知道自己急急忙忙中将乐正容休给扯到了哪里,到了这会子静了下来才发现四下里的景色居然能那么美。

他们此刻已经离着大营远远的,早已经听不到半丝的喧嚣。银色的月光给地上的草甸子披了层淡淡月光帛,间或有一两声虫鸣却只能叫人觉得越发的安详。

唐韵缓缓闭了眼,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满腹都是馥郁的花香。真希望时间能就这样停下来。

“丫头。”耳边传来男人柔糜而慵懒的低语。

“恩?”唐韵并不愿意睁开眼,只含糊着呢喃了一声。

乐正容休声音一顿:“我也许……时间不多了。”

唐韵豁然睁开了眼,凌厉的目光看向了乐正容休。

“许多年之前我就知道,我这辈子活不过三十岁。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住口。”唐韵挑眉,心底里瞬间便将对乐正容休的敬畏给忘了个干干净净:“我会找到那些东西。”

乐正容休只半眯了魅眸,一个字都没有说。

“你。”唐韵朝着他胸膛用力捶了一拳:“你就是地狱里的恶魔,神憎鬼厌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我,除了魂部根本就没人喜欢你。你觉得你能到哪里去?”

乐正容休勾唇一笑:“所以,丫头你方才是亲口承认一早就在垂涎为师的美色了么?”

唐韵:“……。”

她刚才的话是这个意思么?您的关注点是不是有问题。

“师父答应过我要护我一辈子周全,叫我这一生无人敢来再相欺。你若是……你不可以食言,不然我就带着水师分分钟反了北齐。不信,你可以试试。”

乐正容休盯着她,酒色瞳仁中浮起丝璀璨流光。眼前女子神色明明是森冷的,说出来的话也是狠厉的。他却觉得那是这天下间最美妙的东西。

他双臂一动,便将女子纤细的腰身再度给扯进了怀里:“好。”

唐韵静静靠在他胸膛上没有再说话,只一个好字,够了。这是他给自己的承诺,他会好好活着。

“这样的衣服,以后不要再穿了。”头顶上突然传出男子柔糜的声音。

唐韵一愣:“嗯?”

“为师觉得,你穿男人的衣服真是要命的勾魂。”乐正容休冷哼了一声:“叫人……恨不能将你给撕碎了狠狠的蹂躏一番。”

如玉长指顺着女子的眉眼一分分慢悠悠划过:“这个样子以后只能叫为师瞧见。”

“师父。”唐韵撇嘴:“你这是在胡搅蛮缠。”

乐正容休便眯了眼,眼底略过一丝危险:“你不听话?”

“说的对的韵儿自然会听,可你方才说的明明就不对。我……唔。”

唐韵所有的话都淹没在了一番唇齿纠缠中。男子一双大掌再度滑入到了她衣襟里。

她的衣襟在大厅里的时候原本就已经叫乐正容休给扯得松了。这一次,他毫不费力便再度袭上了自己最喜欢的地方去了。唐韵只觉得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双腿一点力气都没有。

男子顺势一推,两人的身躯便纠缠着倒在了草甸之中。

唐韵的呼吸渐渐紊乱,两只素白的小手一把揪住了乐正容休的衣带,作势便要扯开。哪里想到手指却叫人一下子给按住了。下一刻,身上一轻。方才还在一旁到处点火的男子居然丢下她坐了起来。

“师父,你这么做果然好么!”唐韵心底里实际上很是恼怒。

为什么总是这样,哪里有男人眼看着便要擦枪走火的立刻便偃旗息鼓了。莫非,他真不行?

乐正容休只管离着她远远的坐着,半个字也不肯说。唐韵却分明听到他呼吸极其粗重,即便是昏暗的夜色也无法掩饰他剧烈起伏着的胸膛。

“师父,您怎么了?”唐韵立刻探出了一只手去,就想要去触碰乐正容休的额头。

哪里想到男人居然避如蛇蝎一般立刻离得她越发远了:“你别过来,就在那里。”

唐韵瞄一眼他猩红的眸色,那里面分明便藏着根本无法掩饰的情潮。一瞧见这个,唐韵心中立刻就不恼了。

她抬手理了理凌乱的碎发,慢条斯理整理着衣襟:“师父,您实际上也很想要做点什么的吧。”

乐正容休闭口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那么,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要了我呢?您当知道,韵儿,并不拒绝。”

乐正容休深吸了口气:“时机未到。”

唐韵半眯了眼眸:“时机?”

滚床单什么的还要看时机,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

“为师体内的蛊毒尚未解开。”

唐韵点头:“我知道。”

“若是我此刻要了你,我体内的毒便会传到你身上去。你并没有紫染炼制的蛊虫护体,立刻就能暴毙而亡。”

唐韵眨了眨眼,感情他中的毒还是会传染的么?为什么这个设定听起来那么不靠谱?

乐正容休的眸色却陡然间暗了下去,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暗沉:“便也是因着这个关系……。”

他闭了闭眼,似是很不愿意回忆起某些事情。那一贯冷静沉着的面孔之上居然难掩一抹痛色。

“师父。”唐韵突然就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您别说了,韵儿并不想听。”

“无妨。”乐正容休勾唇一笑:“为师今日若是不给你说清楚了,难免你这小东西还会如今日一般来撩拨为师。你要知道,为师忍的真的很辛苦。”

一句忍的很辛苦成功的叫唐韵勾了勾唇角。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为师才得以在龙彰宫中得以保全。”

唐韵的心没来由的一痛。乐正容休将方才的话说的很轻松,但事事又怎么可能那般的轻松?

“丫头不用觉得难过,为师并不厌恶身上的毒。实际上,到了今日我要好好感谢身上的毒呢。”

北齐帝将乐正容休弄去近身伺候是因为什么天下间谁不知道,他此刻说感谢身上的毒还能是因为什么?便是因为他身上有这样的毒,才得以保全。

“师父。”唐韵吸了吸鼻子,心头涌起一阵酸涩:“就是为了这个,你才一直不肯让紫染姑姑将你身上的毒给尽数去了的么?”

乐正容休淡淡恩了一声:“丫头不必难过,为师已经习惯了。”

“可是。”唐韵抬头盯着眼前绝美如妖的男子:“你早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为什么早几年没有叫紫染姑姑将你身上的毒给去了呢?”

以至于到了今日,他身上的毒早已经变了异。想要除掉那么的困难。

这一次乐正容休并没有立刻回答,反倒略略沉吟了一下:“我身上的蛊虫不是一般的蛊虫。若不能将毒和蛊虫同时从我体内分离出去,为师一样还会死。而想要驱除蛊虫,还差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什么?”

乐正容休却不肯说了,只勾唇淡淡一笑:“等你将那三样东西找齐了为师再告诉你。”

唐韵眨了眨眼,您要么就不说,要说就说完。这么说一半留一半勾的人心痒痒的,真的没有问题?

“师父,今天韵儿能在这里看到你真的很高兴。”

她将头再度温顺的靠在乐正容休肩头,她不想去问乐正容休是如何知晓她手中有水师虎符的事情,也不想追问他为什么能来了这里。乐正容休那么小气的一个人,却并没有将她手里的东西抢回来。反倒选择了默默地站在她身后,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

所以,她此刻是真的高兴。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乐正容休大约没有想到一向张牙舞爪惯了的小狐狸,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于是,他神色似乎微微一滞却也只低低恩了一声。双臂一展,将女子纤细的身躯紧紧包裹在了自己怀里。

唐韵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第二天被乐正容休从草原深入抱进大营的时候,恨不能挖个坑将自己给埋起来。

尤其是一路上碰到水师暗营的人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她怎么都无法忽视他们眼中那一抹似笑非笑的眼神。那种眼神相当的有故事。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恨不能将抱着她的男人狠狠抽一顿。

她是累的狠了才会在草原上靠着他就睡着了,你就不能将人给叫醒么?

若不是她一直以靠在他身上的姿势那么睡着,也不至于今早醒来腿麻的路都走不成,还得叫他抱着?

你想啊,孤男寡女的在草地里待着一整夜。出来的时候女人连路都走不成,换成了她,她也得多想啊。

再看身边这个男人,满面温和的笑容,和昨夜煞神一般阴森恐惧的恶魔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这丫是存心的吧。

可惜,她敢问么?能问么?

正文 290 节制是什么鬼

唐韵相信凭着乐正容休的不要脸,她只要敢问,他分分钟能说出更加石破天惊的话出来。那么,自此以后,她就真的可以什么脸都不要了。

她就这么一路黑着脸沉默着叫乐正容休将她给抱进了自己屋子里。

才一到门口就看到雷志远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了,雷志远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等了半晌的两个人是以这么样一种姿态出现在了眼前。眼看着威严惯了的脸庞上浮起了丝淡淡的惊愕。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这话问完他立刻就闭了嘴,拿一双眼睛飞快的扫向乐正容休。

“您……别误会成么?”唐韵表示已经无法再忍受那样的眼神。

“我只不过是跟师父在外头聊天,聊着聊着就睡着了。仅此而已。”

雷志远呵呵一笑:“属下明白,暗营的风景相当不错。选一片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的确挺不错。”

唐韵用力点头,她可算遇见个明白人了。哪里想到雷志远的话还没有说完。

“属下也曾经年轻过,属下明白。”

唐韵好悬没喷出口老血,什么叫属下明白?你明白了什么?不加最后那一句能死不?

“雷统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与丫头说?”乐正容休半点没有要将唐韵放下的打算,仍旧抱着她慢悠悠说着。

“是。”雷志远点了点头。

乐正容休便将唐韵放在了地上:“既然如此,本尊便先回避了。”

眼看着绝艳如妖的男人竟然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唐韵默了半晌没能回过神来。这人什么时候居然这么好说话?

“大小姐可能行走?”

“我很好。”唐韵立刻就黑了脸,她不过是腿给压得麻了,真的不需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关心她的身体!

“那……。”

雷志远眸光朝着走廊上看了过去,欲言又止。眼前这个地方似乎怎么都不是说话的地方。

“雷叔叔请进。”唐韵是个极其通透的人,立刻将屋门推开了来请了雷志远进去。

哪里想到她叫乐正容休抱的时间久了,这么一转身只觉得脚下一软便向着地面倒了过去。雷志远手疾眼快一把攥住了她的衣袖。

“大小姐小心。”他说。

唐韵尴尬的笑着:“没站稳,没事没事。”

雷志远微笑着:“大小姐虽然年轻,到底也该知道节制。”

唐韵瞪眼,节制是什么鬼?

“我……那个已经很节制了。”为什么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我下次会注意……。”好像也不对

“我其实不是想……。”算了,不解释了。

唐韵此刻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越描越黑,当你急于想要解释什么的时候,只能越解释越不清楚。这种时候,不如什么都不说了。

雷志远仍旧一脸的我什么都懂的温和笑容。

“那个,雷叔叔有什么想说的尽可以说了。”唐韵觉得转移话题才是上上之选。

“大小姐可是今日就要离开大营?”

唐韵愣了一愣:“……恩?”

“明日八月初一。”

“啊,这么快。”唐韵瞪大了眼,居然明天就是八月初一了么?御赐大婚的日子?

雷志远声音停滞了一下侧目瞧了瞧她,自己大婚的日子都能忘?莫非方才瞧见她与国师大人的恩爱都是假的么?

唐韵低咳了一声掩住眸中尴尬:“这么说起来,的确今天就该走了呢。”

难怪师父这个时候来了水师暗营,原来是专程来提醒她的么?这么瞧起来他可真有先见之明呢。

“不知,大小姐对水师的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唐韵眸光一闪:“打算么,自然是有的。”

她到南越去正是用人的时候,不然也不会选在这么个当口来与水师相认。

雷志远点了点头:“自打老督总过世以后这几年,水师过的太自在。实在缺乏磨练,若是……。”

“督总!”

雷志远话音未落便听到走廊里传来有人急促奔跑的脚步声,与脚步声混杂在一起的是一阵快似一阵的疾呼。

唐韵凝了眉扭头看去,竟是水师里一个年轻校尉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督总,快。”他说:“打起来了。”

雷志远皱了皱眉:“水师的规矩都忘了么?这么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校尉瞧了眼雷志远,眼中似乎有怯意一闪而逝却极快的叫焦急给取代了。

“督总快去瞧瞧吧,迟了只怕要出人命。”

“你先说清楚。”唐韵缓缓说道:“谁和谁打起来了?”

这是水师的地盘,据她这几日观察的结果水师众人关系好的不要不要的。打起来便也罢了,还能出了人命?

说话太夸张可不好。

校尉吸了口气:“是雷都尉带着虎啸卫和魂部的人动上了手。”

“什么?”

第一个坐不住的是雷志远,眼看着他脸色一黑,朝着唐韵抱歉的笑了笑:“大小姐,真是对不住,那个小畜生打小……。”

“回头再说。”

哪里想到他话还没有说完,唐韵已经一溜烟的冲出了门外:“我要是去的晚了,您就没儿子了。”

微风卷着女子清冷的语言飘了进来,雷志远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了。最终只化作了一抹无奈的苦笑。

小姐啊,那个到底是他的儿子。即便再不怎么样,你当着人家爹的面就那么毫不犹豫的说人家儿子和旁人打架,分分钟就得给打死。这样的轻视真的没有问题么?

唐韵这会子可没有时间来关注雷志远受伤了的小心肝,她是真的很着急。

雷言那小子好死不死的又抽什么疯?她不是看不起水师,也并不觉得水师扛上魂部能吃多大的亏。可是……可是如今乐正容休还在呢好么?

那人护短一向护的不要不要的,又是个喜怒无常的。说不定什么时候看的恼了,就能直接自己飞奔过去将所有人都给撕的粉粉碎。

“在哪呢?”

校尉朝着楼下的广场指了指:“就在下头那一片场子里。”

唐韵点了点头,莫名便觉得眼前的楼梯真是烦人的要死。脚尖一点楼板,纤细的身躯便要从栏杆上直接翻了出去。

却不曾想,身子才刚离了栏杆,脚腕却叫人一把给扯住了。还没等她有所应对,身子便叫一股大力给扯着直直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里。

她反应极快,素手如刀便朝着身后那人脉门切了过去。在闻到那人身上特有的涩然香气的时候便立刻松了力道,该切为抓。手指软软抚上那人手腕。

“师父,你吓死我了。”

“你这小狐狸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

乐正容休低头盯着怀中清美女子,修长如玉的指尖在她小巧鼻尖上轻轻一点:“这么急着着冲出去是要做什么?”

“不是听说前头打起来了么?”

“急什么呢?才刚打起来。”他手腕用力一收,将唐韵身躯扯在了自己身边。酒色瞳仁朝着下方扫了一扫,唇畔一抹似笑非笑。

“咱们便来打个赌,瞧瞧到底谁的人厉害?”他说。

听他这么一说,唐韵心中一动,立刻也从心中升起了一丝好奇来。她只在传闻中听说过水师多么多么的厉害,还真就没怎么见过呢。

难得有这么个机会,他也很想看看水师的实战能力。能有魂部这样的对手多么的难得啊。

“师父想怎么赌?”唐韵唇角一勾。

“若是你赢了为师就叫你睡,若是为师赢了,你就给为师睡可好?”

唐韵:“……切。”

这个不要脸的青天白日里公然讨论这些事情真的没有问题么?再说,您说的那些个条件真的是公平的么?怎么听起来都是她吃亏好吧。

乐正容休魅眸一眯:“小东西似乎不大满意为师的提议?”

“既然是打赌怎么能只许师父你来讲条件,徒儿有个更好的主意呢。”

乐正容休饶有兴趣的勾起她垂在身前的一缕秀发:“说来听听。”

“我们无论是谁赢了,都必须替对方做一件对方要求的事情。行么?”

乐正容休唇角微微一勾,似乎考虑了那么一下:“听起来有点意思,那便这样吧。”

“只有一条。”唐韵微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出来:“咱们两个谁也不许插手。”

乐正容休:“好。”

唐韵欢快的答应了一声,扭过头去瞧着下面的一片狼藉。清眸中有一抹算计飞快闪过,并没有叫任何人瞧见。

乐正容休这才将她给扯到了屋顶上,他选的这个位置非常好,视野开阔。能将下头的情形瞧的一清二楚。

与雷言对阵的是以土魂为首的一只五魂卫,瞧他们身上衣服都是暗赭色。该是与土魂一般隶属与土部。

这两拨人可以称得上旗鼓相当,年纪身高都差不多。又都是心高气傲,谁也不服谁,这一对上便如针尖对上了麦芒。的确很有几分看头。

雷言沉着脸,并没有亲自下场,只在一边指挥着。他此刻一脸的冷静,退去了往日的高傲,倒真有几分大将之风。

眼看着水师小将在他指点之下立刻散开了,之后所有人脚下的步子都飘忽了起来。看似全无章法轻飘飘的,奇怪的是居然并不显得凌乱。

五魂卫一向以暗杀肉搏见长,使得都是短兵刃。敌人突然间散开并不近身,他们也不焦急。只一个个脊背相抵,将手里的刀锋齐齐对着敌人。

“那小东西也算的上有些本事。”乐正容休单手托着腮,慢悠悠说着。

正文 291 水师VS魂部

“恩。”唐韵面颊上浮起了笑容,心中悄然爬起一丝骄傲:“水师惯于行军打仗,对阵法的研究的确非常人可比。”

这就是水师,让乐正容休点名称赞的水师。别看他只说了那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可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话哪句都极有分量。

“呵呵。”雷言低笑着说道:“都说你们魂部如何如何的厉害,小爷我却是不信的。你们有本事就来破了小爷的迷踪阵吧。”

眼看着他将高高举起的一只手用力向下按去:“阵成!”

呼的一声,平地里骤然而起了一阵浓稠的白雾。那一片白雾是个四四方方的形状,只包裹了两方人马头顶那一片天地。旁的地方却仍旧是一片艳阳高照。

白雾之中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莫说是刀剑相机的声音,即便是行走的声音都半丝不闻。

“迷踪阵?”乐正容休沉吟了片刻,一声轻笑。

唐韵扭头朝着他看了一眼:“迷踪阵能迷惑人的心神,叫人的眼睛彻底失去了作用。一旦失了五感,难免就能乱了阵脚。师父能破的了么?”

乐正容休只勾了勾唇角:“有心的人自然会被迷惑,魂部的人却是早就已经没有心了的。”

唐韵:“……。”

他这么说就是在暗示水师的迷踪阵根本撑不了多久么?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就在他话音刚落了没多久。耳边便听到轰隆一声闷响,即便是唐韵坐在高高的屋顶之上也能感受到身下的地面似乎颤了那么一颤。

下一刻,那遮了所有人视线的浓稠白雾一下子就不见了。

“怎么回事?”

“人呢?人去了那里?”

偌大的校场上面只剩下了水师小将们,而魂部的煞神们却奇迹般的不见了踪迹。即便刚才的阵法再厉害,也万没有将人给变没有了这么大的威力。

唐韵微微颦了颦眉,扭头看向乐正容休。男人绝艳的容颜上仍旧挂着那么一抹淡然的似笑非笑。似乎早已经料到了会出现眼前的境况。

“丫头。”乐正容休缓缓说道:“你要输了。”

“啊,噗通。”

唐韵刚想说些什么,校场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下一刻便看到水师一个小将噗通一声跌在了地上,人已经昏了过去。

四下里却除了水师自己人之外,再也无半丝人影。

雷言皱了皱眉:“都警醒着些。”

提醒终归是提醒,在很多时候实际上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他话音还没有落地,又一个水师小将莫名其妙的倒下了。情形与方才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这种如鬼似魅的手段水师小将们哪里见识过?一时间只觉得毛骨悚然。

“人呢?滚出来。”

雷言挑眉,难掩眼底一丝愤怒:“男子汉生于天地间就该行得正坐得端,这般藏头露尾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四下里的风冷幽幽地吹着,校场极其的空旷,他这一嗓子喊完立刻就荡起了回音。好汉两个字的回音传出老远,久久没有停歇。

却仍旧半丝人影不见。

而水师的小将们却又倒下了一个。

雷言怒级:“你们到底是不是男人?是男人的就站出来堂堂正正的一战。”

“蠢。”乐正容休扯了扯唇角,酒色瞳仁中流出一丝不屑。

唐韵心中一动,可不就是蠢么?

魂部收留的都是些走投无路之人,要不是被逼的实在没了法子,谁也不会去投靠了魂部。便如乐正容休说的,魂部的人连心都没有,又哪里会在乎脸面?

雷言说了半晌却仍旧是半丝人语也没有听到,心中只觉得一把无名火越烧越旺了。

“你们魂部到底还有人没人?都说魂部如何的厉害,依我看来连个娘们都不如,就会如老鼠一般躲着。”

“噗。”

雷言正骂着突然觉得脚腕一紧,低头看去竟是从地面上伸了只手出来将他的脚腕给紧紧抓住了。下一刻便扯着他的身子往地面倒去。

雷言反应极快,手中双剑毫不犹豫朝着地面上的手刺了下去。手的主人显然没想到他居然能叫人发现,遂不及防之下被雷言给刺了个正着。鲜红的血线小蛇一般飚了出来。

那只手却没有片刻耽搁立刻就缩回到了地面之下。四下里再度恢复了平静。

若非地面之上还有着残留的血珠,方才的一切几乎就要叫人疑心是看花了眼。

“地下。”雷言眼中一喜:“他们躲在地下。”

“来呀。”雷言冷笑着说道:“把你们的兵刃都亮出来,给我往地下头戳。不信他们还能躲得住!”

一语惊醒梦中人,眼看着雪亮的刀锋交替闪过。草屑和泥土翻飞,将湿润泥土的腥味带的到处都是。

“师父,看起来你要输了呢。”

“未必。”乐正容休却仍旧拿手托着腮,半眯的眼眸几乎都要整个合上了。显然很有些漫不经心。

校场里头,水师小将们干的热火朝天。几乎顷刻之间便已经将好端端一个校场给戳成了庄稼地。可是,下头躲着的人却再度诡异的消失了。

“时辰不早了。”乐正容休缓缓抬了手,如玉长指朝着头顶的太阳指了指:“再瞧下去也没多大意思,权且算个平手吧。徒儿你是不是该跟为师一起下山去了。”

“急什么呢。”唐韵眨了眨眼:“还没分出胜负来呢。”

“下头的人听着。”女子清冷的声音扬声说道:“世人只道土克水,说不定水也能克土呢。”

“水?”雷言眼睛一亮:“快,将攻城用的水龙枪拿来。”

唐韵唇角一勾,雷言真上道啊。稍加点播,一下子便能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水龙枪类似于她那个时代的水枪,通过机簧能够将抢体中存着的水推到高墙上头去。利用水的冲击力将敌人从城头上冲开。

如今水师中还藏着公孙无常这个高人,水师攻城水枪的力度越发的叫人不容小觑。

水枪的力道连城头上的人都能给直接冲下去,若是开足了马力朝着地面上猛力的冲刷。什么东西都能给冲出来。

“师父,徒儿要赢了。”

女子的话音刚落,便看到水师在雷言带领下齐齐举起了水枪。微红的水柱有碗口粗细,立刻就将地面给砸出了一个深坑出来。泥土翻搅而起,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深沟。

“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中,数条身影自深坑中一跃而起。

“姓雷的,你卑鄙。”土魂闭着眼睛一声怒喝:“你在水里加了什么?”

“哈哈哈。”雷言抚掌大笑,将手里水枪朝地上一丢:“不过就是加了些辣椒的粉末,怎么样,滋味好不好?”

“师父,你输了。”唐韵微笑着起了身:“别忘了,你可欠我一个条件呢。”

乐正容休缓缓睁开了眼朝着眼前笑的志得意满的小狐狸看了一眼:“你说了不许插手。”

“我没有插手啊。”唐韵嘻嘻笑道:“我只插了个嘴。”

乐正容休抿了唇,魅眸幽幽闪烁不定。绝艳无双的面庞上牵起一丝笑容来,明明风华无双,却无端端的叫人总能从心底里升起了一丝冷意出来。

“师父,你……想做什么?”

她话音方落眼前便是一花,似有璀璨流光自眼前划过。下一刻那颀长的身躯已经站在了一片混乱的校场上了。

“都去洗洗眼睛。”男子柔糜的声音缓缓说着:“谁若是瞎了就给本尊直接滚出魂部去。”

“是。”

魂部的煞神们立刻挺直了身躯,因为眼睛的不适行动上虽然有些不大便利,却难掩一个个绝佳的风骨。辣椒入眼的疼痛唐韵可是知道的,难为的是他们不但没有一个人喊过一声疼,甚至连呻吟都不曾有过一声。

唐韵心中一紧立刻起了身,乐正容休怎的自己出去了?他什么身份,莫非还想跟魂部这些个小辈一般见识么?

下一刻乐正容休就用他的行动告诉了她,他真还就打算一般见识了。

“即便你是国师。”雷言将自己眼睛从乐正容休脸上移开那么半分,这才觉得压在头顶上山一般的沉闷舒缓了过来。

于是,声音便也响亮了几分。

“即便你是国师,是我们督总的夫君。我们却也是不惧你的。”

督总的夫君几个字似乎叫乐正容休很有些不爽,于是眼睛眯了眯:“哦?”

明明是古琴一般悠扬动听的低悦声音,却仿佛叫人一下子便闻到了来自地狱深处的血腥,叫人连呼吸都能停滞了一般。

雷言狠狠咽了咽口水:“上。”

到了这个时候连唐韵都不得不佩服雷言的勇气,想要跟乐正容休正面冲突?孩子,到底是要称赞你勇敢还是说你傻?

水师小将们很听话,齐齐举起刀剑从四面八方朝着乐正容休同时攻了上去。

乐正容休却只管束手而立,眼看着众人朝着他聚了过来。他只微微抬了抬脚,踩在了地上一支水枪的水囊上头,用力一踏。

下一刻,就看到他四散的衣摆如同一朵盛开的花,一下子就飘了起来。

正文 292 现学现卖可耻

下一刻,就看到乐正容休四散的衣摆如同一朵盛开的花,一下子就飘了起来。

是真的飘了起来,那人分明离着唐韵越来越近。而他身后,荡起了漫天一股淡红色的烟雾铺天盖地。

乐正容休便如踏着红色祥云的神仙一下子到了唐韵身边,将他身后震耳欲聋的咳嗽声都给彻底的摒除了。

“丫头。”他居高聊下盯着唐韵的眼睛:“你输了。”

唐韵嘴角扯了扯,感情您老亲自下场做这么有辱身份的事情,就是为了要她输?

“师父。”她讷讷说道:“您出手了。”

“你错了。”乐正容休认真地摇了摇头:“为师出的是脚。”

唐韵:“……。”

现学现卖可耻您知道么?

“所以。”男子如玉长指在女子滑腻的面庞上缓缓擦过:“你该叫为师睡了你。”

“呵呵,师父再见。”

唐韵一纵身朝着小楼下头跳了下去。

那老妖方才踩破了水囊,又用内力瞬间蒸干了辣椒水。荡起的烟雾顷刻间就叫水师小将们给吸了个够。只怕这会子水师这些个小将们比魂部那些伤的重多了。

就许他护犊子替自己手下出头,就不许自己去关心下下属么?

“白羽呢?”

唐韵语声刚落便看到白羽抱着剑从二楼的平台上一跃而下。

“把这包药融到水里,好好给他们洗洗。”

白羽没有说话,只默默接过了她递给自己的东西,耳边便又听到她的声音。

“若是还有剩下的,给土魂也送些过去。”

白羽仍旧没有说话,唐韵也不见怪。白羽那人虽然不大爱说话,做事情还是很靠得住的。

“我不用你这女人假好心。”雷言嘟着嘴:“你跟那个男人根本就是一伙的。”

唐韵挑眉:“你是在愤怒么?”

雷言哼一声,拒绝回答。

“一个大男人,输了就是输了这么输不起,也不怕人瞧不起么?”

“谁说我们输了?”雷言嚷嚷着:“我不过是吃亏在比他少吃了几年饭,少练了几年功。我才十五岁,他十五岁的时候还未必如我呢。”

唐韵给噎了一下,再度为雷言的勇气而折服。

乐正容休那人爱美已经爱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最忌讳人家拿他年龄说事情。如今雷言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自己比他年轻的事情来。

虽然这是个事实,但,事实才真的伤人啊。

她立刻抬起头往屋顶上看去,只能看到屋角下垂下的一片艳紫色袍角。男人的面庞根本就瞧不见。

“那个……。”她决定还是得做一下补救,免得刚收了水师就死了这么重要的一个将领。

“其实,他十五岁的时候真的比你强。”

“你说什么?”雷言立刻就炸了毛。

“不爱听啊。”唐韵咂了咂嘴:“那我换个说法,你不如他。”

“你……。”雷言咬牙,若非白羽反应快,几乎就要叫他将手里拖着的药碗给打翻了。

“你也别不爱听,我说的都是事实。”唐韵缓缓敛了眉目,神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

“我师父十二岁接掌了内廷禁卫军大统领,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是九城兵马司的统领了。整个楚京城内的兵马布防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最主要的是,他得到这些个东西全凭的是他自己的力量。而你呢?”

女子清冷的眼眸朝着雷言扫了过去:“若不是因为你是雷叔叔的儿子,你今天能站在水师暗营的地盘上?”

雷言没了声音,眼看着方才高昂着的头颅缓缓垂了下去。也不再拒绝白羽为他清洗眼睛,整个人瞧上去便如同霜打了的茄子。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伤感。”唐韵微笑着温声说道:“这十方世界里,每个人都有属于每个人不同的战场,你的战场与我师父从来就不同。”

她眸光一闪带着几分蛊惑:“马上就会有个机会能叫你立刻成长起来,最主要的是……。”

她故意停了那么一下,等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方才继续说道:“皆时魂部也会去,那才是你们真正的比试。”

“你说真的?”雷言噌一下就站了起来,眉目中难掩的激动。

唐韵:“自然是真的。”

“出发的时候通知我一声。”雷言整个人似乎都带了光:“兄弟们都站起来,若是没事了就跟我操练去。到时候谁也不能给咱们水师丢人。”

“是。”

汉子们整齐划一的呐喊响彻了云霄,眼看着方才被乐正容休给摧残的东倒西歪的小将们一个个都恢复了神采。呼啦啦一溜烟跟着雷言跑的没了影子。

“小狐狸。”眼前一暗,唐韵纤细的腰肢便叫乐正容休给揽在了怀里:“连为师都敢利用。”

他张开嘴,雪亮的牙齿在女子玉白耳垂上慢悠悠擦过。惹的女子一声娇笑:“师父。”

“徒儿哪里敢利用您呢?”唐韵眸光流转:“您将水师的人打击的这么厉害,那些人徒儿可还得用呢。”

被乐正容休这么轻薄着,实际上她是拒绝的。这光天化日的公然这么亲密,真的没有问题?

“所以。”乐正容休眯了眯眼:“你便将师父当了棍棒,你自己去做了那送甜枣的好人么?”

唐韵呵呵,觉得这个时候装傻是最明智的。

“不过。”男子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听见你称赞为师,我很开心。”

艳红而丰润的唇瓣在唐韵唇上印了下去,不同与往昔的霸道强势,也不同与往日的缠绵悱恻。只蜻蜓点水一般那么轻轻的一下,却有着说不出的缱绻温柔。

……

八月初一,太子宗政钥大婚。

太子妃和太子良娣两顶大轿分别绕着楚京城走了一圈之后抬进了东宫。

皇帝下旨,太子大婚普天同庆。楚京城连续三日不宵禁,彻夜狂欢。消息一出,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

到了大婚那一日,楚京城空前的热闹。几乎到处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众人似乎忘记了,八月初一那一天。还有一位与太子宗政钥身份相当的重要人物也要大婚,那便是国师乐正容休。

乐正容休往日是个极尽了奢华的人,没想到他大婚的时候却异常的低调。

除了国师府大门挂了几匹红绸之外,便再也没见着什么动静。

有人说是因为皇帝开始看中太子,国师大人已经失了宠。所以这一次大婚他才不敢抢了太子的风头,只能乖乖的避过了锋芒。

也有人说是因为国师大人对皇上赐婚的妻子并不十分满意,所以才这般匆忙而寒酸的迎娶了新妇。

不过,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大家伙对这位国师府的新女主子还是充满了同情的。

听说国师府里的姬妾们大多活不过三个月,这位新夫人这么不受宠大约不久的将来,就得看到红事变了白事吧。

楚京的官员们见风使舵是一把好手,在这样的境况之下,自然没有人再去关注国师府那一场并不隆重的婚礼。

作为传说中极其不幸的女主角唐韵此刻却相当的悠闲自在,任由苏妈妈仔细得给她瞄着妆容。

“小姐,请更衣吧。”

女子柔媚的声音中,唐韵立刻回过了头去:“火魂?”

她居然看到了火魂?

火魂往日里一贯的红衣妖娆,今日却换了件极素净的水色衫群,瞧上去颇有几分不大适应。

“主子吩咐属下来送嫁衣,并陪着小姐一同回国师府去。”

唐韵眨了眨眼:“这……是不是过了些?”

可不是就过了么?

乐正容休故意将宗政钥的大婚给抬到了空前的高度,他们的婚礼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居然要劳动火魂亲自来护送么?

火魂是谁?五魂卫火部统领,这动静还不大?

“小心些终归是不会错的。”

楚嫣然笑吟吟进了屋:“时辰差不多了,阿郎叫我来瞧瞧大妹妹可是准备好了?”

苏妈妈收了妆盒抬头说道:“换了衣服就成了。”

火魂便将手里托着的叠的平平整整的衣服抖了抖,屋子里似乎起了一道霞光。

苏妈妈吃了一惊:“怎么是……黑色?”

大婚是一件喜事,喜事不该穿红?怎的居然见了黑色?

火魂勾唇一笑:“妈妈有所不知,南越五行属水,在我们南越大婚时的喜服就是黑色。主子说了,今日一切都得依着南越的规矩来。”

唐韵眨了眨眼,乐正容休莫非还真将这场大婚给放在了心上么?

依着南越的规矩来,那便是说他是真的将自己当作南越的妻子来迎娶了。是他心甘情愿的迎娶,而不是因着赐婚。

楚嫣然朝着喜服看了一眼,立刻就赞叹着说道:“这衣服可真漂亮。”

唐韵便也侧头看了过去,这一眼便再也挪不开了。

她不知道这衣服用的是什么料子,明明是纯黑的色泽瞧起来却似有水波缓缓流淌。上头拿着金红两色的丝线绣了百鸟朝凤。金色的丝线在黑衣之上极其抢眼。加上这衣服上本就有波光粼粼,那么打眼瞧上去便如凤凰正在九天祥云中翱翔。竟如活了一般。

“这居然是流纹锦。”楚嫣然突然一声赞叹:“国师大人对大妹妹真好!”

正文 293 大婚

唐韵朝着楚嫣然看了过去,楚嫣然勾唇一笑柔声说着:“流纹锦只在南越出产,据说那东西做工非常复杂。一年也成不了个一匹半匹的。所以说,那东西在天下间跟本就是有价无市。即便你拿着银子也万万买不到。”

火魂笑着说道:“我们主子说了,小姐的东西必须是最好的。”

唐韵已经不想说什么了,不过是一场假婚,这要她以后可要以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乐正容休呢?

“更衣吧。”她闭了闭眼,将四肢都舒展了开来。

有些时候既然事情想不通,那便不要想了。

几个丫鬟围着唐韵一个个忙活开了,功夫不大便收拾妥当。唐韵盯着镜中的自己颇有些恍惚。

她虽然出身也算是高贵,却一贯不是个喜欢将时间都花在脸面上的人。如今乍然见了盛装之下的自己,竟然……也能这么美么?

“小姐这样子真好看。”苏妈妈微笑着说道:“女孩子原本就该是这个样子,以后小姐天天都该如此。”

唐韵默了默,她头顶上的凤冠几乎要把脖子都给压的弯了。这样的罪受一次也就够了,若是叫她以后天天如此,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也算是个日日都踩在刀尖上过活的人,若是天天都打扮成那个样子根本就跑不动。只等着分分钟便叫人给灭了吧。

“时辰到了,大妹妹快出去吧。阿郎在门口等着你呢。”楚嫣然微笑着说道。

苏妈妈这才扯过了盖头仔仔细细给他盖好了,转身吩咐秋彩和秋晚搀扶了她缓缓出了门。

唐韵头上的盖头用的是与她衣服同样的色泽,布料很是轻薄。即便将整个头都给盖了个严严实实,却并不妨碍她将四下里的情形给瞧的清清楚楚。

于是,她看到了萧景堂正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她也看出了萧景堂似乎有些微的深思不属。

“大妹妹,我送你出门。”他说。

眼看着男人颀长的身躯弯了下去,唐韵勾了勾唇角趴在了他的背上。

“谢谢。”

萧景堂的身子似乎一僵,便听到女子在他耳边继续低声说道:“我从没想过居然有一天能跟大哥哥以这样的方式相处,但……我很开心。”

萧景堂的唇角终于缓缓勾了起来:“我也很开心。”

男子的脚步异常的坚定,一步步朝着门外走了过去。

“大哥哥。”唐韵轻声说道:“若是你想回去萧王府看看便去吧,我不会多想。”

萧景堂脚下步子一顿:“若是乐正容休对你不好就回金桥镇来,楚家有我在一日便不会少了你一口饭吃。”

唐韵微笑着说道:“你这话我记下了,可再也别想反悔。”

听起来两人之间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话,但彼此却都明白对方的心思。

今日不但是唐韵大婚的日子,同样也是萧芷晴大婚的日子。说到底萧芷晴才是萧景堂嫡亲的妹妹,他嘴里虽然说着萧王府的事情与他再没有关系。实际上还是很关心自己妹妹的吧。

萧景堂的心思唐韵明白,她与他那么说,便是叫他去看看萧芷晴。唐韵的心思萧景堂又怎么会不明白?

她与自己这么说,便是将自己真的当作了一家人。从此后再没有隔阂了。

聚贤庄的外头早已经叫魂部的煞神们堵了个严严实实,若说现如今的楚京城哪里最安全。聚贤庄认第二,绝对没有人敢认第一。

唐韵一眼瞧见乐正容休穿了与她同色的喜服正端坐在骏马之上。

她一直以为乐正容休是绝艳的,妖娆的。他也惯常喜欢那些鲜艳的色泽,哪里想到天下间居然有人能将黑色也穿的这么好看?此刻明明艳阳高照,但于眼前这个男人比起来,似乎连太阳的光线都暗淡了。

乐正容休一眼瞧见从聚贤庄大门出来的唐韵酒色瞳仁眯了一眯,方才浮起了一丝笑意出来却看到了背着唐韵的萧景堂。于是,瑰丽的眼底深处便凝气了一抹幽深。

任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毫无征兆的下了马。三两步走在了萧景堂身边朝着他探出了手去:“人给我。”

唐韵瞧得一愣,这人突然闹的这又是那一出?普天之下也没有出了门就将新娘子交给新郎的道理啊。

萧景堂显然是知道规矩的,路被眼前的人给挡了,他便直直站着不动。也只拿眼睛看着乐正容休却没有半点相让的意思。

“不行。”他说。

眼看着乐正容休的眼底便燃气了一丝火焰,如有实质的黑暗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唐韵心中暗暗叫苦,师父,好端端的您发什么疯,这是要闹哪样啊。

苏妈妈一看气氛僵住了,立刻自人群后走上了前去:“姑爷勿恼,自古传下来的规矩。新娘子大婚那一日是不可以下地的,若是没有到夫家便沾了土,会不吉利呢。”

乐正容休别过了头去:“你叫我什么?”

苏妈妈第一次与乐正容休这么近距离的说过话,被他暗含煞气的眸子居高临下的这么一瞧,立刻就觉的呼吸一滞。

那人却再度慢悠悠懒洋洋追问了一句:“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苏妈妈讷讷说道:“姑……姑爷。”

眼看着男人阴云密布的脸上云破月来般立刻就浮起丝温润的微笑出来:“你说新妇不可下地?”

苏妈妈点头,突然就摸不准眼前这个姑爷一乎暴怒一乎欣喜到底哪个才是他本来面目。便也不敢再贸贸然开口。

“好。”乐正容休点了点头再度朝着萧景堂伸出了手去:“人给我,本尊抱着她上花轿。”

萧景堂眼眸一眯,他听到了什么?是不是听错了?

苏妈妈一惊:“姑爷,这使不得。”

乐正容休的字典里头从来没有使不得三个字,只有愿不愿。他的意愿已经表达清楚了,也不去管萧景堂什么意思。只管将唐韵一把给抢了过去。

萧景堂原本是不愿意的,又怕伤了唐韵便只得看着人叫乐正容休给打横抱着了。

“师父,你要干什么?”唐韵只觉得一头黑线。

早知道乐正容休是个特令独行的人,可是有必要大婚也这么特令独行么?

“哼。”耳边传来男子一声冷哼:“本尊的女人,旁的男人谁也不许碰。”

唐韵:“……。”

旁的男人……您讲讲道理好么?那个是她哥哥啊!

乐正容休才不去管她在想些什么,三两步走在了花轿跟前:“轿门打开。”

魂部的人都是人精,没等他话音落地就已经将花轿压低了高高挑开了轿帘子。等着乐正容休将唐韵小心翼翼给放进了轿子里以后。四下里突然就响起了一阵欢呼。

“恭喜主子,主子威武!”

乐正容休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呵呵笑着:“赏。”

小安子在一旁喜笑颜开:“爷说了今日回去都有赏,还不快谢谢爷?不对,该谢谢王妃。”

“谢谢爷,谢谢王妃。”

乐正容休脸上越发满意起来,朝着小安子瞧了瞧牵了牵嘴角:“就数你鬼灵精。回去之后给你双份。”

“谢谢爷。”小安子笑的见牙不见眼。

萧景堂束手而立,将眼前的一切默默看着。银质面具下的嘴唇微微松动了那么几分。

“乐正容休。”他说。

乐正容休回头看着他,眼底带着那么几分恍惚。

很多年了吧,他已经很久没有听人这么直呼过他的名字。猛然间在这里听到,还真有那么几分不习惯。

“我不管你因着什么娶了我大妹妹,我只告诉你一句话。”萧景堂面色一沉,声音中便带着几分凝重:“若是有一日你负了韵儿,楚家定然与你不死不休。”

“呵呵。”乐正容休回过了头,显得有些兴致缺缺:“你不会有那样的机会。”

“起轿。”

小安子立刻高喝了声:“起轿,新人回府。”

热闹的唢呐声顷刻间铺天盖地的响了起来,萧景堂再也没有了开口的机会。只静静站着盯着热热闹闹的队伍缓缓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手心里骤然一暖,回过头去是一双温柔而沉静的眉眼:“阿郎,进去吧。”

萧景堂点点头:“好。”

两人相携着进了门,走了没几步萧景堂的身子却再度顿住了:“嫣然,我想……。”

“去吧。”楚嫣然朝着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你若不去这一趟定然是不能安心的,我会等你。”

“嫣然,谢谢。”

楚嫣然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你我之间哪里需要说这么一个谢谢?在你心里始终还是将我当了个外人。”

萧景堂唇线一蹦:“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楚嫣然只笑了笑,没有接话。

“等我们这趟回去。”萧景堂吸了口气:“回去了,我们就圆房。”

楚嫣然吃了一惊,几乎怀疑自己是听错了。等到抬头看时,眼前的男人已经再度出了门。她勾了勾唇角,脸颊上荡起了一丝红晕出来,那一抹娇羞直直荡到了眼底深处去。

乐正容休的迎亲队伍才转过了几条街,迎面却碰上了一队御林军。一眼瞧过去,立刻就看到万公公脸上的褶子都给笑成了一朵菊花。

“老奴给大人道喜。”

正文 294 突生变故

正容休半眯了眼眸,朝着万公公身后浩浩荡荡的御林军瞧了一眼。酒色瞳仁的深处便破出一抹幽深。

“老奴奉了皇上的旨意,来请大人进宫去呢。”

乐正容休抿唇:“本尊今日大婚。”

万公公笑道:“可不就是因为今天是大人的好日子么?皇上便说要请了大人您过去领赏呢。老奴已经等了好些时候了,大人还是尽快的吧。免得误了大婚的吉时。”

乐正容休眯了眼:“若是本尊不肯去,你带着这么多人,是打算要与本尊动手么?”

“那哪里敢呢?”万公公呵呵笑道:“谁不知道大人您武功盖世,楚京城里哪里有人是您的对手啊。老奴身后这些人啊都是从定国公府借过来的。定国公听说大人今日大婚,偏巧他自己个又忙的很过不来。所以才叫自己手下的亲卫来给大人贺喜,顺便沿路保护您的安全。”

万公公这话说的巧妙,他是在告诉乐正容休。他身后这些人是定国公府派来的,今天这事少不了定国公在中间使得坏。无论如何乐正容休都得到宫里头去一趟。

唐韵听的一惊,定国公和皇上居然已经达成了这样的默契了么?乐正容休今日大婚,这会子非要传他进宫去,是为了什么?

“师父。”

素手一样,唐韵从窗口探出了头去:“可是遇着麻烦了?”

“你进去。”乐正容休皱了皱眉:“天大的事都由为师担着,你且安心等着与为师洞房就好。”

唐韵给噎了一下,愤愤放下了车帘坐了回去。这人,都什么时候了能要点脸么?

“本尊此刻进宫一趟。”乐正容休高声吩咐道:“你们护好了王妃先行回府,万不可有丁点的闪失。”

“是。”魂部的煞神们齐齐应了一声,半条街都颤了一颤。

万公公暗暗咂了咂嘴,瞧瞧魂部这些儿郎们就是精神。大人果真是调教有方呢。

“还愣着干什么?走吧。”

乐正容休冷冷看了他一眼,自己策马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万公公答应了一声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御林军的人马一撤,街道里立刻就显得空旷了起来。小安子眨了眨眼朝着轿子施了个礼。

“王妃,咱们怎么办?”

唐韵慢悠悠说道:“回府。”

这个时候不回国师府,还能去哪?以不变应万变方才是上上之策。

小安子吩咐一声启程,迎亲的队伍便再度上了路。唢呐声虽然依旧响亮,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少了新郎,总叫人觉得似乎少了那么几分喜气。

苏妈妈在一旁悄然叹了口气,怎么自己小姐的婚事就这么与众不同呢?

“王妃。”走了没一会小安子突然凑到了轿子跟前:“前头那条大路说是因为是太子妃进宫的必经之路叫御林军给封了,您看咱们是等一会还是绕路过去?”

“还有旁的路可以走么?”

唐韵半眯着眼眸,叫她等着萧芷晴的车架过去?怎么可能?

“有。”小安子朝着身左侧指了指:“那边有一条小巷子,只要穿过去了再拐个弯便能到了国师府。”

“只一点,那条巷子有点窄。怕是无法容得下这么多人并排通行,只能一排一排的过。”

唐韵略一沉吟:“就从那里走吧。”

花轿晃晃悠悠地进了窄巷。

轿子里的唐韵半眯了眼眸,总觉的今日这事情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先是乐正容休在大街上被人给叫走了,之后便有人堵了路。如今走这一条小巷实际上她原本是不大愿意的。依着她的性子,她宁愿等一等。

可是,如今的她已经不再代表着她自己。她现在是乐正容休的妻子,北齐的宣王妃。她的一举一动代表着的是乐正容休。

要她等萧芷晴不是不可以,但明日楚京便会流出太子妃封了街道,宣王妃只能恭恭敬敬等着的传闻出去。那么,乐正容休立刻就能低了宗政钥半头。她绝对不能做这样的事。

所以,尽管她隐隐觉得那条窄巷可能会有点不大妥当,却也只能这么做。

“小安子,吩咐下去。叫大家都警醒着些。”

小安子立刻答应着传令去了。

这条窄巷瘦长,将魂部的人直接给拉成了长长的一条。前头的仪仗队已经出了巷子,这一头的人却还没有进去。唐韵的花轿却刚好处在中间。

眼看着轿子晃晃悠悠正走着,骤然间轰的一声,道旁一堵院墙毫无征兆整个塌了下来。纷飞的实木碎屑荡起了漫天的烟尘来。

魂部众人立刻飞身躲避着喷溅过来的砂石,这么一来,唐韵的花轿便给彻底的孤立了。四下里似乎起了阵奇异的花香。

花的香气原本是没有的,在那院墙坍塌的一瞬间突然就有了。似乎是从眼前的院子里传了出去,又似是原本就夹杂在院墙当中。猛的倒了下去将院墙给摔了个四分五裂,里头藏着的香气便再也藏不住,一下子四散了开来。

待花香刚飘到了鼻子里,唐韵心中立刻警铃大作:“小心!”

一声大喝刚刚出口,从那塌了的院墙缺口中一下子跳出了数条身影出来。

“嘟嘟嘟。”尖利的哨声三长两短,魂部的煞神们一把扯掉了身上罩着的喜服。露出里头黑底绣着艳红彼岸花的一身短打出来。兵器也瞬间抓在了手中。

“小姐莫怕。”土魂一个纵身跃在了唐韵轿子跟前:“属下等誓死也定然护得小姐周全。”

唐韵却只皱了皱眉:“秋晚他们怎么样?找个人护着苏妈妈,叫她离我的轿子远一点。”

土魂答应了一声,立刻去传令。

正在这个时候,一只精巧的竹筒从轿子的门帘中扔了进来。刚一落地便有灿烂的火焰闪了起来。

唐韵瞳孔一缩:“都闪开。”

不待细想,女子已经一把扯掉了头上的盖头,纤细的身躯从轿子里飞了出去。一把扑倒已经呆愣了的苏妈妈,朝着院子里头滚了过去。

身后轰隆一声闷响,火光中轿子给炸了个四分五裂。木屑的碎片印着火光冲出老远,却极快得便销声匿迹了。

“苏妈妈,你怎么样?”

等着轰鸣声停止,唐韵抖了抖衣服上的灰这才起了身。苏妈妈被她压在身下紧紧护着,此刻老人家已经一脸的苍白。似乎连话都说不出了。

唐韵瞧的只觉得心痛,苏妈妈身子原本就不好。因着她今日大婚一定要给她来做送嫁的媒人,于是便央着老国师给她开了许多虎狼之药撑着。

如今这么一惊吓,她脸上几乎连半丝血色也无。唐韵咬牙,若是叫她知道是谁下的黑手,一定不能轻饶了!

“苏妈妈,能说话么?”

幸好她有随身带药的习惯,即便今日大婚虽然去掉了不少的东西。但保命的玩意却一样都不少。她飞快从绣囊中翻出了嗅盐放在苏妈妈鼻端晃了晃。

眼看着苏妈妈打了个喷嚏,缓过了一口气。

“小姐,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唐韵也才长长舒了口气:“我没事,你……。”

才刚起了一个话头,斜刺里冷不丁瞟见一丝冷光灼痛了眼。那个光亮是……

唐韵瞳孔一缩:“小心。”

一把将苏妈妈再度给扑倒就势一滚,身后噗噗噗几声,几枚雪亮的飞镖定在了地上。

“小……。”苏妈妈一脸惊色,却见唐韵朝着她飞快摇了摇头。

“不是说叫土魂将你先给带出去么?为什么你还在我轿子旁边?”

“老奴,担心小姐。”

唐韵眉目一厉,声音中有她从来没有过的严厉:“这一番暗杀是冲着我来的,我身边是最危险的地方。你留下来做什么?”

苏妈妈脸色越发的白了:“老奴并没有想拖累小姐,老奴只怕时日不多所以才想……。”

所以才想多跟她呆一会。

唐韵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唯有暗暗叹了口气。她并不是责怪苏妈妈拖累了她,只是她身边太过危险。苏妈妈对她的不舍她是明白的,说到底是她连累了她老人家啊。

“我们得赶紧走。”唐韵清眸朝着四下里飞快扫过:“外头的人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过来,这里头视线又不好。”

自打进了这个院子,唐韵的感觉就非常不好。魂部的人一定是叫人给拖住了,连白羽这会子都没有见到人。可见来的人不大容易对付。

方才那一阵烟雾之中叫人混了极厉害的化功散,她若是不想法子出去,时间长了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何况身边还拖了个苏妈妈。

“嗖。”耳边有呼啸风声传来,唐韵瞳孔一缩。身子便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折了个去。森冷的寒气贴着她的鼻尖擦了过去。

下一刻便是一捧箭雨激射而来,而方才偷袭那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唐韵将苏妈妈顺势一推,推进了一旁的假山石后头。自己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女子素白的双手自宽大的衣袖中探了出来。五指成钩缓缓举至胸前,手心里有乳白近似冰蓝的一团气流涌动着。

唐韵眯了眯眼将双掌在胸前横着推了出去,天上地下一瞬间便包裹在一片森寒的冷气当中。

唐韵并没有急着将手收回,眼看着从她手心里不断有略带冰蓝的气流涌出。直直奔向朝着自己袭来的箭雨去了。

正文 295 唐韵失踪

眨眼之间,黑色的弓箭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了层薄薄的冰。竟是停在半空里不动弹了。唐韵手腕一番,猛得朝下按去。那停止在半空里的箭雨便哗啦一声坠了地。

唐韵这才松了口气。玄玉诀,她也仅仅是第二次使用,威力却似乎比上一次更大了些。

这一下太过惊骇,根本就超越了常人的认知,四下里静了半晌。

“怎么回事?”终于传出细碎的一声人语:“不是用了化功散么?”

“……我怎么知道?大约时候还没有到。”

唐韵眼眸一眯,身体毫无征兆朝着身旁一颗大叔跃了过去。素白手指一探,下一刻便从浓密的树冠中抓了个人出来。

“啊!”

树冠中那人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被人发现,还给抓了个正着。一声惊呼居然叫唐韵一把给从树上推了下去。

黑衣人不过惊慌了片刻便立刻恢复了平静,半空里身子一番,脚尖便朝着身边的树冠点去。冷不防,黑衣女子从树冠之上飞身而下。小巧的玉足如同穿云之箭直奔着他小腹去了。

黑衣人大惊之下只得翻身跃开,这一下子便失去了半途借力的可能。惊呼了一声从半空里坠落了下去。

“噗通。”

沉闷的声响中黑衣人重重摔在了地上,荡起漫天的烟雾来。鲜血渗透了蒙面的黑金,晕染出一抹湿润的暗色。

唐韵冷着脸落在他身旁,毫不犹豫抬起一脚狠狠踩在他胸膛之上用力一捻。耳边传出骨头碎裂的清晰声响,黑衣人身躯虫子般扭动了数下不再动弹了。

“给你们两条路。”

清美的女子缓缓扬起面孔,满面的肃杀:“一,自己死。二,让我将你们一个个揪出来杀死!”

微风卷起女子如墨青丝半空里飞扬,她一袭黑色喜服飘摆如旗。身上的百鸟朝凤在阳光之下烁烁发着光如同活了一般,这样一个人,简直美的仙女一般叫人挪不开眼。然而,她的神色却是冷的,冷的刺骨。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鲜血之中,任鲜血将鞋子打湿也半点不动容。这样的人哪里是仙子?分明便是从地狱中走出的恶鬼,艳鬼勾魂,索命无常。

“唐韵。”终于瞧见屋顶上似乎有一片人头攒动,有人怒喝着说道:“你这毒妇,今日就叫你命丧于次!”

唐韵冷笑:“你可以来试试。”

“你也别嘴硬。”黑衣人说道:“你已经中了咱们的化功散,你带来的那些人已经料理了刺客,抬了他们的新王妃欢欢喜喜回府去了。不会再有人来救你,即便你再强悍,过不了一时半刻也只能乖乖的束手就擒。”

唐韵凝眉,什么叫抬了新王妃回府去了?她还在这里呢,又哪里来的新王妃?

“呵呵。”黑衣人冷笑,手腕一抬:“放箭!”

“嗖。”一道破空历响,箭雨再度如飞失一般坠落。

唐韵半眯了眼眸,宽大的衣袖一摆便朝着身边花丛里扑了过去。

眼看着她的身子就要扑进了花丛,冷不防的却从鲜花掩映之中飞快的飞出了一把刀来。那人的时机拿捏的极好,算准了唐韵力竭再不可能撤身变招的当口才冲了出去。

唐韵凝眉,眼看着纤细的身子便要撞上了刀口。

“小姐。”

斜刺里传出一声惊呼,谁也没想到矮墙之后的苏妈妈会突然间跑了出来。她本是老迈之人,又久病缠身,方才几乎连走路都成了问题。这会子居然能跑的这么快,眨眼之间便到了花丛间。

之后,毫不犹豫的拿着自己的身躯撞向了刀锋。

噗一声,半空里一篷血雨惊现。苏妈妈双手猛的将深深刺入小腹的刀锋给抓在了手里大力向外一扯,眼看着一条人影竟被她生生给扯出了花丛。

“苏妈妈!”

唐韵一声大喝,目眦尽裂。就势接住苏妈妈摇摇欲坠的身躯。双手交错一拧,锐利的刀锋竟叫她给从中间折断了。下一刻她将半截短刀抓在了手里随手一抛。

“啊!”

惨叫声中,半截刀锋刺入到黑衣人小腹之中,与苏妈妈中刀的位置分毫不差。黑衣人瞪大了眼,到死都不能相信,一个瞧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怎么就能用一把没了刀锋的短刀将他给杀死的。

“苏妈妈。”唐韵一声怒喝:“谁叫你冲出来的?谁许你替我挡刀的?”

“呵呵。”苏妈妈勾了勾唇,似乎想要笑一笑,却冷不防从口中涌出了大量的鲜血出来。

“你别说话。”唐韵伸手点了她伤口四周的大穴:“我带你出去,等回了府好给你疗伤。”

“不用。”苏妈妈摇了摇头:“老奴本就时日无多,能替小姐死了不冤。”

唐韵自以为一贯是个凉薄之人,自打老萧王过世了以后便再也没有心了。即便是在老萧王的葬礼之上她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是这会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不住的淌了下去。

“小姐以后……。”苏妈妈吸了口气,声音已经有些含糊不清:“要……好好……活着。”

“你别说了,我……。”

“上!”

身后陡然间一声大喝,雪亮的刀光突然就朝着唐韵逼了过去。唐韵咬牙,这个时候叫她放下苏妈妈迎敌她跟本做不到。于是,她只能将苏妈妈紧紧抱在怀里就势一滚。

躲过了第一轮的袭击,第二轮很快就到了。

眼看着在密集的攻击之中,一张闪着亮光的大网朝着她迎面撒了过来。

唐韵半眯着眼眸,对方的人太多,自己的退路几乎都被人给堵死了。莫非今日真要死在了这里?土魂他们人呢?为什么还不来!

这么想着便听到似乎有人疾呼了一声小姐。

唐韵闭了闭眼,自己真是昏了头了,怎么可能听到有人在叫她?

“小姐!”

这一次的声音似乎更加的清晰,唐韵猛然睁开了眼。

“白羽。”

她心中一喜,分明看到朝着自己飞速而来那浑身是血的人就是白羽。

她咬了咬牙将怀里抱着的苏妈妈朝着白羽用力抛了出去:“带着苏妈妈快走!”

巨网哗啦一声落了下来,将唐韵的身子给缠了个结结实实。白羽皱了眉,看一眼怀里头奄奄一息的苏妈妈。

“你别过来。”黑衣人将手里头的刀隔着大网架在了唐韵脖子上:“再走一步,我们就杀了她。”

白羽只能缓缓停了脚步,眼睁睁看着唐韵被人一手刀砍晕了越走越远。

四下里似乎有细微的人语声响起,温暖而湿润的气息迎面扑了过来,混杂着淡淡的花香。

唐韵睁开眼睛的时候恍惚了好一阵子。

自己此刻正躺在柔软如云朵般一张奢华的软榻上,身边不远处是一池温泉。几个穿着薄纱的妙龄少女正嬉笑着往温泉中撒着花瓣。

“咦,夫人醒了呢。”

耳边有女子软糯糯的叫了一声,唐韵侧头看去。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十五六岁的娇俏丫鬟,这丫鬟的打扮与温泉那边的一般无二,只是更加丰腴一些。眉梢眼角带着股子不属于她那个年龄能拥有的风流韵致。

“夫人醒了就请起身吧,可巧香汤已经准备好了,叫奴婢来伺候您沐浴吧。”

说着话女子一双柔软雪白的葱管样的玉手便要朝着唐韵腰间探了过去,唐韵眉目一厉翻身而起:“你干嘛!”

女子咯咯笑道:“奴婢要伺候夫人洗浴,不得先帮您除了衣衫么?”

唐韵低头朝着自己身上看去,身上穿着的仍旧是今日的喜服,她便越发的恍惚了。

今天她不是在窄巷里被人刺杀了么?苏妈妈死了,她被人抓了,怎的如今……会到了这么个地方?

一想起苏妈妈她的心就没来由的一痛,宽大衣袖下的粉拳紧握。

“滚!”

“夫人您这是闹的哪一出呢。”女子低眉一笑:“夜都已经深了,等您沐浴好了也就该跟主子圆房了。这会子闹什么呢?叫主子等的时间长了不大好呢。”

“滚!”

唐韵皱了眉清眸中流出一丝冷芒。

眼前女子却好似半丝没觉察出她的疏离和不快,掩唇一笑:“也不是奴婢说您,夫人既然已经嫁给了我们主子以后便再跟从前不一样了。您这性子可得改改,不然啊,少不得有您的亏吃。”

唐韵半眯了眼眸,这一次便眨也不眨盯在眼前少女脸上:“我最后说一遍,滚!”

女子娇俏脸庞上的笑容一僵,终于一分分的化作了冷冽:“你这女人不过是个旁人用剩下了的破烂货,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三贞九烈的贵女呢?既然本姑娘好好跟你说你不听,那么就别怪我不客气!”

唐韵只管冷冷看着她,她倒很有些好奇,看看她到底能有多不客气。

“诗文。”

远处突然有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阴郁中分明带着一丝薄怒。

诗文脸上的愤怒立刻就化作了温柔的笑,扭动着腰肢蝴蝶一般朝着由远及近的男子扑了过去。

“跪下!”

男人却是一声历喝,诗文一愣,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撤去。睁着大眼睛盯着眼前的男子泪光盈盈。

“奴婢是想要给她沐浴的,但那个贱人她不肯配合,奴婢也没有法子啊。”

远处往温泉里撒着花瓣的丫鬟们也一个个凑了过来:“诗文姐姐说的没错,这事原本是怪不得诗文姐姐的。”

哪里想到男子却分毫不为所动,只冷冷再度说了一句:“跪下!”

正文 296 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说话了,唐韵耳边便听到扑通扑通下跪的声音。

“贱婢诗文以下犯上,辱骂夫人。将她拖下去砍了。”

“主子,你要杀了我?”女子的惊呼陡然间响了起来。

“带下去。”男人却根本不为所动,只淡淡吩咐了一句便朝着温泉池走了过来。

内室里一瞬间寂静了下来,只能听到男子清晰的脚步声响。

她半眯着眼眸,眼瞅着颀长一道男子身躯自温泉的薄雾中缓缓走了出来。

“宗政钥!”

唐韵惊着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会子在这里见到的人是宗政钥。

他今天不是大婚么?大婚的人不是该在他的东宫里好好等着他的太子妃和良娣么?这会子……跑来这里是干什么呢?

千万不要告诉她这荒郊野外的皇宫,别逗了行咩?

“韵儿,你为什么不肯穿我给你的衣服?”他说。

唐韵噎了噎,怎么是这么个展开方式?

“韵儿。”宗政钥抬起了手,似乎想要去触碰女子的面颊。一眼瞧见了她紧绷的面色,却又缓缓收回了手去。

“换了这衣服好么?我不喜欢。”他说。

唐韵终于失去了耐心:“窄巷的刺杀是你安排的?”

宗政钥抿唇。

“我师父突然被宣到了宫里,也是你安排的?”

“……。”

“所以……。”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来眼底已经是一片猩红:“苏妈妈是你杀的?!”

“韵儿你误会我了。”宗政钥沉声说道:“刺杀你的人不是我派去的,我只是和她做了一笔交易。”

唐韵挑眉:“她是谁?”

宗政钥却缓缓摇了摇头:“我不能说。”

“很好。”唐韵冷声说道:“那么我便自己去查,等我找出来是谁,一定不能饶了她!”

说着话,她一撩衣摆转身便要走。却叫宗政钥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

“韵儿。”

“你干什么?”唐韵皱眉。

“你为什么就不问问我跟人做了什么交易,我又为什么要跟人做交易?”

“那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

宗政钥的气息凝了一凝:“你这么急着走,是想要去嫁给乐正容休么?”

唐韵抿了唇,今天原本就是她与乐正容休的大婚。她并不觉得自己急着回去成亲有什么不对。

“你不用回去了。”宗政钥淡淡说着:“时辰若是算的不错,他这会子应该已经和他的新王妃安然就寝了。”

新王妃!

唐韵眯了眼,这已经不是她第二次听到新王妃这三个字。感情,这新王妃跟宗政钥也脱不了关系么?

“所以,那就是与你交易的人?”

宗政钥没想到唐韵居然一下子能想到这么多:“你……我一贯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

他朝着她走进了几步:“所以你今天最好不要做什么旁的打算,否则,我绝对不会再对你客气。”

唐韵冷睨着他没有说话。

“韵儿,你如今已经没有了内力。你是打不过我的。”宗政钥低声说着:“只要你乖乖的与我呆在这里,我保证你会比跟着乐正容休要快活的多。”

唐韵:“怎么个好法?”

宗政钥见她的态度有了那么片刻的松动,语气也和缓了下来。

“这里是我在京郊的一处别院,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这是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地方。”

唐韵挑眉,所以呢?

“我暂时不能带你回宫去,等过了这个风头我会安排人给你换个身份,正式纳你入宫。”

唐韵眨了眨眼,宗政钥的意思是说要将她金屋藏娇了么?是这个意思不?

“你不用觉得委屈。”宗政钥再度朝着她伸出了手去,见她不再抗拒便将她腮边一缕碎发捏了起来别在了她耳后,缱绻温柔。

“这处别院并没有旁的主子,除了我便只有你。在这里你是唯一的女主人,别院里所有的下人都随便由你使唤。”

“是么?”唐韵撇了撇嘴:“方才不是就有你一个好奴婢指着我鼻子骂呢么?”

宗政钥面色一冷:“那人我已经吩咐砍了,你若是气不过,我便将方才所有伺候你的人都砍了。”

唐韵呵呵,果真是一朝太子就是不一样,一言不合就要砍人。

“韵儿,对不起,今日不得已叫你受了惊吓。我特意吩咐人给你准备了香汤,怎么不去泡一泡?”

唐韵幽幽叹了口气:“宗政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宗政钥吸了口气:“我想让你做我的女人。”

唐韵立刻摇头:“不可能,除非……。”

宗政钥眼睛一亮:“除非什么?”

“除非你将那个与你做交易的人交给我。”

宗政钥皱了眉:“韵儿,你一定要这样逼我么?”

唐韵冷笑:“他们杀了苏妈妈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在逼我?”

“我不能。”宗政钥缓缓摇头:“我不能告诉你,反正你很快也会知道。”

“哦?”唐韵眸光一凝:“所以你是不打算要告诉我的么?”

宗政钥抿唇。

“宗政钥。”唐韵缓缓敛了眉目:“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对我出手了吧。”

宗政钥一惊,眼看着眼中的阴郁越发重了几分,眉心那一点朱砂却陡然间艳红如火。

“还记得阳泉山么?你可还记得阳泉萧家曾经有过一个一心爱慕着你的女子叫做萧-芷-姗?”

萧芷姗的名字一出口,眼看着宗政钥眉心越发颦的紧了几分。

“本宫……不认识你所说的人。”

“是么?”唐韵勾唇,眼底却闪过一丝嘲讽:“宗政钥,你知道你与我师父最大的不同是什么么?”

宗政钥挑了挑眉,毫不掩饰对乐正容休这个人的厌恶。

“我师父从不掩饰他不是好人这个事实,只要是他做的事情,即便再恶毒再下作,他都一定会亲口承认。而你……”

余下的话便化作了一声呵呵。

宗政钥眯了眼,眉心的朱砂却不住颤抖着。

唐韵再度开了口:“我原本一直在好奇萧芷姗那么大的年龄却一直没有婚配,她到底是凭着什么那般的骄傲。阳泉萧家又是凭着什么敢对我出手?凭他们一个破落户就不怕萧王府抓到了把柄找他们问罪么?现在我却明白了。”

清美女子勾唇一笑:“他们之所以这么嚣张,是因为他们有着强大的后台啊。我想,你大约是厌恶极了我,又不想失去萧王府水师的力量。所以,才想着暗中培植一直力量想着有一天叫他们取而代之吧。”

宗政钥皱着眉张了张嘴,唐韵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也许,你并没有想过要萧芷姗他们那一家子取代萧王府。你只是挑起了他们心中的欲望,相争的欲望。有了欲望就有了争斗,阳泉萧家迟早与萧王府会有一番争斗。偏我那个父王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等着火烧眉毛那一天他能怎么办?只能去求助你这个名义上的女婿。”

宗政钥的脸色立刻就垮了下去。

“那一日在阳泉山上带着人逼的我跳崖的就是你吧。可惜呢。”唐韵微微一笑,毫不掩饰眼底的嘲讽:“我命大,没有死。而阳泉山的棋也给废了,所以你便改变了策略。”

清美女子扬了扬手,手指在自己鼻尖上点了点:“你开始接近我,诱惑我。希望将我给牢牢抓在了手里,那么,萧家的水师就还是你的。”

“宗政钥,你可真是打的好算盘呢。”

“乐正容休呢?”宗政钥突然出了声,面色却阴沉的可怕:“你说我算计你,那么乐正容休呢?”

他抬起了头,迫视着眼前清美的女子:“她肯收你为徒,还不是为了你身后的水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两年前与南越那一战,魂部也派了人上了战场。却是以水师的身份跟着萧景堂,他不就是为了想要讨好萧景堂再抓牢了你。那么水师便稳稳的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了么?”

“你处处将我看低,又凭什么高看了他?”

“呵呵。”唐韵低笑:“你的心是脏的,便看谁都是脏的。我师父之所以肯让魂部上了战场,是为了替你们宗政家守护江山。魂部的强大你不是没有见识过,他会稀罕水师?”

她声音渐渐冷了下去:“我师父为了你们北齐江山呕心沥血,费劲了心思。临了不但没有叫你们念一句好,还要被你们这般的折辱。你觉得你有哪一点可以与我师父相比?”

宗政钥挑眉:“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如那个妖人么?”

唐韵冷笑:“我以为我已经说的很清楚。”

“唐韵。”宗政钥一声怒吼:“我现在就要让你看看我们到底谁更强。”

眼看着男人的双眸染满了赤红,分明已经到了暴怒边缘,连脖颈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一步步朝着唐韵逼近了去。

“你……你要做什么?”唐韵微微一惊,宗政钥这个样子瞧起来非常不妥。

“我原本还想对你好,对你温柔着些好叫你总有一天能爱上我。可是我发现我错了。”宗政钥沉着脸朝着她迫近。

眼看着男人的手指探向了自己颈间,顷刻间便松开了一粒纽扣。这种时候即便他不说话谁还能看不出来他要做什么呢?

正文 297 师父,你是在吃醋么

寻常女子到了这会子怎么都要大呼小叫一番,唐韵却只眯了眯眼。

“宗政钥,你不要乱来。”

宗政钥的脸上闪过一丝暗沉:“总有一日,我会叫你彻底的忘掉乐正容休。”

唐韵的眸色渐渐冷凝:“我劝你适可而止,不然后悔的人一定会是你。”

“唐韵。”宗政钥淡淡说着:“到了如今,你以为你这般的虚张声势会有用么?你已经中了我的化功散,你不是我的对手。”

说着话,他已经走在了她的身前。大掌在唐韵柔嫩玉白的面颊上缓缓擦过,带着无限的眷恋。

“你放心,今日之后。我仍会如从前一般好好对你,甚至比以前更好。”

唐韵皱着眉,女子的力道却怎么都不如男子。眼看着宗政钥大掌猛然用力紧紧掐住了她的下颚,下一刻便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即便唐韵此刻无法挣脱,却也不可能叫他就这么得逞。立刻就将自己的头颅侧过了半边,宗政钥的唇畔擦着女子的脸侧滑了过去。只觉得鼻端一股恬淡的香气闪过,却消失的太快,叫他根本没有时间来仔细的品味。他只觉得不满。

“你不要想着反抗我,你今天是逃不掉的。”他冷了面孔,手腕一用力,一下子将唐韵给扑到在了地上。

男子的身躯毫不犹豫压了上去,裂帛声响起,女子的衣衫给撕开了来。

眼前是玉白柔腻的肌肤,散发着玉一般晶莹的色泽。宗政钥将手指放了上去,指端传出不可思议的滑腻感,似乎能将他的手掌都给牢牢的吸住。他的胸中立刻就燃起了一团火,恨不能立刻将眼前女子吞吃入腹。

于是,他阴霾的眸子眯了眯,毫不犹豫便要去撕扯女子胸前的衣襟。

“宗政钥。”唐韵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你这样会让我恨你。”

宗政钥动作顿了一顿,之后便是一声冷笑:“狠便狠吧。爱也好恨也好,总归自此后你心里已经有了我的位置,只要有我,总有一日我会叫你爱上我。”

“刺啦。”

女子前襟的衣衫给挑开了,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出来。柔软的肢体带着温暖的香气,宗政钥立刻就觉得口干舌燥。毫不犹豫倾身付了上去。

“唔!”

宗政钥骤然间觉得脖颈一疼,几乎立刻就觉得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你……。”

眼看着身下女子清眸中闪过一丝促黠,毫不犹豫伸手将他沉重的身躯一把给推开了来。下一刻便直接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慢条斯理整理着自己的衣襟。

“不可能!”宗政钥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你怎么没有被化了内力?”

唐韵瞟他一眼,那眼神如同看着一个傻子。

“你是真的不长记性么?”唐韵冷笑着说道:“我最擅长的便是那些歪门邪道的毒药,你以为你弄来的那些个玩意能对我有用?”

女子清冷的眼眸中浮起一丝嘲讽:“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中了化功散,都是你自己在自说自话。我就奇怪了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呢?”

“你既然没有中毒。”宗政钥皱着眉:“为什么还要被人给抓来?”

“我自然要来瞧瞧到底是谁这么跟我过不去。”唐韵眸色一分分冷了下去:“你以为,苏妈妈那笔帐能就这么算了么!”

“你居然为了个下人甘愿叫自己冒这么大的风险?”宗政钥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呵呵。”唐韵冷笑:“在你们这些人眼中,下人的命都是贱的,连根草都不如。可是你是不是忘记了,下人也是人呢。”

女子的冷然的眸光缓缓扫过宗政钥的面颊:“只要是人,就会有心。人心才是这世上最最难得的东西。所以……。”

唐韵眼底翻滚出一片肃杀:“血债只能用血来偿!”

“啪啪啪。”

唐韵语声刚落,从两人身后传出一阵清晰的鼓掌声。掌声干巴巴慢悠悠的并不热烈,你若细听分明还带着几分讽刺。

“你这小狐狸说的可真是太好听了,本尊都忍不住想知道你打算怎么样叫他血债血偿呢?”

宗政钥瞳孔一缩,立刻咬了咬牙:“乐正容休!”

“师父。”唐韵却撅了撅嘴,清眸中显得很是委屈:“您早就来了,怎的非得看着韵儿受了辱才肯出来呢?”

女子的声音婉转如莺啼,百转千回。与面对宗政钥时的淡然而冷冽,完全不像是一个人的声音。

“呵。”乐正容休只微微勾了勾唇角,酒色瞳仁中却是一片幽深:“本尊许久都不曾看到过如此香艳的活春宫,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自然要好好欣赏一番。”

唐韵朝着他认认真真看了一眼,他的身上仍旧穿着今日大婚的喜服。那衣衫虽然依旧的平整如新,但他靴子的边缘上却分明沾满了泥土。

于是,她的唇角不可遏制的勾了起来。

乐正容休那人的洁癖几乎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绝对不能忍受自己身上有一丝一毫的污垢。你什么时候见过他靴子上有过灰?就凭这这一点她就可以笃定,这人一定是匆匆忙忙赶来的。

只怕出了宫就没有歇息过吧。

从出事到如今顶多也就过了五六个时辰,他居然就已经出现在宗政钥的秘密别院里头。天下间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人么?

“师父?”清美的女子眼波流转:“你是在吃醋么?”

乐正容休面色一沉:“哼。”

女子纤细的身躯便如蝴蝶一般扑进了他的怀里:“你要相信韵儿,我是定然不会叫自己吃亏的。”

“哦?”乐正容休眸光凉凉得朝着她些微破碎的衣衫瞧了瞧。

唐韵呵呵:“您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么。”

乐正容休大掌一伸,将女子纤细的腰肢拉近自己怀中。他用的力气极大,唐韵觉得自己的腰肢都快要给他掐断了。偏这会子知道老狐狸大约是动了怒,半点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仍旧得挂起一脸温良的微笑。

“唔,你……。”

她的惊呼被乐正容休给尽数吞入到了口中,那人毫无征兆的就将她柔嫩的唇瓣给含住了。一番的唇齿纠缠带着些微的怒气,霸道而强势,容不得她半点拒绝。片刻的功夫,唐韵的脑子就迷糊了起来。等乐正容休离开她的时候,女子一双眼眸当中皆已经蒙上了两旺薄薄的春水。

自唐韵扑进乐正容休怀里的时候,宗政钥的眼睛就已经紧紧的闭起来了。这会子他一双眉头紧缩,眉心的那一粒朱砂却再度鲜艳了起来。

乐正容休松开了唐韵,一步步走向宗政钥:“本尊的这个小狐狸浑身都是毒,可不是什么人的能够消受的。”

宗政钥猛地睁开了眼,眼底一抹愤怒:“你无耻!”

“无耻?”乐正容休唇畔勾起一丝讥讽:“韵儿是本尊的女人,本尊想把她怎么样就怎么样。但,太子殿下你抢了别人的女人欲行不轨,就不觉的无耻么?”

宗政钥叫他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索性闭上嘴不再理他。

“师父。”唐韵眸光一动:“我想太子殿下这一番出宫一定没有叫任何人知道。不如咱们将他送到刑堂里去?我想凭着大师傅的手艺,一定能问出我们想要知道的事情来。”

“我们想要知道的事情?”乐正容休屈指在她额头上用力一弹:“分明是你自己有事情想要问他吧。”

“恩。”唐韵揉了揉额角,也并不去掩饰自己的意图:“我的确一桩重要的事情要问他,我要知道在窄巷里安排行刺的人到底是谁。”

乐正容休缓缓敛了眉目:“我不能将他送去刑堂,明日天亮之后,太子殿下一定要安全回到宫里去。”

“为什么?”唐韵皱了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就这么便宜了他们么?”

“你这小狐狸急什么呢?”乐正容休挑了挑眉,显然叫小狐狸眼中的不满给气着了。

“为师什么时候叫你失望过?”

唐韵:“所以……?”

乐正容休勾唇一笑,酒色瞳仁中有潋滟流光一闪而逝:“为师有更好的法子。”

“带进来!”

柔糜的嗓音陡然间拔高了,身后立刻传出脚步声响。唐韵回头看去,见是两个五魂卫抬着个东西进来。

那东西是一个长条,拿着毯子裹得严严实实。而在毯子的另一边有墨黑柔亮的一把青丝垂落下来,隐隐约约似乎能瞧见露在毯子边缘的艳红的蔻丹。

“那是……人?”

不但是个人,而且是个女人。

乐正容休走在宗政钥面前,如玉长指大力一捏将宗政钥的嘴巴给撬开了来。不由分说捏了颗金色的药丸子丢进了他的口中。

宗政钥想吐,但那药丸子入口即溶,已然是来不及了。

“你给我吃了什么?”宗政钥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慌乱。

乐正容休只款款一笑:“自然是好东西,皇上最爱的东西。你身为太子原本是没有资格享用的。不过么,看你今日劳心劳力的,本尊便请示了上仙,赐一颗仙丹给你。还请太子殿下好好的享受吧。”

正文 298 乐正容休的报复

唐韵吃了一惊,皇帝的金丹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永远不会忘记乐正容休曾叫她亲眼看过试药之后的人的丑态。

那玩意听上去高大上,实际上就是个披着锦衣的催,情,药。

他居然给宗政钥喂了一颗催,情,药,说到底那人怎么都是当朝太子。他是想要做什么?

“把人带上来。”

眼看着宗政钥将整颗药都吞了,乐正容休这才缓缓起了身。酒色瞳仁中没有半丝温度冷冷的瞧了他一会,直到看见他面上的皮肤渐渐透出了一丝红晕,这才吩咐了一声。

那抬着人的两个五魂卫便将自己手里的毯子搁在了地上,抓着毯子一角轻轻一抖。毯子里头的人便给抖里出去。

“萧芷晴?!”

唐韵吃了一惊,毯子里头的人是萧芷晴,而且是未着寸缕的萧芷晴。

从毯子里给扔了出去之后,萧芷晴就再也没有老实过。她浑身上下的肌肤都裹着层淡淡的粉红色,尤其是那一张面颊便如三月里的桃花。红颜而诱人。

女子的光,裸的身躯在地面上不住的扭动着,口中发出没有规律的低吟声。瞧上去很有几分难耐。

终于叫她的手指碰到了宗政钥,两人几乎是一拍即合,立刻就滚到一处去了。

“走吧。”

正在关键时刻,唐韵的眼前却是一黑,叫乐正容休的大掌将眼睛给蒙了个严严实实。

“……哦。”唐韵的讷讷应了一声。

乐正容休便在她耳边低笑着说道:“怎么,小狐狸这分明是不大满意?”

唐韵咂了咂嘴,她的确有些不大满意。最最精彩的时候还没有瞧见呢。

乐正容休如玉长指不由分说便滑入到她衣襟里头去了:“回去以后,本尊叫你亲自满意满意。”

唐韵打了个哆嗦:“不如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这里到底是宗政钥的地盘,此刻屋子里头不但有方才的两个五魂卫。那一边还有一对战况激烈的交颈鸳鸯,这会子在这里发情真的没有问题么?

眼看着小丫头走的飞快,乐正容休脸上缓缓勾起一丝笑容出来,云破月来一般叫人挪不开眼。

他缓缓挥了挥手,魂部的煞神们便跟着自己的主子撤退了。

唐韵从宗政钥的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整个别院都是静悄悄的。瞧上去没有半丝叫人端了老窝的狼狈感。几乎就是在眨眼之间,遍地黑衣的五魂卫便潮水一般退了,半丝生息也无。

直到出了别院的大门,唐韵才听到身后院子里头传出低低的人语和脚步。那是侍卫巡逻的声音。

她不得不叹服乐正容休的能力,进入别院,制住宗政钥,再到全身而退。竟是没有叫里头人发现分毫。这样精准的布控能力,她自问被乐正容休甩了几条街都不止。

出了别院,乐正容休将唐韵给塞进了与自己同一辆马车里头便闭上眼睛不再出声了。

此刻天色将明未明,唐韵透着薄薄的星光打量着身旁的男人。乐正容休拿单手托着腮斜倚在软榻上,他的睫毛极长,在脸上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却不似往昔里半闭半睁的微眯着,这一次是真正的闭的死死的。而那丰润的玫瑰一般的唇瓣则紧紧抿着,似乎连呼吸都是粗重的。

唐韵可不相信乐正容休这会子能睡着,这人这个样子瞧起来不大正常呢。莫非在皇宫里头的时候累的狠了?

“师父。”唐韵沉默了一会,到底叫心里头的事情给折磨的坐立难安:“有些事情,您是不是该给韵儿交代一下?”

听她这么说,乐正容休才微微半睁了眼眸:“你想问什么?”

“你说。”唐韵让自己脸颊朝着他凑近了几分,方便自己能够将他脸上每一丝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你会帮着韵儿出气的,您指的出气就是帮着宗政钥和萧芷晴圆房么?”

乐正容休瞧他一眼,艳红的唇瓣勾了勾:“你就这么耐不得?为师做的事情有哪一件是叫你失望了的?”

他的声音微微加重了几分力道:“去通知定国公府那边的人,可以出发了。”

马车外头有人响亮的答应了一声,唐韵越发的迷惑。

乐正容休这才叹了口气,如玉长指在她鼻尖上点了点,眼底分明是嫌弃的。

“为师还以为在外头历练了两年,你的脑袋瓜子已经开了窍。没想到还是这般的蠢笨。”

他收回了手去,慢悠悠说道:“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太子与太子妃大婚却是在皇宫外头圆的房?”

他眸光微闪:“何况,他今日大婚娶的可不是只有一个太子妃。”

唐韵眼睛一亮:“大婚娶二妃,偏偏这两个妃子身份相当哪个都不好得罪。最明智的做法便是一夜两宫统统留宿,彰显自己的不偏不倚。但他却将太子妃带出了宫折腾了整整一夜,只怕是个人都会觉得太子对太子妃才是真爱呢。”

乐正容休看了她一眼,酒色瞳仁中终于出现了些微的满意:“还有呢?”

唐韵眨眼:“还有?”

乐正容休:“如今这个时辰早已经到了上朝的时辰,太子该携着太子妃前往长信宫谢恩之后上朝面圣。但,他却只顾着与美人巫山云雨,连谢恩和上朝都给忘记了。若是你,你当做何想法?”

唐韵眸色一动:“太子贪色不堪大用,太子妃则是红颜祸水,刚刚大婚便魅惑的太子忘了体统。这两个人自此后便只等着被唾沫星子淹死吧。”

何止是被唾沫星子淹死呢?宗政钥的人生之中自此以后都会有一个洗不尽的污点了,只怕以后在朝堂之中会有些艰难了吧。

乐正容休牵了牵唇角:“本尊已经将这消息送去给了定国公,这事即便是遮掩也遮掩不住了。”

唐韵整个人立刻就亮了,定国公是柳明萱的父亲。他自来对这唯一的女儿非常疼爱,知道自己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能忍下了这口气?所以,这事情若是由他第一个来发现的,定然会好好利用了来做一篇文章。

也许,他会想尽了法子来保着宗政钥。但,萧芷晴的罪过只能更大,自此后定国公府和萧王府的大战将会彻底的拉开了帷幕。

北齐帝自以为聪明的将两个重要臣子都给笼络住了,殊不知叫乐正容休一出手便将他们苦心构建起来的稳固给彻底的打破了。

自此后,宗政钥后院那一把火只能越烧越旺。楚京城里头只怕有的热闹瞧了。

“满意么?”乐正容休低头瞧了瞧一脸兴奋的某只小狐狸。

“恩。”唐韵认真的点了点头。

她是真满意啊,乐正容休这法子是长远的效果,绝对比她将人打杀了要好看的多。

“韵儿只是有点不大明白。”唐韵眨着眼睛:“师父怎么能将萧芷晴给弄了来?”

太子妃什么的不应该在东宫里头么?即便乐正容休在宫里再横行无忌,想要将太子妃悄无声息的弄出宫去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哼。”这话问完,眼看着乐正容休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酒色瞳仁中翻滚出一片冷凝的肃杀,那如有实质的黑暗叫人瞧着心惊。

“师父,你……。”唐韵心中一颤,立刻伸手探向了乐正容休的额头。

哪里想到那人却侧过了头去,抬起手冷不丁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别碰我。”

唐韵给打的蒙了,盯着自己手背上那一抹淡红,只觉得很有些委屈。

再看乐正容休却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睛里头却已经不是如往昔一般的酒红,而是一片猩红如血。丰润的唇瓣紧紧咬着,呼吸越发的粗重,分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师……。”

哪里想到刚说了一个字,却见那绝艳如妖的男子毫无征兆的自车窗中飞了出去。

“带着王妃回府。”他说。

也只有那么几个字,说完了以后,只看到那人玄色的身影如风筝一般呼一下子就飘的远了。

唐韵扒在车窗上愣了半晌,乐正容休这是闹哪样?他方才那个眼神分明就是对自己避如蛇蝎,自己就这么叫他讨厌?他又在隐忍着什么?

“土魂呢?”

清美女子趴在车窗上慢悠悠问了一句,土魂却并没有如往昔一般她话音一落立刻出现。

过了好大一会才听到有人低声说道:“土统领在刑堂呢,只怕这会子不能来给王妃回话。”

“刑堂?”唐韵瞪大了眼,整个人立刻就清醒了。

好端端的土魂怎么就进了刑堂?难怪今天乐正容休带来这些个人都是生面孔,瞧上去一个都不认识。

“加快速度。”她坐直了身躯低声吩咐道:“立刻回府!”

在她被宗政钥关入别院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国师府的马车到城门口的时候还没有到了开门的时候,魂部的煞神们却似半点不在意。只高高将魂部的令牌举过了头顶。

“魂部办差,速开城门。”

只有这么一句,眼看着紧紧关闭着的大门立刻就叫人从里头给打开了。魂部的煞神们护着马车一个个目不斜视,气势汹汹的穿城而过。身后传来城门关闭的声音。

到了这个时候,唐韵对乐正容休的威力又多了一层认识。这个天下能随时叫人开城门的,只怕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正文 299 苏妈妈过世

一路无话,这一次回府没有遇到任何的波折。马车刚刚停下的时候,唐韵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跳了下去。

“王妃。”

对面迎上来那人是木魂,唐韵眯了眯眼:“我师父可回来了?”

“主子早已经回来,如今在禁地。”

唐韵脚下的步子顿了一顿,禁地?她的心猛的一颤,原来马车里头觉得乐正容休有问题并不是她的错觉么?

“我师父怎么了?”她飞快问道:“可是又犯了病?带我到禁地。”

“王妃不必担忧。”木魂慢悠悠说道:“主子吩咐属下在这里等着您,便是叫属下来给您传句话。”

唐韵皱着眉:“说。”

木魂:“主子说他并无大碍,只要您这一时片刻不要在他面前出现,他很快就能好了。请您只管先处理自己的事情。”

什么叫不要在他面前出现?这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叫人不爽呢?

唐韵冷冷哼了一声,既然那人这么厌恶自己。她也不耐烦去做那种上赶着的花蝴蝶。

“我的人都回来了么?”

木魂神色似乎有些微的凝滞,却微微敛了眉目:“几位姑娘都已经平安归来。”

“带我去找她们。”

木魂答应一声领着她朝着内院去了。

国师府的后院很安静,下人们往来穿梭的声音都是极轻的。似乎连呼吸都不敢使太大的力道。唐韵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知道乐正容休一向规矩大喜静,近身伺候的人大多武功底子也都不错。便也见怪不怪。

当她转过了一个回廊刚踏入乐正容休主院的时候整个人却已经呆住了。

“这……这……。”

乐正容休的院子她不是来了一次两次,早已经对那里的一草一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自问闭着眼睛走都不可能会撞着墙。

但……眼前的一切却叫她深深的震惊了。

主院的院墙和大树上都缠满了艳红的绸带,绸带薄如蝉翼,迎着初升的朝阳似乎能流淌出万千道霞光出来。而,从回廊出口一直到主院大门口铺了柔软的一条红毯,红毯从门外一直延伸到了门内,直直的伸了进去,也不知到底有多长。

木魂低声说道:“主子说与王妃的大婚迫于形式不能大事铺张,也不能叫任何人瞧出了半丝喜气。但,却不能叫王妃您受了委屈。”

木魂的眸光蜿蜒过柔软的红毯:“主子说,整个天下,软丈红尘之中,只有这个地方是他的。他便在他的地方给您个十里红妆。”

在他的地方给您个十里红妆。

唐韵的心仿佛叫什么东西给狠狠刺了一下,没来由的便是一阵酸涩。满腹的委屈在那一刻一下子就消失了。

在很久很久以后,唐韵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多。随便拿出一样来都能叫天下人艳羡。但,在她心底深处最最难以忘怀的还是清晨朝阳下,他为她在小院里铺就的那一条简陋的十里红妆。

那时的唐韵并不知道,从这个时候开始乐正容休在她心中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师父。他已经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若是她早些明白,也许以后也不会生出了那么许多破折出来。

“走吧。”

唐韵吸了口气,抬脚踏上了红毯。脚下的红毯很是松软,每走一下都能叫她的心柔软了几分。而木魂则跟在她身后三步的右侧方的土地上,红毯什么的,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走的。

等从红毯上下来的时候,唐韵终于看到了几个丫鬟从廊檐下围了上来。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秋晚一向是个爱哭的,担心了一整夜终于见着了人,哪里还能控制住?几乎是眨眼之间就给哭成了个泪人。

她身后,秋彩,秋扇,秋喜的眼睛也都氤氲了起来。

唐韵这才舒了口气:“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我不是好端端回来了么?”

清眸在院子里四下里扫了一眼:“苏妈妈可是安置好了?有没有请老国师看过?她的伤要不要紧?”

她缓缓回过头去,朝着秋喜说道:“不是叫你伺候苏妈妈呢么,怎么这会子跑这里来了?”

这话说完却眼瞧着几个丫鬟才止住的泪水又滚落了下来,似乎比方才落的还有汹涌。尤其是秋晚,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

唐韵瞧的心里头咯噔了一声:“苏妈妈呢?你们哭什么?”

此刻的唐韵并没有发现,她的声音有多么的颤抖。几乎连嘴唇都哆嗦了起来,她突然间就从心底升起了一丝恐惧。她许久都没有感受过恐惧的滋味,这种滋味叫她觉得很不好受。

“都给我说话,哭什么!”唐韵的声音猛的拔高了上去,却颤抖的越发厉害。

秋喜一贯是几个丫鬟里头最沉稳的,深深吸了口气才低低说了一句:“苏妈妈……过世了。”

过世了……过世了!

唐韵只觉得脚下一软,下一刻胳膊肘叫人一拖,借着力道才没有倒下去。回头看去,白羽蔚蓝的眼眸中分明便写满了担忧。

“谢谢。”

唐韵站直了身躯朝着几个丫鬟看了过去:“什么时候的事情?”

秋喜:“昨天救了苏妈妈回来的时候,便已经不好了。再加上小姐失了踪,苏妈妈一口气没能喘上来便叫痰给迷了心窍。她却怎么都不肯真的咽气,眼睛一直盯着府门的方向。就那么撑了几个时辰终究还是撑不住了,临去的时候,苏妈妈的眼睛始终都是睁着的。”

唐韵闭了闭眼。

秋喜继续说道:“奴婢知道,苏妈妈是到了死都在牵挂着小姐。如今小姐能够平安归来,她终是能够安心了。”

唐韵吸了口气:“人在哪?苏妈妈如今在哪?”

这一次答话的却是木魂:“大人吩咐了要厚葬。便在苏妈妈先前住的院子里设了个小小的灵堂,说是等停足了七日再下葬。”

“带我去看看她。”

唐韵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再不见半丝波动,神色也一分分冷了下去。

秋晚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忧:“小姐才回来还是先歇歇吧。”

“不用。”唐韵缓缓摇了摇头:“苏妈妈若是看不见我,走的会不安心。”

几个丫鬟皆咬了咬唇,眼泪便再度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最终还是木魂接过了话头。

“属下带着小姐过去吧。”

唐韵便跟在木魂身后走了出去,四婢便也紧紧跟了上去。

苏妈妈的院子离着他们不远,从外头瞧上去与往日里并没有分别。

木魂回过了头去:“红白不可相冲请王妃见谅,院子外头不宜见到白色。”

唐韵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乐正容休那般尊贵的身份,能允许一个下人在自己府里头停灵七日已经很是难得了。她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她很知足。

苏妈妈睡房里的东西都给挪了出去,布置成了灵堂。屋子正中的地上停着上好的一具朱漆楠木的棺材,墙上则挂着素白的一个奠字,旁边垂下了两条长长的白色稠花。两对硕大的白色蜡烛正熊熊燃烧着。

棺材的盖子并没有封上,只放在了地上斜斜靠着棺材。打眼瞧过去,棺材的用料极其的厚实。该是相当贵重的东西。

唐韵深深吸了口气,自一旁的供桌上自己取了三支香点燃插了,这才一步步走在了棺材旁边。

苏妈妈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仪容也已经叫人整理好了。身上的伤口和血迹都已经瞧不见,若不是那一双大睁的眼眸,看上去实际上很是安详。

唐韵缓缓伸出了手去蒙在了苏妈妈的眼睛上,轻轻将她眼皮合上。

“苏妈妈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比任何人活的都好。总有一日,那些欠了我们的人我会叫他们一个个的都还回来!”她说。

女子的声音极轻,似乎没有半分的力道。话音一出口就能叫风给吹的散了,却任谁也无法忽略了她话语当中的力度。

“木魂。”

她缓缓转过了身去:“土魂为什么会进了刑堂?”

那一头秋晚却叹了口气:“哪里只土魂去了呢。”

唐韵凝眉:“还有谁?”

秋晚说道:“还有火魂姐姐,还有昨日迎亲的所有五魂卫。只要是活着的,都给关起来了。”

唐韵眯了眯眼,多大的事,这动静是不是闹的太大了些?

不久之后她就要到南越去了,正是用人的时候。这么个当口将人都给折腾废了,绝对是得不偿失。

木魂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认人不清,请贼入府。王妃觉得这个罪过够不够大?”

这话什么意思?

木魂:“王妃大约不知道,土魂他们是真的抬着花轿回来的。花轿里头也有人,而且那人与王妃的行动和习惯一般无二。”

唐韵心中一动,猛的想起来。她的确不止一次听人说过国师府里头的确有了新王妃,当时她只当做是旁人说来给她添堵的,并没有往心里去。

如今听来,这事居然是真的么?

“他们两人的过错险些将主子给推入到险境之中。这个过错只是进一次刑堂已经是轻的了。”

唐韵缓缓眯了眼眸,这个意思听起来那冒充她的人还对乐正容休出了手么?这莫非就是乐正容休今天行动反常的原因?

“谁?”她的声音渐渐冷凝了起来:“那人到底是谁?”

正文 300 萧芷晴是个贱人

木魂抬眸看她一眼:“属下以为,王妃该是应该已经见过她了。”

“……萧芷晴?!”

木魂抿了抿唇,只缓缓摇了摇扇子。那个神情分明便是在称赞她你猜对了。

唐韵彻底给惊着了,脑子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萧芷晴明明是太子妃,放着自己尊贵的太子妃不当。跑到国师府里来冒充她是要闹哪样?

还有宗政钥。大婚呢,多么重要的日子,居然跑到别院里去私会旁的女人?

这到底是什么样一对奇葩的夫妻啊,现在若是说他们两个人不是一家子她都不能够相信。思想步调多么的统一呢。

“有没有查出来窄巷里头刺杀的是什么人?”

木魂点了点头:“刺杀的人自然就是能进了国师府的人。”

唐韵略低了低头,却也极快得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只怕窄巷里的事情都是幌子,将萧芷晴弄进国师府,将她送去给宗政钥才是最终的目的。

原来……萧芷晴喜欢的人居然是乐正容休?

这个认知叫唐韵很不舒服。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木魂:“主子到底对王妃极为熟悉,没过多久便将她识破了。知道您失踪了之后主子便带着人血洗了那个小院。刑堂也刚刚好问出了萧芷晴的口供。后面的事情王妃应该都知道了。”

唐韵点了点头,回头瞧一眼棺材中静静躺着的苏妈妈咬了咬唇:“封馆吧。”

“小姐说的是封馆么?”秋晚猛然间抬头,难掩眼底一丝震惊。

“封馆。”清美女子一字一句缓慢地说道:“不必等到停灵七日,即刻下葬吧。”

这个世界充满了污浊,苏妈妈这么干净的人,就该让她早日的离开。

……

苏妈妈下葬的事情交代给了木魂以后,唐韵便再没有去关注过。不是她性子凉薄,是因为她知道木魂定然不会叫她失望。

而她,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苏妈妈。

她就静静地在屋子里等着,等着乐正容休回来。这一等便到了暮色四合时候, 当那绝艳如妖男子的颀长身躯出现的时候,唐韵才觉得自己一颗心终于落回到了肚子里。

她仍旧软软靠在软榻上,素手中握着一卷书半分没有动弹。乐正容休缓缓走在她身边,长腿一迈便将她柔软的身子给搂在了怀里。

“本尊怎么不知道,本尊的小狐狸什么时候是个这么爱看书的人?”

男人的衣裳带着些微的冷意,唐韵侧过头去鼻端是一股极其清新的味道,带着些微水润的湿意。

“师父可是刚刚沐浴完?”

乐正容休微合着眼眸:“恩。”

唐韵咂了咂嘴:“怎么头发还是湿的呢?”

她缓缓起了身,也没有叫丫鬟进来自己翻了块柔软的布巾出来走在了乐正容休身边。乐正容休躺着不动,任由她将自己头发抓在手里,认真而轻柔的绞着。

屋子里没有人说话,似乎有淡淡的温柔流淌着。屋中烛火爆香噼啪的一声,秋晚抬手刚准备进屋。冷不丁身后突然多出来一双大手将她的嘴巴紧紧给捂着拖走了。

秋晚皱眉,神不知鬼不觉张口便朝着放在自己嘴边的大掌咬了上去。她那一下子完全没有留情面,是下了死力气的。一口下去连她自己都尝到了血腥味。

“唔……。”耳边似乎传来男子一声闷哼,那人却仍旧顽固的不肯松手。

秋晚眼睛一眯,拿着后脑勺朝着身后那人的鼻子撞了过去。这一次男子显然有了防备,还没等她碰着自己,已经风一般飘了出去。

“金魂?你干什么!”

秋晚回头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男子,水眸之中就浮起了一丝怒火。

金魂只淡淡瞧他一眼:“你不方便进去。”

秋晚眼珠子转了转,便立刻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谢谢。”

这么一想清楚,便有些不大好意思。一眼瞧见金婚的手背上似乎在流着血:“那个……我方才不知道是你,你的手不要紧吧。”

金魂却仍旧垂着头,连眼风都不曾朝着自己手背看过那么一眼。

“无妨。”他说。

秋晚讷讷说道:“要不……我给你包扎一下?”

说着话便朝着金魂走进了几步,柔软的一双玉手朝着金魂受伤的那只手抓了过去。

金魂脸色一黑,将双手都给背在了身后。人也在同一时刻再度后退,顷刻间便又与秋晚拉开了距离。

“不必。”他深色仍旧是淡淡的。

秋晚咬了牙,眼中便浮起一丝愤怒:“不要拉倒,疼死你活该。”

说罢,眼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金魂愣了半晌,淡然的眸子里浮起些微疑惑出来。刚才瞧那人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就生气了呢?

他缓缓摇了摇头,所以说女人什么的果然都是些奇怪的生物。还是离的远一些比较好。

屋子里面的唐韵已经将乐正容休的头发都给擦干了,这会子正拿着香油给他梳理着头发。

“师父。”女子软糯的声音随着自己的节奏慢悠悠的响了起来:“你到底是怎么了?”

乐正容休身上的气息一凝,唐韵敏感的觉出四下里的空气似乎一下子低了下去。而那人几乎都要合起来的一双魅眸也豁然间睁开了来。

这个样子……

“萧芷晴既然敢来冒充我,应该是做了万全的把握。师父怎么那么快就将她给识破了呢?”

乐正容休只淡淡哼了一声:“你这样浑身是毒的小狐狸,普天之下也就那么一只。”

唐韵:“……。”

这话到底是在夸他呢还是骂她呢?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骄傲?

“那,师父怎么还是遭了她的暗算了?居然需要在禁地里面闭关了这么久?”

乐正容休侧目看一眼笑的意味深长的小狐狸,心里面便狠的有些痒痒。

小东西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敢来打趣他?是他最近对那小家伙太过仁慈了吧。

“那个贱人!”

一想起萧芷晴乐正容休就觉得不爽,瑰丽的眼底深处一片叫人心惊的暗沉。

“为师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房里等着了。她身上穿着与你一样的衣衫还蒙着脸,身边伺候着的也是你的丫鬟。起先为师并没有十分在意,便直接进了屋。”

乐正容休的声音顿了顿,唐韵立刻就来了精神。知道最精彩的内容只怕是马上就要到了。

“等为师进了屋里之后,那个贱人居然敢下药。”

男子绝艳无双的面孔突然沉了下去,眼底有浓重的肃杀一闪而逝。

唐韵咂了咂嘴:“敢给师父下药,也不知道该称赞她勇敢还是说她傻。”

可不去就是傻么?

乐正容休是什么人?因着自幼身中奇毒,只怕吃的药比饭还多。身边又有紫墨姬那样的高人在,给他下毒不是作死么?

“不对呢。”唐韵清眸中眼波流转:“师父闭关了那么久,这么说……她居然还成功了么?”

“恩。”乐正容休淡淡说道:“她将药藏在了屋里的香炉里头,在为师回去之前香炉里的香早已经燃了多时了。为师只以为屋中的人是你,全无防备。”

他朝着她看了一眼:“谁能想到你这小狐狸居然也能叫人给抓了去。”

唐韵眨了眨眼,所以又怪她咯!

“可这也说不通呢。”她缓缓说道:“若是萧芷晴早就下了毒,一旁伺候的秋晚她们怎么没事呢?”

乐正容休面孔上似乎闪过一丝尴尬:“那药只对男子有用。”

唐韵微微一惊,天下间居然有只对男子有用的药?这念头才在脑子里头闪了一闪,她立刻就想到了一样东西。

“师父说的那个玩意不会就是……。”

乐正容休并没有等她将话给说完,只冷冷哼了一声。

唐韵张着嘴,将乐正容休的神色给看在了眼里,越发笃定自己猜的半点不会有错。

“扑哧。”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萧芷晴给乐正容休下的是催,情,药,也只有催,情,药那种东西才会叫乐正容休这早已经经历过大风大雨的人恼成了那个样子。

难怪那人一贯喜欢蹂躏她,方才在马车里头的时候却离的她远远的,后来甚至落荒而逃了。原来是因为中了催,情,药,不敢离着她太近。

说起来,他能从国师府到别院忍了那么好几个时辰,也算是不容易了。,

想他乐正容休是个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一般的人物,估计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居然会叫一个女人给他下了催,情,药的吧。

也难怪他一提起来萧芷晴能厌恶成那个样子,后来还给宗政钥也下了催,情,药将他们给扔在了一起。这根本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嘶。”

唐韵正想的开心,冷不丁的头皮一疼。竟是叫乐正容休一把扯住了她的头发将她的头颅拉在了自己面前。

“小东西。”男子的面孔近在咫尺,唇畔的笑容魅惑而妖娆。唐韵立刻就觉出了一丝危险。

“你是在嘲笑本尊,恩?”

唐韵立刻打了个哆嗦:“我怎么敢呢?我是在嘲笑萧芷晴的愚蠢。”

乐正容休眯了眯眼:“是么?”

正文 301 为师从来不骗人

乐正容休眯了眯眼:“是么?”

“自然是。”

唐韵用力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说的都是真的:“韵儿还没有活够,才不会给您下催,情,药。所以,能这么做的人,一定不是我。这么做,立刻就能暴漏了她的身份。”

乐正容休眼睛眨也不眨瞧着她,这算是解释?明知道小狐狸就是在胡扯,他偏偏就喜欢看她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样子。

于是,他缓缓松开了手。将丰润的一张唇瓣贴在了她耳垂上:“若是你哪一日惹的为师不痛快,为师便叫你直接死在床上。”

唐韵打了个哆嗦,这话说的是多么的不要脸啊。

若是换做从前,她只当乐正容休是精,虫上了脑。可是如今她却知道,这妥妥的就是一句威胁。乐正容休是真能叫她直接死在床上。

“哦呵呵呵,那哪能呢。”女子的身躯立刻柔软了下来,乖顺的依偎在男子身旁:“韵儿永远都是师父的贴心小棉袄。”

唐韵小小的恶寒了一下,她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啊。这么恶心的话真是说的越来越顺口,半点都不觉得违和。

乐正容休拿着鼻子淡淡哼了一声,显然觉得小狐狸这话说的很顺心。

“师父。”唐韵眨着眼睛慢悠悠说道:“其实韵儿是真好奇,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子叫萧芷晴开口将宗政钥给招了出来呢?”

听见那人的名字乐正容休又皱了皱眉:“也不是什么困难的法子,既然她那么喜欢催,情,药。为师便叫人也给她灌一些就是了。”

唐韵默了一下,居然用的是这种法子么?

“紫染的东西一贯与旁人造出来的玩意不一样。”他缓缓勾了唇角,半点不掩饰自己对于紫染的满意。

“她造出来的催,情,药药力惊人,但潜伏的时间却相当长。所以,为师给她灌了下去之前已经先当着她的面给一只母狗也灌了下去。之后,就叫她陪着那一只母狗,叫她亲眼瞧瞧接下来会发生的好事。”

唐韵:“……。”

这真是个又恶毒又不要脸的主意,她居然要命的喜欢。

就像有些人不惧怕死亡,但惧怕的却是等待死亡的那个瞬间。萧芷晴明知道自己被人灌了药,再叫她亲眼看着给灌了药之后的下场。哪里能够不怕?

只怕当时给吓的够呛了吧,分分钟便能将祖宗十八代给说了出来。

“师父可是答应她说了之后就给她解药?”唐韵眨了眨眼:“您总这么欺骗人家真的好么?”

“为师可没有骗她。”乐正容休单手托腮不在意地说道:“太子殿下可不就是她最好的解药?”

唐韵:“……。”

好吧,乐正容休的脑洞不能用一般人的标准去衡量。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说的也没错呢。

“韵儿只是想不通,萧芷晴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当上了太子妃。她怎么就甘心情愿打算来爬了师父的床呢?”

乐正容休凤眸一眯:“大约是长信宫那边又想出了什么损人不利己的招数出来了。”

唐韵摇了摇头,说不通啊说不通。皇后若是能舍弃萧王府,萧芷晴怎么可能成了太子妃?

她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于是脑中便有灵光一闪。好多事情一下子就想通了。

“师父,韵儿以为。昨日之事大约只是萧芷晴和宗政钥两个人私下的交易。”

乐正容休眯了眼:“怎么说?”

唐韵却先慢悠悠叹了口气:“萧芷晴她是真的深深爱慕着师父你呢。”

乐正容休立刻就皱了眉:“你胡说什么。”

唐韵呵呵笑道:“师父大约不知道吧,韵儿上次回萧王府的时候。她可是口口声声在我面前称呼你为乐正哥哥的呢。乐正哥哥,啧啧。”

唐韵咂了咂嘴:“一听就很有故事。”

乐正容休脸渐渐黑了:“本尊对她果真还是太温和了些。”

“师父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唐韵斜睨着他说道:“她可是口口声声说当初在云山书院的时候,多亏了你的照顾。才叫她的日子过的不那么艰难呢。”

乐正容休抿唇不语。

唐韵继续说道:“师父可别跟我说不记得了。”

乐正容休却点了点头:“的确不记得了。”

唐韵:“……。”

突然有点同情萧芷晴。

她一颗心都系在了乐正容休身上,为了他甚至抛弃了自己太子妃的身份。名声,地位,脸面什么都不要了。结果,到了人家口中却只有一句不记得了。

只怕这句话比乐正容休将她给扔上了宗政钥的床榻,更叫她心碎吧。

“小东西为什么一直追问那个女人的事情?”乐正容休的唇瓣贴着她的耳根吻了上去,惹得身下的女子一身战栗。

“你可是在吃醋?”

唐韵心中一颤,她是在吃醋么?

“不过。”男人将温热的气息吹进女子耳朵里头:“为师很开心。”

唐韵挣了挣身子:“师父,别闹。”

“韵儿,韵儿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男人并没有停止自己肆虐的大掌,唐韵的呼吸都紊乱了起来。只能强撑着将话给说完。

“萧芷晴……能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来,您就不觉得她有些问题么?”

乐正容休手指一顿,酒色的瞳仁便缓缓眯了起来。

“先是将您给调入宫中,之后堵了街道。而那院墙突然倒塌的时候,恰好是魂部前后不接的当口。墙塌了下来,只隔开了我的轿子。还有之后那一只撼天雷,再到小院之中的刺客。一步步环环相扣,布局何其的精妙。时机更是算的精准半分不差。”

她吸了口气:“凭着一个王府千金能布出这样大的局来么?”

“她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有一个宗政钥。”

唐韵摇了摇头:“小院里头的人,并不是宫里头的。”

她缓缓抬起了头:“我总觉得那些人的行事手法瞧上去很是眼熟,就像……。”

“就像几年之前,我第一次上阳泉山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伏击。他们行事的手法极其相似。”

乐正容休听她这么说,方才缓缓叹了口气出来:“那批刺客是从南越来的。”

“……恩?”唐韵愣了。

这么说起来,乐正容休早已经知道了么?难怪听自己说起来这事情的时候,他一点都不着急。

“南越这些年从来没有放弃过往北齐派细作这个打算。数年之前,在背后将阳泉萧家与宗政钥拉在一起的就是南越的细作。”

“……不会吧。”唐韵眨了眨眼:“宗政钥到底是北齐的太子。”

当朝太子,即便想要私下里培植些什么势力,也犯不着与别国勾结。说难听了不就是在叛国么?

乐正容休冷笑:“所以说,他蠢!”

乐正容休身子微微动了一动,叫自己坐的更舒服了一些。

“为了能与本尊抗衡,宗政钥私下里网罗人手建了不少的别院将那些人分散开了养着。打量着这样便能逃过了本尊的耳目,可笑!”

网罗人手网罗的成了敌人的据点,唐韵觉得宗政钥这个智商也是醉醉的。

“阳泉山那事之后,南越的人叫为师清理了不少。之所以留着一些,不过是想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打算。没想到这些人胆子越发大了,居然还搭上了萧芷晴。”

唐韵沉吟着说道:“这么说起来,南越的野心可真真是不小呢。”

乐正容休的眼中却勾起了一丝嘲讽:“不过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本尊对他们还是太温和了些。”

“师父是打算要彻底将这些人给清理了么?”

“为师到底也是南越人,叫为师清理了这些人着实……为难呐。”

唐韵觉得自己给噎着了,您能说点别的么?您什么时候对南越有过感情?若不是真的了解你,我差点就信了。

“所以。”乐正容休缓慢而优雅地说道:“为师便将这人情送给定国公了。”

唐韵:“……。”

好吧,修行了千年的老狐狸果真不能用普通人的心思来衡量。感情他是打算借着定国公的手去料理那些人。

只怕定国公只知道那些人是萧芷晴的,却并不知道实际上与宗政钥也有关系。而他一贯也是个心狠手辣的。那么,叫他那么折腾下来,宗政钥也会元气大伤的吧。

“师父。”唐韵慢悠悠说道:“你这么做,就不怕北齐乱起来?”

乐正容休只淡淡一笑:“有什么法子,本尊的小狐狸就要到南越去了。不给大家都找点事情做,怎么能走的安心呢?”

唐韵眨了眨眼,这么说又怪她咯。

“睡吧。”乐正容休将唐韵搂在了怀里:“为师累了。”

“师父。”唐韵乖顺的俯在他的怀里:“韵儿说到底也算是安然无恙,土魂他们意思一下是不是也就行了。”

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没有出声。

“韵儿去南越的时候,需要很多人手呢。”

“明日一早,去领人吧。”

男子丰润的唇畔一开一合,慢悠悠地说着。似乎倦极,不愿再开口。

唐韵笑眯眯说着:“谢谢师父。”

“师父。”唐韵下午歇了好大一会,此刻并没有困意,睁着眼睛盯着眼前绝艳无双的男子。声音却是轻柔而低缓的。

“师父,我……三日之后就要走了。”

正文 302 哪里弄回来的妙人?

师父,我……三日之后就要走了。”

男子闭着眼:“恩。”

“您只管放心,我一定会将千夜韵祥珠给您带回来。”

耳边还是低低的一声恩。

耳畔男子的呼吸渐渐变的均匀而绵长,唐韵便也缓缓闭了眼。

“到了南越,小心容时。”

男子低悦的声音懒洋洋的,呓语一般。唐韵却听的清清楚楚。

她便也只低低恩了一声。

屋子里头再没了声响,唐韵的唇瓣却缓缓勾了起来。

……

八月初一之后的楚京,便如同中了邪一般。日日都处在一片混乱之中。

先是刚刚大婚的太子殿下给关进了太庙思过,接下来便传出太子妃给禁了足。之后,几乎就在一夜之间,楚京城的街道里冒出了许多的南越细作。

国师大人因着大婚休假不问世事,定国公便领了圣旨配合京兆尹和六扇门清剿南越细作。

京里的大牢短短几日便叫人给塞满了,许多人都被关进了大牢里头。楚京城里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如今的楚京街道上很难见到人影,每一家都将门窗关的严丝合缝。即便是最繁华的玄武大街也是一片寂静和萧条。

若非必要,没有人愿意出门。谁都怕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了奸细叫人给关进大牢里头去。

北齐帝日日愁眉紧锁,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钦天监上表,帝星昏暗乌云遮月,恰逢帝女星光华大盛。需要借助帝女星的气韵来带动帝星重放光明。

用一句话说就是,皇上您该选个公主来冲冲喜。

于是,赐婚圣旨下了大半年都没有动静的六公主宗政如茵,便是在这么一个混乱的时刻匆匆忙忙嫁入到萧王府去了。

公主大婚那一日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盛况空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只因,连续几日的低气压笼罩在楚京城上空。百姓们已经在自己屋里头憋闷的几乎要疯。

好不容易遇见了公主大婚,皇上又下旨特赦。楚京一扫前几日的阴霾,空前的热闹起来。

这一天里头真正不高兴的,大约也就只有今日的女主,新娘宗政如茵了。

因此,自打她一入了公主府便再也没有露过面。甚至连原本的拜堂,也是吩咐宫女抱着她的身份玉牒匆匆完成的。

于是,萧王府的宴席上。百官们眉目流转间都在悄悄传递着一个心照不宣的信息。

公主与驸马不合。

尽管如此,却并不影响宴席的热闹。

酒席散后,驸马奉召进了公主府。六公主宗政如茵屏退了所有人不许进入内室。

结果,没过多久居然传出了驸马萧景堂中毒身亡的消息,四野震惊。

等守在外头的萧王府的家人听到动静冲入内室的时候,正看见六公主一手鲜血的坐在地上。而萧景堂手中还捏着合卺酒的杯子。

虽然震惊,却并没有多少人觉得意外。看六公主一贯的态度,能够在新婚之夜杀了驸马一点都不奇怪。

萧景堂是萧王府唯一的男丁,没有之一。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叫人给毒死了,萧王当然不能干。六公主当场就叫人给拿下了。

这一头萧王府热闹的快翻了天,那一头在京城曾经最热闹的一家妓院里头的某一个寂静的房间里,也终于传出了一丝声响。

“醒了么?醒了就可以滚起来了。”

女子清冷的声音缓缓说着,眼睛却没有朝着床榻上的人瞧上半眼。

“唔。”

床榻上的男子低吟了一声,先是抬手揉了揉额角这才缓缓睁开了眼来。入眼是一片浓艳到一言难尽的承尘,于是男子狠狠眨了眨眼。

“我这是死了还是活着?死了的话这是在哪呢?地府不该是这么个样子啊。”

耳边有女子扑哧一声娇笑,下一刻便听到有人将茶杯重重搁在了桌子上。

“我说,你这是从哪里捡来的人?”女人柔美的声音软的能滴出水来,听上去顷刻间便能叫人酥了骨头:“怎么瞧上去是个傻子?”

之后,有女子清冷的声音不在意的淡淡说道:“崔五,你要时觉得死了更痛快。我不介意成全你。”

崔昭立刻眨了眨眼:“你就不能叫我多做会美梦么?听见你这女人的声音,即便是地府里的恶鬼分分钟也能叫你给吓跑了去。”

唐韵冷冷哼着,崔昭一咕噜起了身。

一眼先瞧见站在自己床边瞪着两只水汪汪大眼睛正盯着他瞧的一个美人。

美人穿了素白一件襦裙,腰线收的极高,显得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那一张面孔上瞄着淡淡的妆容,却显得越发的明眸皓齿,忍不住的便叫人从心底里能升起一丝怜惜来。

如今,美人一双眼眸中满是兴味。见他瞧着她,竟也不似一般闺阁女儿般立刻就娇羞的躲开了去,而是大喇喇迎着他的目光,与他对视着。

崔昭咧嘴一笑:“这位妹妹瞧着眼熟呢?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美人只抿唇一笑,唐韵却冷幽幽开了口:“你瞧着她眼熟就对了,如欢的名头天下谁人不知?”

“如欢。”崔昭将这名字念了一遍,神色一变:“你说的是如欢楼的那个白如欢?”

唐韵呵呵笑道:“除了如欢楼的白如欢,天下间还能有人在这种烟花之地也能装的这么风雅么?”

“呸。”如欢轻啐:“别以为我听不出你是在骂我。天下间求着人帮忙还能这么嚣张的,也只有你一个。”

崔昭抬手扶额:“你们容我缓缓,我……有点蒙。”

他能不蒙么?

洞房的时候喝了宗政如茵递过来的合卺酒,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这里。

“你。”他缓缓抬头看向唐韵:“你是在酒里面下了假死药么?”

唐韵:“还不算太傻。”

崔昭咽了咽口水:“从三日之前你大婚之后,我就派了无数的人与你联络。你特么连个面都没有跟我照过,更不曾与我提起过假死的法子。你好歹也跟我打个招呼啊先,也不至于叫小爷我毫无防备直接就死过去了。”

他将自己额间的头发理了理:“美女,小爷被送来的时候帅不帅?有没有损了小爷一枝梨花压海棠的俊美?”

如欢掩口轻笑:“唐韵,你这回弄来的人真真是个妙人呢。”

唐韵早已经是一副见怪不怪:“秘密什么的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叫你知道了说不定便能漏了马脚。何况,更不能叫人察觉出,我与你有联系。”

崔昭伸出一只手用力拍了拍自己胸膛:“你是在质疑小爷的演技么?”

唐韵皱了眉:“你管我用什么法子,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就行了。一个大男人这么斤斤计较好看么?”

崔昭给噎了一下,假死什么的是关乎他性命攸关的大事。他不该关心一下么?

唐韵吸了口气:“你可以回家去了。”

她不是成心的没有跟崔昭事先沟通,也不是怕崔昭漏了马脚而是……真的给忘了。

为了南越一行,她有好些的事情要去做。若不是猛然听到了宗政如茵出嫁时候的喜乐,崔昭还真就有麻烦了。

这种事情就没有必要叫他知道了,免得他……紧张。

“现在什么时辰?这是哪?我这会回家没有问题么?萧王府……。”

崔昭突然住了口,拿着眼睛瞧了一眼如欢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萧王府那边都安排妥当了?”

不要怪他啰嗦,他什么都不知道。诈死什么的是大事,他不打听清楚了哪里能够放心?

他死了不要紧,他身后的崔家可是还有一大家子人呢。

唐韵叹了口气:“罢了,我索性与你说清楚了吧。否则我看我今日是走不了了。”

“你吐血倒地之后,宗政如茵给吓了个半死。她原本就没打算与你喝合卺酒,你就更不用担心她会在你死了以后偷偷的喝。宗政如茵那人平日瞧着张牙舞爪的,实际上也是个没经过什么事的人。见你出了事立刻就晕了头,完全没有想到要找人来调查那一壶酒,反倒第一时间想要毁尸灭迹。偏巧喜婆进来伺候,将她逮了个正着。那会子她正往窗户外头倒酒呢。”

崔昭咂了咂嘴:“她是不是傻。”

发现出了事,如果她第一时间喊人进来彻查。即便真的是她毒杀了自己的驸马,谁又能将她这个公主怎么样?但,她偏偏选择的是将毒酒给倒了。还叫人给抓了个现行,不是你干的也成了你干的。

唐韵微笑着继续说道:“你也不能怪她,她是真的在酒里头放了东西。不过不是毒药罢了,不然她能那么热情的招呼你喝合卺酒?”

崔昭:“切,这就难怪了。”

宗政如茵能给他下什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只能是蒙汗药啊。只要他睡着了,洞房花烛什么的也就过去了。

依着北齐的律法,公主大婚后不需要与夫家合住,不需要侍奉公婆。她们有自己单独的公主府住着,若是没有公主宣召即便是驸马也不可以踏入公主府。

她指定是希望忍过了不得不同房的大婚之夜,自此以后她就可以锁了公主府过她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哪里想到原本该中了蒙汗药的人,却是突然七窍流血地倒在了地上。一时之间她哪里能想到那么多,只当是自己下错了药。

“啧啧。”崔昭感叹着说道:“活该的自作自受。”

正文 303 坑死人的如欢

“可不是呢。”唐韵唇畔勾起一丝嘲讽:“说起来你身边那些人也很是给力,连公主都不怕。直接就上去将人给扣下了,你是不知道场面有多么的热闹。我们也才能借着那个混乱的机会将你给换了出来。”

崔昭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有多热闹?是不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可惜了……。”

他撇了撇嘴,分明在可惜自己没能亲眼瞧见当时的清醒。

唐韵斜睨他一眼:“你现在还可以回去,说不定萧王府的热闹还没有散场呢。”

“不用了。”崔昭立刻摇了摇头:“我对热闹什么的一点都不好奇。”

“既然不好奇就赶紧的滚吧,天也已经亮了,莫要耽搁了人家休息。”

天亮了休息?崔昭面色一白,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如今这是在什么样一个地方。

“这里……这里不会是……。”

“这里就是如欢楼怎么样?”如欢一眼瞥见崔昭那一脸嫌弃的神色,立刻就怒了。

“不……不怎么样。如欢楼是极好的。可是……。”他扭脸瞧向唐韵:“你怎么将我给弄来了这里?崔家……家规慎言。”

唐韵看他一眼:“你过往那两年是不是每夜子时之后都要回到崔家去?”

崔昭点头:“是。”

“那么,你可要怎么跟你父亲解释你昨夜一夜未归的原因?”

崔昭张了半天嘴,到了最后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我……没法解释。”

“所以。”唐韵朝着如欢撇了撇嘴:“又比这个更好的理由?”

崔昭仔细想了想,似乎还真没有比夜宿花楼更好的理由了。但这个理由实在是……

唐韵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崔五,你今年有十九岁了么?”

崔昭讷讷应了声是。

唐韵微笑着说道:“十九岁无论对于男人还是女人来说可都不小了呢。即便你身子再不好,也到了该娶亲的年龄了吧。”

她咂了咂嘴:“忠义候府的嫡出小公子该还是极有市场的。”

“好了你不用说了。”崔昭咬牙:“如欢楼是你的地盘是么?从今天开始,金桥如欢就算被我给长包了。”

唐韵眉开眼笑,很是为崔昭的明事理而感到舒心。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告辞了。至于你以后该怎么跟如欢合作,你们两个自己说去。”

说着话,她将搭在一旁衣架子上的斗篷拿了出来。罩上了兜帽将自己给遮了个严严实实,那艳俗的颜色冷不丁瞧上去便如同出门办事的花娘一般。

“你先等等。”崔昭疾呼了一声:“我将你方才说的话仔细想了想,发觉里面似乎有许多的漏洞,并不十分妥当。”

唐韵挑眉:“哦?”

“宗政如茵那会子是吓得糊涂了才叫人给抓了起来,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未必就不能翻盘。那酒的来历原本就有很多叫人怀疑的地方。”

“你担心这个做什么?”唐韵瞧他一眼:“管她翻不翻盘,或是找了个什么人替她顶罪都好。终归萧王府的世子已经死了,而且不会有人怀疑到我的身上。这就够了,旁的跟你有关系么?”

崔昭眨了眨眼:“说的也是呢。”

等着唐韵离开了之后,崔昭看了眼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喝着茶水的如欢,笑嘻嘻走了过去。

“美女,以后还要依仗你帮着打掩护呢。”

“好说。”如欢朝着他勾唇一笑,温柔如水。

“我是个生意人,既然是生意人只要价钱合适了什么都好说。”

崔昭一愣:“大家都是自己人,谈钱什么的就伤感情了吧。”

“呵呵。”如欢冷笑着说道:“婊子无情这话崔公子别跟我说您没有听说过。如我们这般下贱地方的下贱人,可不敢与您这样的贵公子有什么感情呢。”

崔昭便给狠狠噎着了,知道是自己方才对如欢楼的轻视惹恼了她。如今,天下间的女人都是这般斤斤计较的小气鬼么?

“这个给你。”

说着话,如欢将桌子上早已经准备好了的书册朝着崔昭推了过去。

崔昭眼皮子一跳,那蓝色封皮的玩意他经营泰和楼这么多年,实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如欢朱唇轻启 缓缓说道:“这个是我如欢楼的往来账目,原本是不应该叫你看的。但是既然你是唐韵介绍来的人,免得你觉着我坑了你,我也不介意叫你瞧瞧了。”

崔昭咽了咽口水:“为什么给我看这个?”他不知道那个是账本么?

如欢抬手抚了抚头上斜插着的流苏发簪:“若是我没有记错,崔公子方才说了要在我如欢楼长包。虽然我如今是如欢楼的老鸨并不亲自出面接客,但若是价钱公道的话,下一下海也不是不可以。还有昨天夜里您在这里过夜的花费,我这账本上头都是明码标价的。”

崔昭随手翻了两页,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僵硬了:“咱们就不必……这么生分了吧。”

如欢却缓缓摇了摇头:“这可不是生分,亲兄弟尚且要明算账。何况我不过是个生意人,算的清楚一些,也免得将来说谁占了谁的便宜。”

“不过……。”如欢慢悠悠往椅背上靠了靠:“看您是个大客户又是熟人介绍来的,我便给你个折扣好了。昨天夜里过夜的费用我就不收了,但包银一分都不能少。”

崔昭声音一滞,你这话说了跟没说有区别么?他怎么知道演个戏什么的居然还要掏银子啊,还是那么多的银子?

他在崔家不过是个吃白饭的,跟本就没有俸禄。哪里来的那么多现银?

如欢见他半晌都没有出声,面色便一分分黑了下去:“若是崔公子不打算拿银子也不是不可以。”

崔昭眼睛一亮。

如欢慢悠悠说道:“凭着您的姿色可以在我如欢楼挂个小官的牌子出去,保准你的名声毁的更彻底。又或者……你可以换一家花楼合作。”

崔昭咬牙:“你不用再说了,我给。照价给。”

如欢一挑眉:“那感情好。”

崔昭瞧她一眼:“但我没有那么多的现银,所以我打算换一个法子给。”

如欢不动声色:“哦?”

崔昭:“我们可以合作。”

如欢往椅背上靠了靠并没有说话,显然并没有打算答应的意思。

“你知道泰和楼么?”

如欢点头:“有耳闻。”

何止是有耳闻,泰和楼只接待达官显贵,在楚京的名头不是一般是响亮。

崔昭点头咬了咬牙:“我将泰和楼收益的一成给你作为包银。”

他可是出了大血了,想想都心疼。泰和楼的收益比十个如欢楼加起来都多。即便是一成的收益也能叫人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整整吃上两个月。

“一成?”如欢容色清淡,不为所动。

“一成已经很多了!”崔昭压低了声音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呵呵。”如欢轻笑:“若是以往,泰和楼一成的收益的确很叫人动心。但眼下这个境况就……。”

崔昭挑眉:“眼下如何?”

“眼下京城里头天天嚷嚷着要抓什么南越来的奸细,闹的人心惶惶的谁也不敢出门。我的如欢楼生意一落千丈,你的泰和楼能好到哪里去?”

崔昭:“这只是暂时的。”

“可我如欢楼里这么多人,也不能暂时的就将脖子给扎起来不吃不喝的,等着你泰和楼的生意好了再过活吧。”

崔昭咬牙:“你想怎样?”

如欢慢悠悠伸出了四根手指出来:“四成。”

“四成?!”

他的声音近似咆哮,居然要他四成的收益,你怎么不去抢?

“不可能。”他拒绝的毫不犹豫。

“那也成。”如欢缓缓收了手指,半点不在意:“公子便请回吧。”

“……别啊。”崔昭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脸圣人都在感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若世间的女子都是如眼前这些女人一般的刁钻,那岂止是难养这么简单。天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给逼的疯了。

“我……我再让一步。”他吸了口气:“给你加个半成,一成半不能再多了。”

“三成。”如欢眯着眼缓慢地说着:“不能再少了。”

崔昭咬了咬牙:“两成!你别逼我,人都是有底线的。你再逼我,我宁愿随便娶个傻女人回来。她怎么也碰不着老子的钱。”

如欢慢悠悠整理着自己的衣裙:“成交。”

崔昭吸了口气,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终于同意了啊。想想以后自己的银子有两成就要归了这个女人,真心的疼呢。

“口说无凭,得立个字据。”

“为什么还要立字据啊!”崔昭抓狂,有完没完?

如欢眨了眨眼:“崔公子是生意人,既然生意达成了怎么能没有个凭证?莫非,你方才都是在哄我玩的么?”

“立。”崔昭沉声说道:“快点的吧,你还想做什么索性一次都说出来。”

总来这种突然袭击,心脏真心受不了。

如欢微笑着说道:“就立个字据,旁的再没有了。”

她转身将纸笔准备好拿了过来,飞快的将字据给写好方才递给了崔昭:“麻烦公子签个名字。”

崔昭瞧了一眼,如欢并没有在字面上给他设什么陷阱。于是,便执了笔将自己名字写在了上头。

如欢喜笑颜开的将字据拿在了手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毫不掩饰自己的满意。

“成了。”

如欢吹了吹上头的墨迹:“今日是八月初四,正是月初。这几日便麻烦五公子尽快将包银给送过来吧,我自然会将前几日的银子给你扣了得。若是初六之前还没有叫我瞧见银子。”

“呵呵……。”女子娇媚的声音一顿,崔昭冷不丁就打了个哆嗦。

正文 304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成了。”

如欢吹了吹上头的墨迹:“今日是八月初四,正是月初。这几日便麻烦五公子尽快将包银给送过来吧,我自然会将前几日的银子给你扣除了。若是初六之前还没有叫我瞧见银子。”

如欢脸上笑容更盛:“那么便只能不好意思,到时候我便少不得要拿着这字据到忠义候府上找您家老夫人什么的好好理论理论去了。”

崔昭脸色一青:“你放心,银子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这地方不能再待了,崔昭觉得自己若是再待下去,分分钟得把如欢楼给拆了。

“告辞。”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不风度,也完全不在意这么拂袖而去会不会惹的如欢不高兴。只管站起来,匆匆忙忙冲了出去。

“呵呵呵呵呵。”

屋子里头传出如欢娇媚的笑声,笑声却越来越小,到了最后竟染上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苦涩。

如欢手扶着窗口,如水的双眸也不知道在瞧着哪里。脸上的神色却一分一分冷寂了下来。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她说。

如欢楼后面发生了什么唐韵并不知道,也没有打算知道。即便崔昭那人再狡猾,她相信如欢都定然不会叫自己吃亏。

将崔昭弄去如欢楼她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乐正容休提醒过她。如崔昭那样的人若是不能为己所用便只能杀了。

用什么法子能彻底的控制住了崔昭呢?最好的方法便是给他制造一些污点出来,若是还能叫自己抓住了把柄就更完美了。

所以,还有比如欢更合适来办这件事的人么?

说到底如欢到底是她的人,那么,自此以后崔昭便也只能继续乖乖的处在她的监视中了。

跟这件事情比起来,她此刻更关心的是聚贤庄里那一摊子事情。

她没有忘记了,她与萧景堂约定的离开楚京的日子就在今日。而,在如今的聚贤庄里头还有极其重要的一个人在呢。

“你怎么这么一副打扮?”

萧景堂瞧着推门进来的打扮的花娘一般的女子皱了皱眉。

唐韵摆了摆手:“不过是为了行事方便么?”

她三两步进了屋,抓起桌上的茶壶死命的灌了一通,这才慢悠悠的说道:“我要的人呢?”

萧景堂朝着后院努了努嘴:“在里头呢。”

唐韵眼睛一亮:“还安分么?”

萧景堂面上立刻就浮起了一丝尴尬:“你……依着你的吩咐准备的,能不安分么?”

唐韵抚掌:“那就好,我可得立刻去瞧瞧。可也不能折腾的太久了,真将人给折腾出个好歹来,对水师来说绝对不是好事情。”

“好了,你们先忙着,我得去瞧瞧人给折腾的怎么样了。”

说着话,清美女子纤细的身躯一眨眼就不见了。萧景堂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唐韵缓缓走向了后院最里头一个极其不起眼的房间,伸手推开门的时候几乎叫扑面一股香风给再度掀了出去,里头却静的半丝声息也无。

她缓缓皱了皱眉,还是一步步走了进去。

“呦,这又是哪里来的姑娘?”耳边骤然有娇媚的酥到了骨头里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听起来带着些微的不满。

唐韵侧目瞧去,眼前一片的莺歌燕舞软玉温香。四个浓妆艳抹的‘美人’迎面走了过来。

美人是……真美啊!

唐韵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已经被彻底的颠覆了。

这几个美人的平均年龄大约得有四十岁,要么胖要么瘦要么高要么低。一个个都可以称得上难得一见的极品,却还偏偏瞄了浓重的妆容,穿的也很是清凉。除了实在不能露的地方,基本都已经给露了出来。

“我说,这位姑娘。”走在最前头的是个胖的几乎成了个包子的女人,行走间浑身的肥肉颤巍巍的绝对可以称得上波涛汹涌。

唐韵才眨了眨眼,那人已经走在了她的面前,声音粗的打雷一般。

“你是哪个花楼来的?咱们姐妹几个来之前可是跟人谈好了价钱的,昨夜可是已经折腾了半宿呢。你今天才来,可别想分我们的钱。”

“就是就是,长的这么丑还好意思来跟我们四大美人抢生意。也不打量打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唐韵:“……。”

四大美人……果真是好美的美人!到了这个时候她都不得不佩服萧景堂的办事能力,这样极品的美人他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小妹妹。”唐韵眼前多了个花团锦簇的秤砣:“看你的样子该是才挂牌没多久的吧,姐姐是个极其善良的好人权且告诉你一声。里头那个男人不行,这都一整夜了他放着我们四个娇滴滴的美人什么都没有做过。你呀,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否则既耽误了功夫又拿不到钱,何苦来的。”

唐韵低着头盯着眼前一脸知心姐姐好闺蜜的‘美人’,只觉的很是无语。

“呦,姐姐你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直接撵出去就行了。”

一条瘦竹竿突然冲了上来,瘦津津青筋暴露的一双手不由分说便朝着唐韵脸上挠了过去。

女人的手枯瘦的鸡爪子一般,指甲尖尖的如同十只竹签子。这么不由分说的抓上来,若是一个不小心叫她真给抓着了,这一张脸只怕就不能要了。

唐韵眼睛一眯,眼底便翻滚出冷冽一股肃杀出来:“滚!”

四下里的空气似乎在那个瞬间凝固了那么半瞬,叫人吸一口憋闷的胸口都是疼的。高瘦女人的指尖便停在唐韵脸颊前一寸,怎么都不能再往前了。

唐韵冷冷看她一眼,侧身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你……你……。”女人显然不能甘心,转了个身子,手指颤抖着指向唐韵:“都是婊子,你打量着比别人高贵多少?你也总有人老珠黄的那一天!”

唐韵身子半分没有停留,一步步继续朝前走着。另外三大美人大约已经叫眼前的情形给惊着了,一堵墙般站成了一排,将路给堵得死死的。

唐韵半眯了眼眸,粉润菱唇轻启:“滚。”

那个声音并不冷冽,似乎也没有什么感情的起伏。只淡淡的落在人的耳朵里头,却无端端的叫人觉得整个人都似乎给定在了地上,怎么都动弹不得。

眼前人半晌没有动静,唐韵便缓缓皱了皱眉:“白羽,丢出去。”

只简简单单五个字,下一刻房间里头便响起一阵惊呼声,再一眨眼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唐韵满意的勾了勾唇角:“麻烦关门,谢谢。”

极快打量了下眼前这个屋子,居然是个里外的套间。起先那四个女人便是坐在外间的八仙桌旁边聊天,留了满桌子的瓜子皮。唐韵朝着瓜子皮扫了一眼,按那个遗留战场来看的话。这几个人在这里唠嗑的时间可真不短了呢?

她朝着里间看了一眼,莫非……还真如她们说的,里头那人居然什么都没有做?还真真是……叫人意外的紧呢。

她一步步慢悠悠进了里间不由地皱了皱眉,床上居然没有人?

这屋子统共也没有多大,除了一张床和靠着墙的柜子再也没有什么了。根本就没有能藏人的地方,何况那人还是个……

“咦,原来您在这儿呢。”

唐韵唇角勾了勾,清眸便盯向了缩在墙角和床榻之间缝隙中的那一团。

从外形轮廓来看依稀能瞧得出来那是个人。但那人却将手脚都给紧紧的蜷缩在了一起,双手抱着膀子,将一颗头颅整个塞在了两腿,之间的缝隙里。几乎成了个球。

若不是她对他的衣服极其的熟悉再加上那人双腿奇特而诡异的弧度,几乎没有人能认的出他来。

那人的腿虽然给抱在了两臂之间,却并没有能够像两只手臂一般蜷缩的那么严实。而是软软得搭着,似乎使不上半分力道。那个景象是个人都瞧得出来,那人的一双腿分明就是费的。

“真是没有想到,居然能见到这样的公孙先生。”

那个男人是公孙无常,也只能是公孙无常。天下间双腿残废还能有资格叫她特意交代人给了特殊招待的,只能是公孙无常。

公孙无常身子一抖,显然是听到了屋子里说话的声音。之后便看到他缓缓抬起了头,秀丽的琉璃色宝石般的眸子里面没有了初见时的精神和凌厉,只有一丝淡淡的迷茫。再有便是恐惧。

“滚!”

眼看着唐韵朝着他走进了几分,公孙无常的身子居然毫无征兆的开始了剧烈的抖动。似乎想要将自己缩的更紧一些,无耐两条腿却没有半分的力道,挣扎了半晌终是徒劳。

于是,宝石般的眼睛里头立刻就浮起一丝恐惧出来,并且极快的传染了全身。

“滚,滚出去,滚!”

唐韵半眯了眼眸,公孙无常这个样子似乎……

他那个人看人一贯是冷淡的,只当万事万物全然不是活物。那一张雌雄莫辨的面孔上什么时候都没有过多的表情。可是今天……

他分明是恐惧的,而且恐惧到了极点。即便是唐韵都能毫不费力的感受到他身上的恐惧。

“公孙无常,你怎么了?”

唐韵朝着他凑近了几分,居高临下盯着恨不能将自己给塞到墙缝里头去的那人。

这人不正常,极其不正常!

正文 305 他一定是更年期了

“别过来!”公孙无常的怒吼已经变成了呓语般的低吟:“你别过来,滚出去,滚出去。”

唐韵默了默,这人的样子是不是不正常的过分了些?

公孙无常的皮肤本就苍白的几乎透明,这个时候却透出一抹嫣红。整张脸都如桃花一般的鲜艳,那种鲜艳从他苍白的肌肤深处晕染而出,叫他那一张脸看起来莫名的便平添了一份无辜和柔弱。

这个样子的公孙无常退去了往日的冷漠,看起来竟然多了那么几分人气。到比平日里瞧着顺眼了许多。

“滚,滚!走开,走开!”

不过眨眼之间,公孙无常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他的双手也失了力道。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瞧那个样子竟是随时都有可能昏过去。

“韵儿,差不多了。”

男子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了出来,唐韵回过头去,萧景堂正站在门框处静静看着屋中的一切。

“你昨日给我的药在那几个妓,女到来之前,我就已经给他灌了下去。算算时间至少有十二个时辰了,若是……若是再不替他疏解出去的话。只怕这人就不中用了。”

唐韵眸光一闪,将个青瓷的瓶子抛给了萧景堂:“将这个给他吃了吧,很快就能好了。”

萧景堂片刻不敢耽搁,立刻撬开公孙无常的牙关将解药给他灌了下去。眼看着公孙无常不住颤抖着的身躯渐渐恢复了平静,眼睛虽然仍旧是闭着的,这一次瞧上去却如同睡着了一般。

“将他抬到车上去吧。”唐韵朝着公孙无常看了一眼:“将他送回水师暗营去。”

萧景堂站着没有动,似乎并不能够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你说,将他送回去?”

“是送回去。”唐韵看他一眼:“有问题么?”

萧景堂咽了咽口水:“你……花那么大力气将他给弄出来折腾成这个样子,就……这样再送回去?我以为……”

以为她是打算用一种非常手段来叫桀骜不驯的公孙无常向她折服,可是……送回去这个节奏,明显不对啊。

“昨天的事情不过是给他一个教训,教训完了自然要将她送回去。公孙无常的价值你我都清楚,他当然得好好活着。”

“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低沉而缓慢的男子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因为说话的人没有力气,声音断断续续的并不十分清晰:“你要这般……折辱与我?”

唐韵眼眸一眯立刻回头看去:“呦,公孙先生醒的可真快呢。”

公孙无常的确醒了,却仍旧软绵棉平躺着。显然从昨夜到现在已经将他所有的气力都给耗尽了,这会子连动动手指的力气几乎都没有。

他的头发都已经叫汗水给尽数打湿,紧紧的贴在脸颊上。虽然瞧上去有那么几分狼狈,但人却已经如同在暗营中见到的那般已经又恢复成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冷然。

“公孙先生以为你没有得罪过我么?”唐韵瞧着他,唇畔缓缓勾起一丝嘲讽出来。

公孙无常声音顿了一顿:“你们擅闯水师,我理应对你们不能太客气。况且,我已经阻止了不死军团。”

“就这些?”唐韵眼眸微动:“公孙先生好好想想,您可是还做了许多了不起的事情呢!”

公孙无常沉默了,瞧他的样子分明就不觉得自己做过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

唐韵瞧他一眼,眼底深处越发的冷然:“你不死军团的那些个傀儡是怎么来的?你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忘记了。”

公孙无常皱了皱眉:“……你说的是那两个人啊。”

他缓缓抬了眼:“我救了他们,不然他们只能死无全尸。”

“呵呵。”唐韵怒极:“公孙先生那么好手段,可有想过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词语叫做报应?”

报应两个字叫公孙无常的脸色白了白:“这个世道哪里有什么报应?若有的话,便再不会有那么多人到了死都不能瞑目。”

唐韵皱了皱眉,直觉中这人话里有话。听起来似乎很有故事。但,她从来不曾关心过不相干人的不相干的故事。

“你若是为了那两个自愿来做我傀儡的娃娃来报仇,我无话可说。”公孙无常闭了闭眼:“到了如今,我终于不后悔将那两个人重新还给了你。”

这话说完,那人便缓缓闭上了眼。仍旧躺在地上半分没有动弹,整个人瞧上去便如同精心雕刻出的一只瓷娃娃,随时都有可能会碎了。

唐韵便也闭了口,她以为公孙无常在自己手里吃了这么大的亏,依着他那种古怪刁钻的性子。还指不定要闹到怎么样一步田地呢。

哪里想到……

他居然会是这么一个状态?不后悔?不后悔将秋彩和土魂还给了她?

这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将公孙先生送回去吧。”

她声音柔和了几分:“他的小童也可以放出来了,叫他过来伺候着。稍后将两个人好好的送回暗营去。”

萧景堂默默点了点头,唐韵便退出了屋子去。从始至终公孙无常都没有再度瞧过她一眼,似乎已经重新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了。他的世界里没有活物,油泼不进。

功夫不大,便看到那始终与公孙无常形影不离的小童风一般三两步跑进了屋里,下一刻屋子里头便响起一声悲鸣,困兽一般。接下来便是男子柔声的低语,小心的哄劝着。

唐韵挑了挑眉,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两个人会是这样一种相处方式。公孙无常瞧起来对谁都淡淡的,半丝不在意。怎的如今瞧上去,竟是对这小童分明有几分不大一样。

“雷叔叔在前头等着你呢。”

唐韵哦了一声扭头看向萧景堂:“他来做什么?”

萧景堂唇畔浮起一丝苦笑:“还能是做什么?我去暗营借公孙先生出来的时候,答应过他入夜之前一定归还。如今已经过去半日了。”

唐韵呵呵:“放心吧,这事我去给他解释。”

萧景堂抿唇不语,只拿眼睛看着她。这事当然是你去解释,不然呢?

唐韵默了默,说好相亲相爱一家人呢?出了事就自己缩了,这样的行事作风真的没有问题么?

聚贤庄的后院这两日虽然成了禁地,但比起往日来绝对热闹了不是一点半点。从龙叔几乎黑透了的面孔唐韵就知道他是相当不满意的。

毕竟,作为楚家的暗桩,聚贤庄已经低调了很多年。但,自打唐韵来了以后,一天比一天高调,他能高兴的起来就有了鬼了。

“二小姐可是要见你的人?”龙叔声音很是低沉,脸上完全没有半丝笑意。

唐韵迎面朝着他走了过去,那人只目不斜视的朝着身边的屋子指了指:“人在那里呢,麻烦您交代下您的人,完事了请尽快离开。”

唐韵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人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唐韵眨了眨眼,朝着身后的萧景堂说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龙叔的事?”

“并没有。”萧景堂缓缓摇了摇头,眸中含着淡淡的微笑:“也许是你做的呢?”

唐韵撇了撇嘴:“我这么乖,他一定是更年期了。”

萧景堂愕然,并不明白更年期是个什么意思。那一头唐韵已经推门进屋去了。

“大小姐。”雷志远见她进来,分明便狠狠松了口气:“公孙先生呢?”

唐韵默了默,水师果真是个讲究实效的地方。一出场便开门见山,绝对没有拖泥带水的。

“雷叔叔放心,我已经叫人去准备了。公孙先生马上就能跟您回去。”

“你……。”雷志远的眼睛只管盯着她瞧,眼底分明带着几分怀疑:“您不是要将他带去南越?”

“我带他去南越做什么?”唐韵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我是去游山玩水逍遥快活,又不是去攻城。带他去干什么?”

雷志远的神情分明就有些不大相信:“若是如此,大小姐怎会叫世子来将人要了过来?还……彻夜未归?”

唐韵便仔仔细细盯着眼前七尺昂扬的汉子。

雷叔叔,您好歹也是个威武雄壮的大统领,是个汉子,汉子好么?这么关心另一个男人,真的……没有问题?

雷志远被她瞧得有些毛骨悚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总觉得唐韵的目光里头很有故事:“大小姐这么瞧着属下,可是属下有什么不妥?”

“咳咳。”唐韵一声低咳掩住眸中尴尬:“没有,绝对没有。”

“听说。”雷志远迟疑了片刻试探着说道:“小姐昨日叫人处置了公孙先生,人……要不要紧?”

唐韵朝着雷志远看了过去,这事情她可没有大张旗鼓的出去宣传去,您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公孙先生性子是有些古怪,但对水师却绝对没有二心。”雷志远说道:“还请大小姐莫要总是记恨着他才好。”

唐韵点了点头:“您完全可以放心,我一点都不记恨他。倒是……。”

她缓缓抬起了头:“我很有几分好奇,公孙先生是怎么来的水师?”

公孙无常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他是个少年天才。凭着他当初的造诣分分钟都能成了君王坐下的骄客。

后来怎么就成了水师的人?

正文 306 公孙无常的秘密

公孙无常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他是个少年天才。凭着他当初的造诣分分钟都能成了君王坐下的骄客。

后来怎么就成了水师的人?

还有传闻中,在他身上出的那桩子事情,现在听起来总透着那么骨子邪性。

凭公孙无常的那张脸还有他当初的名头,随便勾勾手指就能有一大票的美人争着扑倒在他的裤管之下。需要去强抢民女?还那么笨的叫人给发现了?

而且,瞧他今日的表现,该是从骨子里头便厌恶和惧怕着女人。这个该能算得上他的致命弱点,任何人一旦有了弱点都会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

雷志远听她问完沉吟了片刻,眼底分明便有些犹豫。犹豫却也不过是一闪而逝,接下来便是一声叹息。

“当初是老萧王救了他回来,并将他交给了属下。那会子他伤的极重,在伤部调理了很久才活了过来。但一双腿却就此费了,他也并没有打算将它们再给治好。”

唐韵清眸一眯,这么说起来公孙无常的腿原先是好好的么?

雷志远继续说道:“自打老萧王过世以后,他的事情普天之下便也只有属下一人知晓了。公孙先生少年之时很有才情,但凡是有些才情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毛病,那便是高傲。如他那般的人便更加高傲。”

唐韵点点头表示理解,她若是公孙无常她也得骄傲。都已经牛叉到那样的地步了,不骄傲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从他成名之后,拉拢招揽他的人便络绎不绝,却各个都叫他给拒绝了。若是他一直那么高傲下去,大约也不会到了今天这部田地,坏就坏在他喜欢上的一个女人。”

唐韵眼睛一亮,所以天下间所有的精彩故事都是由女人开始的么?

“那个女人虽然也长的极美,但与公孙先生比起来便只能算得上普通。但她的性子温柔细腻,也不知怎的就叫公孙先生对她死心塌地了。后来,那姑娘与家人出外游玩的时候遇见了山贼。一大家子人除了她所有人都死了,她也被山贼给虏上了山。”

“公孙先生得到了消息之后,便带着人将那一伙山贼给连锅端了救了那姑娘回家。那人便在他家里住了下来,谁知后来有一日朝廷的钦差路过那个小镇的时候。那姑娘突然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一口咬定公孙先生是强抢民女的强盗。害死了她的家人和夫君,并日日凌虐与她。公孙先生当时就傻了眼,叫人当场给拿下了。”

唐韵默了默,后头发生的事情大约就是天下间传扬的那个样子。

雷志远叹了口气说道:“起先公孙先生还想着替自己辩解,哪里想到那姑娘在公堂上声泪俱下的控诉了他一番之后便一头将自己给撞死了。死的时候她肚子里头还有个三月大还没成型的胎儿,那孩子是……公孙先生的。从那个时候开始,公孙先生就不再说一句话了。”

“再后来,公孙先生便给判了极刑却并不是如一般人的斩首,而是一种谁都没有听说过的酷刑叫做栽萝卜。”

唐韵眨了眨眼,栽萝卜是什么情况?

雷志远声音略顿了顿,眉头便紧紧颦在了一起。似乎对栽萝卜这三个字非常不齿。

“便是在数九寒天的冬日里选一个冻的结结实实的河面凿开了一个小口子,将人剥的只剩下一条亵裤放进那小口子里头。之后,开始往他身上浇冷水,每隔一炷香便再浇一次。直到将人活生生给死死的镶在冰面上为止。那时候,冰面上便只剩下一颗头颅,便如一只萝卜。”

唐韵听的打了个哆嗦,好冷!

数九寒天的将人扔到冰窟里头已经相当叫人难以忍受了,何况还要往人身上浇冰水?这妥妥的便是叫人不得好死呢,绝对不比十大酷刑逊色。

难怪公孙无常的双腿废了,在那种境况之下,他只废了一双腿已经是万幸了呢。唐韵也不难理解他为什么会那么怕冷,原来是真的冷的怕了啊。

“所以,他这辈子大约厌恶极了女人吧。厌恶到了心生恐惧的地步。”

雷志远看她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唐韵低咳了一声,也并不打算解释。

佛说人间有七苦,最叫人不能忍受的便是求不得。

所以,唐韵叫人给公孙无常灌了催,情,药,还叫人找来了那几个极品的女人来跟前刺激他。

那几个女人都是手段高超的老妓,虽然丑陋,但撩拨人的手段绝对非常人可比。而她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许公孙无常真的跟她们睡了。只撩拨他,看着他痛苦,就是不许叫他痛快。

只有这样才能叫她好好替土魂和秋彩出了那口气。

哪里想到,那人居然对女人恐惧到那样的地步?不需要人出手,就险些自己将自己给吓死了。

难怪他醒过来之后会是那么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只怕是心底里藏着的疤痕又给揭开了吧。

她打量一眼雷志远:“祖父是在哪里将公孙先生给救回来的?”

“边城。”雷志远几乎想都没有想一下,便坚定地说道:“就是边城。”

唐韵抬头,清眸缓缓眯了起来,边城?!居然是边城!

她不会忘记了,边城就是定国公的地盘。所以说,想要除掉公孙无常的就是定国公么?

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又不听话的人在,只怕上位者哪一个都不能安心吧。

“这话,我记下了。”唐韵点了点头:“我想,这会子公孙先生该是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雷叔叔您可以带着他回去了。”

“对了。”她一抬头:“走暗道,京城这会子还在戒严。昨日公孙先生已经将出城的暗道弄好了。”

“属下明白。”雷志远说道:“属下进城的时候便是走的暗道,楚京现在四门紧闭,不许通行。”

“所以。”他低声说道:“小姐出城可得小心了。”

唐韵勾唇一笑:“我自有计较。”

这边话音还没有落,那一头便听到秋彩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小姐,国师大人叫人给您送了封信过来。”

唐韵微微吃了一惊,乐正容休自然知道她今日离京出发前往南越去。这会子叫人给她送信过来是什么意思?

“属下先行告退。”雷志远立刻起身告辞。

秋彩这才进了屋,手里头果真便拿着一封信。这封信是拿信封装的好好的,除了封口已经叫人给打开了,没有半丝的褶皱。

“这是?”

这绝对不是乐正容休的行事风格,那个千年的老狐妖若是有什么事情直接就叫人传话过来了,从来不会搞出这么正经的手段出来。

“哪里来的?”

秋彩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呢,土魂交给奴婢的时候只说是从国师府里头来的。该是有人要给小姐送信,结果送到了国师府里头去。”

唐韵将信接了过去,如今大约就只有这么个解释。看起来这封信该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不然乐正容休也不能选在这么个当口,专门将东西给她送了过来。

她略低了头,飞快的将手里头的信给掏了出来。不过才瞧了一眼,眼看着一双清眸便眯了起来。

秋彩眸光一闪:“小姐,可是有什么问题?”

“呵呵。”唐韵低笑着,三两下将信给看完了:“可真是个稀罕事呢。”

她将手中的信纸扬了扬:“你可知道这是谁给我写的信?”

秋彩撇了撇嘴:“奴婢哪里能知道呢?”

“是吴侯夫人,我的四妹妹萧兰。”

秋彩眨了眨眼:“谁?”

唐韵看她一眼,需要这么惊讶么?若是没有眼眶撑着,只怕小丫头的一双眼珠子分分钟能掉到地上去。

秋彩瘪了瘪嘴,您也不能怪我不是?那位四小姐与大家素来没有半分交集,这会子冷不丁给写了封信,是个人都不能够淡定啊。

“小姐。”秋彩认真地说道:“奴婢认为,无论她有什么事情您都不需要理会,这会子您可是有大事情要做呢。她选了这么个当口来给您送信,指定没安好心。”

唐韵微笑着缓缓摇了摇头:“这你可高看她了,你是不是忘记了这玩意是从哪里来的?”

来自于国师府,即便这个天下所有人都想害她,乐正容休也绝对不可能害她。

秋彩显然也立刻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低低哦了一声。

“去吩咐一声吧。”唐韵将手里的信慢悠悠收好:“立刻出去一趟?”

秋彩眼珠子一眨:“小姐不是马上便要和世子出城去了么?”

“出城呵。”唐韵缓缓叹了口气出来:“你去告诉大哥哥一声吧,今日先不走了。”

秋彩便撇了嘴:“这是怎么的呢?都这会子了小姐是要到哪里去?”

唐韵淡淡一笑:“京兆尹大堂。”

秋彩又是一愣,京兆尹大堂是什么鬼?好端端的怎么提起那么个晦气的地方来了?

“来来来。”唐韵朝着秋彩招了招手,自己则捡了张椅子坐了下去:“先跟我说说,萧兰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彩眨了眨眼:“什么?”

正文 307 三堂会审

唐韵侧目:“不是早就叫你们去查了么?不要告诉我到了现在还没有查清楚。”

“自然是查清楚了。”秋彩飞快地说道:“奴婢方才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唐韵便懒洋洋靠在了椅背上:“你就来说说吧。”

“小姐可还记得那一年王爷刚刚抬了梁平妃,那时候主持封妃仪式的是您呢。”

唐韵点了点头,那可是她一手促成的事情,怎么可能忘记?

“那么小姐应该也还记得,那一日四小姐可是亲手导演出了一桩丑事呢。”

“……嗯?”唐韵眨了眨眼,沉吟了片刻方才恍然大悟:“你说的是那件事啊。”

秋彩撇了撇嘴:“可不就是那件事么?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居然引逗着个男子,青天白日里的作出那档子事情来,真真的不要脸。”

唐韵瞧她一眼:“说重点!”

这种时候不是你开批判大会的时候,何况萧兰又不在身边。

“哦。”秋彩立刻答应了一声:“那日与四小姐苟合的男人便是吴侯府的世子。”

“……哦?”唐韵小小惊了一下:“吴侯府的世子?你确定没有记错?”

萧兰分明嫁的是吴侯,怎么睡的人却是吴侯世子?那可是吴侯的儿子呢!

她一定是进门的方式不对,所以耳朵还没有睡醒。

“小姐,奴婢绝对没有弄错。”秋彩拍着胸脯说道:“当初被人抓了包的就是吴侯世子。可是吴侯世子早已经订了亲,而且那一位世子夫人的娘家相当了不起。所以……四小姐想要当世子夫人的愿望彻底落了空。”

唐韵素白纤长的手指在桌面上缓缓的敲击着,萧兰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既然舍得下那么大的本,拿自己做了个局,便一定不会叫自己凭白的吃了亏。

“要说,四小姐也真真是厉害呢。”果然听到秋彩赞叹了一声继续说着。

“她那一日的丑事闹的动静极大,几乎半个楚京三品大员的内眷都瞧见了。打眼瞧上去四小姐好像已经忍了这口气,可她每日都悄无声息的准时出现在吴侯世子上下朝的必经之路上。碰到那人后她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只管抓着吴侯世子的衣襟哭。说起来那吴侯世子也是个不中用的,想了无数的法子要甩开四小姐。可哪次都没有成功过。”

唐韵淡淡笑着,哪里是吴侯世子不中用?分明是萧兰太有心了啊。

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执着而可怕的生物,一旦她们下定了决心要做什么事情便一定会做到。便如飞蛾扑火明知是死,却仍旧义无反顾。

萧兰能将吴侯世子的行踪打听的清清楚楚原本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这个天下什么事情都有个价值。只怕萧兰这些年存下的体己银子都已经给折腾的差不多了吧。

秋彩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吴侯府实在折腾不起了,便只能给萧王府下了聘。但是,凭着四小姐的出身和行事作风想要做世子夫人是万万不可能的,吴侯世子也怎么都不肯妠她做小。所以,她最后就给吴侯续了弦。说起来四小姐也没吃什么亏,世子夫人没有做成,却成了吴侯夫人。”

“吴侯呵。”唐韵冷幽幽笑道:“听说吴侯光小妾极就有不下二十个呢吧,何况萧兰还是个被自己儿子睡过的女人。”

所以,她的日子能好过?

也难怪那日再见萧兰的时候,她居然变成了那么一副尖酸刻薄的仿佛天下人都欠了她一般的模样。

“走吧。”唐韵掸了掸膝盖站起了身:“该起身了。”

“小姐您还真去啊。”秋彩撇了嘴:“就四小姐那个品性,不论她做出了什么事情,惹着了谁都跟您没有关系。”

“怎么能没有关系呢?”唐韵眼中的笑意渐渐透出一抹意味深长:“你可是忘记了那吴侯世子夫人是个什么出身?”

秋彩想了想:“只听说她娘家挺厉害的,掌着兵权。到底什么来历,奴婢却是不知道的。”

“那位世子夫人么。”唐韵唇畔的笑意渐渐冷了下去:“可是定国公心腹的女儿呢。”

秋彩似乎吃了一惊:“……啊?”

唐韵看一眼静静躺在书案上的萧兰书信:“说起来,这筹码是真真的不错呢。”

……

京兆尹一贯是个热闹的地方,虽然热闹却素来不受欢迎。毕竟任谁也不喜欢到京兆尹的大堂上来做客。

但,那里的人却从来就没有断过,便如今日。

京兆尹的府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默默给自己点了根蜡,他从来没有如今天这般觉得过堂是一件这么难熬的事情。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京兆尹的忧伤却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实际上今天大堂上一点都不冷清,相反空前的热闹。几乎哪哪都是人。

即便是桌子就有几张,更不用说一大排摆的整整齐齐的椅子。

看见那些桌子和椅子府尹就觉得满满的心塞,完全不想说话。

今天是三司会审的大日子,左首边那三张桌子后头坐着的便分别是刑部六扇门指挥使,大理寺卿和左都御史。这三个哪个不比他厉害?可为什么偏偏要选在京兆尹来过堂呢?

过堂就过堂吧,还非得叫他来主审。他敢开口么?何况还有那些身份贵重的听审的人。

萧王萧广安,还有太子妃萧芷晴,太子良娣柳明萱和三殿下宗政璃。

这些天这些人就那么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真的好吓人!

“大人。”文书等了半晌都没听见开堂的动静,忍不住瞧了眼台阶之上一脸严肃的顶头上司:“时辰到了。”

京兆尹脸色一黑,狠狠瞪了文书一眼,将惊堂木用力一拍。天地之间立刻就回荡起一道提神醒脑的脆响。

“带人犯。”

哗啦哗啦的锁链声响中,两个女子从不同的方向给带了进来。明明都是人犯,境遇可就差的太多了。

左边进来那人正是宗政如茵,她虽然瞧上去有那么几分憔悴,但整体瞧上去还是相当不错的。她身上并没有如往日一般穿着便装,而是一袭严谨的公主朝服。一步步走过来也很是严谨而端方,瞧上去竟是比往日里更有公主威严。

右手边进来那人可就差的远了。

她身上穿着的是寻常一件囚衣,囚衣原本该是白色,但她身上的衣服却实在脏的瞧不出本来的颜色。

再加上她那一头又脏又乱的头发和手腕脚腕上沉重的铁链,任谁瞧一眼都能立刻瞧出。这个一定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不然怎么能给锁了这么沉重的一副铁链呢?

宗政如茵低着头面沉似水,眸光中却不住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进了大堂,那一双水眸立刻就瞧见了坐在右手边的宗政璃,眼看着一下子她整个人都亮了。

“三……。”

不过才说了一个字,宗政璃立刻就皱了眉,平日里温润平和的一个人,眼眸中似乎一下子便夹了冰霜。

他的冷然来的太突然,也极其明显。宗政如茵要说的话一下子便叫那一眼给噎着了,似乎一下子就没了精神。静悄悄走在他身边默默坐了下去,整个人便如木雕泥塑般没了神采。

“啪”的一声脆响,京兆尹将惊堂木重重一拍。一张脸几乎都黑透了:“大胆,堂下犯妇因何不跪?”

“威武。”声中,有衙差朝着那穿着囚服的女子小腿肚上用力一踹,女子呼痛声中身子噗通一声载了下去。

唐韵赶到京兆尹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于是,女子清美面庞上便浮起一丝暗沉来。

“萧王府世子一案,本府经连日来多方查探,现已将案情真相全部查明。”京兆尹清了清嗓子沉声开了口。

“作案犯人萧氏已经捉拿归案,并对其罪行供认不讳。本府现在宣布,六公主无罪开释。即刻可返回公主府。来人,让犯妇萧氏签字画押!”

“咚!咚!咚!!!”

哪里想到这一边京兆尹话音刚落,还没等衙差将供词取了叫犯人画押。那一头堂下的鸣冤鼓突然响了起来。

依着平日的规矩,百姓申冤鸣冤鼓大约敲个两三下是个意思也便成了。可今日却不知怎的,似乎是喊冤的人生怕里头的大老爷听不到,所以执着的很。鸣冤鼓的声音从响了第一声开始竟然就没有断过,而且击鼓那人用的力气极大。几乎给敲了个震天响。

京兆尹皱了皱眉,朝着躺下的衙差使了个眼色对这声音本不欲理会。哪里想到,那鼓声居然执着的紧,竟怎么都不肯停下来。

“怎么回事?”京兆尹的脸色越发的黑了,很有些不满。

如今三堂会审,这大堂里头坐着的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他都得罪不起。心里头盼着早些将案子给结了,好赶紧的退了堂,满天的云彩也就散了。哪里想到,居然有那么不长眼的选了这么个时候来告状?

“来人。”他皱着眉沉声说道:“将人赶出去,今日三堂会审哪里容得人这般捣乱?”

实际上他也很有些疑惑的,他不是没有叫人出去赶人。实际上派出去的人最少也有两拨了,怎么外头的鼓声还这么执着地响着?

莫非那些个衙差都是吃干饭的么?

正文 308 大人见谅,属下还没有活够

这么想着,京兆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于捕头,你去。”

于捕头是京兆尹的老人,曾经是六扇门的蓝大人相当看中的弟子。由他出马,定然能够叫自己放心。

眼瞧着于捕头出去了,鼓声立刻就停了。京兆尹一口气还没有喘匀便看到于捕头又折了回来。

京兆尹唇角刚勾了勾,便听到于捕头响亮一声高喝:“传,堂下喊冤人上堂!”

京兆尹眼皮子一跳,险些没能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嘴角便不可遏制的抽了抽。

几乎是顷刻之间,他似乎就感受到了从左右两方朝着自己压过来的鄙夷。头上的乌纱怎么都觉得似乎有点带着憋闷。

“于捕头!”京兆尹瞪眼:“你干什么!”

于捕头似乎被他的疾言厉色给吓了一跳,却仍旧站在衙门大门口,脸上却浮起一丝尴尬的微笑。

“大人见谅,属下还……没有活够。”

没有活够。没有活够?没有活够是什么鬼?

京兆尹眨了眨眼,叫这一句话给惊着了。今天好端端的,大家伙是都疯了么?

还没等他弄明白于捕头玩的是那一出,便看到衙门大堂的门口影影绰绰有那么几条身影一下子挤了进来。

“大人已经都叫你进去了,还傻站着干什么?”女子清冷的声音缓缓说着,软糯动听的黄莺出谷一般却透着莫名的一股沁凉:“再晚了一时半刻,你的夫人可就真的没有了。”

“啧啧啧。”女子惋惜的咂了咂嘴:“所以说,侯爷您这克妻的罪过以后可就真真的洗不脱了呢。”

“大人。”立刻听到男子颤微微的声音大声说道:“本侯冤枉啊!”

男人只有四十多岁,一张脸却是蜡黄的,眼珠子也浑浊的很,几乎没有半丝神采。一看那人就知是叫酒色给掏空了身子,再加上那比寻常人大了三圈都不止的肚子。即便他一身锦衣华服打扮的很是富贵,却怎么都不能叫人生出半分的好感出来。

“吴侯?!”

京兆尹终于看清了喊冤的人立刻就给惊着了。

楚京城里谁不知道吴侯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草包,除了吃喝嫖赌之外什么都不会。若不是仗着祖宗的基业,加上他有个能干的儿子的话。吴侯府早就叫他给败光了。

他那样的人除了女人什么都没有在乎过,今天怎么冷不丁的跑到衙门口敲起了鸣冤鼓来?

“呵呵。”吴侯咧了咧嘴,露出满口脏兮兮的黄牙出来,脸上的肥肉几乎将眼睛都给挤成了一条缝:“林大人好啊。”

京兆尹脸色微微一变,这人这个调调……

吴侯说了那么一句话之后也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那么说似乎不大合适,于是低咳了一声掩住眸中尴尬。

“那个,你吃了么?”

众人:“……。”

“今天天气不错啊。”

众人:“……。”

“林大人气色也不错,该是遇着什么好事了吧。哈哈哈。”

四下里静的针落可闻,只有吴侯刺耳的笑声回荡着。

衙差们略低了低头眉目中交错一碰,这人是不是傻?那个可是自己家大人呢,他给当花娘一样调戏真的没有问题么?

难怪吴侯府越来越没落了,有这样的家主,不没落了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呵呵。”右首边一直闭着眼睛养神的柳明萱突然低低笑了一声:“今日的大堂可真真是热闹呢。”

吴侯那人虽然不大中用,耳朵却是相当好使的。立刻就听到了柳明萱的声音,之后浑浊的眼睛里头便浮起了一丝惊恐。

“大小……。”

“吴侯!”京兆尹将惊堂木用力一拍,将他尚未来得及出口的大小姐三个字给压了回去:“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京兆尹声音很是严厉,他是真心塞。

三堂会审审的还是皇亲,他表示已经很有压力了。吴侯这个拎不清的疯子突然窜了出来是想闹哪样呢?

“衙门不是儿戏,若你有什么冤屈。”京兆尹吸了口气,虽然眼前这人叫人讨厌极了。但到底也是有爵位在身的,能不得罪便不要得罪了好。

于是,他将自己的声音略放缓了些:“若有什么冤屈,改日再来吧。”

“那不行。”哪里想到吴侯立刻就摇了摇头,他摇的很是急切,将一颗肥硕的大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

显然,他是真的不大愿意:“我可不能走,绝对不能走。我就是有冤情,今天必须得来告状。”

京兆尹怒了,他已经看在同僚的面子上给这个傻子准备了大好的台阶。那人不但不知道立马就坡下驴,怎的还越发拽起来了?

“不管你告什么。”京兆尹瞪着眼,既然你这么给脸不要脸,那便索性将脸面收起来吧:“如今本府这里正在三堂会审,哪里是你伸冤的时候?”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冽和威严:“你若当真有什么冤枉可以先到堂下候着,本府命人给你记录下来。等改日再传你过堂。”

吴侯眼珠子转了转:“……唔,也好。”眼看着转身便要走。

“呵呵。”哪里想到京兆尹一口气还没有松下去,从堂下陡的传出女子一声低笑。和方才与吴侯说话人的声音一般无二,清冷而软糯。

“真真是没有想到,这青天白日的朗朗乾坤之下。楚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居然连伸个冤都不许了么?”

女子慢悠悠叹了口气,似乎很有些忧伤:“林大人这么急急的要将人给往门外头推,可是怕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叫人说了出来,会影响你的前程?”

京兆尹挑眉,这话说的可真是字字诛心。

这不摆明了在暗示所有人他将吴侯赶出去,是怕他揭了自己的短下不来台么?

“什么人!”京兆尹一声怒喝:“此乃公府大堂,什么人在刺胡言乱语,就不怕王法了么?”

“什么是王法?”纤细一道女子身躯由远及近走了进来,女子不过简简单单一袭水色纱裙,头发也只用发带给随随便便扎了。再没有旁的装饰,却叫人怎么都挪不开眼。

她清美的面庞上带着温良无害的笑容:“王法是写在北齐大律上的,可不是刘大人您随便张张嘴说了就能算的事情。”

“你是什么人?”京兆尹沉着脸,毫不介意将自己气场全开。吴侯他不想得罪。

一个小丫头他还能怕了不成?

“来人。”他沉声喝道:“将这扰乱公堂的女子拿下,压入大牢,择日……。”

择日了半晌,下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只因大堂正中那清美女子慢悠悠抬起了一只手臂来,她素白修长的掌心当中扣着只小巧的五色令牌。令牌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出来的,很是光华夺目,尤其是正中间那一个血色的魂字。似乎缠满了阴森的鬼气,叫人瞧一眼便莫名的觉得不寒而栗。

“魂部办差,闲人回避。”她说。

这话说完,眼看着从大堂下方密密匝匝的人群中一下子便挤出了好些个穿着黑衣绣火红彼岸花的蒙面人出来。那些人原本是没有的,在唐韵话音刚落的当口一下子便有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谁都想象不出。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从这么拥挤的人群当中出来的,便如一下子从地上长出来的一般,毫无征兆。

那些人行动异常的迅速,却终是没有半句话。只将大堂里空着的一张椅子搬在了唐韵身后,之后拿着个描金绣凤的厚实的云彩般的垫子铺在了椅子上这才一声不响的退回到了椅子后头。

唐韵朝着椅子看了一眼,眼皮子几不可见的跳了一跳。乐正容休调教出来的人都一定要这样的张扬么?她如今在公堂上就是个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你们不打招呼就搬了人家凳子来坐也就罢了。还……

弄那么一个奢华的垫子出来,这到底是打人脸呢还是打人脸呢还是打人脸呢?

不过……好喜欢!

眼看着清美女子慢悠悠的,优雅而端庄地坐了下去。

“所以,现在无关紧要的人可以退堂了。”

京兆尹嘴角抽了抽,做人嚣张到这样的地步真的没有问题么?

整个大堂里头,最最无关紧要的人可不就是你自己么?叫别人离开这种话她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

可是……这种话他能说么?敢说么?

“敢问……。”京兆尹咽了咽口水:“这位……姑娘……大人,您是哪一位?国师大人指派了您过来,可是有什么特别的吩咐?”

唐韵懒洋洋靠在了椅背上:“并不是他指派我过来的。”

京兆尹眨了眨眼,是他听错了还是她说错了?不是他指派过的是……什么情况?

“我来这里呢。”女子清冷的声音不在意的缓缓说道:“不过是因为我自己想来。”

“你……。”京兆尹觉得自己的涵养已下线:“请问尊驾到底是哪一位!”

“她啊。”

还没等唐韵说话,便听到有尖利而刻薄的女子声音冷哼着慢悠悠说道:“她可是咱们北齐现如今最风光的女人呢。”

正文 309 全北齐最风光的女人

唐韵侧目瞧去,说话的人是宗政如茵。也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睛竟然眨也不眨盯着自己,那眼中的怨毒你几乎毫不费力便能够看得到。

“她是隐世楚家的二小姐楚悠然,两年之前也许她还叫做唐韵。不过么,这些身份,怎么都比不过她刚刚得到的那个身份。”

宗政如茵勾唇一笑,带着些微的凉薄:“那便是,国师大人续弦的新妻。魂部暂时的女主子。”

她的声音分明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尤其是暂时那两个字说的特别清晰,生怕人听不到一般。

这么一来,京兆尹自然就听清楚了。可惜,他的表现却并没有如宗政如茵所期待的一般,立刻就对唐韵生出了厌恶和轻视来。反倒一脸的惶恐。

“这位……这位。”京兆尹在心里头盘算了半天,思量着到底哪个词汇最合适:“女……统领,不对,女大人。女……。”

唐韵微微一笑:“你可以称呼本妃为宣王妃。”

京兆尹长长舒了口气:“宣王妃有所不知,今日情形特殊。乃是皇上下旨三堂会审的日子,只怕堂上这些个人,哪个都不能离开呢。”

唐韵瞟他一眼,这人也是个实在人。俨然是还在纠结着她方才说的闲杂人等可以退场了。

“那些个呢?”女子清冷的眼风凉悠悠朝着右手边椅子上那几位瞟了过去。

除了宗政如茵一脸的愤怒之外,无论是柳明萱萧芷晴还是宗政璃统统目不斜视。似乎根本就没有瞧见大堂上多了这么一个人。

“这个。”京兆尹呵呵笑着说道:“太子妃柳良娣和三殿下都是本案重要的证人,自然也是不能离开的。”

“是么?”

唐韵略略扯了扯唇角,眼中便闪过一丝讥诮:“若是本妃记性没有错的话,今日三堂会审问的是萧王府世子新婚夜被害一案。怎么太子妃柳良娣和三殿下也成了证人了?莫非……。”

她笑了笑,端方而温雅:“萧王府世子遇害那一日,他们居然刚巧在场的么?既然在场为什么不阻止呢?萧景堂到底也是六公主的夫婿,堂堂的驸马。就那么眼睁睁瞧着他叫人给毒杀了?见死不救的可都称得上是帮凶了呢。”

京兆尹觉得额角有冷汗慢悠悠滑了下去:“宣王妃大约误会了,太子妃柳良娣和三殿下并没有瞧见六驸马遇害。”

“是么?”唐韵盯着自己修长如玉的指尖:“既然没有瞧见,那,他们算是哪门子的证人?”

“还有!”她陡然间抬起了头,眼中有冷芒一闪。原本温雅端庄漫不经心的美人,周身上下似乎一下子便裹上了层森冷冰寒的杀气出来,无端端的变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据说,驸马遇害那一日,洞房之中只有六公主一人。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是人犯吧,为什么一个人犯却能够坐在了陪审的椅子上头?敢问大人。”

女子清眸朝着京兆尹快速扫过:“您倒是说说看,这用的可是哪一国的律法?”

京兆尹狠狠咽了咽口水,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出来。他说?他能说什么?

原本以为国师大人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缠最不好对付的人,没有之一。哪里想到,他新娶的这个王妃与他比起来真真是半点不差。一样的叫人吃不消,说他们不是一家人,打死了都不能相信。

“蕙义。”

冷不丁宗政璃的声音响了起来,唐韵眼眸一眯,暗含了警告,立刻朝着他看了过去。

蕙义?这么称呼她,你是疯了么?

宗政璃声音滞了滞:“韵……。”

“三殿下可以称呼我为宣王妃。”唐韵打断了他的话,冷幽幽说着。

宗政璃皱了皱眉,一贯清澈而儒雅的双眸之中浮起了丝意味不明的暗沉出来。

“楚二小姐。”他说。

“前些日子你并没有听审,经过林大人和三法司的几位大人连日来的查探。现已经查明六公主是被人陷害的,真凶已经捉拿归案。她自然该无罪开释,你便……。”

他眸色越发暗了几分:“不要再揪着她不放了吧。”

“是么?”唐韵冷笑着,连带着声音也冷了几分:“居然有这种事?”

女子的眼眸清澈而幽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宗政璃所有的话一下子便给噎在了喉咙里,只觉得心口里堵得难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其实,萧王府的案子与本妃并没有多大关系。”唐韵缓缓收回了迫视着宗政璃的眸光。

“本妃今日来不过是吴侯府里出了事情,恰逢他求告无门便来寻了我家夫君帮忙。这事,我便给应下了。”

“吴侯。”清美女子瞧向早已经吓的说不出话来的男人,语调都温柔轻缓了下来:“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京兆尹:“……。”

他才是今天主审吧,他审案子的时候三法司的大人们都从来没有出声打断过他。这女人三言两语的便夺了他的权利,这样的目中无人真的没有问题么?

“哦对了。”唐韵抬头朝着黑着脸的京兆尹笑了笑:“忘记了问大人,吴侯可以说了么?”

“说吧。”京兆尹很心塞,您一来就把魂部的令牌都给拿出来了。他能拒绝么?他敢拒绝么?

唐韵款款一笑:“大人已经准了。吴侯,你有什么冤屈尽可以说了。”

“启禀大人。”吴侯深吸了口气,大厅里头立刻就响起了他嘶哑而粗鄙的嗓音。

那个声音实在算不得动听,很挑战人类的听觉神经。眼看着所有人都皱了皱眉,也只有唐韵仍旧一脸温雅的笑着。便如吴侯的声音是这天底下最叫人心动声音。

吴侯似乎半点都不觉得自己的声音难听,到了这会子也不知是不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竟然一点都不紧张了。说话也利索了起来。

吴侯:“我家夫人三日之前突然失了踪,我派了许多人前往各处寻找皆无寻获。偏巧,我家夫人与宣王妃有些交情。所以,我也是没了法子才求到了国师府上。”

京兆尹听见吴侯夫人几个字,脸上似乎闪过那么些微的尴尬。忍不住便拿着眼睛往宗政如茵的方向看了一眼,偏这会子也知道是怎么了。原本很多话的那人突然就闭了口。

“咦。”唐韵眼睛状似无意的在地面上扫过,之后便是低低一声惊呼:“那位姑娘怎的瞧起来很是面善呢?真有那么几分像吴侯夫人呢。”

“呵呵。”吴侯毫不犹豫摇了摇头:“不可能,那个是各位大人抓到的人犯,怎么可能是我家夫人?”

“是么?”唐韵迟疑了一下,清眸却朝着地上那人越发专注的看了过去:“越瞧却觉得这人像了呢。”

“绝对不可能。”吴侯却从始至终没有朝着地上的女人看过半眼,这会子整张脸都郑重了起来。

“我家夫人乃是萧王府的大家闺秀,虽然是个庶出,但性子温良胆子也小。平日里再没有一个人比她待人和善了,若说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犯,怎么都不可能。”

他说的慷慨激昂,似乎很有些激动。但,大堂里所有人除了唐韵和她身后的魂部杀神们仍旧一脸的淡定之外。旁的人神情都变的微妙了起来。

他说的那个人是萧兰么?萧王府的四小姐?

萧兰嫁入萧王府之前的风流史楚京哪个不知道,这会子吴侯到底是拿什么脸说出她是个温良胆小待人和善的人?

他们以前见到的一定是假的萧兰!

“吴侯说的极是呢。”唐韵慢悠悠点了点头:“可那人……林大人。”

京兆尹打了个哆嗦,那两个人一唱一和旁若无人的聊天不是聊的挺好么?好端端的怎么点到他的名字了?

他做官做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觉得日子如同今天这么难熬过。

“您请说。”

唐韵素白的手指朝着地上倒着的女犯指了指:“说起来本妃也来了许久了,怎的就没有听见这人说过一句话?似乎连姿势都没有变过一下呢。”

京兆尹嘴角抽了抽,他也觉得奇怪呢。地上那个女人不是个好对付的,前几日几乎把他也给折腾了个半死。怎的今日自打进了大堂,她居然这么安静。安静的都诡异了。

“莫非。”唐韵眼眸眯了一眯:“大人您为了替某些权贵开脱便私下里屈打成招,将人直接给打了个半死。回头好直接给皇上交差么?”

“下官不敢。”京兆尹急了,国师大人性子最古怪了。可最最厌恶的便是欺上瞒下什么的,若是叫他知道了,有一个得砍了一个。

“下官虽然的确用了刑,但却是在掌握了确凿证据之后。那女子甚是刁钻拒不认罪,下官不得已才给她上了刑。却怎么都没有到了能将人打的半死的地步。”

唐韵冷笑着:“那,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京兆尹脸上有些微的尴尬:“下官,亦不知情。”

“唔。”恰在此时,那女犯身子动了一下。大堂里传出细碎一声女子的低吟出来。

“夫……夫君,救我!”她说。

正文 310 吴侯,您的戏有些过了

女子纤长的手指颤巍巍朝着半空里探了出去。她的手指苍白的没有血色,指甲上头还能瞧得出原本的艳红蔻丹的色泽。

只是大约在牢房里头呆的久了,指甲已经给折断了半截。原本鲜红的颜色也变的暗沉,瞧上去到如一片血色凝结。

吴侯突然瞪大了眼睛,毫无征兆的蹲下了身子,将女子一只手掌一把给抓在了手里。下一刻,便将她的身躯直接给反转了过去。

“啊!”一声惊呼:“夫人!怎么是你?竟然真的是你?”

吴侯撇了撇嘴,浑浊的老眼睛里头硬是给挤出了几分哀伤出来:“你怎么……给弄到了这幅田地?谁?是谁将你给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大人?”他突然抬起了头来,那暗淡无神的眼睛里面竟然也有了那么一分惊人的锐气出来:“多谢您寻获了我家夫人,可到底是谁将她伤害成如此模样。还请大人替我家夫人做主!”

唐韵掩唇:“咳咳。”

略看不下去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吴侯演的还是不错的,可……这个神情台词衬上他那个长相怎么都叫人觉得……戏有些过了。

“吴侯请稍安勿躁。”唐韵决定得立刻打断眼前这一场苦情戏,转移话题。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大约没有注意到夫人身上穿着的是囚服。所以,她大约就是林大人口中说的那个毒杀了萧王府世子的人犯吧。”

“怎么……怎么可能?”吴侯立刻低头,似乎到了这个时候才瞧见萧兰身上的衣服:“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唐韵慢悠悠说道:“便请林大人来给好好解释解释吧。”

京兆尹很心塞,无比的心塞。

他有什么好解释的?跟你解释得着么?可是……该死的他却不能拒绝。

“这还需要解释?”宗政如茵冷笑着说道:“你长着眼睛莫非就看不出来,这个女人便是毒害了驸马的真凶。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可真是越来越能装了呢。”

她眸光渐渐冷了下去:“唐韵,即便你有通天的本事。这案子已经结了,你再也别想翻出什么大天了。”

“这可奇了怪了。”唐韵淡淡笑着,似乎完全没有听出宗政如茵话语中的威胁:“敢问六公主,你是三法司的哪一位大人?仰或是京兆尹实际上是你的地盘?又或者说,你是奉了什么我们大家伙都不知道的密旨来审案了么?”

“都不是。”宗政如茵皱了皱眉,不明白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那么。”唐韵微笑着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我。”宗政如茵脸色一黑:“本公主乃是金枝玉叶,本公主自然有资格说话。”

“呵呵。”唐韵也不与她争辩,只朝着京兆尹柔声说道:“吴侯夫人可是化了押招了供的呢?”

“并没有。”京兆尹摇了摇头:“但是……。”

“既然没有画押她便算不得人犯,顶多算是个疑犯。”

清冷的眼眸在宗政如茵面上飞快的一扫,宗政如茵莫名的便觉得脊背上浮起一丝寒意出来,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随即,她心中便狠狠的不甘了起来。想她宗政如茵到底也是一国的公主,何等的尊贵?

怎么叫那个贱人瞧一眼居然就不敢说话了呢?她唯有握紧了拳头,尖利的指甲刺破了她手心娇嫩的肌肤,带出一抹刺痛。她却好似半分感受不到,似乎只有鲜血和疼痛才能够驱散她心中的不甘和怨恨。

“若是本妃没有记错的话。”唐韵慢悠悠说道:“起先外头的传言不是都说六公主才是毒杀驸马的凶手么?怎的几日不见,六公主已经洗清了冤屈?”

她眸光一分分冷了下去:“这问题林大人可要想好了再回话,定罪也好,无罪也罢一切都要以公文为准。”

京兆尹拿袖子狠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暂时,并没有公文。但……。”

“那便罢了。”唐韵淡淡说道:“既然没有正式的公文批下来,那么六公主现在便也只能算是疑犯。同样是疑犯。”

清眸朝着宗政如茵扫了一眼:“做疑犯的差距可太大了些。”

京兆尹干笑了一声:“话也不能这么说,实际上……。”

“我们北齐的律法没有一条写着,未经审定的疑犯便可以无罪开释的。更没有道理允许一个疑犯,大喇喇的坐在听审的席位上!”

“话虽如此,但……。”

“本妃近日来便是代表了魂部公平公正的精神,绝不能允许任何营私舞弊的行为出现。莫非……。”

唐韵眸光陡然一冷:“林大人实际上是已经叫人给收买了么?所以才做出这么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还是说?”

她唇畔渐渐扯出一丝冷笑:“今日所有听审的人都已经被什么人给收买了?呵呵。”

她眸光一转:“萧王,您这么做可也太不当北齐的律法是一回事了!”

“宣王妃怕是误会了。”

萧广安今日的态度很奇怪,原本今日在场的所有人中对唐韵最不待见的便是他了。可是此刻,他便如同突然瞎了一般,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唐韵,从始至终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唐韵突然发难,他方才幽幽的接过了她的话头。

“本王今日来听审,也不过便是想亲眼瞧着残害景堂的凶手早日伏法。本王会收买旁人来给毒害景堂的疑犯开脱?我又没疯。”

他扭过头去,朝着京兆尹说道:“还请林大人公事公办,勿要给人留下了话柄才是。”

“本官也认为,六公主此刻坐错了地方。”

开口说话的人是蓝宇,今日三法司会审刑部尚书并没有出面。蓝宇便成了刑部的代表,这会子三法司中第一个开口的也是他。

“本官赞同蓝大人的说法。”

官场便是如此,墙倒众人推,拜高踩低是一贯的手法。方才宗政如茵占了上风,她以一个疑犯的身份落座并没有过多的表示过什么。如今,唐韵的气场明显压过了宗政如茵。在楚京里做官的,那个不是人精?

谁看不出唐韵今日这一出实际上就是针对的宗政如茵?既然连蓝宇都开了口,大家伙自然得顺杆上。

唐韵便缓缓靠在了椅背上,清冷的眼眸笑眯眯盯着京兆尹。

眼看着京兆尹的脸色已经黑透了,额角已经爬出了细密的汗珠。

“怎么?”唐韵缓缓说道:“要林大人公事公办就这么难么?”

“不……不难。”京兆尹擦了把额角的冷汗:“来人,将疑犯押回大堂!”

衙差们答应一声,立刻朝着宗政如茵去了。

“站住!”宗政如茵冷眸如刀呼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就是去堂下听个审么?本公主不需要你们动手。”

说着话,她真就一步步朝着堂下走去。头颅高傲的仰着,居高临下盯着唐韵。

“本公主告诉你,本公主肯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怕你。”宗政如茵冷笑着:“不过是不想让我北齐皇室的尊严叫旁的什么人凭白的给践踏了。”

唐韵呵呵,这些话跟她说得着么?她可没有胆子去践踏皇室的尊严呢。

“本公主有话要说。”宗政如茵冷声说道:“宣王妃前些日子并没有听审,大约其中的情形并不十分清楚。本公主早已经洗清了冤屈,驸马的案子与本公主没有半点关系。还愿意来这里,不过是顾念着与驸马的情分。希望能亲眼看着还她一个公道。”

“六公主这话跟我可说不着。”唐韵仍旧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半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本妃今日来不是为了您的驸马,而是为了吴侯夫人。”

清冷的眼眸朝着吴侯和萧兰看了一眼:“吴侯夫人无故失踪这种事情,总得给人家有个交代不是?”

吴侯用力点了点头,表示您说的实在太对了。

萧兰似乎这会子也突然缓过了力气,凄凄惨惨地说道:“贱妾前日去胭脂铺子取早先定下的胭脂,哪里想到刚一出了门,冷不丁的便叫人给绑走了。贱妾当时已经给吓得蒙了,等醒过了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黑漆漆的牢房里头。后来才知道,那是京兆尹的大牢。”

萧兰抬手按了按眼角,似乎对当时的情形仍旧心有余悸:“贱妾自打被绑来了之后,他们便逼着贱妾承认是贱妾指使人在世子合卺酒里下了毒,还嫁祸给了六公主。”

吴侯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瞧着她:“你居然认了?”

“怎么能认?”萧兰吸了口气,声音便带着些微的哽咽:“就是因为贱妾不肯认,他们就打我。这三天里,贱妾不知道遭了多少罪。眼看着便要撑不住了,可贱妾始终都没有认罪。贱妾被冤枉了事小,岂不是便宜了真正的凶手?更不能叫吴侯府面上无光。”

说着话,晶莹的泪珠从萧兰脸颊上滑了下去。泪水清亮,将她略带着脏污的脸颊给冲出了两道明显的沟壑出来。

但,萧兰原本就是个美人,打小又将人情冷暖研究的透透的。最懂得什么样的时候摆出什么样的姿态最叫人心疼。

所以,即便这会子她形容狼狈,却还是透着那么一股子楚楚动人的味道。

吴侯立刻就瞧的心里头如同被千万只小猫拿尾巴在胸口骚了一把,浑身都痒痒起来。

正文 311 开虐宗政如茵

“哎呦,心肝喂别哭。”吴侯眯着两只昏黄的眼睛,肥硕的大掌便摸上了萧兰滑,嫩嫩的脸蛋:“你哭的我心都疼了。”

接下来便是心肝肉一阵的乱叫,间带着上下其手。若不是场合不对,那老头子指定能分分钟将萧兰给推倒了。

唐韵缓缓别过了眼,眼前这画面真真是……不忍直视。

“啪。”的一声,惊堂木猛的响了起来。堂下立刻传来衙差们威武的呼喝。

唐韵从来都没有觉得京兆尹这么的可爱过,您早就该这么做了,再过一会只怕就不能看了。

这么一来,终是叫吴侯清醒了过来。肥硕的身子离着萧兰远了几分,没有人看见的角落,萧兰悄然松个口气。

被那么一坨肥肉给轻薄了,真真的恶心。偏她还得耐着性子忍着,真真是……

“本妃怎么听着,吴侯夫人的案子似乎与萧王府世子的案子有些关联呢。”唐韵淡淡说着:“既然如此,那便请林大人将各种关联给说说清楚吧。本妃作为吴侯的主事人,也一起来听听。”

“吴侯也权且一起听着。”她眼底很是清冷:“若是吴侯夫人真的有命案在身,即便是魂部也不能徇私。”

吴侯听她这么一说,浑浊的老眼睛里头似乎瑟缩了一下。显然对魂部这两个字颇为忌惮:“一切但凭宣王妃做主。”

“你也不用紧张。”唐韵朝着他款款一笑:“若夫人是冤枉的,本妃怎么也不可能叫她吃了亏。”

吴侯立刻低下了头去,低低道了声是。

“哼。”宗真如茵一向涵养不大好,哪里能够对眼前这些个虚与委蛇觉得耐烦?于是,重重冷哼了一声。

“这事情既然本公主也是苦主,便由本公主来讲明了好了。”

她的眼眸朝着唐韵恶狠狠盯了过去:“你可要听好了,本公主的话只说一次。你若是没有听到,本公主绝对不会给你说第二次。”

“呵呵。”唐韵微微笑着:“六公主莫要弄错了,作为一个疑犯。你在公堂上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陈堂供证,关系到你的自身荣辱。本妃不过是个旁听的,你实在跟我说不着。”

宗政如茵被狠狠噎了一下,却也知道这会子怎么都不是跟她掰扯这些事情的时候。于是,狠狠瞪了她一眼,便别开了去。

“大婚那一日本公主自打下了花轿便一直在公主府里面候着,一应的器物吃食也早就在本公主到达之前都备好了。合卺酒中给人下了毒,本公主并不知晓。”

她缓缓抬起来头:“本宫主是金枝玉叶,准备合卺酒这种事情哪里需要本公主亲自动手?”

宗政如茵一声冷笑:“那一日突生变故,本公主是被吓着了,一时之间没能够反映过来,才忘记了彻查。后来清醒了过来便很容易能够发现其中的疑点。”

“大婚匆忙,公主府里人手不够。大婚的事宜便由萧王府协同公主府一同进行。偏巧,萧王府派来协助料理大婚事宜的便是萧兰。所以,除了她旁人哪里还有机会给酒水中下了毒?”

萧兰脸色一变:“我没有,你冤枉我!”

唐韵清冷的目光朝着萧兰缓缓扫了过去,萧兰打了个哆嗦,立刻就闭上了嘴。

“呵呵。”唐韵淡淡一笑:“六公主说的话似乎很有几分道理,只是本妃听着尚有许多地方不明白。还劳烦公主给解个惑吧。”

宗真如茵瞪眼:“你算什么?本公主凭什么要给你解惑?”

唐韵也并不气恼,只微笑着说道:“到底关乎一条人命,我们北齐的律法虽说不能够放过一个坏人,却也不能冤枉了一个好人呢。”

清冷的眼眸不在意地瞟过宗政如茵,落在了京兆尹的脸上:“林大人完全不需要被什么权贵势力给吓着了,本妃今日来的时候夫君已经交代过了。说若是有人阻挠公干,魂部的人随时可以听候调遣。魂部办差,呵呵。”

女子的眼眸一分分冷了下去:“先-斩-后-奏。”

清冷而软糯的声音淡淡的,柔柔的,如女儿家温柔的低语。但落在人的耳朵里面无端端的便能叫人起了一身的冷意,似乎连骨头都能给冷的透了。

京兆尹扯了扯嘴角,笑容异常的僵硬:“宣王妃说的极是,下官一定会秉公处理,绝对不会让真凶逍遥法外。”

他明知道唐韵这会子将魂部给搬了出来,摆明了就是威胁。可是,他能反抗么?

“林大人是明白人。”唐韵笑吟吟看向了三法司:“不知几位大人……?”

蓝宇绷着脸:“刑部从来不畏权贵。”

叫他这么一表态,其余的两人哪里还能坐的住:“三法司自然不会徇私。”

唐韵满意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朝着宗政如茵勾唇一笑:“那么,本妃可以问六公主几个问题了么?”

宗政如茵脸色彻底黑了下来,水眸不由自主便朝着右首几个听审的人看了过去。

萧广安沉着脸正襟危坐,周身八风不动,似乎谁都没有放在眼里。柳明萱一张脸隐在了面纱之下,唯一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只盯着自己脚尖上的缀着的明珠。

萧芷晴低着头,跟死了一样。

宗真如茵的眼睛快速从他们身上滑过,对这两个人的态度半点不在意。只慢悠悠盯向了一声不响的宗政璃。

“三哥哥,你就许人这么折辱皇室的尊严么!”

这俨然便是想要向宗政璃寻求庇护,唐韵饶有兴趣的朝着宗政璃看了过去。那人和宗政如茵的关系一贯有些耐人寻味,这会子,他会怎么做呢?

哪里想到,她刚刚瞧向了他。宗政璃也刚好抬起了头来,自来儒雅澄澈的双眸却没有去看宗政如茵,反倒朝着她瞟了过来。两双眼睛对了个正着。

眼看着宗政璃目光渐渐幽深了起来,唐韵迅速别开了眼。

什么鬼!

那一头宗政如茵皱了眉:“三哥哥!”

“你若真的犯了王法,本殿亦不能徇私。”宗政璃似乎心情不是太好,声音有些微的不痛快:“何况,本殿今日不过是个旁听的。”

言下之意便是根本没有打算插手,眼看着宗政如茵的脸色立刻就青了。

唐韵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宗政如茵好歹也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将日子给过成了这个样子,真真的也是一种本事。

“六公主,天色也不早了。你执意不肯回答我的问题,是在害怕?”

“你想问什么就问,本公主会怕了你?”

唐韵点点头:“第一个问题,公主为什么没有同驸马一起喝下合卺酒?”

宗政如茵挑眉,似乎并不十分在意:“本公主那日劳累了一天,身子有些微的不适,便慢了驸马那么片刻。”

她冷幽幽的朝着唐韵看了过去:“宣王妃莫非还以为本公主是故意不喝合卺酒的么?你可别忘了,本公主自打进了公主府便再也没有出过门,洞房里的吃食也都是萧王府备好了的。”

唐韵:“你说的没错,东西的确不是您亲手准备的。但……自己没有碰过不代表旁的人没有碰过,即便是别人已经准备好了的玩意,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旁边守着。”

唐韵低低一笑:“到底是公主与驸马的洞房,旁人哪里好随随便便进去?有人若是想要做些什么,或者是偷偷的交代什么人去做些什么事,可真真是太方便了。”

“你……。”宗政如茵皱眉:“你少血口喷人,本公主才没有做那种事情。”

“有没有做您说了可不算,我说了自然也不算。”唐韵好脾气得微笑着说道:“本妃不过是有些事情不大明白才想着问问看,至于案情究竟如何,自然由各位大人去评判。”

宗政如茵咬了咬牙,明知道她就是故意针对自己。可眼下这么个境况竟叫她尝到了四面楚歌的滋味,她不明白明明早已经安排好了的事情。怎么如今居然就成了这个局面,连一贯疼爱她的三哥哥都对她视而不见了。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她一来,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她恶狠狠盯向了唐韵,等这件事情过去了,一定不会叫她好过!

“本公主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不是你随便说两句话挑拨一下便能污了本公主的清白。”

唐韵便忍不住在心里头给宗政如茵点了个赞,您可真是太聪明了。这可不就是打算随便挑拨一下来污了你的清白么?

不然,我来干什么呢?

“那感情好。”唐韵缓缓说道:“本妃也相信真的是假不了,那么公主该是更不会在乎本妃多问几个问题了吧。”

“……问。”宗政如茵心情不美腻了,突然觉得给自己挖了个大坑是怎么回事?

唐韵:“六公主可有给驸马验过毒?你又如何一口咬定下毒的人就是吴侯夫人?”

“没有。”宗政如茵咬牙摇头:“驸马体内的毒太厉害,从叫人发现还不到一个时辰,整个人都已经……烂掉了。只能……匆匆下葬。”

听她这么说,唐韵忍不住便瞧向了萧广安。果然在他眼中捕捉到了一抹难以掩饰的悲伤。

正文 312 厉害了我的姐

对于唐韵来说萧广安是个渣爹,但他对萧景堂是真的好。自己辛辛苦苦养活大了,寄予了厚望的唯一的儿子就这么没有了。还落个了死无全尸只能匆匆下葬的下场,他怎么能不难过?

这么做也是没有法子,为了尽快将萧景堂的事情遮掩过去。她叫公孙无常连夜打通一条通往公主府的密道,将假死的崔五从地道送出去之后,便将早已经准备好的替身给送了上去。

那死人是从乱葬岗里头刨出来的,死亡的时辰原本就对不上。再加上易容术什么的总归会有个破绽,何况是给个死尸做的易容术?

所以,叫他尽快的烂掉了才能叫人真的放心。

而密道就更不用担心了,公孙无常早在打通地道的时候就设下了机关。那密道只能来回使用两次,两次之后则会自动坍塌堵死。再没有半丝痕迹了。

“那真真是凄惨呢。”唐韵咂了咂嘴,瞧上去颇有几分惋惜:“看来,想从毒源来查探凶手已经是不可能了。那么便请六公主来解释一下,你怎么就能笃定了是吴侯夫人下的毒?”

“除了她还能有谁?”宗政如茵冷冰冰瞪了萧兰一眼:“大婚那一日的酒水吃食都是从她的铺子里头进的。”

“哦?”唐韵眸色一闪:“本妃有些不大明白,吴侯夫人虽然曾经是萧王府的女儿,却早已经外嫁。怎么公主大婚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要她一个外嫁女来出头主持?萧王府里头是没有主母了么?”

宗政如茵撇了撇嘴:“本公主如何知晓。”

唐韵便侧头瞧向了萧兰:“那么,便请吴侯夫人来解释一下吧。”

萧兰低低道了声是:“自打两年前五……。”

她只说了一个五便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抬头瞧了眼唐韵,见那清美女子只一贯的神色如常。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再度低下了头去。

“前些年出了些变故,梁平妃便不大打理府中的事情了。凡事还如平常一般由林侧妃打理,等后来三小姐回来以后又交给了三小姐。偏巧公主大婚与三小姐……哦不对。”

萧兰眸光一闪:“这会子该叫太子妃娘娘才是。太子妃大婚在公主大婚前没几日,恰好林侧妃又生了病。府里头的中馈一时间便乱了套,贱妾也是没了法子,才不得已出了这个头。”

“至于酒水吃食什么的,贱妾思量着都是自己家的铺子知根知底的用着放心。便……将所有的东西都从贱妾铺子里出了货。”

“都怪你。”吴侯突然冷了脸:“若不是你贪图萧王府那点银子,哪里能遭了今日这一番横祸?”

“我贪银子?”萧兰冷笑:“我是为了谁?我一个深闺妇人,我要那么多的银子好干什么!”

吴侯呵呵怪笑着:“谁知道你拿了银子要干什么?反正没见你花用到了本侯的身上。”

萧兰立刻红了脸:“你个没良心的老……。”

“够了。”唐韵眸色一凝,素手突然毫无征兆在椅背上拍了拍。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个拎不清的,是吵架的时候么?

她这边刚一拍了椅背,直直站在她身后的五魂卫突然就动了起来。大堂里头似乎陡然间飘过了层层黑雾,待到定睛细看。魂部的那些个杀神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分散在了大堂的各个角落。

看起来似乎是杂乱无章的站位,但你若细看分明会发现每个人都刚好处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连吴侯和萧兰也没有错过了这种殊荣。

魂部的杀伤力早已经名声在外,这么一来便如在所有人脖子上都悬了把冷幽幽的刀子。众人立刻就起了一身的冷汗,吴侯腿一软,坐在了萧兰身边再不敢开口了。

萧兰一双妙目飞快在吴侯身上扫过,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迅速别过了头去。

“说重点。”唐韵淡淡说道:“本妃很忙。”

萧兰立刻答应了一声继续说道。

“虽然东西是贱妾出的货,但绝对可以保证来路清白,更不可能在里头下了毒啊。”

她深深吸了口气:“世子也好,公主也罢。那都是皇亲,贱妾给他们下毒,除非是疯了啊。”

唐韵缓缓点了点头:“吴侯夫人说的也不无道理,本妃也实在想不出她有下毒的理由。”

“理由还不简单。”宗政如茵冷笑着说道:“吴侯夫人哼。”

她勾了勾唇角,眼底浮起毫不掩饰的嘲讽:“听着到是光鲜亮丽好听的紧,全楚京谁不知道她这个吴侯夫人是怎么来的呢?”

“听说当初在她的婚事上头去求了林侧妃很多次,可惜她并没有出手相助。想来从那个时候萧兰便应该已经怀恨在心了。而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不是杀了她,而是叫她痛苦,生不如死。”

宗真如茵眼中飞快闪过一道冷芒:“而,叫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方法么,莫过于毁了她最心爱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驸马乃是林侧妃所出,自来便得她全心的依仗。所以,杀了驸马比直接杀了林侧妃要有用的多。”

唐韵瞧了宗政如茵一眼,不可否认她这一番分析说的很有道理。可惜,对于知道真相的她来说,宗政如茵这就是瞪着眼睛胡说八道呢。皇家的人真真厉害啊,撒谎什么的能那么认真。

连她都忍不住想要赞一声,厉害了我的姐,差一点我就信了。

“我没有。”萧兰一声低喝:“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唐韵看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这才慢悠悠开了口。

“公主方才说的那些个也不过是自己无端端的猜测罢了,审案子什么的终归讲究的是个证据。”

“证据自然有。”宗真如茵说道:“经过几位大人连日来的奔波,已经找到了人证。那便是萧兰身边贴身的丫环绿萍和本公主身边的纳福,绿萍已经亲口承认了是受了萧兰的指使到公主府里下了毒。”

唐韵眸色微闪:“居然还活的有证人呢?林大人,本妃可以见见证人么?”

“自然可以。”京兆尹忙不迭的点了点头,他算是看明白了,他今日就是个摆设。若是不能叫眼前这人满意,他今天再也别想舒坦。

所以,他现在只管做到有求必应。只求您早点完事了早点离开,京兆尹庙小,真真撑不下您那么尊大佛好么!

京兆尹啪的拍了声惊堂木:“传人证。”

功夫不大,便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带着点子环佩叮咚的清脆声响。一听就是年轻女子走路的声音。

“奴婢绿萍(纳福)见过各位大人。”

唐韵侧目看了过去,绿萍是熟人,印象中那个丫头长了张圆润水嫩的脸蛋挺可爱的。可今日见着居然瘦了好多,整个人瞧上去都憔悴了不少。她的身边跪着个十五六岁的四品女官宫装的宫女。

原本是不经意的瞧了那么一眼,唐韵的眼眸却一下子缩紧了几分。

这个宫女……居然是个熟人呢!

她不会忘记了当初第一次去长信宫的时候,有个四品的宫女领了她到了长信宫的后殿。想要叫她撞破宗政如茵和宗政璃的丑事,然后好顺理成章的叫人灭了口。她对那人印象很是深刻,后来却再没有见过她,没想到今日居然在这里见着她了。

纳福是宗政如茵的人?怕……不是吧!

当初将她给引去了长信宫后殿的行为对宗真如茵可绝对没有好处呢,这事宗真如茵知道么?

“证人,将你们知道详详细细道来。”京兆尹沉声说道。

“启禀大人。”绿萍只管低着头,眼睛谁都没有看,声音也低低的速度飞快。

“我家小姐在世子大婚那一日给了奴婢一包药,叫奴婢亲手将那包东西给放到合卺酒的酒水当中。奴婢无法,便只得照着做了。”

唐韵眯了眯眼:“下毒这种事情莫说是给驸马公主,即便是个寻常的百姓都得定个死罪。你是有多没有脑子叫你下毒就给下了?”

绿萍扯了扯嘴角,面颊上带出了一丝凄苦出来:“奴婢不过是个下人,主子吩咐的事情哪里敢不去办呢?何况我家小姐说了,她给我的并不是毒药。”

唐韵奇道:“不是毒药是什么?”

这么一问,眼看着绿萍先红了半边面颊:“我家小姐说……说。说公主对驸马似乎并不在意,只怕大婚之夜的圆房会生出许多波折出来。萧王府里一脉单传,必须尽快留下子嗣。所以才叫奴婢往酒水里下了东西,不过是为了叫驸马能够顺利与公主圆房。”

唐韵眨了眨眼,难怪绿萍丫头的脸能红成了那个样子。原来……她嘴里说的是那个药啊。

“你胡说!”萧兰咬牙,若不是身上连日受刑带了伤,加上镣铐极其沉重。只怕早就能跳起来狠狠将绿萍摁倒了踹两脚。

“公堂之上,哪里容得你随意喧哗?”唐韵凉悠悠瞧了萧兰一眼,清眸中半点不掩饰自己的警告。萧兰打了个哆嗦,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缓缓低下了头去。真就就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京兆尹挑了挑眉,刚才那台词不是他该说的么?

正文 313 你得凌迟吧

京兆尹挑了挑眉,刚才那台词不是他该说的么?

这念头也不过就在脑子里闪了一闪立刻就不见了,今日注定了是一场前无古人的丢人案子。

但,丢的又不是他一个人的脸。

他的上头上头还有三法司呢,人家都不吭声,轮得到他逞英雄么?

既然大家伙都打定了注意作壁上观,他索性也做个锯了嘴的葫芦。只管看着就是。

“本妃问你。”唐韵瞧了眼绿萍缓缓说道:“一应吃食物品一旦进了公主府你们萧王府的人便再也没有资格去触碰,你怎么能将药给下在了合卺酒里?即便真的下了进去,公主的饮食也还有贴身的宫人拿银针试毒,你就不怕么?”

绿萍:“这个我家小姐早已经想到了,她早前对公主身边的纳福有恩。便叫奴婢去找了纳福将利害关系给她讲了个通透,纳福便亲自领了奴婢进了公主的寝室当中,将药给下在了合卺酒中。旁的人并不知晓。”

“而在公主身边伺候着试毒的正是纳福,她自然不会检验出什么不好的东西。”

唐韵暗暗点了点头,这番话编的也算是合情合理。

“你是纳福?”

她侧头瞧了眼跪在宗真如茵脚边神色如常的四品宫女,见她骤然间被自己点了名字,脸上居然也不见半丝的慌乱。清眸便不由的眯了一眯。

再瞧瞧宗政如茵,居然也是一脸的平静。眼底之中隐隐的透出了那么几分得意,却独独不见怨恨。凭着她的那个性子,若纳福真的做过那样的事情,她不得将她给撕着吃了啊,能这么平静?

于是,唐韵眼底的眸色便更深了几分。

“回宣王妃的话,奴婢正是。”纳福朝着唐韵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宫礼,言行举止之中都透出了骨子不同寻常的沉稳出来。

那种沉稳的做派,无端端便叫她想到了一个人。

“绿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可有什么想说的?”

“奴婢听的清清楚楚,她说的都是事实。奴婢没有旁的话可说。”

唐韵便半眯了眼眸:“你可知道这事情若是坐实了你也没有好处?”

“奴婢自然是知道的,但奴婢不过是叫人给蒙蔽了。说到底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奴婢是有错,也一早便跟公主坦白了奴婢的错误。公主说了,奴婢只是一时糊涂,只要将事情都说出来将真凶绳之以法,便能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唐韵冷冷一笑:“本妃瞧着你也是从宫里头出来的,怎么这么单纯呢?”

这话说的纳福一愣,忍不住便抬头朝着唐韵瞧了过去。

眼前清美女子只一脸端庄温雅地笑着,似乎瞧不出半丝的威胁,温良而无害。但那一双眼眸却太过清澈,清澈的似乎能瞬间照见了旁人心底里的污垢。

在那样一双眼眸注视之下,任何的小心思都无所遁形,这叫她很不舒服。

“奴婢,不大明白宣王妃的意思。”

唐韵勾唇一笑:“来个人给纳福姑娘解释一下。”

“是。”大堂中响起一声低喝,似乎骤然起了那么一阵风,土魂的身影从天而降。

他今日并没有如寻常一般做的车夫打扮,而是穿了五魂卫统领的官府。蒙面巾下那一双眼眸冰冷如刀。

“北齐律法规定杀人者死,协同杀人者死,起意杀人者死。残害公主皇子者罪加一等,主犯凌迟。胁从者杀无赦,知情不报者杀无赦。”

“没了。”

唐韵满意的眯了眯眼,朝着土魂摆了摆手:“很好,退了吧。”

“是。”

不过是道了声是,几乎是眨眼之间,那黑衣冷峻的男子便消失了踪迹。

大堂里静了那么半瞬,似乎连温度都冷了下去。土魂只用了那么一下,便叫所有人再度见识到了五魂卫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与无形的恐怖。

“纳福姑娘可是都听清楚了?”

纳福呼吸滞了一滞:“听清楚了,但是……。”

“来人。”唐韵并没有给她将话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将蓄意谋害驸马的贱婢给我拿下!”

纳福一愣神,便听到耳边山呼海啸的一声是。下一刻便似有地狱阴暗的流火一瞬间就燃烧了起来,纳福的惊呼才发出简单的半个音节,便叫人给扯着四肢一下子给吊在了半空里。宫装女子虽然一脸的惊色,却半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懂武功的人一眼便能够看得出来,她的下颚已经叫人给卸掉了。整个下巴都脱了下来,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而她的手腕和脚踝都被绳结给套的结结实实。绳子的另一头则在五魂卫手里头攥着。

“请王妃下令。”

男子们的声音震耳欲聋,却如冰冷的刀锋一般锋锐。落在人的耳朵里面,半边身子都是冷的。

京兆尹张着嘴,已经叫眼前的情形给彻底的惊着了。

他素来知道魂部的人惹不起,却是第一次见识到。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魂部的人能猖狂到这样的程度,在京兆尹的大堂上,别人的地盘。说抓人就抓人了,那个样子分分钟便能将人给直接分尸了啊!

到底有没有将他这个主审放在眼里?

唐韵却半点不体谅京兆尹此刻的抓狂,微微抬头瞧了眼一脸惊色的纳福。

“可怕么?”她说,声音清冷悠扬而软糯,脆生生的:“这是你应得的下场。”

纳福到了这会子终是反应了过来,她自然瞧得出唐韵并没有跟她开玩笑。众目睽睽之下将一个大活人分尸这种事情旁的人干不出来,唐韵一定干的出来。

“呜呜……。”这么一害怕,她便开始拼命的抖动了起来。无奈魂部杀神们的手跟铁钳子一般扯得她紧紧的,无论怎么折腾动弹,却无法撼动他们分毫。

于是,纳福拼命朝着宗政如茵瞧了过去。

那人却好似突然之间瞎了一般,根本就没有瞧过她半眼。纳福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来就没有这么绝望过,她想说些什么。无奈下巴却叫人给卸掉了,只能从口中发出些急促而没有意义的音节出来。

“把她下巴接上,先放她下来。”

半空里咔吧一声脆响,五魂卫同时撤了手,纳福的身子便从半空里毫无防备的落了下来重重跌在了地上,咚的一声。

唐韵眯了眯眼,五魂卫们下手可真不是一般的狠。京兆尹大堂的地面铺的青石板,纳福从那个高度叫人给扔下去这一次该是摔的不轻吧。

果然见她整张脸都成了青白的,额角都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出来。五魂卫这一次可真真是下了狠手了。

“绿萍。”唐韵并不去瞧纳福,反倒侧目瞧向了早就吓白了脸的绿萍勾唇一笑。

“你与纳福可不一样,她不过是个从犯。毒可是你亲手下的呢,你说……你打算怎么个死法?”

她慢悠悠叹了口气出来:“你这罪过可大了,纳福是分尸。你怎么也得凌迟吧。”

女子的眼眸在绿萍身上一分分扫过,绿萍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叫她的眸光给凌迟了。

“奴婢……。”她声音滞了滞,带着几分颤抖。而那动听却叫人胆寒的嗓音再度幽幽响了起来。

“在北齐如你这般犯了十恶不赦大罪的人,只死一个只怕是不够的呢。”

“你……你什么意思?”绿萍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清美女子。

“父三族,母三族,夫三族。你如今尚未婚配,不过么……皇上的怒火和尊严总得有足够的鲜血来清洗,这个大约就不需要你来担心了。”

绿萍再一次狠狠打了个哆嗦,脸色却渐渐发青,连嘴唇都已经没了半丝血色。身体却如风中的树叶一般瑟缩不止。

“啧啧。”唐韵感叹着说道:“虽然你自幼给卖到了萧王府为奴为婢,到底也算是运气好的。成了小姐主子身边的大丫鬟。萧王府从不曾亏待过你,想来你的父母兄弟什么的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呢。可惜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如今却要跟着你一起掉脑袋。听说,你有个弟弟还不到十岁呢吧。”

这话说完,绿萍颤抖不止的身子突然就静止了下来。女子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唐韵,不肯错过了她脸上半分的表情变化。

良久,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用力咬了咬唇瓣。毫无征兆的朝着唐韵重重磕了个头。

咚的一声闷响中,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一头绿萍已经飞快开了口。

“求您救救我,救救奴婢。奴婢是冤枉的啊!”

“你这贱婢,在胡说什么!”

谁也不曾想到,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竟然是宗政如茵。几乎就在绿萍话音刚刚落了地,她便一下子冲到了绿萍跟前。不由分说抬脚就狠狠踹在了她的小腹上。

“你这贱人!”

她显然觉得还不够解恨,一脚踹过去之后便没有离开。仍旧踩在她小腹上碾压着。

唐韵皱了皱眉,朝着身边五魂卫使了个眼色。下一刻便听到一声惊呼,宗政如茵的身子风筝一般飞了出去,正落在她方才坐过的椅子上,分毫不差。

而那穿着黑衣绣火红彼岸花的男子则缓慢的走回到了唐韵身后。

四下里一片诡异的寂静。

正文 314 情势逆转

“你……你……。”宗政如茵惊魂初定又羞又恼,拿手指恶狠狠指着唐韵:“本公主乃是金枝玉叶,你居然敢叫那些下贱的东西对本公主动手动脚?你不要命了!”

她声音中很是狠厉,唐韵却半分不在意。只拿一双清眸饶有兴味地瞧了她一会。真正强大的人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的,便如乐正容休。而那些喜欢虚张声势,咋咋呼呼的便只有色厉内荏。

“魂部自成立之初皇上便下了旨意,魂部行走办差可先斩后奏无需知会任何人。六公主以为,您的身份和皇上的圣旨比起来哪个更大?”

宗政如茵闭上了嘴。

“所以。”唐韵扯了扯唇角:“这一次只请您坐下已经是客气的了。下一次……呵呵。”

宗政如茵别开了眼,心中却略过浓浓的不甘和耻辱。她是公主,是天下间至尊至贵的女人。那个人算什么?如今,她却不得不屈服与她的威严之下。

她毫不怀疑,那女人说的出的话绝对能够做得到。她说要杀了自己就一定会真的杀了自己。

她不想死,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在那人面前,她居然生不出半分反抗的勇气。她为自己的怯懦而羞耻,怎么能够甘心呢?

唐韵才不去理会她的纠结,扭头看向绿萍。

“求人不如求己,与其希望旁人能够救你,不如想法子自救。”

哪曾想,方才还激动不已的绿萍这会子居然奇迹般的安静了下来。竟是再度垂下了头,尽管脸上的颜色仍旧死灰一般不大好看。却已经彻底的平静了下来。

“奴婢,没什么话好说。一切都是四小姐指使奴婢做的,奴婢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所有的罪过奴婢只求自己一力承担,还请宣王妃和众位大人放过奴婢的家人吧。”

唐韵半眯了眼眸:“律法严明,一向没有什么人情可讲。绿萍,今日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可一定要想好了。”

“奴婢……奴婢……。”

恰在此时,拥挤的人群头顶上突然浮起了湛蓝色一朵流云出来。那流云瞧上去轻飘飘的,速度却极快。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到了唐韵眼前。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方才瞧清楚,那哪里是一朵云彩呢?分明便是一个人。

“小姐。”男子声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手里也不知攥着什么东西朝着唐韵递了过去。

唐韵垂眸,唇畔的笑容却在一分分扩大,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满意。

“本妃瞧着绿萍丫头也怪可怜的,瞧瞧那一头的汗。拿去给她擦擦汗吧。”

白羽一言不发转过了身,将手里的东西朝着绿萍递了过去。

“这……这是……。”绿萍的身子再度颤抖了起来,连带着嘴唇都跟着一起哆嗦了起来。

白羽也不答话,等了半晌也不见那人伸手来取便皱了眉头,似乎很有些不耐烦。下一刻便松开了手指,只看到微黄的薄薄的一个东西轻飘飘朝着地面上落了下去。

绿萍眸子一缩再不犹豫,立刻伸出了手去将那东西一把给抓在了手里。

“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她情绪很有些激动,攥在手里的东西都在颤抖着。

那是一条手帕,手帕并不是十分高贵的料子。只是寻常可见的绢丝,却胜在绣工精致。上头拿五彩的丝线绣着栩栩如生的一只小狗滚绣球。

“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绿萍情绪渐渐激动,伸出一只手便朝着白羽抓了过去。

白羽的眉头越发的颦紧了几分,衣袂翻飞中,人已经到了唐韵身边。

绿萍一下子抓了个空,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眼泪便如骤然间崩塌了的堤坝的洪水汹涌着滚落了下去,却不敢大声的痛苦,只低低呜咽着。

大堂里一时间静的针落可闻,唐韵靠在椅背上幽幽盯着她瞧了半晌,唇角缓缓勾了勾。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难过,既然觉得这帕子极好就收着。本妃不过是瞧着送帕子的人可怜,才吩咐白羽替他给带进来。”

绿萍立刻就止了哭声,眼睛里头尚且还含着晶莹的泪珠将落未落,瞧着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奴婢叩谢王妃。”绿萍将帕子紧紧攥在手心里朝着唐韵郑郑重重磕了个头:“奴婢是被冤枉的,求王妃为奴婢做主。”

唐韵只缓缓往椅背上靠了过去:“说吧。”

“奴婢并没有给世子的合卺酒里下药,四小姐也从没有吩咐过奴婢做那些事情。奴婢之所以会那么说,不过是因为纳福抓了奴婢的家人相要挟,奴婢才不得已说出了那些话来。”

这话说完,四下震惊。萧兰却按着眼角唔的哭了出来。

“我都说了,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可是没有人信。”

泪珠将她脸上的脏污冲刷了开来,萧兰抬手胡乱一抹,原本一张娇俏的脸花猫一般根本就看不得了。她却全然不顾,脸上的泪水擦了又流,似乎怎么都擦不干净。

唐韵半眯了眼眸,萧兰一贯是个极其注重自己仪容的人。她是个庶出却心比天高,以她那样的出身想要搏出位只能凭着自己的脸蛋。而如今,她哭成这个样子脸面什么的已经半点顾不上了。可见是真的伤心到了极致。

她朝着绿萍看了过去:“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怎么可能是真的?”宗政如茵冷幽幽说道:“她方才还是一套说辞,转眼直接又成了另一套说辞。能信?”

唐韵微颦了眉头,宗真如茵怎么就学不乖呢?

“奴婢说的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就叫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四下里再度静了静,唐韵知道在这个时代的人心目中相当畏惧鬼神的力量。一个人若是肯拿自身来发誓,那么她说的话想不叫人相信都难。

“哼。”良久,宗政如茵终于冷冷哼了一声:“若发个誓就什么都成了真的,那这世界上还有假话吗?”

唐韵暗暗点了点头,宗政如茵虽然是在无理取闹,但这话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凭着绿萍发誓的这个证词,真的没有几分可信度。

“你说的也没错。”唐韵慢悠悠说道:“那么便也请纳福来说说吧。”

纳福自打方才被魂部的人给整治了一番之后,到了这会子都没有能够缓过来。听到唐韵的吩咐,魂部的人便直接一脚将她给踢到了大堂正中去了。

“能说话了么?”

“回王妃,可以。”

唐韵满意的点了点头,低头瞧向了纳福:“绿萍的话你也听见了,那么也来说说吧。”

纳福咬了咬牙,竟是将眼睛给闭上了。那个样子分明是抵死了不打算开口。

唐韵也不着急,只微微一笑:“你倒是你主子的好奴才呢,为了你主子居然连自己死都不在乎。”

宗政如茵淡淡哼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满意。

“公主先不要高兴的太早,本妃说的那个人可并不是你。”

宗政如茵皱了皱眉,忍不住朝着她看了过去。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韵微笑着慢悠悠说道:“公主大约不知道吧,数年之前将我二妹妹引去偏殿的那人正是纳福呢。”

这话旁的人听不懂,宗政如茵和纳福哪里能听不懂?

几乎就在她话音刚落的当口,眼看着两人的身子都是狠狠一颤。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女子一双清眸中光滑潋滟:“当初给公主选了那个地方的人,该也是纳福吧。”

眼看着宗政如茵脸色立刻青了,而纳福则已经紧紧咬住了唇瓣。唐韵便知道自己一定是猜对了。

“你……你这个……。”

“所以。”唐韵打断了宗政如茵继续发飙:“公主该好好想想纳福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你好么?”

宗真如茵闭了口,眼底之中渐渐就浮起了一丝沉思出来。

“有一句话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听说过。”唐韵勾唇一笑,温良无害:“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

“纳福,你敢害我!”

纳福仍旧闭着眼睛,谁也不看什么也不说。

“本公主知道了。”宗政如茵冷笑着说道:“实际上给驸马下毒那人就是你,你为了给自己开脱,还真是煞费了苦心呢。”

“你们以为这么一点子小恩小惠就能收买了本公主么?本公主不是傻子!”

唐韵撇了撇嘴,您可千万别冤枉了傻子。就您这个智商,说您是傻子,傻子会不高兴的。

“本妃以为,林大人可以判案了。”

京兆尹眨了眨眼,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宣王妃是要下官判案么?”

“自然得您来判案呢。”唐韵微笑着说道:“本妃不过是来听审的,该问的也都已经问了不少。本妃以为个中情形如何,大家心中该是都已经有了定数。接下来并不是本妃该插手的事情。”

京兆尹吸了口气,手中惊堂木啪的一声,所有人都清醒了。

唐韵缓缓敛了眉目,无论京兆尹怎么宣判,她相信结果一定能够叫她满意。

她并没有逼着纳福承认什么,也没有将真正的凶手给坐实了。她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挑起人心中的怀疑。无论是宗政如茵,绿萍还是纳福。

她们原本的证词是一致的,但如今叫她这么一折腾,所有人的证词都出现了漏洞。

有了漏洞的证词哪里还能够叫人相信呢?

正文 315 再见萧妩

人的心中一旦有了怀疑,便如一颗种子落了地顷刻间就能发了芽。种子发芽的力量足可以开碑裂石,绝对不容小觑。

京兆尹这么些年到底也不是吃白饭的,案子极快就有了定论。

萧兰无罪开释,纳福企图勾引驸马不成便心生了恨意,想要将驸马和公主一同毒死。事发之后为了替自己开脱,便想着栽赃给萧兰。

至于宗政如茵……

京兆尹在这件事情上略略停了那么片刻,选择了直接略过。毕竟至今为止,怎么听起来宗政如茵似乎都是个受害者。自然该回到她的公主府去颐养天年。

听上去,这个结果皆大欢喜。

京兆尹极快地将自己最后的审判给宣布完了,手里面举了惊堂木刚要准备拍下去。冷不丁却听到后堂有人高呼了一声圣旨到。

圣旨到三个字立刻将所有人都给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下一刻便是疑惑。

“什么人冒充钦差。”京兆尹沉了脸。

他到底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今日又是公审。总这么打断他说话真的没有问题么?

唐韵他虽然惹不起,一个假传圣旨的还惹不起么?

“来人,去将那假传圣旨的给本官压出来!”这话他喊的极有气势。

有底气是没错的,他笃定这会子绝对不可能会有圣旨到。

其一,传旨人的声音不对。

那声音清脆软糯分明是个女子,而且是个极其年轻的女子。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皇上让一个年轻的女子来传过旨?

二来,地方也不对啊。

如果真有旨意过来,怎么不该是从大堂正中走进来么?从他的后堂突然喊了那么一嗓子是什么鬼?

这么想着,京兆尹胸膛便挺的越发直了。惊堂木拍的啪啪响。

衙差们答应了一声,雄赳赳气昂昂转去了后堂。

唐韵也半眯了眼眸,显然对与眼前突然发生的变故也很有几分好奇。这会子……哪里来的圣旨呢?

“不必劳烦大人,奴婢自己出来便是。”

仍旧是那清脆软糯的声音,带着与说话人年龄不相符合的几分稳重。唐韵听着便缓缓颦了眉头,这个声音怎么听起来有那么几分熟悉?

但,她绝对可以肯定,从前从没有听到过这样充满矛盾的声音。她想的太过专注,以至于并没有注意到宗政璃和宗政如茵骤然大变的面色。

首先退入大堂的是方才那几个抓人的衙差,眼看着那些人一出来便纷纷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几乎连头都不敢抬。

唐韵便再度眯了眯眼,瞧这个意思,来的还真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么?莫非还真有圣旨不成?

环佩叮咚声中,有女子宫靴踩踏出的特有的声响。北齐游牧民族出身,为了标榜自己的风仪。对于后宫女子的仪态要求相当严格,一言一行都有自己特有的标准。

从这女子走路的声音中便可以听得出,这人一定出自后宫,而且身份不低。会是谁呢?

“怎么……。”

当后殿那人露出全貌的时候,唐韵整个人都惊呆了。

一贯冷静如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美人,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变了脸色。以至于激动中毫无意识的站了起来,自己却半丝未觉。

“妩……妩儿!”她说。

那个人是萧妩,却又不是萧妩。

那娇媚无双的面颊,还有眉梢眼角带着的天然风流的韵致,不是萧妩是谁?

但……此刻的萧妩一张脸却是紧紧绷着的,微微上扬的眼眸之中带着迫人的冰寒。

唐韵一贯知道萧妩是美丽的,在萧王府那一众的姐妹当中,萧妩的美艳一向是拔尖的。

但彼时她年龄小,浑身上下都只有少女的娇羞和温柔,柔媚中更多的是纯真。而如今,她已经成熟了,便如一朵花到了最好的时候,完全的盛放了开来。即便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不动,也能远远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再加上如今她的神色冷峻中带着淡淡的疏离,这样冰山一般的美人越发能够叫男人看的心尖里都是痒痒的。

这个样子却绝对不是萧妩。

但,她不是萧妩是谁?

“圣旨到,众位请接旨吧。”

女子的声音极其的娇媚,却淡淡的冷冷的。唐韵这才注意到她的双手是高高举着的,双手中恭恭敬敬托着的那明黄色的玩意,不是圣旨是什么?

“噗通,噗通。”

此起彼伏的下跪声音次第响了起来,下一刻便是山呼万岁。萧妩只管站着半丝没有动弹,居高临下盯着跪倒了一地的人。眼底之中半丝波动也无。

这还是从前那个喜欢睁大了眼睛微微笑,每每说话就先开始脸红,扯着她衣袖甜甜叫着大姐姐的可爱小姑娘么?

唐韵眯了眯眼,知道这会子即便有再多疑问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她迅速将衣摆一掀,倾身便要跪了下去。

“宣王妃身份贵重。”冷而媚的声音陡然间响了起来:“皇上早已经赐了国师大人见架不跪,宣王妃是国师大人的爱妻自然也无需下跪。”

唐韵深深看了眼萧妩,粉润的唇瓣勾了勾,声音带着些微的涩意:“多谢……。”

谢什么却没有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此刻的萧妩。但她知道,萧妩说出方才那么一番话出来,实际上还是顾念着她们往日的情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萧妩已经缓缓垂了眼眸,打开了手中的圣旨:“六公主宗政如茵端庄贤淑,身负帝韵,乃是北齐之幸。自今日起,赐封宗政如茵为一品蕙贞公主,改公主府为蕙贞仙阁。即日起着蕙贞宫主与蕙贞仙阁带发修行,为帝国长治久安祈福,所有人等一律不得打扰公主修行。钦赐! ”

众人:“……。”

这是什么个情况?

这圣旨上头的每一个字所有人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就叫人怎么都理解不了。皇上居然要叫六公主带发修行去么?

明面上说的是带发修行,而实际上皇室的公主和嫔妃带发修行到底是什么个境况谁能不知道呢?明面上是抬举,实际上……

“不可能!”

宗政如茵终于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呼的一下便从地上站了起来,作势便要朝着萧妩扑过去。

她那一下子用的力道极猛,就那么扑过去之后对萧妩绝对没有好处。唐韵眯了眯眼,朝着土魂使了个眼色。

“来人。”

哪里想到,土魂身子还没有动,那一边便响起了萧妩一声冷喝。

“拿下!”

简单,粗暴。只有两个字,旁的再也没有了。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当口,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大内侍卫便风一般冲了上去,不由分说一左一右将宗政如茵的胳膊给一把架住。

“你们放开我。”

宗政如茵哪里肯就范,不住扭动着身子。但她到底是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哪里是大内侍卫的对手?

她只能越挣越紧,也不知那两个大内侍卫用的时什么手法。她挣扎了这么片刻,竟是觉得两只臂膀都狠狠的疼了起来。再动下去几乎就要掉了。

于是,她便再不敢动弹了,唯有拿着一双眼睛去瞪着萧妩。

“你们大胆!”宗政如茵尖着嗓子叫道:“本公主是金枝玉叶,谁许你们这么抓着本公主。惹的本公主不高兴了,你们一个个都得诛九族,不得好死!”

萧妩只管站着,微扬的凤眸冷冷盯着她折腾,半点都不焦急。

直到瞧着她喊得累了,才微勾了唇角:“六公主,哦不对。此刻该称呼您为蕙贞宫主。”

“蕙贞宫主大约是误会了,皇上说了让您为了帝国气韵带发修行,这是好事呢。奴婢瞧着公主是欢喜的过了身上没了力气,所以才特意吩咐了人搀扶着您,将您好好护送回您的仙阁去。”

她朝着她走进了几分:“公主可千万不要误会呢。”

“萧妩!”宗政如茵狠狠咬了咬牙:“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你以为你心里头打的什么主意本公主不知道么?本公主告诉你,本公主才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你不过是他的一个玩具,玩的腻了……。”

“啪。”的一声脆响,萧妩缓缓收回了手臂。

“你……你敢打我!”宗政如茵瞪大了眼睛,满目的不可思议。

“各位大人都瞧见了。”萧妩缓缓说道:“六公主对皇上的旨意心生不满意欲抗旨,奴婢实在没了法子。不得已才只能请大内侍卫协同奴婢将她押回到蕙贞仙阁去。若是个中出现了什么叫人不大愉快的事情,那也是不得已呢。”

众人立刻低下了头去,这种时候,只怕傻子也都瞧出来了。皇上已经彻底的舍弃了六公主。

萧妩绝对不是刚刚才来的,她能从后堂里转了出来,说明她一早就已经在里头等着了。只怕方才审案的全部过程都已经叫她给听了个清清楚楚。

那么,这圣旨能是什么时候来的?只能是她一早就带在了身上,所以说……皇上是真的已经不打算再要这个女儿了。

京城里头这些做官的哪个不是人精?谁也不会跟自己的前程做对,去帮一个被舍弃了的公主。

自古以来,落毛的凤凰连鸡都不如。

大约这种时候,也只有宗政如茵自己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或者说,她的不甘叫她已经彻底的失去了理智。

“萧妩,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宗政如茵尖声叫着,几乎瞪破了眼角。

正文 316 你到底有几个妹妹

萧妩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去,再度凝出了一片冰寒。她抬脚一步步走在了宗政如茵面前,缓缓蹲了下去。叫她的眼睛只能够看到自己。

“我为什么不敢?”她说,声音森冷如刀:“我跟你说过,我若不死总有一日要连本带利的找你讨回来。”

宗政如茵呼吸一滞,突然便是一阵癫狂的大笑:“原来你是为了这个?你要找我报仇么?萧妩,为了报仇你可也真能豁的出去呢。居然自己将自己给送上了……唔。”

下面的话她没有能够说出来,只余下一片痛苦而含糊的呻吟。因为她的下颚已经叫人瞬间给击碎了。

击碎她下颚的人正是萧妩。

此刻的萧妩正缓缓从自己玉白纤长的手指上将一只特制的怪异手套摘了下去。手套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散发着银晃晃的明亮的光。五指骨节的位置还有锋利的尖刺。刚才那一下子,叫尖刺上沾了不少的鲜血。

萧妩盯着手套看了一眼,对上头鲜红的血迹似乎颇有些厌恶。随手就将它扔给了身边一个侍卫:“拿起,好好擦干净了。”

侍卫竟然也见怪不怪,恭恭敬敬脱了染血的手套退了下去。

萧妩这才扭过了头去,手指一把攥住宗政如茵的下颚。将她的脸再度扭向了自己,却将嘴唇贴在了她的耳垂上。

“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么?你怎么就这么拎不清呢?你睁开眼睛看看。”

她用只有宗政如茵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公堂之上这么多的人有哪一个替你出头了?即便是你心心念念的三殿下,看我这么折辱你,他可有出过一声?”

宗政如茵脸色一变,想要回头去看宗政璃。无奈萧妩的手指铁钳一般,捏的她根本无法动弹。

“你还想叫谁替你出头?”萧妩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无尽的凉薄:“这公堂之上除了那些绝对不敢违抗圣旨的大人们,剩下的便都是我萧王府的人。你可是杀了萧王府世子的罪魁祸首呢。你猜到了这个时候,会不会有人来替你说话?”

这话说罢,萧妩便缓缓松开了手指。宗政如茵却好似傻了一般,竟是不哭不闹也不动。

萧妩缓缓直起了身子:“六公主已经冷静了,恭送蕙贞公主回仙阁。”

女子的声音冷冷的带着几分娇媚,这会子却任谁也不觉得心尖痒痒了:“公主是我北齐的功臣,从今日起仙阁之外派重兵把守。务必要保证公主的安全。”

众人:“……”

怕叫她的人保护着才是真的不安全吧。

可这会子哪里会有人去关注这样的问题?

唐韵半眯了眼眸,方才萧妩的话旁的人听不听得到她不知道。但以她如今的武功修为,哪里能够听不到?

于是,女子清冷的眼底便越发沉重而幽深了起来。不过两年不见,萧妩怎么就成了今天的样子?

这般的狠辣果决,全然没有半丝的怜悯之心。而瞧她方才处置宗政如茵那嚣张而略微变态的手法,怎么就叫她隐隐瞧出了那么几分熟悉来?

像谁呢?

眼瞅着宗政如茵叫人给拖走了,萧妩便将圣旨重新卷好了递给了身边的侍卫,吩咐他给送去公主府去。接下来谁也没有看,转身就要走。

唐韵刚准备追上去,却有人比她更快。

眼看着宗政璃三两步走在了她的身边,这两个人男的俊朗儒雅,女的美艳高贵。站在阳光下瞧起来还是如从前一般的叫人觉得般配。

可是……时过境迁,到了如今早已经物是人非。只能叫人生出无限的唏嘘和惆怅。

“三殿下有什么吩咐?”萧妩往后退了一步,朝着宗政璃规规矩矩行了个宫礼。

宗政璃皱了皱眉,萧妩这么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分明灼痛了他的眼。于是,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来已经是一片平静。

“你……还好么?”他说。

萧妩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只静静看了他一会,方才抿唇一笑:“奴婢在宫里事情多的很呢,三殿下若是想要找人聊天还请改日吧。”

宗政璃皱了皱眉:“你……。”

“请三殿下让让路,奴婢还得赶紧将公主护送回仙阁去呢。误了吉时,只怕奴婢担不起这个责任。”

宗政璃闭了口。

“奴婢告退。”

萧妩是个说到做到性子,话音一落便挥了挥手。眼看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走了。

唐韵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咱们也走吧。”

“大姐姐。”萧兰挣扎着起了身,一把攥住了她的衣角。

唐韵低头只看了她一眼,却扭过头朝着吴侯看了过去:“我这四妹妹一贯是个直率的性子,此次受的伤不轻。便劳烦吴侯先将人给接了回去,可得好好伺候着。”

吴侯立刻陪笑着说道:“是是是。”

“我不走。”萧兰却并没有松手,反倒攥着她的衣角更紧了几分:“大姐姐,我不想跟他回去。你带我走,带我走好不好?”

唐韵的眸光便冷了下去:“萧兰,你可是忘了你的身份!”

萧兰呼吸一滞。

唐韵:“你是吴侯夫人,那是你自己求来的。如今的楚京除了吴侯府,还有什么地方是你该去的,能去的?!”

萧兰眨了眨眼,终于一根根松开了手指:“兰儿,兰儿记下了。”

唐韵瞧了她一眼:“日子是你自己过的。若你想要过好,没有人能够轻贱了你。”

萧兰咬了咬唇,眼底深处有什么一分分坚定了起来:“兰儿明白了。”

唐韵点了点头,朝着自己的人招了招手转身走了。

“小姐。”秋彩凑了上来:“奴婢听说,四小姐在吴侯府说话并不怎么管用呢。”

唐韵叹了口气:“派个人跟着她吧。”

秋彩点了点头,躬身退了下去。

“咦,你怎么来了?”

唐韵才一出了大堂,便看到自己马车旁边那带着半块银制面具的俊朗男子。于是眯了眯眼,这什么时候,萧景堂出来干什么呢?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身打扮有多惹眼么?

“你出来的太久了,嫣然担心。所以便叫我来看看。”

“我还能有什么事?”唐韵笑道:“你和楚嫣然就是太小心了。”

萧景堂只抿唇不语,面具下露出来的眼眸深处却缓缓溢出一丝温润的笑容出来。

“那便走吧,现在还不算太晚。”

唐韵明白他这是在暗示自己现在离京还来得及。

“还不行。”她缓缓摇了摇头:“还有些事情我必须得亲自去办。”

萧景堂也不强求只看了她一眼,缓缓叹了口气:“随你吧,只不要再生出了什么枝节来。”

“嗯嗯嗯,我知道。”唐韵点了点头:“你先回去,我得去追一个人。”

萧妩强势出现,又强势离开。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是没有弄明白怎么都不能甘心。

“请您等一下。”

两人正说着话,冷不防有人从后面追了上来。唐韵扭头看去,居然是萧芷晴?!

她来是……

“我能,跟您说说话么?”萧芷晴越过了唐韵,一双眼睛只管直勾勾盯着萧景堂。

眼看着萧景堂的面色立刻就沉了下去:“我与姑娘并不相识。”

萧芷晴咬了咬唇:“我知道你是谁,你不能这么对我。”

萧景堂眼底便闪过一丝冷芒:“姑娘怕是认错人了。”

萧芷晴呵呵的一声讥笑:“我能认错人?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人!就为了那个女人,你居然连我都不认了?”

萧芷晴恶狠狠朝着唐韵瞪了一眼,眼中的怨毒如同淬了毒的一把利刃。

唐韵在心底里叹了口气,所以,又怪她咯!

“我今日只想问你一句话,我和她,到底谁才是你的妹妹!”

眼看着萧芷晴的情绪渐渐激动了起来,萧景堂便皱了眉。

“你先走。”他扭头朝着唐韵低声说道:“这里的事情我自己处理。”

唐韵点了点头,朝着土魂使了个眼色,自己先上了马车。

“小姐,咱们这是要到哪里去?”说话的是秋喜。

如今苏妈妈已经过世了,唐韵便打算将身边四个丫鬟都给带出来。尤其是秋喜,年龄见长这些年在苏妈妈手下锻炼的心思缜密,是个好帮手。

“萧妩到了哪里?”

秋喜:“算算时辰,这会子该是到了公主府了。”

“那……。”唐韵缓缓靠在了软榻上:“咱们就去萧王府看看吧。”

看萧妩如今的态度,俨然是已经打算将过往全部抛弃了。她连宗政璃都能说不搭理就不搭理,只怕也不会给自己什么面子。从她口中怕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既然如此,她只能从旁的地方来找答案了。

……

“听说,你是我大姐姐?”

唐韵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到了静斋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居然是萧景煜。

两年时间不见,萧景煜已经长高了一大截。如今他也有八岁了吧,瞧上去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粉润柔弱,时刻都需要人保护的稚儿。

他已经长开了,那一张脸活脱脱的就是一个男版的张氏。柔美中带着勃勃的英气,加上这几年养的极好。这么打眼瞧上去,通身都是世家公子的气派。

“你就是我大姐姐吧,可是却不肯承认。”萧景煜盯着唐韵,眼神半分不肯错开。

“你可知道,煜儿好想你呢。”

正文 317 不争才是争

眼看着萧景煜渐渐红了眼眶:“即便大姐姐防备着任何人,都永远不用防备着煜儿。煜儿绝对不会成为大姐姐的敌人。”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稚嫩的天真,唐韵只觉得整颗心都软了下去。于是,手臂一伸将他给揽在了怀里。

“煜儿莫怕,我就是你大姐姐。一直都是。”

萧景煜身子僵了那么片刻,立刻就柔软了下来。伸出小胳膊将唐韵给紧紧抱住了。

“大姐姐,煜儿好想你。”他说。

稚嫩的声音中带着隐隐的抽泣声,男孩子大眼睛里头蒙上了薄薄一层雾气,水润润的宝石一般晶莹。唐韵觉得一颗心都给看的化了。

“煜儿已经都长大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鼻子?”唐韵抿唇笑着,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我才没有。”萧景煜撅着嘴:“煜儿已经长大了。”

说着话他使劲吸了吸鼻子,将胸膛挺的笔直。

唐韵微微笑着朝着身边的椅子指了指叫萧景煜坐下:“这些年,你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哼。”萧景煜脸上的柔弱一扫而光,冷冷哼了一声:“谁敢!”

唐韵盯着萧景煜,此刻的他满面都是冷峻,神色间说不出的郑重。与方才抱着她哭鼻子的那个俨然不是同一个人。

瞧这个样子她也知道,萧景煜这两年想必过的是真不错。

“煜儿已经和大小姐见过面了么?”

温柔的女子声音慢悠悠响了起来,流水一般的能直接渗透到了人的心里去。唐韵扭过了头去,梁氏抄着手一步步走了进来。她身上只穿了件寻常的素衣,头发也只随随便便挽了,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

这样的梁氏洗尽纤华,眉目都是平静的。虽然没有王府贵妇的气势和做派,却带着几分不食人家烟火的清贵之气。

反倒叫人更加挪不开眼。

唐韵缓缓起了身,朝着她行了个礼。梁氏也只管站着,并不与她推辞。就这么坦坦荡荡地受了。

“多谢。”唐韵微笑着说道。

“不客气。”梁氏颔首。

两个人心照不宣,却都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唐韵这一礼是冲着萧景煜。

当初将萧景煜丢给梁氏一半是因为无奈,更多的还是有着旁的私心。她也并没有想到梁氏居然能将萧景煜给养的这么好。

就冲着这个,梁氏绝对受得起她的这个礼。

“坐。”梁氏朝着她的椅子点了点,自己走过去坐在了上首:“煜哥儿,过来。”

萧景煜眉目含笑得走在梁氏身边叫了声母妃。

“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么?可有累着?”

“都做完了。”萧景煜温声答道:“煜儿并不觉得累。先生们给煜儿留的课业并不繁重,母妃不用担心。”

梁氏便抬了手,轻轻抚摸着他细软的头发:“用功是好事情,可也要注意休息。万不可累坏了身子。”

“煜儿醒得了,煜儿不怕累。”萧景煜郑重地说道:“煜儿想尽快多学一些,等煜儿能独当一面了便能保护好了母妃和大姐姐。再不叫任何人欺负你们。还有……。”

萧景煜咬了咬唇:“还有五姐姐。”

眼看着梁氏的手指一顿,神色间便有那么几分淡淡的哀伤却是一闪而逝:“煜儿是个好孩子,母妃都记着呢。”

唐韵也不插话,只管静静地瞧着。这些年她见惯了世间的尔虞我诈,如眼前这般母慈子孝的温情真是不多见了。只这么瞧着,她便觉得满足。

那一头梁氏问完了萧景煜的功课,低声说道:“谁带你过来的?”

“是扶柳。”萧景煜笑着说道:“煜儿听说大姐姐来了,便叫扶柳将我给领了来。煜儿许久不曾见到大姐姐了,着实想念的紧。还请母妃莫要生气。”

梁氏微笑着说道:“母妃自然不会生气,可如今这会子天色也不早了。你午膳可用过了?”

萧景煜吐了吐舌头:“忘记了。”

“你呀。”梁氏点了点她的鼻子,嗔怪着说道:“吃穿皆有时都给忘记了?用功是好事情,可也万不能为了这个耽搁了用膳。”

萧景煜低了头:“煜儿记下了。”

“扶柳呢?”梁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你家主子尽快回去用膳。”

唐韵盯着萧景煜的背影,唇角笑容便更深了几分:“平妃是个好母亲。”

梁氏微微一笑:“为母则强。”

唐韵抿了抿唇,梁氏这话她听懂了。为母则强,为了萧景煜她可以做任何事情。

“那么。”她眸色微微一闪:“萧妩呢?”

眼看着梁氏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完美温雅的面具便如裂了一条缝,顷刻间便要荡然无存了。

“我今日见了一个人。”唐韵并没有因为梁氏的骤然变色而放过她,仍旧拿一双清眸眨也不眨盯着她。

“那人该是个极有身份的宫女,瞧起来却像极了五妹妹。可她怎么会是五妹妹呢?”

梁氏呼吸一滞,语声便带着些微的涩意:“她……怎么能是妩儿?”

唐韵没有答言,只微微点了点头。是呢,怎么会是萧妩呢?

梁氏声音停了那么半瞬,缓缓敛了眉目:“你没有看错,那人……就是妩儿。却也……不是妩儿。”

唐韵半眯了眼眸,这话是怎么个意思?

眼看着梁氏的眼中浮起了一丝哀伤:“两年之前妩儿出事了之后终日将自己锁在房里,等他出来那一日居然就将自己给从萧王府除了名,之后便进了宫。”

梁氏深深吸了口气:“现如今她是龙彰宫御前伺候的一品宫女,这么些年来却没有同萧王府有过半丝联系。”

唐韵眨了眨眼,这么说白日里公堂中见到的女子果真就是萧妩。但她骤然间变成了这个样子……竟是与萧王府没有半分关系么?

“唐韵。”梁氏骤然间抬起了头:“我不是故意舍弃了妩儿,而是……不得不这么做。”

萧妩已经坏了名声,最好的下场也就是在家庙里头了度了残生。对与梁氏来说,有这么一个女儿在身边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萧景煜。

为了萧景煜的前程,她但凡表现出半点对萧妩的关爱。都会被扣上教养不严私德有亏的名声,那么萧景煜的前程便也毁了。

唐韵叹了口气:“这话,我记下了。终归……。”

她缓缓抬头,瞧着梁氏的眼睛:“若是你真心为了煜儿,我便也会尽力护着萧妩。”

并没有旁的承诺,只简单一句护着,梁氏却长长舒了口气。

“多谢。”

“你也不用跟我说谢谢,到底是你应得的。如今当务之急是你得想法子赶紧叫萧王立了煜儿为世子才好。”

萧景堂已死,萧芷晴又出了事。太子妃如今正是失势的时候,林氏这会子的处境并不十分美妙。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呢,若是不赶紧的把握住,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生出了什么波折出来。

唐韵相信梁氏是个明白人,旁的话也不需要说那么多。

“小姐,可是要回去了?”

刚一出了萧王府土魂立刻就凑了上来。

“不急。”唐韵沉吟着说道:“去公主府里瞧瞧热闹去。”

她很想知道,从前那个甜美柔弱而胆小羞涩的萧妩究竟长成到了什么样的地步。萧妩好不容易将宗政如茵给制住了,哪里能叫她那么好过?

“公主府离着萧王府不远,可要驾车?”

“不必。”唐韵微微摇了摇头:“旁的人不需要知道本妃去了公主府。”

土魂眼珠子一转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属下懂了。”

眼看着唐韵的马车慢悠悠回了国师府,原本应该坐在马车里那人此刻却正静悄悄俯在公主府前院里一颗浓密的树冠上。

宗政如茵的公主府原本就是匆匆忙忙建起来的,布置装饰并不十分的奢华。充其量也就算看的过眼。

此刻,府里头的下人们都已经叫大内的侍卫们给驱散了。整座府邸除了萧妩和她带着的人,便只剩下宗政如茵一个。

“公主是替天修行之人,讲究的是清心寡欲,无欲无求。这府里头的东西太多,不适合公主的出离心。”

萧妩抄着手,一脸得势大宫女的威严和冷漠。冰冷的美眸在公主府四下里只微微一扫,便冷声吩咐着说道。

“来人,将蕙贞仙阁里的一应器物统统搬走。”

侍卫们答一声是便开始动手,眼看着宗政如茵的眼底立刻就爬上了一丝怒火。

“萧妩,你好大的胆子!”她尖声叫道:“本公主不过是一时的时运不济叫你这贱人给算计了,你这么对我,总有一日我会叫父皇扒了你的皮。”

萧妩眸光微动:“哦?公主这话说的在理,你到底也是金枝玉叶呢。”

“算你识相。”宗政如茵勾了勾唇角,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所以,本公主劝你最好客气一些。再好好跪下来给本公主道个歉,等本公主消了气,说不定便能不计较你今日的失仪。”

唐韵半眯了眼眸,在心中狠狠鄙视了宗政如茵一番。

这人脑子是叫门给挤了么?

正文 318 宗政如茵的下场

唐韵半眯了眼眸,在心中狠狠鄙视了宗政如茵一番。这人脑子是叫门给挤了么?

宗政如茵怎么就能认为萧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公堂之上都敢不给她留半分颜面,这会子没了人了还能怕了她?

“恩。”萧妩淡淡恩了一声:“公主现在仍旧是公主,离着成为仙姬大约还有好长一段时日。”

宗真如茵眨了眨眼,所以呢?为什么她一点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萧妩转头朝着身边人吩咐道:“给公主留下些必需品便是。记好了,是必需品。”

必须两个字咬的极其清晰,那人立刻答应了一声转身办事去了。

唐韵明白,只怕这必需品并不能是什么好东西吧。

宗政如茵到底也不是傻的太过,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她话语中表达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于是,双眉一挑:“萧妩,你这贱人以为凭着几分媚色伺候的我父皇舒坦了就真拿你当了宝贝么?”

这话说完,萧妩的面色立刻就沉了下去。宗政如茵却半点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变化。

“呸。”她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说到底不过是个玩具,父皇玩的腻了,你便连沟渠里的污泥都不如。若父皇真心喜欢你,怎么可能到了如今你还是个宫女?哈哈哈。”

宗政如茵显然说的很是开心,笑声特别舒畅:“你也不要怪我父皇不拿你当回事,你自己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出身?早就是个叫多少人玩腻了的下贱破烂货,你……。”

啪的一声,一大坨的黄泥当空飞来,不偏不倚正砸在宗政如茵嘴巴里。

她那会子说的正开心,嘴巴张的极大。一下子便将那驼子黄泥给含了个正着。

腥臭的土腥味呛得宗政如茵一阵的恶心。呸呸的很吐了几口,便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但,她这几日官司缠身原本也没什么胃口,吐了半晌并没能吐出什么来。反倒弄的自己越发的难受。

萧妩只管冷眼瞧着她,拿了条雪白的丝帕将自己手指上沾着的泥土一点一点仔细擦干净了。之后手指一松,任由丝帕跌落在了地面上。

“奴婢得提醒下公主,修行之人就得修身养性。不可妄语。如你这般时常的情绪激动实在不应该。奴婢既然替皇上来传旨,自然得复起监督公主的责任。所以您要是有什么不当言行的话,可莫要怪奴婢冒犯您了呢。”

她这话听起来每个字听起来都很是客气,但语气和神色真是半点都不客气。

所以,宗政如茵立刻就怒了。

“萧妩,你这么做总有一天会后悔。本公主只恨那时候没有叫人直接将你给弄死!怎么样……”

她勾了勾唇角,眼底便染上了一丝刻薄和怨毒:“那么多男人一起来伺候的你很爽吧。哈哈……。”

大约是对方才那一坨黄土有些心有余悸,所以宗政如茵笑了两声立刻就闭上了嘴。但,这一次萧妩显然并不打算这么便宜了她。

“奴婢已经提醒过公主。”萧妩的声音冷幽幽的,如一把锐利的刀,毫不费力便能叫人感受到她话语当中的锋锐。

“您若是总做出些有悖于修行的事情,奴婢只能对您小惩大诫。”

“去。”她微抬了眼眸,眼底中有冷芒一闪:“伺候公主服下仙药。”

有侍卫立刻答应了一声,手里捧着个金灿灿的葫芦便朝着宗政如茵走了过去。

唐韵瞧得眼皮子一跳,仙药?萧妩所说的仙药不会是她想到的……那个仙药吧。

宗政如茵显然与她存了同样的想法,几乎立刻就变了脸色:“那是什么玩意?给本公主拿开!”

“公主莫怕。”萧妩淡淡说道:“这个可是好东西,乃是国师大人精心提炼出的金丹。若非公主是皇上最最宠爱的女儿,您便又刚好是在替北齐祈福修行。皇上可舍不得将这么好的东西拿来与你分享呢。”

唐韵撇了撇嘴,金丹啊……果然!

“我不要。”宗政如茵出身皇宫,哪里不知道所谓的金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立刻就将头给摇成了拨浪鼓:“你们别过来,我不要那个玩意。”

“不要?”萧妩冷笑着:“这可由不得你呢。皇上的旨意,哪个敢违抗?”

“萧妩,你敢!”宗政如茵怒目而视。

萧妩皱了皱眉,眉目中很有些不耐烦:“抓牢了公主,伺候她升仙。”

宗政如茵哪里肯就范?拼命地挣扎了起来,但她的力量哪里能够与大内侍卫相抗衡?几乎没容她动弹两下,便有人将金丹给塞进了她的口中。

这玩意的威力唐韵见了不止一次,但凡金丹入了口想要再吐出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以松手了。”萧妩缓缓敛了眉目。

宗政如茵折腾了半晌,除了叫自己精疲力尽之外并没有任何实际的效果。于是,她的身子便缓缓瘫软到了地面之上。

萧妩也不去看她:“去将挑来伺候公主的那些人都带上来吧。”

侍卫们答应一声去了后院,萧妩则一步步走在了宗政如茵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她。

“公主只管放心,这些人都是从死囚牢里精心选出来的,许久都不曾见过女人了。等一会子,一定能伺候的您欲仙欲死。”

宗政如茵哆嗦了一下,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立刻就怒了,反倒一把攥住了萧妩的衣角。

“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萧妩咬牙,脸上的笑容渐渐狰狞:“当初我也求过你,你放过我了么?”

宗政如茵怔了一下,萧妩便猛然转过了身。毫不犹豫将衣角从她手中扯了出来,扭头就走。

“萧妩。”

眼看着她的身子就要出了院子,身后突然传来宗政如茵一声有气无力的低吟。

“萧妩,你不得好死!”她说。

萧妩却没有半丝停顿,毫不犹豫出了门。看起来坚强而决然的女子,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里,她的眸光深处却是极其哀伤的。

不得好死么?她早已经不得好死了!

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唐韵知道该是大内侍卫带着那些死囚回来了。

“我们也走吧。”

“这就走?”土魂眨了眨眼。

唐韵瞧了瞧他:“不走,你还想留下看现场么?”

土魂立刻就打了个哆嗦:“属下对这个没有兴趣。”

“那还不走?”

说着话,女子纤细的身躯已经率先从树冠中掠了出去。几个起落便出了公主府。

“属下以为小姐要与萧女官见面呢,怎的这么就走了?”

唐韵看他一眼:“关于看现场这个事情,我不会跟秋彩说什么,你不需要给自己找理由。”

土魂娃娃脸立刻就红了:“小姐,您真是……。”

“萧妩。”唐韵的眸光渐渐幽深了起来 :“此刻,相见不如不见。”

土魂眨了眨眼,还在思考着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那一头唐韵已经跃出了老远。

“小姐,咱们这是要去哪?”

远远的有女子声音传了过来:“国师府。”

今日种种,唐韵相信只要找到了乐正容休一定就能有一个满意的答案。

唐韵回到国师府的时候还是下午,那会子乐正容休并不在府里。她便只管安安静静的等着,哪里想到这么一等就等到了月兔东升。

等那绝世无双的男子踏着星光进屋的时候,唐韵险些就睡着了。

“师父,您可真忙呢。”

“你这小东西今日都能那么忙,为师自然不好屈居人后。”

说着话,乐正容休缓缓张开了手臂。唐韵很自觉,立刻走过去,替他将朝服给换了下来。

这人一贯是个爱享受的,最近却也不知怎么了。凡事都喜欢叫她来伺候,偏她还是个笨手笨脚的。每每总能惹的他冒冷气,但那人却偏偏就不叫人来替换她。

唐韵便也渐渐习惯了自己悲催的丫鬟命运。

乐正容休将束发的玉冠去掉,任由满头瀑布般的青丝流泻而下。绝色的美人着了件松松垮垮的软缎丝衣侧卧在了软榻上。

灯火下,他松散的领口中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那如玉的肌肤在灯火的映衬之下散发着不输玉质的光芒。越发显得肌肉结实,肌理匀称。

唐韵狠狠咽了咽口水,这妖孽一定要做出这么风骚的姿势出来,是要勾引谁呢?

“说吧。”柔糜低悦的声音缓缓说着:“你这会子突然回了国师府,是有什么要问为师?”

唐韵勾唇一笑:“师父,您可真是太聪明了。”

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眼底一抹似笑非笑。小狐狸徒儿这么笨,什么都放在了脸上,心思有什么难猜?

真真不放心叫她一个人到南越去呢。

“萧妩能进宫,是您的主意吧。”

乐正容休神色如常,良久方才淡淡恩了一声。眼底之中带着几分淡笑,分明在问她是怎么瞧出来的。

唐韵微勾了唇角,这个实在不难猜。

萧妩在那样的处境之下还能够顺利进宫,甚至还当上了御前一等的大宫女。这里头若是没有人暗中帮助,打死她都不能信。

何况,她那个处事风格。

那么残忍,那么血腥变态……实在不能再熟悉了。

“你可是在怨我?”

正文 319 魂部办差,滚

乐正容休朝着小榻拍了拍,唐韵便乖顺地伏在了他的身边。蜷缩的猫儿一般,异常乖巧。

男子如玉长指如梳缓缓穿过唐韵如墨的青丝:“为师记得,从前你对那个废物妹妹相当上心。”

唐韵呼吸略略顿了顿:“并不怨。”

乐正容休眼眸一缩:“哦?”

“妩儿……。”唐韵抿了抿唇继续说道:“不破不立,先破后立。妩儿需要有些事情做,若没有师父,她跟本没有给自己报仇的能力。”

“说起来萧妩倒的确有几分骨气。”乐正容休缓缓说道:“当初是她自己求到了我的门下,为师便将她丢给了火魂。也算是瞧着你几分面子并没有将她立刻给赶出去,没想到这小丫头倒着实有些叫人刮目相看的本事。”

唐韵略略抬头,清眸在男子绝世容颜上缓缓扫过。

瞧着她的面子留下了萧妩?您能别逗了行么?

就您那小肚鸡肠的性子,离着您远远的人还得想着法子叫您给榨干了呢何况是自己送上了门的。

自己当初不就是那么将自己给卖了的么?

他当初利用自己可是半分没有手软,若不是自己性子足够坚韧,估计早就叫他给害死了。

至于萧妩……那会子自己刚好去了吴郡。萧王府这条大鱼又不能丢,既然有自己主打送上门的,怎么能不用?

“她和皇上……。”

“这是她自己的事情。”乐正容休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你需要知道,如她那般的人若想要得到什么,就得先失去什么。舍得从来都是两个不同的字。”

唐韵沉默了,她知道乐正容休说的都对。只是在心底里多多少少对萧妩总觉得有些亏欠。若不是因为她,宗政如茵也不会盯上了她。

“凡事的发生必有因果。”乐正容休气息微冷,小丫头为了旁人伤神的样子怎么就叫他觉得那么碍眼呢!

“任何人都应该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无论当初的决定造成了怎么样的后果。总归是你自己的决定,半点怨不得旁人。”

唐韵将头颅缓缓靠在了他的胸膛上,轻轻恩了一声。

“师父,明日。我真要走了,这几日你很忙吧。”

乐正容休手指一顿:“楚京最近多事。”

“萧兰是个可用之人,若是有时间这条线还是得抓紧了些。”

“嗯?”唐韵微微抬头:“吴侯不过是个酒囊饭袋,这样的人居然还能有用处?”

“酒囊饭袋?哼。”乐正容休拿单手拖了腮,酒瞳中一片暗影。

“他若真是酒囊饭袋,今日公堂上能叫你用的那么顺手?”他略低了低头,看着怀里的清美女子:“所有人都不可小觑,能在楚京这种地方站稳脚跟的更加不容小觑。”

“师父。”唐韵立刻来了精神:“徒儿今日能那么顺利说动他随着我一同去了京兆尹,其实是您的功劳吧。”

乐正容休只微微笑着没有说话,那神情分明就是在称赞她猜对了。

“师父。”唐韵瘪了瘪嘴,没长骨头一般靠在了乐正容休胸膛上:“您就告诉徒儿吧,徒儿是真的很好奇呢。”

乐正容休抬手,带着粗糙宝石戒指的如玉长指在清美女子纤细的玉背上缓缓滑动着:“其实也并不麻烦。”

他唇畔勾起死冷酷的微笑:“不过是因为最近楚京事多,恰好有些事情需要吴侯世子来办。本尊便多留了他一些时候。”

唐韵眨了眨眼,就因为这个?居然……这么简单?

“我以为。”唐韵讷讷说道:“吴侯那么多的姬妾,早已经儿女成群。居然会在乎那么一个儿子么?”

“他的确儿女成群。”乐正容休淡淡说道:“但除了吴侯世子以外,旁的子女要么夭折,要么便与他是同一个德性。即便是如今在吴侯府里最得宠的那个柳姬的儿子,也是个无法无天的货色。”

唐韵眼珠子一转:“捧杀!”

“恩。”乐正容休慢悠悠点了点头。

“这么说起来,吴侯当真看中他的世子呢。听说,吴侯世子倒是个相当能干的。”

“算是吧。”乐正容休不在意的说道:“可惜却有个不长眼睛的爹。”

这话怎么说的?方才不是才说吴侯挺聪明的么?

“他府里头那个柳姬,是定国公府的宗亲。”

“……哦。”唐韵缓缓哦了一声,表示懂了。

原来,吴侯是投靠了定国公府啊。也难怪乐正容休这么不待见他。

“师父可是想要从萧兰那里得到定国公府的消息?”

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没有说话。

唐韵却一咕噜从小榻上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

“我去看看萧兰。”

乐正容休皱眉:“这会去?”

“可不就得这会么?”唐韵飞快地说道:“萧兰才回了吴侯府,她在大牢里头受了刑,只怕伤的不轻。今日吴侯对她的态度,便决定了日后她在吴侯府行事是否方便。而且……。”

她眸光微微一闪:“她说,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呢。”

乐正容休看她一眼:“那便去吧,等忙完了你便直接去找萧景堂。为师也得连夜进宫去了。”

“这么晚了还进宫?”

“你明日离京,为师得保证楚京这会子不会出半点差错。”

这一头两人分了手,不说乐正容休如何的回宫,只说唐韵趁着夜色,一骑匆匆直奔着吴侯府去了。

如今夜色渐浓,但半空里银月高悬,夜路并不难行。

传说中吴侯府已经没落,门头并不如旁的世家大族一般的奢华高大。但与寻常的人家相比,也算是看得过去。

吴侯府的大门两侧挂着的灯笼已经点着了,将下方蹲着的两只石头狮子给照的朦朦胧胧的。暗影中的石狮子瞧上去越发的狰狞而神秘。

“叫门,动静要大。”

唐韵缓缓收回探在车窗外头的手,淡淡吩咐了一声。

土魂答应一声立刻下了马车,下一刻长街上便响起震耳欲聋的一阵砸门声。

是真的砸门。

那个动静大的连唐韵都不由地眯了眯眼。她是吩咐过动静要大,可也没想到要大到这样的程度。

天都黑了,这么扰民真的没有问题么?

这念头刚刚一出现,立刻便听到有旁的人家府门大开,之后就听到了极其不满的嚷嚷声。

“什么人,大半夜的烦不烦人!”

“滚。”土魂只回头冷冷说了四个字:“魂部办差。”

咣当一声关门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土魂回过了头去继续砸门。

唐韵默默闭了闭眼,要不要这么嚣张。魂部止夜啼的功效真不是随便说说就算了,效果相当惊人呢。

下一刻,整条长街再度被震耳欲聋的砸门声给贯穿了。

唐韵相信,吴侯府的大门就快开了。若是再不开,只怕明日一早弹劾的折子就能直接将吴侯府给淹了。

果然,功夫不大便听到了吱呀一声响,从里头探头探脑的出来一个人。

“谁呀,半夜三更的不叫人睡觉。吴侯府是叫你们撒泼放肆的地方么?滚!”

唐韵慢悠悠抬眼瞧着那人,那人的穿着打扮该是个下人。唐韵便缓缓敛了眉目,即便是个有身份的下人,到底也还是个下人。吴侯真是……欠虐的很呢。

土魂一点都没有叫她失望。

几乎就在那人一个滚字才吼出一半来,突然就发现自己双脚神奇的离开了地面。人又没有翅膀,怎么可能如鸟儿一般离开了地面呢?

所以,他此刻身子能离开地面自然是借助了旁人的力量。土魂就是那个助人为乐的旁人。此刻他正揪着那人的脖领子将他给高高举了起来。

“你……你。”下人吃了一惊,眼珠子就瞪了起来:“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土魂勾唇一笑,娃娃脸上的笑容可爱而纯真。

那下人的胆子立刻就大了起来:“快放我下来,不然……。”

“好啊。”

“……嗯?”下人一愣,不明白那人突然说了个好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就见到土魂骤然间松了手,那人的身子毫无征兆便朝着地上砸了过去。

“啊……。”下人一声惊呼,噗通一声重重跌在了地上。只觉得满眼都是昏黑,似乎漫天的星星一下子就到了眼前,好半晌没能缓过这口气来。

“你……你敢将老子丢下来!”极致的疼痛叫下人狠狠瞪起了眼。

土魂瘪了瘪嘴:“不是你叫我将你丢下来的么?怎么这会子又怨起人来了?”

他的语气万分的委屈:“你们这些侯府的人就是难伺候,人家怎么做都不对。”

那下人也不是真的傻,哪里听不出土魂是在消遣他。立刻就瞪起了眼睛。

“哪里来的狗杂种,敢跑到侯府来消遣你大爷。看我不……。”

一个不字卡在了喉咙里面怎么都说不出了,只因一只通体漆黑似铁非铁的令牌突然就抵在了他的眼前。即便是在昏暗的月色之下,令牌上头那鲜血般刺目的魂字,还是叫人胆寒。

“你要如何?”土魂微笑着,眸色却渐渐冷冽了下来。

“不……不……不。”

“来,你看。”土魂友好的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手指朝着高高的某处指了指。

正文 320 夜访吴侯府

“来,你看。”土魂友好的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手指朝着高高的某处指了指。

“魂部办差遇上你这种不长眼的,通常都是从那么高的地方直接将人给摔下去。我这个位置就将你给放下去,已经很仁慈了。”

下人忙不迭的点头:“仁慈,仁慈。”

他敢说不仁慈么,那就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啊摔!

土魂显然对于这个下人的知情拾趣很是满意,伸出条胳膊将他一把给揽在了怀里,一幅哥俩好的亲密。

“兄弟。”土魂笑眯眯说道:“你知道从房顶上摔下来,和从围墙上摔下来有什么区别么?”

下人:“……。”

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土魂:“从围墙上摔下来呢,就是啪,啊。从房顶上摔下来就是啊~~~~~啪。”

土魂咂了咂嘴:“啧啧啧,脑浆子啊肠子啊什么的流了一地,惨哦。”

下人崩溃中:“啊,英雄,我错了,您放了我吧。”

土魂仍旧是一脸纯真的笑着,下人几乎给吓得瘫了,求求您放了我吧,我是个混蛋,我有眼不识泰山。

“知道错了?”土魂笑眯眯说着。

下人忙不迭点头,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别说叫他认个错,这会子叫她喊爹也没有问题啊。

“既然知道错了。”土魂眸色陡的一寒:“还不赶紧滚进去,叫你主子出来。”

“不然,啪。”

“是,是,是。”下人连滚带爬的滚进了府里去。

土魂笑眯眯走在马车前:“小姐,搞定了。”

唐韵淡淡恩了一声,魂部这个行事方法真真是……简单粗暴的太没有道理了。

无疑,土魂这一招非常管用。功夫不大便听见从吴侯府里头传来了极大的动静,府门洞开。走在最前头的是个二十岁出头青色衣衫的男人。

那人长相也算是不错,但叫见惯了美色的唐韵瞧起来,那人可就太普通了些。

他的身后跟着七八个下人,每个人手里头都提着盏气死风的灯笼,将里里外外照的异常明亮。

“下官吴秦恭迎国师大人。”男子身子刚到了台阶下头,便朝着马车躬身一礼。无论是神态动作都挑不出半丝的错处。

唐韵眯了眯眼,这人是吴侯世子?

“扶我下车。”她淡淡吩咐了一声,秋彩第一个冲了出去。

随手从马车上拿了个小凳子放在地上,恭恭敬敬将唐韵从车上扶了下来。秋喜紧跟在了后头,拿了披风仔细给她系好了,这才退在了她的身后。

吴侯世子万没有想到从车子里下来的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唐韵一步步朝前走去:“世子有礼了,还请平身吧。”

直到那人走在了身前,他才恍然惊醒了过来,立刻退后了几步。直退到离着唐韵有三尺的距离这才再度拱手行了一礼。

“王妃有礼,不知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唐韵微微颔首:“本妃今日来不过是想瞧瞧吴侯夫人,怎么都没想到接出来的人是世子呢。不知,吴侯可在?”

眼瞧着吴侯世子脸上出现了一抹尴尬:“家父……已经睡下了,此刻不大方便。”

“本妃方便。”唐韵淡淡说着:“那便代本妃去见见吴侯吧。”

“这……。”吴侯世子面色越发的尴尬。

“怎么?”唐韵面色一沉:“吴侯架子大,本妃还见不得了么?”

“莫非。”她眸色一分分沉了下去:“还要本妃去请了我夫君过来,或者去宫里请一道圣旨,才能见了吴侯的面?”

“不敢。”吴侯世子立刻低下了头:“王妃请进。”

他哪里看不出,唐韵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进去的。他能拦么?何况拦也拦不住。

“烦请世子给带个路吧。”

“王妃这边请。”

吴侯世子躬身退入了府门,将身边下人拨了一半到唐韵身边。将她脚下的路面给照得亮堂堂的,这才转过身走在前头引路。

唐韵暗暗在心中赞叹了一声,吴侯世子行事得体进退有度,是个不错的。可惜了,有吴侯那么一个爹,还不知道要受到多大的连累呢。

“前头那院子便是家父的主院,王妃且等片刻,待吴秦前去唤醒家父。”

“不必了。”唐韵淡淡说道:“本妃自己去便可。”

吴侯世子却是当仁不让,怎么都不肯让步:“只怕不大方便。”

唐韵便停了脚步:“那本妃权且候着吧。”

瞧这个情形只怕是真的不大方便,唐韵也不是存心想要为难吴侯府。乐正容休说过吴侯世子大有可为,给他几分面子也是应该的。

这一次吴侯世子去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唐韵也并不着急。只管静静站着等。吴侯晚出来一分,等会子丢人的都只能是他。

“这吴侯。”秋彩撇了撇嘴:“也太不像话了,居然叫小姐等这么久。”

“无妨。”唐韵淡淡笑着:“本妃有时间,等这么一会子又有什么干系。这会子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秋彩眼睛一亮:“小姐想要做什么?”

唐韵朝着她勾了勾手指,秋彩立刻朝着她凑近了几分。眼看着秋彩的眼睛一分分亮了起来,轻轻道了声是扭头走了。

唐韵唇角的笑容便更深了几分。

又过了一会,终于听见前头院子里有了动静。杂乱的脚步声次第响了起来。

“哎呀,不知道王妃这会子到访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啊。”吴侯干笑着迎了上来。

唐韵抬眼朝着吴侯打量了过去。

那人白日里见着就没什么精气神,这会子瞧上去越发的没了精神。身上衣服的带子系的乱七八糟,两只鞋子都穿错了脚。一看便知道,这人分明是匆忙之间爬起来的。

瞧这样子,方才分明没有干什么好事吧。

白日才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回来就跟人滚床单,这人的心到底是有多大啊。

她突然就开始同情萧兰,处心积虑嫁了这么个男人,完全就是在自虐。也难怪她的性子变的阴阳怪气的,任谁到了这个景况之下都得给折磨的分分钟变了态。

“吴侯真是好兴致啊。”

“呵呵,呵呵。”吴侯搓了搓手,脸上却没有半丝尴尬:“王妃这会子来,可是国师大人有什么重要的吩咐?”

唐韵瞧他一眼:“我家夫君即便有什么事情,也万不会叫本妃这么晚了来替他送信。”

所以,不懂得尊重女人的男人,真真不是一般的讨厌。

“那……。”吴侯讷讷说道:“王妃来是……?这么大半夜的……”

他眨了眨昏黄的老眼,他们没有什么交情吧。值当的这么深更半夜的来人家家里砸门?凭白的打扰了人家的好事。

“怎么,本妃不能来么?”唐韵的面色沉了下来,她哪里能听不出吴侯话里话外的意思。

“本妃不是来看你的。”唐韵淡淡说着:“不过是想来瞧瞧萧兰,方便么?”

“瞧她啊,这么晚了。”

唐韵第一次在吴侯脸上看到了尴尬,于是,眼睛便眯了眯。土魂会意立刻就冲了上去。

“我们王妃想要见谁还需要跟什么人打招呼么?跟你说一声是拿你当了回事,可不要给了脸皮自己往下头撕。”

土魂魂部的身份已然公开了,即便他说话再嚣张也没有人敢说个不字。

叫他这么疾言厉色的一顿呵斥,吴侯哪里还敢说出什么来?

“不是不让王妃见她。”吴侯赔笑着说道:“是她刚回了府,受的伤也不轻。屋里头都是药味脏兮兮的,会污了您的身份。”

唐韵微微一笑:“本妃不介意。”

吴侯噎了噎,可是我介意啊!

“呦,是谁要见那个小贱人呢。”院子里头突然有女子柔腻婉转的声音传了过来。

女人的声音犹如滑腻的一条蛇,好端端的一句话说出来能拐了好几个弯。听上去叫人莫名的发冷。

“侯爷,您怎么还不回来呢。”

众人齐齐打了个哆嗦,好冷!

下一刻,便看到身材妙曼的女子紧紧裹了件披风一步三摇的走了出来。披风外头露着女子粉嫩的一双玉臂,行走间披风下一双玉腿若隐若现。那人披风下头分明就没穿什么衣服。

“哎呦。”吴侯瞧得一阵心疼,张开双臂一把将女子给揽在了怀里:“心肝,你怎么出来了?不知道外头有多冷么?瞧瞧这小手凉的?”

说着话,便拿着自己的披风将女子半裸着的娇躯给紧紧包了起来:“来来来,快叫为夫摸摸看还有什么地方受了凉。”

眼看着披风下头如同波浪一般抖动了起来,下一刻便听到女子的娇笑:“讨厌,这么多人呢。”

唐韵缓缓别开了眼,虽说是大半夜的。可眼下这么多人,就这么无所顾忌的演出这么一出活春宫来,真的没有问题么?

下人们也一个个别开了眼,完全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这个时候,大约也就只有土魂瞧的津津有味。

“咳咳。”吴侯世子终于第一个耐不住了,使劲咳嗽了一声掩住满面的尴尬:“父亲,王妃还在呢。”

“没关系。”吴侯大掌一挥:“王妃是过来人,情不自禁这种事情不会介意。哈哈哈。”

唐韵挑眉:“侯爷在这里风流快活,可莫要忘了白日里还有个人为了你的吴侯府吃了不少的苦楚呢。”

她咂了咂嘴:“本妃若是没有记错的话,那会子在公堂外头吴侯可是说过。一定不会负了夫人的情义。”

“这……这。”吴侯显然有些词穷,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

那一头便听到了女子一声冷哼:“呦呦呦,什么叫对那个贱人好?满楚京谁不知道,那贱人把咱们吴侯府的脸都丢光了。对她好,哼!”

正文 321 吴侯VS丫鬟,完败

那一头便听到了女子一声冷哼:“呦呦呦,什么叫对那个贱人好?满楚京谁不知道,那贱人把咱们吴侯府的脸都丢光了。对她好,哼!”

唐韵侧目看去,从吴侯鼓鼓囊囊的斗篷里头钻出了女子一颗脑袋出来。

那女人的头发很是凌乱,一瞧就知道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好好打理,她俨然也不在意叫人家看到。瞧起来那人的年纪也不算大,比吴侯要小了许多。长的原本也算的上是个美人,可惜就是颧骨高了那么一点,嘴唇也薄了那么一点。便显得那人总有那么一丝刻薄相。

女人眉目流转间瞧见了唐韵,立刻就从眼底滚出了一丝敌意:“我当是什么人要见萧兰呢,原来是这么个美人呐。”

她撇了撇嘴,不在意的说道:“这么半夜三更的就往男人家里头闯,嘴里头说着找的是个女人。实际上打量的什么心思以为没人知道么?”

“哼。”她冷冷哼了一声,一双涂着艳红蔻丹的手指便摸上了吴侯衣衫凌乱的胸膛:“侯爷,这样子的贱人与那萧兰根本就是一路货色。您可万不要叫这狐媚子给迷了心神。”

这话说完,吴侯惊了,吴侯世子侧目盯着她,目光中分明充满了同情。

“咳咳。”吴侯好容易缓过了神来:“心肝,那个是……。”

“呼,嘭。”

吴侯一句话尚未落地,他怀里头的美人却已经落了地。

吴侯盯着空了的披风愣了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他怎么都不明白。前一刻还软玉温香抱满怀,怎么眼睛都没眨一下那人一下子就不见了。

直到耳边传出撕心裂肺一声尖叫,之后便是男子的喝骂。

“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诋毁我们王妃。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杀人了,杀人了!”女子尖利的声音死命的一声嚎。

“哎呀。”吴侯终于反应了过来,感情是自己怀里头的美人叫魂部的那些杀神们给瞬间揪了出去。

这会子,一个娃娃脸的男人正凶神恶煞一般拿穿着鹿皮靴子的脚狠狠踩踏在美人半裸的玉背上。那一下踩的极重,吴侯瞧的心都疼了。

“误会啊,误会啊。这都是误会。”吴侯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赶紧朝着唐韵跑了过去:“贱内见识浅薄不认识王妃,无意中冒犯了您。还请王妃大人大量莫要生气,放过了她才是啊。”

“她方才说的话,吴侯可是都听清楚了?”

吴侯身形一顿,脸上终于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尴尬。

“既然听清楚了。”唐韵脸上噙着一丝笑,眼底却是幽冷的:“吴侯不如来猜猜看,我家夫君若是在场的话,会不会放过了她?”

吴侯:“……。”

何止不会放过她?只怕连整个吴侯府都要遭了秧吧。

“父亲。”吴侯世子低声说道:“柳姨娘的确言行太过不懂礼数,按理该罚。”

“你懂什么。”吴侯怒目而视:“柳姬和旁的人能一样么?”

“侯爷,侯爷救救我。柳儿疼死了。”那柳姬也是极有心眼的,一听到吴侯心疼她,立刻就凄凄惨惨的叫唤开了。更是哭的梨花带雨一般。

吴侯一颗心立刻就酥了半边。

土魂皱了皱眉:“呵,还能叫你说出话来,都是我的错。”

说着话,眼看着他踩在柳姬背上的那只脚突然用力。顷刻间柳姬雪白滑腻而纤细的腰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折了下去,耳边听到咔嚓骨裂声响。

柳姬口中的呜咽一下变了调,噗一口喷出了血来。叫声立刻就止了,当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今本是八月的天气,夜里已经很有几分冷意。她穿的又极其清凉,这会子却从身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出来。几乎连身下的地面都给晕湿了。

“王妃还请留情呐。”吴侯离着唐韵又近了几步:“柳……不,这个贱人的确该罚,但她是我最小儿子的母亲。可怜十郎年岁还小,死了娘实在凄惨。您就饶了她一条小命吧。”

唐韵半眯了眼眸,这个女人原来就是柳姬么?

难怪吴侯那么一个狡猾的老狐狸为了她肯一而再再而三来挑战自己的耐心。看来,他是真打算要抱紧了定国公这一颗大树呢。

“放了她?”唐韵缓缓勾唇一笑:“放了她倒是成全了你吴侯府的面子,可我国师府的面子又该谁来成全?”

吴侯一时间失了言语,吴侯世子走在了他的身边。

“父亲,柳姬仗着您的宠爱平日里便无法无天。今日惹下这一场大祸原本就该她自己承担。您就不要管了吧。”

啪一声脆响。

谁也不曾想到,吴侯居然反身狠狠给了吴侯世子一巴掌。

“你这个逆子,柳姬即便再不济也是你的姨娘,是你的长辈!容得你这么编排她!”

眼看着吴侯世子清俊的面庞之上渐渐浮起了一丝红晕来,唐韵知道,那红晕定然不是叫吴侯给打出来的。

“父亲,您若一直如此行事。对吴侯府无益。”

“你给我滚。”吴侯对于儿子的指责显然很是恼火:“你倒是懂得天下大义,有哪一条礼教教的你要儿子教训老子?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给我滚!”

吴侯世子面色越发的绯红,到底还是朝着唐韵拱了拱手:“王妃恕罪,吴秦告退。”

唐韵朝着他摆了摆手,眼瞅着那人越去越远。眼底却瞟见吴侯似乎长长舒了口气,眼眸便微微眯了起来。

师父说吴侯真正看中的人是世子,如今瞧起来的确有那么几分意思呢。

“王妃。”吴侯恬着脸笑道:“还请您的人高抬了贵手放过了柳姬,瞧她这会都快晕过去了,受的罪也是不少了。”

唐韵朝着他看了一眼:“我的人,从来没有出手。”

可不是没有出手么?明明出的是脚。

吴侯嘴角狠狠抽了一抽,您到底是个大人物,这么耍赖真的没有问题么?

“王妃……”

“吴侯说的没错,柳姬到底是个女子。处置女子就该用些温柔的法子,土魂你们实在太粗鲁了些。”

斜刺里有女子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下一刻便从月洞门那里转出了几条身影出来。最前头一个正是秋彩。

秋彩远远地朝着唐韵说道:“奴婢斗胆,请求小姐准许将那女人交给奴婢来惩治好了。”

唐韵还没有答话,便听到吴侯一声怒喝:“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头哪里有你一个丫鬟说话的份?”

“吴侯说话还是小心些。”土魂凉悠悠说道:“您眼前这个小丫鬟可是御赐的正二品女官,即便是在国师大人府里头也是个说话算得上数的。怎么在您吴侯府里就没有说话的份了?”

这话说的可真真的是戳心窝子,侯爵的封号大多是从祖上一辈辈传下来的。若是按品阶来说的话,也算得上是个超品的贵族。

但……心塞的是,他没有实权呐。超品什么的说的好听,实际上也就是个吃老本的空架子。

而眼前这个丫头虽然是个下人,却是个有实权的下人。又是个在国师大人面前都说得上话的主,有些时候他们这些过了气的破落户,真还就不如个有实权的下人。

想到这个吴侯就觉得心塞,偏偏还不敢反抗。

“不过,吴侯说的话也算是不错的。”秋彩缓缓说道:“这位姨娘到底是个妇人,后宅妇人们的事情便该由妇人来处置。你们这些男人们着实有些不大方便。”

“秋彩姐姐说的是。”土魂娃娃脸上立刻堆出了一脸纯真的笑意出来,飞快将自己的脚给缩了回去:“这女人就交给你了。”

秋彩朝着他微微一笑便看向吴侯:“未知大人意下如何?”

秋彩长了张苹果样的脸蛋,一笑起来脸颊便带着两朵浅浅的梨涡,加上两颗虎牙,怎么看都叫人生不出半丝的防备出来。

吴侯本就是个色中饿鬼,见了美人哪里还能把持的住?若不是场合不对,早就思量着该怎么将美人给扑到。但凡是美人说出来的话,哪里还能够不应呢?

“那便多谢吴侯。”

秋彩朝着吴侯款款一礼,含笑着一步步走向了瘫在地上的柳姬。

这会子背上没有了紧紧压迫着自己的大山,柳姬终于缓过了一口气出来。一睁眼便看到娇滴滴一个美人正站在眼前冲着自己笑,明明是温柔而纯真的笑,她却莫名的起了一身的冷意。

“侯爷。”眉目流转间,她立刻瞧向了一旁站着的吴侯:“救救我,不要将我交给旁人。奴家好疼呢。”

娇滴滴的女子声音一下子让吴侯清醒了过来,一时间有些张口结舌的答不上话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答应了叫秋彩去处置柳姬,但这会子再想反悔已然来不及了。

于是,他只能朝着柳姬干笑着说道:“心肝莫慌,这小丫鬟到底是个娇滴滴的弱女子。不能把你怎么样。”

很快的,秋彩便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娇滴滴的弱女子也一样可以将人怎么样。

“你……你想干什么?”

正文 322 柳姬挨打

柳姬盯着居高聊下盯着自己的女子心情非常的不美腻,她可半点都没有吴侯轻松。对于一个大半辈子都在研究后宅隐私手段的女人来说,她深深知道女人狠起来远远比男人恐怖的多。

“也不怎么样。”秋彩淡淡说道:“听说你方才嘴巴不大干净,宫里头的规矩,冒犯了主子是要掌嘴的。”

吴侯听她这么说,多少放了点心。

不过就是个掌嘴,能有什么大不了的?虽然可能会折损了几分颜面,到底没有什么大碍。跟被魂部那些个变态比起来,完全可以忽律不计。

秋彩朝着秋喜看了一眼:“东西带着呢?”

秋喜立刻说道:“依着姐姐的吩咐都带着呢,片刻不曾立身。”

秋彩微微一笑:“那便由你去处置吧。”

秋喜应了声是,便走在了柳姬身边。

这么一瞧吴侯越发的放心了,秋喜这个丫头年龄不大,长的也小小的瘦瘦的,虽然瞧起来严肃了一些。他倒是觉得比方才那个话多的丫鬟温和了许多。

“柳姨娘。”秋喜先朝着柳姬晗了颔首:“得罪了。”

一声得罪之后,秋喜突然伸出一只手去毫无征兆将柳姬散落在脸颊边的头发给紧紧扯在了手里,用力往上一提。

这么一来,柳姬便被迫扬起了头,将整个一张脸都正对着秋喜。

也不知秋喜从哪里摸出个二指宽的朱红色竹条,子出来,啪的一声便狠狠扇在了柳姬脸上。

“唔……。”

只那么一下,柳姬便觉得似乎有一把火一下子在自己脸颊上点燃了。也说不出是烫的厉害还是疼的厉害,似乎半边脸都不是自己的。以至于那一声痛呼含在嘴里,几乎都变了调。

秋喜动作很是连贯,没有片刻的停歇。顷刻之间便在柳姬两侧的脸颊连续的扇了几十下。

夜空里,小院的上空回荡着噼噼啪啪清脆的声响。初时还能听到柳姬的呻吟和呼痛,到了后来便是半丝声息也无。

这声音落在唐韵的耳朵里头却觉得很是悦耳,旁的人不知道,她可是相当清楚。

秋喜手里头拿着个那个玩意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竹条,子。那是宫里头特制的刑具,经由苏妈妈的手传给了秋喜。到了秋喜手里头之后又经过了改良。威力便原发的惊人。

那竹条,子原本的样子便只有二指宽,内里却是中空的。挥动起来能立刻灌满了风,落在人的脸上顷刻间便能加重了力道。

后来秋喜将中空的地方灌上了麻药,之后留了无数细小的针孔,针孔上又镶了肉眼看不清的尖刺。那一板子打上去之后,人的皮肉能立刻被尖刺给挑破了,之后麻药便会顺着孔洞扑在了人的脸上。等麻药发挥了作用,挨打的时候也许你并不觉得十分疼痛。

这样一来,任谁都不会上心。以为这一次受刑不过就是一场儿戏。但,等到药劲过了,那便是生不如死的体验了。何况竹条,子上头还有尖刺呢。

瞧秋喜那个架势是半点没有容情,只怕柳姬那一张脸要保不住了吧。

“启禀小姐,掌嘴五十下完成。”秋喜是个极其严谨的性子,说五十下就是五十下一下都不会多。

几乎就在刑罚一结束立刻就起了身,唐韵朝着她摆了摆手。秋喜便收了竹条,子恭恭敬敬退在了她的身后。

“侯爷还请莫要见怪。”秋彩朝着吴侯轻声说道:“奴婢之所以大着胆子处罚了柳姨娘,实在是她做事太过了。”

吴侯挑了挑眉,打了就打了,您总这么提起来真的没有问题么?

“说起来也是柳姬说话没有分寸,怨不得姑娘。”

“这您可说错了呢。”秋彩摇了摇头:“奴婢处置柳姨娘可不是为了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性子最温良了。心善的菩萨一样,从来只会自己吃亏,才不会为了自己的面子去处罚别人呢。”

吴侯:“……。”

莫非他今夜是没有睡醒,所以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梦境么?请告诉他方才那咄咄逼人几乎能将人直接给逼死的女人是谁?您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善良那个词的?

秋彩才不管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只管继续说道:“奴婢之所以惩治柳姨娘,是因为她不敬主母并意图残害,这罪过在咱们北齐可不轻呢。”

吴侯眨了眨眼:“……主母?”

若是没有记错,世子的母亲早就过世多年了,吴侯府里头什么时候有了主母他怎么不知道?若真说有主母的话,侯府里主持中馈的一直不都是柳姬么?

这么想着,他便低头看了看柳姬。

哪晓得这一眼看过去只看到柳姬死了一样瘫在地上。

刚刚受了刑,这会子那人腮帮子都高高的肿了起来,如同一个泡胀了的馒头。加上她衣衫不整,这么瞧上去更没有什么仪态可言。就那么躺着半点没有在床榻上的诱惑和美感,瞧上去便如死鱼一般。

吴侯立刻就觉得倒了胃口,对她这个样子说不出的厌恶。飞快别开了眼。

“这位姑娘只怕是误会了呢。”吴侯赔笑着说道:“柳姬虽然代为主持中馈,但她并不是主母。”

“咦。”秋彩奇道:“侯爷怎么这么说?您府里的主母不该是侯夫人么?柳姬算个什么?不过是个姨娘,怎么就能轮到她来主持中馈了?”

这话说的吴侯瞠目结舌,终于想起来她说那人是萧兰。但,萧兰是怎么回事谁不知道,这是在开玩笑么?

“吴侯府里的确没有主母。”

“侯爷,您这就不对了。”秋彩绷起了脸:“吴侯夫人是您明媒正娶的夫人,即便是个续弦也是正经的夫人。您如今妻不妻妾不妾也难怪一个小小的姨娘也敢那么作践起主母来。在咱们北齐宠妾灭妻可是万万要不得的呢。”

吴侯的话一下子就给噎了回去,有心辩驳可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

“所以,为了您的面子奴婢也只得对她小惩大诫。实际上这可都是为了您好呢,柳姨娘做的也着实太过分了一些。”

吴侯挑眉,下意识问了一句:“她做了什么?”

“她不但将吴侯夫人身边的丫鬟都给发作了一通,还命人偷偷在夫人疗伤的药膏中下了毒。致使夫人的伤势迅速溃烂,加上身边没有人伺候。若不是奴婢碰巧瞧见了,只怕要不了几天吴侯府便又要办丧事了呢。”

秋彩砸了砸嘴:“宠妾也就罢了,还纵容自己的小妾将正妻给毒害至死。这案子若是给掀了出来,只怕吴侯您的前程便会要收到牵连了呢。”

吴侯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秋彩说的没有错。

虽然这个天下向来不当女子是一回事,但妻妾的地位还是相当分明的。若秋彩说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吴侯府的名声就算是彻底的毁了。那么……

这么想着他就出了一身的冷汗,恶狠狠看向了柳姬。

“你这贱人给本侯说说看,到底谁指使你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可这会子柳姬早已经叫秋喜他们几个给折腾傻了,几乎就要死了过去。哪里还能说出半个字来?吴侯咋呼了半晌没能得到一句回应,便觉得越发的气愤。

“平日里本侯就跟你说过凡事要长点心,莫要人家说了什么你就信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吴侯一个人在那边说得起劲,唐韵只觉得听的可笑。

什么叫莫要听人家胡说八道,感情到了如今,他还打量着想要保下柳姬么?于是,她朝着秋彩偷偷使了个眼色。

院子里立刻就响起秋彩极响亮的一声惊呼:“哎呀,夫人怎的还没走呢?”

吴侯吃了一惊,立刻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丫鬟引着个软兜走了过来,抬着软兜的却并不是吴侯府里的下人,而是魂部的那些煞神。吴侯冷不丁就打了个哆嗦。

也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想了起来,方才秋彩进来的时候身后分明跟着几个人。只因秋彩出场太过强势,一来就喊打喊杀的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给拉走了。这才忽略了回廊里候着的那几个人。

感情,萧兰还亲自来了么?

走在前头的丫环正是绿萍,但她走路的姿势分明是不大对劲的。瞧上去一瘸一拐的,很不自然。而软兜里那人则躺着,半分没有动弹。

你若细看,软兜底部那一层上头分明便氤氲着大片刺目的血迹。那些血迹有的地方已经干涸了,成了暗暗的褐色,有的则还是湿润着的。只能说明软兜上那人伤的绝对不轻。

吴侯眼皮子跳了跳:“这……这是怎么了?”

他分明记得从京兆尹回来的时候,萧兰虽然受了伤,却绝对没有伤的这么严重。

“侯爷。”五魂卫将软兜轻轻放在了地上,萧兰挣了挣身子却没能起来,只得继续躺着轻声唤了一句。

“侯爷不要太过责怪柳姨娘。”女子的声音很是细弱,游丝一般断断续续的,叫人听上去莫名的心疼。

“说到底是妾身平日里与她们不够亲厚,这一次又给侯府里蒙了羞。柳姨娘生气也是人之常情。”

温柔而低缓的女子声音幽幽回荡着,叫人整颗心都平静了下来。

正文 323 萧兰的依仗

萧兰缓缓说道:“府里头无端端的失了和睦,到底也不过是叫人瞧了笑话。”

“呵呵。”唐韵勾唇一笑:“吴侯夫人可真真是深明大义呢。”

女子清冷的眼眸朝着吴侯瞟了过去:“娶妻娶贤,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吴侯心里头一时间百味杂陈,再加上此刻的萧兰退了往昔的咄咄逼人只剩下水一般的柔软。一下子就叫他的心尖都痒痒了起来。

于是,三两步走在了她的身边,将她两只手给交叠着握了。

“这么冷的天,你身子又不好出来做什么呢?”

萧兰扯了扯唇角:“听说侯爷动了怒,要处置柳姨娘。妾身不来看看怎么能放心?白日里侯爷已经累了半晌了,这会子再动了怒会伤了身子。”

吴侯只觉得心口一热,忍不住又瞧了柳姨娘一眼。同样是受了伤的人,怎么一个就能恶心成那个样子。另一个简直能美成了天仙。

“有劳夫人挂心。”

唐韵微微笑道:“吴侯到了如今,该是明白谁才是真正该善待的人了吧。”

吴侯用力点了点头。

唐韵:“既然如此,本妃打量着便将十郎直接交给吴侯夫人教养吧。”

“恩……恩?”吴侯刚准备点头,突然反应过来唐韵刚才说了什么。整个人都惊了。

“怎么,吴侯有意见?”唐韵冷笑着。

吴侯笑容有些微的尴尬:“十郎年纪还小,他母亲也还在呢。”

“吴侯说着话不觉得可笑么?”唐韵慢悠悠说道:“这府里头所有的公子小姐的母亲只有一个,那便是你眼前这一位吴侯夫人。哪里还来的第二个母亲?”

吴侯给噎着了。

唐韵:“再说,依着柳姨娘那个品行,要他教养十郎能养出个什么好,性情来?你就不怕毁了你的儿子么?”

吴侯眼珠子眨了眨。

唐韵继续说道:“小有什么打紧,请个奶妈也就是了。”

“除非。”她声音猛的一冷:“除非吴侯还在思量着继续宠妾灭妻。”

“不敢,万万不敢!”

“那就这么定了。”唐韵回头吩咐道:“秋彩陪着绿萍一起,直接去将十哥儿接到夫人院子里吧。”

两个丫鬟答应了一声,立刻扭头办事去了。

吴侯嘴角抽搐了半晌,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侯爷放心。”萧兰柔柔弱弱说道:“妾身一定会好好教养十郎,自此后对他视若己出。”

吴侯呵呵,好心塞是怎么回事。

“本妃有些体己话想要与夫人单独聊聊,不知侯爷可否行个方便?”

吴侯讪笑着松开了扯着萧兰的手:“方便,很方便。”

“那么,本妃便先行告辞了。”她的眸光朝着地上的柳姬瞧了过去:“至于柳姨娘,便劳烦吴侯自己照顾吧。”

吴侯呵呵笑着,心里却对给他丢了大人的柳姬腻烦的不得了。

唐韵眼角余光打量了他片刻,便吩咐着人抬着萧兰走了。

那一头绿萍和秋彩也早已经将吴十郎给抱了回来。

唐韵瞧了一眼,吴十郎只不过是不到两岁的奶娃娃。小孩子睡得沉,这么被人抱了出来居然依旧睡的香甜。

想来柳姬对这个儿子是极其疼爱的,给养的白白胖胖年画里的娃娃一般。至于吴十郎原先伺候着的下人妈妈们则一个都没有跟着来。

于是,唐韵满意的点了点头,秋彩办事是越来越叫人放心了。

一进了自己院子,萧兰便缓缓自软兜上起了身。瞧了眼绿萍手里头抱着的吴十郎,嫌弃的撇了撇嘴。

“大姐姐将这小杂种弄过来给我做什么?”

“你是不是傻?”唐韵侧目瞧了她一眼:“你莫非看不出吴侯暂时根本就不会动柳姬?”

萧兰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个并不十分在意:“那又如何?”

“柳姬有定国公府撑腰,你想要拿捏住她,还能凭什么?”

萧兰冷笑:“不过是一个奶娃娃,即便这个叫我给弄了过来。她再生一个就是了。”

唐韵不在意地说道:“前提是,她得能生的出来。”

萧兰眼眸一缩:“你是说……。”

“吴侯早已经叫酒色掏空了身子,你以为凭他如今这副身子,还能生的出孩子来?”

唐韵慢悠悠说道:“吴侯府可有好些年没有添丁进口了吧。”

萧兰眼睛一亮,立刻就看向了吴十郎:“这么说,这孩子……。”

“留好了他。”唐韵淡淡说道:“必要的时候,这将是一张非常好用的牌。”

萧兰似乎整个人都亮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他好的。”

唐韵显然瞧不上她如今志得意满的样子,于是冷幽幽说道:“收起你这副嘴脸,怎么说起来你也是堂堂的侯夫人。想要成大事,就不要这么小家子气。”

萧兰冷哼了一声:“我这侯夫人不过就是唬人的,又谁在乎过我?”

唐韵瞧她一眼:“你若这么说的话,就当我今夜没有来吧。”

“别。”萧兰见她真的要走,立刻就慌了神赶紧起了身:“我信上跟你说的话你可是都忘记了么?”

唐韵:“若不是因着你信上提到的那些东西,你以为你出得了刑部大牢?”

萧兰语气滞了一滞,便听到唐韵继续说道:“同样的筹码用两次就费了。”

萧兰吸了口气转身朝着绿萍说道:“你带着这小崽子下去安置吧,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到前头来。”

说罢便微笑着看向唐韵:“外头冷,不如请大姐姐进屋去说话可好?”

唐韵点头:“也好。”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唐韵也不跟她客气只管自己大马金刀捡了张椅子坐下。

萧兰则规规矩矩坐在了她的对面,先斟了杯茶给她。自己也端了一杯在手上。

热茶朦胧的烟气中,萧兰的面目瞧上去有那么几分高深的模糊。

“大姐姐大约不知道,吴侯那老匹夫一早就投靠了定国公。”

唐韵只浅浅一笑:“柳姬能那么得宠,你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么?”

萧兰手指一顿,茶杯的盖子便落在了杯沿上,发出叮一声脆响。

“大姐姐都知道?”她抬眼瞧着对面温良无害的清美女子:“你既然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还应了她的邀请将她救出大牢不说,还亲自来看她?

她原本以为自己提供的信息很有价值,如今看来……竟不过是一句废话么?

“好奇我为什么会救你?”唐韵瞧一眼对面一脸慎重的女子:“你就没有想过,我也许是真的很看重我们曾经的姐妹之情呢?”

萧兰冷笑了一声,您快说点别的吧。

唐韵盯着自己的指尖,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连四妹妹都觉得什么姐妹情谊是相当可笑的事情,你心里头就应该清楚,我之所以会来,一定是因为一些更有价值的东西。”

萧兰面色冷了下去:“你想知道什么?”

唐韵抬眼:“那得看你知道什么。”

萧兰沉吟了片刻,终于幽幽叹了口气:“与你做生意真是一件吃亏而又危险的事情。”

唐韵只勾唇一笑,完全不介意她话语中的讽刺。

萧兰:“我总觉得,柳姬身份很可疑,不大像是柳家人。”

唐韵手指一缩:“哦?”

萧兰:“无论是她的习性还是长相都与北齐人有很大区别。”

柳姬的长相唐韵是见过的,说起来她长的很是柔媚,皮肤也不是一般的水润滑腻。水嫩嫩的几乎连跟毛孔都看不到。

据说,柳姬是定国公府的远亲,因边城连年征战家破人亡才投奔来了楚京。

但,一个在边城乡野间长大的女子,怎么可能有这么水嫩的肌肤?还有那一颦一笑之间不经意流转出的风流,都不是一个乡野村姑所能够达到的高度。

“这又如何?”唐韵慢悠悠说道:“不能否认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即便柳姬出身边城。也许她原本也是个大户人家呢?”

“话虽如此。”萧兰郑重说道:“但她说话的声音柔婉的过分,虽然已经刻意模仿着边城的口音。但你若细心去听,总能听出些破绽来。”

唐韵眸色微闪,这么细想起来,柳姬的身份的确很值得怀疑呢。

“而且,她的习性也很奇怪。”萧兰说道:“边城那个地方民风彪悍,口味上偏重喜食烤肉。但柳姬从来不吃羊肉,口味也清淡的很。还特别偏爱甜腻的食物,平日里也只喜欢用细腻的丝绸,连净手的帕子都非丝绸不用。”

唐韵半眯了眼眸:“你若说她不是来自边城柳家,那你觉得她像是哪里来的?”

萧兰语声停了那么半瞬,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唐韵没有说话,将萧兰说的话仔仔细细想了想。脑子里突然有灵光一闪,总觉得她所形容的柳姬的喜好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但在哪里见过有那种喜好的人呢?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将她给看好了。”唐韵慢悠悠说道:“这人说不定能有大用处呢。”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萧景堂当初去回风谷是定国公指派去的。怎么那么巧就遇见了容时的大军?

定国公镇守边城那么久,接触的南越人比北齐人还多。他就没有生出过什么旁的心思来么?

若真有什么,这个柳姬说不定就是个极好的突破口。原来萧兰敢约了自己来谈条件,是真的有依仗呢。

“看好她也不是不可以。”萧兰缓缓说着:“但我如今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平日里处处受人的刁难和管制,只怕行事不大方便呢。”

唐韵皱眉:“你这算是在威胁我么?”

正文 324 萧王府是我的

萧兰撇嘴:“我怎么敢。”

“萧兰。”唐韵看着她,语气渐渐郑重起来:“你给我听好了,你想要与我合作我愿意接受。但你若想从我身上打什么主意便趁早歇了这个念头,我不是非从你嘴里头才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我若想知道什么迟早一定会知道,不过是个早晚的问题。”

萧兰呼吸顿了一顿:“我……明白了。但是……。”

她抬起头,也拿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唐韵:“我现在不求你能给我什么,但若我将你要的都给了你。希望事成之后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唐韵缓缓靠在了椅背上:“说。”

“我要吴侯府。”萧兰狠狠咬了咬牙:“到时候,我要你将吴侯府交给我处置。无论我要做什么你都不可以干预。”

唐韵点头:“可以。”

“还有萧王府。”萧兰抬起了头:“我要那些当年欺负我的人都不得好死!”

唐韵挑了挑眉:“这不行。”

“为什么。”萧兰皱眉:“我并不认为你对萧王府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唐韵声音略顿了一顿,她当然不可能告诉她自己答应了萧景堂放过林氏。

“你与萧王府那有多深的仇怨?”唐韵凉悠悠看她一眼:“你以为萧王府对不起你,你能长这么大吃得好穿得好,是天上掉下来的么?”

“还有。”她声音渐渐发冷:“你觉得你今天过的日子这么凄惨都是萧王府害的,实际上呢?还不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萧兰咬牙,但神情间分明有一丝不甘。

“你当初勾引了吴侯世子是萧王府撺掇着你做的么?还是说你日日去骚扰吴侯世子也是萧王府叫你做的?最后若不是萧王府出面,你能成了吴侯夫人?只怕早已经落发修行去了。”

萧兰眸光闪了闪,缓缓低下了头去。

唐韵:“吴侯府迟早有一天是你的,至于萧王府……那是我的。”

“好。”萧兰眸光坚定了下来:“吴侯府的事情以后你们谁都不可以插手。”

唐韵点头:“自然。”

眼看着萧兰的深色越发的幽冷起来,唐韵淡淡说道:“前提是,要看你做的事情能有多大的价值。”

“你放心。”萧兰咬了咬唇:“能叫他们这么安安生生的天天过下去,就是我萧兰最大的耻辱。”

……

秋扇眨着大眼睛盯着眼前埋头奋笔疾书的清美女子,满眼都是好奇。

小丫头年龄小,性子相当的活泼,原本就是个藏不住话的。这么瞅了唐韵半晌也没见她给过自己半丝回应,自己也不敢去打扰她写东西。于是,便将眸光看向了马车里头的另外两个丫鬟。

秋彩端坐与车窗旁边,亮晶晶一双眼眸只专注观察着车窗外头的一切。秋喜则一直低着头忙着自己手里头的绣活,也不知她哪里就那么多的活计,似乎总也干不完。

秋扇便觉得越发的憋闷起来,于是便朝着最熟悉的秋喜凑近了几分,拿着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她手里的绣活。

秋喜终于缓缓停了下来:“你这小小皮猴子是坐不住了么?第一次出远门先不是还高兴着呢?这会子一直盯着我看什么?我脸上还能生出了沿途的风景?”

“那自然是没有的。”秋扇嘻嘻笑道:“可这么久都没人说话,很闷啊。”

秋扇便别了她一眼:“你没有看到小姐正忙着呢么?”

秋喜吐了吐舌头,就是因为看到了才越发觉得闷得慌啊。

那一头唐韵收了最后一笔,瞧着上头的墨迹都干了才缓缓将纸张给折了递给了秋彩:“等晚上的时候将这个发回到魂部去。”

秋彩答应了一声,将她手里的东西小心的接了放好。唐韵便侧目看向了秋扇。

“你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问我么?”

“嗯嗯嗯。”秋扇立刻来了精神:“小姐明明想念国师大人的紧,有写信这功夫,干什么不去跟他道个别呢?”

秋彩也眯了眯眼,这问题她也有些不大明白。

小姐从吴侯府出来之后直接就去找了世子,再之后便出了城。即便是秋扇也是一早便吩咐了人带到聚贤庄等着的。

唐韵幽幽叹了口气:“时间不等人呐。”

乐正容休的身体只给了她一年的时间,这几日前前后后的各种事情已经耽误了不少时候。哪里还容得她再浪费下去?

何况……清眸中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我没有觉察到的心疼,那人该是很忙的吧。

但,萧兰和柳姬的事情也不能不叫他知道。于是,她便利用在车上的时间将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写了出来。

秋扇皱了皱眉,显然并不明白她说的话是个什么意思,只低低哦了一声。

“小姐就这么离了京。”秋喜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眼底之中分明便有一丝担忧:“真的没有问题么?”

“暂时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唐韵沉吟着说道:“太子大婚那一日定国公府和萧王府已经扛上了,太子后院起火,短期内也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太子的势力叫人给打压了,鸾喜宫那头怎么能放过了这么好的机会?眼瞅着皇宫里头就是一场大战。”

清美女子的面庞之上浮起一丝笑意,端方而温雅:“无论是太子还是宗政璃,他们身后的势力都盘根错节复杂的很。他们两个斗起来那可不仅仅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楚京得热闹好一阵子呢。”

这么说着唐韵便眨了眨眼,楚京这一摊子浑水就是乐正容休给搅和出来的。他不是一贯希望北齐能够太太平平长治久安么?这一回自己将楚京弄的大乱是要做什么呢?

“小姐。”秋彩突然说道:“奴婢觉得,您也不可太过信任了世子。”

“哦?”她的话将唐韵从深思中拉了出来:“为什么这么说?”

“小姐可还记得那一日在京兆尹的公堂外头,太子妃追着世子下去了。小姐曾吩咐奴婢悄悄跟上?”

唐韵点点头:“这么说,你是听到了什么?”

秋彩脸上立刻就出现了一抹郑重:“奴婢觉得太子妃似乎认出了世子。”

“那一日世子并没有走远分明就是在等着太子妃。等太子妃追上他之后,一直在问他为什么放着亲妹妹不认,却要去帮一个仇人。”

唐韵眸光微闪:“世子说了什么?”

秋彩摇了摇头:“他倒是什么都没有说,但若不是心里头有什么旁的心思,他干什么要等着太子妃?”

唐韵便缓缓勾了唇角:“这不就结了?世子并没有搭理萧芷晴,等与并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不过么,说到底萧芷晴到底也是他嫡亲的妹妹,想最后看她一眼本也无可厚非。”

“话可不能这么说。”秋彩显然不这么认为:“他若是没有什么旁的心思干什么将太子妃单独引出去?有什么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清楚的?”

“这话,不如还是叫我自己来解释吧。”

清朗的男子声音从马车外头响了起来,车窗边映出萧景堂的半边侧颜。

秋彩立刻住了口,唐韵微笑着说道:“请大哥哥到车上来说吧。”

“小姐。”秋彩皱了眉,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警惕。

“无妨。”唐韵微笑着说道:“我大哥哥若是有什么问题,便不会叫你有机会听见他与萧芷晴说的话。”

秋彩一愣,便听到唐韵继续说道:“你以为,你的功夫还能高过了堂堂水师的督总去么?”

秋彩眼珠子转了转便微微笑了笑:“奴婢告退。”

所以,萧景堂只走出没有多远便能叫萧芷晴追上,可并不仅仅是为了等着萧芷晴,分明也是在等着她呢。

“我就不上去了。”萧景堂仍旧骑着马隔着车窗说道:“就这么说吧,也只有一句话。”

唐韵便吩咐土魂将马车赶的慢一些,好叫萧景堂能够与她的马车保持同步。

萧景堂:“我只想提醒你一句,要小心一个人。三妹妹身边有一个耳后有颗红痣的丫鬟你一定要小心。”

“丫鬟?”唐韵微颦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萧景堂继续说道:“实际上晴儿还没有从云山书院回来的时候,便早已经与我有了联系。前番多次对大妹妹不利,也都是这丫鬟来挑拨的。”

“可惜,我却并不知道那丫鬟是谁,她每次见我都蒙了面。我只知道她耳后有一颗红痣。”

唐韵心中一动,一下子就想明白的一件事情。

崔五无论是对萧芷晴还是对萧王府其他的人都不熟悉,更不用说萧芷晴身边的丫鬟。若说有个丫鬟老早就与萧景堂熟识的话,那么崔五见了她毫无反应自然就能露了陷。难怪,他的装扮毫无破绽居然能叫萧芷晴给识破了。

“大哥哥也不知道那丫鬟的名字么?”

“她并没有提起过。”

“我……。”唐韵眸光一动:“我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情来。”

她猛然间掀开了车帘,让自己能够看见萧景堂的脸:“大哥哥可还记得楚悠然身边那个消失的丫鬟?”

萧景堂瞳孔一缩:“你是说?”

正文 325 看不见的敌人

唐韵点了点头:“楚悠然原本不过是有些世家小姐的小心眼却并不歹毒,之所以能对大嫂下了那样的毒手。都是受了那丫鬟的挑拨。”

她笑容渐渐发冷:“一个长在乡野间的丫鬟能够知道用水银去害人已经够奇怪了,何况她还能预知到灾难的来临提前全身而退了?”

萧景堂的脸上便也出现了几许郑重。

“若只是楚悠然身边有这么一个能干的丫鬟便也罢了,如今连萧芷晴身边也有。什么事情一旦出现了多次,那么巧合便一定不再是巧合。”

萧景堂沉吟着没有说话。

唐韵继续说道:“同样以一个不起眼的下人的身份渗入到旁人家里,她们接触到的却都不是家里头最最得势的女子。却偏巧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她们离着权力的巅峰都只有一步之差,而且刚刚好都有着极大的野心。”

萧景堂眼底中便出现了一抹凝重:“所以……。”

“所以,有一个我们谁都看不到的敌人已经在暗中出手了。”

可不就是个看不到的敌人么?

唐韵的心中没来由的便沉重了起来。她将能想到的强大敌人统统都想了一遍,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拥有这样的能力。

不但能轻易掌握旁人家里所有人的信息,甚至能悄无声息将人渗透进去。还每每都能够得手,若不是机缘凑巧,她也根本不能够发现这当中的秘密。

敌人强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根本不知道敌人是谁?他藏在什么地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冲出来给你致命的一击。

“我回去以后会让楚家多留意这个事情。”

“恩。”唐韵缓缓点了点头:“这可真是个大事情呢。”

这一场谈话到次也算是结束了,唐韵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暂时也没工夫去理会这些事情。

她仔细想了想,将这事情再度写成了两份密报。一份给乐正容休,一份则叫如欢带去给崔五。若想找出萧芷晴身边藏着的那个人是谁,大约也就只有深受其害的崔五能够想出些蛛丝马迹出来。

做完这一切,她缓缓靠在软榻上闭上了眼。但愿在她回来之前不要再出什么乱子才好,以后的战斗可是越来越艰险了啊!

……

安夏郡流云城。

南越边境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城,确切的说应该只有半座城。

一条金桥河将这个小城给一分为了二,北面的金桥镇归了北齐,南面的流云城则属于南越。所以,这小城面积并不大,人口却并不少,只因为,它是镇守南越与北齐的要塞。

这几日的流云城异常的热闹,皆因城主云南天要迎娶他第十七房小妾。云南天是容安林家的远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讨好了云氏一族便等于讨好了林家。

而林家是什么?

帝后之族,搭上了他们便等于平步青云了。所以,无数想要依附南越的客卿们便都络绎不绝地赶往流云城送礼。

落日余晖下,长长的进城队伍缓缓移动。

守城的云氏弟子一个个都有些不耐烦。等着进城的人实在太多,一眼望不到边。即便是个铁打的人,日日盯着一眼望不到边的人脸也得冒了火。

“怎么还这么多人?”一个小个子兵丁抬手擦擦额角汗水。

“尤七,说话小心点,那队伍里头说不定会有别的世家的使者。”

“切,”尤七撇撇嘴:“大世家的使者需要排队?城主早就派人接回去了。你又不是没瞧见今早的排场。”

“尤七,”一个金甲武士狠狠瞪了他一眼:“管住自己的嘴,才保得住自己的头。”

“是,三少。”尤七吓的一缩脖,什么时候云家三少云少卿来了,居然没人打招呼的么?

“客人,拿好您的路引,可以凭路引到任何客栈投宿。庆典期间,住宿费用由我安夏云氏支付。”

“不用。”

黑衣纤细的少女冲着守城弟子微微一笑,大踏步向城里走去。

“哎,客人?留步。”

“等一下。”尤七正一肚子的牢骚没地方发泄,好不容易见着个不守规矩的人,可算能叫他借着机会找找场子了。

“额……有事?”黑衣少女脚步一顿,一双清眸平静无波扫向气势汹汹的尤七。

尤七微微一愣,那少女十七八岁年纪,却有着一张清丽绝伦,绝世无双的面孔。叫那澄澈到好看的过分的一双眼睛瞧了那么一眼,他竟从骨子里莫名升起了一丝恐惧。

那是在面对城主的时候都从来没有过的恐惧。

“咳咳。”尤七挺一挺肥硕的肚皮:“你新来的吧,安夏郡的规矩不懂?”

黑衣少女一怔,随后好脾气地笑了一笑,顺手揪住眼看就要从身边飘过去的一个湛蓝色衣衫的少年。

少年一双蔚蓝的眸子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仿佛世间万事万物再没有可以入眼,有人拦路,绕过去走。唐韵拉他,他就动也不动的站的。

这样两个人,当然就是第一次到了南越的唐韵和白羽。

“的确不懂。”唐韵点点头:“不如你来讲讲。”

“也好。”尤七威严地点点头:“我安夏云氏是整个南越最豪爽的世家,天下之人皆是朋友。凡入我南越的客卿,无论文武,皆可领取官方路引,免费住宿。”

“你说的我都知道啊。”唐韵点点头。

尤七面孔上便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洋洋得意。

但凡是想要投靠南越的人,只要听到安夏云氏给的条件,哪个不是趋之若鹜的寻求依附?可是,还没等他脸上的笑容完全绽开,便彻底的僵硬了。

“可是,我不需要。”

城门内外,所有人都是一愣,连神色倨傲的云少卿都忍不住往这边瞟了一瞟。

“我是不是听错了,那丫头说她不需要?”

“她居然说不需要?”

“那丫头莫不是个傻子吧!”

四下里议论纷纷。

要知道,客卿中穷的没饭吃的人比比皆是,能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谁不是上赶着贴上去?安夏云氏和容安林氏能在短期内拥有那样庞大的势力,这不可谓不是原因之一。

现在居然听到有人说不需要?

“你说什么?”尤七表示完全反应不过来。

“我说,我不需要。谢谢,请让开。”

“小丫头,拒绝云氏路引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唐韵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到底是个大男人,这么啰嗦真的没有问题?

“拒绝云氏路引就表示,你拒绝加入安夏云氏,那么,你将是我安夏云氏甚至整个容安林氏的敌人。”

“哦。”

“我说,你将是我安夏云氏的敌人。”

“听到了。”

“听,听到了?”尤七瞪着眼,嘴巴已经完全合不上。

就这样?那小丫头知不知道做安夏云氏的敌人是多么恐怖?

听了这个,不是该跪地求饶,痛哭流涕的求收留么?

这个展开完全就不对啊!

“麻烦,让让。”唐韵冲呆愣的尤七点点头。

“你不明白?你将是我安夏云氏的敌人,敌……”

尤七一句话没有说完,身子突然便腾了空。到了这会子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脖领子已经叫那没有存在感的蓝眸少年拎在手里。

下一刻,便被球一样扔了出去。

“走吧。”

“额?”唐韵咽了咽口水,到底是在别人地盘上,白羽还是一样的简单粗暴真的没有问题么。

“站住!”

威严的一声冷喝传来,云少卿面沉似水地站在她面前,魁梧的身躯足足比唐韵高出了一个头。

“有事?”

“在下云少卿。”

“哦,你好。”

“姑娘为何不要我安夏云氏的路引,还出手伤人。”

“您看错了吧,我哪里有伤人?”

“我明明看到……”

“臭小子,你找死!”

云少卿话没说完,城门口一阵骚动,风尘仆仆的尤七撒丫子狂奔了过来。他周身上下除了跟从泥窝里爬出来一样脏,的确连油皮都没破一块。

唐韵清眸一闪,笑嘻嘻瞧着云少卿。双眉微微一挑,你看,是吧。

云少卿眉头一皱:“路引。”

“我来流云城是回自己家,我回我的家要什么路引。是吧,三叔。”

“额?”

那一声三叔叫的云少卿一阵错愕。

城门内外各种错愕,这是……这又是什么个情况?

“三叔不认得我了?”唐韵低下头,腮边飞上两朵红云,无限娇羞:“我是染衣啊。”

“染……染衣?”

云少卿一头雾水?这名字似乎熟悉,又似乎并不熟悉。

“三叔真的不认得我了?”唐韵抬起头,清眸中波光盈盈,眼看着便要大雨倾盆:“十五年前,是您亲手将我丢在了乱葬岗,您怎么就不记得了?”

白羽蔚蓝眸子瞟一眼身旁惨兮兮没人要的小狗一样的唐韵,几不可见打了个哆嗦。果断退后一步,再一步。

“乱葬岗?”云少卿脑中如晴天霹雳划过,脸色瞬间苍白,一贯威严的双眸如同见了鬼。

“你,你是云染衣?你不是早就 ……?他声音猛然一顿,死了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都不敢说出口。

正文 326 原来是这么个滚法

“我命大可没有那么容易死呢。”

唐韵脸颊上挂着温良无害的笑:“我被占家主给救了,后来就一直住在占家。这一次是家主得知爹爹最近有喜事,特许我回家小住,一叙天伦。染衣如今已通过占家和云山书院全部试炼,三叔,我是不是很厉害?”

少女清丽绝伦的眸子中那一抹希冀的光叫云少卿狠狠打了个哆嗦,嘴角一扯,扯出个僵硬的笑:“当……当然。”

他是不是听错了?占家?是……那个他想到的占家么?

“那么三叔和这些守城的兄弟们这么凶,是不欢迎染衣回来吗?那么,染衣便回去如实转告家主好了。”

“欢迎。”云少卿骤然间打了鸡血一般热情:“当然欢迎,谁敢不欢迎染衣,三叔第一个不答应。”

“来人,把那有眼无珠的奴才拉下去。不敬主上,杖刑五十。”

“是。”

悲催的尤七好不容易爬回来,还没站稳又莫名其妙地被架走了。他死都不明白,自己今天这是撞了什么邪,怎么就这么倒霉。

“染衣,”云少卿一把攥住唐韵素白的小手:“快,跟三叔回家。今晚你爹爹大喜,如今你回来,算是双喜临门。你爹爹瞧见你,定然更加高兴。”

“呵呵,”唐韵温柔的点点头:“爹爹一定会‘非常’高兴。”

其乐融融的气氛中,谁也没有注意到白羽双眸中一闪而逝的同情。

云染衣,当然是个假名字。

占家外头的乱葬岗里也许曾经的确有过那样一个人,但那个人现在在哪里还真不好说。

她要找的千夜韵祥珠是林家的圣物,但无论她以什么样的身份直接去接近林家都难免会叫人引起怀疑。

于是,她便将目光放在了与林家息息相关的安夏云氏身上。

据说,云氏有一个藏宝阁,藏宝阁里藏着天下奇珍。说不准林氏为了掩人耳目能将千夜韵祥珠藏在云家呢?

所以,从踏进南越那一天起,她就成了云染衣。普天之下再也没有比占家人更合适的身份了。

云少卿带着“云染衣”回到城主府的时候,那叫一个鸡飞狗跳的热闹。

云家主宅整栋院子都挂满了艳红刺目的装饰,但在这铺天盖地的喜气中,却叫唐韵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诡异。

那种诡异,在她见到这院子里所谓女主人的时候终于彻底明白过来,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女人……这宅子里只怕最不缺的便是女人,却未免太不缺了些。

墙角下,院门边,花园里,凉亭中几乎总能毫不费力地捕捉到女人的身影。无一不例外的都是极漂亮女人。

每人眼中似乎都藏着喜气,但你若仔细去看,那眉目之中眼底深处藏着的分明全是冷冽的刀风和算计。

唐韵嘴角一扯,谁说老婆多了是福,这明显就是坑啊!

云家主是有多想不开,这么不遗余力地给自己挖坑,迟早有一天得将他自己给埋了。

唐韵一张清美面孔刚刚在城主府楼面,立刻引来明里暗里无数锋锐眼刀。却都叫白羽一张淡然无波的死人脸瞬间给秒了回去。

云少卿一路暗中观察,他当然是故意走的这条路,大哥后院女人的战斗力半点不亚于各个世家大族之间的明争暗斗。

而那十来岁的小丫头,从进入大宅开始,脸上始终挂着的便只有无害而纯良的微笑,却绝不卑微。

云少卿暗暗点了点头,隐世占家调教出来的人,果然不一般。

尤其是那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蓝眸侍卫,他的修为连他都看不透。但那不经意间一个淡然眼风,却绝对能够吓的人半死。

只怕云家以后的日子会有些不大好过的吧。

“大哥,”云少卿躬身冲着正在大厅忙活的进进出出的中年人行了个礼。

云南天淡淡恩了一声,眼睛却连瞟都没有瞟过来一眼,声音却是微冷的。

“什么来路不明的人都往家里领?”

“大哥,”云少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对唐韵点点头:“这丫头是云染衣。”

“不认识。”云南天淡淡说着:“旁系的亲戚随便打发些银子就是了,不必领来见我。”

唐韵暗暗冷笑,可怜的云染衣,自己亲生父亲竟然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随便当做旁系的穷亲戚就想打发走?

她以为萧广安已经是渣爹中的极品,哪里想到这个云南天也是一样的不遑多让。

真真是凉薄的可以!

“咳咳,”云少卿低咳一声:“大哥,她是染衣,是……”

“老三,”云南天双眉紧颦,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我忙得很,关系近的话,多打发些银子便是。”

“云城主。”唐韵扬起无害的小脸,甜甜一笑:“我不是来要银子的,我来自占家。”

她眼眸微微一眯:“隐世占家。”

“嗯,占家。占家~~~~!?”

云南天一声惊呼,惊飞了院子里大树上打盹的一群鸟。

“大哥,染衣的确是从隐世占家……”

“老三,”云南天冰块一样的脸奇迹般堆满了笑:“如此尊贵的客人,怎么不早说,赶紧吩咐人准备上房。就,就安排在那位贵客旁边院子里吧。”

“大哥,她是……”

“本主记得,这位姑娘也姓云,真是有缘,说不定我们还是本家。”

云少卿暗暗叹口气,这会子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无法弥补自己大哥作死的智商。只能尴尬地朝着唐韵笑一笑。

“说的不错,”唐韵点点头:“搞不好,我们真是本家呢。”

“爹爹。”

院外一声清脆的娇呼快速传了过来。方才听着那声音明明离得很远,眨眼间,却已经到了院门口。

唐韵不动声色往后退了退,只怕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呢。

“爹。”脆若莺啼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院中缓缓走来一个十八九岁红衣妖娆的美人。

那美人一身火红衣裙如同喷薄的朝阳,紧致的包裹在她突兀有致的娇躯上,裙摆左侧却开了高高的叉,行走间漏出一抹勾人心魄的雪白。

她身侧却跟着个天青色衣衫的男子,眉眼中与那美人有几分相似。却少了妖娆跋扈,多出几分儒雅和俊秀。

那竟是一对龙凤双生胎?

唐韵眸光一眯,如果没有记错,下令将云染衣丢在占家乱葬岗的那个女人就生有一对龙凤双生胎。在那样的年代,龙凤双生胎的品种稀罕的不得了,那女人定然就是这两个人的娘。

这么说,是仇人了喂?

“爹。”红衣美人飞扬的眼角斜斜扫了一眼唐韵,立刻嫌恶的撇撇嘴,白嫩的小手挽住云南天的臂膀:“娘的身子有些不大舒服,爹爹随我与丹青一同去看看娘可好。”

“凤儿别胡闹,”云南天故意将脸一沉:“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哼,”云丹凤不屑的撇撇嘴:“不就是娶个小?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女人也配穿红?我娘才是……”

“凤儿,”云丹青一声低喝:“爹爹很忙,我陪你一同去看娘就好。”

“凭什么?”云丹凤朝他翻个白眼:“爹爹最疼的是我,最宠的是娘。娘不舒服爹爹自然该去陪娘,叫那女人等着便是了。”

“凤儿,”云南天脸色渐渐阴沉:“你自己先回去,爹爹明早去看你娘。”

“不,我要爹爹现在就去!”云丹凤执拗着不肯松手。

“凤儿。”云南天一甩袖子,将云丹凤的小手重重甩了出去,脸色也彻底的阴沉了下去:“不许胡闹!”

云丹凤盯着自己陡然间空下来的手,飞扬的眼角狠狠一缩,刚准备再度去扯云南天的衣袖。却叫云丹青一把攥住了手腕:“凤儿,娘该等急了,我们走吧。”

云丹凤眉眼一立,无奈手腕却叫云丹青扯得紧紧的怎么都不得挣脱。侧目瞧去,云南天脸上的阴云密布到底也没有缓和的迹象,终于不甘地咬了咬唇,向着院外走去。

“滚开!”

唐韵双眉一挑,清眸含笑,眨也不眨盯着那红衣张扬柳眉倒竖的美人。

她们明明离得八丈远,云丹凤怎么走都不可能走到她面前来,不该出现的人偏偏出现?

这人,不是明摆着找虐?

“滚开!”

左丹凤飞扬眉眼中藏着喷薄怒火,恨不能将那一脸淡然,笑的无害的小丫头撕成碎片。

“抱歉,不会。”

“额?”云丹凤一愣,这是什么节奏?

“你滚个我看看。”

“你。”云丹凤俏脸一寒,涂着红艳丹寇的尖利手指高高扬起。

“凤儿,不可……”

“啪……”

清脆的巴掌声将云南天惊恐的声音迅速淹没,火红妖娆的身子如同球一般,咕噜噜滚出了院子。

“哦。”唐韵若有所思地摸索着自己精致的下颚:“原来是这么个滚法。”

“……。”

我,我擦。

一向淡定的云少卿好悬没忍住爆了粗口,知道那丫头来头不小,但那样一脸无害的温良性子这么简单粗暴真的没有问题?

那可是云丹凤啊,整个南越身份最特殊的女子。就叫她一巴掌给拍飞了?她知不知道云丹凤是不能惹的?

“臭丫头,”云丹凤旋风一般从院外冲了进来,方才还精致的发丝此刻凌乱地贴在了额头上,上面还沾着细碎的草屑:“你敢打我?!”

正文 327 拼后台,拼师父,拼身份都不如拼爹

云丹凤尖利的指甲几乎就快戳到唐韵脸上。

“你知道我是谁么?你知道打了我你会有怎样的后果?”云丹凤双眸赤红,周身的怒火几乎要将唐韵生生撕碎。

“重要么?我好像已经打过了吧。”

“你……”云丹凤气的胸口起伏,瞬间荡起汹涌的波涛,唐韵低头看看自己,悠悠叹口气,即便不愿意承认,有些东西真是不能比。

“我是天女阁未来的圣女,你打我就是打了整个南越!”

“哦,未来的。”唐韵点点头,不置可否。

“我,我是宗门神堂长老的入室弟子。”

“哦,你师父眼光不大好。”

“我是能带给南越全新格局的预言神女。”

“哦,神棍那种东西向来不可信。“

“你,你……”

云丹凤气的好悬没吐血。她的身份,她的地位,随随便便说出来,哪个不是狗腿一样的巴结奉承。

“山野丫头,没有见识!”

她唯有咬牙切齿的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然而,此刻她却完全忽略了,她那样高贵的身份叫那山野丫头一巴掌拍飞,实力上是不是有差距?更没有注意到她一长串的身份摆出来,他父亲云城主越来越臭的一张脸。

“真是不巧,”唐韵微微一笑:“云染衣什么都不是,只是父亲的女儿。”

“……。”

云南天瞬间羡慕的不得了,自己生的女儿拼后台,拼师父,拼身份,就是不拼爹!

那真真是在打他的脸。看看人家姑娘多好,时刻都念着自己的爹。

“哈哈哈……”天地间爆发出云丹凤极尽嘲讽的大笑:“野丫头,就是野丫头。什么后台都没有,也敢出来丢人现眼?赶紧滚回你的山沟沟里去吧。”

“可别这么说。”唐韵脸孔上无害的笑容越发的端方温雅,白羽淡然的目光缓缓瞟一眼云丹凤,眸光中分明充满了同情。

“云染衣的爹爹可不是什么山野村夫,他老人家是个极有身份的人呢。”唐韵声音越发温柔如水。

云少卿一脸的憋屈纠结,好想上去提醒大侄女几句怎么办?

云丹凤脸上的神色更加得意:“在我天女阁圣女跟前,谁敢自称是有身份的人?把你那山野村夫的爹爹的名号报上来,姑奶奶我叫他跟你一起丢人现眼。”

云少卿踏上一步的脚果断收了回来,瞄一眼脸色青白变换的大哥,退后一步,再一步。

有些人真真是不做死就不会死,可千万别溅了他一身血

“那你可听好了,”唐韵清眸中光华潋滟:“云染衣的爹爹叫做云南天。”

“云南天,哈哈哈哈……”云丹凤极尽嘲讽的大笑:“太可笑了,听都没听过的名字。就凭他,想要给本姑娘提鞋都不配,多可笑的名字,云南……”

天地间一片诡异的寂静,唐韵笑眯眯盯着癫狂的云丹凤。这丫头,太上道了,往沟里一带就去。

给点七十二个赞!

最后一个“天”字卡在云丹凤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

四下里诡异的寂静。

石化的众人,还有云南天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铁青的脸,终于叫她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云南天?”她嘴唇喃喃翕动:“怎么可能,你这野丫头胡说什么?”

“哎呀,”清冷温柔的女声回荡在天地间:“她说您给她提鞋都不配呢,爹爹!”

爹爹两个字她咬的既清且重,有耳朵的只怕全都听见了。

“她还说,根本不认识您呢,爹爹。”

“逆女!”云南天一张脸黑的能滴出墨来,花白发丝在风中飞扬,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毫不掩饰周身暴动的愤怒。

云丹凤眼睛里终于涌出一丝恐惧:“不是的,不是的爹爹。那野丫头不是个好人,我没有说您。她怎么可能是您女儿,是她,是她故意陷害我!”

唐韵向她送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姑娘,恭喜你答对了,我就是陷害你。你能怎么样?

“我可没有说谎。”唐韵耸耸肩:“云染衣的确是城主的亲生女儿,谁若不信可以去问云三爷。”

“咳咳,”云少卿点点头:“的确是,大哥可还记得十五年前有个在乱葬岗走丢了的孩子?”

走丢?呵呵不该是遗弃么?

“你,你……”云南天脸上闪过一丝狂喜:“你真是我的女儿?”

唐韵摇摇头,眸光中泪光盈盈:“云染衣当然是您的女儿。”

她心里默默念着,我可没骗你,云染衣当然是你女儿,可惜我不是,您看我不是摇头了么?

但,这情景看在云南天眼睛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可怜的孩子,自小被丢在了那么恐怖的地方生活。你瞧瞧,如今亲人就在眼前,你都不敢相认,多招人疼啊!

“爹爹,她是个骗子,那就是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您别信她。”

“你给我住口!”云南天一声怒吼:“给我滚回你的院子,不要让我再看到你。立刻,马上,快!”

“爹爹……”云丹凤眼睛里瞬间凝满了各种不信,委屈,愤怒,嫉妒。

“凤儿。”云丹青上前一步一把攥住她手腕:“别闹,跟我回去。”

“凭什么?”云丹凤漂亮的脸孔彻底扭曲,早已不复先前的美艳妖娆:“我是天女阁的圣女,你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云南天脸上的怒火更胜了几分,却强力压制着没有进一步发作。

唐韵双眉一挑,呦,什么情况?

天女阁圣女很牛叉?这可不行,冲突不够激烈,不是白瞎了她那么卖力的表演?

“爹爹叫你走,你还不快点走?”

“你这个……”

“轰。”

唐韵将手心凝聚的冰蓝色光芒随手一挥,巨大而冷冽的森冷气息毫不留情向着云丹凤当头压来。

“啊~~~~。”

完全没有防备的云丹凤叫那强劲猛烈的冰冷内力给轰了个正着,妖娆一道火线划过,哪里还看得见云丹凤的影子。

“这小姐姐,走的好快。”

璀璨的日光下,黑衣黑裙的清美少女,优哉游哉拍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淡淡说着。

众人:“……。”

所有人嘴角都是一抽,再一抽。那是个十来岁的少女吗?那真的只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么?

那么漂亮纤细的小丫头,出手怎么就那么狠呢?太暴力了有木有?

“大哥,”云少卿暗暗擦了把冷汗,幸好在城门口没有跟这丫头起冲突,不然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指不定自己就丢大人了:“要不要我去看看。”

云南天铁青的脸一阵僵硬。

“毕竟,凤儿她身份特殊。”

“去看看吧,叫丹房送些上品丹药过去。”

唐韵眼眉一挑,她当然知道刚才那一翻闹腾,云丹凤在这个家是不得人心的,那样的不得人心却还是有人维护?这云丹凤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三叔留步。”

云少卿看着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小丫头,下意识退了一步。唐韵嘴角一抽,自己有那么吓人?

“我这里有些丹药,你送去给那个姐姐吧,毕竟人是我打伤的。”

“呵呵,”云少卿微微一笑,并不接她手里的瓶子:“不必了,我们流云城虽然不大,却是南越的要塞,药品还是不缺的。”

“三叔还是收下吧,”唐韵笑的万分真诚:“算是我的心意。”

“这?”

“老三就收下吧,”云南天已经很自觉的扮演起父亲的角色,现在在他眼里,云染衣就是这天底下最可心的女儿:“染衣和我们是一家人。留云城的就是染衣的,染衣的自然也就是留云城的,分什么彼此。”

唐韵笑的一脸纯良无害,自动忽略了云南天后半句话。

等有一天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流云城的就是染衣的这句话时,云南天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三叔打开看看,可还满意?”

“呵呵,好。”

云少卿点点头,随意拔开塞子,将里面丹药倒在手中。在他的认知里,一个十七八岁小丫头拿个粗瓷瓶子装着的丹药能是什么好东西?打开看看,不过是为了给她点面子。

但是,当那火红的丹药倒在手中的时候,他的笑瞬间凝结在脸上。

那是,那是……

火红丹药,纯净清透如同澄澈的宝石,上面规则而整齐的丹纹上清晰地印着七颗金色星星,扑鼻的药香,只一点点,瞬间就叫人头脑为之一振,疲态尽去。

那是七宝修髓丹?竟然是天下疗伤圣品七宝修髓丹?!

云少卿激动了,凌乱了。

价值万金的七宝修髓丹就让这小丫头随随便便装在破瓶子里丢给他了?还一给一整瓶!

她知不知道这一整瓶足够买下三个流云城?

“这是,这是……?”他激动地声音都结巴了。

“七宝修髓丹,不过是些疗伤的小玩意。”

唐韵不在意地扯扯衣角,她是真的不在意。那种品相的丹药师父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他随时当垃圾一样一丢一大把。

这已经是她能拿得出来的最差的丹药了。

真是没想到,还是把人给吓着了。话说安夏云氏也太容易大惊小怪了。

“七宝……修髓丹?!”

这一次连云南天都不淡定了,一把抢过云少卿手中的破瓶子,想也不想的塞进自己衣袋里:“这个我一会让丹房药师研究一下。”

云少卿嘴角一扯,大哥,您还能再丢人些么?

正文 328 你的都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来人,”云南天高声喝道:“通知城里各个统领,今日城主府嫡系小姐云染衣认祖归宗。本主双喜临门,嫁娶仪轨降一级,本主娶平妻。”

“平妻?”所有人一愣,城主那么大张旗鼓的筹备了半个月不是要娶正室夫人的么?怎么莫名其妙就变了平妻?

更惊人的还在后面:“开祠堂,把城主夫人牌位迎入祠堂。”

城主夫人?众人又是一愣。

流云城什么时候有过城主夫人?

城主虽然老婆不少,可都是地位不高的妾室,即便是生了天女阁命定圣女云丹凤的二夫人,也不过就是个如夫人。

有谁听说过,城主府原来是有过夫人的?

“染衣,你娘叫什么名字?”

唐韵清眸一眯,这个情况……貌似那男人是要将云染衣的娘抬成城主夫人么?

她唇角轻勾,笑容纯良无害,心中却是冷笑不止。一个男人,连即将成为自己夫人的女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还是个人么!

只怕是他这个时候,看到了自己的价值,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拉拢她。

幸好,她不是他的女儿。不然,有这样的爹,她宁愿真的死在了乱葬岗一辈子不要再见到他了。

“云染衣的娘叫做月娘。”

云染衣,她将自己素白小手按在心口,我借了你的名头,如今,也算对得起你了。

深夜,流云城城主府一片喧嚣。

“嗖。”

有黑影划过,带起微微的风。深蓝布衣的城主府侍卫缓缓缩了缩脖,疑惑地看看天。

“兄弟,有没有觉得有点冷。”

“起风了吧。”

“怎么就起风了?天气不错呢。不是有什么情况吧。”

“今天城主大喜,那么多有身份的厉害人物在场,谁敢来捣乱?”

“也是,就我们倒霉。怎么就轮到今天值夜,一杯酒都喝不成。”

语声渐远,唐韵抬手摸一摸额角汗水,呼,好险。那些侍卫好敏锐的神识,自己果然还是大意了。

“白羽。”唐韵压低声音一声轻呼,湛蓝流光划过,男子颀长的身躯出现在不远处屋脊之上。

“查清楚了么?藏宝阁就在这里。”

“恩。”白羽只淡淡恩了一声,足尖一点。只看到夜色下湛蓝的一线流光直奔着某处而去。

一黑一蓝两条身影闪电般,向着内宅深处略去。

“小心。”

“咣当。”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白羽突然停下了身子。唐韵遂不及防之下,完全没有刹住车,纤细的身躯狠狠撞上了一道伫立的青铜门。

“咚。”一声巨响唐韵的身躯流星一样弹飞了出去,白羽一伸手将她给紧紧扯住。

“没事吧。”蔚蓝眼眸深处分明便带着一丝担忧。

“没事。”唐韵甩了甩头,心里头却有些狱卒。白羽你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可不可以给个信号先?

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跟着他,真真的是坑死人啊。

“这个就是安夏云氏的藏宝阁么?”

白羽:“恩。”

唐韵眯了眯眼,素白手指搭上厚实的青铜门,用力一推……没开。

她微微往后退一步,浑身冰蓝光芒闪过,带着幽蓝光芒的气流朝着眼前青铜大铜门轰去。

“咚~~~~。”

青铜门上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却连颤都没有颤一下。

唐韵清眸一眯,好硬的门呢!

这个构造,要说里头没有好东西打死她都不能信。

“白羽,你的刀拿来。”

清美女子勾唇一笑:“我们来劈了它。”

“小姐,不用白费力气。”白羽皱着眉认真的解释着:“那青铜门里掺了为数不少的青金矿,人力根本别想撼动它。”

唐韵眨了眨眼,难怪……

难怪,这个院子位于城主府最隐蔽的地方,却并没有一个人把守。原来是有这样一重保障,既然这么的隐蔽,说不准还真就有可能藏着千夜韵祥珠呢。

“轰不动么?”她舔舔嘴唇,一脸莫名的兴奋:“那是力气还不够大。白羽,你来。”

素白手指朝着青铜门指了指:“将你内力全部灌注在刀上,狠狠的给我劈!”

白羽抿了抿唇,到底还是缓缓将刀给抽了出来。眼看着湛蓝颀长的身躯翻身而起,神祗一般悬在了半空里。他的双手在空中快速变换,结出数个繁杂手印,轰隆隆,天空中似有雷光连闪。

“开山斩!”

冷冽的男子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巨大的黑刀虚影山岳一般出现在半空,咔嚓嚓,浓云翻滚,强劲的罡风中带着浓浓咸腥的杀气。

大掌朝下一压,山岳般的黑刀虚影从天而降,快速劈向青铜门。

“轰隆。”

有如九重怒雷划过天际,卷起凌冽的寒意。

“额?”城主府某个角落一间装饰极为奢华的厢房里,一个白发金衣的男人轻轻放下手中茶杯。

淡金色眸子中闪过一道幽冷的光,遥遥望向青铜门的方向。眉心一道闪电般蜿蜒的印记亮了一亮。

“主上?”

金衣男子微微挥一挥手:“不必理会。”

“咔嚓嚓……”

厚重青铜门上蛛网一般起了一层细小裂缝,随即以摧枯拉朽之势,大块大块碎裂。

唐韵唇角轻勾,她早已用阵法封闭了这一方的空间。这个时候她哪怕捅破了天,外人所看到的也只会是一片云淡风轻的平静。

“白羽你是最棒的。”她喜笑颜开说着,心底里却藏着惊涛骇浪。

她不是没有见过白羽出手,但……威力如此惊人的一刀却从没有见过。在她的认知里,那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效果。

白羽到底是……什么来历?

当然,这些心思可半分没有写在脸上,任谁瞧着她的脸上都只有一片温良无害的微笑。

“咱们走。”她豪迈地挥一挥手,迈步进入青铜门内。

嗖,一道湛蓝流光划过,随即,眼前便印出白羽蔚蓝的眼眸。

“我先走,你跟着。”

唐韵额头划过一道黑线,她看起来有那么柔弱么?再说,貌似她才是主子吧!

然而,人情世故什么的对于白羽来说完全就是浮云。那人已经走在了藏宝阁深处去了。

青铜门后俨然是个库房,满满当当的架子上摆满无数形状各异的盒子。

唐韵清眸在那些盒子上一一划过,大多都是些成品的丹药。

这些丹药也算得上上乘,但跟乐正容休手里面的东西比起来,分分钟就得给秒成了渣。

唐韵也不过看了一看,就随意的丢开了。若是叫云南天知道,自己费尽心力当宝贝一样藏着的好东西,就叫人当垃圾一样随意的丢了,只怕能气的吐血吧。

藏宝阁的一侧做了个盘旋向上的楼梯。唐韵一层层走了上去,清眸突然眯了一眯。

眼前是个金光灿灿的盒子,这盒子瞧上去很是朴素,与那些盛着丹药的盒子的华丽绝对不同。

但,那朴素盒子上流转出的金光怎么都叫人觉得看起来不同寻常。这个……该是个好东西吧。

唐韵缓缓打开了盒盖。

“嗷呜~~~~。”

丹房中凭空响起一声龙吟,金光大盛,似有龙腾九霄。

唐韵眼睛一亮,天生异象呢!立刻低头朝着盒子里看去。

一只雪白的儿臂般的人参静静躺在金色锦缎上,整棵人参已如同一个白胖的婴儿,有着清晰的眉眼,头顶参须上扎着红色丝线。淡淡寒气自它周身流淌。

九曲雪参王?好东西啊喂!

这种传闻中只生长与极北冰霜之城的灵物,传闻中已经具备了灵智,采到后若不用红色丝线扎住根须,那雪参王就会变成孩童逃走。

这一株雪参王头上已长出九根长须,绝对是成熟的九曲雪参王,药性温补,只需稍加炼化,便能成了固本培元提升修为的好东西。

这个东西对师父如今的身体状况来说,一定会非常有用。

“白羽。”唐韵一把将九曲雪参王取出来,随手抛给白羽:“拿走。”

她手里捧着那空无一物的金色盒子,秀丽的双眉微微一拧,为毛就总感觉不对劲呢?

九曲雪参王即便再珍贵,开盖的瞬间也不可能引起龙腾九天的祥瑞之气。况且,这盒子的重量。

她毫不犹豫捅向那盒底的金色锦缎,“咚”敲击木头的声音再正常不过。

她唇角却是微微一勾,内力惯透双指“噗”。木盒底部绽开细小裂纹,浓郁的香气从裂缝中源源不断透了出来。

夹层之中,整整齐齐躺着二十枚金灿灿指肚大小的果子,每一枚果子都如同一个个金色的鳞片,上面自然形成的花纹颇有金属的质感和光泽。

那是,唐韵双眸狠狠一缩,那是,龙鳞果?!

传说中的仙家之果,据说服用之人,可以脱胎换骨,长生不死的鲜果?

没想到在这不起眼的偏远小城的药库里,竟然有这样的好东西?一次竟还出现了整整二十枚?

唐韵笑的眉眼弯弯,这送礼的人心思还真是细密,龙鳞果上放了只九曲雪参王,所有人的目光只怕都被那可遇不可求的九曲雪参王给夺走了,谁会知道这盒子里实际上内藏乾坤。

跟这些龙鳞果比起来,九曲雪参王实在是弱爆了。

只怕连云南天都不知道这盒子里有这样的东西吧,要不然他还不第一时间吃掉,会放在库房里?

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有好东西不拿遭雷劈。

正文 329 乖,我是你娘

唐韵自然不会相信世界上有什么可以叫人长生不老的玩意。但,既然有这传说存在。这玩意便一定大用处,延年益寿什么的一定是跑不了的了。

“拿走。”唐韵将里头的龙鳞果一股脑倒在了自己手帕里包好,再度递给了白羽:“收获也算不错。”

她原本也没指望着能在这里找到千夜韵祥珠,但能顺了一颗九曲雪参王,还有这么多龙鳞果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白羽默默接过她递来的东西放好,蔚蓝眼眸中平静无波:“该走了。”

“格拉拉。”

寂静宝库中突然传出一声巨大声响,脚下地面微微震动。似有沉重石块飞快自地面滑动。

“糟了。”唐韵心中一凜,宝库中竟然有人?是谁?什么时候来的?

她进来时已经布下了阵法,以她的武功修为,若这地方还有第三个有生命体她一定能感觉得到。

那么,这人是谁?

火红光芒一闪,她手上顿时一轻。龙鳞果不翼而飞。

你妹,唐韵眉峰一挑,老子先到手的东西居然也有人敢抢?!

“谁?”

“呵呵呵。”

舒爽大笑中前方那红色身影缓缓转过身来,宝库中夜明珠的光辉下,唐韵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她身上是最普通随处可见的大婚吉服,头上并没有带凤冠,满头如墨青丝尽数盘在头顶,用一只百鸟朝凰金步摇别着。凤口中垂下莲子米大小一颗火红宝石,随着她一回首,在她玉白额间划过一道璀璨流光。

就是那样普通的衣衫,却难掩她绝美无双的姿容,明珠之辉下,那长挑凤眸流淌着淡淡酒红光芒,温柔注视着呆愣的唐韵。艳若玫瑰的唇瓣微微勾起,漏出口白的晃眼的牙齿。

那个装束,貌似就是今天传说中的新娘?

新娘不是应该在新房等着那便宜自私的老爹的么?为毛会出现在这里?为毛一出场就跟她抢东西?

“小狐狸,哦,不。染衣,不认得我了?”

新娘轻启朱唇,声音难辨雌雄的低沉而动听。如同美人勾动了琴弦,只叫人的心也跟着被勾走了一般。

这声音竟叫唐韵觉得莫名的熟悉。

小狐狸?她眉头一颦,她叫她小狐狸?她绝壁是没有听错。

那个人,仔细看那个人,明明陌生的紧。但,为什么那眉眼,五官,举手投足就那么的熟悉?

那是?她脑中一个晴天霹雳,瞬间当机。

“你,”素白手指指着对面新娘,抖得不成样子:“你是谁?”

“呵呵,”美人新娘低首一笑,惑人心魄:“乖,我是你娘。”

“噗。”唐韵好悬没喷出口老血,最后那一声我是你娘终于叫她认定了眼前那人究竟是谁。

“乐-正-容-休!”

清冷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您这是唱的哪一出?”

对面那美人新娘。

对面那红衣妖娆的美人新娘。

对面那红衣妖娆风华绝代各种骚包的美人新娘。

居然是乐正容休?那当然是乐正容休!

唐韵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凌乱,您老不是男的吗?您这是抽了什么风?非要把自己折腾成女的,还,还尼玛大张旗鼓的嫁了人?

今天貌似就是传说中的洞房花烛吧,不是她无下限的yy,两个男人怎么洞?原来,那妖孽一样的男人有这个嗜好?

师父喂,唐韵心塞中。

我以为您虽然平日不靠谱了些,到底还是个傲娇的有尊严的七尺男儿。是绝对不屑于将自己给扮成个女子的。可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

师父,说好的脸呢?

唐韵抬手扶额,有这么一个智商堪忧的师父,真真的忧伤啊!

“你这小狐狸在乱想些什么?”乐正容休酒色瞳仁中闪过丝无奈的笑:“为师只是担心你。你若死了,要为师去哪里再找个打不死的来随意蹂躏?所以,为师便只能牺牲自己来保护你。”

牺牲!真真是好大的牺牲啊喂!

“原来,那云家老爹喜欢的是男人啊!”唐韵一双清眸中光华潋滟。

难怪,云南天娶了那么多女人却始终没有立过一个夫人。搞了半天是这原因,唐韵表示秒懂。

“你其实不必这样,”唐韵认真的看着他:“白羽陪着我呢。”

“白羽?”乐正容休玫瑰般的唇瓣撇了撇,酒色瞳仁中便浮起一丝暗沉:“在你心里白羽比为师还厉害么?”

“额?”

“嗯,师父莫非不觉得,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白羽来做比较合适?”唐韵抿了抿唇,你自己不知道自己身体是个什么情况么?就这么跑出来真的没有问题?

还有,你身边那些个煞神们呢?木魂呢?怎么就没有人来阻止这妖孽做这种没有脑子的事情!

“你不觉得你和我也特别的合适?”男子柔糜慵懒的嗓音缓缓响了起来。

唐韵打了个哆嗦:“师父,您今天忘吃药了吧。”

“就知道你这小狐狸一出了门,便从来没有将为师放在心里过。”乐正容休冷冷哼了一声,随手将装着龙鳞果包裹丢给她。

“您那么强悍,哪里需要我惦记。”唐韵眼疾手快地龙鳞果塞给白羽,生怕慢了一刻再叫那绝世的老妖给抢走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刚才又从哪里来?”

乐正容休淡淡看她一眼:“所以说你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你自己来看。”

他将墙角一张毫不起眼的破椅子轻轻一推,“格拉拉”声音中,最右边一面石墙缓缓缩了回去。

后面是黝黑的一截楼梯,一红一黑两条身影毫不犹豫向着洞口掠去。

楼梯并不长,前方却有个更加开阔的厅堂,摆着比外面更加密集的木架。

“嘶~~~~。”唐韵倒吸口冷气,那木头架子上摆着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兵器。

每一件兵器都开了刃,无论是上头散发出的光彩还是打磨的工艺都能看得出,这些兵器各个都不是凡品。

唐韵瞬间有些不淡定,北齐国库并不十分充裕,又贪官横行。全靠着乐正容休一力强撑着。

哪里想到在南越一个不起眼的边陲小镇一个普通库房中,竟藏着这么多做工精良的兵器,数量还如此地惊人!这些兵器是用来干什么的实在不言而喻,南越的野心简直是昭然若揭。

乐正容休凤眸缓缓扫过眼前数量惊人的兵器:“可惜,没有千夜韵祥珠。这一趟,只怕是白跑了。”

“谁说白跑了,”唐韵清眸晶晶亮:“既然师父来了,就把这些都带回北齐吧,咱们北齐也是时候该增强下兵力了。”

乐正容休微微一笑:“你还真是,土匪本色。”

“这可不是师父您教导有方么?看到好东西不拿会遭雷劈。”

“这地方我是已经记下了,这里头的东西都是我的。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迟早都是我的。”

乐正容休单手托着腮,酒色瞳仁中一片潋滟的流光:“是你的,都是你的。”

小东西这浑身都发着光的样子真真是太叫人喜欢了。

“时辰不早了。”唐韵看看天:“师父是不是该回去洞房了?”

乐正容休瞟一眼她万分猥琐的笑容:“你放心,为师自会为你守身如玉。”

唐韵脸色一黑,那绝世妖孽颀长的身躯却已经向着密室外走去。

唐韵捻起地上碎裂的青铜块,随手甩给白羽:“这个也弄走。”

白羽脚下步子一顿,丹药啊兵器啊什么的弄走他可以理解。这么一个破了的青铜块为什么也要拿走?

为什么还一定要他拿走!

“等一下!”

乐正容休脚步骤然间也是微微一顿,凤眸眯了一眯,眨也不眨盯着宝库外空荡荡的花园。

“怎么了?”

“有人。”

“不会吧,我进来时布了阵法。那可是从公孙无常那里学来的玩意,怎么可能会有人进的来?”

乐正容休却冲她摆摆手,眼底深处有什么在一点点破碎。

良久,勾唇一笑,骨节均匀的大掌在虚空中某处随意一抓。刺啦一声,星辰闪耀的夜空竟如纸片般被他一手穿过。

“啊。”一声娇呼,一条妖娆身影从裂缝中跌了出来。

“云丹凤?!”

唐韵清眸中闪过丝诧异,她的阵法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虽然她布阵的功夫并不是多么高超,但公孙无常研究出来的玩意再不济也不可能叫随便什么人就给突破了。

那么,云丹凤是怎么进来的?她的武功修为怎么看都不像特别高的样子。

“你,你果然是个奸细。”云丹凤飞扬的眼角淬满了毒:“哈哈哈哈,你果然是个奸细。”

那一双漂亮眸子里有着异样的疯狂。

乐正容休皱了皱眉,嫌弃的看了看自己玉白修长的指尖,似乎上头沾了什么叫他难以忍耐的脏东西:“你看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才好。”唐韵缓缓摩挲着自己的下颚:“居然叫你发现了这么了不得的秘密呢。”

“哼,”云丹凤冷冷一哼:“爹爹最出色的的女儿素来只有我一个,只有我才是南越最出色的天才。”

“天才,”唐韵淡淡问道:“可以告诉我,你怎么突破了我的阵法吗?”

“阵法?”云丹凤脸上闪过浓浓的嘲讽:“天下间任何的阵法对我都没有丝毫的用处,我的眼睛天生便能够看到一切的阵法的阵眼。”

“看破阵眼?”乐正容休双眉一挑:“果真是个好东西。”

正文 330这一定是一个假师父

“额?”云丹凤这才注意到那懒洋洋没长骨头般斜倚在门框上的“新娘”:“你是谁?”

“我么,”乐正容休勾唇一笑,眼波荡漾似涟漪初绽,修长指尖不知从哪里拈出条雪白丝帕,风情万种地按着红润饱满如玫瑰的唇瓣:“我是你娘。”

“噗。”唐韵不淡定地喷出口老血,您老不记得自己是个男人么?男人,男人啊喂。

她一定是见到了一个假的师父!

“娘?”云丹凤哈哈大笑:“你这个贱女人,原来跟她是一伙的?太好了,你们都是奸细。”

“呦,真是叫你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这可要怎么办呢。”乐正容休双眉紧颦,一副苦恼的恨不能撞墙的悲伤。

唐韵暗暗翻个白眼,好怀念那个傲娇冷艳,动不动就用眼神杀人的师父是怎么回事?

“我要去告诉爹爹,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姑娘,”唐韵缓缓按了按额角,这姑娘脑子是有问题?如今这情形,她凭什么就觉得自己能够将发现的消息传送给云南天?

这世道一个个都不正常,真是愁人!话说南越的水土特别适合让人变傻么?

“你以为,你还走的了吗?”

“额?”云丹凤疯狂的笑声一滞,深色倨傲的一甩衣袖:“就凭你,杀得了我?”

“我想。”唐韵眨了眨眼睛,似乎很认真的想了想:“应该可以吧。”

她半眯了眼眸缓缓上前一步,纤细足踝抬起,落下。坚实的地面上立刻凝起细小冰霜,四周空气陡然一寒。

薄脆的冰凌缓缓爬上云丹凤脚面,冰面不断上升,原本清透脆弱的冰面一层层加厚,凝固。转瞬之间,便将她的身体包裹在了厚实透明的冰甲之内。

“这就结束了?”唐韵撇撇嘴:“太弱了吧。”

乐正容休只缓缓抬了抬眼,唇畔一抹似笑非笑。

“恩?”

四下里似乎响起了极其细微的哒的一声,唐韵眸子猛然一缩。

冰层下的云丹凤玉白手指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纠结在一起,几不可见的淡淡红芒缓缓自她指尖流淌,漩涡一般,旋转涨,大。

“咔嚓”。冰面上传来清晰一声脆响,云丹凤眼睛眨了一眨,一只手先从冰层中穿出,接着是另一只,然后是腿。哗啦……冰层在她身后碎成无数细小的冰块,银色月光下,晶莹如宝石。

“我说了,我的眼睛能看到一切阵法的弱点。”她勾唇一笑,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不光是阵法,还有任何的招式。我叫它做破灵体。只要你出手,我就能看出你的破绽。所以,谁也别想困住我。”

“你不知道吧。”云丹凤呵呵笑道:“天女神堂的弟子与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是不同的。”

“小东西要小心。”乐正容休淡淡说道:“她们可以将世人所看不到的五行元素从身边剥离出来,并转化成攻击为己所用。”

云丹凤一愣:“你怎么知道?”

“呵呵,不过那不重要,你们很快就要死了。”

唐韵尚没有从乐正容休带给她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什么叫将五星元素剥离?还可以发动攻击?

她重生的这不是一直是个正常的世界么?突然这么玄幻真的没有问题?

这一定是个假的南越!

云丹凤唇角勾起个诡异的弧度,美艳脸孔上带着毁灭一切的残忍和疯狂:“我是神堂圣女,只要我想,任何含有灵气的攻击对我都是无用的。”

“额?”什么叫含有灵气的攻击?她方才不过是用了玄玉诀的内力。怎么就……成了灵气了?

看来,眼前这个云丹凤能成为天女阁圣女候选人果然有几分本事。白日能将她一掌轰飞是她故意藏拙?今天若不解决她,只怕将来棘手的问题会更多!

“那就来试试吧。”

她素手轻抬,冰蓝气流在手心流淌,澎湃的内力波动,将她一袭黑色衣袍层层荡开,暗夜中翻飞如旗。

从云丹凤破冰而出那一刻,白羽蔚蓝色的眼眸便半眯着。显然已经陷入了深思之中。

直到唐韵掌心凝起的气流越来越大,他突然开了口。

“玄玉诀第二重——冰原破。”他说。

唐韵瞳孔一缩,手掌一翻森冷的气息山岳一般朝着云丹凤压去。

“呀。”

云丹凤一声轻喝,身体四周爆发出淡淡红芒,却与普通的火焰红芒全然不同,那红芒中似有一个个怪异的符文扭转成型。

云丹凤的眼眸也在那一刻漆黑如同两旺不见底的深潭,以她身体为中心,红芒笼罩的范围内,突然就一片死寂。

晚秋,虫鸣,风动甚至空气似乎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消失。冰蓝的气息瞬息而至,却在没入那红芒势力范围之内骤然顿了一顿,迅速减缓,化成一个个细小冰晶颗粒,最终成了一片虚无。

这是?唐韵皱一皱眉,这就是破灵体?太邪门了有没有,天下间居然真有人能瞬间化解任何攻击?

“领域之力?”懒洋洋的乐正容休终于正了正身躯,第一次正正经经向那红衣美人投去一眼。

“那是什么?”唐韵眉头颦得越发紧:“怎么从没听说过那种功法?”

唐韵已经隐隐的觉得不能够淡定了,为什么她自打来了南越之后所看到的一切东西都这么不同?

她以为自己两世为人知道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今日所经历的一切却完全刷新了她的三观。

“空之领域。”乐正容休朝她缓缓走去:“近身的人或物在那个领域中都能瞬间化为虚无,她的周身笼罩的是空,绝对虚空。”

“原来如此,”唐韵脑中有灵光一闪:“那根本不是什么破灵体。她居然天生拥有领域之力,能够吞噬自然万物。果然是天赋异禀的变态。”

“呵呵呵,”云丹凤笑的越发张狂:“你们伤不了我,任何的灵力攻击对我都不起作用。你的结界到了时间就会自然破碎,我要你们一个个都跪在我脚下颤抖。”

“那可未必,”唐韵唇角轻勾,笑容甜美可人:“灵气攻击不起作用,我不用就是。”

“额?”

“铮!”

清越的金属轰鸣中,有雪亮银芒一闪,天上地下瞬间笼罩在凌冽的剑气之中。薄而短的袖底剑叫唐韵扣在手中,明明瞧起来是极其不起眼的玩意,却翻搅出浓郁的杀意。

“你要,干什么?”云丹凤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她并不认为有人能伤害她,但那袖底剑一出,莫名的却叫她觉得恐惧。

“干什么?”唐韵勾唇一笑:“送你下-地-狱!”

唐韵身法极快,几乎就在话音出口的那个瞬间,纤细的身躯便骤然间拔地而起。人与剑似乎已经合二为一,云丹凤觉得,自己周身上下一瞬间仿佛都被死亡的气息给笼罩了。

空气中森冷的杀意渐浓,剑气如临霜傲雪般横扫,顷刻间草木凋零。

乐正容休凤眸微微一眯,与小丫头分开这两年来第一次见她出手。没想到武功竟然已经精进到了这样的地步?

原来,他的小狐狸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大到了这样的程度了呢。

短短三息,只有三息。

云丹凤发现自己居然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都好似被那迫人的剑气给定在了地面上。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云丹凤哪里肯就范?

咬一咬牙双手飞快得掐动了数个法决。无奈,唐韵剑气的威压太过沉重,即便龟缩在虚无领域当中,她仍然能感受到那无坚不摧的死亡之刃正疯狂入侵着她的识海。

双腿越来越软,几乎就要跪地不起。

“啊~~~。”她一声大喝,从丹田中爆发出更加浓郁的红色光芒,领域之气陡然增强。

“呵呵,”唐韵朱唇轻启,吐出浅淡的笑:“这样有什么用呢?”

素手一压再一挑,雪亮的剑锋陡然一变。如同薄薄一张纸片,一下子便刺入到云丹凤布下的结界当中。眼看着云丹凤身子一颤,唇畔便溢出一抹鲜血出来。

唐韵握住剑柄顺势朝下一划,所过之处,空气似都被那凌冽的剑气切割成了两半。

“咔嚓。”云丹凤引以为傲的领域之力,切豆腐一样轻松破开。

“什么?”云丹凤双眸缩的针尖大小,怎么都不能相信那一把毫不起眼的薄剑居然能突破了她的领域之力:“怎么可能!”

唐韵淡淡说道:“有什么不能?你那领域之力只对内力和你所谓的灵力有用处。所以,若我不用内力,你那功夫就是个废物。”

眼看着黑衣清美女子朝着她一步步走了过去。

“不,你不能杀我!”恐惧将云丹凤的脸变的越发扭曲:“我是城主府的小姐。我是圣女,我是你姐姐啊,染衣。”

“抱歉,我真不是云染衣。”

“哈哈,”云丹凤绝望脸孔上突然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微笑:“我相信,你们很快就会来陪我。你们的下场一定比我更凄惨!”

“噗。”

眼看着云丹凤娇弱的身躯自己撞上了雪亮的剑锋,天地间不过洒出一抹灿烂血泉,便迅速恢复宁静。

“她……着算是自杀么?”唐韵眨了眨眼,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算她聪明。”乐正容休不在意的瞟了她一眼:“否则……。”

正文 331 被猪拱了的好白菜

否则什么乐正容休没有说,唐韵却莫名打了个哆嗦。否则,落在了乐正容休手里头,她只怕会后悔自己还活着。

“走吧,”唐韵微微一笑:“再不回去洞房,新郎就要出来抓人了。”

乐正容休淡淡瞥她一眼:“你就这么打算走了?”

“不然呢?”唐韵摊了摊手:“还留下来等人抓么?”

“那个脏东西。”乐正容休朝着云丹凤瞟了一眼:“不需要处理?”

“那个……城主府自会处理吧。”

乐正容休冷笑:“你杀的是天女阁候选圣女。”

“……额,那要怎么办?”

唐韵按了按额角,愁的很。您要是觉得杀了云丹凤不合适倒是早一点出声呢,如今杀都杀了。还说这些有用么?

“那,您说怎么办吧。”

乐正容休叹了口气,玉白修长的手指在半空里微微一摆。

耳边似乎有细微的风声响起,下一刻便看到院子里多了个穿着黑衣绣火红彼岸花的五魂卫。

那人现身以后谁也没有看,只默默从怀里掏出只瓶子。将里头的粉末随手撒在了云丹凤伤口之上。

嘶嘶声响起,几乎是顷刻之间便看到好端端一个人化的成了一摊子昏黄的水。再眨一眨眼,便连水都没有了。

乐正容休扭头看向唐韵:“凡事化为无形方才是上道。”

酒色瞳仁中分明便有一些不满,徒弟这么笨,可叫人怎么放心。

唐韵抿了抿唇。

师父,您原来是带着人来的么?我很理解你不愿意亲自与这种小杂碎动手的心思,可您方才为什么不能将人叫出来灭了那妖女呢?

一定要看着自己拼死拼活的上蹿下跳,真的……很有意思么!

……

清晨第一抹阳光终于结束了混乱的长夜,刚刚结束的喧嚣却叫越发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喝给打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南天身上还穿着昨日成亲的吉服,眉眼中带着宿醉未醒的疲惫,却丝毫无法掩饰浑身上下喷薄的怒火。

所有人都在那惊天一声怒吼中将身子抖了一抖,然后,嘴角不可遏制的一抽,再一抽。

不能怪云南天那么不淡定,眼前的状况只要是个人只怕都是不能够淡定。

后院,掺了大量青金矿,废了多少人力物力浇筑成的铜墙铁壁般的药库被人盗窃一空。就连那只存在与传说中,除了城主无人知晓的密室,也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几排木头架子。这还不算,连那掺了青金矿的青铜门都不见了踪迹。

这盗贼胆子是有多大?

昨天城主府上人来人往那么多人就肆无忌惮地狠下了黑手啊!偷东西就偷东西吧,至于连门都给抠走了?

做贼做到这份上简直是前无古人的无耻!

“昨天谁值夜?”

暴怒的声音叫人群中的唐韵狠狠掏了掏耳朵,这就上火了?要是您知道您宝贝女儿也叫人给灭了不得更上火啊?

“城,城主。是,是我们。”

昨晚上抱怨不能喝酒的两个倒霉侍卫战战兢兢走了出来。

“噗。”

云南天如同一头怒狮,狂怒中毫无征兆拔出了剑,不由分说朝着两个侍卫砍了过去。

侍卫们早已经惊呆了,哪里顾得上躲避?几乎半句惊呼都没有出口,便成了两具尸体。

“大哥,”云少卿上前一步:“大哥息怒,如今还有贵客在。”

“嗯。”云南天深吸了口气,阴郁眸子扫过院中众人:“我流云城最近不大太平,惊扰了各位,实在对不住。”

“大哥,”云少卿看一眼空空如也的库房:“丹药丢失是小事,可是……那批东西怕是来不及交到莫长老手里了。”

“格拉。”云南天脚下厚实的方砖瞬间碎裂。

“昨日闭城很早,我想盗窃的人定然没有走远。”

“额?”众人微微一愣,这是个什么意思?

“哪位朋友给云某开玩笑,还请速速将东西还来,安夏云氏将既往不咎。”

“你。”院中看热闹的人终于不能够淡定了,纷纷变了脸色:“云南天,你不要胡乱冤枉好人。”

“哼,”云南天抬眼缓缓看向着人群,一步步走在了人群中:“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未免太瞧不起人。”

他走的极慢,空气似也随着他的行走流动的异常缓慢,所有人心头都仿佛瞬间压上了巨大的铅块,呼吸间一阵钝痛。

“额?”唐韵清眸一眯,这云南天的城主可也不是白当的呢,内力相当不弱,果然很有几分本事。

只怕今日有热闹瞧了。

与城主府相对一条街一座高高的阁楼之上,一个白衣素服的侍卫缓缓低下了头。

“主上,要不要帮忙?”

“不必。”金衣银发的俊美男子微微颦了颦眉,眉心闪电一样的金色印记随着他的动作抖了一抖:“他们不配!”

云家的后院里。

“云南天,你这是什么意思?”

人群中一个须发皆白的青色长袍老者淡淡开口,低沉的声音涟漪一般绽开,云南天的威压瞬间瓦解。

“童战?”云南天冷冷一笑:“你终于装不下去了么?”

“你胡说什么?”

“你们庆阳关氏一向与我安夏云氏不合,不但在朝堂上总是打压云氏,还屡次借故进犯我流云城。如今,我宝库失窃,损失惨重,除了你们关家,本主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一方势力,能从中得到好处。”

唐韵唇角一勾,轻轻退一步,再退一步。这就对了,狗咬狗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过,庆阳关氏?是指关泽秋的宗族么?

看起来,关家和林家果真势同水火。南越可比她想象中的要热闹的多呢。

童战冷笑着:“云南天,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每年总要大那么几次婚,若非你有个了不得的女儿,你以为老夫会来给你面子?”

唐韵立刻低头掩住眸中笑意,刻意忽律了云南天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的脸色。

这老头嘴巴也太毒了,给点个赞。

什么叫大那么几次婚,什么叫若非有个了不得的女儿?感情,云南天的面子都是靠那个了不得天生领域之力的女儿得来的?

您老知不知道这么打人脸真的很疼呢?

“老夫明白了,”童战呵呵冷笑:“你故意设了这个局,就是为了找借口挑起战火吧。你要想向皇上弹劾便只管去,我关家行得正坐得直,又怎会怕了你?”

“童战!”云南天一声怒喝:“来呀,排兵布阵,准备迎敌!”

嘟嘟嘟的牛角号立刻就响了起来,眼看着城主府里的兵丁最先冲了出来。接下来是附近大街上的,再然后是城门口的。

急行军的速度相当快,大军行走而发出的整齐的脚步声如雷声隐动,一下子便将所有人惊醒。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留云城中百姓纷纷驻足观望,城主府内巨大的骚动实在叫人心头不安。

“有人来攻城吗?没有听说啊。”

恐慌便如一根草深深扎进了所有人的心中,冲锋号角越发的急促而明亮地响了起来。

童战咬牙:“好你个云南天,你果然是早有预谋。这是完全没有将关家放在眼里!”

云南天冷笑:“明明是你先挑起的事端。我们流云城也是迫于无奈才奋起反抗。”

说这话的时候云南天双眼明明是极其明亮的,唐韵心中冷笑着。

关家和林家显然积怨已久,早就恨不能整死了对方了吧。云南天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机会,眼看着童战寄人篱下,怎么能不收拾他?

童战也不是个肯服软的,冷哼了一声:“来,全力迎敌!”

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关家亲卫们箭一般冲了出来,一个个严阵以待。

院子里头还有其它的宾客,眼看着这里一片的剑拔弩张。一个个眉眼中都添上了一丝惊色。忙不迭的朝后退去,生怕一个不小心殃及了池鱼。

“呦,这么热闹?”

一片嘈杂中。柔糜而慵懒动听,雌雄莫辨的声音缓缓自院外传来,小心躲避冷箭的人群皆是微微一愣。

晨光中,红衣如菲的美人款款走来,她凤眸中淡淡酒红光芒叫人沉醉,微微上挑的唇瓣如同饱满的玫瑰,在柔腻的冰肌雪肤中异常的红润,忍不住就叫人想要去品尝。

那样的美人,瞬间就叫能叫所有人都忘却了来自战场的危险。这种时候,所有人脑海中都只有一句话。只要能叫她看一眼,死都值了。

“额?”银发男子眉间闪电印记剧烈一颤,冷冽狂傲的双眸眨也不眨盯着院中红衣美人。

那人却也恰在此刻蓦然回首,酒瞳中光华潋滟,勾唇一笑,艳冠天下。

“主上,她看到我们了?!”白衣侍卫难掩语气中的惊恐?

“怎么可能。”银发男子手指一抬,眼前洞开的轩窗悄无声息合上:“我们走吧。”

小院里。

唐韵看的嘴角一抽,师父啊,您是真的不记得自己是男人了么?一个男人长的这么招蜂引蝶,一点都不觉得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好么?

“夫人?”云南天一眼瞅见乐正容休,立刻丢下童战一溜烟跑到他身边:“这地方乱,你出来做什么?”

夫人?!

众人深受打击,这样的美人竟然就是云南天新娶的夫人?好白菜全让猪拱了!

正文 332 这不科学

乐正容休抬眼,潋滟凤眸朝着他淡淡一瞥:“莫长老到了,我怎么能不来送个信?”

云南天:“叫丹凤先去陪着她师父,我解决了这里的事就过去。”

乐正容休冷哼:“你那宝贝女儿我满院子都找过了,根本找不到。“

“怎么会找不到?”

乐正容休凤眸在凌乱的地面上扫了一扫:“谁知道会不会就跟宝库里的东西一样,再也找不到了。”

云南天皱眉:“凤儿体质特殊,没什么人能伤的了她。”

乐正容休冷笑:“你以为,你的宝库是那么容易被盗的么?”

他将一个么字吊的高高的,酒色瞳仁有意无意飘过一脸黑线的童战。

童战皱眉:“看我做什么?我可没杀那小丫头。”

“咦,你怎么知道凤儿被杀了?”乐正容休一脸惊诧:“这里可没人说过凤儿被杀了,你居然知道?”

唐韵打了个哆嗦,凤儿?!师父,您可以再恶心一点的,真的!

“童战,”云南天一声怒喝:“你居然杀了我女儿。”

唐韵扶额,师父啊,您还嫌这水不够混么?

童战一张脸气的通红:“我没……”

“谁杀了我徒儿?”

“轰……。”

巨大的声浪如同炸雷般响起,早已破烂不堪的宝库摧枯拉朽一般哗啦倒地。

“额?”唐韵心头一跳,那一嗓子震的她耳膜生疼,胸中一口热血即将喷口而出。手心一暖,有温热一股气流一下子便从掌心涌了进来。

唐韵抬眼看去,乐正容休颀长的身躯不知何时挡在了自己身前。正将她一只手紧紧给握住了。

温热的气流迅速包裹住唐韵受损的心脉,心口的疼痛立刻就缓和了。

旁的人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在那一声之后,不少人都将一口心头血尽数喷洒。

“额?”童战咬咬牙,强压下翻腾的气血:“什么人,出来。”

“昂!”

灿烂晨光中,清亮鸟啼如仙乐淼淼,瞬间缓解了刚才那一道音波中蕴含的凌冽杀气。

巨大一只雪白的仙鹤在半空里盘旋,豆大的眼睛却如人一般带着对天下苍生的悲悯和不屑。

鸟背上,站着个三四十岁的青衫女子,嘴唇紧抿着,眉目中严肃的没有半丝笑意。

“童战,是你杀了我徒儿?”她紧抿的唇瓣微微开启,吐出一串冷到极致的言语。

“莫琴心?”童战冷冷一哼:“你想怎么样?”

“杀!”

她一个杀字出口,仙鹤的鸟嘴微张,喷吐出滔天烈焰,向着下方的童战灼去。

唐韵眼神一缩,仙鹤什么的可以喷火的么?为什么她以前从来不知道?

“这女人是天女阁长老,天女阁之人素来有异能。”

乐正容休以传音入密在唐韵耳边缓缓说着,唐韵点点头表示懂了。

见识过了云丹凤她多少也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所谓的五行之力也不过就是自然界中的一种超自然现象。

说白了就是超能力,所以天女阁大约就是一个集合了各种超能力之人的研究所吧?

她的时代已经是一个相当科学的时代,尚且还有一些超能力者出现。何况是一个原本就有些玄幻的未知世界。

有这么一群人出现,一点都不奇怪。

可是,南越收集这么多异能者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这只仙鹤口中喷吐出的火焰并不等同于一般的火焰。那是从五行元素中提炼出的三味真火,能瞬间将一切事物燃烧成灰烬,童战处境相当危险。

莫长老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狠角色。

“莫琴心,你敢!”童战退后一步:“你以为只有你们天女阁的人才懂得操纵灵兽么?”

他冷冷一笑,将手臂朝着前方的虚空中平平伸展了开来。眼看着他宽大的衣袖迅速鼓掌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嗖一下蹿了出去。

童战冷笑:“也叫你见识一下我双首蛟的威力!”

“嗷~~。”

童战一管横笛在手,天地间流淌出极其诡异而平缓的曲调出来。他的脚边,方寸只有手臂大小的一只双头蛇竟然奇迹般的长大了。

它左右有两个头颅并不对称。左边那个硕大如同磨盘,右边那个却小的西瓜一样。被左边的头颅给挤得偏在了一边,眼睛却是最为明亮。

“嗖嗖。”

双首蛟身躯不断拔高,两只头颅几乎已经要触碰到盘旋在半空仙鹤的羽翼。源源不断的血腥气味四散了开来,它的身子却还没有完全长成。

“昂。”

仙鹤一声清啼,巨大身躯向着东方移了一移。

“嗷!”

双首蛟整个身躯终于完全舒展了开来,怒吼中隐隐有雷光闪过,童战稳稳站在它两颗头颅后,目光阴沉盯着莫琴心。

有意思,唐韵缓缓摩挲着下颚。

双首蛟,非龙却最似龙,也是传说中最有可能修炼成龙的物种。

原来眼前这两个都有着驭兽的异能。驭兽对驭兽,这一战可谓旗鼓相当。这也是她以前从来所不曾见到过的一场比试。

“双首蛟,雷神怒。”

童战手指向着莫琴心一点,双首蛟最左边的大头突然张开口,儿臂般轻雷咔嚓嚓向着仙鹤翅膀砸去。

“来的好,”莫琴心唇角勾起个冷漠的弧度:“看看是你那破蛇厉害还是我的玄金厉害。”

“呼。”

仙鹤口中喷吐出更加浓郁的三味真火,与雷光在半空中撞在一起。

“轰隆隆。”

两股元素之力相撞的巨大爆破,瞬间将方圆五里的房屋摧毁,无数百姓在无妄之灾下逃遁,躲避,却还是遭了池鱼之秧。

唐韵皱一皱眉,元素灵兽的战斗居然拥有这么强的摧毁力么?这要到了战场之上……

她虽然没有见识过异能者之间战斗的威力,但那两个什么长老应该相当清楚。云南天也应该相当清楚,他们无论是谁原本都可以阻止这一场战斗。最起码改在野外或是通知百姓退走,也好避免不必要的人受到牵连。

可是,他们都没有。

在他们眼里,寻常人的生命就都是草芥么?

“救人,快!”

漫天火光中,却异常坚定伫立着一个高挑的蓝色身影,他的身形并不十分魁梧,瞧上去武功也只属一般。却在随时有可能爆炸的灵气乱流中,不断指挥着亲卫接起一个个被掀飞的身影。

“云丹青?”

唐韵眼神一眯,明亮刺目的火光照亮他清雅隽秀的五官,发丝散乱狼狈,却一脸坚定。

那样的坚定,瞬间感染了不少人御空而起,加入到救人的队伍中。

再看云南天,一脸无动于衷地盯着半空中激战的二人,一脸随时准备着冲上去捅刀子的狠戾。

“看谁呢?”乐正容休冷不丁挡在她眼前:“他有为师好看?”

唐韵斜睨他一眼:“师父,您是女人好吧。女人不看男人难道还看女人?”

乐正容休妖孽般完美的面孔瞬间黑了下来,酒色瞳仁中一片暗沉:“这个云丹青,不简单。”

“走,救人!”

唐韵足尖轻点地面腾空而起,伸手捞住空中不断挣扎的百姓,在云丹青诧异的目光中冲他微微一笑,转身而去。她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没来得及看清,云丹青双眸中一闪而逝的怪异。

“哈哈哈。”

半空中,莫琴心一阵大笑:“火克金,好的很。童战,你的攻击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童战一咬牙,可恶!五行相克,属性压制真是叫人相当不爽。

“别高兴的太早,我的双头蛟还有一颗头颅。”

“什么?”莫琴心一愣。

童战抿唇,眼底变作一片诡异的浓绿:“第二首,水梦魇。”

双首蛟,生双首,一首一属性,能使大神通。

莫琴心双眸一眯,传言果然不假,一首为金,这第二首显然是水。水克火,她得万分小心。

无边水域自双首蛟第二巨首中氤氲而出,四周温度陡然一降,四下里草木霜华,瞬间染白。

“火灵。”莫琴心一声轻喝,仙鹤周身都流转出纯粹的火红光芒。

“呵呵,你上当了。”童战张狂大笑。

“什么?”莫琴心双眸缩的针尖大小:“不是,不是水属性攻击?”

无边困顿之意随着那辽阔水域席卷而来,下方波及到水域中的人神情都是一滞,随即便沉入到梦魇当中。

水梦魇,辅助攻击,一梦千年,梦境不破,能叫人睡死在梦中而不自知。

“额?”唐韵毫无防备之下,眼前骤然间光芒一闪,再睁开已是全然不同的时空。

笔直宽敞的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高楼。马路上汽车,自行车川流不息。路边店里,震耳欲聋的音乐直刺人的耳膜。

这是,唐韵眼角微微湿润,这是回来了?

那是她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地方,她当然不会认错。夏日酷热空气中,卷起空调室外机的巨大轰鸣,似乎连空气都给扭曲了。

一切是那样的熟悉而又陌生。

“唐韵?你又发什么愣?”

耳边清脆的笑声叫她瞬间回神,那是她自小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叶真。

她微微一笑:“天太热了,去吃冰淇淋吧。”

“好。”

唐韵盯着脚下拉的斜长的身影幽幽说着:“叶真,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正文 333 对不起,我不愿意

唐韵盯着脚下拉的斜长的身影幽幽说着:“叶真,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说来听听。”

“我梦见我死了然后重生在了另外一个世界。那个梦紧张刺激却令人难忘。”她唇角轻勾,双眸中染上一抹神往。“那个梦里我一样没有亲人,却有比亲人更熟悉的……师父。他总能在我想向不到的时候突然出现。”

“你知道么?”她扭头看着叶真:“有一次他竟然把自己折腾成女人,你无法想象,他装成女人有多美。可是平时的他,却没有丁点的女气。我都知道,他其实是为了我。再后来,我们遇到了一只长着两个头的蛇……”

唐韵语声一顿,不对,双首蛟!她明明记得双首蛟第二个头颅发出了水属性攻击,怎么自己会在这个地方?

这里才是梦境?

“嘭”。

高楼,汽车,街道瞬间如镜片一般破碎纷飞。唐韵抬头,仍是那风和日丽一轮艳阳,脚下却是片片皲裂的土地。

半空中,仙鹤上的莫琴心目光呆滞,僵立不动,显然仍旧沉醉在自己梦魇当中。

眼见着童战露出一丝残忍而张扬的微笑,右手抬起,向着莫琴心推去。

“住手!”

轻喝声中,一道黑色娇小身影腾空而起。素白一道冷光朝着童战投掷了过去。童战侧了侧身子,不得不放弃了对莫琴心的攻击。

“白羽,刀来。”

唐韵不知道自己这会子怎么就叫了白羽。似乎是下意识的行为,在她的认知里面,怪异如白羽,一定不会被梦魇之阵给困住。

她的判断没有错,几乎就在她身躯刚刚落在房檐上。乌黑厚重的一把刀呼啸着就到了眼前。

唐韵抄手接过,毫不犹豫将刀抽了出来。莹白如玉的指尖曲起弹在了刀身之上。

“叮!”一声脆响,下一刻便是女子低缓而悠扬的歌声合着敲击刀身的声音一起传了出来。

唐韵的歌声古朴而悠扬。那是千年古刹沉淀许久的梵音,那是天上地下最纯净的神圣之音。

合着白羽古刀的清越一下子就将天地间所有的纷乱给抚平了。

“噗”双首蛟第二巨首口中喷出大量鲜血,梦魇碎,万物苏醒。

古有弹剑而歌,思疑而张扬。今有唐韵弾刀而唱,一曲破阵。

“什么?怎么可能!”

童战双眸狠狠一缩。

哪里来的毛丫头,就凭那懒洋洋一首歌居然破了他的水梦魇?

世人皆被心魔所累,一旦陷入梦魇,便再难苏醒。他的攻击,可以直接将所有人都抹杀在睡梦中。如今,竟让这样不起眼的小丫头给破了?

他哪里知道,唐韵心性极为纯粹和坚定,这些年除了修行报仇,实在没有别的心思。

水梦魇的攻击,对她来说根本就不堪一击。

“嗡。”

唐韵侧目,白羽不知什么时候跃在了她的身旁。手指一抹将他的刀接回到了手中。

白羽扭过头,冲着虎视眈眈的一人一蛟冷冷瞪了一眼。唐韵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时候白羽的蔚蓝色的瞳孔似乎比平日大了一圈。

但仔细看去,明明与平日没什么不同。

但,就在那一眼之后。眼看着威风凛凛的双首蛟,突然就颤了一颤,两只硕大头颅来回摆动,仿佛在尽量躲避来自白羽的凝视。

那剧烈的抖动频率,好悬没把已经完全惊呆了的童战给抖下去。

白羽缓缓低下了头,鼻翼之中发出冷冷一哼。

真的只哼了那么一声。双首蛟的身子立刻就软了。它这一软可是坑苦了童战,任他怎样的呵斥,双首蛟始终就是不肯冷静。

“额?”莫琴心渐渐苏醒,严肃眉目中浮现出一丝诧异:“你是什么人?”

“晚辈是云丹凤的妹妹。”

“是你救了我?”

“晚辈汗颜,凭什么救得了前辈。只是晚辈幼年机缘巧合,恰好懂一些音杀灵技。晚辈相信前辈即使不靠晚辈也一样能苏醒。晚辈只是不希望无辜之人再受到牵连。”

莫琴心眼眸向地面微微一扫,触目是一片断网残垣的人间炼狱。

“小丫头,你做的很好。”

莫琴心眼眸有意无意扫过一边抱着刀冷漠淡然的白羽,眼底之中有着一闪而逝的震惊。看向唐韵的眼神越发郑重。

“童战,”她嘴唇一抿:“今日是你的死期!”

“双首蛟,双首攻击。”

金蓝两色光芒自双首蛟第一和第二首中喷薄而出,带着毁天灭地的惊人气势向着莫琴心压来。

“前辈,蛇打七寸。它的双首中,有一首尚未完全成型。”

莫琴心心领神会:“玄金,火域燎原。”

尖利鸟嘴中喷薄的火焰,如同腾飞的火龙,直刺向双首蛟耷拉在一边最小的那颗头颅。

“双首蛟,退。”童战脚下微微用力,指挥着双首蛟快速移动身躯。

想跑,可没那么容易。

唐韵眼眸朝着白羽微微一扫。白羽眼中似乎闪过一抹无奈。将手指放在口中一吹,天地间立刻有尖利的哨声响了起来。

双首蛟便在这哨声中瞬间烂泥一样瘫软,仙鹤也好不到哪去。翅膀一抖,好悬没一头栽下去。

好在,攻击已经发出,将瘫在原地的双首蛟轰了个结结实实。

那弱小的头颅在烈火中不断嘶吼哀嚎,瞬间烧的骨架都不剩。一头被灭,它硕大的身躯便摧枯拉朽一般片片皲裂。硕大灵兽的爆体乱流,直接将淬不及防离他最近的童战轰成了渣渣。

微风吹过,连最后一点灰都消散在虚空。

“小丫头,”莫琴心冲她点点头:“多谢相助。”

“是前辈英武不凡,晚辈不敢居功。”

“你那朋友,也精通驭兽异能吧。而且是上品驭兽师。”

“额?”唐韵眼神一眯,莫琴心竟然对白羽生出了兴趣么?这个时候,她这个问法是要干什么?

“驭兽异能是什么?”

下面密密匝匝人群中一阵轰动,无数双眼睛里都透出若有若无的贪婪。上品驭兽师,上品驭兽师啊!

那十来岁小丫头看起来弱的很,弄死了她是不是就可以跟那上品驭兽师做朋友了?

白羽的眸色彻底冷了下去,蔚蓝眼眸中仿佛夹了冰霜。只微微朝着四下里扫了一扫。

众人便觉得通身似乎都叫六月飞霜给笼罩了,再也生不出半丝旖旎的心思出来。

唐韵拍了拍白羽的肩膀:“白羽,淡定。”

白羽是厉害,南越也足够诡异。尽管她对这里的诡异一无所依,但谁若是想对白羽不利,她不介意跟他一战!

“极好。”莫琴心却是突然朗声说道:“天女宗律法堂长老莫琴心在此昭告天下。自今日起,云染衣为我爱徒。若有人敢对她不利,我天女阁必定睚眦必报,不死不休。”

云南天双眸中猛的一亮,看向唐韵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亲近。云丹青理一理凌乱的长发,浓黑的眉毛,拧了一拧。

乐正容休咂咂嘴,懒洋洋靠在院中唯一一颗没倒的花树上,饶有兴味地盯着地面上那大眼瞪小眼的两个女人。

尽管他面上淡然无波,心里却恨不能将莫琴心直接给撕个粉碎。敢跟他抢徒弟?找死!

白羽淡然无波的眸子微微向唐韵撩了一撩,再无意识地瞟过乐正容休。握上手中黑刀手却骤然间松了一松,退在院内暗影下,继续打瞌睡。

“染衣,”云南天一脸慈爱地看着唐韵:“还不快点拜见师父?”

莫琴心并没有从仙鹤上下来,居高临下盯着唐韵,一脸的严肃而高傲。

“染衣,快啊。”云南天恨不能替她跪地磕头:“莫长老能收你为徒,是你的天大的机缘。”

唐韵嘴角一扯,拜毛线的师师父啊。有人说过要当你徒弟的吗?这年头怎么那么多自说自话的?

“三跪九叩的就不必了,你只需给我磕一个头,以后就是我莫琴心入室的弟子。整个南越没人敢随便欺负你。”

唐韵暗暗翻个白眼,口气还真大。如果没有记错,云丹凤就是您的徒弟吧,还不是被人欺负……死了?

“染衣,快磕头。“

“对不起。”唐韵微微一笑:“我不愿意。”

清冷的女声回荡在天地间,所有人集体石化中。

云南天脸上狂热的兴奋还没有褪去,却着急忙慌的变成了惊诧,脸上的神情颇有些扭曲和诡异。

居高临下,一脸倨傲的莫琴心脸色瞬间一黑,险些从仙鹤上跌了下来。

她有没有听错,她纡尊降贵的收那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当徒弟,她居然敢拒绝?

若不是看她武功不错,手下还有那样厉害的能人。她就算磕破了头她都未必肯看她一眼。

如今,她主动提出要收徒,那丫头不该感激涕零五体投地的么?她居然……拒绝!

“你说,什么?”莫琴心声音越发冰冷,带着丝嗜血的危险。

“我说,我不愿意。”唐韵微微一笑,对莫琴心的愤怒和威胁全不在意:“我这么做是为了前辈好。”

“说。”这一个字几乎是从莫琴心牙缝中蹦出来的,她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身边暴动的灵气乱流,大有一不如意便要直接开杀的势头。

“晚辈已经有一个师父了,晚辈的师父虽然根本没有在南越中走动过,大约也没有人在南越见过他的样子。但他的确是晚辈的师父。”

“嗯。”莫琴心眉眼中一阵烦躁。

正文 334 我此生只有一个师父

唐韵清眸中一片璀璨流光:“我的师父,他为了我可以任自己被人算计。我的师父,他为了我可以不顾自身的安危陪我出生入死。我的师父,可以给我天下人都给不起我的尊严。从他向天下人宣布我是他徒弟那一天起,我就发誓,这一生,只有这唯一一个师父。”

“所以,”她扬起一张天使般悲戚的容颜:“虽然我对前辈也非常的仰慕和敬重,但是我不能拜您为师。若是我为了利益违背了我的誓言,前辈也定然会看不起我吧。”

她一字一句说的异常清晰,脸上的悲切恰到好处。乐正容休靠在树上打了个哆嗦。

小狐狸说的每一个字听起来似乎都是美好的,可为什么落在人的耳朵里头就觉得那么叫人不舒坦。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利用他?

胆子是真真的肥了呢!

“额。”莫琴心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难得你这孩子如此重情义,我不为难你,你可愿与我一同回容安?”

“额?”唐韵一愣,容安呢是一定要去的,但为什么要跟你回去?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好吧。

“你可以考虑一下。”莫琴心优雅的挥一挥衣袖,一股怪异的香味瞬间飘散在天地间。

这个味道……唐韵一皱眉!

天青草,金铃子,伴妖花,火流果……能叫人神识凌乱,眼前生出异象。

她绝对没有闻错,这个味道就是从莫琴心衣袖中发出来的。

只是,她突然弄出这种味道出来,是想要做什么?

“咔嚓嚓~~~。”

蔚蓝天空中突然传出阵怪异的声响,唐韵听的毛骨悚然。

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她绝对没有听错。那是骨骼拉长生长的怪异声音。

这是,什么个情况?

蔚蓝天幕下,刚刚还空无一物的干净而明亮。顷刻间却浮现出一个模糊的黑色印记。

初时,不过拳头大小。五息之后,却几乎已经长到房屋般高大。

唐韵清眸一眯,骨骼快速生长的声音就来自与那团混沌黑影。四下里怪异的声响越发密集,混沌黑影渐渐显出一个清晰的人形轮廓。

先是有了四肢,再有了头颅,最后有了清晰的眉眼。

“我,我靠。”

看清那眉目身影的人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那黑气幻化的身影明明就是童战。

已经被自己灵兽自爆轰的渣渣都不剩的童战!

这,这也太吓人了些。怎么死了的人突然就活了,还变得异常高大,还有那浑身上下叫人极其不舒服的腐朽之气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阴森的笑声自童战口中溢出:“见到本尊真身者,一个都别想走!”

人形黑气,渐渐有了质感的实体,天空中伸出一只毛茸茸尖利的巨手。手心一扣,死气弥漫,院中花草瞬间凋零。

“不要怕他。”莫琴心异常的冷静:“这家伙现在还在凝气成型,这会子是最脆弱的时候,一起攻击他。”

“火灵,去。”

赤红的三味真火来势汹汹地朝着童战喷去。众人如梦方醒,各色灵气光柱向着半空中的童战轰去。

“啊~~。”

某悲催的男人还没来得急凝出实质的身体,便被一哄而上的灵气乱流直接群屠。

唐韵嘴角一抽,这也行?果然是人多力量大!

“莫长老。”云南天双眉紧锁,实在不能忘记童战方才的诡异情形:“这是怎么回事?”

“哼。”莫琴心冷冷一哼:“天生异象,妖物横行。没想到关家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招惹了这等邪祟之物!”

“妖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有多少年没听过这两个字了吧。南越的人几乎都快忘了。传说中天女阁的诞生就是为了镇压吞噬南越的妖物。

那个传说太过久远,久远到已经从所有人脑海中拔除了出去。但谁都不能忘记,整个南越大陆一直流传着的预言。

终有一日,会有一个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魔。自天地之极而来,将死亡之气笼罩大陆,带给南越灭顶之灾。

“传天女圣母之令,南越个别世家因一己私欲引魔域妖物渗入到南越国境之中。凡我南越忠义之士,应同仇敌忾,共同御敌!”

“什么?”下方一阵骚动,预言中的妖邪之物居然……真的已经出现了么?

“即日起,我天女阁甄选圣女仪式正式启动。凡十三至二十岁身世清白之女,皆可上天女阁参加甄选。”

莫琴心声音故意顿了一顿,威严的目光向着下方芸芸众生微微一扫。云南天的狂热兴奋以及唐韵的漫不经心形成的鲜明对比,叫她微微皱了皱眉:“参选人员进入前二十,皆可入昊天塔修行一月。”

“嘶。”抽气之声此起彼伏。

通天塔三个字承然叫下方众人越发狂热。

“通天塔是什么东西?”唐韵眸色一闪,有些微的疑惑。

她来南越之前已经恶补过南越所有的风土人情,独独天女阁的事情少之又少。通天塔什么的更是闻所未闻。

“通天塔么?”乐正容休靠在树上懒洋洋打个哈欠:“传说中上古十大神器之一,能吸星换月 。原为天界重宝,拥有浩大无俦之力,能降一切妖魔邪道,甚至仙神也可以降服。若是能在塔中修炼,可一日千里叫人白日飞升直达天界。”

“……嗯?”唐韵眸色一闪:“这不扯么?”

什么上古神器,什么天界重宝。南越的老祖宗一定是玄幻小说看多了吧。

“小东西这会子到是聪明。”乐正容休淡淡说道:“不过是天女阁一群别有居心的女人,自己编出来骗人的把戏罢了。”

这个世界里,民众的思想并不十分开化。人类大多对自己未知的世界充满的恐惧。

比如,天上为什么会打雷闪电,比如乱葬岗里为什么会有鬼火。

上位者便是利用了百姓们的无知和恐惧,编造出了各种神鬼传说出来。将自己包装的各种高大上,才好叫人顶礼膜拜。

乐正容休的北齐国师是如此,天女阁也是如此。

“如此说,”唐韵缓缓摩挲着自己的下颚:“通天塔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呢。”

“恩。”

“你说。”唐韵眸色微闪:“千夜韵祥珠会不会叫林家给藏在了塔里?”

乐正容休眯了眯眼:“你不会是打通天塔主意吧。那个玩意就是那群疯女人随意捏造出来的,谁知道里头有什么古怪。”

“管它真的假的,凡事的发生必有其因果。绝不会毫无道理的存在。”

乐正容休酒色瞳仁微闪,眼底一丝意味不明:“那个塔邪门的很,据说真的能吃人。你打它的主意可万不要也被吸了去,回头本尊还得再收一个徒弟。”

“既然如此。”唐韵舔了舔唇瓣:“不如师父您跟我一同进去啊?”

乐正容休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冷了,眼底深处却有一抹掩饰不住的愤恨。

唐韵从没有见过乐正容休脸上出现过这种神情。直觉中,这里面非常有故事。

“师父?您是不愿意么?”唐韵朝着乐正容休凑近了几分。

乐正容休终于幽幽叹了口气出来:“那个塔,只有女子方可进入。”

“……恩?”原来他愤恨的是这个啊。

难怪凭着那人一贯巧取豪夺的性子,放着通天塔那么一个好东西动都不动?

“怎么?”唐韵清眸在他火红而妖娆的衣裙上一寸寸扫过:“师父您现在不就是个女人么?”

“哈哈哈。”

女子的笑声中,乐正容休的脸彻底黑了下来。酒色瞳仁中有什么在一点点的破碎。

“徒儿说的不错。”他栖身向前,大掌毫无征兆顺着女子纤细的腰肢滑了下去:“既然大家都是女子,那么今夜来同塌而眠秉烛夜谈可好?”

眼看着女子的身躯渐渐僵硬了起来,乐正容休的心情奇迹般的好了。

莫琴心眸光有意无意焦灼在唐韵脸上,看她仍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不由微微颦了眉头。

山野村姑就是山野村姑,没见识!

南越众人听到通天塔三个字哪个不得疯狂?她那一脸的淡然,除了没见识,她实在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若是叫她知道,那小丫头不但知道通天塔,甚至打着将通天塔撬走的主意,不知道还能不能如现在这么淡定。

“通天塔修行一月后,修为第一者出任天女阁圣女,正式接掌天女圣魂灵珠,加持昊天封印。以神圣之灵开启圣珠神秘之力,革新塔中凶煞之气。”

“圣母钦命,凶煞之气一除,天女阁开放通天塔一个月,各大世家宗派可选派优秀弟子前来试炼。以状我南越声威,誓死驱逐邪祟。”

“誓死驱逐邪祟,誓死驱逐邪祟……”

断网残垣,一片废墟之地上,整齐划一的喊声直冲云霄。开放通天塔,没有听错吧,开放通天塔?那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啊!

唐韵清眸微微一眯,莫琴心看上去严谨不知变通,没想到说出的话这么有煽动力。一句开放通天塔,下面的人恨不能顷刻间把自己变成个女的,早一点去革新那什么凶煞之气。

“天女圣魂灵珠?”她眸色微微一闪,这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该是千夜韵祥珠么?

正文 335 师父,您的底线呢

“你想得到天女圣魂灵珠?”莫琴心眉眼中终于染上一丝笑意,就说呢,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不为名利所动之人?

不过是价码不够罢了,如今听到天女圣魂灵珠还不是坐不住了?

“那是我天女阁历代圣女之间流传的无上法器。据说,那珠子中有着世间最纯净的一抹天神之魂,能净化世间一切邪恶。拥有了它,就拥有了万恶不侵的神秘力量。”

“额?”唐韵心头猛的一跳,万恶不侵?毒算不算邪恶?

她内心一片波动,表面上却还是一副漫不经心:“只怕那东西不容易得到吧。”

“没错,圣魂灵珠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会自行选择主人。一旦被它认主,本身将会得到无尽的好处。”

“要是,要是不被认可呢?”下方蠢蠢欲动的人群中已经不少人按捺不住想要即刻向天女阁进发。

“那么,”莫琴心眼神一冷:“她将会被圣魂灵珠吞噬,形神俱灭。”

“噶?”

好大一瓢凉水兜头浇下,无数狂热的眼眸瞬间熄灭,要被吞噬?有没有听错,要被吞噬?那不就是死?谁爱死谁死去,反正我是不要死的!

“所以,”莫琴心严肃说道:“圣魂灵珠是成为天阁圣女的最后考验,成败两重天。云家丫头,你可敢去?”

唐韵双眉一挑,这话问的,她当然是要去的。圣魂灵珠,说不定就是她要找的那颗珠子呢,是不是的总要去看看才放心。

“当然,”唐韵微微一笑:“敢。”

莫琴心了然一笑,她自然是以为,这样大的诱惑那小丫头当然是无法拒绝的。

等她终于知道,那看似无害的小丫头那句当然敢,究竟包含了多少层意思的时候,恨不能自己当初就是个哑巴。

“那么,你跟我即刻出发吧。”

“染衣,”云南天骤然间朝着唐韵冲了过去,眉眼中有浓的化不开的宠溺,看的唐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放心去吧,你是我流云城的骄傲。”

骄傲你妹啊!

天知道,唐韵花了多大力气才没有把那自私残忍的老货一脚踢飞。

你才放心去,你全家都放心去。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缩在人群中的云丹青深色复杂地看一眼云南天和莫琴心。他们不记得云丹凤了吗?

一天之前,那样的宠溺和关爱都是属于云丹凤的。

如今,她才刚刚不见了几个时辰而已,她的名字就如她的人一样再不被人记起了么?

“那么,我也去凑凑热闹好了。”斜刺里,不辨雌雄的低悦嗓音越来越近。

“夫人,你……”云南天眼珠子好悬没掉在地上,自己那好不容易娶回家的夫人,这个时候出来凑什么热闹。她不知道,自己那行走间万种的风情,能叫人看直了眼?

“你够格么?”唐韵淡淡瞟他一眼。师父,你的底线呢?

“奴家年方十八,并未超过双十。”

唐韵暗暗翻了个白眼,十八……您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还……奴家!

“额?家世清白,清白,你可懂?”

“我虽然成亲,但并未圆房。”

“嗡。”院子里瞬间议论纷纷,各种暧昧不清的小眼神在云南天周身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扫了个遍。

这样绝世美人一个,洞房花烛竟然没有圆房?云城主莫不是,莫不是……

云南天一张脸瞬间一红又一黑。

好吧,你赢了!

唐韵无奈扶额,有一种人,脸皮什么的对他完全是无用的。

“夫人,不要胡闹。”云南天脸色黑的能滴出墨来。

“夫人?”乐正容休双眉一挑:“城主在叫谁?”

“……”

“叫你。”云南天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我们可有圆房?”

“没有。”

“可有入宗祠?”

“没有。”

“可有写入族谱。”

“可有婚书文定?”

“……”云南天脸色越发的黑:“没有。”

“那么,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你夫人?”乐正容休微微一笑,云破月来,艳冠群芳:“我哪里像是你的夫人。”

“还有你们,”他凤眸光华流转,微微一闪,所有人都觉得那柔似水,媚如丝的眸光正看着自己,他修长手指在虚空中随意一指,所有人都觉得那手指指的正是自己:“你们觉得,我是他的夫人么?”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废墟中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头摇的拨浪鼓一样。

这样的美娇娘,嫁给一个自私凶残的半大老头子真真是暴残天物。佛说,日行一善。美女,快看看我们多善良。

“多谢。”乐正容休勾唇一笑,只叫人骨酥筋软。

唐韵嘴角一抽,再一抽!

握了个草,师父自打来了南越,已经越来越没有下线了。

“那么,不知莫长老,小女子可有资格参加圣女甄选?”乐正容休凤眸朝着莫琴心缓缓扫了过去。

“额?”莫琴心面孔上不辨喜怒:“只要不怕死的,都可以来。”

“啊,染衣,太好了。”乐正容休毫无征兆地将唐韵一双素白小手紧紧攥在手中:“姐姐可以陪你上天女阁了。”

“高不高兴,高不高兴,高不高兴。”某老妖一把将石化中的唐韵捞在怀里,软玉温香抱满怀。

“咳咳,”唐韵脸色一黑:“师父,你够了!”衣袖中玉指翻飞,寸许长的银针毫不留情向着乐正容休腰腹刺去。

乐正容休却在银针刺来瞬间,缓缓将唐韵推开:“流云城城主府,容乐,云染衣报名天女阁圣女甄选。”

“咳咳,”墙角阴影下,靠在墙上打瞌睡的白羽突然咳了几声,淡然无波的眸子瞄一眼满面荣光的乐正容休,继续打盹。

“贱人,”云南天脸色已经一片青白:“本主岂是你可轻易戏弄的?”

“额?”乐正容休缓缓瞟他一眼:“不准戏弄也戏弄过了,你想怎么样?”

众人:“……。”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嚣张?现在的女人都流行嚣张的么?

那个,那个可是流云城的一城之主啊喂。跺跺脚地面都得颤一颤的主。

那看起来花一样鲜嫩的美人莫不是疯了么?

云南天咬牙:“要你死。”

一个死字含着千钧的势力,“噗”云南天身上那鲜艳的喜服在他内力大开之时被尽数震碎,瞬间便成了一堆看不出实质的渣渣。

凌厉的气流如一把如有实质性的刀剑向着五步之遥的乐正容休快速冲去。气流所过之处,发出嘶嘶的声响,空气如同被割裂,带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杀气。

所有人都默默闭上眼,可惜啊,那花一样的美人就要陨落了。云南天也太不知怜香惜玉,出手就是杀招。

“轰隆。”巨大轰鸣声中,乐正容休方才所站的地方被他无形剑气所伤,劈开一道极深的缝隙。

“哈哈哈哈。”云南天得意的大笑:“得罪本主,死,是唯一的下场!”

“那么,你就死吧。”

不辨雌雄的低悦嗓音流水一般自云南天身后传来。柔糜悦耳如美人勾动了琴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千钧气势。叫听着的人莫名的双腿发软,只想膜拜。

云南天只觉得从脊背升起一丝寒意,莫名的恐惧在心底里蔓延了开来。四肢瞬间僵硬如铁,万分艰难才将头微微扭了过去。

灿烂阳光下,乐正容休含笑怀中抱着极小巧一只乳白色玉琴。修长如玉的手指微微一勾:“叮。”一声轻响,有绚烂一带银芒自琴弦上激射而出。

银芒飞快,闪电一般,毫无悬念噗一声没入云南天心口。

“呜,咯咯咯。”云南天四肢无法动弹,只能从喉咙里发出诡异而恐怖的单调音节。一张脸则迅速扭曲。

“噗。”

细小一条血线如小巧蛇一般从他胸前喷了出去。

“你……。”云南天瞪眼,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嗓子里挤出了一个字出来。

却也只有一个字。

“噗,噗,噗。”

沉闷的声响骤然间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天地之间,从云南天身上陡然爆发出刺目耀眼的红色厉芒。短短三息之后,红芒尽,云南天高大的身躯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

“啊!”

数道惊呼响起,直到了这个时候众人才瞧清楚。方才那诡异到叫人不安的红芒原来是云南天身上的鲜血。

那噗噗的声音,竟是他身上各处大穴在同一时间破裂。之后,身上那一腔子热血便放若开了闸门的洪水怎么都不受控制了。争先恐后自他破开的大穴处喷涌了出来

速度太快,以至于叫人瞧上去如同他浑身都在发着红光。事情太突然,景象太壮观,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能反应过来。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云南天已经成了一滩毫无实际意义的软,肉。身体却苍白的几近透明,竟是在那个瞬间,将体内一腔子热血尽数给流干了!

“恩。”乐正容休酒色瞳仁眯了一眯,神色间似乎很有几分满意:“这样子瞧起来比方才好看多了。”

唐韵:“……。”

师父,您变态的品味真是无人能及。

众人:“……。”

那是云南天啊,云南天喂!流云城主啊喂,安夏云氏的家主啊喂!

正文 336 目标,天女阁

云南天好歹也是南越举足轻重的朝廷重臣。

就叫那娇滴滴女人勾勾手指,一招就给秒了?他们一定是到了一个假的流云城!

唐韵半眯着眼眸,她还是第一次见乐正容休亲自动手处置一个人。这威力简直……

和他动手,自己妥妥是要吃亏的吧。这么想着,她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乐正容休却是玉指轻摇,谁也没看清他做了什么。那乳白色小巧古琴竟变的簪子一般,叫他随手插在发髻上。

“莫长老,”乐正容休吹吹手指幽幽说道:“流云城重宝失窃,城主云南天难辞其咎,现已伏法。”

低悦慵懒的嗓音回荡在天地间,依然动而听诱人,听的人心里直痒痒。然而,这个时候却绝对没有人再痒痒。

“容乐!”云少卿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你以为杀了城主就能这么容易脱身?”

谋杀朝廷命官,他怎么敢!

“呵呵,”乐正容休红唇一勾:“三爷这个时候是不是没有搞清楚重点?”

“额?”

“流云城如今无主,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该选个新的城主么?”

“新的城主。”

短短四个字,寂静无声的废墟上突然就一阵轰动,无数双眼睛里顷刻间就冒出炙热的火焰出来。

唐韵微微一笑,师父就是师父。

果断是个挑拨离间的高手,轻轻巧巧一句话就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为一个死城主报仇这种事情,怎么都没有能够当新城主来的划算。

刚才还一片和谐的流云城,骤然之间就充满了火药味。

“大家不要上当,”云少卿皱一皱眉:“老城主尸骨未寒,这个时候怎么都该为他报仇的。”

“云三爷,”立刻有人尖声喊道:“云南天丢失了南越重宝,以死谢罪是应该的。你这么说是想让你云家这一脉继续霸者城主之位不放么?你们云家可还能拿得出云南天那等修为之人?”

“就是,就是。别把大家都当枪使。安夏云氏,不是只有你们一家姓云!”

云少卿一张脸孔涨的通红,却根本无力压制住人性的贪婪。扫一眼地面上刚刚才断了气的大哥,再看一眼众人眼中的狂热。只觉得整颗心都是凉的。

安夏云氏就这么……完了?

“众位是不是忘了,我们云家很有可能会出一个圣女。”

清冷女声陡然回荡在天地之间,声音并不大,却刚刚好叫每个该听到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我与容乐皆出自云氏。”绝美的黑衣少女清眸缓缓扫过喧嚣的人群,乐正容休凤眸一闪。

“莫长老觉得,云家可会就此没落了?”

莫琴心紧紧抿了抿嘴唇:“自然不会,你们既然是本长老看上的人,又岂会是平庸之辈。”

“那么,”唐韵微微一笑:“在没有合适的城主人选之前,晚辈提议,由云丹青暂任流云城主,长老觉得可好?”

角落里的云丹青猛然抬头,清俊双眸中闪出一片迷茫,复杂。终是化作了浓浓的不解。

莫琴心点头:“很好。”

“那么还请云城主下令开关,将所有宾客送出城去。也好腾出时间早日安置了城中的难民。”

“额?”云丹青微微一愣:“好。”

他是城主了?他居然是城主了?简直不能相信!

云丹青立刻连下了数道命令,眼看着方才还杂乱不堪的院子里头瞬间就有条不紊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转过身,神色复杂地看着唐韵:“我知道,你不是云染衣。”

“额?”唐韵眼眸一眯,你这会子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她真不介意让流云城再换一次城主!

云丹青:“我与云丹凤是双生子,她看到的东西,我都能感知。”

“所以呢?”

“我不但知道你不是云染衣,更知道你们三人来此是有目的的。我不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只希望流云城百姓能够自在度日。”

“你觉得你这个时候说了这些出来,还能活?”乐正容休懒洋洋抬了抬眼。酒色瞳仁中透出丝淡淡的猩红。

云丹青摇了摇头:“我不在乎你们会不会杀我。实际上,你们让我来做这个城主,也不过就是想要借刀杀人?”

云丹青到底是云南天最看重的儿子,没有之一。宝库失窃丢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别人不知道,他怎么都会有点耳闻。

那一匹玩意丢了,只怕上头不会就次轻易的放过云家。这会子谁来做安夏云氏的家主,谁就是出来顶雷的。

何况如今他们这一脉并没有一个如云南天一般武功高强又心狠手辣的人物。所以,如今的流云城城主就是一块刀俎上的鱼肉,随时都有人会来任意宰割!

唐韵微微一笑:“你是那种能叫别人借刀杀掉的人么?这流云城中,真正深藏不漏的只怕是你吧,云城主。”

“你别告诉我,你真的只有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云丹青身躯微微一震,她看出来了,怎么可能?

“你气息沉稳,脚步坚定。眉眼印堂明亮清透,带着一团凛然正气。可见修炼的的乃是佛门正宗的功法。瞧你方才能在激战中将人轻松救下的身法,武功修为至少也在小成之境。你如此天赋异禀,短时间内若不能坐稳你城主之位,也怨不得别人。”

“……”云丹青眉头紧颦,那小丫头不过十七八岁,竟能看破连他父亲都没有看破的修为?那么她到底又是什么人?

真的是个来自山野间的寻常丫头?

“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唐韵缓缓敛了眉目:“你如此宅心仁厚,有你作为城主会是流云城之福。若换了旁的人,少不得在不久的将来还会给流云城带来一场灾祸。”

“你们,是谁?”云丹凤声音微微涩然,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绝世天才,原来不过是井底之蛙。

“我们都是小人物。”乐正容休懒洋洋说道:“说了你也不认识。”

“关口已经打开,三位可以请了。”云丹青眸光渐渐变的坚定:“本主不希望再在城中看到三位。若有一日三位做出威胁城中百姓之事,本主即便是明知以卵击石也定不会与尔等善罢甘休!”

……

容安天女阁?

唐韵微微一声轻叹。

怎么也是个听起来牛叉闪亮的不要不要的地方。就不能直接建在城里么?哪怕城郊也行。为什么一定要建在这么坑爹的地方?

自己面前那是传说中的山么?天上地下有那么高的山?

高,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根本就是个悬崖,直上直下不拐弯的悬崖啊摔!

说起来天女阁也是个奇怪的地方。

悬崖顶上,却并不像其它山峰一般覆盖着浓郁缭绕的白色云雾,而是一片火红的丹霞。便如同夏日黄昏后灿烂的云霞,夺目绚烂,不时散发出赤红流光。

世人便给这里起了个极其贴切的名字,叫做丹霞顶。

此刻,丹霞顶下人头攒动。

“真是个好地方。”

“丹霞顶上的仙女一定很美。”

“我一定要上去。”

“……”

唐韵缓缓摸索着自己下颚,上去?您确定上的去么?谁能告诉我上山的路在何方?

“各位好。”一片嘈杂声中,天地间有仙鹤唱响。半空里姿态妙曼的白衣美人仙女一般将足尖在仙鹤翅膀上一点。眼看着她纤细而窈窕的身子朝着下方的虚空急速坠了下来。

此刻,她离着地面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若是这么一头栽下来只怕能瞬间摔的万朵桃花开。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不少人直接闭上了眼。这仙女一般的妙人就这么给摔死了着实可惜。

然而,那人却在半空里突然翻了个身。轻袍缓带衣袂飘飘,真如仙女一般缓缓落了地。

之后众人便看到了女子年轻而和善的一张面孔:“在下锦屏乃是各位此次上山的接引使。”

“请参加圣女甄选的到我这里排队登记,领取路引。稍后,丹霞顶自会迎接各位有仙缘之人上山。”

唐韵看看身边乌泱泱一大票的人,嘴角一抽。一个个登记这得登记到什么时候去?丹霞顶天女阁的行事作风果然不是一般的谨慎。

乐正容休倒是一脸不以为然地跟着人流排队,所谓登记。不过就是走过锦屏面前那一扇凭空出现的白玉门。

“是心智测试的阵法。”

“额?”唐韵抬头,乐正容休漫不经心说道:“那门内只怕会生出些幻想出来,凡是心智不够坚韧内力修为浅薄,或是年龄超过双十的,那个门能够第一时间甄别。”

唐韵唇角一勾,有点意思,不知道那门能不能分辨出公母来?

“让开!”

井然有序的人群后头突然爆发出极其不和谐的粗鄙声音,队尾如同平地起了一阵旋风,喧嚣中有无数人被掀飞了出去。那些劲风卷在空中不上不下的,也不过都是些未满双十的姑娘,一时间刺耳的尖叫声瞬间打破了丹霞山脚惯有的宁静祥和。

云屏眉头一皱,隐在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动。

“林小姐到,无知刁民还不速速退散!”

正文 337 你是女的么?

“林小姐到,无知刁民还不速速退散?”

尖利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回荡在天地间。

“啰嗦什么,杀!”却有一个更加嚣张狂放的男子声音冷冷吩咐着。

“是。”

天地间乌青光芒闪过,无数雪亮刀光交织在半空。如同密集的刀雨,刀雨之下,血雨泼洒,天地间一片血雾茫茫。

“住手!”锦屏一声低喝,身躯已跃至半空。

无形声波如有实质的屏障,将那令人窒息的密集刀雨迅速弹了回去。

“锦屏,你是要管闲事么?”

那嚣张狂放的声音中,一道月白流光闪过,半空中多出一个未及弱冠的白衣少年。

无可否认,那少年的一张脸孔还是相当美好的。

无论是细腻的肌肤还是微微上翘的凤眸,都能瞧得出来这少年拥有着足够颠倒众生的资本。

唐韵眼眸一眯,朝着身边乐正容休看了过去。

她竟隐隐觉得那少年瞧着有几分乐正容休的影子。只是年龄不对,气场也差了许多,眼眸的颜色是黑色,似乎身材也没有老妖孽那么完美……

算了。

这么一想着唐韵便觉得,这少年一点都不像乐正容休。跟他比分分钟就给秒成了渣。

“那是容庚。”乐正容休朝着那人瞧了一眼,眼底中有冷芒一闪而逝。

“容庚!”唐韵吃了一惊:“他怎么来了?”

容庚,南越林皇后与南越帝所出唯一嫡子。

林皇后一生共育有两子一女,却在早年的宫廷倾轧之下折损了一子一女。只有容庚这个幼子得以保全。是以,这人自小就被林皇后给保护的极好。

可是……作为皇子什么的,不该好好在皇宫里待着享福么?跑到丹霞顶干什么?

圣女甄选,圣‘女’甄选。你是女的么?

“呵。”乐正容休面上闪过一抹嘲讽:“自古色令智昏。”

唐韵:“……额。”

眼睛一扫,懂了!

容庚身后内廷侍卫们里三层外三层护着的是个女人。那女人也穿了件月白的衣裳。举手投足间有一抹水莲花般的娇羞,眼睛大大的,皮肤吹弹可破。

女子起先一直在众人身后藏着,这会子听见锦屏的声音好似突然醒过了神一般。缓缓拨开了众人走在了人前。

“六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跟锦屏姐姐说话?”女子的声音软糯中带着几分娇嗔。

是那种叫男人听见就能心生怜惜的清脆,但唐韵却总觉得她声音中带着那么几分刻意。

“兰若,你怎么到前面来了?”容庚面色立刻就和缓了下来,温柔的能滴出水来:“这里人多,都是些下贱人凭白的玷污了你的身份。等我将这些个贱民都料理了你再过来。”

林兰若缓缓摇了摇头,一张俏脸却微微冷了下来。

“九哥哥,圣女甄选是兰若自己的事情。我一早就跟姑母和父亲说过了,务必要公平公正。若你将旁的人都给赶走了,那我赢了还有什么意思?”

容庚冷哼:“你本来就是最好的,什么人也比不上!”

“这里的事情你不要管,交给我。”

林兰若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容庚却已经回过了头去。整个人都冷了下来,与面对林兰若时的温柔简直成了不同的两个人。

他朝着眼前密密匝匝的人群随意的指了指。嘴角一撇:“这些人是来参加圣女甄选的?”

锦屏皱了眉,却还是好脾气道了声“是。”

容庚:“那就对了,我是来杀她们的。”

众人:“……。”

她们听到了什么?我是来杀她们的,还有比这更嚣张的话吗?

锦屏终于维系不住脸上的笑容:“九殿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莫非你以为,天阁圣女除了林兰若还有第二个人有资格当么?”

他这话一出,排队的人群中便起了一阵骚动。

“林兰若是谁?”

“听说是天女阁圣母的亲侄女,也是当今皇后的侄女。林家的大小姐,还是整个南越屈指可数的天才。”

唐韵眯了眯眼,原来是林家的人啊。果然有几分嚣张的资本。

“难道说,圣女甄选已经都内定好了?”

“那要我们来干什么?”

“天女阁未免欺人太甚。”

“……”

锦屏脸色一黑,参加圣女甄选的人多多少少背后都有着不同的势力。各世家大族宗族流派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圣女甄选也从来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事情,这跋扈的小爷以为马蜂窝是那么好捅的?

“九殿下,玩笑开过也就罢了,您也该回宫去了。莫要耽误了上山的时辰。”

眼看着锦屏的面色沉了下去,林兰若向前凑近了几步。玉白的小手扯了扯容庚的衣袖。

“九哥哥……我。”

“兰若莫怕。”容庚拍了拍美人的手背,软语温存:“凡事由我。”

“本殿下说了,”容庚不屑地瞟一眼下方人群:“圣女只能是兰若妹妹。你们这些个废物上去了也是白费心机。不如直接让我在这里解决了,又省事又干净。”

“兰若,”锦屏额角缓缓渗出一层细密汗水:“不许胡闹。”

林兰若瘪了瘪嘴,大眼睛里就氤氲出了一抹水气,显得很是委屈。

“锦屏师姐,兰若没有。”

眼看着心上人受了委屈,容庚哪里还能忍受得住。瞪着眼瞧着眼前锦屏。

“让开,误伤了你,不要怪我!”

“来人,给我灭了她们!”

“昂——。”

清越的一声鸟啼在天地间炸响,火红一只大鸟冲天而起。轻啼声中,流火天降,地裂三尺,天上地下万里火海,一片焦灼。

“啊!”

凄惨的呼喝在冲天烈焰中此起彼伏,人体燃烧的怪异气味几乎将那一方地域的空气都给烧的扭曲变形。

“你,你。”锦屏手指微微一颤:“快停手!”

“水灵符,去。”

明黄的纸符投入滔天烈焰中,如同一团跳跃的水球,瞬间熄灭成灰。

“呵呵。”容庚冷冷笑道:“火凤是我母后精心调教的凤种灵兽,它的本命之火,你以为凭着是一道灵符能够扑灭?”

锦屏脸上一片灰败。完了,这一次圣女甄选实在是有着特殊的意义。

她虽然只是天女阁中流的弟子,却也从各位长老和圣母的脸上看出了一些不同寻常。

不然,怎么可能在甄选之前派出各位长老分散到三国各处去寻找资质上乘的弟子呢?

这一次参加甄选的,有不少可都是各长老私下选中的徒弟啊。

这容庚脑子里长的是草么,除了嚣张跋扈不讲理,还能不能有点别的东西?

天阁圣母自然不会责罚九皇子,可作为接引使的她就没那么好命了。

“给我烧,”容庚美丽的脸孔在滔天烈焰下越发的红润,眉眼中沾染着狂热的兴奋:“烧死她们。”

“烧活人很好玩么?”

滔天烈焰中,清冷女声幽幽传来,清脆动听如雪山冰泉流淌,婉转轻灵却叫人莫名的发冷。就仿佛连那炙热的烈焰都瞬间冷了下去。

我……我的天!

锦屏眼珠子好悬没掉下来,她看到了什么?

难怪觉得四周的温度突然降了下去,原来还真是……降了下去。

火凤的赤红流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不过眨眼之间,方才还铺天盖地的炼狱火海已经彻底不见了踪迹。

若非那焦黑地面上灼起的浓浓白烟,还有惨不忍睹的漆黑尸体,刚才的一切她几乎就要以为都是幻觉。

“额?”容庚瞳孔狠狠一缩:“怎么可能?”

林兰若显然也狠狠吃了一惊,一双水眸瞪的大大的。眨也不眨盯着渐渐消散的白烟,眸底却藏着一丝谁也没有看到的思量。

焦黑地面上,三条人影缓缓走来。

最前面一个十七八岁窈窕的黑衣女子,素白手指缓缓放了下去。你若细看,在那素白的指尖周围分明便裹着一层若有似无的冰蓝。

林兰若瞳孔一缩,是冰!五行元素中由水元素幻化成的冰元素之力!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真的存在这种东西!

“你,你居然敢灭了本殿下的火?!”容庚的脸孔微微扭曲,显然眼前的景象真心无法叫他接受。

“眼睛刚刚才瞧见的事情还需要特地问,这人脑子……哼?”乐正容休波光潋滟的凤眸微微挑了一挑。如玉长指慢悠悠拂去唐韵玉白脸颊边芝麻大的一块黑灰。

白羽淡漠眉眼却从始至终连抬都没有抬过一下,站在那里瞧上去几乎要睡着了一般。

林兰若双眉一拧,美丽眸子却眨也不眨盯向了着唐韵的手。眸光由最初的震惊渐渐转变做一丝惊讶和欣喜。

“呀,兰若瞧着方才那姑娘似乎有操纵冰属性的能力呢。那一身的灵力真真的叫人好生羡慕呢。”林兰若柔柔的声音又低又细地响了起来。

唐韵半眯了眼眸,羡慕她的灵力?这人突然这么说是……

“你喜欢么?”容庚立刻垂下了头,与方才的骄傲和跋扈完全不同。此刻的神情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你若喜欢,我就叫她将灵力释放出来都送给你。”

他的语声是温柔而低缓的,嘴里头说着要吸了人的灵力,神色却是轻柔婉转的。就仿佛方才他说的根本不是什么恶毒的语言,而是在与人聊着今天天气真不错。

“我……。”林兰若一脸受了惊的小鹿般单纯:“九哥哥怎么这么说?”

正文 338 叫你一声白莲花,你敢答应么

“我……。”林兰若一脸受了惊的小鹿般单纯:“九哥哥怎么这么说?”

眼前美人大眼睛里氤氲着薄薄的水汽,一脸的纠结和欲语还休瞬间就揪疼了容庚的心。

“你。”他立刻转过了身,恶狠狠瞪着唐韵:“你自己乖乖将你的灵力过渡给兰若。”

唐韵:“……。”

她以为,她和乐正容休已经是这世界上最最嚣张的两个人了。但嚣张什么的是需要资本的。

眼前这个皇二代纨绔子突然这么嚣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呢?

“你的灵力是个好东西,你若把它献给本殿,本殿可以饶恕你的不敬之罪。”

“额?”唐韵眼神一眯,声音便冷了那么几分:“你确定想要?”

“不是本殿想要,是你自愿献祭。”

“好,那你可接好了。”唐韵勾唇一笑,无害而纯真。

眼瞧着乐正容休已经变做暗红色的眼眸在小丫头那么说着的时候立刻就亮了一亮,缓缓牵起了唇角。

白羽却在那两人无害笑容勾起的瞬间,默默退后一步,再一步。将场子腾出来,免得糟了池鱼之殃。

“冰原破,去。”

唐韵手腕一翻,带着幽蓝色泽的森冷之气一下子便充斥在了天地之间。天上地下原本还是一片晴空万里,顷刻之间便已经是草木霜华。

林兰若仰起了头,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越来越冷的空气。只盯着四下里渐渐扩大的冰原,水眸中却极快的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贪婪。

容庚笑容可掬冲天空勾勾手指:“好浓郁的灵气,来。”

眼看着他手指在怀里头探了探,再拿出来的时候却多了颗火红色的珠子。而四下里的寒气便如长了眼睛一般一下子没入到了珠子当中。

那红火的珠子上缓缓爬出一抹幽蓝出来。

唐韵眼睛眯了一眯,那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能……吸收人的内力?既然如此,那么……就叫你一次吃个够!

五指成钩猛的朝自己怀里一带,之后便毫不犹豫推了出去。冰冷幽蓝的气息朝着容庚手里头的珠子冲了过去。

眼看着珠子突然就脱离了容庚的手指,半空里旋转不断,便如一张贪婪的大嘴将唐韵的内力一点点尽数都吸了进去。

乐正容休缓缓颦了眉头,小狐狸这么做内力损耗可有些太大了。她要……做什么?

那一头,林兰若的眸光盯着半空里的珠子已然痴了。但这个时候即便她掩饰的再好,又有谁瞧不出她眼中那一丝狂喜呢?

直到整颗珠子都退去了赤红变作了冰蓝,唐韵这才缓缓收了手。素手当空里一挥,珠子便朝着林兰若飞了过去。

女子纤细的身躯也毫无征兆软了下去,乐正容休悄无声息贴了上来。宽大衣袖中的大掌一拖将她身躯牢牢接住,从旁的地方瞧过去,便如唐韵仍旧站的笔直。

鼻端熟悉的似花非花的涩然香气叫她心头一松,唐韵微微测过了头去:“谢谢。”

男人酒色瞳仁中却分明一片暗沉,红润的唇瓣半抿着,良久方才一字一句说到道:“你给我适可而止!”

唐韵回答他的只有温良无害的微笑。

“那么,你可得好好招呼下这位美丽的姑娘。”清美女子朝着半空里盘旋的珠子轻声说着。

“很好。”容庚点了点头:“瞧你也是个懂事的,本殿下就许你自己滚下丹霞山去。”

唐韵什么话都没说,唇畔的笑容却渐渐扩大。

“嗡。”

半空中的珠子微微一颤,转瞬之间巴掌大的珠子一下子就膨胀了数倍,遮天蔽日山岳一般向着林兰若当头压下。

“呼。”势如千钧,转瞬既至。

“啊?”

林兰若眼中分明还带着欣喜,白嫩的手指朝着天空微抬,显然想要去迎接半空里朝着她奔来的珠子。脸上满意的笑还没有退去,巨大的暗影却瞬间笼罩在头顶,神识仿若被瞬间锁定,再无法挪动分毫。

“兰若,快闪开!”

“闪?”

呆愣中的林兰若双腿却无法挪动分毫,那巨大冰蓝珠子中喷薄而出的森冷死亡之气叫她瞬间生无可恋。所有经历过的不曾经历过的悲伤,在那个瞬间袭上心头,脸庞爬上凄楚的泪水。

这个时候,仿若只有死亡,才是大自在。

“昂。”

天地间清亮一声凤啼,赤红流光闪过,天上地下卷起阵炙热罡风。呆愣的林兰若被急火流星般一道身影横推了出去,灵珠落下,血肉模糊。

“额?”唐韵半眯了眼眸微微动容,火凤竟在最后时刻以自身灵力救出林兰若,以身喂珠?

受到火凤全力一击,眼看着半空里的灵珠身子一顿。自古水火不相容,几乎是眨眼之间,珠子上头就皲裂开了蛛网一般细小的裂缝。

轰的一声碎了。

唐韵闭了闭眼:“师父,咱们走吧。”

她突然就觉得倦了,这个世道,人活的尚且还不如一只畜生!

“你给我站住!”尖利男子声音陡然响起,容庚面目狰狞着喝道:“你这个贱丫头,杀了我母后本命灵兽火凤,还想活着走出去么?”

唐韵淡淡瞟她一眼,淡定的站直了身子:“有些时候,畜生比人懂事。”

“你,九哥哥,杀了她!”林兰若双眸一片赤红,腮边未干泪痕叫她一张绝美脸孔看起来越发的凄楚。几乎叫人看的心都疼了。

“她将皇后姑姑的灵兽给杀了,还弄碎了圣物隋云珠。她……她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女子的声音很是凄楚,眼底藏着一抹毫不掩饰的愤恨。

容庚立刻就咬了牙:“兰若不哭,我定然不会叫这种恶毒的女人活着!”

林兰若含泪点了点头,唐韵却分明看到她眼底深处悄然滑过的释然。

这个女人……

她方才就三言两语挑拨的容庚要将自己的内力占为己有,如今见不成了,便想杀了自己。

她大约知道与自己正面冲突会占不到便宜,所以便做出那么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叫容庚恨不能将自己除之而后快。

而,她眼中那一抹算计自己看的真是太清楚了。她分明就是瞧准了自己刚刚用内力击碎了隋云珠此刻正是虚弱的时候,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地一定要这会子叫容庚对自己出手。

唐韵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我叫你一声白莲花你敢答应么?

“来人。”那一头便听到容庚突然一声大喝:“将破坏南越圣物,残害火凤的妖女拿下。就-地-格-杀!”

一声令下,数条身影立刻朝着唐韵奔了过去。

“想跟我打?”唐韵缓缓勾了勾唇角:“你们就没有想过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嗡嗡。”

唐韵手指缓缓勾起一丝幽蓝,林兰若下意识后退一步。

可是,这次冰蓝的气息却没有如方才一般迅速爬上她整条手臂。分明只微微冒了个头就噗的一下子消失了。

林兰若眸光一亮,却不动声色垂下了眼眸:“九哥哥小心呢,她虽然灵力枯竭,但不过是暂时的。”

“上。”容庚冷声吩咐道:“她灵力已经枯竭,不需要害怕!”

唐韵:“……。”

谁说容庚傻来着?瞧瞧重点抓的多么精准。可是……该死的林兰若的眼睛还真毒!

她真的就……内力枯竭了,好心塞。

南越的侍卫们显然叫容庚一句话给激发出了信心,唐韵立刻就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朝着自己迫来的杀气。

腰间却是一紧,乐正容休身子一动,遮住了她头顶半片日光。刚才还无孔不入的杀气一下子就不见了踪迹。

“滚!”

柔糜慵懒的嗓音只淡淡说了一个字,众人脚下的步子一下子就顿住了。

男人不辨雌雄的嗓音原本如美人勾动了琴弦是极美的,却不知为何。他开口的那个瞬间便好似突然间打开了地狱之门,腐朽森冷的死亡之气一下子就席卷了天地之间,叫人无所遁形。

林兰若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惊异,不动声色朝着容庚身后退了退。容庚一张脸则瞬间白了。只觉得眼前绝色美人那一个字便压的他完全透不过气来。

即便是锦屏也半眯了眼眸不动声色打量着乐正容休,天下间什么时候出了个修为连她都看不透的女子?

“你……你是什么人!”美人在侧,容庚哪里容得自己这么怂?立刻就深吸了口气上前了几步。

“本殿下要杀人,谁敢拦着?”他冷笑了一声:“本殿下便连他一起杀了。”

“哦?”

酒色瞳仁淡淡瞟了他一眼,容庚发现自己再度悲催的不会说话了。无比心塞中。

“本……我耐心不大好。”乐正容休缓缓收回自己眸光,跟吓唬这种无趣的小孩子比起来,他更喜欢好好蹂躏自己的小狐狸。

“三声之内给我滚,别逼我动手。”

他的声音淡淡的,虽然阴霾却并不狠厉。却也不知怎的落在人的耳朵里就是能叫人将整颗心都给冷透了。再也生不出半丝反抗的心思出来。

容庚深呼吸,心底却有些不甘。

他是堂堂皇后所出嫡子,怎么就能叫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一句话给吓的说不出话来了呢?

“你……!”他手指一动便摸上了身侧侍卫腰间悬着的剑。

正文 339 师父,冲动是魔鬼

乐正容休不在意的抬了抬手,真的只抬了抬手。

天地之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而那被容庚碰到的侍卫突然就啊的一声惨叫着,整个人轰的一声倒了下去。

七窍之中同一时间流出猩红的血来。

而那人却并没有立刻死去,整个身躯倒在地面上以一个诡异的,人类完全无法想象到的角度不断扭曲着。无论是从他的神色还是姿势都不难看出,他此刻相当的痛苦。

容庚突然就再度说不出话来。

这种时候即便是个傻子也瞧出来了,这个妖娆的大美人绝对是个高手。真正的高手!

“滚。”

乐正容休盯着自己如玉长指瞧了瞧,对于刚刚用这只手杀了一个人似乎很有些不满意,连带着整个人身上都冒出了如有实质的黑气出来。

“否则……”潋滟的凤眸朝着容庚和他身后的林兰若瞟了过去:“下一个我不保证会将这手段用在谁身上。”

“咯咯咯。”

恰在这个时候,地上不住扭曲着的男人身上发出一阵诡异而叫人毛骨悚然的声响。而那人也终于停止了挣扎。

“啊……!”

人群中传出一阵惊呼,细看过去那人之所以停止了扭动是因为浑身上下的骨节都一下子脱了臼。失去了骨头支撑的人体便如一条软绵绵的口袋瘫在地上,而那人明显却还没有断气。只能从口鼻中一口口吐出浊气出来,却分明没有进的气。

那个景象实在很挑战人类的视觉极限。

尽管那红衣妖娆的美人仍旧如先前一般的美艳而高贵,脸颊上也挂着淡然的微笑。连眼底深处的阴霾都已经散尽了,这叫她看上去越发的艳光四射。

但这会子,任何一个人瞧见她都再也生不出半丝旖旎的心思出来。

林兰若立刻低了头,难掩眼底那一抹惊骇。不动声色朝着容庚身后退了过去。

容庚这会子却也不再如先前那般的跋扈。他到底是个人,而且常年的养尊处优,他比旁人还要惧怕死亡。

有林皇后护着,他平日里哪里见到过如乐正容休这般恶魔一般的人?这会子他实际上早已经怂了。

偏偏林兰若在这个时候凑了过来,数年养成的习惯叫他立刻挺起了胸膛。瞪着眼睛朝着乐正容休指了过去。

“你……。”

“怎样?”乐正容休只微微抬了抬眼,微凉阴霾的眼风在容庚面上缓缓扫过。

容庚立刻就闭了嘴,一肚子话干净利索的都给噎在了喉咙里头半个字都说不出了。

“九哥哥。”林兰若怯生生开了口:“那个女人好凶的,我们还是算了吧。兰若吃点亏不打紧的。”

唐韵侧目瞧了过去。

妹纸,容庚实际上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吧。你这么说话,是有多恨不能要他去死?

果然,容庚立刻便如打了鸡血一般,就地满血复活了。

“本殿下是我南越堂堂嫡皇子,你一个山野村姑惹了我兰若妹妹,还想活着走出南越去?”

他咬了咬牙:“即便你再厉害,也斗不过我南越天兵!”

唐韵心里头咯噔了一下,立刻瞧向了身边的乐正容休。容庚这个作死的,好死不死的非提什么嫡皇子?

这个……可是乐正容休最大的痛。尽管他从来没有提过,但唐韵知道他心底里实际上是非常在意的。

容庚这么说……怕会死的很惨吧。可这会子容庚绝对不能死!

“师父。”唐韵立刻侧身上前,挡了乐正容休的视线:“你淡定呐,冲动是魔鬼!”

“姑娘,”锦屏恰也在此时上前一步:“圣女甄选在即,不若在擂台上大放异彩。兰若与五皇子到底身份不同。你们出门在外实在不宜给自己招惹麻烦。”

“饶得一次不会有第二次。”乐正容休缓缓转动着自己手指上一枚细小而精致的戒指。

他宜服而来,自然不好再做从前打扮。

以前手指上带着的那些硕大的扳指啊宝石戒指什么的都不能带出来,只挑了个无伤大雅的戒指带了。却也因戒指太过细小,这么转动起来怎么都觉得不爽。

于是,乐正容休的眼睛再度阴沉了下去:“给你句忠告,不做死就不会死!”

……

“三位,甄选期间请在这里休息。如果需要添置材料,可以到丹霞圣城随意逛逛。”

锦屏依旧如初见一般笑容可掬,但,如今的笑容中却多出了几分真诚。

山脚下那一翻折腾,作为南越和天女阁的人怎么都应该对这三个人格外的厌恶。却也不知怎的,锦屏瞧他们三个却越发的顺眼。

“城中不比山脚,若是碰到九殿下还是当避则避比较好。你们如今身上可都有丹霞圣城的宗门印记。”

唐韵唇角一勾:“多谢。”

锦屏说这话并没什么恶意,是个淳朴的好姑娘。

但凡进入丹霞圣城的人都会在山脚下由接引使打上宗门印记。拥有宗门印记的人才能通过山脚的试炼之阵进入城中。

否则,只怕累死你也不要妄想能够通过那直来直去的绝壁天险。

天下间凡事都有两面性,印记这东西能够护佑你不被丹霞圣城的护山法阵给屏蔽了。但,它却也有着不可忽视的坏处。

拥有了宗门印记,你的行踪方位就再不能逃过圣城中长老的监视。连唐韵都不得不佩服丹霞圣城如此缜密的防范本事。

简直堪比在人体中装了个全方位无死角的GPS定位呢。

这些玩意当她在北齐的时候怎么都不能够相信是真的,但自打来了南越……见到了天女阁这一群异能变态,她相信再碰到什么怪事也都可以见怪不怪了。

丹霞圣城的空气无比的清爽干净,红云缭绕下的整个城池似乎都充满了浓郁的灵气。完全不同于流云城中那样灵气稀薄的样子。

实际上,似乎整个南越的空气闻起来都与北齐不大相同。吸上一口能叫人立刻神清气爽起来。

她以前只当是南越多水空气好,如今才知道,那是因为南越的空气中都蕴含了不同程度的灵气。

唐韵盯着窗外散发着莹莹白光的路面,嘴角不可遏制的一抽。那白色路面竟都是白玉初阶能源石,经久不息的荧光是当中流转的灵气能源。

即便是那样微微的萤火之光,却也不至于铺了整座城池的路面,丹霞圣城是有多牛叉?

那样一块价值千金的能源石居然是用来当路面的,这样的奢侈真的没有问题么?难怪整座城中都漂浮着浓郁的灵气。

有钱,太有钱了!

“小狐狸对南越似乎很有兴趣。”

眼前光线一暗,唐韵抬头看,去乐正容休已经拆了满头如墨青丝。身上也只着了件水色软缎的袍子,袍子的样子并不繁复也不似他往日在身上挂满了各种奢侈的装饰。很是素雅。

唐韵渐渐就眯了眼睛,他见过各种各样的乐正容休。

阴沉的,冷酷的,妖艳的,残忍的。独独没有见过如此刻一般干净而清透的乐正容休。

原来,这样绝艳如妖的男人也能有这般纯净如天山雪莲的时候么?

“何故如此看着为师?”一双如玉大掌在唐韵脸颊上缓缓拂过:“可是觉得为师越发美丽了,你觉得自惭形秽?”

唐韵:“……徒儿只是在想,师父您打扮成这个样子出来,就不怕叫旁的人瞧破了身份?”

“有什么关系?”乐正容休不在意地说道:“如今白羽还不是也上来了?”

丹霞山天女阁惯来不许男子踏足,这一次却也不知怎的。居然放了那么多男子入城,这些人却也无一不例外都是根骨极佳。

“为师在想。”乐正容休酒色瞳仁中勾起一丝兴味和讽刺:“天女阁那些个老女人大约是终于耐不住寂寞了,所以才挑了这么多青年才俊上来实际上是想给自己选个夫婿。”

唐韵:“……。”

可以不要用你的三观去衡量全天下的人么?

乐正容休笑容渐冷:“狼子野心!”

“……嗯?”唐韵凝眸:“师父是说?”

乐正容休半敛了眉目,容色已经清冷了下来:“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况……这里一贯比任何地方都肮脏。”

唐韵眨了眨眼:“这么说起来,南越仍旧没有放弃要进攻北齐的打算呢。”

乐正容休只勾了勾唇角:“从来就不曾放弃过。能上山的这些人除了武功修为之外,身后势力更是不容小觑!”

天女阁从来不许男子涉足,这会子却突然什么都不讲究的引了这么多男子上山还能是为了什么?除了增加实力,唐韵实在想不出第二种答案。

“这么说起来,北齐大约危险了呢。”

唐韵皱了皱眉,乐正容休却有些不以为然:“北齐只要有魂部和水师一日,便永远不会危险。”

唐韵侧目朝着他看了过去,魂部和水师的力量她不是不知道。但……

“南越聚了这么多异能之人,再加上这里与任何地方都不相同的修炼方式。若是……。”

兵家之战向来杀敌三千自损八百,拼的就是谁比谁更狠,更狡猾。但,南越这些异能者的战斗方式却完全不同。

她不是没有见识过莫琴心和童战的战斗,还有云丹凤的领域之力。这些个不科学的玩意若是到了战场之上,那真是勾勾手指就能灭了一座城。

“这个也无须担心。“乐正容休淡淡说着:“灵气这种东西只有南越才有,这些异能者的修为全凭着灵气。一旦离开了南越,他们的本事将没有半点用处。”

“不然天下间哪里还有北齐的存在?”

正文 340 天下皇室一般黑

“这个也无须担心。“乐正容休淡淡说着:“灵气这种东西只有南越才有,这些异能者的修为全凭着灵气。一旦离开了南越他们的本事将没有半点用处,不然天下间哪里还有北齐的存在?”

“……哦。”唐韵想了想便也明白了。

难怪南越与北齐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却连北齐一块城池都没有攻下。

原来她所看到的那些变态而强大的技法只能在他们自己地盘上才施展的开么?

“除非。”乐正容休眸色渐渐阴沉起来:“南越肯舍下本钱将战场给摆在自己的地盘之上。”

唐韵侧目:“怎么可能?”

对啊,怎么可能!

一场战斗打下来无论输赢,作为成为主战场的那个地方一定会受到极大的伤害。战争的破坏程度只怕没有个三五十年的休养生息跟本不要想着能够恢复过来。

所以,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上位者都不可能将战争引到自己的国境线之内。

“也许不用战争呢。”

唐韵分明看到乐正容休整个人都阴沉了下去,酒色瞳仁的深处有什么暗黑的东西在一点点破碎。

“以前。”他说:“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

唐韵呼吸一凝,眼前那一双如玉长指骤然间握紧了。他的手指上带着的戒指上镶嵌着的宝石造型很是奇特。尖利的宝石戒面毫不客气的刺入到了他的肌肤之中,眼看着玉白的手心里晕染出一抹刺目的鲜红。

“师父。”唐韵只觉得心中一痛,一把将他的手给扯了过去:“松手,让韵儿给你上药。”

女子力道极大,语气中带着些微命令的口气。一根根将男人玉白的手指给掰开了来。乐正容休本是个强势不容置疑的性子,这会子唐韵做的事情完全是大逆不道。

他却在她近似虐待的大力掰扯之下缓缓放松了力道,任由眼前女子将他手心摊平了,又取了伤药一点点小心翼翼给他涂抹均匀。

透明的膏子凉丝丝的,仿佛带着魔力,连带着他心中的火气都给抚平了。

“他们当初就是想要将北齐帝引入南越来,我母后才会……那么早就亡故了。若不是她拼死也要护住了我,只怕当时便是一尸两命。可是……。”

他气息略顿了一顿:“天下皇室一般黑,北齐的帝王之家又怎会比旁的地方更多了几分温情?”

唐韵涂抹着伤药的手指一顿,抬头看去,男人绝美的容颜中只有一丝平淡。他方才说话的语气也是淡淡的,似乎没有半点起伏便如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但唐韵却知道,他心里实际上很痛的吧。到底要经历过多大的折磨,才能将自己的过往真的只当做了一个故事。

“凡事。”唐韵并不擅长与去安慰别人,但这会子觉得若是不说些什么压抑的她想死:“凡事总会有个例外。”

“恩。”乐正容休轻轻恩了一声:“西川是个例外,临了却也只不过落了个消失与万丈红尘的下场。”

“西川?”唐韵一愣。

她方才说那些话不过是想叫他心里好过一些,她的意思是称赞乐正容休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同样出身皇室,却为了一个没有见过面的母亲默默守护了北齐这么多年。甚至不惜叫自己背负了满身的罪孽和骂名。

怎的,就扯到了西川?

乐正容休的声音柔和了几分,抬手将她腮边的碎发挂在了她耳后。

“西川帝为了让自己的百姓子民免于刀兵之祸,自愿将天下拱手相让。更为了让敌国彻底放心善待自己的子民,而引刀殉国。西川皇后也随了自己夫君而去,两人至死无后。”

“哼。”唐韵不在意地哼了一声:“不过是个懦夫,蠢货。”

乐正容休看她一眼,神色间颇有些古怪:“为什么这么说?”

唐韵:“据说当年的西川国力强盛,假以时日定然能够一统天下。想要结束战争最好的方法从来都不是退让和舍弃,而是战争。”

女子的眼眸亮晶晶的:“以战止战,消灭所有的敌人。待天下一统之后,自然就不会再有战争。”

乐正容休看她一眼:“天下一统必然需经过连年的征战,这一片大陆早已经民不聊生。只剩下满目疮痍。”

“又如何?”唐韵说道:“那不过是个必然的过程而已。待到统一之后可采取数年无为之治,绝对白利而无一害。”

乐正容休眼看一亮:“何为无为之治?”

“所谓“无为而治”并不是什么也不做,而是不过多的干预、顺其自然、充分发挥万民的创造力,做到自我实现。正所谓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治国需用重典。”乐正容休说道:“穷则生变,若不靠重典压制。难免会再度引起天下大乱。”

唐韵摇了摇头:“百姓的思想实际上是最简单的,他们也是最懒惰的。之所以会思变不过是因为他们饿的要死了,而你手里刚刚好有他要的东西。左右都是死不如铤而走险。但……。”

她眸光朝着晨光中的丹霞圣城看了过去:“你若叫他吃饱了肚子,再叫他手里面有了些积蓄。任谁都不会想着去造反的,谁不希望安定的生活呢?”

“乱世治国用重典,却也只有无为方才能够开创真正的盛世。”

乐正容休低下头,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了眼前清美女子一眼。酒色瞳仁中似乎叫一把火给点燃了,眼看着潋滟而璀璨。却只抬了手将她的一双眼眸给遮住了。

“这些话在旁人面前万万不可再说,需当知怀璧其罪。”

“恩。”唐韵慢悠悠点了点头,若不是眼前之人是乐正容休她才不会说这些话出来。

“而且。”乐正容休将下颚搁在了她的头颅上:“西川国君帝后二人并非你想象之中的愚蠢,相反他们才是这世间真正有大智慧之人。总有一日你会明白。”

唐韵默了默,什么叫总有一日她会明白?旁的人旁的事她为什么要明白?

“……哦,是白羽么?”她心中一动便大约明白了乐正容休的意思:“白羽也算了为了我们几番生死,为了他多了解些西川的事情也是应该的。”

“师父?”她努力抬起头,叫自己可以看到乐正容休的眼睛:“你说,白羽会不会是西川皇族之后?”

乐正容休只抿了唇。

“所以,他接近我,实际上也不过是为了借助一方之力给西川报仇吧。”

乐正容休缓缓松了眉头,抬手揉乱了她的头发:“不提他了。”

唐韵:“……。”

提起白羽的人是他,如今说不提他的也是他。这人到底有没有原则。

“师父。”唐韵眨了眨眼睛:“您怎的来了南越,还……做了这么一副打扮?您身边的人呢?”

她微笑着说道:“您跟着徒儿上了丹霞山,但魂部的人可不一定能上的来吧。”

“他们自然在他们该在的地方。”乐正容休对她这个问题并不置可否。

“南越帝只怕……时日无多了。”

唐韵:“……嗯?”

“这种时候,怎么都不是圣女甄选的好时机。偏偏却是这会子天下间各世家宗派都往南越聚了过来,为师如何能够放心?”

南越帝驾崩之后便是新帝即位之时。瞧着在丹霞山下头的情形,天女阁说不定早已经成了林家的势力。这会子林家聚集了大量人力还能是为了什么?

“所以,师父是想要支持容时么?”

乐正容休抿了抿唇:“林皇后早年曾在天女阁修行,如今天女阁的圣母又是林家家主的亲妹。那人与林皇后乃是一母双生。容庚的样子你也瞧见了,若是叫他做了皇帝。北齐免不了便是一场生灵涂炭。”

他慢悠悠吐了口气出来:“北齐这时候却禁不起大的战争。”

唐韵皱了眉:“但,容时同样对北齐虎视眈眈。两年之前……。”

两年之前致使萧景堂失踪的那一场战争可不就是容时挑起来的么?

“不一样。”乐正容休缓缓摇了摇头:“容时比林家那一群人更懂得审时度势,也更有良心。只要叫他看到如今不是发动战争的时机,北齐就有休养生息的机会。”

“所以,师父还是选了容时。”

乐正容休酒瞳中暗影重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放心吧。”唐韵微笑着说道:“既然北齐乱,韵儿便叫南越更乱一些便是。将水给彻底搅和混了,才更有意思不是?”

乐正容休侧目看了眼喜笑颜开的小狐狸,眼底的坚冰一分分化了开来。

“你盘问了为师这么久,你自己怎么又做了这么一副打扮?你的人呢?土魂呢?”

“师父您就不必为我担心了,好钢自然要用到刀刃上。所以……。”她眨了眨眼:“他们自然在最合适的地方。”

……

丹霞圣城的街道上商户林立,人头攒动,繁华异常。

“想要什么,我买给你。”一扮成了女人就如彻底变了个人的乐正容休将一张艳绝天下的脸孔凑到唐韵耳边。

唐韵淡淡看他一眼,呵呵一笑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徒儿最想要的是通——天——塔。”

正文 341 谁说我不需要

“额?”乐正容休笑容一僵,随即长挑凤眸中光华一闪:“若有卖的,便带了为师去吧,我买了。”

唐韵:“……。”

突然不想跟他说话是怎么回事?

“咦?”唐韵侧目间,清眸停留在街边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上,信步朝那边走去。

那块石头黑不溜秋,泛着陈旧的灰白,也不知有多久没有叫人移动过,石头身上布满暗绿的青苔。

“姑娘,看上了什么,价格绝对公道。”

一个须发花白,一脸褶皱的老人笑眯眯迎了上来。

唐韵缓缓停在摊位前,清眸急速略过一排排荧光闪闪的药鼎和药材。素白手指将一尊红玉药鼎缓缓托了起来。

红色的鼎身散发着炙热的光芒,石皮中水波一样的纹路似乎正缓缓流动,带出一丝丝明显的灵气波动。

“这是七品能源石?”

唐韵眸光流转间缓缓说着,在丹霞山这些日子。她起先并没有出过门,而是将天女阁一些诡异的规矩和修行方式给了解了个通透。

这是一个与北齐全然不同的天地,天女阁中的修行者分为药师,驭兽师,炼器师和武修。

每一种修行者都有着各自不同的品阶和进阶方式。而其中尤以上品药师最叫人尊重。

天下间无论是寻常人还是修行之人,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的呢?所以,一个厉害的药师往往能成为世家大族的争抢之物。

而他们最大的不同便是,旁的修行者出了南越大约也就比寻常人强那么一点。只有药师的本事,才不会受到丁点的折损。

但,也不知为何,南越的药师很是稀缺。有的话也大多是下品或中品,上品几乎是凤毛麟角。

她如今身边这个摊子,就是出售药师所用器材的。

“小姑娘真识货。”老人一张脸笑的如同绽开的菊花:“这赤云药鼎的确是高品能源石打造,而且这块能源石本身还有奇特之处。石中藏天火,能大大降低结丹的时间,并且提高药丹的纯净度。

“恩。”唐韵唇角一勾:“是个好东西,称得上上品幻器。”

“您若喜欢,六千金币。”

“这东西,本公子要了。”

斜刺里一条人影快如闪电,一把将唐韵手中赤云药鼎夺了过去。

“苏,苏公子?”老人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唐韵一侧身,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围上来一群人。旁的人唐韵一个都不认识,却一眼瞧见了人群里头众星捧月般的林兰若。

这样的清醒恍惚中叫唐韵想起了当初的柳明萱,这两个人都自带女主光环。但风格绝对不同。

柳明萱什么时候都是高傲而冷漠的,如天上的明月。林兰若瞧上去却是娇弱而柔美的,似乎对每个人都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关怀。

无疑,这样的林兰若比之柳明萱在吸粉的道路上更胜了一筹。

“多少钱,说吧。”

男子略微带着不耐烦的声音猛然间在耳边响了起来,唐韵侧目瞧去。这才看清身边那个抢了他药鼎的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那少年一张漂亮的脸孔冷的如同冰霜,头颅扬的高高的,只留给她一个雪白精致的下颚。

“多少钱!”

见老人半天没有反应,少年显然越发的不耐烦。皱着眉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这一次分明便带着些微的怒意。

“这,这。”老人唇角抖了抖,一脸为难:“这药鼎是那姑娘先看中的。”

“看中了又没有给钱,谁先给钱就算谁的。”

“这不好吧,买东西总有个先来后到。”

“啪。”少年一巴掌拍在老人面前青石板的台面上,寸许厚的青石板上瞬间布上了细密的蛛网般的裂痕。

“你不认得我?”

“认……认识。”

“那还啰啰嗦嗦,想死么?”

唐韵:“……。”

话说,南越这些个富二代官二代什么的都一定要这样的跋扈么?要说林兰若也真真有几分本事。

上一次瞧着容庚便对她死心塌地,如今这一群人里头根本没有容庚的影子。却哪一个都分明护她的极紧。

“子安。”林兰若一眼瞧见了唐韵身后的乐正容休眸子几不可见缩了一缩:“这药鼎的确是那姑娘先拿着的,夺了人家的心头好总不大好呢。”

“这不行。”苏子安沉下了脸:“难得若姐姐有瞧得上眼的玩意,自然得买来给你。”

“可不是呢。”人群中立刻有人附和着说道:“能叫林大小姐看上眼是她的福气,还不赶紧乖乖的将东西献上去?”

“如兰若小姐这般的美人,全天下所有的好东西原本就该是她的。”

唐韵:“……。”

她貌似什么都没有说吧,这种得罪了全天下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所以说白莲花绿茶婊什么的最讨厌了。

“我……。”

“子安。”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冷不丁身后一个中年青衣女人沉声喝道:“不要仗势欺人,若真是喜欢,便出高价买下便是。”

“是,娘。”苏子安虽然一脸不甘,到底不敢违抗。慢悠悠退在缓缓走来那中年青衣女人身后,眼睛里面却如同淬了毒的利刃恨不能把唐韵戳出几个洞。

“我给你一万金币,这个鼎,我要了。”

唐韵清眸一眯,那中年青衣女人,沉静而内敛,不经意间一个淡然眼风都能叫人识海中不住颤动。

那个人的修为一定不低,绝不似林兰若的徒有其表。

“苏,苏长老。”老人脸颊上的汗水越发的密集:“这,不大好吧。老朽方才也同令公子说过了,这东西是那小姑娘先看上的。”

唐韵心中一动,这女人便是苏沫么?传说中的天女阁首座长老?

首座长老什么的不是该深居简出各种神龙见首不见尾么?突然冒出来跟她抢东西是怎么个展开?

她一定是见到了一个假长老!

苏长老一双威严的眸子不屑地瞟向唐韵:“小姑娘,这东西我以为,你并不需要。”

“需要啊。”唐韵笑的眉眼弯弯:“当然需要。”

苏沫脸上的傲然和冷峻滞了一滞,立刻就僵硬了,眼底深处浮起一丝冷然:“我出一万两千金币要了这鼎。你若肯割爱,我再给你一千金币。并且,我苏沫会记下你的情,必要的时候,我会帮你。”

“一千金币?”林兰若眨了眨眼睛:“好多钱呢。”

语气中满是羡慕与无辜。

苏子安立刻就皱了眉:“干什么给她一千金币?她哪里值了。”

“子安,退下!不要与山野小民一般没有见识。”

唐韵暗暗冷笑,山野小民?这是指桑骂槐吗?

“我出一万五千金币,再给你三千如何?”

“你。”苏长老脸色一黑:“你可知道我是谁?”

唐韵眨了眨眼,眼底有些疑惑:“我只是买个鼎,还需要知道你是谁?”

她在心中暗暗冷笑着,不愧是母子呢!听听这说出来的话,完全一个调调,说他们不是一家人谁都不能信。

“小姑娘,”眼看着苏沫脸色越来越差,老人低咳了一声掩住眸中忧虑:“这是丹霞圣城的首席长老苏沫苏长老。”

“首席……长老哦。”唐韵用力点了点头。

“哼。”苏子安神色越发倨傲:“知道了还不快滚?”

“苏长老你好,”唐韵微微一笑:“一万五千金币,这个鼎我要了。”

苏沫一张脸铁青。

众人:“……。”

这丫头是个疯子么?

若说先前不知道苏长老的身份,你抢个东西也就罢了。如今已然知道眼前这个就是天女阁仅次于圣母的首席大长老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是有多嫌弃自己死的不够快。

“大长老,子安。”林兰若似乎被四下里冷然的气氛给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朝着苏子安凑近了几分:“算了吧,那个鼎……我不要了。兰若折损些面子不打紧。”

唐韵呵呵,这绿茶婊真是拉的一手的好仇恨。这话说出来,苏沫为了自己的面子即便想息事宁人都不可能了。

“臭丫头,比有钱是么?本少爷出两万金币。”

果然,苏子安立刻就怒了。到了这会子苏沫也不说话了,俨然是默认了苏子安拿钱来砸死这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

唐韵:“两万零一。”

苏子安:“两万五。”

唐韵:“两万五千零一。”

苏子安:“三万!”

四下里围观百姓一阵哗然,不过就是个中上品的幻器,虽然品相不错却离着顶级药鼎差的还远。

这么一会子竟然给抬到了三万金币?这老头子命也太好了!

老人一脸呆愣,抬着眼不可思议的瞧着说出三万两个字后,越发倨傲,跋扈嚣张万分不屑地用鼻孔看人的苏子安。

三万金币?他有没有听错,那早已超出了药鼎本身的价值。

“呵呵,”唐韵缓缓掏了掏耳朵:“三万零一。”

众人:“……什么?”

所有人惊诧地瞪大双眼,那小丫头居然还敢加价?不知道大长老是不能得罪的么?

风情万种的乐正容休笑的眉眼弯弯,小狐狸欺负人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长挑凤眸不在意的看向脸色铁青的苏沫。高大颀长的身躯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正站在唐韵与苏沫之间,隔绝了来自与她的大部分威压。

小狐狸喜欢玩,怎么能允许有不好的东西来打扰?

“三万五。”苏子安也不过楞了那么片刻,便咬了咬牙再度出了价。

正文 342 叫爹也没用

“三万五。”苏子安也不过楞了那么片刻,便咬了咬牙再度出了价。

他是看出来了,今日要是不将这药鼎拿到手里,他苏家的面子以后将会大大打了折扣。

这些倒也不打紧,以后可要自己怎么在若姐姐面前立足?

唐韵:“三万五千零一。”

苏子安:“四——万——!”

唐韵:“四万五千零一。”

苏沫指尖微微一动苏子安的唇角不可遏制的勾了一勾。娘的意思他懂,最后出价一次,炒到五万,尽管让那丫头加价去,他们不玩了。

他就不信了,瞧起来这么不打眼的一个小丫头。身上能拿的出五万金币出来?

等拿不出钱,丢人的还不是她?到时候这个药鼎哪里还有旁的人敢要?那老头只能心甘情愿送给了他。

名利双收这种事情,当然要做!

“五万。”寡薄的唇瓣开开合合,吐出两个清晰的字眼。

“哦。”唐韵吸了口气:“老人家,药鼎卖给他吧,我不要了。”

“……噶?”苏子安脸孔一抽再一抽。

不对啊,不该是这个节奏啊,那丫头不是该出价五万零一的么?

唐韵勾唇一笑,清美面孔上一脸端方温雅的笑。素手一勾,轻柔地将赤玉药鼎自呆愣的老人手中拿起来放在林兰若掌心:“林小姐拿好您的鼎,五万金币,钱货两讫,谢谢。”

五万啊,那药鼎竟然卖出了五万的高价!

人群中狂热的眼神铺天盖地,烫的苏子安脸庞越发的扭曲。

“说起来。”她朝着林兰若眨了眨眼:“为了你的心头好,人家小伙子不惜倾家荡产。这般重情重义,你怎么也该嫁了。即便不想嫁也请说清楚了才好。”

林兰若脸色一黑,面颊上柔婉的神色间立刻就掺了丝锋锐的杀气出来。却极快的掩盖了下去。

“……你……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她侧目瞧向苏子安,晶莹水眸中氤氲出一丝水汽,越发的我见犹怜。

“苏长老,子安。兰若不是那个意思,兰若从没想过要玩弄子安的感情。”

“若姐姐不要说了。”苏子安咬牙:“你的为人我还不清楚么?万不会叫别有居心的人挑拨了去。”

听他这么说,林兰若似乎长长舒了口气。素手一翻将赤云药鼎递向了苏子安。

“这是你花大价钱买下来的,自然以后该是苏家的东西。”

苏子安觉得整颗心都给融化了,瞧瞧若姐姐是多么完美啊。温柔又大气,还如此的善解人意半点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吃了亏。

“可别急着就拿走了呢。”唐韵微微笑着:“苏公子还没给钱呢吧。”

苏子安立刻变了脸色,五万金币呢!

那可不是五百五千,谁出个门能带着那么多的金银?

“你,你,娘。”

“叫娘?”唐韵微微一笑:“今天你叫爹也得把钱给了人家吧。”

“你,你,你算计我?”苏子安到底不算笨,到了这会子哪里还想不明白唐韵方才就是故意跟他抬价。

“哼。”苏子安身后的苏沫突然一声冷哼,沉重的威压陡然自脚下升起。

几乎是顷刻之间,街道上的刀剑无风自舞,在空中相互击打叮当作响。浓郁而凌冽的杀气陡然而至,无孔不入。

“这是怎么个意思。”乐正容休抬了抬眼缓缓说道:“苏长老位高权重,受万人敬仰。区区五万金币居然想要赖账么?这是打算,明抢?”

“老人家,我看您还是把药鼎收回去吧,苏长老只怕买不起。”

唐韵唇角一勾,师父就是师父。嘴巴也太毒了些。

堂堂天女阁首席长老付不起五万金币?说出去只怕丢人丢到家了。

“谁说本长老买不起。”苏沫暗暗咬牙,甩给那老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五万金币,这里只多不少。子安,我们走。”

“娘……”苏子安只拿眼睛瞧着林兰若:“若……。”

“走!”一声低喝,苏子安吓的一哆嗦,赶紧跟上。

“苏公子,您的鼎忘了拿。”乐正容休优雅地将赤玉药鼎递向他。

苏子安冷哼一声,一把将那小鼎塞进林兰若手里温声说道:“若姐姐你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去找你。”

说罢,三两步追上了苏沫,眼看着越走越远。

林兰若盯着苏子安的背影,只觉得手里头的药鼎烫的人心里头难受。一张脸缓缓沉了下去,似乎再也维系不住先前的优雅。

“林小姐勿恼。”人群中立刻有人安慰着说道:“今日之事分明是有人蓄意挑唆,不会有人责怪你的。”

“就是,就是。前头还有好些商铺,不如咱们再去瞧瞧去。”

林兰若却只管咬着牙,脸色青白变幻显然没将身边人的话听进去。突然抬起了手,一把将赤云药鼎重重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啧啧,”乐正容休撇撇嘴:“容安林氏的千金就是出手不凡,价值五万金币的药鼎看也不看就砸了,有气魄!”

唐韵很配合的噗嗤一声笑了。往伤口上撒盐这种事情干的漂亮!

“你……”林兰若一张脸憋的通红,眼看就要控制不住暴走。竟是再也顾不得维持自己脸上娇柔甜美的那一张面具。

将手指缓缓伸了一根出来,恶狠狠指向了面前两人:“我安荣林氏的颜面,绝对不会叫人这般欺辱。”

唐韵眯了眯眼,这俨然是要开打的节奏?说起来林兰若可真是会说话呢。

明明就是气不过想要报仇,却分分钟将矛盾点给抬到了维护安荣林氏上头去了。等会子即便这白莲花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也只能给她的贤名更增加几分筹码罢了。

“今日之事因我林兰若一人而起。”林兰若抬起了头,一字一句沉声说道:“为了顾全我家族声誉,兰若愿舍弃生命一战。此事终究与各位无关,还请速速退去吧。万不要被兰若连累了。”

“林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

几乎就在林兰若话音刚落,立刻就听到人群中有慷慨激昂的声音传了出来。

“林家是南越中流砥柱,我等自然不能眼瞧着林家被人轻贱。更不可能让林小姐遭了横祸。”

“就是,就是。不过就是一战,我等定于林小姐共存亡。”

气氛渐渐紧张起来,大战一触即发。

“小狐狸不是说。”乐正容休朝着她凑了过去,低声说道:“冲动是魔鬼,此刻不宜起冲突?”

唐韵撇了撇嘴:“有些人就是上赶着作死。怎么好不成全?”

她斜睨的身边绝艳如妖的男子:“所以,师父是怕了么?”

乐正容休只微微勾了勾唇角:“不如我们来比比看?”

唐韵愕然:“比……什么?”

眼看着男子瑰丽的眼底之中染上了一丝赤红,越发的潋滟无双。便如暗夜中的狼骤然间闻见了血腥味,整个人都亮了。

“比比看,谁杀的多!”他说。

唐韵:“……。”

这么血腥真的没有问题?

不过,好喜欢呢!

“那就比比看吧。”

“安荣林氏对南越果真是衷心耿耿的很。”

正在剑拔弩张之时,人群之后突然有男子沉稳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听上去他用的力道分明不大,但如今这般乱糟糟的状态之下。却奇迹般的叫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旁的人倒并没有觉得如何,林兰若的脸色却一下子变了。

下一刻便听到有马车轮的声音停了下来。谁都没有想到,一贯不将任何男人当回事的林兰若居然分开众人跑了过去。

唐韵眯了眯眼,什么人?居然这么大来头么?能叫林兰若都这么郑重对待着的,一定不简单呢。

她侧目看了过去,林兰若走的飞快。停在了一架马车跟前。

“二哥……。”

一个哥字刚刚出了口,林兰若的却突然怔住了飞快低下了头:“兰若见过越王。”

马车里头只淡淡恩了一声:“丹霞圣城的名声还是要的。”

他这一句话说的没头没尾,林兰若却缓缓变了脸色:“兰若醒的了。”

马车没有再停留,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走了。

林兰若果真没有再跟唐韵为难,真的就带着她的一群脑残粉们分分钟消失了。

唐韵半眯了眼眸,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白羽,去查查。”

“不必查了。”乐正容休酒色瞳仁中闪过一丝锋锐的冷芒:“那个是容时。”

“容……容时?”

唐韵多少给惊了一下。

传说中容时不是与容庚极其不合么?丹霞山天女阁摆明了就是林家的地盘,恰逢南越帝病重这么敏感的时候,他不在宫里头呆着表演父慈子孝。跑到仇人的地盘上,是想闹哪样呢?

“越王?”乐正容休缓缓勾了勾唇角,如玉长指习惯性的摩挲着指腹上的戒指:“有点意思。”

“老夫,莫不是在做梦?”身边传出阵喃喃低语。

唐韵回头看去,卖鼎的老者盯着钱袋中金光闪闪的金币和银票彻底傻了。

“老人家,您今天运气好,还是赶紧将金币收好,钱财不外漏。”

“呵呵,是啊,是啊。”老者笑眯眯将钱袋收起来:“姑娘,你真是我的财神,看上了什么,我送你。”

“真的?”唐韵眸光一亮,乐正容休缓缓抬了头朝着浑身都闪着光的小狐狸看了过去。

正文 343 通天塔之威

“真的?”唐韵眸光一亮,乐正容休缓缓抬了头朝着浑身都闪着光的小狐狸看了过去。

这摊位上的东西哪里比得上国师府万分之一,她要是真的能看上才见了鬼了。

“请老人家将那块石头拿给我可好?”

“石头?”老者微微一愣,顺着她素白手指看去。身侧不起眼角落里有块黑不溜秋的石头,石头边缘泛着陈旧的灰白,也不知有多久没有被挪动过,石头身上则布满暗绿的青苔。

“姑娘,那石头是老夫用来压摊位的,不值钱,也没有丝毫的灵气波动。”

“我就要它。”

“那你就拿去吧。”

“多少钱?”

“不要不要,”老者微微一笑:“那赤玉药鼎根本不值三万多金币。这破石头原本就不值什么钱,即便值,姑娘你也早就为我挣回来了。老夫送你。”

“如此,多谢。”

唐韵将石头捞在手中,笑的眉眼弯弯,素白纤长指尖轻轻抚摸过石块上的青苔。

“这青苔不过是最普通的青鳞芝。”乐正容休侧目朝着她手中石头瞟了一眼,不在意地说道:“青麟芝所炼制的混元丹最多能增强人的防御半个时辰,这种东西,你还少么?”

唐韵本就对炼药颇有天分,这几日在客栈里头没有事情,便将南越的炼药系统仔细研究了个通透。

这个时候的她,不夸张的说,能轻轻松松炼制出万金难求的上品丹药。

唐韵行走的速度并没有减慢,一点一点将青鳞芝擦除干净,漏出下面灰白的石头来。她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止,指尖上玄玉诀的冰元素之力缓缓流转,灰白石皮一层层剥落。

“这……这是。”

乐正容休长挑凤眸微微一挑,终于闪出一丝难得的惊诧。

灰白石皮下,是一截金光灿灿的木头,深刻的纹理和木纹上灿烂的金光带着一抹浓郁的生命之力。随风而飘来的一点点气息,就能叫人疲态进去,精神振奋。

“这是养魂木。”唐韵唇角轻勾:“想来在山中埋藏日久,生了一层石皮包浆。真没想到,在这种不起眼的小地方,竟能碰到这样的好东西呢。

“养魂木,滋养魂魄元神,可以扩大神识,还可以寄居魂魄,叫将死之人神魂不散。活人则可长生不老,你要这个做什么?”

“这个么,自然有用。”唐韵将养魂木翻来覆去看一看:“就是个头大了些,不便携带。”

手上却是陡然一空,乐正容休正将养魂木在手中抛来抛去:“借我用用,过几天给你。”

喧嚣街道边,屋角阴影下,一抹湛蓝色身影悄无声息靠在廊檐下,淡然无波的眸子不喜不怒,几乎就快要睡着。

“师父,你先回去吧。”唐韵微微一笑:“白羽已经找出了通天塔的位置,我要去看看。”

乐正容休:“那么,为师便也去瞧瞧。”

“你可不能去。”唐韵唇角一扯:“三个宗门印记长时间离开客栈怎么都不大好。总得有个人守着,也好随机应变。”

乐正容休眸色幽深:“为什么回去的是我?”

“谁叫您长的那么叫人难以忘怀?”

眼看着乐正容休酒色瞳仁眯了起来,唐韵微微一笑:“来吧,分魂。”

养魂木可以暂时保存人的魂魄,叫人元神不散。那么只要在这里头注入了她的一丝魂力,宗门印记便对她再没有了半丝用处。

到那个时候,她想去哪里都没有人能管得着。

“那,你可忍住了。”乐正容休凤眸一紧,却并没有拒绝。修长指尖点向唐韵眉心,缭绕的暗红光芒漩涡一般在她眉心萦绕。

“唔。”唐韵眉头紧颦,那感觉太难受。从外到内,从皮肤到五脏六腑,再到神识,仿佛都正被一只无形大手来回揉捏,碾压,撕扯。

乐正容休凤眸中淌过一丝心疼,手指一勾再一带,一团白色如丝线般的光球从唐韵眉心脱离而出。如玉长指一翻快速将它封入养神木中。

“为师将你带有宗门烙印的神魂分离而出,有了养神木的滋养,你魂魄离体短时间不会受到伤害。”

“恩。”唐韵脸色苍白的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两道黑色身影悄无声息迅速消失在热闹的大街上。

没有人知道,那正对街角一扇雕花木窗缓缓开启,露出一个金衣银发的俊美男子。

“主上,又是他们。”青衣侍卫双眸眨也不眨盯着街角缓缓消失的三个身影。

“恩。”银发男子紧抿的薄唇微微一勾,额头正中闪电印记便亮了一亮:“事情,可是越发有意思了。”

丹霞圣城外三里处,有一片红似火焰的赤竹林。

竹林中萦绕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诡异灵力波动。说是灵力,但那灵力中却隐隐又藏着阴邪的诡异之气。

那气息,叫唐韵莫名的感到一丝熟悉。明明从未感受过,骨子里却总是有着那么说不清道不明的,若有若无的牵引。

赤竹林外,有无数天女阁赤衣弟子来回巡视穿梭。白羽朝她挥挥手,两人身影隐在修竹后。

白羽淡淡说道:“通天塔在林子正中间,这个林子里处处都下了禁制,不大好走?”

唐韵眨着眼:“你怎么进去的?”

白羽:“我体质特殊。”

体质特殊?

唐韵看他一眼?认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横看竖看都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完全不是云丹凤那般天生虚无领域的奇葩。

白羽淡漠眉眼实在没有过多的表情,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除非天上下红雨。

“你打算怎么进?”

“禁制么。”唐韵手指来回摩挲着自己玉白精致的下颚:“空中可有禁制?”

“没有。”

“就从那里走。”她微微一笑,清眸中光华潋滟:“走的越嚣张越好,我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

“呼。”闪电一般,两条身影呼啸而过。

守在赤竹林边的赤衣弟子遥望着通天塔。一个个纷纷肃穆伫立,眸光中说不出的憧憬和羡慕。

“刚才过去的是什么?”

“没看清,应该是个飞行类的灵兽。”

“那灵兽什么级别?好强的威压,我的神识似乎完全被锁定跟本探测办不出。”

“就是,就是。一定是哪位长老外出巡视,不然怎么会有那么高级别的飞行灵兽。”

白羽眼皮抽了一抽,这也行?

人,果然都是些容易被表面现象蒙蔽的浅薄生物。

难怪那诡诈的女人说要走的越嚣张越好。

“小姐。”白羽低声说道:“这林子里的气息太过诡异,对人的神识能造成很大的伤害。此地不宜久留。”

唐韵只眯了眯眼:“走走看。”

两人居高临下的御空飞行,下面赤竹林的景象尽收眼底。

火红的竹子散发着温润如玉的光芒,从竹子里似乎往外喷涂着无穷尽的红色烟雾。正是这烟雾将整个一片赤竹林都笼罩在似有似无的红色霞光之中。而那绚烂的红霞中隐隐藏着的,便是充裕的灵气。

但那灵气看似发红,却并非五行当中的任何一种属性。

“我知道了。”白羽突然凝了眉:“那是邪魔之气……”

他深深吸了口气:“好醇厚的死亡之气!”

“邪魔之气?”唐韵微微一愣,流云城中她第一次听到邪魔两个字,那个时候只当自己是在听笑话。

如今丹霞圣城的赤竹林中竟弥漫着浓郁的邪魔之气?这是怎么个情况?

南越修行者梦想中的终极殿堂——丹霞山天女阁。世人眼中最纯洁高尚的高贵宗门,守护宗门根基和修行最根本象征通天塔的灵力源泉……竟然是纯正的邪魔之气?要不要这么讽刺!

是谁都没有看出来,还是天女阁实际上早已是魔化的人族据点?要不要这么吓人!

不要怪她脑洞开的太大,实在是自打来了南越,所见所想多太过匪夷所思。

既然能有灵力为什么就不能有魔族?

所谓的魔也许并不真的是妖魔。佛说,终生有六道轮回,业障深重者将有可能堕入恶鬼道。

世人中,弑杀,好战,偷盗诸多作恶又不被教化之人,便可视为恶鬼。

难怪天女阁的人都那么喜欢与人争斗呢。

唐韵缓缓摸索着自己下颚:“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

“这个气息……”白羽语声一顿:“并不叫人喜欢。”

“还进去么?”他淡漠眉眼中并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魔息两个字似乎对他没有造成丝毫的影响。

“进,当然进。”

管他什么魔不魔的,若是通天塔中真的有千夜韵祥珠,那就别怪她不客气的要开抢了。

正前方,赤红浓云翻滚,乳白色高塔在浓云间露出微微一角,无限磅礴的灵气从塔中喷薄而出。

塔身上耀眼的红色光芒直冲云霄,与覆盖在丹霞圣城上空的红色云霞融合在一起。

原来,这便是丹霞圣城上空红色霞光的源头。

“小姐。”白羽停足在高高一株翠竹上:“这塔的四周有级强烈的禁制封印。与我内息属性相克,大约我进不去了。”

“额。”唐韵点点头,抬眼看了过去。

“这是通天塔?”

正文 344 擦亮眼睛看好

“额。”唐韵点点头,抬眼看了过去。

“这是通天塔?”

“是。”

“上古神器通天塔竟然是魔息的源头?”唐韵淡淡一笑:“好一座光明圣城呢。”

那隐在浓云后的一角白塔难窥全貌,但那怪异却充沛的灵气却实实在在自塔中喷吐着。还有自己脑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牵引是怎么回事?

塔里究竟有什么?

唐韵踏步向着通天塔而去,却叫白羽一把攥住她的胳膊:“等一下。”

他指尖一弹,凌厉剑风呼啸着朝赤红浓云撞去。

“咔嚓嚓,轰。”

剑气撞上浓云的瞬间,天地间一道闷雷炸响。眼看着耀目的红突然就变成极致的黑。

咕咚咕咚的怪异声响中,那如有实质的一道剑气瞬间被扯向后方,浓云后传来吞咽喝水般的声音,眼看着青色剑气一点一点消失在虚空。

“这,这。”唐韵心中一凛:“这红色云团竟然能吞噬灵气?”

“所以,我没能进的去。”

“你说了你与它属性相克。我来试试。”唐韵眯了眯眼站在了通天塔正前方。

素白手指朝着半空里一抓,冰蓝色的气流运转了起来,渐渐滚成了硕大一个气团。毫不犹豫一下子甩了出去。

轰的一声,气团与浓云撞了个正着。

眼看着被她灵气撞上的那一块浓云颤了一颤,渐渐变得稀薄,透明,消失。

唐韵眉目一亮:“走吧,咱们进去。”

“噗。”极细微的声音骤然响起。

“什么?”唐韵手指一顿。

从那白塔塔尖突然溢出更加浓郁的红色光芒,那光芒厚重的如有实质,飞快凝结起新的赤红烟云,再度将白塔重重包围。

唐韵凝气,再次将赤红烟云打散。好不容易看到洁白的塔身,烟云又起,她便再度攻击。

如此反复,眼看着她体内的灵力渐渐不支。而那赤红色烟云仍在不断诡异的重生。

“小姐,没用。”白羽倾身挡在了她面前

唐韵眉头微颦:“这塔还真是邪门。”

白羽微抿了唇瓣:“只怕今日不能进去。”

“恩。”唐韵点点头:“那就等我赢了圣女甄选,堂堂正正地进去。”

一双清眸扫向红云中若隐若现的白塔:“我倒要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好东西。”

……

三日后,圣女甄选正式开始。

丹霞圣城中心广场上,用整块极品能源石搭建的比武台牛叉闪亮的晃瞎人眼。

左侧评审席上皆是丹霞圣城位高权重的长老。唐韵淡淡瞄一眼,认识的有两个,首位上的苏沫,和第二位的莫琴心。

传说中的天阁圣母却并没有出现。

苏沫微微一挥手,甄选大比正式开始。

唐韵原以为这么一个圣洁而又高贵的门派,大比的方式一定便如宫廷选秀一般,比的都是些琴棋书画之类女儿家附庸风雅的玩意。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比赛的内容居然会是……打架!

那是实打实的一对一肉搏啊,真真是简单粗暴的一言难尽。

不过,这也正中了她的下怀。

前二十的争夺基本上派出的都是各家的小喽啰,正主们是不会登场的。自然,流云城的代表就是白羽。

白羽的剑术修为若是以南越的武修评判标准来看的话,至少也已经达到了八剑大剑师级别。对付几个宗门小喽啰,毫无悬念的轻松晋级。

流云城稳稳当当排在二十强名单上。

二十强以后的比赛,则必须由女子出场。

唐韵看一眼对阵榜单,流云城容乐对圣城花碧,流云城云染衣对圣城柳如月……圣城林兰若对妙峰山文青君。

唐韵勾唇一笑,这个榜单排列的有点意思。

圣城直系弟子自出生就享受着丹霞顶浓郁灵气和各种修行灵药的滋养,实力和修为是本次甄选中最高的。

她和师父的对手安排的都是圣城弟子。而林兰若则要面对的是新崛起的一个小世家弟子文青君?

这样的榜单,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有问题。

二十强的排位争夺赛绝对不比前几天的流水赛,气氛越发的严谨而热烈。

“各位。”月白衣衫的首席长老苏沫静静伫立在擂台正中,仙风道骨,气势浑然天成:“本长老代圣母宣布,凡进入二十强之女子,不论出身皆可入我天女阁丹霞圣城,成为阁中直系弟子。”

“嗡~~~。”一片轰然,不论出身皆可成为天女阁直系弟子?那是多少女子穷其一生的梦想。

“未进入前十的弟子,皆可到丹堂领取玄阶七品补天丹和增元丹各十枚。”

“不是吧,补天丹……十枚?”众人眼神越发狂热。

补天丹可弥补灵根的不纯,精炼先天灵根。再配上提升修为的增元丹,短时间内能迅速提升人的修为最少一个品阶。何况还是玄阶高品的丹药?

唐韵不在意的撇撇嘴, 药师炼制的丹药分为天地玄黄四个品阶。

玄阶丹药,她随随便就能抓出一大把来。才拿出区区十颗至于的那么激动。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拿着各种高品丹药喂猪喂狗那么奢侈?”

乐正容休艳若玫瑰丰润的唇瓣贴在唐韵白如玉髓的耳边,满意地看到女子冰肌玉骨上缓缓浮起点点桃红。

唐韵:“……。”

师父,说好的脸呢?

她唯有努力扬起了头,尽量叫自己不去注意这个不要脸的。将目光放在了苏沫身上。

“进入十强的女子,皆可成为我圣城长老的入室弟子,各赏昊元丹三枚。”

哗声四起,能成为圣城长老的入室弟子那可是拥有着随意出入皇宫的殊荣呢。岂不是能够一步登天?

何况还有昊元丹,那可是能够助人突破瓶颈直接越阶突破的灵丹。

“这回可是下了本钱了。”

苏沫面无表情继续说道:“第二名第三名,可成为我天女阁圣母座下弟子,各赐灭尘丹一枚。”

她语声略略停顿了一下,眼眸朝着四下里扫过,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第一名执掌圣魂灵珠,入通天塔修行一月后接任丹霞圣女。”

“灭尘丹?灭尘丹啊。”

这个时候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灭尘丹三个字上,天阶丹药灭尘丹!

相传能够助人突破瓶颈有很大的机会能够一举进到第九阶,九阶灵幻师啊。据说,修成之人是最接近神的存在,届时将于天地同寿,受万民敬仰。

丹霞圣女什么的不重要,毕竟大多数人都知道那个位置是内定给林兰若的。倒是灭尘丹,怎么也得去争一争呢。

“比赛开始。”

最后四个字,将这一次的比赛推到空前高涨的地步。

唐韵勾勾唇角:“师父,场子现在搞的很热啊喂。您第一场,准备好了么?”

乐正容休不在意地弹了弹指甲:“呵呵,擦亮眼睛看好吧。”

“第一场,圣城花碧对飞云城容乐。”

“昂。”

惊天动地一声响亮的鸣叫瞬间将所有人注意力都拉向了擂台。

一只通体雪白的孔雀姿态妙曼的从天而降。孔雀通身的雪白,只在头顶长着三根彩翎。彩翎释放出的五色灵光中似有仙云淼淼,流转不息。

唐韵清眸一眯,竟然是一只七星灵兽雪灵雀呢。

雪灵雀头顶彩翎释放出的五色灵光可以隔绝天地灵气,很大程度上能帮助自己的主人将对方的攻击伤害降到最低。

雪灵雀收拢翅膀,从上面缓缓走下一个青衣女子,十五六岁的年级,一张略显清秀的面庞上带着明显的倨傲。

“圣城弟子花碧自来不杀无名之辈。没有名号的人,不必上台,直接认输,我接受。”

众人:“……”

圣城弟子都一定要这么……与众不同么?你们这样会没有朋友的。

唐韵清眸一眯,普天之下敢这么跟乐正容休说话的,应该都会死的很惨吧。

“师父,你的对手很嚣张呢。”

没有人回答她,刚才明明还在身侧的乐正容休这个时候却不见了踪影。

半空中蓦地乐声大做,一曲清越婉转,袅袅仿若自天际而来。乐声中似花开春暖,似鸟鸣溪涧,似流水潺潺,似月破云来。所有人都沉浸在那妙曼轻柔的琴音当中。

“快……快看,仙女!”

漫天绚烂红霞中,有美一人,紫衣潋滟乌发飞扬,半空中盘膝而坐。修长如玉指尖不疾不徐勾,挑,按,压。酒色瞳仁含笑,光华流转间,红唇微勾,艳冠群芳。

擂台上下,无数人仰望痴迷,无关男女。

紫衣美人缓缓落在擂台上,仍旧不紧不慢弹奏着人世间最动人的乐章。

唐韵唇角不可遏制的一抽,师父,您还能……要点脸么?为什么总觉得那人装女人似乎越来越上瘾了?

“你是容乐?”擂台上的花碧微微愣怔过后,终于回过神来。

乐正容休微笑不语,对眼前女子似乎半丝未见。仿佛他的世界中只有那妙绝天下的琴音。

“你是不是容乐!”花碧倨傲的脸孔微微一僵。

乐正容休:“……”

“你好大的胆子。”花碧银牙微咬,天下间从没有人对她这样无视过:“雪翎,给我上。”

“昂~~~。”

雪翎雀一声怒喝,宽大的翅膀微微抖了一抖,雪白的身躯腾空而起。左臂一扇,日月无光。右臂一扇,风雪漫天。

正文 345 问人名字要有礼貌

擂台上下,十丈之内,气温骤然下降。凌冽的风雪大如棉絮,片片挟裹着刀风般,来势汹汹袭向乐正容休。

乐正容休微微一笑,酒瞳中红色光芒一闪,突然就眨也不眨盯向雪翎雀两只晶碧的小眼。

雪翎雀硕大的身躯一顿,谁都不曾想到,那雪白的大鸟居然噌一声从半空降落,低眉顺眼卧在乐正容休身侧。拿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时不时想要去蹭一蹭那绝代容光的紫衣美人。

“呵呵,顽皮。”不辨雌雄的低沉嗓音,却比方才的琴声还要叫人沉醉。

花碧可没有醉,怒目而视:“雪翎你在干什么,还不咬死她?”

“铮。”

乐正容休指尖微微用力,琴音骤然拔高。半空里一道红芒破空而来,分毫不差撞在花碧小腹之上。

“啊。”

花碧身躯流星一般直直从台上坠落。

“没有人告诉过你,问别人名字要有礼貌么?”

乐正容休手指在琴弦上缓缓一按,乐声慢悠悠停止。乳白色古琴在他手中化作发簪大小,被他缓慢而优雅地别在头顶。

“不好意思,我赢了。”

唐韵默了,简单粗暴,真真是师父的风格。

众人:“这,这,这也太……”

台下一片哗然,开打了吗?貌似没有吧!

那美人不过勾了勾手指,花碧怎么就掉下去了?这场比试未免也太快了些。

裁判呆愣了数秒,直到苏沫飞刀一样的眼神瞟了过来,方才醒悟过来:“本场,流云城容乐胜。”

这一场比试之后,所有的比赛都显得兴致缺缺。与乐正容休那强势出场,一招毙敌的强悍比起来,其它的比赛简直就弱爆了。

圣城本次参赛六人,二十强中几乎占了一半,连番比赛下来,淘汰了三个,过半数的折损率叫坐在首位上的苏沫一脸阴沉。

“圣城林兰若对妙峰山文青君。”

唐韵眼神一眯,正主终于来了啊。

月白衣衫的林兰若不说话不乱动的时候,还是非常赏心悦目的。尤其是跟对面那个面貌普通,衣着普通的女子一比,简直就美得成了天仙。

她一双妙目不屑的扫一眼文青君,从鼻孔里淡淡哼了一声:“去给本小姐重新沏一壶茶,现在就烧水,等我打发了那个村姑,正好可以喝到最新鲜的。”

嚣张,太嚣张了!

唐韵一度怀疑她看到的是个假的林兰若,她不是一直走的都是白莲花绿茶婊的路子么?

突然变成这么一副调调,是想闹哪样?

文青君平凡面孔上微微一红:“林小姐,我会全力以赴。”

林兰若:“你算什么东西?我可从没把你当对手。”

文青君:“……”她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林兰若:“我可并不是想欺负你,你左右不是我的对手。大家时间又这么宝贵,你这会子自己下去了对你我都好。”

文青君咬唇:“我……”

林兰若皱眉:“那就快点吧,别耽误我喝茶。”

“呼。”

林兰若素手轻抬,强劲的火元素之力在掌心凝聚成形。

“星火燎原。”

巨大火球拖着长长的尾巴,流星一般向着瘦弱的文青君砸去。火球掀起的炙热罡风周围,空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被那灼热的火焰给烫出了阵阵白色浓烟。

“咦?”唐韵眉头一颦:“几日不见,她的修为貌似增加了不少。”

“你看她脚下?”

“七阶初级?”

南越武修最高级别为九星,在发动攻击的时候脚下会出现一个六芒星阵。里面星星的数量便代表着武修的修为。

林兰若脚下闪烁着的是明晃晃七颗六芒星,那正是不折不扣的七阶。而在三日之前她还只是六阶巅峰,如今却已经是七阶?

短短三日,便突破了一个阶位,这林兰若不得不说还是很有些本事的。

反观不起眼的文青君,脚下五颗六芒星虽然一样的硕大闪亮,跟人家一比,完全就不够看。

修行阶位在提升到五阶以后,每突破一个阶位,实力就有着千差万别的差距。何况是整整两个阶位的差距,林兰若秒杀文青君根本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七阶武修的威压弥漫开来,离着擂台稍近的人立刻感到胸口如同千斤巨石碾压,呼吸间扯的生疼。

擂台上的文青君则被那强劲的罡风压的跪伏在地,完全没有办法动弹。

她身上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就那样一动不动迎上了巨大火球。

“哎,那丫头死定了。”

台下阵阵惋惜,又要秒杀了一个。

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本尊怎么瞧着……那女人有些眼熟?”

唐韵却只管皱着眉,眸色却一分分郑重了起来。

“太弱了。”

林兰若已经缓缓侧过了头去,飞扬的眼角向着台下裁判淡淡瞄了一眼。

“咳咳,”主持人高声说道:“本场比赛……”

“轰~~~。”

擂台边缘骤然间飞沙走石,突然爆发出强劲的爆破声。烟雾散尽,一个瘦弱的身影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什么?”林兰若瞳孔一缩,那女人竟然没死?她竟然没死?怎么可能!“咳咳。”文青君彻心彻肺的咳嗽,鲜血顺着唇角滴落,但那摇摇欲坠的身躯却怎么都没有倒下。

“哼。”林兰若冷冷一哼:“找死。”

“星火燎原。”

更加强劲的火元素之力向着文青君撞去。

“天罡玄盾。”文青君身上陡然爆发出强劲的金光,一面硕大的金色盾牌在她身前成型。

“原来是金尾蝎。”乐正容休微微一笑:“难怪能承受住高出两阶的元素威压。”

“金尾蝎……是什么?”唐韵并没听到过那样的灵兽。

“金尾蝎,号称蝎王,能够与自己的主人心神合一,很大程度上提升契约主的防御。”

“哦,那林兰若只怕占不到什么便宜了吧。”

“未必。”乐正容休摇摇头:“灵兽的攻击一大部分取决于契约主的实力,遇强则强。文青君比林兰若低了两个阶位,长久的攻击,金尾蝎未必能承受的住。”

果然,他话音尚未落地,“噗”,那金光灿灿的厚实盾牌上蛛网一般裂开了细密的缝隙。

火元素之力从裂缝中渗透,穿过。

“嘭。”盾牌碎裂,星火燎原的余威毫不留情撞上文青君身躯。

“噗。”鲜艳的血珠半空里飞了出去,文青君身躯跌倒在擂台边缘,却倔强着仍旧不肯倒下。

那一边,破碎纷飞的金蝎玄盾纷飞如蝶,向着林兰若飞去。

“雕虫小技。”她手指当胸一划,澎湃的火焰卷向玄盾碎片,瞬间便化成点点齑粉。

“蠢。”乐正容休眼底现出一抹讽刺:“不知道蝎子有毒么?只怕也站不住多久了吧。”

在林兰若万分不屑的眸光中,那金色的粉末迎风而过,一点不落的洒向她玉白的脸孔。

“什么?”她抬手一挡,粉末沾染在衣袖上,焦灼起刺鼻浓烟。手背上沾上的粉末,则瞬间在她白嫩如玉的皮肤上留下点点墨黑血痕。

“啊。”她疼得一咬牙,迅速将解毒丹药塞进口中,一张美丽的脸孔便有些微的扭曲狰狞。

“贱人,你敢伤我?”林兰若的脸上已经再看不到往日的甜美。

完美的左手包裹着火元素之力,一掌拍向单膝跪地的文青君。

“格拉。”清晰的骨骼碎裂声回荡在天地间。

更多的鲜血自文青君口中溢出,她的眸光中却分明没有半丝屈服:“你受了伤,是你技不如人。”

“我叫你嘴硬!”林兰若美眸中闪过一丝嗜血的狠戾“啪”一巴掌狠狠扇在文青君脸上。

“啪啪。”巴掌声雨点一般砸向文青君细嫩的脸颊。须臾之间,鲜血自她口鼻中喷出。林兰若却依旧没有停手的打算。

尽管如此,文青君平凡的眉眼中并没有一丝怯懦,只平静地盯着林兰若。

那样平凡没有任何光彩的一双眸子,毫不卑微的看着她。这叫林兰若心中万分的不爽。

林兰若咬了咬牙:“你跪下来求我,我就放了你。”

文青君平静地看着她,毫无征兆微微一笑,原本平静的眉眼在那一笑之间突然就焕发出无尽的光彩,擂台上下皆是一愣。

“找死!”林兰若眼眉一立,怒火将她俏丽五官染的扭曲变形。

“轰。”

林兰若一拳轰上文青君小腹,终于将她笔直的身躯打的斜飞了出去。

文青君一张脸孔苍白如纸,鲜血几乎染红了半边衣襟。洁白的牙齿却紧紧咬住下唇,始终不肯吐出一句求饶的话。

“噗。”包裹在她身体四周淡淡的金光骤然间熄灭。

台下唏嘘声起:“竟然……竟然被废了丹田?”

“哼。”林兰若冷冷一笑:“你这般折辱天女阁,本小姐今天便替天行道废了你修行,叫你张狂?”

唐韵:“……。”

明明是你自己面子上下不来,非扯上天女阁做什么?白莲花就是白莲花,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这基本素能也是没谁了。

“嘭!”

重重一脚踹上那瘦弱身躯,文青君再次被踢飞了出去,身躯却堪堪落在擂台边缘。

林兰若不屑的眼神看也不看,再次将文青君身躯打落在擂台另一边。

唐韵清眸一眯,她这是要干什么?

正文 346 置之死地而后生

依着规矩,被打下擂台的裁判自然会被判输掉比赛。林兰若完全可以将文青君打下擂台,这一场比赛早就可以结束。

她却怎么都不肯将废了丹田的文青君打下去,绝不是存了什么好心思。她是想在擂台上把她打死。

这女人的心思当真歹毒!

擂台上的文青君已然成了一个血人,倔强的眸子中渐渐失去了光彩。林兰若却依旧拳脚相加,毫不容情。

“这,这也太惨了吧。”终于,擂台下有人低低的嘟哝。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一时间,群情激愤。

“苏长老,”莫琴心严肃地瞟一眼擂台:“可以宣布比赛结束了吧。”

“谁说比赛结束了?”林兰若声音尖利而狠毒:“她可没有认输。”

“擂台上没有人认输,不可妄自结束比赛。”苏沫慢悠悠端起茶盏,轻轻拨开上面茶叶末。

“小丫头,认输吧。”

“认输吧,认输吧。”

林兰若将烂泥一般的文青君提了起来:“本小姐最后问你一次,你可认输?”

文青君黯淡眸子一闪,艰难扯了扯唇角:“咯咯咯。”喉咙里发出怪异声响,却是万分清晰的摇了摇头。

“那你就去死吧!”

林兰若双眸中闪过一丝嗜血的狠戾,周身红光大盛,玉白手掌如同绚烂的火焰向着文青君决然而去。

“嘭。”

巨大的撞击声,叫所有人双眼都狠狠一闭,那倔强的小丫头这一次死定了。

“本场比赛,圣城林兰若,胜!”

圣城弟子中爆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林兰若脸孔愈发的倨傲。

跌落尘埃的文青君则成了无人问津的垃圾,没有人上前,更没有人探视。

“你救了她又不管她?”乐正容休红唇一勾,凤眸状似无意瞟向懒泥一般,一团死气的文青君。

“不尝尽人间冷暖,怎么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丫头丹田都被废了,还有用处?”

唐韵瞟了他一眼:“师父不是教导过韵儿,人,从来不是靠有用没用来区分?”

女子清眸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历练。替我看好她,该我上场了。”

“本场比赛,圣城柳如月对飞云城云染衣。”

柳如月名字一出现,圣城众人脸上精彩纷呈的诡异。

那是……唐韵双眸一眯,那是幸灾乐祸?

苏沫脸孔上那看似平静的笑,怎么都有些不大正常。坐在她身边的林兰若则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嘴脸。

“柳如月是天阁圣母的弟子。”

“哦?”唐韵瞟一眼悠闲的乐正容休:“你又知道?”

“当然。”乐正容休双眉一挑:“徒儿那么弱,为师总得多打听些消息才好保证你死不了。”

唐韵脸色一黑,银牙微咬:“那可真是得好好谢谢您呢。”

“不谢,为师便再告诉你个最重要的信息。”乐正容休微微一笑,艳若玫瑰的唇瓣再次贴向唐韵耳边:“柳如月出身寒门,却是天女阁中除了林兰若天分最高的人。”

“你是说……?”

“为师相信,你懂的。”

两双晶亮的眸子微微一碰,笑的意味深长。

擂台上静静站着个青衣素淡的女子,清丽眉眼不喜不怒,只淡然扫一眼台下,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唐韵微微一笑,柳如月的做派完全就不是天女阁的路数,那样的人怎么竟然就能成了天阁圣母的弟子?

于是,她极缓慢极缓慢地走上擂台,冲着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叫柳如月微微一愣,黝黑而睿智的双眸中光华一闪。

随即,也微微一笑。

唐韵眼中笑容便更深了几分,这一次直接朝着柳如月点了点头。柳如月便也微笑着回了个礼。

众人:“……。”

你一笑,我一笑的,终于笑的擂台下的人各种不淡定。

有木有搞错?这是打架呢吗?节奏不对啊喂!

“咳咳。”裁判尴尬的咳嗽:“二位,若再不开始,就判你们双双落败。”

“对不起。”柳如月冲唐韵拱拱手:“我要开打了,我答应了师父,绝不会留手。”

“留手就没意思了,来吧。”

“金风狸!”

金色耀眼, 一只通体金黄的大猫呼啸着从天而降,硕大猫口中两颗尖利的牙齿支出唇外,森白齿间散发着淡淡幽蓝。头顶上六颗白色六芒星硕硕闪光。

“金风狸啊,六品灵兽。”唐韵微微一笑:“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柳如月微笑着:“我不欺负人,容你唤出你的灵兽。”

“我的灵兽么。”唐韵微微一叹,她的灵兽?她哪里有灵兽啊!

“不必了,就这样吧。”

“哼,”看台上的苏子安一脸嘲讽地轻啐一口:“叫你张狂,死了活该。”

苏沫指尖轻敲着杯盏,心情明显很好,只有莫琴心放在椅背上的手猛地一紧。

“哦。”柳如月不以为然地笑了一笑:“那我要动手了。”

“金风狂舞。”

“呼。”

“什么,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天地间陡然金光大作,灿然的金光澄澈如最纯净的金锭。青天白日里灿烂日光下的大好人间,突然就如同掉在了巨大的金色染缸里。每个人的眉眼衣衫甚至发丝都仿若镀上了一层金,天上地下只剩那唯一的色彩。

众人惊愕地瞪大灿金的眸子,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躯,四肢,体肤皆变成唯一的色彩。

一起变成金子的,似乎还有人的五脏六腑。

只可惜,金子是实心五脏六腑却不是。

所以,这么一变,空气便突然不能再自由进出,憋的人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胀痛,忍不住就想伸手抓挠,却抓的自己鲜血淋漓。

苏沫不以为然地将手腕上一只碧玉镯退下来抛向半空,翠绿的光柱自碧玉镯中倾泻而出,如同巨大的天然罩壁将整个看台笼在其中。

来自柳如月的强劲灵力攻击在碰到那翠绿屏障的瞬间,华为一片虚无。

莫琴心双眉一拧,盯着漂浮在半空里的碧玉镯,双眸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恼怒。苏子安眉眼当中则充满了得意,林兰若眼中却多了一抹思量。

唐韵抬抬手,看看镀了金一般的纤长指尖,勾唇一笑。

开玩笑呢吗?

一个灵气攻击就可以把活生生的人变成金子?那还需要出来工作?没事在家里点石成金玩多畅快啊。

那不科学!

所以,那果断是幻术。

经历过三头蛟的超强攻击水梦魇,拥有着不同与一般人的精神力的唐韵,怎么可能就那样中招!

“冰原破。”

清丽的声音如珠落玉盘清脆相击,叫听的人说不出的畅快。

唐韵微微抬手,指尖在一片冰蓝中向着虚空一抹。

“咔嚓嚓。”

巨大冰川虚影拔地而起,森冷的寒气瞬间铺天盖地袭来,给那令人窒息的天地之间吹进一抹舒适的凉风。

柳如月双眸一眯,微微抬起的手指缓缓落下。

顷刻间,金风狸油光金亮的皮毛上包裹了一层厚厚的冰甲,那灿然的金光瞬间消失。

“咔嚓。”

万籁俱寂之下,一道细微的轻响。金风狸身上的冰甲出现细小裂痕,如同密集的蛛网渐渐扩大。

“喵呜。”冰甲下传出清晰可闻的惨叫,强大的灵气波动骤然间一片死寂。

金风狸如同逐渐消失的冰元素之力一般,彻底化为虚无。

从窒息幻象中清醒过来的人们,正好看到那一幕,将将舒缓的四肢再度僵硬。

强悍啊,强悍的太吓人了!

那可是天阁圣母唯一的入室弟子柳如月啊!

就这样……输了?

“没用的东西。”林兰若在金风狸消失的瞬间,双眸中极快的闪过一丝快意,但更多的却还是不甘。

细碎的冰凌如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擦过柳如月手臂,带出一丝绚烂血线。

“就这样吧。”唐韵清眸平静扫过柳如月微微泛着冰蓝的伤口,修长指尖一弹,火红光芒流星一般向着柳如月激射而去。

火红流光带着凌厉呼啸的罡风瞬间便到了柳如月眼前。而她黝黑眸子却仍旧一如往昔的平和,素手一扬,毫不犹豫将那火红流光抓在手心。

摊开手掌,玉白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枚赤红丹药,红色丹纹如同隐隐流动的火焰,带着温热的气息,叫人就那样静静拖着都觉的无限温暖。

“这是火阳丹,”唐韵轻声说道:“可以驱除你体内寒气。虽然,你并不一定需要。”

柳如月的眸子在火阳丹那明晃晃清晰的四颗白色星星上一顿,淌过丝若有若无的复杂。

“多谢,你小心。”

“额?”

“哼,”苏沫唇角一勾:“比赛这才刚刚开始。”

“呼。”半空中一道细微声响,唐韵眉头一颦,空气中浮起淡淡一丝咸腥,那样的咸腥中夹杂着明显的血腥和……

杀意!

唐韵清眸一眯,就是杀意!

那样的杀意,她在云山书院曾经遇到过。那是来自猛兽身上毫不掩饰的精纯战意。

可是……金风狸明明就已经被绞杀了,哪里来的猛兽?

“噗,嗤啦。”

金光一闪,锋利的兽爪如同锐利刀锋,带着呼啸风声袭向唐韵脖颈动脉。速度电光火石,却诡异的没有一丝痕迹可循。

唐韵瞳孔一缩,身躯向着一侧尽力弯了下去,却还是叫那兽爪掀起的血腥罡风在脸颊擦过。

玉白面颊上带出一抹血线,将那清丽无双的容颜沾染出一线别样的妖娆。

“什么?怎么可能?”

正文 347 比赛才刚刚开始

夕阳下,光华流转的极品能源石擂台上,那骤然出现的东西,实在是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一只通体金黄的大猫,铜铃般的一双兽眸放着烁烁黄光,硕大猫口中两颗尖利的牙齿支出唇外,森白齿间散发着淡淡幽蓝。头顶上三颗紫色六芒星硕硕闪光。

“嘶。”唐韵狠狠吸了口冷气,那不是金风狸吗?明明是金风狸,体型却大了不止一倍,还有那头上的兽星是怎么回事?

方才出现明明是白色六星,怎么骤然就变成了紫色三星。那可不是普通的几颗星星的问题,那是地阶和天阶的差别。

灵兽与人类不同,并不会借助神器,法宝来提升自己的实力。品阶的压制是绝对的,即便高出一品也有着相当的优势,何况是整整六品的差距?

那是金风狸吧?应该是吧。

若是,那刚才被绞杀的是什么?若不是,为什么长的一模一样?

人群中的白羽淡漠眉眼微微一颦,仿佛刚刚睡醒,向着擂台状似无意的凑了过去,却叫乐正容休懒洋洋挡住去路。

“有些事情,需要自己解决,我们要信她。”柔糜的嗓音如同美人拿玉指勾动了琴弦。

“金风狸乃双生兽,一旦出动必定一雌一雄,擅长隐匿之术。雌雄双兽外貌一般无二,但实力差距却是天渊之别。”柳如月微微一笑,一字一句说的万分清晰。

“我真正的契约灵兽是金风雄狸,你自己小心。”

唐韵:“……。”

所以,她刚才见到的果真是一个假的金风狸么?

“金风狸,战!”

战字一起,金风雄狸硕大的身躯骤然间消失。

同时消失的,还有它身上沉重的威压和来自天阶灵兽的特殊气息,天上地下一片诡异的平静。

“金风狸呢?去了哪里?”

“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林兰若飞扬的眼角中先是一怔,立刻低下了头掩住了眸中一片怨毒:“怎么会这样?”

“哼,”苏沫微微一笑:“不然你以为你姑姑怎么会看上那个毫无背景的山野丫头?”

“咔嚓。”林兰若手中茶盏瞬间碎成了渣渣。

“不必在意。”苏沫眉头一颦:“等你从通天塔出来以后,如果还觉得她的灵兽比较好,抢过来便是。现在,沉住气。”

擂台上的唐韵一双清丽的眼眸在空无一物的虚空中缓缓扫过,空气波动并没有丝毫的异常,身体硕大的金风狸怎么可能就完全没了一丝痕迹?

“呼。”

擂台上起了一阵微风,清爽的风将唐韵额角碎发微微扬起,在她玉白脸颊上轻轻搔过。

不对……她清眸一眯。

静静伫立在擂台边缘的柳如月,一如往昔的平静。黝黑的眸子却并没有看向唐韵,反倒盯着自己手心里躺着的那粒火红丹药微微出神。

唐韵唇角一勾,擂台虽然很大,她们距离实在算不上远。那样一阵风,怎么可能只将她的发丝吹起,柳如月却半丝变化也无?

“呼。”

细微破风之声响起,却已近在咫尺。

唐韵拧身,后翻。一只金灿灿锋利的兽爪堪堪自她鼻尖划过,带起的罡风,将她腮边发丝切断,缓缓飘落在擂台上。

金风狸硕大身躯在擂台上一闪,便又再度消失。

“呵呵,”唐韵微微一笑:“速度真快,这猫捉老鼠的游戏,我就不陪你玩了。”

“柳姑娘,你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所以,我准备认认真真对待你。“

“额?”柳如月缓缓抬起头。

“剑来。”

女子清冷的声音慢悠悠响了起来,再看过去她手中已经扣着只小巧精致却薄如蝉翼的袖底剑。

剑身秋水一般,又似包裹着薄薄的寒冰。阳光下晶莹剔透如同价值连城的宝物,却怎么看都也只是个一碰就碎的宝物。

“不是吧,那是,剑吗?”

“她的剑是用来看的么?太可笑了。”

苏子安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村姑就是村姑,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破玩意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

铺天盖地的讥笑声中,那纤细的黑色身影站的笔直。素手一抬,纤长的手指在剑身上慢悠悠擦过。

“柳如月,你听好了?”粉润菱唇一张一合:“我不管旁的人是如何看不起我,我只想告诉你,永远不要小瞧了你的对手。不然,吃亏的只能是你。”

火红云霞笼罩的丹霞圣城,如梦似幻的绝美景致下,所有人毫不留情的哄笑声中,黑衣清绝的少女,手里握着只薄如蝉翼的冰剑,一字一句说的缓慢而悠扬。

“我要……。”唐韵眯了眯眼:“狠狠的虐那只猫。”

“噗…….”一阵哄笑。

“猫,她居然说金风狸是猫?”

“有没有见识,那是天阶灵兽啊喂。”

“没见识的乡巴佬。”

天地间一道流光划过,闪电一般向着虚空中的某处掠去。

“哈哈,太可笑,她在干什么?”

“以为徒手就可以打败天阶灵兽么?”

擂台边缘的柳如月平静的眉眼中终于出现一抹惊诧,那个位置,那个位置是……

“喵呜,呜呜呜。”

半空里响起一声低沉的猫吼。猫吼中带着来自天阶灵兽的独有威压,直冲云霄,刺痛了人的耳膜。

只是……那声音,为什么听起来那样凄惨?

我,我了个擦。

看清楚擂台上情形的人,都忍不住狠狠爆了粗口。

威风凛凛的金风狸,威风凛凛的天阶灵兽金风狸骤然出现在擂台上。

金色瞳仁中却泛着淡淡猩红。

灿金皮毛上挂着那小小的一团黑怎么就那么眼熟?

“噌……哧。”

那纤细的黑色小人素手一抬,毫不犹豫朝着身下金风狸肥厚鲜嫩的背脊上,顺势一划,将一撮灿烂如金的皮毛狠狠掀下一大块去。

金风狸疼的一呲牙,硕大身躯剧烈摇摆,而看似瘦弱的小丫头却如同长在它身上一般,怎么都甩不掉。唯有惨叫着再度消失于虚空。

“呵呵。”擂台上的唐韵骤然跃起,森冷的剑锋夕阳中散发着淡淡幽蓝之光。那样森冷的光,没来由便叫人觉得脊背发凉。

“嗤啦,噗。”

天地间一道血线,空中飘出红豆大串串血珠。

“嗷呜。”

金光一闪,金风狸硕大身躯再次出现,这一次却是胸膛上被唐韵撕去了一块血肉。

唐韵半眯了眼眸,足尖一点。一剑刺入金风狸粗壮的后腿。

金风狸铜铃般兽眸中泛起一片嗜血猩红,利爪一扫,半空中如同一道山岳虚影,来势汹汹,掀起的巨大罡风将插在擂台边缘的旗子直接掀飞。

“啪,轰。”

尖利兽爪按在擂台上,极品能源石的厚实台面瞬间开裂,如同地震后徒留下的巨大深痕,沙石飞溅。

而唐韵的身躯却在那一拍之下没了踪影。

“喵呜!”金风狸仰天长啸,一扫方才的狼狈。

“大猫,我在着呢。”

金风狸一声得意长啸刚刚出口,唇角那嘚瑟的笑还没有完全绽开,耳边突然传来这么一声清晰的低喝。

那个声音……?

金风狸兽眸中突然就染上一丝恐惧。

“嗤啦。”一大片金灿灿兽毛飞扬在天空里,黑衣清美的女子淡笑着束手而立。脸上的神色端方而温雅

金风狸还没来得急做出任何应对,身上一痛,又被扯掉了一块皮毛。

“嗤啦,嗤啦…….”

众人:“……。”

红艳艳的夕阳下,漫天灿金的兽毛在天空中飘啊飘,飘啊飘。

飘的所有人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一抽,再抽一抽。

那是……天阶灵兽吧,是吧。那个小不点,是个人吧,是吧。

怎么威风凛凛的天阶神兽,竟然叫一个瘦弱的丫头给吃的死死的,毫无还手之力?

“金风狸,回来。”

柳如月一声轻叹,灿烂金光中,眼看着金风狸硕大身躯骤然消失。

唐韵一双清眸朝着柳如月看了过去,却并没有阻止她的打算。

“我输了。”

幽幽清风中,如火夕阳下。

青衫淡雅的秀美少女,理一理腮边碎发,不疾不徐,缓缓说道。

“我输了。”

“蠢货,笨蛋。”苏子安吸口气,几乎咬碎了一口牙:“竟然自己认输!”

林兰若却仍旧低着头,任谁也不曾瞧见她眼底之中并不如旁的圣城弟子一般满是愤恨。反倒挂着丝若有若无的……兴奋。

苏沫脸色一黑,将手中茶盏重重放在手边矮几上,扭头就走。

“可以宣布比赛结束了么?”莫琴心心情却是大好,云染衣是云丹凤的妹妹。云丹凤是她的弟子,那么云染衣自然也是她的人。

“本场比赛,流云城云染衣胜。”

流云城云染衣。

五个普普通通的字,一夕之间成了丹霞圣城街头巷尾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流云城则成了流火丹霞顶最牛叉闪亮的黑马。

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竟然都打败了丹霞圣城亲传弟子,双双杀进前十强。

一时间,流云城选手入住的那个小小客栈瞬间成了圣城中最受关注的地方。一波一波的大人物,前仆后继地出现在那不起眼小客栈方寸之间的小小柜台边。

客栈掌柜不过是圣城一个低阶弟子,一张脸几乎就快要笑抽了。心里却不住的懊恼,多好的机会,多好的机会啊喂!

她一个小小的店铺掌柜,修为又不大好。能够爬上去的机会实在太渺茫,做梦都没有想到能见到那么多大人物。

可是……为什么,那引人注目的两尊却不见了踪影呢?

好心塞!

正文 348 神仙?妖精?恶鬼?

如今,那不见了踪影的两尊其中的一个,正蹲在主城外一个长相实在不合情理的山洞里。

靠在山石上打盹的白羽,微微撩开蔚蓝色的眼眸,看一眼蹲在地上那黑衣纤细的女子。

女子,清冷绝美,一双清眸灿若星辰,如揉碎了漫天星光,却比世上最亮的星辰还要耀眼。

明明是一副绝美的画面,她的脸上却带着绝对称不上美丽的诡异的笑。

那样的笑叫白羽微微打了个哆嗦,浑身莫名的发冷,继续闭眼,睡觉。

“呜。”

一声低吟,含糊在唇齿间,清美女子唇畔的笑意便更深了几分。

“醒了?”

“醒了就起来吧,地上不凉?”

文青君睁开迷蒙的双眼,眼前立刻掠过道绝世荣光,那样绝妙的风姿叫她一时之间瞧得有些呆愣。

“你是……神仙?妖精?恶鬼?”

“你若是叫人给打的傻了,这买卖可不值。”唐韵凤眸一眯,如白羽一般懒洋洋靠在山石上。

“神仙,妖精,恶鬼?你这顺序是不是反了?你见过这么美的恶鬼?”

“额。”文青君一愣,随即眼中便闪过一抹苦涩:“我乃废人一个,又何苦救我。”

“因为想救,所以救,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要杀的人未必能活,我要救的却也绝不会死。”

文青君声音顿了顿:“我家族势微,自持天纵英才来到天女阁。我从未想过能做什么圣女,只想要入丹霞圣门。如今我丹田已废,再也无法修行,生有何恋?”

“无法修行怕什么?你不知道这世上多的是没有灵根之人?”唐韵清眸一闪:“我自小被人说成是废物,至今为止也无法进阶。我从不伤害人,但,欺我者,千倍还。

“即便一时能力不够,我会想方设法让自己变强,直到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让所有伤害我耻笑我的人统统闭嘴。”

她清眸中似笑非笑:“我以为,你跟我一样。却原来,我们不同。”

“额。”文青君双眸缓缓变的坚定:“你说的对,我就这样死了,的确对不起自己。”

“我知道一个地方,有很多的方法能将人类的潜力开发到无穷大。但是,机遇和危机却是对等的,稍不注意,丢掉的就不仅仅是修为那般简单。你,可敢去?”

“敢。”文青君紧紧咬了咬嘴唇:“欺我者,千倍还。即便是死,我亦不悔。”

“很好。”唐韵微微一笑:“那你还坐在地上做什么?地上很舒服?可需要我来帮你一把?”

素手轻抬,冰蓝灵气自她指尖流淌,微微一闪,向着地面上的文青君毫不留情的撞去。

“额?”文青君微微一愣,却下意识将手指按向地面,丹田中黄褐色灵气运转。转瞬之间便于冰蓝幽光撞在一起。

褐色光芒快速将冰蓝吞噬,成了天上地下唯一的色彩。

文青君挥一挥手,驱散周身灵气,双眸间却是越发的惊愕:“我,我居然有灵气。”

“你是五阶中级的修为,没有灵气不是出了鬼?”

“我……我的丹田。”

“从没有人说过你丹田已经废了。”

文青君双眸眨也不眨盯着对面那清冷绝美的小丫头,眼底渐渐闪过一丝复杂。

她当然不会忘记擂台之上林兰若那绝然的一击,她不会傻到以为林兰若对她手下留情。她那一掌,完全就是要至她于死地而后快。

如今这状态,只有唯一的解释。

她的确是被人救了,她不但没有死,还保住了丹田。

文青君却并没有觉出半点欣喜,天下间从来就没有白吃的午餐。你得到的越多往往就表示着你失去的将会更多。

“你需要我怎么报答你?”

“报答?”唐韵缓缓摩挲着自己素白指尖:“我很高兴你能有这个觉悟。”

文青君半敛了眉目,果然……天下间人心都是一样的险恶。

“我只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文青君抬头,眼中虽有疑惑却并不见半丝退缩,唐韵便暗暗点了点头。

“我要你的身份。”

文青君:“……嗯?”

是她说错了还是自己听错了,她的身份……是什么?

“就是那个意思。”唐韵微笑着说道:“从今天起你将不再是文青君,我可以给你另一个身份。不过,你不用担心。”

她抬头瞧着文青君一字一句说道:“这不过是暂时的,等过一阵子,你还是文青君。只要你有资格拿回你的名字。”

“好。”文青君却并不觉得难堪:“我会尽快拥有那个资格。”

唐韵:“……。”

那可不是一个名字的问题,失去了名字等于失去了自己从前的一切。

旁的人若是听到这个要求定然会毫不犹豫的拒绝,怎么也要犹豫一下。

但……文青君却回答的相当干脆。

这人好好雕琢,也许将来真能成了大气呢。

“白羽。”唐韵瞟一眼那靠在山石上眼看就要睡着的某人:“将她交给雷言。”

“不去。”白羽淡漠眉眼连抬都没有抬过一下。

唐韵嘴角一抽,要不要这么直接:“若不是得要你带领,任何人都不可能找的到雷言那一群。”

“嗯。”白羽淡淡一哼,闭眼继续睡。

嗯?唐韵双眉一挑,嗯是什么意思,可以多一个字吗?

话说,现在做人手下的都一定要这么嚣张?

眼看着面前空旷了起来,唐韵刚刚吸了口气腰间便一轻。下一刻人已经坐在了颗高高的树杈之上。

她清眸一眯便松弛了下去,头颅往后一靠。感受到身后结实的胸膛,随即便将整个身躯都往后靠了过去。

“小狐狸对个陌生男人这么投怀送抱就不怕叫人占了便宜?”

男子低悦慵懒的柔糜嗓音缓缓响了起来,如美人勾动了琴弦,也同一时间将心弦勾动了。

唐韵却只管微微一笑,素手一捞指缝中便夹了一劫烟紫色的衣袖。衣袖的料子是上好的天云锦,摸在手里头牛奶一般光滑。衣袖拿上好的熏香熏过,却并不浓郁,每一丝纹理都透着淡雅的香味。

唐韵将那一截衣袖凑在了鼻端深深的一嗅。

“您若真豁的出去愿意做那采花大盗的话,徒儿便叫您占一次便宜又何妨?”

身后男人气息一凝,下一刻女子玉白的耳垂上便传出温热的触感。有淡然而微冷的声音贴着她耳垂吹了进来。

“那么,为师便在这里满足了你可好?”

唐韵只觉得耳后叫男人的发丝撩拨的一阵痒痒,便锁着脖子咯咯一阵娇笑。

“师父,徒儿并不介意随时与您洞房。可是……您真的成么?”

身后突然没了声音,唐韵敏感的觉出男人的身躯似乎也冷了下来。侧过头去,酒色瞳仁深处分明便有什么在一点点破碎。似乎正一分分变作了暗红。

那种暗红的色泽立刻就叫唐韵感觉到了危险,于是身子一动便要从树冠上跃下去。

哪里想到才刚刚动了一动,后方一股大力袭来将她整个人都按在了树杈之上。接下来下颚一紧,便叫人给一把攥住了,狠狠扭了过去。

“你在怀疑本尊的能力?”男人的声音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唐韵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徒儿……。”

“本尊随时可以叫你看到本尊的能力你信么?”

“呵呵。”唐韵嘻嘻笑道:“师父您可千万别冲动呢,冲动是魔鬼。”

乐正容休只抿着唇,凤眸却眯的越发紧了几分。

“我错了。”唐韵低下了头:“师父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与徒儿一般见识呢。”

乐正容休眸光微闪,终究还是只叹了口气,掐着她下颚的手指却松了几分:“你这小狐狸真是欠修理,总有一日……。”

总有一日怎么样他并没有说出来,唐韵哪里能不明白?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哆嗦。

“恩恩。”女子拼命点头:“师父您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乐正容休眼中便闪过一丝无奈:“文青君身后不过是个小世家,为师并不觉得有什么能够叫人看上。”

“可不要看它小呢。”唐韵微笑着说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单凭着她的那一股子狠劲,将来必然大有作为。”

乐正容休看她一眼:“所以,你想叫她进了水师?萧家水师千年来从没有过女子。”

“水师千年来也没有出过一个女的督总,既然那有一次意外怎么就不能有第二次?”

眼看着清美女子整个人似乎都带了光,乐正容休便缓缓敛了眉目。

“文氏虽小,文青君到底也是族长之女。人么倒也有那么几分本事,就这么消失了,只怕不成。”

“怎么可能叫她真的消失?”

唐韵眼中便浮起一丝神秘笑容来:“自然不会真的消失呢。”

乐正容休瞧她的样子便知道小狐狸一定又在打量着什么坑人的主意,便也不打算再问。

“倒是师父您呢。”唐韵伸了个手指出来,在乐正容休胸膛上慢悠悠画着圈:“徒儿已经两天没有见着您的人了,您很忙么?”

这么一问,眼看着乐正容休浑身的气息立刻就冷了下去。唐韵一愣,这个样子,分明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怎么了?”

“哼。”乐正容休眸光数度变幻,终于冷冷哼了一声,随手将一样东西抛给了她。

正文 349 在下腿脚不好,不会滚

“哼。”乐正容休眸光数度变幻终于冷冷哼了一声,随手将一样东西抛给了她。

“还不都是你自己招惹的祸端!”

唐韵眯了眯眼,这话是怎么说的?手里头握着的那个长方形的东西瞧起来怎么像是个……

“请柬?”

“恩。”乐正容休淡淡哼了一声:“容时。”

“……嗯?”唐韵惊了,是她听错了还是他说错了。这会子她怎么听到了容时的名字?

绝艳的男子却已经不再开口,周身上下的气息也一分分冷了下去。

他身上的衣服仍旧比女子还要鲜艳,无论是衣料还是绣工都属上乘。一头如墨青丝却并没有挽着,只在脑后用只只玉扣松松扣了。

这样的打扮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叫人将他给看成了个女子。

“师父。”唐韵扯了扯唇角:“您这个样子若是叫旁的人瞧见了,只怕分分钟就得给抓起来吧。”

乐正容休在北齐至尊至贵,在南越却不过是个被舍弃的质子,怎么都不是个受欢迎的人。说不准早已经就给列成了头号通缉犯,要不然哪里需要扮成个女人出现?

“没有去见别人。”乐正容休淡淡说着:“只去见了关泽秋。”

“……哦?”唐韵眨了眨眼,这些个南越的大人物今日怎么一个个的出现在了她的耳边?

乐正容休却并没有说话,只拿潋滟一双凤眸冷幽幽瞧着唐韵。

“那个……。”唐韵脑中有灵光一闪:“马车里那个人是容时?”

没错,就是容时。

乐正容休终于勾了勾唇角:“总还不算太笨。”

唐韵半眯着眼眸,眸色却渐渐深沉了起来。

容时居然也上了丹霞山?

那一日在马车里一句话就喝止了林兰若的男子正是容时,除了他大约南越也没有人能够有胆量那么跟林兰若说话。

不管怎么样,在南越未来的皇帝没有定下来之前,林兰若不会得罪任何一个有机会的皇子。

何况是一个相当有实权的皇子。

“所以……”唐韵朝着手中的请柬看了一眼:“他要见我?”

这请柬是容时给她的,可是……为什么?

“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增加筹码。”

乐正容休朝着唐韵看了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和忧虑。

有这么笨的一个徒儿,真不是件开心的事情。

“这么说,打擂那一日容时也去了么?”

乐正容休只缓缓摇了摇头:“他不需要去。”

可不是不需要去么?

唐韵那一战那么出彩,只怕早已经传遍了南越大陆。

唐韵呵呵一笑:“师父您可别这么说,徒儿会不好意思呢。”

乐正容休瞧她一眼,为什么他并不觉得这话里头传达的是个好事情?

“树大招风。”

唐韵:“……。”

这么打击徒弟真的没有问题么?

“可这说不通呢。”唐韵沉吟着说道:“谁不知道天女阁圣女是林家的女儿,容时若想要奇货可居该巴结好了林兰若才是。”

“谁跟你说天女阁圣女只能是林家人?”

唐韵眯了眯眼:“莫非不是?听说,天阁圣母就是林家人呢。”

乐正容休淡淡瞧她一眼:“天女阁圣女和天阁圣母是两回事。”

“天女阁圣女自来是能者举止,而林家从没有出过一个圣女。这一届天阁圣母之所以会选了林家女不过是因为林家刚刚好出了两个不相上下的能干女儿。自然不能叫好处落在了旁人的身上。而且……。”

乐正容休唇角勾了勾,带着几分讽刺:“天女阁的规矩,天女阁圣女必须是处子之身。”

处子……?

唐韵表示小小吃惊了一下,处子什么的不是重点。重点是……林兰若将来是要当皇后的,处子什么的……是在搞笑么?

“林家可以选别的女儿送入宫。”

“林家这一代只有林兰若这么一个拿得出手的女儿。”

唐韵眨了眨眼,所以说林兰若这个圣女总归是当不长的。是这个意思么?她没有理解错吧。

乐正容休缓缓点了点头,你想的很对,一点都没错。

唐韵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请柬:“这个时候,可不是见这贵人的时候呢。”

“恩。”乐正容休缓缓说道:“已经不用见了。”

唐韵气息凝了半晌:“关泽秋?”

容时那样的身份绝对是容不得人拒绝的,但乐正容休说不用见便真的是不用见。

他方才去见了关泽秋,这么说起来,关泽秋与容时的关系真是不同寻常呢。

“容时来倒是能理解,关泽秋来做什么?”唐韵缓缓摩挲着自己的下颚,表示想不明白。

乐正容休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酒色瞳仁渐渐幽深了起来。

……

“云染衣!”

唐韵前脚刚踏进客栈,耳畔立刻响起一个威严中带着些许不满的声音。

“额?”唐韵清眸一眯:“莫长老?”

莫琴心双手按在二楼扶手上,严厉的眸子在那一对一露面便抢了天上地下所有荣光的绝世男女面庞上扫过。

“我等了你许久。”

唐韵:“哦。”

她毫不在意地踏上楼梯,乐正容休则懒洋洋捡了个最靠近楼梯的椅子坐了下去。酒色瞳仁中一摸似笑非笑,看戏。

掌柜狠狠咽了咽口水,那是莫琴心好吧,是丹霞圣城的二长老。

能叫二长老等了那么些时辰,不是应该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的么?这丫头说了什么?哦?

是不是,太简单了些……

莫琴心脸色微微一黑,声音便沉了几分:“我等了你许久。”

“知道了,您有事?”唐韵点点头,脚下的步子半丝没有要停顿的意思。

莫琴心按在扶手上的手指不由紧了几分,深深吸口气。

不跟那没见识的山野丫头一般见识,若不是她根骨不错,对付苏沫一派也许能派上用场,她哪里容她一再的放肆。

“你去了哪里?”

“哦。”唐韵缓缓敛了眉目,语气中带着些微的漫不经心:“赢了比赛比较开心。晚饭吃的多了些,出去溜溜食。不知道莫长老您大驾光临,真是失敬的很。”

她语气恭敬的不得了,脸上的神色却完全看不出丁点的恭敬。

见那人不但没有要走的意思,抓着栏杆的手指越发紧了几分。唐韵终于缓缓停下脚步,无奈叹口气:“莫长老,您有事?”

不是她突然懂礼貌,实在是面前那货把楼梯给挡了个严实,想走也走不掉。

“你到底师出何人?”

莫琴心居高临下,语气中带着强硬的不容置疑。

“额?”唐韵打量了眼四下里客人绝对算不上少的客栈:“您确定就在这里说?”

“就在这里。”莫琴心眸子在大堂中微微一扫:“有本长老在此,不该听到的话,我看谁敢听。”

一个听字落地,眼见着刚刚还人头攒动的客栈大堂,瞬间台风过境般徒留下一地空荡荡的桌椅。

掌柜将一张脸埋在桌子上几乎就快要与桌面融为一体。

莫琴心眉头一挑,双眸眨也不眨盯着大堂里那唯一一道潋滟的紫色身影。那样绝世的风姿叫她觉得万分熟悉,却笃定绝对没有见过。

“你是什么人?本长老在此,你还不滚?”

“抱歉,”乐正容休红唇一勾:“在下腿脚不好,不会滚。”

“长老不必在意,”唐韵微微一笑:“那不过是个长的比较顺眼的炉鼎,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乐正容休笑容一僵,炉鼎?这死丫头居然敢说自己是个炉鼎?果然是自己最近太温和了!

莫琴心皱了皱眉:“年轻人,还是要懂得节制。”

“呵呵,长老教训的是。”

“你到底师出何人?用的又是什么至尊幻器?竟然连双生金风狸都不是对手?“

“您说的是我的兵器么?”唐韵耸耸肩表示到了如今仍旧对南越的说话方式不大习惯:“长老莫非看不出?那就是一把袖底剑。”

眼看着莫琴心脸色愈发的黑。

“袖底剑这种东西,除了杀人什么都做不了。我的剑,不过是更精于此道罢了。天下功法唯快不破。实在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您完全不用在意。我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

莫琴心分明不打算相信:“你果然还是不能相信我。”

唐韵一脸无辜,那的确就是一把剑好吧。您要是不相信,我也真的没有办法了呢。

“我会安排你直接进入前三的争夺。”

“额?”唐韵一愣,话题可不可以不要转移的这么快?表示完全跟不上呢。

“你可准备好了?”

“准备?”唐韵挑挑眉:“需要准备?”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圣女的位置的确是天阁圣母内定给林兰若的。我希望,你能稳坐第二便好。”

莫琴心语重心长地说道:“圣魂灵珠那东西毕竟太过凶险,即便林兰若当上了圣女,也未必能够吸收灵珠内的灵气。相比起来,还是灭尘丹比较实际。服用了灭尘丹,你便有很大的可能突破至九阶幻师。”

“额。”唐韵清眸一缩,莫琴心说这话什么意思?她们很熟?为毛字字句句听起来都好像在为她考虑?

“长老需要我为您做什么?”

“不用为我做什么,前三名会成为圣母亲传弟子。本长老知道,如今你与苏沫和林兰若势同水火。我想,如果我能坐上首席长老的位置,对我们都有好处。”

唐韵点了点头,表示懂了:“云染衣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正文 350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么

“很好。”

莫琴心满意的点点头,她就不信这世界上会有对名利地位不动心的人。她给了那小丫头那样大的好处,若不是傻子当然会与她合作。

至于林兰若,最好死在通天塔里。倒时等她再当上天女阁首席长老,还怕不能慢慢取代了林家成为丹霞圣城第一大家么?

“这个给你。”莫琴心掌心中静静躺着枚金灿灿的药丹,离着那样远的距离,药丹上散发的香气都能叫人闻得精神一震。

“额?”唐韵双眉一挑。

“这是提升防御的金元丹,你吃下去,对你后期的比赛会有好处。”

唐韵将那丹药接过托在手心里瞧着,金色药丹上明晃晃八颗六芒星。

玄阶六品丹,她微微一笑。

那外面金光闪闪的的确是金元丹没有错,但那浓郁药香中却混杂着一丝极淡极淡的腥味。

那样清淡的腥味一般人绝对闻不出来,可是身为紫墨姬亲传弟子的唐韵又怎么会闻不出?

那是天阶一品噬心丹,能令人神识崩溃,丧失心智。从而沦为下药之人的傀儡。

药中药,丹中丹!

只怕噬心丹才是莫琴心真正要她吃的东西吧。好一颗精巧细致的歹毒心!

“怎么?”莫琴心声音一冷:“你在怀疑本长老的好意?”

对面小丫头眼中那一抹似笑非笑叫莫琴心没来由心头就是一颤。心中却觉得那根本就不可能。

那可是世间罕见的藏心丹,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怎么可能认得出来。自己是谨慎的过了。

“怎么会。”唐韵微微一笑:“长老厚爱,云染衣若是拒绝就太不识抬举了。”

“嘎巴。”她将药丹投进嘴里,吃糖豆一般嚼的山响。

“呜,味道好极了。”唐韵一脸满足的轻叹,终于叫莫琴心彻底放了心。

“你好好休息吧,本长老不打扰了。”

“长老慢走。”唐韵狗腿地上前一步,亲昵地挽起莫琴心手臂。小心翼翼地搀着她下了楼梯,直到那一抹天青色身影消失在天地间,她的脸上仍带着那满足而幸福的微笑。

“小狐狸,你是越发的坏了。”乐正容休单手托腮,慢悠悠说道:“你给那贱妇下了什么药?”

“人家可是长老啊喂,我怎么敢下药。”

“哦?”乐正容休凤眸中笑意盈盈:“你真以为为师是个傻子么。”

“呵呵。”唐韵低低一笑:“不做死就不会死,天机不可泄露呢。”

乐正容休也不去追问:“她给你的东西你怎么还就真吃了?”

“天阶一品丹药而已,还弄不死我。”

乐正容休声音一顿,天阶一品还……而已?

她到底知不知道天阶丹药在这一片大陆有多么的稀罕?她竟然那样的不屑。

小狐狸这几年可真是长了不少本事。这么想着他脑中突然就闪过一道灵光,本草密录!

本草秘录……乐正容休凤眸中突然就闪过一丝危险冷光。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小丫头将那玩意当宝贝一般藏着,若不是自己那会子毒发,她一心想要叫自己早些好起来。也不会拿了那本书出来与紫染和老国师参详。

那书里头记载着的东西之奇妙,连那两个见多识广的老妖精都叹为观止。每每想起来他就狠的牙痒痒。

玉青书,你将那东西给了小狐狸究竟存的怎样心思?

那天人样清雅高洁的容颜瞬间叫乐正容休各种不舒服,红唇一嘟,紫色光芒流转。

上一刻还斜倚在桌子上的某人骤然间就没长骨头般挂在了唐韵身上:“徒儿,为师困了。”

唐韵嘴角一抽:“师父,您困了便自个去睡。”素白指尖微微一动,一点银芒便向着乐正容休腰间软,肉刺去。

“徒儿记性真差。”乐正容休长臂一伸,将那一抹软玉温香的娇小身子紧紧拦在怀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把将她搂的死死的,手臂怎么都抬不起来。

一张完美到极致的脸孔悄无声息突然凑近唐韵鼻尖,近在咫尺鼻息相闻:“你方才不是说,为师是你的炉鼎?”

“额?”唐韵玉白剔透如水晶的面颊迅速爆红。

“你说那话,不是要与为师双修?”某妖孽越发放肆的将头颅搭在唐韵颈窝,深深一吸:“你还说,不会叫为师看到明天的太阳。”

唐韵:“……”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么?”

“道歉?”乐正容休笑容中带着丝邪魅:“你说呢?”

唐韵脸色一黑:“师父,徒儿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做呢。告辞了,慢走不送。”

乐正容休笑意盈盈瞧着那纤细的黑色身影飞速消失在大堂,唇角笑容渐渐冷凝。

酒色瞳仁中渐渐泛起一丝冷冽:“除非为师愿意,否则……”

……

这个夜晚,因着白日里的那场战斗,注定了不会是个平静之夜。

“轰!嘭。”

火红流光闪过,一个鲜活的生命瞬间成了一团毫无生气的死肉。徒留下满地的鲜血和跪伏一地的战栗下人。

“滚,没用的东西。!”林兰若柳眉倒竖:“梳个头都不会,扯痛了本小姐的头发,简直是找死!”

“兰若。”静静站在暗影下戴着兜帽的窈窕女子微颦着眉头,朝跪在地上的下人挥一挥手,眼看着院子里的人瞬间潮水般退了个干干净净。

“本宫同你说了多次,上位者需得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你这样喜怒形于色,实在不好。”

“姑姑。”林兰若将那没有生气的侍女尸身一脚踢飞:“那个贱人我要亲手杀了。”

窈窕女子气息似乎凝了半瞬,朝着林兰若走近了几步,行走间掀起的斗篷缝隙中露出一角明黄。

“何须你出手?”她轻声说道:“她能战胜柳如月全凭侥幸。十强赛中,本宫自然会支会苏沫给她安排更加厉害的对手。绝不会让她再有出现在你面前的机会。”

“不,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她。”林兰若双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天下的荣光只能是我林兰若一个人的。所有看不顺眼的东西,我都要亲手剪除。”

兜帽下女子眼眸之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冷光。

“说的好。”她点点头:“咱们容安林氏惯来被人称作色供之臣。即便是色供之臣又如何?”

许是夜色微冷,她的声音中也添了丝莫名的寒意:“只要能叫万民臣服,便是最终的胜利者。容安林氏的荣耀自然只能我们自己来守护。你把这个拿去。”

“这是?”

林兰若双眸一紧,随即便闪过一丝狂喜。

对面女子手中静静躺着一枚乳白色玉坠,光华流转的小小石头上,如同蒙着一层浓浓氤氲的雾气。雾气中隐藏着无限蓬勃的灵气波动。

“这是能源晶母,你如果带着它,能够将你的实力提升整整六品。你如今是七阶初级的实力可直接上升为九阶初级。你二姑姑肯将这东西借给你用,你可得好好给林家争光。”

“呵呵。”林兰若一把抓过能源晶母:“有了这个,那小小五阶中级的野丫头手里即便再有些什么稀罕玩意又算的了什么?我要把她的剑和功法统统抢过来,天下间所有好的东西,只能是我林兰若的。”

兜帽女子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却并没有叫任何人瞧见。

“本宫会叫人安排她进入前四强。”她诡异地一笑,血腥而残忍:“爬的越高,跌起来才越惨。你与她终有一战,本宫将你二姑姑秘藏的圣兽火麒麟借给你用。天女阁圣女,只能是林家的。”

圣兽火麒麟几个字立刻点燃了林兰若眼中的光亮,忙不迭的道了声谢。

丹霞圣城某个偏僻角落里有一座幽静的院子。

此刻银月当空,花园中高高凉亭之上一个玄色衣衫的男子手里头举着半盏酒水。眼睛却盯着九天之上的明月,神色却分明已经瞧的痴了。

“王爷。”

花园里细微的脚步声音越来越近,男人缓缓收回了眸光。不过短短数息之间,眼底之中已经添上了一抹锋锐和不近人情的冷厉。

“何事?”

夜色之下的花海中,身材颀长的青衫男子正分花拂柳走了过来。

南越的衣衫讲究轻袍缓带,袖子异常的宽大。何况这人本就长着张俊雅绝伦的面庞,从骨子里面往外透着骨子清雅的书生之气。眸色却比天上的月色还要温柔,竟如水一般。

若非亲眼所见,谁都无法想象的出。一个男子居然能有这么一双如水的双眸。难为的是居然半丝不显女气。只叫见着的人不由自主能从心底里升出一丝亲近感来。

似乎瞧着他连丁点的防备都没有了。

“你怎么来了?”容时神色中对见到的人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却还是毫不客气的问了一句。

男人唇角一勾:“你来得,我因何来不得?”

容时便微抿了唇瓣:“容安城和宫里若是没有你关大将军,只怕会一团大乱。”

谁能想到这儒雅俊逸的书生一般瞧上去弱不禁风的男人,居然就是天下间叫人微风丧胆的大将军关泽秋呢。

只怕叫人瞧见了他的样貌,不少人都得大跌了眼镜。

“呵呵。”关泽秋笑容更胜:“此刻所有重要的人都来丹霞圣城瞧热闹了,哪里敢有人作乱?”

容时眸色一沉,握着酒杯的手指便紧了几分:“还有谁来了?”

正文 351 贱人在叫你

关泽秋笑容中便添了丝意味深长:“别跟我说你想不到。”

“……皇后?”

明明是个问句,他说出来却很是肯定。

关泽秋眸色一转,顾盼生辉:“说起来,咱们南越的皇后娘娘对她的侄女还真是中意的很呢。”

容时脸上便出现了一抹毫不掩饰的讽刺:“不过是为了她们林家的名声罢了。”

“可不能这么说。”关泽秋在他对面找了个石墩子坐了下去,随后便将自己两只脚都搭在了桌子上。

这般懒洋洋没有规矩,容时却好似早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关泽秋:“到底是要嫁给她儿子的女人,若是不满意多难受。”

“哼。”容时冷冷一哼:“皇宫里头的感情从来就是最无用的。”

“所以。”关泽秋突然睁开了眼,支着半个身子朝着容时凑近了几分:“你不如趁着林兰若现在吃了瘪将她给弄过来,直接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再帮着她夺了那个劳什子的圣女,林家到时候便只能以你马首是瞻。”

容时气息立刻冷了下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关泽秋不在意地撇了撇嘴:“我在给你献策,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林兰若的价值。”

容时闭了口。

他怎么会不知道娶了林兰若代表了什么?但是……

“天下之事并不是只有一个法子。”

“所以你是瞧上了别人?”

容时便又闭了口,他怎么都不明白。关泽秋明明是个沙场上的杀神,杀神什么的不都该是粗犷的直来直去的么?

为什么自己每每在这人面前总能叫他给一句话噎的半死?

“听说,你打算拉拢那个流云城来的丫头?”

容时眸色一紧:“你监视我?”

关泽秋耸了耸肩,没有承认却也并不否认:“我认为这个不是当务之急。”

“哦?”

“皇后来了丹霞圣城,宫里头只有一个容庚。老头子只怕也就这几日了,你确定这种时候,一定要留容庚和老头子单独在一起?”

容时立刻就抿紧了唇瓣:“你又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林皇后那人一向诡计多端。”

容时便搁下了手里的酒杯:“去传令,立刻回容安。”

我们且不说容时怎么回了容安,继续来说圣女十强争夺赛。

在双方人马的有意为之之下,十强之战唐韵竟然轮空,直接进入四强。

乐正容休则没那么好命,每次总能抽到对手。不过,那懒洋洋的妖孽但凡出场总是毫无悬念的一脚丫子将对手踹下台。绝对不需要第二招。

没有一个人能够看透乐正容休的修为究竟到了怎样的一种程度,因为,他的战斗那根本就不是战斗。

他从头到尾完全就没有出过手,对手就已经直接完败。以至于每次抽签的时候,都有为数不少的一群人不断祈祷着,千万不要与他成为一组。

直到四强之赛,那实力强大的圣城弟子,依旧被他毫不在意一脚丫子踹了下去。然后,那人便优哉游哉下台喝茶去了。

“下一场,圣城林兰若对流云城云染衣。”

莫琴心双眉狠狠一挑,怎么会这样?

她一早就关照过不能将云染衣和林兰若放在一起。四强之赛中,容乐已经胜了一场,那么第二名只能是这一场的胜利者。对上林兰若,怎么可能会胜利?

那可是她耗费了大量心神选中的种子,甚至浪费了一颗绝世藏心丹,怎么允许就折损在了擂台上。

“莫长老稍安勿躁,”苏沫唇角轻勾:“这场比试一定非常精彩。”

莫琴心脸色一黑:“你做的手脚?”

“怎么叫做手脚呢?抽签什么的可都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的呢。即便云染衣真的死了,不是流云城还剩一个人呢吗?莫长老急什么?”

“哼。”莫琴心不再理会她,眉头却颦的死紧。看来自己那一翻布局,终究是要白费了啊。

擂台上,林兰若一袭月白衣衫,微风中飘渺如天降神女。她的双眸再也不复往昔温雅,而是说不出的高傲。几乎如同换了个人,眼风缓缓一扫,在擂台下人群中不经意的一撇,却藏着狠戾的兴奋。

贱丫头,今天所有的账我要跟你好好算算!

唐韵一如既往地缓缓走上擂台,与精心装扮的林兰若不同。还是那普普通通一件黑色衣裙,满头如墨青丝只高高扎了个马尾,再没有半丝装饰。

在那黝黑闪亮的能源石擂台上,本来黑色的衣衫该是最不起眼的。偏偏她一出场,却瞬间夺取了天上地下所有的荣光。似乎连那蕴含了大量灵气的擂台都因为她的出现瞬间的暗淡。

林兰若双眸中闪过一丝嫉妒和不甘。

决不允许!天下间决不允许出现能够抢去她荣光的人,尤其是女人!

“贱人,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哦?”唐韵不在意的掏掏耳朵:“贱人在叫谁?”

“贱人再叫你,就是你。”

“嗯。”唐韵微微一笑:“我听到了。”

“哈哈哈。”台下的乐正容休毫不犹豫极其配合地发出一阵舒心的大笑。

哄笑的人越来越多,人家问贱人在叫谁?她却说贱人在叫你,那么,到底谁是贱人呢?

回过神来的林兰若脸孔一片涨红,银牙咬得咯咯响:“找死。”

她身上陡然爆发出刺目耀眼的红色光芒,如同喷薄的烈焰,烈焰包裹中月白娇躯美的惊人。

唐韵半眯了眼眸,今日的林兰若看起来与平日完全不同。看来她是真的恨不能叫自己死呢。居然放弃了自己白莲花绿茶婊的面具。

自己就那么招人恨么?

林兰若纤细的手臂缓缓收至胸前,喷薄的烈焰渐渐聚拢在手心里成了个巨大明亮的火球。四周的空气在火焰炙烤中迅速扭曲变型。

“星火燎原。”

林兰若双手猛然向前一推,巨大的炙热火球升至半空陡然分裂成数个拳头大小的火球。

“轰。”

火球四散开来陡然间落下。漫天流火如同流星,拖着红艳的长尾向着擂台边沿那一抹黑色蹁跹的身影当头压下。

妖异的红光如同割裂了空气,呼啸声中摧枯拉朽一般将唐韵层层包围。

“轰隆。”

流星飞坠,天崩地裂。

“什么?”莫琴心陡然站起:“这是,这种强度的攻击是九阶修为?”

“林兰若什么时候突破了九阶?”

“哼。”苏沫冷冷一哼:“安荣林氏的女子各个天纵英才,迅速破阶提升有什么不可以?”

“天啊,看她脚下。”

“九星,是九星!”

擂台下议论纷纷,群情激动。

“九阶武修啊,我们天女阁居然出了不到二十岁的九阶武修?”

“可惜了那黑衣的小丫头,那样漂亮的一张脸蛋,就这么死了。”

“九阶武修么?”一个银发金眸的俊朗男子薄唇微微一勾,抬手饮下殷红如血的杯中酒:“有点意思。”

“主上,可是要继续选择天女阁?”

银发男子不置可否:“凡事要用心看,不要被眼睛迷惑。”

“是。”

“哈哈哈。”擂台上的林兰若一脸肆意张狂的大笑:“挡我者,死!”

灵气充裕的极品能源石擂台如同被一把锋利的剑拦腰斩断,当中一条巨大沟壑,深如万丈悬崖当中喷薄着暴动的灵气乱流,裂缝边沿的灵石仍在不住塌陷。喷吐出巨大的烟雾。

苏沫缓缓敛了眉目:“可以宣布比赛结束了。”

“啊……啊是!”

裁判抬手擦擦额角的冷汗,又一个一招毙敌的天才!就是手段太激烈了些,直接把对手轰成了渣渣。

林家这小姑奶奶还是少惹的好。

“本场比赛,圣城……”

“呼。”

却不知哪里起了一阵风,将被星火燎原炙烤的发烫的空气热度骤然间降了下来。冷冽的冰寒之气突然钻进了裁判口中,呛得她下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冰蓝光球缓缓自一片暗黑,随时有灵气暴动的深渊中升起。光球边缘皲裂出一道道蛛网般破碎浅痕。

但……那并不影响光球中人的完好无损。

“什,什么?”

林兰若双眸狠狠一缩,那光球中黑衣蹁跹的纤细身躯除了唐韵还能有谁?

“不是吧,那……那丫头竟然没有死?”

“九阶武修的攻击竟然轰不死她?假的吧!”

莫琴心眉头一展,缓缓坐下:“呵呵,看来比赛还没有结束。”

光球落在沟壑边缘,唐韵素手一抬,收回灵气。

“噗。”一口鲜血自唇畔溢出,却被她毫不在意抬手轻轻一抹。粉润唇瓣染上赤红的血,竟显得异常妖艳。瞬间看直了台下无数双眼睛。

“你居然,还没死?”林兰若双眸中带着浓烈的怨毒。

“你若是想我死,还得多加把劲。”

“下面,该我了。”

“额?”

唐韵唇角一勾,素手当胸一划,无限凌冽的冰蓝幽光在指尖跳跃。

“雷暴冰原。”

清冷娇媚的声音中,天上地下突然卷过一阵冰寒,黝黑的台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接起素白冰霜。

林兰若双眉一挑下意识退后一步,却眼看着自己的鞋子衣角一点点染上可怖的白。

无能为力……她心中生起一种没来由的恐惧。

正文 352 圣兽之威

这种时候,林兰若脑子里头居然只有无能为力。

不过短短三息之间。

擂台和林兰若身上便结出了厚实的冰甲。清透厚实的冰块下,女子眉眼异常的清晰,带着明显的惊骇。

台上台下,一片静默,针落可闻。

“呵呵,”莫琴心淡淡一笑:“这一次比赛可以结束了吧。”

口气与方才的苏沫如出一辙。

苏沫气息也不过凝了一凝,缓缓端起茶杯:“你不要小看了兰若的本事。”

唐韵淡淡看一眼冰晶中一脸惊愕和不甘的林兰若低低一声轻叹。转身,退后。

“……恩?”擂台下几乎合上了眼睛的乐正容休凤眸中陡然有酒色幽光一闪,下意识站了起来。

幽蓝冰晶中,一脸惊愕的林兰若脸孔上突然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僵直的手指微微动了一动,淡淡红芒自她颈间所带的乳白色项坠中流淌而出。

“火麒麟,圣兽之威!”她说。

“轰。”

赤红光柱倾天而起,擂台上的冰晶轰然碎裂,滔天烈焰中瞬间化为虚无。

“去。”林兰若一声历喝,火光一闪,所有人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却陡然间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表的沉重威压。

那样的威压叫人骨子里没来由的恐惧颤栗。

扑通扑通,擂台边缘人群,瞬间被那威压震慑的跪地不起,甚至无法抬头。

遂不及防的唐韵只感到身后一股沉重的力量袭来,她的脚步突然便被禁锢。神识仿佛被紧紧锁住,再迈不动分毫。

“什么?”

骤然回首,唐韵清眸瞬间缩的针尖般大小。

那散发着沉重威压的烈焰之球已经近在咫尺,鼻端已经能闻到火焰所过处,空气被迅速抽干蒸腾的干燥。

那样的干燥中夹杂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咸腥。

咸腥至,妖兽出!

赤红犯金的火焰当中,突然有雪亮银光一闪,尖利的兽爪抓向唐韵脸颊。

唐韵脸色一黑,林兰若这个打法,是想毁她的容貌么?

擂台下的乐正容休凤眸狠狠一缩,居然是那个东西!修长手指一抬,虚空中一抓。

嘶一声,似有什么被他扯在手中,一线银色流光霍乎间没入唐韵印堂之中。

擂台之上,神识被锁,兽爪眼看就到。

千钧一发之际,唐韵脑中似有什么轰然一响,如同禁锢了千年一道闸门,被破开了一条口。胸中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蠢蠢欲动,即将喷薄而出。

清美女子僵直的上身陡然一松,电光火石间,她的身躯向左侧一拧。

“啪,轰。”

兽爪结结实实按在她肩头,顺势向下一划。

唐韵身躯如同风筝般飞出数丈,落在擂台边缘。

“噗。”

鲜红的血自她口中喷出,肩头上五道血痕深可入骨。

唐韵眉头狠狠一皱,那血痕中带着火焰之力,不断燃烧焦灼着她撕裂的皮肉,留给人一波波绵长的痛苦。

这一爪若是抓在脸上,想不毁容都难。

那是什么神兽?她博览群书居然从来没有见过?

“你的命可真硬。”

唐韵身躯无法移动,微微抬起头看向擂台另一方。

月白娇媚如神女的林兰若脚边卧着一只火红的麒麟。

麒麟周身似乎覆盖着赤红的火焰,每一根毛发就是一道火舌。赤红双眸铜铃般散发着震慑人心的灵兽威压。头顶锋利如剑的双角间除了醒目的一个火焰图腾,什么都没有。

“没有兽星?”唐韵一愣,这个世界上居然有没有兽星的灵兽?

“天啊,”擂台下醒过神来的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是圣兽,圣兽现世!”

“哗啦啦。”战栗的人群自发的伏地不起,向着擂台上那威风凛凛的火焰圣兽膜拜。

莫琴心神色一震:“你……你居然给了她弄来了……神兽火麒麟?”

“神兽?!”唐韵低声呢喃,没有兽星又拥有着那么大灵气的灵兽,那样的灵兽只有可能是神兽级别。

“这个东西不过是个类神兽。”唐韵耳边响起白羽漫不经心的密语传音:“它身上有神兽血脉却并不纯净。即便如此,却也是最接近神兽的灵兽。不好对付,你要小心。”

唐韵半眯了眼眸: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那不如你出来对付下?”

白羽只微微扯了扯唇角:“小姐若是不介意,我愿意出场。”

唐韵:“……。”

那还是算了吧。

“云染衣。”林兰若柳眉一竖,对面那半死不活的丫头怎么那么淡定的无视她?她身边那是神兽,神兽好吧!

“额?”

唐韵以手撑地,缓缓站起身来,望向对面一脸张狂的林兰若。

两个绝世的美人,一黑一白,隔着极品能源石擂台巨大的沟壑两端遥遥对望。

两双眸子中都如同暗藏着冷冽的刀锋,便如两个不相容的世界,终有一日会撞在一起,看谁能够将谁凌迟。

“火麒麟,上。”

“嗖。”火麒麟硕大身躯化作一道火线,越过沟壑,向着唐韵冲去。

“给我抓花她的脸!”

林兰若尖利的声音回荡在擂台上空,火麒麟雪亮的利爪毫不容情拍向唐韵。

唐韵清眸一眯:“冰原破!”

掌心幽蓝光柱向着火麒麟冲去,来势汹汹的元素攻击却在撞上火麒麟的瞬间,被它皮毛上蒸腾的火焰瞬间化为虚无。

“额。”火麒麟利爪自唐韵脸侧划过,并没有碰到她的肌肤。但凌厉的罡风却还是将她玉白脸颊上割开一道血线。

鲜红的血为她清丽的眉眼凭添出一抹别样的妖娆。

“火麒麟,不要一下子弄死她。我要一点一点的叫她尝尽人间的苦痛。”

林兰若缓缓向着唐韵的方向走来:“先毁去她的容貌,再将她周身的血肉一块块割裂下来,我要让她的血流尽在这擂台上。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得罪我林家的人统统没有好下场!”

台下人狠狠打了个哆嗦,这也……太狠了吧。

“林兰若,”唐韵清眸一眯:“你可听过一句话。”

“什么?”

“不作死就不会死。”

“哈哈。”林兰若一阵大笑:“凭你五阶中级的修为根本就无法伤我分毫,何况,我还有圣兽火麒麟。”

“是么?”唐韵勾唇一笑:“对不住,我要进阶。”

一朵硕大而妖异的冰莲虚影在唐韵胸中成型扩大,冰莲上爬出条条幽蓝的藤蔓,蜿蜒而上。在她玉白剔透的脸颊上汇出朵妖娆夺目的冰玉狂花。而她眉间有一点猩红也在同一时间明明灭灭,愈发的殷红如血。

终于在那冰莲虚影闪烁的蓝芒中,消失不见化为虚无。

深如海水的幽蓝之光骤然自唐韵丹田中流转而出,空气中银光闪耀,无数精纯的水元素自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轰隆隆”

红霞漫天的丹霞圣城上空陡然凝聚起乌黑浓云,沉重浓云中包含着无限的水汽,将云头压的极低极低,似乎一抬手便可以触碰得到。

“咔嚓嚓。”翻滚浓云中有亮光一闪,儿臂般一道靑雷当空劈下,似是割裂了厚重浓云。

哗啦啦,白亮的雨水自天空坠落。

却在那纯净剔透的雨水落在地面之前,被唐韵周身的罡风卷起,尽数汇聚向她的丹田。将她身边幽蓝之光沾染的越发深沉。

“什么?”众人眼珠子好悬没有脱框:“发生了什么?”

“是天降雷罚吗?世界末日了吗?”

“丹霞圣城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诡异的天气。”

须臾间,云破日出,漫天如火红云的天际,一架彩虹横跨,天地间充满扑鼻异香,似百花齐放,一时间恍若仙境。

苏沫手指一僵,手中杯盖铛啷啷落地跌的粉碎却恍然未觉。

莫琴心眸光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

“铮。”唐韵脚下张开硕大的银色六芒星阵,一颗颗银色幽蓝的星星自她脚下阵符中升起至圆满。

“快看她脚下。”

“天……天啊。”

看清唐韵脚下进阶符文的人们好悬没疯,纷纷不淡定的爆了粗口。

“那到底是几星啊喂。”

六颗硕大圆满的六芒星闪了两闪骤然破碎,七颗升起,硕大圆满。

“七,七阶巅峰武修?十八岁的七阶巅峰武修?要不要这么吓人。”

“不是七阶,星星还在涨。”

七颗星破碎,八颗升起,硕大圆满,啪一声破碎。

石化的众人也随着那一声进阶星的破碎一起碎成了渣渣。

九星……九星升起了喂。

“快掐我一下,看这是不是真的。”

“啊,疼。干嘛掐我?”

“你让我掐的。”

“我擦……假的吧。”

九阶啊……十八岁九阶武修?太变态了好么,这小丫头是专门来打击人的吧!

丹霞圣城因着能源石的充足,修行者比任何地方都多。但大多数都卡在五六阶无法突破,不少人白了头耗费近百年光阴至死也无法突破八阶。

哪里见过一下子从六阶升上九阶的怪物?整整突破了七品?七品啊喂!

天降异象那不正是九阶武修突破时会出现的异象吗?

可是不对啊,林兰若也是九阶。大比开始前却还是七阶初级,那么快时间突破了九阶,为什么却没有引起天降异象?

“星……星星还在涨。”

正文 353 本场比赛,圣城林兰若胜

唐韵脚下的六芒星并没有在九颗升起时便停止增长,而是不断的变大渐渐趋于圆满。终于在即将圆满的瞬间闪了几闪,停了下来。

半空中的唐韵缓缓降落,包裹在周身幽蓝近似发黑的灵力光柱一下子没入丹田中。清眸陡然张开,眼底似有无限幽深的海水,变作深深的幽蓝。耀如星辰却深邃如海,叫看着的人只想沉沦。

九阶巅峰武修,整片云罗大陆屈指可数的九阶巅峰武修。世间唯一的十八岁九阶巅峰武修!

这个世界凌乱了,众人再度疯狂。

无数双眼睛不约而同看向林兰若,知道什么是这世界上最悲催的事情么?

不是不能进阶,不是大比落败。而是……打着打着,对手突然进阶了。而且突破到比你还要强大!

只怕正常人都会被气的狠狠喷出口老血吧。

乐正容休勾唇一笑,酒色凤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

唐韵的灵气修为在踏入这一方世界的时候,早已凝聚到一个不可想象的地步。之所以不能进阶,不过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

如今机缘巧合下,他以他自身修为打通她周身经脉助她进阶。他也没想到,那小狐狸竟一下子上升到这样吓人的高度。

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银发金眸的俊朗男子手指狠狠一缩:“流云城云染衣?”

薄唇一勾:“尚可入眼。”

擂台上的苏沫终于不淡定地站了起来,眉眼中闪过丝焦急。

“苏长老这是怎么了?”莫琴心幽幽说道:“我的弟子天赋异禀,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

苏沫脸色越来越黑。

“不过,林兰若实力也算不差,你也不需要太着急。”

苏沫的臭脸叫莫琴心心中舒爽,一双眸子复杂地看着擂台上那意气风发的黑衣少女。

九阶巅峰武修,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没想到那小丫头灵根那么好,竟然比她自己的修为还要厉害。幸好她一早给她吃了藏心丹,否则她还真是没把握控制住那逆天的小丫头。

能有这样的傀儡,着实不错,首席长老么?哼!

说不定她还能成为天阁圣母呢。

擂台上的林兰若美眸中闪过浓浓的嫉恨和不甘。

她实在太清楚她自己的九阶初级灵力是哪里来的,若不是她脖颈间那一颗陪伴天阁圣母修行的能源晶母,她不过就是个七阶初级。

凭灵物强行提升的修为怎么可能比得过货真价实靠修炼得来的真实修为?何况唐韵自重生到北齐,每一日都面临着刀头舔血随时会丢命的战斗。那样的战力又远比一般的九阶要强大的多。

怎么可以!

她林兰若才是云罗大陆唯一的天才少女,怎么允许这天地间出现一个比她还要出色的人?

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

“火麒麟,雷火炎爆,给我杀了她,杀!”

林兰若面孔扭曲,催动法诀。能源晶母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灿烂红光,霍呼间没入火麒麟眉心的火焰图腾当中。

“吼吼。”

火麒麟扬天长啸,前腿深深蹲了下去,后腿猛然一蹬,如一道流火带着毁天灭地的绝然向着唐韵扑去。

四周空气在它所过之处扭曲变型。噼啪噼啪,能源石的台面在烈焰炙烤之下,一点点融化滴落。

“呲。”焦灼起丝丝白烟,浓密的白烟将擂台层层包裹。

“轰隆隆。”

冲天火焰之下,巨大的爆破掀起的罡风冲破浓密的白烟,将擂台边缘围观的人群撞的伏地哀号不止。

苏沫眉眼中闪过丝得意,挥一挥手淡淡说道:“救人。”

乌光乍现,碎石崩裂,飞沙走石间,擂台上如同陷入无间地狱,什么都看不清。

“哈哈哈。”尘嚣落定,废墟般能源石碎块上仅剩小小莲花般大小的台面。再有便是赤红火麒麟,月白衣衫的林兰若,再没有其他。

天地间只回荡着林兰若狂放尖锐的大笑。

“贱人,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是么?”

清冷女声自半空中响起,众人抬头。火红云霞之下,那绝美清冷的黑衣少女缓缓自天而降。

微风中乌发飞扬,衣袂飘飞。一双深邃如海的幽蓝双眸似乎汇集了天下间所有的光彩,恍若天降神女,叫人只想膜拜。

“你,你没死,怎么会?”林兰若浑身一僵。

“火麒麟,上。”

林兰若的声音越发的歇斯底里,脖颈间乳白色能源晶母爆发出愈发耀眼的光芒,似乎瞬间便要燃烧一般。

“嗷呜。”火麒麟额头火焰图腾光芒大盛,向着唐韵扑去。

“哼。”唐韵勾唇一笑:“下面,该轮到我了。”

素白指尖微微一抬,薄如蝉翼的袖底剑滑入手中:“开山斩!”

“呼~~~~~~。”

半空中骤然拔起巨大山岳虚影,铮然作响,刀剑齐鸣。所有人怀中兵器在那节节拔高的山岳的轰鸣中,都在微微颤抖,似乎下一刻便要脱手而出。

“怎,怎么了?”众人万分惊愕,纷纷按住躁动不安的兵器。

“快看,那是什么?”

火红霞光下,乌黑浓云自东而来,带着震耳欲聋的雷鸣之声,遮天蔽日。

“那……那是什么?”

“是刀剑。”

没错,是刀剑。

那自东而来的一片乌黑并不是乌云,而是刀剑。数以万计的刀剑如同汹涌的大河,极快地向着擂台而来。

在那直冲天际的山岳虚影中,刀剑之河横亘在擂台上空,围绕成圈不住盘旋。

“开山斩!”

清冷女声划破天际,盘旋的刀剑之河骤然一顿,如同膜拜降临的帝王向着两边分开。

“是那一把袖底剑?”

林兰若双眸一缩,擂台正中那直冲天际的漆黑山岳之影竟然只是一把不过寸许的袖底剑?

白羽抱着手里的黑刀,蔚蓝色的眸子眯了一眯。开山斩什么的,不是他的刀法么?他不过在她眼前用过一次,这人居然就学会了?

唐韵微微一笑,完全没有自己偷师叫人发现的羞愧。素手向下一压。

“轰。”

巨大罡风卷起,凌冽的森寒之意,仿若来自地狱的风,带着霸道而狂放的杀气。

那样的杀气叫所有人心头一颤,修为稍次的人直接两腿一软跪伏不起。即便是苏沫和莫琴心都在那样的杀气中不由自主的晃了晃神。

气势汹汹的火麒麟一声低低的呜咽,下意识退后一步,再一步。

“嗖,轰。”

盘旋在擂台上空的刀剑随着黑刀巨影落下,陡然爆发出刺目的雪亮兵器之光。那器之光向着黑刀虚影颤了三颤,如同低低的膜拜,之后一下子汇入黑刀中。

“轰隆隆。”半空雷鸣,向着火麒麟和林兰若斩去。

“兰若。”苏沫仓皇站起:“云染衣,你给本座住手!”

“抱歉。”唐韵勾唇一笑:“您说晚了。”

“咔嚓。”

“啊~~~~。”

黑刀虚影带着不容置疑的千钧气势劈上本就残破不堪的擂台。

碎石纷飞,能源石中蕴藏的灵力瞬间释放。那一方空间瞬间布满了灵气乱流,谁都不敢靠近,稍有不慎就极有可能引起灵爆。

“云染衣。”林兰若凄惶恐惧的惨呼叫苏沫狠狠变了脸色:“你若伤了林小姐,本座定不饶你!”

只可惜,她那样的声音在开山斩造成的时空塌陷般的灵气乱流之下,实在可以微弱的忽略不计。

御空而起的唐韵,玉白指尖轻轻摩挲着自己精致的下颚,清眸中甚是满意。能够突破果真不是一般的爽,她不止一次偷偷练过开山斩。却从没有今天的效果惊人。

天上地下,尘埃落定。一地碎石当中,衣衫褴褛的林兰若躲在火麒麟肚腹之下,昔日美丽的眸子中已然一片呆滞和恐惧。

“兰若。”苏沫心中一喜,陡然高呼:“本场比赛,圣城林兰若胜!”

正文 354 请看这里

“兰若。”苏沫心中一喜,陡然高呼:“本场比赛,圣城林兰若胜!”

众人:“……什么?”

全场一片哗然,唐韵粉润唇瓣微微一勾,缓缓自半空降落。

“苏长老,这,这。”裁判一张脸憋的通红,林兰若胜?这个状况,傻子都不会认为是林兰若胜吧。

“比赛有规定,谁先被打下擂台,谁就输。兰若如今仍在擂台之上。”

擂台之上?众人眼珠子好悬没掉下来。哪里还有擂台?

她指的是林兰若屁股下面那碎的渣渣一样的能源石碎片吗?那捡都捡不起来的渣渣,也好意思说是擂台?

“苏长老?”莫琴心脸上闪过一丝讥讽:“您这样作为只怕不大好吧。”

“规矩就是规矩,林小姐如今仍在擂台上,自然是获胜的一方。“

“苏长老说的对。”唐韵微微一笑:“理应如此。”

“哼。”苏沫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算你识趣:“你这小丫头还算不蠢。”

唐韵眨了眨眼:“苏长老说谁先下了擂台谁就输是么?”

“当然。”苏沫点点头,对面那清冷绝美小丫头一脸温良无害的微笑,叫她心里有些许的安慰。

“那么,各位请看这里。”

清脆如珠玉相击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请看这里。”

看这里?看哪里?

众人抬头,女子黑色的鹿皮短靴微微点了一点。脚下赫然是一块小的不仔细看就看不到的拳头大小的黑色能源石。那黑色与她的皮靴颜色差不多,刚才被她踩在脚下谁都没有看到。

若不是她故意用鞋尖蹭来蹭去,谁会注意到她脚下还有那么一块东西。

众人嘴角狠狠一抽,天下间无耻的人都凑到一起了么?

不过,不可否认那块石头怎么都比林兰若屁股下面的渣渣更像是石头。

乐正容休噗嗤一笑,凤眸中光华潋滟。小狐狸又要阴人,谁也没有看到她被在身后那一双素手已经渐渐变作了幽蓝。

苏沫脸色一黑:“林小姐身下的更多。”

众人:“……。”

这样的话也说得出?说好了的严肃认真的大长老呢?说好了的公平公正的比赛呢?

他们今日一定是见了一个假的大长老。

“哦。”唐韵认真的点点头,骤然间将双手向前一推,幽蓝元素之风向着林兰若扑去。

“你。”苏沫大惊,怎么都没想到那小丫头会突然发难,想去挽救已然不可能。

眼看着幽蓝罡风向着林兰若卷去,火麒麟下意识闪开,林兰若身边十步之内被那阵风瞬间给吹了个干干净净。

“现在,没有了。”她缓缓拍拍手。

众人再度石化,这……这也太嚣张了吧!

她骤然出手,原来就是为了将林兰若身边能源石碎片都吹走,如今可不是没有了么?林兰若正坐在光秃秃的地面上。

“苏长老觉得,谁赢了?”唐韵唇角噙着无害的微笑,清眸眨也不眨盯着呆滞中仍旧没有回过神来的林兰若。

“啊~~~~。”

林兰若陡然一声尖利的大喝,颈间乳白色能源晶母上陡然爆发出刺目红光。

那样刺目的红,竟然叫火麒麟铜铃样的大眼中盛满了恐惧,毫不犹豫一头没入到了人群中消失了痕迹。

林兰若的嘶吼渐渐变的凄厉而恐惧。手指迅速探向能源晶母,想要将她扯掉。

然而,那石头却仿佛长在了她脖颈之间,怎么都扯不下来。而她周身的灵力却不要钱一样灌注在能源晶母中,流水一般。

眼见着林兰若绝艳娇美的一张脸孔上,渐渐爬上细小的纹路。先是眼角,然后是脖颈,手臂……

一切裸漏在外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

明眸渐渐失去光彩,乌发染上霜白。而能源晶母仍在不遗余力地吸收着来自林兰若身体内的灵力,将她的生命力迅速透支。

“兰若姐姐。”苏子安一声巨吼,眼看着便要朝着林兰若冲过去。

斜刺里却叫苏沫伸手给拦了下来,苏子安瞪着眼:“娘,兰若姐姐……。”

苏沫叹口气,终于将牙关一咬:“去。”

一声轻喝,银白的光亮向着林兰若射去,生生腕掉了她胸前大块皮肉。

“咔嚓。”一声脆响,落在地上没有依托的能源晶母,瞬间成了碎片。

林兰若颈间殷虹的鲜血染满前襟,而她衰老的容颜却再不能恢复。

能源晶母在战斗中被她过度使用,终于受到了晶石的反噬。若是苏沫不及时斩断它们二者之间的联系,等待她的就只有死。

然而,那浑浊没有焦距的眸子,还有凄厉可怖野兽一般的叫声,却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样的下场,还不如死。

“本场比赛。”苏沫一脸阴霾地扫向唐韵:“流云城云染衣胜。”

她双眸如同淬满毒的蛇,唇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下一场,流云城容乐对流云城云染衣。”

可恶的云染衣,是你毁了我的计划。你绝了林家圣女之路,所有依附与安荣林氏而活的人,自此后定然不会放过你。

下一场比赛,是你流云城自己的比赛。利益之前,没有朋友。就叫你们自相残杀到死!

她算盘打的很响,她很开心。

前番的数次比赛她都看在了眼里,容乐的实力成迷。在她的想向中,定能看到血肉飞溅的场面。必要的时候,她会帮助容乐狠狠的给那丫头致命一击。

“哦。”某妖孽缓缓注视着自己玉白指尖:“不用比了,我认输。”

“……嘎?”苏沫语气狠狠一滞:“你,你说什么?”

“苏长老可能是年龄大了?”莫琴心嘴角不可遏制的一勾:“她说,她认输。”

莫琴心心情很好,真的很好!

万万没想到,她看中的云染衣竟然得到了大比第一名。天女阁圣女,天女阁圣女啊喂!

“昂。”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凤吟。五彩霞光乍现,巨大的凤凰舒展着遮天蔽日的七彩羽毛,用它细长的眸子悲悯地注视着下方芸芸众生。

它的背上,静静伫立着一个二十多岁美丽沉静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火红色衣裙,上头用金线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凤凰于飞暗纹。云鬓高悬,漏出宽厚高洁的额头,两眉正中一个清晰的火焰符文,叫她看上去妩媚中却更多了几分叫人人无法直视的威严。

圣兽火麒麟则乖巧地卧在她身侧,安静的如同一只大猫。

“圣母?是圣母!”

下方人群中一阵骚动,骤然间跪伏一片,苏沫和莫琴心也立刻垂眸单膝跪地。

唐韵双眸一眯,天女阁圣母?那是天女阁圣母!这么年轻?

“起。”圣母朱唇轻启,一个清冷的字眼潮水般回荡在每个人心头。膝盖下似有一团无形的力,拖着所有人瞬间站直了身躯。

“你是第一?”

她拿带着淡淡悲悯的一双眸子缓缓扫过唐韵:“修为九阶巅峰?”

“是。”

“圣母?林小姐她……”

“额?”

天女阁圣母眸子骤然一眯,无形的威压向着苏沫当头压去。苏沫只觉得心头狂跳,额角不由自主渗出细密的汗珠,将后面的话尽数咽回了肚子里。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她毫不在意地看一眼不成人形的林兰若,薄唇微微一抿,手指一弹,一串灿烂火焰骤然袭向林兰若。

“啊。”倒在地上动也不动的林兰若口中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元素之火将她的身躯迅速点燃,她甚至来不及挣扎。

天上地下瞬间传出一股刺鼻的皮肉焦灼的气味。眼看着火球一般的林兰若在地上滚来滚去,却怎么也无法将身上燃烧的火焰压灭。

顷刻之间,擂台上只剩下直挺挺一截焦黑的身躯。

“将她送回林家。”圣母缓缓收回自己的目光,再也没有过多的关注林兰若一眼。

苏沫身子颤了一颤,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唐韵瞧得万分齿冷,不是说林兰若是丹霞圣城的天才少女么?不是说林兰若是林家年轻一带的骄傲吗?不是说林兰若是圣母最疼爱看中的侄女吗?

怎么,说杀就杀了?

林兰若,你可有不甘?

你没有死在擂台上,没有死在你对手的手中。伤你的是你是师父,杀你的却是你敬重的姑母。

“你的名字。”圣母的声音不辨喜怒,林兰若的死对她来说似乎微不足道的可以忽略不计。

对天阁圣母来说,谁做圣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圣魂灵珠力量的开启,通天塔封印的解除。

她的修为已经卡住了几十年,如果借助通天塔还有可能进入传说中的破凡境,将有很大机会成为云罗大陆第一个飞升之人。

“流云城云染衣。”

“流云城?”天阁圣母点点头:“上古预言,流云城云氏女能带给我天女阁全新的格局。果然不假。”

唐韵微微一笑,命定神女这话她不是第一次听到,但……那个人不是云丹凤么?

云丹凤死都死了,还怎么带给天女阁新格局,预言那种东西果然是不可信的。

“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尊亲传弟子。今天暂且回去好生休息,明日午时本尊亲自送你入塔。”

正文 355 初入通天塔

唐韵此刻的身价与初来之时已全然不同。

来的时候,她是默默无闻的流云城山野丫头。现在却已成了天女阁圣母亲亲传弟子,即将进入通天塔的天女阁圣女。

她所居住的那个小小客栈,瞬间就成了丹霞圣城最受欢迎的存在。

所以,她脑子让门挤了才会回客栈去。

此刻,她正悠闲地坐在圣城郊外一个不起眼的犄角旮旯,一个不起眼的茶摊的一张不起眼的凳子上。

“你对通天塔能有多大把握。”

乐正容休双眉微微一颦,嫌恶地看一眼面前黑的发亮的茶盏。不知从哪里摸出块雪白的丝帕,将茶盏里里外外擦的干干净净。再给自己和唐韵重新倒上水。

“没有把握。”

“为师明天想法子陪你进塔。”

“不必。”唐韵摇摇头:“师父还是守在外面好一些,若是我被困死在里面,也好有个接应。”

白羽抬手将面前茶水一饮而尽:“通天塔原为天界重宝,拥有浩大无俦之力,据能降一切妖魔邪道,甚至仙神也可以降服。不知何故坠落凡间,你要小心。”

“白羽,”唐韵清眸微微一闪:“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白羽:“……。”

唐韵在心里叹了口气,就知道是这个样子。除非他自己肯说,否则你永远不要想从白羽口中知道你想知道的事情。

“你要小心。”乐正容休将她素白小手握在掌心:“我信你。”

“嗯。”唐韵微微一笑:“定不负你的信任。”

巳时正,红衣妖娆的天女阁圣母伫立在红云缭绕的通天塔外。她的身后跟着天女阁的各位长老、

唐韵慢悠悠向她们走去,对苏沫那怨毒的目光完全无视。

“云染衣,你来晚了。”

“是么?”唐韵抬头看看天:“巳时正,刚好。”

天阁圣母一双眸子不辨喜怒,素手在空中结出数个繁杂手印:“破。”

低喝声中,抬手向空中一抓,从哔啵作响的虚空中抓出一只火红蛇形权杖。她割破手指,将自己猩红的血滴在蛇首碧油油的双眸上。那紧闭的蛇唇陡然张开,围绕在通天塔外挥之不去的缭绕红云,瞬间如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尽数吸纳到蛇口中。

蛇唇一闭,丹霞圣城上空的红霞陡然消失,露出一片再正常不过的碧蓝天空。

“你进去吧,我只能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后通天塔会再度封印,想要进去,最少需要五年。”

“是。”

“圣魂灵珠放在塔中一层,你若与它有缘自会得到无限的好处。三个月内,你可在塔中自行修炼,三月后圣魂灵珠自会压制封印送你出塔。”

天阁圣母眸光骤然一寒:“塔中最高层乃我族禁地,除了我任何人不可进入,切记。”

“嗯,好。”唐韵从善如流,原来塔里还有禁地的么?太好了!

禁地什么的历来有重宝,若是不好好逛上一逛实在对不起她到此一趟。

“在下告辞。”唐韵毫不犹豫的踏上了通天塔的台阶。

她能够感受到来自通天塔内部的涌动阴森邪佞之气并没有减少,只是被稍许压制。也就是说实际上天女阁也并不能完全将通天塔占为己用。

这个认知令她很开心,至少说明通天塔还是个无主的神器。那么,姐就不客气了。

“轰隆。”沉重的塔门在她身后关闭,塔内却并不觉得黑暗。

“额?”她微微一动,识海中有什么一亮,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在牵引着她召唤着她。

“塔顶?”她眸光一闪:“不急,我一定会去。”

圣魂灵珠到底是不是千夜韵祥珠,她怎么都要去看看。

她眸光四下里一扫,通天塔并不高也就是三层,却俨然是一方小小的世界。最底层草木青翠,郁郁葱葱。有高耸的山林,有明溪山涧。整个塔中都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浓郁灵气,灵气甚至浓稠到肉眼可见。

那样的灵气赤红中泛着妖娆的红,却并不同于五行之力当中的火元素。

“这就是魔息么?”唐韵清眸微微一眯。

魔族?这种玩意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充其量也就是个利用了某种不科学因素修炼的异类,顶多算个魔教。这种阴森邪佞的气息但凡是个正常人大约都有些受不了。但,她徜徉在那样的气息中,竟有一种难得的放松。

若不是她知道自己实实在在是个正常人,简直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其实就是个邪魔外道。

“出发,塔顶。”

女子清脆软糯的声音欢快地说了一句,毫不犹豫朝着通天塔深处走去。

从外头看通天塔也不过就是个三层的小塔,却也不知怎的进来之后居然能有这么大。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缓缓停下了脚步。眼前仍是那望不到边的茵茵碧草,实在没什么不同。她却总觉得眼前的一切瞧起来似乎与先前的景致有些微的不同。

她伸出一只手去,明亮天空中却如湖水般泛起层层涟漪。

“咚。”指尖传出巨大的一股力量,将她素手给弹出了老远。

唐韵眯了眯眼,向着无形的墙面加重了几分力道再度伸出手去,下场却是毫无悬念被弹的更远。

她便停了手,那赫然是一道结界。

素白手指向前探出,空气中再次泛起密集的涟漪,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她将双手收拢与胸前,丹田中冰元素之力不断运转,周身立刻罩在一片冰蓝之下。

“雷暴冰原。”

轻喝声中,夹杂着天雷之力的冰之力将一片碧草化作洁白冰霜。咔嚓擦撞向虚空,空气中不过是闪过细小如蛇的几道雷光,元素攻击瞬间消失。

唐韵双眸一眯:“好厉害的结界。”

她缓缓退后几步,将一双素手高高举向天空,天上地下,一把银剑虚影山岳般拔地而起。

“开山斩!”

素手一压,“轰”罡风大作,巨大的剑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向着横亘在空中那透明结界砍去。

涟漪越发的密集,噗一声细微的声响,如同细密的蛛网,空气中荡出细碎的裂缝。但开山斩的霸道攻击却在透过那细密蛛网裂缝的瞬间,消散于虚空。

结界再次遁去。

“竟然劈不开?!”

唐韵眉头一颦,从白羽那里偷来的招式那么厉害,她又是九阶巅峰的实力。那一下子,绝对拥有着毁天灭地的能力,劈在那看都看不到的结界上竟然没多大用处?

这结界是何人所布?塔里面还藏着什么玄机?

“铮。”清亮龙吟中,薄如蝉翼袖底剑自她袖中滑出,被她一把捞在手中。素白如玉的手抚上冰蓝的剑身,那是天上地下最诱人的一抹风景。

“我不信劈不开你。”她红唇一抿。

胸中那冰莲若隐若现,一股无穷之力瞬间充满了四肢百骸,玉白脸颊上印出一朵幽蓝色狂花。

那样强大的灵气波动,叫袖底剑剑身不住轻颤,似是在兴奋的嘶鸣。

“第二式,”清眸一眯:“倾天斩!”

银色剑身一闪,“嗷呜”天地间骤然响起一声响亮龙吟,虚空中竟然出现一条硕大银龙。银龙铮亮的甲片如同耀人眼眸的盾牌,从两只龙睛中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寒光。

不断盘旋着的龙身,将通天塔内的气流搅动的层层激荡,将一个仙境般绝美的地域瞬间变的寸草不生,一片狼藉。

“嗷呜。”又一声响亮的龙吟,银龙骤然向着结界冲去。

“咔嚓嚓。”在两者相遇的瞬间,银龙身上的鳞片骤然爆开,成了银光闪闪的锋利刀片,尽数穿过那看不到的结界。

“哗啦。”天地之间如同镜面破碎一般,结界崩塌的碎片纷纷落地。

一股清新的风自结界后拂过,瞬间花开,吒紫嫣红。被唐韵倾天斩毁坏一尽的通天塔内,重新恢复了生机。

唐韵缓缓踏过结界,天啊……她看到了什么?

结界后,是她绝对不曾看到过的任何地方。一望无际红褐色的土壤,正不遗余力地往外喷吐着无尽的生命之力。

地面上那一望无际绿油油的是药草吗?

血魄草,水木芹泽花,春秋两仪果……随便一颗都是可遇不可求。寻常人眼中价值万金的灵药在这里却野草一般随处都是。

她曾以为国师府里紫墨姬培育的那一片药田,已经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存在。跟这里一比,简直就是弱爆了。

她一只脚踏上药田,碧色的草药立刻塌陷了下去。但,当她抬起脚来的时候,那被蹂躏的药草短短瞬间却又恢复如初。

女子清眸中精光闪闪,好地方,真是个好地方!这地方只怕是个药师都得疯。

往前走,稍微有些规模的竟然是冰魂草, 雪域灵芝,赤阳果那些本草秘录中她仅仅见过的传奇药草。

药田中心那是什么?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那是血玉菩提树吗?

那脆如玉髓的矮木上,结出的密密麻麻红玉般晶莹的果子,可不就是血玉菩提果?

传说中只需要一颗就能够生死人,增加千年阳寿,伐筋洗髓,不需要炼化就可以直接进入破凡境的生命神药?

那种东西别说是这样一棵树,即便是小小一颗只怕都没有人见过。她竟然看到了整整一颗!

正文 356 圣魂是什么?

“哈哈哈。”唐韵不客气地大笑:“通天塔真是个好地方,既然见着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御空而起,玉白手指眼看着便要碰到那红的玛瑙一般晶莹的血玉菩提果。

“强盗,无耻!”

却不知从哪里传来嫩嫩一声故作严厉的低喝。

“谁?”唐韵吃了一惊,通天塔里除了她竟然还有人?

眼前白影一闪,瞬间便没了踪影。

“袖底剑,去。”

嗖一声,包裹着灵气的袖底剑脱手而出,追着白影而去。

那白影速度虽然快,却仍旧无法甩脱袖底剑的追赶,最终被逼入一汪绿油油水潭当中。

“躲起来了?”唐韵微微一笑,清眸盯着绿油油水潭上笼罩着的一层朦胧薄雾。站在水潭周围的人只觉得阵阵舒心的温暖。

“既然不肯出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冰封万里。”

幽蓝冰晶自她手心喷薄而出,碧油油水面上迅速结起肉眼可见的冰层。唐韵并未收手,借助着红褐色土壤中蕴藏的生命之力不断转化着水元素灵力。

水潭中的冰层越来越厚,森寒的气息甚至将水潭边的碧草都冻得瞬间枯萎。

“停,停手,我出来就是。”

冰层下传出一抹柔嫩非常的声音。唐韵微微一笑,却不动声色将袖底剑悬在水潭上方,然后才撤去灵气。

“嗖”白光一闪,却是当啷一声毫不意外被袖底剑给牢牢钉在了一颗大树上。

“死女人,臭女人。你玩阴的,你无耻!”

“哦?”唐韵微微一笑,一步步朝着那颗大树走去。

树上定着的是个五六岁粉嫩可爱胖嘟嘟的娃娃,娃娃身上穿着火红的肚兜,露出藕节一般圆滚滚的胳膊腿。一双大眼睛里湿漉漉噙满了泪水,一脸控诉愤恨地看着唐韵。

“我都说了我出去了,你还拿东西戳我。”

唐韵微笑:“我若不找个东西控制着你,你敢保证你不再跑了?”

娃娃噘嘴:“哼。你是个坏女人,我不跟你说话。”

“娃娃,乖。别人问你话你就要回答,不然可就是不礼貌的坏娃娃了。”唐韵笑的一脸无害,各种诱拐未成年儿童的甜腻。

眼见着那孩子水盈盈大眼睛里渐渐染上恐惧:“你……你是坏人,你是坏人!”

“我可不是坏人,”唐韵笑道:“人家说什么你都信,想来从出生起就没有从这塔里出去过吧。若是你乖乖的,我就带你出去如何?”

“出去?”小娃娃:“出去有什么好?”

“出去当然好。”唐韵脸上再度出现那诱拐未成年儿童的无害笑容:“你可曾见过美的动人心魄,勾勾手指就叫人心甘情愿为她去死的美人?”

“美人是什么?能吃吗?”小娃娃晶莹的大眼纯良而无辜。

唐韵:“……。”

好吧,她暗暗翻个白眼,这孩子果断还是太小,对美女什么的完全无感。

“美女这东西,现在的你吃起来还早了些。”

她微笑着说道:“你这年龄能吃的,不过也就是些晶碧粳粥、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合欢汤、吉祥果、 珍珠翡翠汤圆、莲叶羹、梅花香饼、香薷饮、玫瑰酥、七巧点心、花开富贵,翡翠芹香虾饺皇……”

“快带我出去,你说的那些东西我都要吃。”某粉嫩粉嫩的娃娃此刻突然化身成了一枚标准吃货,唇角边的口水就快要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唐韵嘴角一抽,形象差距太大真的没有问题么。

“带你出去可以,你得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圣魂。”

“圣魂?”唐韵一愣,怎么就叫了这么一个名字?一个人起了个珠子名字真的好么?您那做父母的也太随便了吧。

“年龄。”

“年龄?”圣魂微微一愣:“记不大清了,从我有了意识也就近千年。”

唐韵:“……。”

千年?小孩子家家的说话能靠谱点么?

“这片药田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自打我苏醒后,这片药田也就有了。”

唐韵清眸一眯,果然没有错。

通天塔里的圣魂灵珠内拥有着无尽的力量,能够孕育出一片绝世的药田,实在是一件非常应该的事情。

这圣魂说不准就是塔里灵气凝结出的精灵。

这一次真是捡到宝了。若是能够将紫墨姬的药田移来这里?她唐韵就是天底下最牛叉的药师。

天阶丹药算什么?有通天塔在手,她完全可以试着炼制类神阶的丹药。

“圣魂,如果你将你的药田交给我,我保证带你尝遍天下美食。要是不然,”她声音骤然一冷:“你也看到了,我直接把你洗干净了做成吃的。”

圣魂拼命点头:“只要你带我吃好吃的,我的都是你的。”

唐韵满意地眯了眯眼,我的都是你的,这句话可真是太上道了。这是她这辈子最喜欢的一句话。

“你先休息,能出去的时候,我自会找你。”

唐韵缓缓打量着塔内的世界。

圣魂灵珠所创造出来的这一方天地,拥有着无尽的再生力。这样的再生之力充满了光明的气息,是炼制上品丹药的绝佳首选。

但她却仍旧不能断定,圣魂灵珠到底是不是千夜韵祥珠。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它绝对不是通天塔冲天魔息的源头。这塔里一定还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唐韵深深吸一口那充裕的生命气息,盘膝而坐。能够在这这样的地方修炼,想要不快速进阶都不可能。

趁着这个机会,刚好可以细心参详一下玄玉诀。说不定契机巧合之下能够大成。

她缓缓闭上双眸,瞬间便进入入定。识海中再次出现广袤星空下幽蓝的海水,天空中九颗明星排列成整齐划一的一条直线。这一次她识海中位于丹田中的海水越发清晰,颜色也越发的深沉。

而天空的九大行星,也并不是一直以直线的方式出现。时而相合,时而分离。每一次的分分合合,都带动着海水规模不同的潮汐。

她心中骤然一动,玄玉诀中九星衍生术居然是这么个用法么?它固然能够将五行之力尽数转化,形成她所需要的力量。但若是不转化呢?

若是将不同元素的力量合在一起,那又会是怎样一种境况?

五行虽然相克,却也绝对相生。若是经过合适的排列,是不是会创造出不属于这个世界超出五行的全新之力?

她尽数沉浸在那自己感悟的世界当中,这一入定便是整整一个月。

一个月后,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天地在她眼中似乎都有些不同。素白手掌摊开,随意朝虚空一抓。圣魂喷吐出的浓郁生命之力和澎湃的魔息似乎都被她抓在手中。

她掌心中似有九颗小星分分合合:“星辰之力。”

清冷的女声回荡在天地间,唐韵周身陡然爆发出灿烂银光。

银色光芒直冲天际,明亮的通天塔内部骤然间暗了一暗,一颗模糊的行星在微暗的苍穹一闪而过。

“呼。”

唐韵长长吐了口气。这就是她一个月来感悟出的新的力量,这力量中包含了五行,却又不属于五行中的任何一种。

她能从这力量当中感受到新生命的诞生,有一种天地初开的神清气爽。但那力量太不稳定,她的灵力也不过就能凝聚出一颗模糊的小星星,却好似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攻击作用。

如果这个时候白羽在她身边,一定会非常吃惊。

那赫然是领域之力,想要脱离凡胎与天地共存的武修,必须经过破凡境的历练,而领域之力则是破凡境武修通过漫长修炼才能领悟出的新的技能。拥有了领域之力才拥有了进入天人境的资格。

南越建国近千年来,从没有出过一个拥有领域之力的武修。所以,天生领域之力的云丹凤才会受到那样特殊的关照。

唐韵如今的修为,不过是个九阶巅峰,竟以普通凡身拥有了领域之力,那的确是个相当逆天的存在。

她站起身,活动下僵硬了一个月的手脚。九阶武修就是好,一个月不吃不喝竟然完全不觉得饿。

周围的药田一如她初来时一般无二的平整,圣魂灵珠的再生能力果然非常令她满意。

碧油油的药田中,在她的识海里再度升起一股隐隐约约的精神联系。

她闭上眼睛,识海中淡淡的脉络清晰了起来,分明在牵引着她向着通天塔某个位置而去。

她睁开眼,完全按着识海中那若隐若现的牵引而走。

通天塔里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大的天地,她离着着圣魂的药田越来越远。

前方渐渐感觉不到来自药田的生命之力,眼前却渐渐被诡异的红光笼罩。

那鲜艳妖冶的红绝对不同于火之元素,却叫她莫名觉得熟悉。似乎,那红色光芒本就与她是一体。

她一只脚踏上红芒笼罩的陆地,身边景色迅速变幻。

“咯吱。”一声脆响,她低头看去,清眸却不由自主眯了一眯。

脚下,那是骨头吗?

人的还是兽的?

实际上在这一方地域,到处都是分散的森然白骨。年代显然已经非常之久远,不少骨骼都已经风化出现了明显的裂痕。哪怕是一阵风,都能将骨头吹散成齑粉。

“呜呜。”通天塔内平静的时空骤然间响起一阵悲鸣,空荡荡没有任何景致的土地上,森然白骨间骤然响起的悲鸣,直叫人毛骨悚然的脊背发寒。

唐韵双眉一颦,那鬼哭般的悲鸣竟好似来自于地上森然的白骨。

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正文 357 我是镜中仙

通天塔不是上古神器么?上古圣洁的神器中怎会有这样凄惶诡异的场景,怎会充满了魔息?

它在天界的骤然消失,会不会就和这个有关?

黑色短靴并没有退后,一步一步稳健地向前走去。

正前方骤然出现一个高有丈许的乳白色圆型石台。石台边上有四根硕大的圆柱,却早已断裂风化的相当严重。

从那石台上却喷吐着无穷尽的红色光芒。

那是魔息的源头?唐韵御空而起,居高临下,将石台上的情形看的异常清晰。

石台正中有面硕大的镜子,镜子中折射出金色的光。那缭绕的金光蛇一般缠绕着一颗黑黝黝毫无光彩的珠子。

那是,唐韵清眸一眯。那个色泽,那个个头,那个状态,绝对是紫墨姬所描述过的千夜韵祥珠!

可是,传说中的千夜韵祥珠能够解百毒,号令群蛊。拥有者无尽的神秘力量,可是眼前的珠子却黑黝黝的完全一片死气。而那黑黝黝的珠子上不断喷吐着的耀眼红芒,却尽数被那硕大的镜子吸收,然后射向无尽虚空。

“呵呵。”唐韵低低一笑,好个天女阁。什么名门正派,什么灵气浓郁。

搞了半天,不过是用了个阵法将千夜韵祥珠中的灵气吸引出来,再喷吐到塔外。那让世人顶礼膜拜,无限敬畏的丹霞之境,原来真的是魔之力,还是赤果果窃取来的。

千夜韵祥珠上的光彩已经暗淡到那样的程度,总有一天会被窃取一空。

这玩意是个灵物,但凡是有灵性的东西大约都会有些桀骜。

所以被人这样的掠夺,只怕珠子里原本正派的灵气也早已经发生了变化。

难怪天女阁的人一个个都那么心术不正呢。

“小家伙,我来救你。”

她素手一抬,向着虚空中一抓一带。镜台上却并没有丝毫的变化,红色的灵气依然叫硕大的镜子不停的吸取。

“……额?”

唐韵眉峰一挑,向着镜台走进了几分,手指刚刚搭上珠子,天地之间骤然间闪过耀眼的一道金光。

金光将天上地下的笼罩在一片发亮的白当中,亮到极致的金光,几乎叫人的眼睛失去了作用。

唐韵抬手遮去大部分的光源,却不知道,她其实已经在那光源之中。巨大的吸引力牵扯她向着镜面撞去。

直到她小小身影如黑点一般消失在塔内空间,天上地下再度恢复一片宁静。

唐韵缓缓放下手,身边是个金色的世界。灵气却比塔中还要浓郁,几乎已经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深浅不一的红色气流之河。

在那红河之间是静止不动灿然的金。

骤然间有亮光划过,平静无波的灿金空间中便如同投进了一粒石子,起了一阵细小涟漪。一人白衣胜雪,踏水而来。

行走间,白色衣袍如同飘渺的轻纱,拂过金红相间的河流。阳光下,透出干净舒朗的经纬。

十步之外,他伫立不动,清俊眉眼淡漠的微微扫一眼对面绝世的黑衣少女。眸色微动:“欢迎你来到镜中界。”

“额?”唐韵怔了一怔,这里竟然是镜中世界?

“我是镜中仙。”

他略显凉薄的唇一勾:“镜中界不得出。凡人,万年来,你是唯一一个进入这里的人族。”

唐韵眉头一颦:“不好意思,我是一定要出去的。”

“凡人,”镜中仙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修长指尖:“你若听话,还可以在这世界中安然渡过你的余生。若是不然……”他骤然间将手指一勾。

“只有抹杀。”

“那就抹杀好了。”

“封神诀。”她素白纤长的手指在空中快速书写出怪异符文,无数金色符文汇集成巨大的一个封字。空中有微光一闪,向着镜中仙识海砸去。

“额?”镜中仙眸光顿了一顿,却并没有如唐韵想象中那般呆滞:“你的实力算是不错。”

他指尖一勾,将金色封字自他识海中剥离抽出。修长手指微微搓了一搓,封神诀瞬间便化成齑粉,消失于虚空。

唐韵咽了咽口水,这差距是不是大了些。

“可惜,还是差的太远。”

他微微一笑,大掌一抓,随意挥了一挥。素白衣袖在天地间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空间中金色气流一下子便被他抓在手中,随意抛洒出去。

唐韵立刻被包裹在剧烈罡风当中,凌冽的罡风不同于她以往遇到的任何一次攻击。一下子便将她五脏六腑挤压的近似破碎。

“噗。”

鲜血喷出,识海中一声轰鸣,轰然断裂,立刻便沉入到无边黑暗当中。

镜中仙微微摇头,淡漠眸子中闪过一丝极淡极淡的悲悯:“根骨不错,可惜……你来了不该来的地方。”

手指微微一划,空间中金色气流汇成一把锋利的剑,毫不犹豫向着唐韵斩去。

唐韵周身大穴却骤然如星辰一般闪耀,丹田中一团银色气流微微涌动,渐渐包裹住她整个身躯。在她身体四周凝结成勃勃银雾,雾气中,隐隐有天地初分,山脉拔地而起,天河一泻千里。

“额?”镜中仙手指一顿,将那利剑停在唐韵身边三丈之处,第一次认认真真看了看地上昏迷不醒的人族。

“竟然能悟出这样的领域之力!万年来也算难得。”他一挥手,利剑瞬间消失:“便,留你一命吧。”

随后毫不留恋的转身,白衣蹁跹的身姿便如来时一般,踏水而去。

唐韵缓缓睁开眼,浑身上下疼的如同骨头被一个个拆开来重装了一便。想要动一动都扯心扯肺的疼。

“圣魂。”她在识海中搜寻着圣魂的身影。

“凡人,你叫我?”胖嘟嘟粉妆玉琢的娃娃悄然出现。

唐韵多少对于凡人两个字感到些微的介意。

“我睡了多久?”

“一个月。”

“一个月?”唐韵立刻就炸了毛。

天阁圣母只给她三个月的时间,在圣魂药田中修行花掉了一个月,如今又昏迷了一个月。

她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便要出塔,千夜韵祥珠她却连毛都没见到过。

妈的,她暗骂一声。那镜中仙实力有多强悍,她九阶巅峰的修为竟然叫人家勾勾手指就给干趴下了。

早知道就该让师父得个第一算了,毕竟变态最适合的对手就是变态。

“镜中仙什么来头?”

“那个人啊。圣魂凝眉想了一想:“应该是来自天界的,他的身上早没有凡尘的气息。”

“天……天界?”唐韵瞪眼,我读书少你可千万别骗我。

“是啊,镜中仙是真正的天神。”圣魂认真的点了点头:“只怕……”

后半句他没有说,唐韵又怎么会不明白。

天界诸神,早就脱离了凡胎。对天上地下元素之力的领悟早就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几乎不需要费什么力气,便能够让自然界的力量为己所用。

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连破凡境都没有达到的凡人。怎么跟人家比?

“好。”她咬一咬牙:“既然这里灵气如此浓郁,我就好好修行,不信打不过他。”

她狠狠心将一颗赤红犯金的丹药丢在口中,那是在圣魂药田当中采来的红玉血菩提炼制的灭尘丹。

能够助人快速进阶,很大机会能够进入破凡境。

“呜。”

丹药刚一如入腹,丹田中便有一股炙热气流想要喷薄而出。

唐韵闭目入定,将空气中浓郁的魔息灵气与灭尘丹药力相合,让它们渐渐转化成自己的力量。

三天之后,当她再次睁开眼,幽蓝双眸中似乎便带了一丝淡淡腥红。朝着虚空吐出一口浊气,她感觉自己轻盈了不少。肌肤似乎更胜往昔的剔透。

“镜中仙,请来一战。”

清冷女声回荡在天地间,镜中仙从虚空中走出,双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本尊已经放了你一码,你却还是不知死活。”

“我说过,”唐韵唇角一勾:“我一定要出去。”

“倾天斩。”

一声轻喝,唐韵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幽蓝到极致的灵气光团在她双手中越聚越多,山岳一般,卷动着空间中红河一样的魔息,也纷纷向着她汇集而去。

“额?”镜中仙双眸一眯,一向平静的魔息怎么会突然活跃起来?

“啊。”唐韵一声长啸,双手陡然一翻,向下狠狠压去。

半空中一条银色巨龙翻飞,狰狞龙头喷吐着浓重的龙息,迅速汇集成两股巨大的罡风,嗖一下子向着镜中仙冲去。

“嘭。”

倾天斩结结实实撞在镜中仙身上,空气中响起一连串刺耳的爆破声,金色镜中世界清晰可见的狠狠一颤。连带着整个通天塔也跟着颤了一颤。

“什么?”天阁圣母双眸骤然一紧,捏碎了手中茶盏。

“圣母?”苏沫不明所以,好端端的,圣母怎么脸色突然变的那么恐怖。

“有人在冲击封印。”

“不是吧。”苏沫一愣:“老祖宗的封印之地只是个传说,连找都找不到。怎么会有人去冲击?”

“通天塔里如今只有一个人。”天阁圣母美丽眸子中闪过一道寒芒:“不知死活的丫头!”

“可需要安排人手守住通天塔出口截杀?”苏沫眼中闪过一丝畅快,贱丫头叫你进了通天塔又如何?你不知死活地去冲击塔内封印,死了活该!

若不是你,林兰若怎么可能在她手里头吃了大亏?自此后要怎么在安荣林氏再度站稳脚跟还得再费一番脑筋。

所以,请你下地狱去吧!

正文 358 千夜韵祥珠

“不必。”天阁圣母摇摇头:“塔内封印非人力能够战胜,任何妄想冲击封印的人都会直接被封印绞杀。只怕要重新甄选圣女了。”

爆破声中镜中仙身躯微微向后闪了一闪,素白衣衫上明明白白被割裂了一个大口。

“你的天赋果真不错。”他挥一挥手,眼前纷乱的气流立刻静止:“短短几日,实力提升了不少。可惜,还是差的远。”

“去。”

他手掌猛地向前探出,卷出滔天金色怒浪,向着唐韵当头罩下。她纤细的身躯如同海上飘摇的一叶扁舟,瞬间被卷起,远远抛出。

“结束了。”镜中仙身影再次消失。

唐韵再一次毫无悬念的晕倒。

这一次醒来,尽管浑身上下疼的还是爬不起来,却比之上一次醒来早了许多。

五天……她掰掰手指。靠……离出塔没几天了。

千夜韵祥珠她却连根毛都没有看到。

于是,继续闭目入定修行。然后再度向镜中仙挑战。

日子就这样在不断的挑战拍飞,再挑战,再拍飞中过的飞快。

唐韵昏迷的时间越来越短,到最后完全是清醒的。而她也惊喜的发现,每一次被镜中仙拍飞后她的修为似乎都能够得到提升。

于是,某坚韧少女就把这当成了修炼,挑战的越发起劲。

“女娃娃。”淡定的镜中仙也终于不再淡定:“你打不过我,不烦么?”

“不烦。”唐韵微微一笑:“我现在状态好的不得了,说不定你再多打我几次,我也可以进入天人境了呢。”

“云罗大陆能够进入天人境根本就是个传说。若是您帮我得偿所愿,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

“你……”镜中仙无奈的一笑:“真是个有趣的娃娃,你这样说话,会气死很多人。幸好本尊是仙。”

“裂天斩。”

唐韵不等镜中仙说完,已经将灵气运转到了极致。如今,裂天斩的凝气成型时间越来越短,几乎五息之间,就能够凝聚出她足够需要的灵气。

“嗷呜。”

银色怒龙腾空而起,如前几次一般向着镜中仙冲去。

唐韵这一次终于看清,镜中仙手指微微一拧,将身边金色气流扯过一块挡在身前。金色气流如同实质性的盾牌,将他的身躯护在身后。

她微微一笑,还真以为镜中仙每次都是用一具肉身就能接下了她全部的攻击,那未免太打击她了些。

原来,他也是借助了幻器么?

只是她以前修为太低,根本看不到镜中仙的动作,今天却是瞧的清清楚楚。

裂天斩撞上气流盾牌,眼看着那轻薄如雾的盾牌微微颤了两颤,“噗嗤”细碎的声音中,裂开极小极小蛛丝般的裂缝。

终于咔嚓一声,盾牌破碎。

“呜。”反射的盾牌碎片将镜中仙如雪白衣割裂出道道细小的口子。

镜中仙眸子一缩:“丫头进步真快。可惜,在我设定的世界里,我是不败的。”

“准备接招。”

他手掌在虚空中一抓,将破碎的盾牌抓在手里,随手一掷。金色气流化成漫天花雨般细碎的针向着唐韵飞去。

唐韵并不闪避,只在身上凝结出厚实的冰甲,无畏地迎上镜中仙的攻击。她知道镜中仙不会杀她,而他的攻击却是她修行提升最好的机会。

“轰,咔嚓。”

唐韵身上的冰甲不过坚持了短短三息,轰然碎裂。纤细的身躯再次被掀飞。

“咳咳。”她吐出一口血沫,手掌撑着地,勉强站了起来:“这一次,我没有倒下。”

镜中世界安静的空间中:“我没有倒下。”唐韵一字一句说的万分清晰。

镜中仙叹口气:“你这娃娃,入了我的结界便再不能出去,真是可惜了。”

“为什么?”唐韵缓缓站了起来:“为什么不能出去?”

“吾本天界一小仙,万年前神界崩塌,三界一统。魔不再是魔,仙便也失去了仙阁。天地之间只有人。吾本应身死魂消,却在将近二十年前机缘巧合之下醒来。为了报答唤醒我那人,亦为了不再让天地间再度陷入浩劫。我答应他镇守通天塔,叫灭世魔珠再不现世。”

“……恩?”唐韵心中一动,灭世魔珠是什么?是千夜韵祥珠么?

“我没有听过什么灭世魔珠,只听送我进来的人说过圣魂灵珠。”

“呵呵。”镜中仙一阵冷笑:“什么圣魂灵珠,不过是骗人的把戏罢了。”

唐韵眯了眯眼,这话是怎么说的?

镜中仙神色一正:“我与你这丫头也算是投缘,反正你也出不去。便与你说说这珠子的事情吧。”

唐韵也不说话,只管拿眼睛盯着镜中仙。

“灭世魔珠并不是它原本的名字,它原本的名字叫做千夜韵祥珠。”

唐韵眸色一亮却极快地敛了眉目,并没有叫镜中仙看到。

“传说中千夜韵祥珠中拥有着极大的生机。能够叫人长生不老活死人而肉白骨。甚至保一方山河长治久安,生机蓬勃。但……它有一个缺点。”

镜中仙眸色微微一冷:“任何能量总有个耗尽的时候,千夜韵祥珠也不例外。所以,等它能量耗尽的时候便需要掠夺大量的生机来为自己所用。”

唐韵挑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懂么?”

镜中仙声音也渐渐冷了下去:“若它想要恢复生机,付出的代价便是人命甚至比人命更重要东西。这样的妖物,不是灭世魔珠是什么?”

“你说什么?”

唐韵只听到了人命两个字,立刻就扬起了头:“所以,天阁圣女选出来实际上是……?”

“就是来喂珠子的。”

唐韵:“……。”

好想爆粗口怎么办?她就说呢,天阁圣母好端端一个林家人,就那么轻易的叫她进了通天塔?

什么割除塔内凶煞之气,实际上就是叫她用自己的命来带给他们天女阁新的格局么?

握了个草!

“所以。”镜中仙眸子微微颦了一颦:“我用我的神魂布了镜台结界。将千夜韵祥珠中的魔煞之气凝聚到通天塔中净化。万年来,我的身躯早于镜台结界融为一体,想要破界而出,除非……”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一试。”

“那么,你就来打败我吧。”镜中仙轻轻叹口气:“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好吧,唐韵脸色一跨。您这算是提了建议么?这一线生机,基本上就相当于没有生机!

“嘭,嘭。”

金灿灿的天空骤然一阵山响。沉闷的声音,如同春日闷雷,每一下都如同敲在一面巨大的鼓上。

那样的声音听在耳中,直教人觉得难受的心头狂跳。

“额?”镜中仙一向平静无喜的面孔爬上一丝惊异:“有人在敲击灵境?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

镜台结界来自于他数万年修行的仙力,莫说在这灵气匮乏几乎无人能够破凡的云罗大陆。即便是万年前的人界,又有几人能突破天界的防御?

但凡接近镜台结界的人都会被吸入镜中世界,然后分分钟被他秒杀。

“咔嚓!”

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声音骤然在镜中界高远虚空中响起,镜中仙平静的脸庞终于狠狠变了颜色。

唐韵清眸一眯,那个声音?是镜子碎了?碎了吧。

缭绕在镜中界上空浓郁氤氲的金色气流,突然不要钱一般迅速消失。巨大的吸引力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将镜台结界中的仙界灵气抽空。

“咕咚,咕咚。”

唐韵嘴角一抽,这个声音……不是吧。

是有人在吞东西么?吞东西,吞东西!

吞的什么?

不要告诉她是那灵气充沛,让她迅速进阶突破,又死都降服消化不了的仙灵之气吧?

这个认知,太特么吓人了!

“噗。”

镜中仙万分狼狈地吐出一口血,脸上的惊愕却比痛苦更甚。

“轰隆,咔嚓。”

灿金天空中骤然探出一只巨爪,明明是柔嫩玉白胖乎乎的一只人手,却不知怎的生生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光。

唐韵双眸一眯,那是……什么生物?

白胖胖的巨手在虚空中狠狠一抓,四下里的空气流水一般被快速搅动,终于受不住威压,镜片一般破碎。

天上地下青山碧水,阳光灿烂,却有个硕大的黑影遮天蔽日。

唐韵清眸狠狠一缩,不是吧,她看到了什么?

……

“轰隆隆!”

丹霞圣城万里如一的火红朝霞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墨染般的浓云将那神圣的城池瞬间覆盖。

黑暗,是天上地下唯一的色彩。

翻滚浓云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腐朽死气,脚下平静的地面剧烈颤抖摇晃,似乎下一刻便要粉碎的荡然无存。

“怎……怎么了?出什么事情?”

无数人影涌上街头,恐慌地注视着骤然变色的天地。

“糟了!”天阁圣母骤然自椅子上站了起来:“结界消失?”

“什么?”

立刻引来天阁圣母冷刀子一般的眸光。

苏沫缩了缩脖子,她不是故意的。那四个字她听见了,但是实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结界消失?结界是什么鬼?丹霞圣城有过结界这种生物么?

她眉眼中瞬间浮现起一丝恐惧,倒不是因为想起了什么结界,而是面前那高高在上女子面颊上骤然出现的惊恐。

正文 359 就是这个意思

那是天阁圣母啊喂……整个天女阁的象征,那样的人什么时候脸上是有过表情的?

但她明明白白看到了她脸上那扭曲深刻的恐惧。这种时候,只要你不是个瞎子就一定能看的到。

能让天阁圣母感觉到恐惧,那得有多恐惧?

“传天女令,”天阁圣母一字一句沉声说道:“天女阁各城城主,长老及五阶以上弟子迅速集结通天塔。”

“圣母?”苏沫一愣,这么大阵势?

天阁圣母深吸口气:“通天塔封印破除,天神震怒,天女阁将随时覆灭。说不定……”

她声音越发的阴沉:“还会影响到整个南越。”

苏沫:“……不会吧。”

天阁圣母:“务必将那胆大妄为的丫头就地斩杀,南越许有一线生机!”

是那个丫头?苏沫心中一喜。

愚蠢的丫头,居然异想天开的敢去挑战通天塔封印?找死!

“圣母,那丫头是流云城的。”

“额。”丹霞圣母点点头:“把云家给我押到最前线!”

苏沫的嘴角不可遏制地弯了弯,臭丫头,你毁了我的前程,我要你全家陪葬!

“听说,她是莫长老的弟子,也是莫长老介绍参加的选拔。”

“苏长老,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缩在墙角的莫琴心恨不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偏听到这么一句诛心的话。恨不能拿眼睛将苏沫给戳穿了。

“就是那个意思。”这是苏沫自圣女选拔之后第一次露出的笑容,真心的灿烂。

天阁圣母锐利如刀锋的眼眸眨也不眨盯着莫琴心,周身流淌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莫琴心咽了咽口水:“云染衣的确是我带进来的,不过,我能保证她绝对做不出危害丹霞圣城的事情?”

“说。”天阁圣母双眸中闪过一道利芒。

“进塔前为了以防有变,我给她吃了藏心丹。只要我催动法决,她立刻就能成了没有知觉的傀儡。”

苏沫脸色微微一变。狡猾的老狐狸,竟然还有这么一手后招。

“恩。”天阁圣母点了点头:“那么,便有劳莫长老去前线看着流云城众人,那小丫头若是出来第一时间催动法诀,”

“是。”

最前线?

叫她去最前线不就是当炮灰么?天阁圣母那人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不相信人。

莫琴心低下头,掩饰住双眸中的愤恨,她当然会第一时间催动法决。不过么,叫那傀儡杀的第一个人是谁,可就不一定了。

丹霞圣城上空,转瞬之间各种高阶灵兽的威压便铺天盖地喷吐了出来。这个阵势,给风声鹤唳的丹霞圣城又增添了几分躁动不安。

所有人眼中都闪烁着根本掩饰不住的恐惧和不安。

“这是怎么了?圣城灵力怎么突然消失了?”

“为什么天黑了?”

“圣城所有高手为什么都冲着通天塔去了?是魔族入侵了么?”

郊外密林中,紫衣潋滟的绝世美男狠狠皱了皱眉,随即便是一个无奈的笑。

“小狐狸,闯祸的本事真是越发的大了。”

“主子。”漆黑天幕下,穿着黑衣鬼面的高大身影向他膜拜:“魔息动荡,通天塔仙界封印正在逐渐消失。”

“恩。”乐正容休勾唇一笑,似乎连暗夜中的天空都给照的亮了:“走吧,不能叫她吃了亏。”

同一时间,圣城最普通的客栈中,青衣侍卫微微变了脸色。

“主上,魔息!”

侍卫光洁额头上陡然张开只天眼,淡淡金光迅雷般飞射。

“噗。”侍卫狠狠喷了口血:“有人……挡住了属下的探看。”

“恩。”银发美男金色眸子一片平静,额头正中闪电印记猛然一亮。

“有意思。”他薄唇微微一勾,露出个颠倒众生的微笑:“竟然连他都来了?南越这种地方果然不再值得人留恋?”

“哼。”他手指一攥:“下次可不会叫你抢了先!”

“走吧。”他薄唇微抿着,不在意地说道:“一起去凑凑热闹。”

通天塔外,灵气如同狂暴的蛇,在乳白的塔身四周上蹿下跳。四下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灵气乱流随时有爆炸的危险。

云丹青眼神复杂地盯着通天塔,无视身后哭哭啼啼的一大家子男女老幼。

“云染衣。”天阁圣母沉声喝道:“快给本尊滚出来。”

“五息之内,你若再不出来,流云城安夏云氏全族将会给你陪葬!”

“一……二……”

寂静四野里鸦雀无声,只有她清晰而缓慢的报数声音,压抑的让人恨不能去死。

“圣母,我们不认识云染衣。凭什么要给她陪葬?”

“云染衣是什么东西?我们听都没听过。”

哭声,骂声此起彼伏,云丹青狠狠皱了皱眉,却突然笑了。

他如今是城主了,够了。

他做了几个月的城主,见识了天地间最令他心惊的一个女子。

天女阁大势已去,一群头发长见识短只知道窝里斗的老娘们,终于折腾掉了创城千年的基业了么?

如今,居然开始向自己人举起了屠刀。

够了,他的人生到此为止吧!

但愿来世,他能为自己活一次,就像她一样,肆意而张扬。

“云染衣是我流云城的骄傲!”

轻飘飘几个字,瞬间破碎了想要侥幸求生的安夏云氏众人最后一点希望。

“没错。”云少卿举步上前,毫不犹豫站在云丹青身侧:“为云染衣而死,我心甘情愿。”

人群中的乐正容休不满地撇撇嘴:“说的那么煽情?可真真真叫人不舒服。”

“五。”

天阁圣母双眸中闪过一道冷芒,素手狠狠往下一压:“杀!”

“嗷呜~~~”

“吼吼吼~~~”

“昂~~~~~”

此起彼伏的灵兽嘶鸣响彻天地,无数高阶灵兽潮水一般向着跪伏在塔外最前沿的云氏人群冲去。

暗沉沉的虚空中,瞬间被绚烂的鲜血浸染出一抹妖娆的亮色。

无数活生生的人眨眼间便成了灵兽的口中餐,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恃强凌弱。眼睛一闭一睁,便是无间地狱。

云丹青狠狠叹口气,双眸再次看向神圣的通天塔。

你答应过我,定会护佑流云城百姓。如今,但愿你不要让我们白死!

乐正容休将酒色瞳仁眯了一眯,微微点了点头。身边黑雾般的人瞬间消失,向着正被无情虐杀的人群飘去。黑色轻灵的身影,混沌虚空中如同无形。

血腥味越来越近,云丹青叹了口气,掸一掸身上的灰尘,高傲地魄视着越来越近的灵兽群。

如今,他灵气被封,跟普通人实在没有什么区别。他不能阻止这场虐杀,但,他可以做到有尊严的去死。

对面,六阶五品雪中狼闪电一般扑来。

“哗。”

暗沉沉的天际突然投进一丝光亮,如同巨大的黑蛋突然被从中切开。天上地下一片耀眼的光明。

青的山,绿的水,结实的土地,奢华的街道,空气清新,鸟语花香。

“通天塔呢?”

呆愣的人群中终于有人最先回过神,屹立在丹霞圣城万年之久的通天塔突然就……不见了。

“可恶。”天阁圣母脸色一沉:“想夺走通天塔,本尊决不允许!”

“你不允许有用么?”

清脆动听的声音如同珠玉相机,乐正容休绝美的容颜瞬间亮了。

耀眼光明中,黑色紧身衣裙的少女御空而立,清冷绝美的脸上挂着纯良无害的笑。笑容是明艳而妩媚的,却莫名的叫人心底发寒,忍不住便想要膜拜。

“呜呜~~~。”

半空中一道怒吼如婴儿啼哭,坚实的地面突然就狠狠颤了一颤。

“恩?”隐在人群中的金衣俊朗男子手指微微一勾,额头正中闪电印记猛的一颤。

“主上,那是……?”

缭绕金光中,一个硕大身躯遮天蔽日。

瞧上去明明是粉粉嫩嫩一个胖乎乎的娃娃,脸蛋圆圆的,胳膊腿藕节一般。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水润润的如同上好的两颗黑曜石。可是……

那身体也太大了些。

他就那么站着,便遮了丹霞圣城半个天幕。

所有人狠狠咽了咽口水,这娃娃吃什么长大的?长成这个样子还能叫做娃娃么?

“呜呜。”

巨大的胖娃娃嘴巴一瘪,大眼睛里面便有水晶石一般的泪珠子滚落了下来。

“我饿……饿。”脆生生的稚嫩声音抽抽搭搭断断续续地说着。

“什么东西,太搞笑了。”

“原来这女人是躲在塔里生孩子了么?生了这么个怪物出来也好意思拿出来见人?”

四野里如临大敌的天女阁弟子,骤然间如释重负。在那毫无杀伤力的幼儿啼哭中极尽嘲讽。

云丹青俊朗清明的眸子眨也不眨盯着半空中,那耀眼绝美的黑衣女子。她……她竟然真的出现了?

唐韵手指温柔地抚摸着硕大娃娃柔软的皮毛,粉润唇角勾了一勾:“白痴。”

“噗通,噗通。”

刚才还得意洋洋,各种嘲笑的天女阁高阶弟子们,突然就毫无征兆地摔在了地上。甚至连后方的苏沫都颤了几颤,迅速调动了周身的灵气,才不至于太丢人。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正文 360 云氏灭门

顷刻间,天女阁引以为傲的灵兽军团突然一个个惨嚎,抽搐。人影便如浪潮般一个个浑身瘫软着倒下。

那些站在灵兽身上的武修们完全来不及掐断与自己灵兽的精神联系,遂不及防之下,当然会一个个狼狈倒地。

乐正容休艳若玫瑰的唇畔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布阵。”

“是。”身边黑雾一般的人群瞬间消散。

“丹霞圣城真是好客。”清美女子笑容端方而温雅:“迎接本姑娘也不必集体下跪,行这么大礼。”

“云染衣。”莫琴心脸色一黑:“还不给本长老下来。”

“您哪位?”唐韵脸上笑容纯真:“我们熟么?”

“你……。”莫琴心脸颊上肌肉狠狠一抖。

“你要是不乖乖听本长老的话,一定会后悔?”

“哦?”唐韵慵懒地靠在半空中胖娃娃身上。

“这是你逼本长老的。”莫琴心将手指刺破,口中念念有词。用自己的鲜血在空中快速划出一个繁杂阵符。

云丹青瞧的心头一紧,再看半空中的唐韵一脸浑不在意的轻松自在,也便暗暗松了口气。

“怎么可能?”莫琴心盯着迅速消失在虚空中的阵符,眉头狠狠皱了一皱。

“莫长老以为,你那颗药丸会对我起什么作用?”

唐韵淡淡一笑:“就你那种级别的丹药,本姑娘一抓一大把。莫长老若是喜欢,我可以送你一些。”

“你……你……”莫琴心气的脸色发青。

“你会后悔。”她双眸中闪过一丝阴毒:“只要我一道命令,你流云城的宗亲就会死。”

“那就死吧。”唐韵默然盯着自己的指尖:“莫长老不如去问问云城主,安夏云氏那些个谁谁谁的,跟我有半毛钱关系么?”

“好。”莫琴心手臂在空中划过:“杀!”

她就不信,那嘴硬的小丫头,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人枉死?

云丹青脸颊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那丫头又不是真的云染衣,用他们的命去威胁她,真是个愚蠢的主意。

莫琴心一声令下,天女阁的阵营中瞬间爆出数道灵力光柱。无数的灵力光柱向着最前线的云家撞去。

几乎是顷刻之间,血雨纷纷,哀鸿遍野。

青天白日里的丹霞圣城再度成了一片赤红。这一次,染红了圣城的却是一蓬妖娆火热的鲜血。

唐韵慵懒地靠在胖娃娃背上,清眸眨也不眨盯着下方的屠戮,清美的脸上不辨喜怒。

不是她心狠见死不救,那些被杀掉的都是云南天数都数不清楚的姬妾和子女。那些人一个个在流云城都是蛀虫一样的存在,实在是死有余辜。

强大的灵气光柱蛇一般在空中蔓延,顷刻间便到了云丹青的身边。那儒雅俊秀的男子,最后看了一眼唐韵,终于将一双眸子缓缓闭上。

唐韵双眸眯了一眯,拍一拍身边胖娃娃不成比例的大头:“圣魂,去吧。”

“咯咯。”

半空里响起稚童愉悦的笑声,圣魂大嘴一张,平地里起了一阵旋风。

巨大的吸引力如同漩涡,盘旋在半空中威压阵阵的灵气光柱,如同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牵引,引海归流般急速向着圣魂撞去。

“咕咚。”

天地间响起巨大而清晰的吞咽声,四野里一片寂静。没有灵力威压,没有声音,没有动静。

“不是……吧。”

无数人眼珠子恨不能掉在地上,那……娃娃居然把那么强劲的灵力攻击给……吞了?

吞了,真的是张嘴吞了啊喂。

那得是多强悍的肠胃啊!

圣魂舔舔嘴,一脸意犹未尽的用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拍了拍肚子,眼睛里面仍旧是惨兮兮而水汪汪的。

“饿……饿。”他说

“想吃就去吃吧,”唐韵拍拍他大脑袋:“今天准你吃饱。”

“咕咕,咯咯咯咯。”

半空中稚童的笑声响彻云霄,这一次却听的所有人狠狠一哆嗦。

唐韵点点头,她也没想到,最后撞开镜台结界将她救出镜中界的竟然会是圣魂。

药田中粉嫩的圣魂竟然成长为这个样子?

看上去毫不起眼的无害样子,竟然将镜中仙那种强悍的上古仙界封印都给……破了?

镜中仙那老头子……哎,唐韵摇摇头。

真真是个顽固的老人家,不过才看了圣魂一眼,竟然便一直说着什么对不起天下苍生,忙不迭散尽了一生修为。

魔珠觉醒,苍生为祸!

这是那老头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魔珠……谁能想到,那不起眼的吃货娃娃,本体竟然是传说中灭世魔珠千夜韵祥珠的珠灵?

“畜生,休得猖狂!”

一声怒喝,夹杂着充裕的灵气,将圣魂释放出的邪肆的死灭之气尽数覆盖。

唐韵清眸一眯,圣魂早已经冲进天女阁的人群。身体转瞬之间大了数倍,包裹在身体四周浓郁的灵力威压,叫那些修为相对较低的弟子无法挪动分毫,顷刻间被圣魂吸干了灵力。

惊愕的苏沫终于回过了神,迅速祭出流火光明伞,伞下覆盖的一方世界充斥了天女阁历代首席长老近万年的精神烙印。

尚未完全成长的圣魂被光明伞罩住,横冲直撞着出不来,硕大的身躯不断缩小,眼看着就要变回了那弱不禁风的粉嘟嘟胖娃娃。

“圣魂,回来。”

唐韵素手一勾,一尊乳白色小塔从她手中飞出,风一般快速向着光明伞飞去。

“嘭,噗。”

光明伞的结界如同被千万斤大锤狠狠敲打,瞬间破了个口,白塔一个盘旋,圣魂身子被吸入塔中。

唐韵素手朝着光明伞一指,白塔嗡嗡一颤,光明伞瞬间消失。唐韵这才满意的勾勾手,将白塔收回。

“我的伞!”

苏沫双眸通红,恨不能冲上去咬掉唐韵两块肉:“把本长老的光明伞还给我,本长老饶你不死。”

“嗤。”唐韵不屑的看她一眼:“你说是你的伞,你叫它它会答应?”

“你……”

“苏长老退下!”

天阁圣母不辨喜怒的一张脸出现在苏沫身旁,黝黑眸子中藏着毫不掩饰的愤怒。

“年轻人。”她沉声喝道:“交出我宗门至宝,给你留个全尸?”

“哦?”唐韵清眸中冷芒一闪,全尸?给人留个全尸就算仁慈?需要感谢你么?

“这把伞很重要?”她微微一笑:“那圣母就拿回去吧。”

天阁圣母双眸一缩:“本尊说的不是光明伞。“

“那是什么?”唐韵耸肩:“除了那破伞,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本姑娘还拿过你们东西?”

“找死!”

“召唤……火麒麟!”

“呼”天地之间灿烂流火,瞬间将四下里空气蒸腾。

“吼吼吼。”

半神兽火麒麟威风凛凛仰天长啸。

它难得出一次场,上次被那愚蠢丫头操控,打的万分不能尽兴。

这一次,它真正主人召唤,可算能好好舒展舒展筋骨了。

它扬了扬头,从鼻孔中喷吐出火焰般热气。

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惹它主人?

“火麒麟啊,好久不见。”唐韵淡笑着说道。

慵懒清冷的嗓音,叫火麒麟狠狠打了个哆嗦。这声音一下子便唤醒了它心底里很多不好的记忆。

铜铃样一双血红眸子瞪了起来,将面前之人看的清清楚楚、

嘶……火麒麟下意识后退一步,再一步。是那个女疯子?!

它实在无法忘记擂台上那吓人的逆天一斩。

这个时候,可不可以晕倒啊?

“火麒麟,”天阁圣母根本没有注意到火麒麟的异状:“九焰天煞。”

呵呵,苏沫狠戾眸子中闪过一丝畅快。

贱丫头,惹谁不好,偏去招惹天阁圣母。如今圣兽现世,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呼。”

火麒麟朝着唐韵喷了一口火,那火头却小的手指一般,天空中不过持续了三息突然就灭了。

不……不是吧。

众人:“……。”

那是……那是圣兽火麒麟的九焰天煞?

妈的,确定不是谁家孩子不小心点燃的焰火?

眼前圣兽不会是……假的吧!

“恩,不错。”唐韵点点头:“小麟子真乖。”

女子温良无害的笑叫火麒麟狠狠打了个冷战,果断转身,俨然是脚底抹油打算开溜。

“既然出来了,还想走么?”

素手轻扬,一尊小巧玲珑的乳白色九层小塔在她手心旋转。

“去。”

一声轻叱,乳白小塔中骤然发出极致的白光,“叮”一声轻响。

那刺目耀眼的光,叫所有人都立刻抬手遮住了眼睛。等到白光消失,天空中哪里还有那小巧精致的白塔?

“火……火麒麟呢?”

有眼尖的弟子,立刻发现天地间似乎少了什么?那天女阁精神象征的火麒麟居然……突然就不见了。

天阁圣母一张脸黑的能滴出墨来,一双淡然的眸子几乎喷出了火。

“把通天塔交出来!”

“呵呵,”唐韵淡然一笑:“你确定?”

天阁圣母狠狠一噎,手指关节被自己捏的咔咔作响:“天地绝杀血屠阵!”

“额?”乐正容休眉头一颦,天地绝杀血屠阵,这名字有点熟悉呢。

天阁圣母骤然间抬手握拳,毫不留情击向自己胸口,那一拳中蕴含了令天地色变的强势灵力。

“噗。”

一口心头血自她口中喷出,半空里,带出一片妖娆。

唐韵清眸一眯,什么节奏?

正文 361 上古法阵真恶心

唐韵清眸一眯,什么节奏?

到底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被气的自残?这涵养未免太差了些吧?

“嘭,嘭。”

天上地下,却响起此起披伏的撞击声,天女阁所有在场弟子,包括苏沫和莫琴心都庄重而严肃地敲打着自己的心口。

一个个从口中喷吐出猩红的血。

“不好。”乐正容休酒瞳中红芒一闪,毫不犹豫向着唐韵飞身而去。

天地间陡然变色,刺目耀眼的红光中,一张血红巨网将唐韵罩在当中。一根根红色的线条如同利刃,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光芒,刺鼻的血腥弥漫在天地之间。

“哈哈哈。”天阁圣母仰天长啸:“天地绝杀血屠阵自我派先祖创教之日,仅仅用过一次。如今是万年来第二次现世。小丫头,你死的不冤。”

“唔。”

唐韵狠狠颦了颦眉,这个时候却没有多余的心思来说话。

这巨网刚刚成型,她就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压力。从那血网中散发着的浓重血腥,无一不渗透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凌冽的杀气如有实质的刀刀刃。一下下,蚕食切割的不是人的体肤……而是识海。

以血为引,以血成阵,以血为刃,能屠人识海。阵中人不死,则血阵永不破。这便是血屠,传自与上古神族——苍穹山云氏所创的血屠之阵。

二十年前,它曾出现过一次。

没有人知道那一次血屠是因着什么现世,也没有人知道它是为了谁现世。便如它突然出现一般突然地消失了。

“丫头顶住。”乐正容休紫衣潋滟,天神般立足于血网上空,长挑凤眸没有一丝温度,淡然注视着下方众人。

“若是你连这小小血阵都不能闯出来,为师便替你去灭了萧王府。”

“您真是个好师父,”唐韵脸色苍白,识海中似有万千把刀在不断切割:“说的轻巧,你倒是来试试。”

乐正容休勾唇一笑,笑容中却多了几份复杂苦涩:“你又怎知,我……没有试过。”

只可惜,这一句说声音太低,痛苦之中的唐韵完全没听到。

“裂天斩!”

“听说,阵主死,血阵破。那么,我便来杀了阵主好了。”乐正容休慵懒地掸一掸衣襟,说的云淡风轻。

天阁圣母连眼角都没有往这边瞟一下,手指微微一动,苏沫一脸阴冷地走向了他。

“流云城容乐?你是那丫头的同伙?那就一起死吧!”

乐正容休却幽幽叹了口气:“凭你这小小的一个天女阁长老,实在还不配同本尊动手。”

“你……”苏沫脸色一黑,眸子中闪过危险的狠戾。

“不过么,”乐正容休淡淡一笑,云破月来瞬间花开:“为了让小丫头少受些罪,你只能死。”

“谁叫你刚才也启动了血屠之阵。”他绝艳的狭长凤眸闪过浓重的杀机:“凡是对她不利的人,一个不留!”

苏沫气的好悬没喷出一口老血,一个不留?口气不嫌太大了么?

如果没有记错,这里应该是天女阁的地盘吧,这话是不是说反了?

“焰杀……”

苏沫浑身上下陡然爆发出精纯的火元素之力,因为通天塔而消失在天女阁的赤红云霞,在她灵气运转的瞬间再度印出一片赤红。

“嘭。”

那一片赤红却也不过只维持了短短三息便匆匆忙忙消失了。

“怎么没有了?”

“假的吧……。”

“最么会!”

天女阁众人眼底之中的狂热还没有退去,那叫他们引以为傲的赤红云霞却再也没有出现。

“怎么……。”苏沫眯了眯眼,却叫胸口传来的剧痛将她要说的话给尽数淹没了。

她低了低头,赫然瞧见自己胸口处长出来一只手。那只手上戴着奢华的金丝手套。手套薄如蝉翼,几乎能瞧见手套之下玉白而晶莹的肤色。阳光之下,整只手都似乎在散发着迷人而耀眼的光芒。

如果,你能够忽略了金丝手套上炙热而猩红的鲜血。

人的胸口怎么可能长的出手来?所以,那一只手当然不会是她的。

“怎么可能!”

苏沫吸了口气,便遏制不住从唇角淌下一串血珠来。而那一串血珠却不过是一个开始,便如打开了一道闸门。越来越多的鲜血从她口中争先恐后涌了出来,终于成了条汹涌的血河。

苏沫开始剧烈的咳嗦,她的鲜血打湿了前襟,染上了胸口那奢华的金丝手套。眼看着金红两色交织在一起灿烂而耀眼,越发显得手套之下玉色晶莹的肌肤致命的迷人。

然而,手的主人俨然并不想叫苏沫过多的欣赏。不过停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将手撤了出去。

这么一来,苏沫的胸口便只剩下一个透明的血窟窿。更多的鲜血便从那个血窟窿之中流了出去。

“你……。”

她回过了头去,眼前似乎有绝世而倾城的一张容颜闪过。她却根本来不及欣赏,噗通一声重重栽倒。不过挣了几挣,便彻底地断了气。

“娘!”

有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喝自人群之中传来。

四下里似乎静了那么半瞬。

那个是苏沫么?天女阁首席长老苏沫?

就……那么一招就叫人给……秒了?

要不要这么吓人?

苏子安疯了一般一路狂奔着冲到了苏沫身边,无论他怎样呼唤,那人却再也没能睁开眼睛来。

“真恶心。”男子柔糜慵懒如仙乐唱响般动听的嗓音不在意的缓缓说着。

一直如玉长指伸了出来,极快地将另一支手上带着的金丝手套摘了下来,毫不犹豫丢了出去。

“剩下的交给你们。”酒色的瞳仁半眯着,颜若玫瑰的唇瓣开开合合:“血这种东西,本尊不喜欢。”

众人:“……。”

您一招就穿透了人的胸膛,刚才那一下子只怕连人的一颗心都给捏碎了吧。那么……残忍血腥……

不喜欢鲜血?这话您到底是拿什么脸说出来的?

“你站住!”

天地间一声大喝,乐正容休眼前一花俨然叫人挡住了去路。

眼看着那人酒色瞳仁一深,眉头便缓缓颦了起来。居然有人……挡了他的路?

“我要你死!”

“哦?”乐正容休不动声色挑了挑眉:“同本尊说过这话的人你不是第一个,然而本尊到了如今还活的极好。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苏子安怔了怔,他的重点是这个么?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

“你跟我说不着这个。”苏子安瞪眼。

乐正容休便敛了眉目,俨然也失去了与眼前少年说话的兴趣:“跟他说说。”

如玉长指勾了勾袍角,嫌恶地看一眼袍角上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上的血迹:“真脏。”

这是苏子安听到乐正容休说的最后两个字,那人说完这个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站住!”苏子安一声怒喝,几乎将眼角都瞪破了:“我要杀了你给我娘报仇!”

然而那人却好似根本没有听到,眼看着他颀长的身躯风一般轻盈,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到了人群中那黑衣蹁跹的纤细清美女子身边。

“你……。”

苏子安咬着牙,他是要来杀人的,怎么有人能对他那么不在意?

“唔……。”

这念头也不过才在脑子里面过了一下,他的前心便叫一把雪亮的剑给穿透了。下一刻眼前便多了个娃娃脸笑的纯真无害的少年脸庞。

“我们主子说了叫给你好好讲讲。”少年呲了呲牙,一口牙阳光下白的晃眼。

“想要我们主子死的人,如今都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明明笑的欢畅,声音里也满是愉悦。但说出来的话却怎么都不叫人觉得愉悦。

苏子安仍旧瞪着眼睛,只觉得自己胸口一凉便怎么都再也站不住。轰隆一声倒在了她母亲的身边。

“可惜了。”土魂摇了摇头:“干什么不好,非要去跟我主子斗。”

苏子安缓缓闭上了眼,幽暗的地狱中盛开着火红而绚烂的彼岸花。这个是苏子安临死之前看到的最后一眼。

彼岸花红的鲜艳而浓烈,便如人的鲜血。苏子安脑中有灵光一闪,这个图案……他似乎听到过。

是……什么?

可惜,没有过多的时间来给他思考。血液一点点从他心口流失,带走的不仅是他的体温还有生命。

终于,成了一团毫无生气的软,肉。至死,他的眼睛始终都不能够闭上。他怎么都不明白,身为南越人人羡慕的天女阁大长老唯一的儿子,他到底惹着了谁,怎么……

就这么死了?!

那一头,莫琴心心中却极快得闪过一丝畅快,似乎整个人都亮了。

她与苏沫争斗了一辈子,一直都叫她压的死死的,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如今那人终于死了,管她是怎么死的呢? 她莫琴心的机会终于来了。

“来呀。”她缓缓低了头掩住眸中的光亮:“将云氏余孽就地正法,一个不留!”

“是。”

立刻有人答应了一声,屠刀再度高高举了起来。

云丹青闭上了眼,这一次心底里却再也不觉得遗憾。能在这种时候再度见到那绝世的女子,不亏。

“嗖”的一声,有雪亮光芒在天地间闪过。森冷的寒意叫云丹青微微的战栗。

他不怕死,当云南天身死,唐韵将他扶为流云城主的时候。他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

但……真的叫人压着跪在屠刀下头的时候,他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遗憾的。

为了还没有强大起来的流云城,为了他到死也没能施展出的满腔抱负。

没想到,他云丹青居然就这么死了?!

正文 362 放心,一会就不疼了

耳边叮一声轻响,眼前有雪亮光芒一闪。噗一声坠地的是半截森寒的刀尖。下一刻便看到眼前展开了一抹妖娆血泉。

云丹青抬起头,身边似被暗黑浓云笼罩。无边的黑暗中将火红的曼珠沙华开遍,而被包裹在中心那一朵才是天上地下最娇艳的一朵。只消一眼,便能夺了所有人的魂魄。

“容乐!”

莫琴心咬牙:“你要做什么?”

“还不够明显么?”紫衣潋滟的绝世美人唇畔噙着丝冷幽幽的笑:“救人。”

救人。

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说出来轻飘飘的。一出口便叫风给吹的散了。但是,天上地下却没有一个人怀疑,那人说出来的话一定能够做得到。

“你……。”莫琴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咽了咽口水。

“你敢!”

凌厉一道劲风毫无征兆朝着乐正容休撞了过去,莫琴心咬着牙。讲真,偷袭什么的真心不是她风格。

可是……敌人太强大,哪里还顾得上面子?这一招几乎耗尽了她毕生的修为,快狠准,务必要一招毙敌。

她虽然不了解乐正容休,但却知道如他那般的人。若是不能够一招拿下,她便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

乐正容休却已经低了头,宽大衣袖半空里一荡。来势汹汹的劲风立刻就化作了一片虚无。

莫琴心吸了口气:“雪灵……。”

呼的一声,她一句话尚没有来得及说完整脖子便叫人给狠狠掐住了。眼前,是男子酒色一双瞳仁。眼底却分明如血色一般暗红。

“他们方才说的话你没有听到?”他说。

方才说的话,想要杀他的人,如今都已经是个死人。

莫琴心再度咽了咽口水,这一次整个人彻底冷了下来。

“你……本长老……。”

“杀了。”

乐正容休并没有等她将话说完,手指一松莫琴心的身子重重跌在了地上。

几乎就在她刚刚落地的瞬间,四肢便是一阵剧痛。竟是被数把铁钩给同一时间紧紧扣住了各处要害,她这一生杀人无数,却从没有想过原来兵器入肉的感觉居然……这么疼。

“唔……。”

“疼么?”

眼前突然映入一张笑嘻嘻的圆嘟嘟的娃娃脸,那人除了土魂还能是谁。

“放心。”土魂温声说道:“一会就不疼了。”

“噗。”

他话音刚刚落地,冷不防斜刺里有雪亮的刀光一闪。莫琴心一颗人头斜飞了出去,一腔子温热的血毫无征兆朝着土魂劈头盖脸喷了过去。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玩?速战速决!”

男子淡漠的声音冷冷说着,眼看着金色衣衫那人一闪而逝。

“金魂,你大爷!”

土魂躲闪不及,盯着喷溅在自己鞋面上芝麻粒般大小的一个血点子,仰天一声咆哮。

“统领。”

土部众人手里头还攥着锋利的飞爪,然而被飞爪抓住那人已经不见了头颅。这会子显然很有些不自在。

“叫什么叫。”土魂瞪了瞪眼:“没听见金统领说什么么?速战速决,谁手脚慢了回去有你们好果子吃。”

“是。”

众人立刻答应了一声,鬼魅一般没入到天女阁弟子当中。几乎是顷刻之间,哀鸿遍野。

“你还想跟本尊动手么?”

眼看着血屠之阵因着阵主一个个的缺失而变的越来越稀薄,天阁圣母的脸上也渐渐牵起了一丝焦灼。

她心中明明对乐正容休颇有些忌惮,脸上却不动声色。

“凭你?”乐正容休勾唇一笑,如云破月来:“还不配叫本尊出手。”

天阁圣女挑了挑眉,却见乐正容休如玉长指朝着近在咫尺的血屠之阵指了指。她的脸上立刻就浮起一丝冰寒。

“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天阁圣母咬了咬牙,眼底深处却缓缓浮起丝笑意:“即便你再厉害,在南越的地盘之上永远都不可能打得赢我。”

他们身后早已经成了一片炼狱。

魂部的杀神们作战的速度和效果一向是惊人的,这一次他们也无愧与自己往日的威名。

在突然出现的那个瞬间立刻便如一阵挟裹着森寒杀气的旋风,顷刻之间便将天女阁弟子给切割成了无数孤立无援的方阵。战场之上几乎成了一边倒的屠戮。

但,这一边倒的战争却也只不过维持了短短一瞬间。

“你们的灵力和修为呢?”

天阁圣母只淡淡说了一句,便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将天女阁众人给唤醒了。

对呢,她们身上是有灵力的。她们天女阁中人从来就与常人不同,为什么便要如寻常人一般真刀真枪的砍的血肉模糊?

于是,一道道含有五行元素的灵气光柱瞬间拔地而起。

这么一来,战场上的胜负立刻就发生了变化。魂部的人早已经历了生死,却独独没有见过这般的状况。这无疑成了他们成立以来最难打的一场仗。

“抱歉,你送来的这些人命,本尊收了。”天阁圣母轻声说着。

乐正容休酒色瞳仁却只不在意的朝着陷入苦战的魂部瞟了一眼,清淡的几乎没有半丝情感:“不过就是死。”

“总能赚回来。”

天阁圣母:“……。”

他此刻明明处于下风,说话这么嚣张真的没有问题?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圣母与其与本尊说这些,不如关心下你自己比较好。”

天阁圣母皱了皱眉,立刻就扭头瞧向了身畔的血屠。

阵法之外的事情唐韵半丝不觉,她此刻全部的精神力都已经放在了血屠之阵上。

她此刻的情况并不比任何一个人轻松,识海之中撕裂切割的剧痛叫她恨不能立刻死去。若说魂部面临着的是一场苦战,那么唐韵此刻面临着的便是一场死战。

虽然乐正容休已经料理了外围不少的敌人,但最大的敌人也是最厉害的那个始终还在。

她此刻盘膝而坐,周身上下都包裹着层如有实质的冰甲。但,那一层冰甲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稀薄消失。

“噗。”

艳红的鲜血自她唇畔溢出,身上的冰甲便皲裂出一片片蛛丝般的裂缝,只维持了不过短短三息便彻底的破碎了。而那一直坚强如斯的女子身躯,也朝着一侧缓缓倒了下去。

“你不去救她?”天阁圣母挑眉看向乐正容休。

“不救。”乐正容休想也不想一口拒绝。

天阁圣母:“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没错。”乐正容休点头。

天阁圣母便眯了眯眼,她有些不明白。既然关系很好,为什么能做到见死不救?

“本尊若是出手帮了她,她会怪我。”

“……恩?”

天阁圣母气息渐冷,秀恩爱没有问题。但是……你秀恩爱的时候这么贬低旁人真的好么?

“既然你说了不出手。”天阁圣母唇畔渐渐勾起一丝诡异而森冷的笑容:“那么,便不要食言。”

话音未落,她的身躯骤然腾空而起。

“火麒麟!”

女子一声断喝,威风凛凛的半神兽便腾空而起。巨口一张,滔天的烈焰几乎能焦灼了一片大陆。天阁圣母双足落地,稳稳落在火麒麟硕大的背上。

“走。”

乐正容休微眯了眼眸,这人突然来了这么一手,为什么就叫人心里头觉得这么……不安?

“我……天阁圣母在此立誓。”高高在上的女子紧绷着面颊,冷冷注视着下方芸芸众生:“守护天女阁,纵死无悔!”

纵死无悔!

四个字便如千钧重锤一下子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眼看着天女阁众人立刻就直起了身躯。

“纵死无悔!”

一时间士气高涨。

“噗。”

谁也不曾想到,南越神一般存在的天阁圣母居然拿起了刀毫不犹豫朝着自己手腕割了下去。那一下子太突然下手也特别的狠。

眼看着半空里泼洒的鲜血便如一捧妖娆的血雨一般,却并没有落了地。而是半滴不拉地朝着血屠之阵去了。

“主子!”

土魂赫然抬头,眼底便染上一抹惊骇:“她要加固阵法!”

乐正容休紧紧颦了眉头,他怎么会看不出天阁圣母要加固阵法?

眼看着方才还稀薄透明的血色,顷刻之间便再度给赤红的颜色层层包裹着了,里面那一抹身影再难看到。

而天阁圣母俨然没有收手的打算,从她手腕的伤口中不断有鲜血汇入到法阵之中。

金色一条身影飞快朝着血阵冲了过去,乐正容休酒色瞳仁中立刻便荡起一丝猩红。

“拦住。”他说。

眼看着金色身躯立刻便被黑色浓云包裹。

“主子。”金魂盯着乐正容休,咬了咬牙:“为什么?”

绝艳无双的男子却只神色如常:“不可动手。”

“小姐很危险!”金魂并没有发觉自己一向平静无波的声音已经拔高了几分。

“恩。”乐正容休淡淡点了点头:“大不了……。”

他气息似乎有那么片刻的凝滞:“替她杀了所有人!”

金魂:“……。”

所以,爷这是仍旧不打算出手么?

“杀!”

一愣神的功夫,紫衣潋滟的美人陡然间便消失了踪迹。侧目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他居然已经加入了下方混战的人群中。

正文 363 真是个不值得同情的人

魂部杀人一向不讲究,只求一个快字。乐正容休却不同,他万事万物一贯都讲究完美,即便是折磨人也都用的是极其赏心悦目的法子。

此刻却不知怎的,如玉长指一勾再一代便能抓出一颗鲜活的心脏出来。速度快的叫你几乎来不及眨眼,那一抹蹁跹的身影已经到了下一个敌人身边。

“兄弟,你可错怪了主子呢。”土魂不知什么时候凑在了金魂身边,伸了手重重在他肩头拍了拍。

眼看着他朝着战场上努了努嘴:“你什么时候见主子亲自动手对付过这么无关紧要的人?还是……”

土魂微微转了头,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战场上地狱恶魔般恐怖的乐正容休:“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杀人?”

那人惯来是个有洁癖的,耐不得自己身上有半丝污垢。如今他那价值万金的流云锦袍子上头已经叫飞溅的鲜血给喷上了不少,更不要说那双靴子。

林中的泥土早已经被鲜血给浸透了,成了一片暗红而腥臭的深褐。若是往日的乐正容休早已经叫人抬了四爪金龙的步撵躲得远远的看着,哪里会叫那么肮脏的东西沾染了自己的鞋底?

而如今,那一双靴子早已经瞧不出原本的色泽了。

若不是他此刻心情差到了极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走。”

土魂一愣:“做什么?”

金魂看他一眼,如同看着个傻子:“主子杀人你就这么站着?”

谁傻站着了?这不是瞧着你上赶着作死来挽救一下么?

土魂撇了撇嘴:“真是个不值得同情的人!”

话音一落,他身形一闪也一头没入到了厮杀的队伍当中去了。

这一战天昏地暗,没有人知道到底耗时多久,也没有人知道这一战到底死了多少人。然而,这一场战斗却已经被计入到了南越的史册当中。

史书上称这一日为通天之战。

唐韵这个人便也以这样一个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方式,第一次出现在了南越的史书之上。

后人对她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说她凭着美色魅惑主上替她残杀无辜。也有人说,她足智多谋,勇敢而坚韧。凭着自己的力量开创了南越的新格局。

事情的真相到底怎么样,却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但不可否认的是,凭着这一战,唐韵真正的天下扬名。

当然,那个时候她还叫做云染衣。

“哈哈哈哈。”

就在林中厮杀正酣,天地之间陡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大笑,几乎响彻了云霄。

乐正容休只觉得心中一震,立刻停手扭头看去。酒色瞳仁狠狠缩了一缩。

天阁圣母。

高高在上的天阁圣母。

高高在上的美貌无双的天阁圣母居然……

突然苍老了?!

她原本瞧上去未满双十,一张容颜比之二八少女还要娇艳。但如今却已经雪白了头发,脸上的褶子深的能夹死苍蝇。比之糟了能源晶母反噬的林兰若还要吓人。

不好!

乐正容休心中警铃大作,足尖一点毫不犹豫朝着血屠之阵飞去。

半空里那张血色的巨网早已经变作了一个硕大的血球,因着天阁圣母一直拿自己的鲜血浇灌,此刻的血球色泽已经成了暗暗的黑色。便如地狱最深处浓烈的血,瞧一眼便叫人觉得心惊。

“火麒麟。”天阁圣母勾着唇角,尽管她如今的样子早已经叫人瞧不出她脸上的神情。但,谁又听不出她声音中的愉悦?

“炎-爆!”

她嘴唇微动,一字一顿吐出森冷的两个字眼。

“吼吼吼。”

火麒麟仰天长啸,前蹄高高举了起来将整个身躯直立。天阁圣母的身子便软绵绵滑了下去,从高高的天上朝着地面重重跌了下去。

“接住她。”乐正容休咬了咬牙:“不许她死了!”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下了这么一个命令,尽管心里头一万个不愿意,土魂还是第一时间飞身而起将天阁圣母给接在了手里。

手指才一搭上他的身子土魂便愣了一愣,怎么……

天阁圣母不是个绝顶高手么?怎么如今身子居然这般的绵软无力,莫说是能从她身上感受出什么磅礴的内力,几乎连筋骨都没有了?

此刻的她说是一根面条都不为过。

但,这种时候哪里有人会关心这个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半空里的血球和那紫衣潋滟的绝世美人看了过去。

而火麒麟在将天阁圣母摔下去之后,居然一头朝着血球撞了过去。它的速度极快,早已经快过了人类肉眼的辨识度。

众人只看到一团火,流星一般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到了血球身边。

“噗。”二者合二为一。

“不!”

“嘭!”

乐正容休的嘶吼给淹没在了巨大的爆破声中,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人听得到。

火麒麟自爆的声响太大,众人只觉得耳朵里面突然之间便再也听不到丁点的声音。脚下的大地却在剧烈的颤抖,久站之后的人群本已经到了最最困乏的时候,那里经受得住这样的变故?

几乎是顷刻之间,便有无数的身躯随着大地的震颤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

土魂觉得怀里头似乎有什么动了一动,立刻低头去看。

竟是苍老而丑陋的天阁圣母无声的大笑,她的笑也许是有声音的。但他此刻耳朵已经被震的失去了声响,却也知道那人这会子是真的开心。

“她死了,她死定了!”

土魂皱了皱眉,他即便听不到声音却也看得出那人的口型。他分明看到她一字一句说道。

“胆敢偷盗我宗门圣宝,死不足惜!”

“你才死不足惜。”土魂立刻冷了脸:“你全家都死不足惜。”

于是,他恶狠狠将天阁圣母绵软的身子给丢在了地上,再毫不犹豫一脚踏上了她的脸颊。将她所有的笑都给踩在了脚底下,深深埋入了泥土中。

但,他此刻并没有往日在魂部折磨人犯时的畅快。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蹦了出来。

眼看着那一声爆炸之后,因着爆破而浮起的蘑菇浓云虽然将天地都给罩在了一片模糊昏暗之中。

但是,他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半空里已经空了。

没有了血球,也没有了火麒麟……什么都没有。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被火麒麟燃尽本命之火的爆破给炸了个干干净净。那么……小姐呢?

“来人!”

天地之间,那能夺了所有人眼球的绝世美人缓缓举起了手。

乐正容休一贯是没有什么情绪外露的,往日里除了阴森恐怖,实在没有第二个词汇能够来形容他。

但,他此刻脸上却分明带着一丝哀伤。

哀伤这种玩意惯来是他鄙视的,这时候,他却怎么都不能够控制自己。这一种情绪几乎是顷刻之间便传染了魂部所有的人。

众人都举起了手来,与乐正容休不同的是,他们手里面都握着雪亮的杀人的刀。

“杀!”他嘴唇微动:“一个不留!”

“急什么呢?”

有女子柔媚软糯的声音自一片混沌中缓缓飘了出来。

众人的耳朵因着爆破原本是听不到声音的,但那低低的细弱的一声却奇迹般的落在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眼看着乐正容休手指一顿,酒色瞳仁深处似乎有什么在一点点破碎,渐渐浮起了一丝光亮出来。

“有些债,我得亲手讨回去!”

女子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第一次叫人听到你还能当作是幻觉。但这么连续的出现,便怎么都不可能叫人给忽略了去。

眼看着硝烟散尽的一片废墟之上,有黑衣翩跹的清美女子一步步缓慢而优雅地走了出来。

“小东西,你让为师等的很辛苦。”乐正容休一点点将竖起的手臂放了下去,酒色眼底深处分明便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笑容。

“呵呵。”唐韵勾唇一笑:“辛苦总不会叫您失望。”

她明明在笑,唇畔的笑容叫人看起来是端方而温雅的,怎么看都是个教养极好的大家闺秀。

但是,她清冷的眼眸中却分明没有半丝温暖,幽蓝的眼眸已经再度变作了一片纯粹的黑。若非她此刻站在阳光之下,你哪里能看得出她的眸色实际上发着些微的蓝?

“哦?”乐正容休眯了眯眼:“为师很是期待。”

“小姐……是小姐!”土魂娃娃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个真诚的微笑,一把攥住金魂的手腕死命的一掐。

“嘶。”金魂皱了眉:“为什么掐我?”

“我试试看是不是做梦。”土魂笑嘻嘻说着。

这话说的完全没有道理,金魂却只挑了挑眉,极快地舒展了开来。一贯淡漠的眼底深处也浮起丝淡淡的笑意出来。

“怎么可能!”

天上地下,唯一不高兴的大约也就只剩下天阁圣母。

她耗尽了半生的修为,搞的自己人不人鬼不鬼布下的血屠。又加入了雷神兽火麒麟的威力,那人居然……能活着?

“怎么?”唐韵一步步走向了她:“你没有想到吧。”

天阁圣母眨了眨老迈的眼睛,她真的没有想到。

唐韵唇畔的笑容却缓缓添上了一丝苦涩:“实际上我也没有想到。”

364 既然我还活着,你就可以死了

唐韵微微抬起手来,所有人的眼睛便随着那一双清眸一起落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素白的掌心之中拖着的是一枚成人拳头大小的珠子。

珠子上没有颜色,只有一片澄澈的透明。几乎连这个天地都能从珠子上透了过去。

而那珠子却又不同于旁的水晶珠子,虽然是透明的,但上头分明便在散发着淡淡莹润的五彩光芒。

唐韵盯着手心里的珠子,眸中的神色越发的幽深起来,渐渐的却化作了一丝冷厉。

“既然我还活着,那么你便死吧。”她说。

天阁圣母噎了噎,居然有人对她说叫她死?还说的如同买菜一般的轻松?

她到底是南越第一高手,是万民敬仰的天阁圣母好么?这么跟她说话真的没有问题?

“不知死活的丫头!”天阁圣母冷笑着说道:“即便本尊如今暂时失了些灵力,想要叫你死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那老妖婆说的没错。他能有今日的地位便是从不曾小瞧过任何一个敌人,天阁圣母绝对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那么,小狐狸打算怎么对付她?

“你说的没错。”唐韵素白的指尖缓缓摩挲着掌中的珠子:“不过,若是没有了灵力呢?”

众人:“……。”

她是在说笑么?她是想要耗尽天阁圣母的灵力?怎么可能?

天阁圣母呵呵了,她已经觉得自己太拿这丫头当回事是不对的。这人分明是个异想天开的傻子。

“圣魂。”唐韵低下了头去,摩挲着珠子的手指渐渐轻柔了起来:“没有人肯相信你,那么,咱们便叫他们来好好见识一下吧。”

“圣魂……?”

天阁圣母敏感地捕捉到两个字,瞳孔立刻一缩。她似乎想到了某个叫人恐惧的不好的可能。

“你……。”

“圣魂,去!”

天阁圣母只说了一个字,便看到唐韵突然将珠子给抛向了天空。那透明的珠子却不似旁的物件一般叫人扔出去立刻就能落了地,而是奇迹般漂浮在了半空里。

“来吧。”唐韵微笑着说道,声音却冷透了骨髓:“用你的力量,带给天女阁全新的格局!”

“呼。”

在她话音刚落的当口,半空里的透明珠子骤然爆发出刺目耀眼的光芒出来。那光芒初时是红色的,下一刻变成橙色,接下来是黄色再一刻成了绿……

五种颜色,五种元素,代表了天下万事万物大千世界的构成。

几乎是顷刻之间,这五种颜色便填满了珠子的每一个缝隙。原本透明的珠子变成了五彩珠。

而那五彩珠却也不过维持了短短的三息,却忽然变作了淡淡的红。

那红色很是稀薄,便如在珠子上蒙了层薄薄的纱。奇怪的是,那一层淡红却像是有生命的,在缓缓的加深。速度虽然慢,却真的变深了。

“啊……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人群中的天女阁弟子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呼:“我……我怎么没了力气?”

“……什么没了力气,我的灵力没有了。”

这一声一下子打破了平静,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惊呼了起来。

“慌什么。”天阁圣母朝着半空里的珠子瞧了一眼,眸色渐渐郑重起来:“屏气凝神,引气归海!”

天女阁弟子中发现灵力消失的人立刻盘膝而坐,试图阻止自己体内灵力的流失。但……一切是徒然的。

“呵呵。”唐韵勾唇一笑:“可笑。”

乐正容休朝着她看了一眼,小狐狸笑成这个样子,看起来天上那个是个相当了不起的宝贝呢。

“啊!”

眼看着天空中的珠子变做了血一般鲜艳的赤红,那些盘膝而坐的人却一个个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有人探向那些人的脉息:“灵力……消失了。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一个人的灵力怎么可能会消失?

“不对吧,我的灵力并没有消失。”

立刻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不少人迅速点了点头。

唐韵半敛了眉目:“我都说了,急什么呢?总能轮到的。”

似乎为了印证她说的话,天空中的珠子变作了淡淡的黄。

“怎么……。”

另一部分人中便又有人倒在了地上,情形与方才那些人一般无二。

“是珠子。”终于有人清醒过来:“那个珠子在吸取我们的灵力!”

乐正容休眯了眼眸,他早已经发现了。

那珠子诡异的紧,它的颜色之所以会加深便是因为吸收了天地间相同元素的力量。方才的红色代表着火,这个时候的黄大约就该是土了。

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居然能吸取人体内的元素之力?

“都愣着干什么?”天阁圣母咬了咬牙沉声喝道:“集中你们的灵力,打碎了那颗珠子。否则……。”

否则什么她没有说,谁还能不明白?

于是,眼看着天女阁众人如醍醐灌顶一下子醒悟了过来。纷纷调动起了周身的元素之力。

“丫头。”乐正容休朝着身边女子看了过去:“可要为师帮忙?”

“不用。”她只微微摇了摇头,拿着手指不在意地卷起垂落在胸前的一缕秀发。

“你们也来了不少时候了,我想,天女阁的生活该不是你们喜欢的。所以,还等什么呢?”

乐正容休酒色瞳仁一荡,她这么说是……

“哎呀,可算能痛快了。兄弟们,抄家伙。”

随着这么一声呼唤,眼看着天女阁中一大片的人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扯掉了自己身上的外袍,露出里面一身紧身短打出来。

“那是……。”

他们身上的衣服瞧起来是银色的,却看不出是什么布料,居然能散发出金属般的色泽出来。而在他们前襟和上臂上分明绣着蓝幽幽一片水花。

水花这玩意并不是什么精巧的绣法,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养眼的图案。但,绣在这些人的身上,就是叫人觉得说不出的好看。

乐正容休眯了眼:“你居然将水师给带了来?”

人群中冲在最前头的是雷言,此刻他正仰着一张略显稚嫩的清俊面孔微笑着说道:“来呀,叫这帮狗杂碎好好见识下小爷们的风采。”

“是!”

一声应诺响彻云霄,眼看着水师众人突然就分开了来。一个个身子灵活的便如海里的一条鱼,从各种意想不到的角度插入到了人群之中。之后,便有人的身躯如同秋后被收割的稻田一般倒伏了下去。

而,那些人倒下之后却并没有喷溅出半丝的鲜血出来。但,分明却已经成了毫无生气的死尸。

“主子。”土魂眼中的光亮已经被彻底的点燃了:“咱们可不能叫水师给抢了风头。”

他分明还对上次在水师暗营中的比试耿耿于怀,水师的骤然出现俨然挑起了他好战的情绪。

乐正容休瞧了眼唐韵:“可以么?”

唐韵挑了挑眉:“有何不可?”

土魂立刻舔了舔唇,毫不掩饰眼中的兴奋:“走咧。”

眼看着黑色的旋风再度加入了战团,而半空里诡异的珠子已经变作蓝色。

四下里哀鸿遍野,这一方地狱已经成了天女阁众人的噩梦。

她们这么多年的修行凭借着的便是自己体内的灵力,在近身肉搏和武功招式上来说完全就是个白痴。再加上体内灵力突然间被抽干,难免的会手软脚软,浑身发软。到了这会子便连个普通人尚且不如。

于是,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唐韵冷眼瞧着,无论是水师还是魂部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个时候,两方人马显然较上了劲,生怕自己落了后。所以,天女阁哪里能有好果子吃?

“乖徒儿。”乐正容休将女子柔软的腰肢揽在了怀里:“你猜谁会赢?”

唐韵撇了撇嘴:“说不好。”

是真的说不好。

这两拨人都相当的勇猛,看似凶残却各不相同。

魂部人但凡一出手立刻就能血流成河,便如一把无坚不摧的锋利刀剑,所过之处徒留下一地的碎肉残肢。所以,魂部所过之处,一向不能看。因此,魂部的化尸水天下无敌。

而水师则完全不同,虽然同样是杀人,却并没有叫人见到鲜血。便如流水一般,悄无声息便渗透到了世间万物之中。

这样两拨人马对上,正可谓是旗鼓相当。

乐正容休却也并不在意,似乎并不在乎魂部的输赢。如玉长指在女子线条优美的玉背上一点一点流连,脸色却骤然间冷了下来。毫无征兆将唐韵的身子给推了出去。

唐韵遂不及防之下险些摔了个跟头,使了个千斤坠稳住了身形。回身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这人是疯了么?

乐正容休的一张脸却已经黑了,酒色瞳仁中分明满是嫌弃:“你多久没有沐浴?臭死了!”

唐韵:“……哈哈哈哈。”

就说那人一贯是个又便宜就占的性子,怎么突然就将自己给推开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怪我咯?”唐韵朝着他嘻嘻笑道:“我在塔里头给关了三个月,师父您是第一次听说么?”

正文 364 既然我还活着,你就可以死了

唐韵微微抬起手来,所有人的眼睛便随着那一双清眸一起落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素白的掌心之中拖着的是一枚成人拳头大小的珠子。

珠子上没有颜色,只有一片澄澈的透明。几乎连这个天地都能从珠子上透了过去。

而那珠子却又不同于旁的水晶珠子,虽然是透明的,但上头分明便在散发着淡淡莹润的五彩光芒。

唐韵盯着手心里的珠子,眸中的神色越发的幽深起来,渐渐的却化作了一丝冷厉。

“既然我还活着,那么你便死吧。”她说。

天阁圣母噎了噎,居然有人对她说叫她死?还说的如同买菜一般的轻松?

她到底是南越第一高手,是万民敬仰的天阁圣母好么?这么跟她说话真的没有问题?

“不知死活的丫头!”天阁圣母冷笑着说道:“即便本尊如今暂时失了些灵力,想要叫你死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那老妖婆说的没错。他能有今日的地位便是从不曾小瞧过任何一个敌人,天阁圣母绝对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那么,小狐狸打算怎么对付她?

“你说的没错。”唐韵素白的指尖缓缓摩挲着掌中的珠子:“不过,若是没有了灵力呢?”

众人:“……。”

她是在说笑么?她是想要耗尽天阁圣母的灵力?怎么可能?

天阁圣母呵呵了,她已经觉得自己太拿这丫头当回事是不对的。这人分明是个异想天开的傻子。

“圣魂。”唐韵低下了头去,摩挲着珠子的手指渐渐轻柔了起来:“没有人肯相信你,那么,咱们便叫他们来好好见识一下吧。”

“圣魂……?”

天阁圣母敏感地捕捉到两个字,瞳孔立刻一缩。她似乎想到了某个叫人恐惧的不好的可能。

“你……。”

“圣魂,去!”

天阁圣母只说了一个字,便看到唐韵突然将珠子给抛向了天空。那透明的珠子却不似旁的物件一般叫人扔出去立刻就能落了地,而是奇迹般漂浮在了半空里。

“来吧。”唐韵微笑着说道,声音却冷透了骨髓:“用你的力量,带给天女阁全新的格局!”

“呼。”

在她话音刚落的当口,半空里的透明珠子骤然爆发出刺目耀眼的光芒出来。那光芒初时是红色的,下一刻变成橙色,接下来是黄色再一刻成了绿……

五种颜色,五种元素,代表了天下万事万物大千世界的构成。

几乎是顷刻之间,这五种颜色便填满了珠子的每一个缝隙。原本透明的珠子变成了五彩珠。

而那五彩珠却也不过维持了短短的三息,却忽然变作了淡淡的红。

那红色很是稀薄,便如在珠子上蒙了层薄薄的纱。奇怪的是,那一层淡红却像是有生命的,在缓缓的加深。速度虽然慢,却真的变深了。

“啊……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人群中的天女阁弟子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呼:“我……我怎么没了力气?”

“……什么没了力气,我的灵力没有了。”

这一声一下子打破了平静,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惊呼了起来。

“慌什么。”天阁圣母朝着半空里的珠子瞧了一眼,眸色渐渐郑重起来:“屏气凝神,引气归海!”

天女阁弟子中发现灵力消失的人立刻盘膝而坐,试图阻止自己体内灵力的流失。但……一切是徒然的。

“呵呵。”唐韵勾唇一笑:“可笑。”

乐正容休朝着她看了一眼,小狐狸笑成这个样子,看起来天上那个是个相当了不起的宝贝呢。

“啊!”

眼看着天空中的珠子变做了血一般鲜艳的赤红,那些盘膝而坐的人却一个个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有人探向那些人的脉息:“灵力……消失了。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一个人的灵力怎么可能会消失?

“不对吧,我的灵力并没有消失。”

立刻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不少人迅速点了点头。

唐韵半敛了眉目:“我都说了,急什么呢?总能轮到的。”

似乎为了印证她说的话,天空中的珠子变作了淡淡的黄。

“怎么……。”

另一部分人中便又有人倒在了地上,情形与方才那些人一般无二。

“是珠子。”终于有人清醒过来:“那个珠子在吸取我们的灵力!”

乐正容休眯了眼眸,他早已经发现了。

那珠子诡异的紧,它的颜色之所以会加深便是因为吸收了天地间相同元素的力量。方才的红色代表着火,这个时候的黄大约就该是土了。

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居然能吸取人体内的元素之力?

“都愣着干什么?”天阁圣母咬了咬牙沉声喝道:“集中你们的灵力,打碎了那颗珠子。否则……。”

否则什么她没有说,谁还能不明白?

于是,眼看着天女阁众人如醍醐灌顶一下子醒悟了过来。纷纷调动起了周身的元素之力。

“丫头。”乐正容休朝着身边女子看了过去:“可要为师帮忙?”

“不用。”她只微微摇了摇头,拿着手指不在意地卷起垂落在胸前的一缕秀发。

“你们也来了不少时候了,我想,天女阁的生活该不是你们喜欢的。所以,还等什么呢?”

乐正容休酒色瞳仁一荡,她这么说是……

“哎呀,可算能痛快了。兄弟们,抄家伙。”

随着这么一声呼唤,眼看着天女阁中一大片的人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扯掉了自己身上的外袍,露出里面一身紧身短打出来。

“那是……。”

他们身上的衣服瞧起来是银色的,却看不出是什么布料,居然能散发出金属般的色泽出来。而在他们前襟和上臂上分明绣着蓝幽幽一片水花。

水花这玩意并不是什么精巧的绣法,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养眼的图案。但,绣在这些人的身上,就是叫人觉得说不出的好看。

乐正容休眯了眼:“你居然将水师给带了来?”

人群中冲在最前头的是雷言,此刻他正仰着一张略显稚嫩的清俊面孔微笑着说道:“来呀,叫这帮狗杂碎好好见识下小爷们的风采。”

“是!”

一声应诺响彻云霄,眼看着水师众人突然就分开了来。一个个身子灵活的便如海里的一条鱼,从各种意想不到的角度插入到了人群之中。之后,便有人的身躯如同秋后被收割的稻田一般倒伏了下去。

而,那些人倒下之后却并没有喷溅出半丝的鲜血出来。但,分明却已经成了毫无生气的死尸。

“主子。”土魂眼中的光亮已经被彻底的点燃了:“咱们可不能叫水师给抢了风头。”

他分明还对上次在水师暗营中的比试耿耿于怀,水师的骤然出现俨然挑起了他好战的情绪。

乐正容休瞧了眼唐韵:“可以么?”

唐韵挑了挑眉:“有何不可?”

土魂立刻舔了舔唇,毫不掩饰眼中的兴奋:“走咧。”

眼看着黑色的旋风再度加入了战团,而半空里诡异的珠子已经变作蓝色。

四下里哀鸿遍野,这一方地狱已经成了天女阁众人的噩梦。

她们这么多年的修行凭借着的便是自己体内的灵力,在近身肉搏和武功招式上来说完全就是个白痴。再加上体内灵力突然间被抽干,难免的会手软脚软,浑身发软。到了这会子便连个普通人尚且不如。

于是,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唐韵冷眼瞧着,无论是水师还是魂部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个时候,两方人马显然较上了劲,生怕自己落了后。所以,天女阁哪里能有好果子吃?

“乖徒儿。”乐正容休将女子柔软的腰肢揽在了怀里:“你猜谁会赢?”

唐韵撇了撇嘴:“说不好。”

是真的说不好。

这两拨人都相当的勇猛,看似凶残却各不相同。

魂部人但凡一出手立刻就能血流成河,便如一把无坚不摧的锋利刀剑,所过之处徒留下一地的碎肉残肢。所以,魂部所过之处,一向不能看。因此,魂部的化尸水天下无敌。

而水师则完全不同,虽然同样是杀人,却并没有叫人见到鲜血。便如流水一般,悄无声息便渗透到了世间万物之中。

这样两拨人马对上,正可谓是旗鼓相当。

乐正容休却也并不在意,似乎并不在乎魂部的输赢。如玉长指在女子线条优美的玉背上一点一点流连,脸色却骤然间冷了下来。毫无征兆将唐韵的身子给推了出去。

唐韵遂不及防之下险些摔了个跟头,使了个千斤坠稳住了身形。回身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这人是疯了么?

乐正容休的一张脸却已经黑了,酒色瞳仁中分明满是嫌弃:“你多久没有沐浴?臭死了!”

唐韵:“……哈哈哈哈。”

就说那人一贯是个又便宜就占的性子,怎么突然就将自己给推开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怪我咯?”唐韵朝着他嘻嘻笑道:“我在塔里头给关了三个月,师父您是第一次听说么?”

正文 364 既然我还活着,你就可以死了

唐韵微微抬起手来,所有人的眼睛便随着那一双清眸一起落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素白的掌心之中拖着的是一枚成人拳头大小的珠子。

珠子上没有颜色,只有一片澄澈的透明。几乎连这个天地都能从珠子上透了过去。

而那珠子却又不同于旁的水晶珠子,虽然是透明的,但上头分明便在散发着淡淡莹润的五彩光芒。

唐韵盯着手心里的珠子,眸中的神色越发的幽深起来,渐渐的却化作了一丝冷厉。

“既然我还活着,那么你便死吧。”她说。

天阁圣母噎了噎,居然有人对她说叫她死?还说的如同买菜一般的轻松?

她到底是南越第一高手,是万民敬仰的天阁圣母好么?这么跟她说话真的没有问题?

“不知死活的丫头!”天阁圣母冷笑着说道:“即便本尊如今暂时失了些灵力,想要叫你死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那老妖婆说的没错。他能有今日的地位便是从不曾小瞧过任何一个敌人,天阁圣母绝对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那么,小狐狸打算怎么对付她?

“你说的没错。”唐韵素白的指尖缓缓摩挲着掌中的珠子:“不过,若是没有了灵力呢?”

众人:“……。”

她是在说笑么?她是想要耗尽天阁圣母的灵力?怎么可能?

天阁圣母呵呵了,她已经觉得自己太拿这丫头当回事是不对的。这人分明是个异想天开的傻子。

“圣魂。”唐韵低下了头去,摩挲着珠子的手指渐渐轻柔了起来:“没有人肯相信你,那么,咱们便叫他们来好好见识一下吧。”

“圣魂……?”

天阁圣母敏感地捕捉到两个字,瞳孔立刻一缩。她似乎想到了某个叫人恐惧的不好的可能。

“你……。”

“圣魂,去!”

天阁圣母只说了一个字,便看到唐韵突然将珠子给抛向了天空。那透明的珠子却不似旁的物件一般叫人扔出去立刻就能落了地,而是奇迹般漂浮在了半空里。

“来吧。”唐韵微笑着说道,声音却冷透了骨髓:“用你的力量,带给天女阁全新的格局!”

“呼。”

在她话音刚落的当口,半空里的透明珠子骤然爆发出刺目耀眼的光芒出来。那光芒初时是红色的,下一刻变成橙色,接下来是黄色再一刻成了绿……

五种颜色,五种元素,代表了天下万事万物大千世界的构成。

几乎是顷刻之间,这五种颜色便填满了珠子的每一个缝隙。原本透明的珠子变成了五彩珠。

而那五彩珠却也不过维持了短短的三息,却忽然变作了淡淡的红。

那红色很是稀薄,便如在珠子上蒙了层薄薄的纱。奇怪的是,那一层淡红却像是有生命的,在缓缓的加深。速度虽然慢,却真的变深了。

“啊……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人群中的天女阁弟子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呼:“我……我怎么没了力气?”

“……什么没了力气,我的灵力没有了。”

这一声一下子打破了平静,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惊呼了起来。

“慌什么。”天阁圣母朝着半空里的珠子瞧了一眼,眸色渐渐郑重起来:“屏气凝神,引气归海!”

天女阁弟子中发现灵力消失的人立刻盘膝而坐,试图阻止自己体内灵力的流失。但……一切是徒然的。

“呵呵。”唐韵勾唇一笑:“可笑。”

乐正容休朝着她看了一眼,小狐狸笑成这个样子,看起来天上那个是个相当了不起的宝贝呢。

“啊!”

眼看着天空中的珠子变做了血一般鲜艳的赤红,那些盘膝而坐的人却一个个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有人探向那些人的脉息:“灵力……消失了。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一个人的灵力怎么可能会消失?

“不对吧,我的灵力并没有消失。”

立刻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不少人迅速点了点头。

唐韵半敛了眉目:“我都说了,急什么呢?总能轮到的。”

似乎为了印证她说的话,天空中的珠子变作了淡淡的黄。

“怎么……。”

另一部分人中便又有人倒在了地上,情形与方才那些人一般无二。

“是珠子。”终于有人清醒过来:“那个珠子在吸取我们的灵力!”

乐正容休眯了眼眸,他早已经发现了。

那珠子诡异的紧,它的颜色之所以会加深便是因为吸收了天地间相同元素的力量。方才的红色代表着火,这个时候的黄大约就该是土了。

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居然能吸取人体内的元素之力?

“都愣着干什么?”天阁圣母咬了咬牙沉声喝道:“集中你们的灵力,打碎了那颗珠子。否则……。”

否则什么她没有说,谁还能不明白?

于是,眼看着天女阁众人如醍醐灌顶一下子醒悟了过来。纷纷调动起了周身的元素之力。

“丫头。”乐正容休朝着身边女子看了过去:“可要为师帮忙?”

“不用。”她只微微摇了摇头,拿着手指不在意地卷起垂落在胸前的一缕秀发。

“你们也来了不少时候了,我想,天女阁的生活该不是你们喜欢的。所以,还等什么呢?”

乐正容休酒色瞳仁一荡,她这么说是……

“哎呀,可算能痛快了。兄弟们,抄家伙。”

随着这么一声呼唤,眼看着天女阁中一大片的人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扯掉了自己身上的外袍,露出里面一身紧身短打出来。

“那是……。”

他们身上的衣服瞧起来是银色的,却看不出是什么布料,居然能散发出金属般的色泽出来。而在他们前襟和上臂上分明绣着蓝幽幽一片水花。

水花这玩意并不是什么精巧的绣法,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养眼的图案。但,绣在这些人的身上,就是叫人觉得说不出的好看。

乐正容休眯了眼:“你居然将水师给带了来?”

人群中冲在最前头的是雷言,此刻他正仰着一张略显稚嫩的清俊面孔微笑着说道:“来呀,叫这帮狗杂碎好好见识下小爷们的风采。”

“是!”

一声应诺响彻云霄,眼看着水师众人突然就分开了来。一个个身子灵活的便如海里的一条鱼,从各种意想不到的角度插入到了人群之中。之后,便有人的身躯如同秋后被收割的稻田一般倒伏了下去。

而,那些人倒下之后却并没有喷溅出半丝的鲜血出来。但,分明却已经成了毫无生气的死尸。

“主子。”土魂眼中的光亮已经被彻底的点燃了:“咱们可不能叫水师给抢了风头。”

他分明还对上次在水师暗营中的比试耿耿于怀,水师的骤然出现俨然挑起了他好战的情绪。

乐正容休瞧了眼唐韵:“可以么?”

唐韵挑了挑眉:“有何不可?”

土魂立刻舔了舔唇,毫不掩饰眼中的兴奋:“走咧。”

眼看着黑色的旋风再度加入了战团,而半空里诡异的珠子已经变作蓝色。

四下里哀鸿遍野,这一方地狱已经成了天女阁众人的噩梦。

她们这么多年的修行凭借着的便是自己体内的灵力,在近身肉搏和武功招式上来说完全就是个白痴。再加上体内灵力突然间被抽干,难免的会手软脚软,浑身发软。到了这会子便连个普通人尚且不如。

于是,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唐韵冷眼瞧着,无论是水师还是魂部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个时候,两方人马显然较上了劲,生怕自己落了后。所以,天女阁哪里能有好果子吃?

“乖徒儿。”乐正容休将女子柔软的腰肢揽在了怀里:“你猜谁会赢?”

唐韵撇了撇嘴:“说不好。”

是真的说不好。

这两拨人都相当的勇猛,看似凶残却各不相同。

魂部人但凡一出手立刻就能血流成河,便如一把无坚不摧的锋利刀剑,所过之处徒留下一地的碎肉残肢。所以,魂部所过之处,一向不能看。因此,魂部的化尸水天下无敌。

而水师则完全不同,虽然同样是杀人,却并没有叫人见到鲜血。便如流水一般,悄无声息便渗透到了世间万物之中。

这样两拨人马对上,正可谓是旗鼓相当。

乐正容休却也并不在意,似乎并不在乎魂部的输赢。如玉长指在女子线条优美的玉背上一点一点流连,脸色却骤然间冷了下来。毫无征兆将唐韵的身子给推了出去。

唐韵遂不及防之下险些摔了个跟头,使了个千斤坠稳住了身形。回身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这人是疯了么?

乐正容休的一张脸却已经黑了,酒色瞳仁中分明满是嫌弃:“你多久没有沐浴?臭死了!”

唐韵:“……哈哈哈哈。”

就说那人一贯是个又便宜就占的性子,怎么突然就将自己给推开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怪我咯?”唐韵朝着他嘻嘻笑道:“我在塔里头给关了三个月,师父您是第一次听说么?”

正文 365 天阁圣母身死

“怪我咯?”唐韵朝着他嘻嘻笑道:“我在塔里头给关了三个月,师父您是第一次听说么?”

所以,她哪里有地方洗澡去?

乐正容休给噎了一下,迅速挪开了目光。如玉长指朝着天阁圣母点了点:“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圣母是个聪明人。”唐韵勾唇一笑:“我以为,这种时候大家该都省事才好。”

天阁圣母似乎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敛下了眉目:“我输了。”

只三个字,足够了。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天生便有傲骨,乐正容休是,唐韵是。天阁圣母也是。

她是帝后之族林氏嫡出之女,自小天纵英才,从一个小小天女阁弟子成为了人人敬仰的圣母。可以说她这一生从来都是站在人前的,一贯俯视众生。

所以,即便是输了,也要输得有尊严。哭哭啼啼撒泼打滚,抵死不认帐这种事情,不是她能做的出来的。

唐韵点点头,天阁圣母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林家能有个这样的女儿,也算是一种福气。

“若是。”唐韵拿眼睛不错神地盯着她:“若是,我要杀了你呢?”

天阁圣母想也不想说道:“杀便杀了吧。”

瞧她的神色是真的不在意。

“那么。”唐韵微笑着说道:“我便,如你所愿!”

天地间有冷而亮的光芒闪过,那是唐韵极快地将袖底剑扣在了手中。纤细的身躯毫不犹豫朝着天阁圣母掠了过去。

天阁圣母最后朝着半空里已经渐渐变作五色的珠子瞧了一眼,老迈的眼底闪过丝洞悉世事的悲凉。似乎早已经料到了有这么一出,眼睛却朝着乐正容休瞧了过去。

“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她说。

乐正容休眯了眯眼,这话……是跟他说的?

“请守着南越。自此以后天下再也没有天女阁,请你替我好好守护南越。”

“呵呵。”乐正容休酒色瞳仁中破出一抹幽深:“南越的天女阁什么时候居然会守护南越?当真可笑!”

天阁圣母抿了抿唇,眸色一闪,俨然还想说些什么,乐正容休却已经别过了头去。

“怎么还不动手?”

唐韵暗暗撇了撇嘴,我又没招惹你,这么严肃是想闹哪样?

于是,她便也回过了头去,手中的袖底剑再度高高举了起来。

“刀下留人!”

天地间陡然有男子一声冷喝远远传了过来,同一时间朝着唐韵袭来的还有呼啸着的一把雪亮厚重的刀。

那一把刀分量不轻怎么瞧着都不该是当作暗器使用的玩意,但它偏偏就那么叫人给甩了出来。

也正因为如此,那一把刀根本没有什么灵活性可言。但若是被它给砍上了绝对拥有杀伤力。

唐韵若是还如从前一般杀了天阁圣母,那么她势必也要死在那一把飞刀之下。

于是,她只能向着一旁将身子折了下去。这么一来,便看到有一队盔明甲亮的人马飞速冲到了眼前。

“刀下留人。”

队伍最前头的是个瞧起来像是刚刚及冠的男子,他身上穿着整整齐齐一身亮银甲,露出盔甲下一角水色的袍角出来。那一张脸瞧上去说不出的柔和,便如温润的水流,不经意间能浸润到了人的心里头去。

这样的长相原本是不适合做将领的,但那人这么一身装扮却显得并不违和,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英武。

眼看着唐韵和乐正容休双双朝着他瞧了过来,那人抬了抬手,朝着他们抱了个拳。

“末将关泽秋见过大殿下,见过王妃。”

唐韵吸了口气,表示小伙伴完全被惊呆了。

她并不介意自己和乐正容休的身份叫人给看破。从魂部和水师一出场,他们的身份根本就没有法子再遮掩下去。

她只是震惊与那青年将领的身份,关泽秋?她听到的是关泽秋么?

那个传说中万马丛中过千里不留行,凭着真刀真枪在鲜血中为自己博得了无上荣耀的传奇将军关泽秋?!

他怎么长的像个……女人?

唐韵眨了眨眼,她一定是耗力太过,以至于眼花看到了一个假的关泽秋。

“皇上听说大殿下携王妃入朝,特遣末将前来迎接。还请大殿下随着末将移驾安荣。”

说着话他微微一笑:“吾皇对大殿下着实想念的紧呢。”

唐韵吸了口气,这个关泽秋胆子可真不是一般大呢。

居然就这么毫不避讳地道破了乐正容休的身份,全天下哪个不知道乐正容休最忌讳的便是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他南越皇子的身份。那对他来说完全是一种耻辱。

这人不但说了,还说的理直气壮。别看他说的客客气气,实际上每个字都是威胁。

南越皇帝会想念乐正容休请他入宫一见?能说点别的么?

这摆明了便是要以势压人。

关泽秋说了半晌却没有人听到答话,他似乎也并不十分焦急,慢悠悠再度开了口:“末将点了一千精兵亲自来迎接大殿下,虽然仪仗上面有些不大周全。还请大殿下莫要见怪才是。”

他咧了咧嘴,露出口中两颗尖利的虎牙。那个笑容瞧上去很是可爱,但是唐韵却觉得这人怎么看都像是一匹嗜血的狼。

“末将的这些个兄弟们都是为了南越出生入死过的,每一个都将自己的生命给看得淡了。有些时候凶狠起来,连末将都觉得头疼的很。不知大殿下对他们可能看得上眼。”

这一边嘻嘻笑着,那一头却已经扭过了头去,面色也严肃了起来:“平日里教你们的规矩呢?还不见过大殿下?”

“见过大殿下!”

上千人的声音同一时间响了起来,声振寰宇。

唐韵眯了眯眼,关泽秋选的这些个人她早已经瞧出来,各个都是从刀尖上滚过来的。每个人眼底都带着淡淡的猩红。

这一方地域才被魂部和水师给清洗过,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点都不过分。这些人并没有经历方才的厮杀,但,当他们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分明看到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说不出的精神。

这分明是闻着血腥味成长起来一群狼,只怕在战场上的战斗力一点都不比魂部和水师差呢。

什么叫给大殿下请安?这分明便是在赤裸裸的威胁,你若不去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关泽秋勾唇一笑:“大殿下可还满意?”

“呵呵。”乐正容休低低一笑:“替本尊谢谢越王吧。不过,你们却认错了人。”

关泽秋眸子一缩,乐正容休这么说分明就是在暗示他这么做根本就是容时的授意。与南越帝没有半毛钱关系。

没有调令和圣旨,私自带兵出城可是大罪过。

“哈哈哈哈哈。”关泽秋神色却也不过僵了那么半瞬:“大殿下有所不知,这些个兄弟只是末将的家丁。是我关家的私兵,末将可不敢随意调动南越的军队呢。”

乐正容休如玉长指缓缓摩挲着手指上的硕大戒指:“这个与本尊说不着,本尊正忙着替我的乖徒儿出气呢。”

关泽秋神色再度僵了一僵:“大殿下何必这么不讲情面?您当知道天女阁对于南越的重要,皇上既然宣了您此刻入宫。我想其中的第二重意思,您该是明白的。”

乐正容休的眼底却闪过一抹讽刺:“听说老皇帝病的要死了,所以这实际上是容时的主意吧。”

关泽秋微笑:“皇上病重,二殿下监国。谁的意思有那么重要?”

“若是容时的意思,本尊便送他一份大礼。”眼看着他酒色的瞳仁朝着天阁圣母瞟了过去。

关泽秋立刻喊了声慢着,眼睛朝着四下里地狱一般惨烈的地面看了一眼。

“天女阁叫你们折腾成这样已经元气大伤,该出的气该也已经出了。便请绕过圣母吧。”

乐正容休唇畔微勾:“这种事情,本尊说了不算。她得罪的不是本尊,丫头意下如何?”

唐韵认真的摇了摇头:“不答应。”

这三个字才出了口,立刻就看到关泽秋的面色冷了下来。双眸锐利如刀锋般朝着唐韵瞧了过去。

“王妃身为一个妇人,便该做好你一个妇人分内的事情!”

“噗。”

“你……。”

关泽秋话音刚落,便看到唐韵手起剑落一下子刺入了天阁圣母的胸膛。她那一下子出手半点不留情,一整只袖底剑几乎尽跟没入。天阁圣母尚来不及呼痛,她便毫不犹豫将袖底剑给再度抽了出来。

半空里带出一抹妖娆血泉,飞溅的鲜血中,天阁圣母的身子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乐正容休先是吃了一惊,极快的却释然了,酒色的瞳仁深处便浮起一丝笑意出来。这是小狐狸能做出来的事情,她想杀的人若是不杀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你……。”关泽秋可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他选了这个时候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其中一个目的便是为了天阁圣母。

那个是天阁圣母呢,若是能争取过来,二殿下在林家不是就多了一重筹码?

“哎呀。”

眼看着关泽秋面色渐渐变了,唐韵却是一声惊呼,素白的手指朝着自己胸口拍了拍。

“关将军您好端端为什么要吓唬我呢?”清美女子瘪了瘪嘴,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委屈:“您瞧,叫您刚才那么一吓唬我。我……我手一哆嗦就……没能控制自己。”

正文 366 我长的黑

唐韵朝着地上的天阁圣母看了一眼,摇头叹了口气出来:“要不是您吓唬我,我怎么就能杀了人呢?”

关泽秋:“……。”

见过无耻的,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

所以,这是怪他咯?

“师父。”唐韵朝着乐正容休凑了过去,素白的小手将他胸前衣襟给牢牢抓住了:“徒儿一时不慎将天阁圣母给杀了,这可要如何是好?”

“无妨。”乐正容休将她蹂躏着自己昂贵衣服的小手给抓紧了:“关将军不会介意。”

“是么?”唐韵扭头朝着关泽秋看了过去,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怀疑:“可,韵儿瞧着不像呢。”

关泽秋深吸了口气,天阁圣母已经死了他能怎么样?这种时候怎么都不是跟乐正容休翻脸的时候。

“末将……不介意。”

唐韵朝着他仔仔细细看了几眼:“韵儿不信呢?您脸色那么黑。”

关泽秋:“……。”

“我……长的黑。”

这话说着这么亏心是怎么回事。

“哦。”唐韵眨了眨眼,手起刀落将天阁圣母的头颅给切了下来,一把扔给了关泽秋:“那么,这个就当是本妃送给二殿下的礼物吧。”

关泽秋:“……。”

这礼物可以不要么?好心塞!

“天女阁聚众谋反,恰好让我与我夫君碰到。所以便替南越解决了祸端,这么大的功劳您就不用谢谢我了。”

关泽秋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师父。”唐韵朝着乐正容休依偎了过去:“关将军似乎不大喜欢我的见面礼。”

“他会喜欢。”乐正容休酒色瞳仁阴测测朝着关泽秋瞄了过去:“整个天下自然有为师给你撑腰,你想叫谁喜欢谁就必须得喜欢。”

简单,粗暴,霸气。

唐韵觉得心花怒放的喜欢,关泽秋却恨不能一头撞死。

他怎么都不明白,今天自己来这一趟究竟是为了什么。

乐正容休分明便是要以势压人,他今日只能将这烫手山芋给拿回去。那可是天阁圣母的人头啊,他拿回去给了容时,自此后便只能与林家势不两立了。

想想都心塞。

可是……他若是不答应,眼前这两个人只怕不能善罢甘休。留着这两个危险人物在南越,谁都不能安心呢。

“关将军既然接受了本尊的礼物那么……。”乐正容休淡淡说着:“自此后越王便是本尊的朋友了。”

关泽秋抬起头,眼中一亮。乐正容休肯定已经不能够再继承南越的大统,但他的力量不容小觑。若是他肯支持二殿下,那么也许能够与林家抗衡。

“末将谢过王妃好意。”

唐韵悄然松了口气,关泽秋这么说便是松了口。在南越的地盘上,多了关泽秋这么个敌人绝对不是好事情。

唐韵勾了勾手,将半空里已经再度变作透明的珠子给捞在了手中。

“都撤了吧。”

水师众人齐齐应了声是,顷刻间消失在天地之间。

乐正容休则刚好相反,只淡淡说了声过来。下一刻,唐韵便见到了那久违的奢华的四爪金龙的步撵。

眼看着那绝艳无双的男子万分优雅的踏上步撵,修长如玉的长指朝着唐韵勾了勾。

唐韵刚凑了过去便看到他将一只手给立了起来:“你留下。”

唐韵疑惑中抬头看着他,您既然这么嫌弃我,干什么要将人给叫过来?

“找个地方将你自己给洗干净了,不然就离着本尊远一点。”他说。

眼看着那人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四爪金龙的步撵便真的头也不回地去的远了。唐韵眨着眼睛,好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小姐。”土魂笑嘻嘻凑了上来:“主子说叫属下来伺候您呢,主子留了他来时候的马车给您。”

唐韵扭头朝着他看了一眼:“需要感谢你么?”

土魂噎了噎,笑容有些微的尴尬:“那个倒是不用的,您实际上……也怨不得主子。”

唐韵低头朝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幽幽叹了口气出来。她身上穿着的还是进塔时那件衣衫,这三个月以来莫说是洗澡,即便是衣服也没洗过一次。

那浑身的味道简直……一言难尽的叫她自己都嫌弃。莫说是用生命在洁癖的乐正容休了。

方才为了给她撑腰,那人在关泽秋面前搂着自己那么久,已经是他的忍耐极限了吧。

“走吧。”她低低道了一声,率先朝着林子外头走去。

土魂立刻在后面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唐韵自打进了南越以来便于自己的人分头行动,一直是孤身一人,身边只带了一个白羽,再后来来了乐正容休。如今乐正容休一离开,便仍旧只剩下她一个人。

“白羽呢?”土魂眼珠子四下里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往日里牛皮糖一般贴着唐韵寸步不离的那人。

唐韵眯了眯眼:“快回来了吧。”

土魂:“……。”

所以,方才这么危险的时刻,您居然将那么得力的助手给……指派走了么?您到底是有多不嫌弃自己死的快?

“不走么?”唐韵朝着土魂看了过去:“你主子的步撵可走的不慢呢。”

“就来,就来。”土魂三两步凑近了他,所以他以后就是个悲催的车夫,没有之一。

一路无话,等唐韵到了关泽秋为乐正容休安排的别院的时候,再度给惊了一下。

这地方……有点不妥吧。

头顶上那高高的匾额上头写着的是大将军府么?南越有几个大将军?所以说这实际上是关泽秋自己的家?

他将乐正容休给弄到自己家里头住着,到底是监视呢,还是监视呢,还是监视呢?

这问题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以至于同那人一同上了入宫的马车心里头还是对这个问题不能释怀。

“师父与关泽秋很熟?”

彼时,乐正容休正将头斜倚在软榻上,手里头端着只小巧的琉璃夜光杯。杯子里头琥珀色的液体瞧上去竟与他眸色一般的瑰丽。

“不熟。”他说。

眼看着他眸色幽深了起来,唐韵便知道那两人何止是不熟。瞧乐正容休这个样子,分明对关泽秋不是一般的厌恶呢。

“那您怎么好端端的住在他府上去了?”在那人地盘里头,做什么都不大方便吧。

“有何不妥?”乐正容休淡淡说着:“在他府上无论本尊做了什么,旁人都只当是他关泽秋的意思。”

“……哦。”’唐韵缓缓低下了头去,她真是瞎操心。

乐正容休怎么可能会叫自己做了吃亏的买卖?

就说呢他怎么突然就这么听话的任由关泽秋摆布,原来是在这里狠狠摆了他一道。自此以后,只怕容时想要与他脱离关系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她突然就在心里开始同情关泽秋。

马车里头没了声音,乐正容休手里头捏着酒杯,瑰丽的眼眸已经缓缓合上了。显然对这一次进宫兴趣并不大,唐韵便也懒洋洋靠在马车另一侧,脑子里头思量着的却是旁的事情。

谁也没有想到马车刚刚拐过了一个弯,突然就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乐正容休微合的眼眸微睁,眼底似有冷冽光芒一闪,手中酒杯便捏紧了。

“师父,别。”唐韵抬手一把按住乐正容休的的手指,化解了他将要扔出去的酒杯:“自己人。”

乐正容休眸色一闪:“这个天下除了本尊,你还有旁的自己人?”

唐韵噎了一下:“……是白羽。”

这人,这种时候需要计较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么?

乐正容休紧绷着的肌肉这才放松了几分,唐韵伸手挑开了车帘:“叫白羽过来。”

话音刚落,腰间一紧人便毫无征兆落在了乐正容休怀里头。那个时候,恰恰是白羽赶到的时候。眼看着蔚蓝色一双眼眸正看见唐韵小鸟依人般依偎在乐正容休怀里。

白羽似乎微微怔了一怔,却好似并不觉得意外,只缓缓低下了头去。

“南越已经恢复了正常。”他说。

唐韵半眯了眼眸:“哦?”

白羽:“整片大陆所有人都已经恢复了常态,再没有半丝灵气。”

唐韵手指微动:“那些灵兽呢?”

“也已经成了再普通不过的畜生。”

唐韵便抬手缓缓摩挲着自己光洁如玉的下颚:“这可真是件稀奇的事情呢。”

白羽一贯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将唐韵交代他办的事情汇报完了之后,便再也没有一句话了。

唐韵朝着他看了一眼,唇畔缓缓勾起个温润的笑容出来:“去歇会吧,等会子只怕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腰间一紧,一股大力袭来唐韵的身子便被带离了车窗。车帘子放了下来,隔绝了天地。

“以后。”乐正容休如玉长指在女子玉白滑腻的脸蛋上滑过:“不许对着旁的男人笑。”

对着……旁的男人……笑?

唐韵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指的是什么:“你是说……白羽?”

乐正容休抿着唇,不发一言。

“师父您没事吧。”唐韵朝着男人看了一眼:“白羽不是外人,我那是礼貌。”

“本尊的女人不需要对旁的人有礼貌。”

唐韵:“……。”

好吧,这个人已经强势了那么久,聪明的话便不要与他对着干。

“你叫白羽去查的什么事?”

“唔。”唐韵坐直了身子:“师父还记得这个么?”

正文 367 什么都不及师父重要

女子素白的手指摊了开来,掌心中拖着的是一颗成人拳头般大小的透明珠子。上面交替闪耀着五彩莹润的光芒。

乐正容休眼睛在上头微微一扫:“千夜韵祥珠?”

“对,就是千夜韵祥珠。”唐韵将手心一握,珠子便紧紧攥在了手心里:“也叫做圣魂灵珠。”

清冷的声音之中分明含着丝淡淡的忧伤。

“三个月之前,它……还是个白白胖胖讨人喜欢的孩子。”

乐正容休:“哦?”

唐韵吸了口气:“它是千夜韵祥珠吸收了塔里浓郁的灵气 而滋生出的精灵。我给困在了通天塔的结界当中得时候,是他破了结界放我出来。我本想着带着他回北齐去,自此后好好培养着也是一个助力,谁想到……。”

唐韵深深吸了口气:“该杀的天阁圣母布下了血屠之阵,他舍了自己身躯替我挡下了所有攻击。自己……也受了重创成了原型。”

乐正容休朝着她掌心里的珠子瞧了过去,身为南越的大皇子,他从小就知道千夜韵祥珠中蕴含了叫天地色变的神秘力量。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它的力量居然这么惊人。

“镜中仙说,这个珠子需要灵气滋养。所以,它能够吸取天地间五行元素之力,如今,它终于已经圆满了。”

唐韵将珠子放在了乐正容休手中:“等回去以后,师父便将它交给紫婆婆吧。瞧瞧该怎么入药。”

她闭了闭眼,却也难掩周身的悲凉。

对与她来说,千夜韵祥珠已经不再是一颗珠子,而是个活生生的人。为了她,那可爱的孩子化成了原型。更是为了乐正容休,它将天地间所有的灵气都给吸收了个干净,自此后天地间再没有灵力可循。它将再也不可能幻化人形。

虽然相处日短,到底有些难以割舍。

“你若舍不得,就自己收着。”

“不。”唐韵果断摇了摇头,她可不会忘了自己为什么来了南越:“什么都不及师父重要。”

乐正容休抿了唇,将珠子给紧紧攥在了手心里。酒色瞳仁中渐渐浮出丝暖意出来。

“师父也只管放心。”唐韵缓缓说道:“我已经叫白羽仔细的检查过了,整个南越再也没有灵气波动。自此后这里将是与北齐一般无二的普通世界。”

所以,它再也没有什么优势,也没有什么值得惧怕的地方。

“呵。”乐正容休低声笑道:“即便有,为师也不会怕了它。”

“不过。”他低头瞧着身畔清美的女子:“你也万不能小瞧了南越,无论是林家还是那个老头子,都不是好对付的。”

好对付的人也不可能害死了淑媛大长公主,更不可能抢了北齐半壁江山,与他分江而治。

“今夜只怕。”男子酒色瞳仁一分分幽冷了起来:“不能善了。”

唐韵眨了眨眼:“徒儿才不怕,师父您不是已经拉了个最好的同盟么?”

无论是天阁圣母的人头,还是毫不介意地住在关泽秋府上。都是在不遗余力的坐实了,他早已经与容时联手的假象。

“请大殿下下车。”

马车外头陡然响起关泽秋一声低喝,唐韵便眯了眯眼。

这么快,居然已经到了皇宫么?

乐正容休却坐着没有动弹。

“宫门口下车步行,还请大殿下莫要为难末将才是。”乐正容休仍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唐韵便也懒洋洋窝在了他怀里。

如今,她不过是个陪衬。人家正主都不着急,她急什么呢?

“呵呵。”马车外头,突然传来土魂的笑声:“关大将军大约不知道,我们主子入宫从来不需要步行。您且稍等一会子吧,主子的步撵沉重,稍后才能到。”

关泽秋气息凝了半瞬,却也只能在唇畔勾起一丝苦涩的笑:“这里到底是南越。”

言下之意便是叫他们认清楚事实,北齐那一套在南越并不合适。

“我自然知道这里是南越。”土魂说道:“听说南越素来是个极其讲究礼仪风尚的地方,又与我们主子颇有些渊源。怎么……如今主子回了自己家尚且不如客居他乡更叫人尊重呢?”

土魂的声音渐渐冷了下去:“莫非南越并不欢迎我们?既然如此,不如我等离开了便是。”

马车外头没有了关泽秋的声音,唐韵在心里头给土魂点了个赞。

如今也幸好是土魂跟着,乐正容休身边那五个统领里头,数土魂最是能说善道,嘴巴也最是歹毒。

损起人来分分钟叫人恨不能自个死去,关泽秋到底是个世家公子出身。又常年混迹军中,口舌上头哪里能讨到土魂的便宜?

“请大殿下进去吧。”

“这声音……”唐韵眉峰一挑,突然坐正了身子:“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乐正容休酒色瞳仁中有冷厉的光芒一闪:“是容时。”

容时?

唐韵眨了眨眼,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名字?

“走吧。”

乐正容休动了动身子。

“走?”

那一头乐正容休已经率先下了车,时间拿捏的刚刚好,果然乐正容休的步撵也到了。

眼看着绝艳无双的男子踏上了步撵,朝着唐韵伸出了手去:“过来。”

唐韵缓缓下了车,目不斜视将一直素手放入乐正容休掌心当中。男人微微一用力,女子纤细的身躯便稳稳坐在了她的身边。

四爪金龙的步撵叫人高高抬了起来,唐韵眼角的余光便瞟见一个穿着烟灰色袍子的颀长身躯。那人脚上踩着双擦的发亮的水朝靴,虽然正站在宫门口的暗影里头,这个时候却也恰好抬起了头朝着步撵看了过来。

所以,唐韵一眼便瞧出那个分明便是那一日在丹霞圣城大街上喝止了林兰若的男子。

“看他做什么?”男子丰润而饱满的唇畔贴在了她的耳边:“他比本尊好看?”

唐韵暗暗吸了口气:“师父,男人之间真的一定要比这个么?”

话说,您怎么也是个名震天下的厉害人物,总这么跟人比脸真的没有问题?有个时不时脑抽的师父,真真的忧桑。

乐正容休只为敛了眉目:“离他远点。”

“容时?”

明明是问句,出口以后却分明半丝疑问的意思也无,显然在唐韵心中已经确定了这个答案。

“恩。”乐正容休只浅浅点了点头,玉白修长的指尖便缓缓摩挲着手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之后,眼看着他眼底便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出来。

“今夜,只怕会有些趣味。”

唐韵眸色微闪,却并没有开口询问。

她和乐正容休都是容时给找来是,她可不会忘记了,容时如今已经封了王。

皇子一旦封了王,便只能离宫他住。进宫离宫皆有定时,何况是随随便便将什么人给召进了宫里来?

所以,她和乐正容休此行一定是得了皇上授意的。皇上既然都知道了,那么知道的人还少么?

都说南越是个礼仪之邦,如今看起来,南越的皇宫一点都不比北齐无聊呢。

这是唐韵第一次进入南越的皇宫,这里的风景与北齐自然不相同。

南越自古崇尚先古魏晋之风,无论是穿衣还是建筑的风格都飘逸而大气。加上这里原本就气候宜人,多水多木。倒是个叫人喜欢的地方。

瞧起来虽不觉得如北齐皇宫一般的奢华,透着那么几分素雅。

“丫头喜欢这里?”

唐韵眯了眯眼:“ 小桥流水人家,若是能有这么一方乐土久居也是不错的。”

“呵。”乐正容休只低低笑了一声,唐韵听出他笑声中藏着毫不掩饰的讽刺。

“莫要被表象眯了眼。”他声音渐渐幽远了起来:“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

唐韵闭了口,这里也算是乐正容休出生的地方。故地重游,只怕又勾起来了他的伤心事了。

“咦?”眼睛着步撵渐渐偏离了宫廷主道,越走越偏了,唐韵眼中便浮起一丝疑惑。

“这么个走法可不像是要去大殿呢,怎么瞧着……倒像是要往后宫去了。”

这话刚说完,她便觉得手指猛然间一阵钝痛。原来是乐正容休骤然间收紧了手指。自打上了步撵,他们便一直维持着十指相扣的姿势。冷不防他一收紧手指,便握的自己生疼。

唐韵瞧着他骨节似乎都犯了青白,立刻抬头看去。

男子本就如玉色晶莹的面庞此刻越发白的吓人,几乎成了半透明的色泽。越发显得那一双酒瞳红艳的如同浓烈的鲜血,从那眼底深处分明便有如有实质的黑气一点点飘散了出来。

“师父。”唐韵心中一紧,乐正容休突然这个样子……

“……这条路去的是明月阁。”良久,终于听见他吸了口气说了一句。

他的声音惯来是柔糜而慵懒的,虽然带着淡淡的冷更多的却还是美。如今,那些华丽和动听的元素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片冷凝如冰。如同挟裹着刀锋。

“明月阁?”唐韵只不过在心里想了一下便立刻明白过来明月阁是个什么地方。

北齐淑媛大长公主,前南越皇后叫做宗政明月,皇宫里这一座明月阁还能是什么地方?

正文 368 过分又如何?

“世人都道我母后是红颜祸水,祸国妖姬。迷得那老头子大兴土木专门给她起了一座明月阁。”

乐正容休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硕大而粗糙的宝石戒指几乎镶入到了唐韵细嫩的肌肤当中,硌得她生疼。女子清美的面庞上却半分痛楚也无,只拿了另一只手缓缓盖在乐正容休的手上。

乐正容休便在她轻缓的揉捏下,一分分放松了力道。

“若真的宠爱,怎么可能一月不到又迎娶了那么多的女人。若真宠爱,怎么可能放任那些女人一个个作践她?若真宠爱,怎么可能有人能在她怀胎十月之时给她下了毒?若真宠爱,怎么……。”

“师父。”唐韵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过去了。”

她直视着他阴沉如血的赤红双眸:“如今,你回来了。”

过去了,你回来了。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如带着魔力,乐正容休面色奇迹般的和缓了下来。

“小丫头说的对。”玉白修长的指尖在女子小巧的鼻翼上刮过:“本尊回来了,所以……有些账也是时候好好算算了。”

自己的账,宗政明月的账。一桩桩一件件只怕能扯痛了人的心肺。

“我在。”唐韵说道:“无论师父做什么,韵儿始终与您同在。”

这话说完,眼看着乐正容休眼中的幽暗彻底的散了。这种时候,即便两个人谁都不曾说话,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恭请大殿下!”

斜刺里冷不丁一道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唐韵身子一正,到地方了么?

果然,身边乐正容休敲了敲步撵。步撵立刻降了下来,他却并没有打算下去。只微眯着双魔魅的双眸冷幽幽打量着眼前的人。

眼前是个上了几分年岁的老太监,说是老太监实际上也算不得真的老。不过是瞧着他的穿着和端出来的架子,该是个宫里头有资历的。

那人身边跟着好几个小黄门,每一个都低眉顺眼地跟着瞧起来对他恭敬的很。那老太监也便将架子端的足足的,一副趾高气扬。

乐正容休哪里会怕了这个,仍旧懒洋洋靠着,玉白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敲击出单调而沉闷的一些音阶出来。

眼看着功夫不大,老太监挺直的腰板就微微塌了下去。

“周公公怎的来了这里?父皇身边不需要人伺候了么?”

身后有男子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唐韵便知道是容时到了。

眼看着老太监将身子彻底弯了下去,每人看到的角落却长长松了口气。

“回越王殿下,皇上那里有皇后娘娘亲自伺候着呢。娘娘便打发了老奴来此处候着。”

容时点了点头便朝着步撵上窝着的两个人看了过去:“既然大皇兄已经到了此处便说明你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这会子便请下了步撵,随着我一同进去吧。”

唐韵以为依着乐正容休的性子一定会拒绝,哪里想到那人居然勾唇笑了,云破月来一般晃了人的心神。

“好。”他说。

之后,就真的牵着唐韵一同下了步撵。

这边他们才一动,那一头关泽秋便风一般飘了过来,与容时站在了一起。那人眼底之中分明便带着几分审视和警惕。

唐韵:“……。”

需要这么看着他们么?到底是南越的皇宫,她还能动手杀了容时?

容时显然也没有预料到乐正容休居然这么好说话,眉目中分明有一丝意外,却极快的化作了一抹微笑。

“大皇兄到底是个明白人,是容时多虑了。”

“越王的称呼只怕得改改。”乐正容休淡淡说道:“本尊如今吃着北齐的俸禄,当着北齐的国师。还请越王莫要叫错了。”

容时气息似乎凝了半晌:“……大皇兄何故如此?自打您去了北齐之后,父皇没有一日不在思念着你,终至思念成疾。”

“呵呵。”乐正容休一声低笑打断了他的话头:“越王这话可就说错了,南越皇帝最爱的可是你呢。”

容时一愣。

乐正容休唇畔笑容便更深了几分:“听说,你可是南越第一个被封王的皇子。而且还封了越王,越呵。”

眼看着容时眼底出现一丝幽暗,乐正容休却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说道:“与南越同名,何其尊贵。本尊一个小小的国师,可万万不敢与您相提并论呢。”

容时的脸色彻底暗了下来。

唐韵便低咳了一声,掩住了眸中笑意。容时虽然仍旧是一副严肃而高贵的姿态,但那一双眼睛里面分明便写着心塞。

谁叫你干什么不好,非要去揭乐正容休的伤疤?在乐正容休心里头最最痛恨的只怕就是南越大皇子的身份,他偏偏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来。

那么,就不要怪别人打击报复。乐正容休的嘴巴从来就是最最毒辣的,没有之一。

容时一心奔着皇位去的,哪里想到老皇帝居然封了他一个王位。封王可不是什么荣光的事情,你既然当了王,那么……还当什么皇上呢?

还有那个封号“越”,越呵。

与南越国同名,不过却将皇变成了王。一字之差天差地别,叫你日日能看到却摸不到。说起来,南越帝才真真是个狠角色。

只怕容时每每想到自己的封号都能呕出三升血来。

“还请大殿下说话莫要太过分。”一旁的关泽秋突然开了口,毫不掩饰自己声音中的杀意。

“过分又如何?”酒色瞳仁不在意地瞟了过去:“是本尊自己要来的么?”

关泽秋禁了声,但眼底深处分明便带着掩饰不住的愤怒。

乐正容休从来没有说过要进宫来,是南越这些个所谓的贵胄三催四请的硬拉着他来了这里。所以,即便是过分,你也只能自己咬牙忍着!

“请大……。”

乐正容休眯了眼,容时的语气便略略顿了一下。

“请国师大人进去吧,父皇身子不好,不宜等太久。”

乐正容休却仍旧站着没有动,酒色潋滟的凤眸朝着宫门口的匾额看了一眼:“就在这里?”

明月阁,他猜的半点不错,来的地方果真是明月阁。

“我以为……。”

“不过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宫殿。”容时不过才说了几个字便叫乐正容休给打断了:“也能拿来招待一国来使?贵国是瞧不起我北齐么?”

“国师大人怕是误会了。”容时淡淡说着:“明月阁虽然许久不曾有过主人,却并没有荒废。相反,它如今是我南越最好宫殿。至于这宫殿个中的意味,便不需要容时多说。我想,这里与国师大人最相配。”

乐正容休便抿了唇,眼底伸出一片波光暗涌。

唐韵便轻笑了一声:“不过是一个地方,好或是不好它到底还是一个地方。这个天下,又有什么地方是师父您不能去的?”

乐正容休便勾了唇角:“我们进去吧。”

眼睛着两人十指相扣朝着明月阁走了进去,唐韵身子却顿了一顿:“不如师父先进去?”

乐正容休只侧目朝着她看了一眼便回过了头去,紧紧相扣的双手便分开了来。恍惚中唐韵觉得离开了那人的大掌,手心里似乎有那么片刻的冷。清冷的眼眸也不过微微一闪便扬起了头。

“说吧。”唐韵唇畔微勾,眼底之中便浮起一丝淡淡讥讽出来。不在意的瞧着关泽秋:“特地留我下来,你想要做什么?”

她的语气并不十分客气,关泽秋却并没有恼怒。只拿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她看,那认真的眼神叫唐韵觉得十分不爽。

“关将军是没有见过美女么?”唐韵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立刻就冷了脸。

“即便没有见过美女,你这么盯着一个姑娘家看似乎也不大妥当吧。”

关泽秋嘴角一抽:“你们北齐的女人都这么说话?”

“平日里并不这么说话。”唐韵掸了掸指甲:“不过是看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罢了。”

关泽秋深色便僵了下来:“你这女人,长相一般,身材么……。”

眼看着那人眼睛朝着自己胸口瞄了过来,唐韵的脸立刻就黑了。用力挺了挺胸膛。

小怎么了?小你也没有。

索性关泽秋立刻从那里别了眼:“为人粗鲁没有礼貌,心思歹毒出手狠辣。本将军实在瞧不出你有哪一点能与大殿下相配。”

“……嗯?”唐韵愣了。

她脑子里面想象过很多关泽秋给她使眼色叫她留下来之后的画面,独独没有想到过他居然就跟自己说了这个?

这节奏,貌似不大对啊。

“我与我师父是否相配这样的问题似乎不需要关将军来操心吧。”唐韵淡淡说道:“即便我身上有再多的缺点,只要我师父喜欢就行了。”

关泽秋微皱了眉头:“他喜欢你么?”

唐韵:“……。”

关泽秋脑子是有病吧,这节奏可是越来越不在道上了。

“关将军这么问可是突然发现你不可自拔的爱上了我?”唐韵眼底幽光闪烁:“所以巴不得我承认我师父不喜欢我?”

这一次终于如愿看到关泽秋闭了口,那个神色俨然是叫唐韵一句话给噎着了,似乎有什么堵在了喉咙里面想吐却吐不出来。

“可惜呢。”唐韵叹口气:“我已经嫁了人,实在不能接受关将军的错爱呢。”

正文 369 你再吐一个试试

“可惜呢。”唐韵叹口气:“我已经嫁了人,实在不能接受关将军的错爱呢。”

“哇……。”

唐韵:“……。”

要不要这样,关泽秋那厮居然……居然真的吐了。他吐了!

喜欢她就这么不可接受么?即便她长的再差强人意,也不至于为了这个恶心的吐了吧。

作为一个女人唐韵表示这深深地伤了她的自尊,好想打他怎么办?

“你再吐一个试试!”唐韵表示真真的不能忍了,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姑娘莫怪。”

不知什么时候容时从宫里再度折返了回来,抄手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朝着他们瞧了过来。那双与乐正容休有几分相似的眼睛里头仍旧如往昔一般,只有疏离和严肃。

“泽秋自幼经历特殊,对女子的忍耐力与旁人并不相同。他并不是有意冒犯你。”

唐韵挑了挑眉,所以呢?

这么说起来,她是不是发现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天大秘密。以后打仗再遇见关泽秋的时候,她只要派一大群的女人站成排一起说关大将军你喜欢我们么?

蓝后,那人就可以吐死了?

这设定还能再随便一些么?她一定是看到了一个假的关泽秋!

容时没有再接着那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脚下步子一动,一步步走向了唐韵。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将她瞧向关泽秋的视线给挡了个结结实实。自然,关泽秋也再瞧不见她。

“其实本王到如今为止始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姑娘才是。唐姑娘?楚二小姐?还是云染衣?”

这话分明便存着几分试探和威胁。

容时便是用一句话告诉她,他对她的底细相当了解。

实际上当乐正容休以本来面目出现在了世人面前之后,她的身份就再也藏不住了。唐韵并不觉得,着有什么见不得人。

“越王既然已经将我的底细调查的这么清楚,我想该怎么称呼我您一定非常清楚。”

容时声音顿了一顿,唐韵唇畔含着微笑抄手站着。无论从哪里看上去都是个端方优雅的大家闺秀,任谁也挑不出办丝错处来。

容时眸色微闪,终于缓缓敛了眉目。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姑娘,让一个男人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不躲也不闪。不但同样直勾勾地看着呢,甚至连腰都不曾弯过一下。那个气势和态度甚至比起宫里的公主来也是不遑多让的。

“本王与王妃说起这个并没有别的意思。”容时轻声说道:“宫里头还有些旁的贵客,我想里面的人并不希望见到云染衣。”

唐韵眸色便闪了一闪。容时突然这么说是……

“所以。”容时微微抬起了头:“本王提醒王妃,最好有一个心理准备。”

唐韵便低下了头:“多谢。”

毕竟,她以云染衣的身份可是作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呢。别的不提,单是最近单挑了天女阁就足以叫南越不少人恨的她牙痒痒了。

“本将军方才要说的也是这个。”

那一旁的关泽秋终于缓过了神来,凑在了她跟前:“大殿下在这个宫里头的处境已经不十分美妙,那么便请你多多收敛自己。不要再为他招惹了什么祸端出来。”

唐韵抬头朝着他看了一眼,这话听起来为什么那么别扭呢?

关泽秋和乐正容休很熟么?怎么好像从他的话里头听出来了那么一丢丢的关心?

他没事吧。

“看着本将军做什么?”关泽秋面色已经冷了下来:“云染衣这个名字最好还是不要提起了。”

“多谢。”

唐韵略低了低头,一声谢谢却说的很是真心。

关泽秋和容时分明便是在暗示她,明月阁里面有着极其讨厌云染衣的人。会是谁呢?

林家?

除了这个,再也不做他想。

容时和关泽秋便也只跟她说了那么一句话便一齐闭了口。三人沉默着一前一后进了宫。

半只脚刚踏进宫里唐韵便愣了一愣。

明月阁?还真真是个好地方呢。

她若是没有去过湛家便也罢了,但不巧的是她却是去过的。湛家有一座明月阁,南越皇宫也有一座明月阁。

她本以为一切不过是个巧合,哪里想到,居然还真是一样的。

无论是建筑结构还是布景装潢,甚至连大小规模都一般无二,几乎一模一样。

南越帝居然在皇宫里头给宗政明月建了与她从小居住的地方一模一样的阁楼,莫非这里头就没有一分真心么?

“咦,那人怎的看起来这么眼熟?”

现实并没有给唐韵多少思考的时间,耳畔斜刺里便传来女子娇柔低弱的一声轻呼。声音很是优雅,似乎还带着淡淡疑惑。

唐韵立刻侧目看了过去,怎么……

对面跪坐在右首边女宾席第一位那清雅高贵的女子分明便是……林兰若?

怎么可能是林兰若!

她……

“云染衣?”林兰若身子一动,冷不防膝盖便碰了桌子。桌面上甜白瓷的茶盏便发出叮一声脆响。

“兰若!”正上方有女子极其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久居上位者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威压。

“注意言行。”她说。

唐韵便训着声音看了过去,正上方玉阶之上端坐着两个人。主位上那个一脸病态的老者肯定就是南越皇帝,那人瞧上去瘦弱的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无论从什么地方看起来都不及他身边那人引人注目。

早在大婚之时唐韵就已经知道,南越皇宫里的服侍衣着以黑色为尊。帝后袍服自然也是用的黑色,那种颜色穿在皇帝身上只能显得本就没什么精神的老人瞧起来越发的憔悴。

而他身边那人则全然不同。

她的肤色原本就白,被这黑色衬托的越发的白如暖玉。加上上面栩栩如生的百鸟朝凰刺绣,叫她瞧上去便如花中牡丹一般的鲜艳而高贵。

她的眉眼瞧上去与天阁圣母极其相似,但气韵却全然不同。

天阁圣母那个人瞧上去如同冰一般的冷,似乎对万事万物都不上心。但,她是纯粹的。

她骨子里已经将天女阁给当成了自己的家,不然也不会再看着天女阁没落了之后,毫不反抗心甘情愿的用自己的生命来给它殉葬。

但……这个女人不同。

她眼睛里面瞧起来似乎有些严厉,但瞧着所有人的眼神分明便带着淡淡的温柔。皇宫之中步步杀机,这种上位者的温柔便越发的难能可贵。

但……踩着所有女人鲜血稳稳爬上皇后之位的女子,心底里怎么可能会有温情?

真……假。呵呵!

长相相同的女子性子却是截然不同。

说起来林家选人的眼光是真的很准呢,若是将这姐妹两个掉了个个,只怕谁都活不下去。

“皇后姑姑。”林兰若眼神似乎瑟缩了一下,将倒在了桌子上的茶盏给扶了起来:“兰若……兰若不是故意的。”

“我是……。”

女子水润润的眸光朝着唐韵看了过去,分明带着几分颤抖:“她……她,兰若有些怕。”

“兰若莫怕。”那一头容庚呼一下起了身:“这里是后宫重地,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混进来的么?”

他扭头朝着门口的侍卫嚷嚷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没瞧见这女人惊着了林小姐,还不将人给拿下!”

“皇儿坐下。”林皇后只微微抬了抬眼:“皇宫里面哪里容得人这么随随便便闯进来,又何来的身份不明之人!”

容庚话说了一半,后面要说的话就彻底地给咽回到肚子里去了。

“皇后姑姑莫要怪六殿下。”林兰若吸了吸鼻子,神色间很有些委屈:“这个女人就是云家那个……那个毁了天女阁的丫头。兰若只要想到天女阁牺牲了的那些人还有……。”

晶莹的泪珠自她眼角滚落了下去,她却强忍着并没有叫它落下来。只含在眼眶里将落未落。却也是这么一副神情才叫人越发觉得楚楚动人,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哦?”林皇后渐渐沉下了脸:“原来,你就是毁灭天女阁的重犯,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呢。”

“来人。”她宽大的衣袖半空里挡了一挡:“拿下,压入大牢,择日问斩!”

耳边听着一声响亮的应诺,接下来便是男子鹿皮靴踩过路面的清晰声响。唐韵的眼眸便眯了起来。

林白莲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厉害了呢。

也不知她用什么法子恢复了容貌,颜色似乎更胜往昔,连带着阴人的本事也高了不是一个档次。

还有皇后,方才呵斥容庚可不是为了她好。

她到底是奉旨入宫的人,想要处置她怎么都得有个合情合理合法的由头。而容庚的理由明显不够,所以,林兰若便再度出了场。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配合的还真是默契的很呢。

明月阁里立刻就响起了兵器出鞘清越声响,这一次与先前阵势可大不相同。方才下令的不过是个皇子,这一回开口的那可是皇后呐。

皇后说句话就叫做懿旨,只比圣旨低了一个档次。哪里敢不遵从?

唐韵微眯了眼眸,飞快打量了眼殿中众人。

正文 370 师父,咱们来讲讲道理

南越帝仍旧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容时与关泽秋这会子则好似突然瞎了,一个个只拿眼睛盯着自己桌面上的茶盏。瞧那个架势分明便是打算将茶盏给瞧出一朵花出来。

再看乐正容休,自打她进来之后便没有给过她过多的关注。修长如玉的手指慢悠悠拨弄着指腹上硕大的宝石戒指。

即便此刻动静突然大了起来,他的神色却依旧如常,没有半丝变化。

林兰若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窃喜,却极快地低下了头去。

只有容庚与所有人都不相同,满面写着的都是兴奋。若不是身份所限,唐韵相信他一定能够亲自抢了侍卫的刀剑将她给拿下。

这么……恨不能她死么?

真真是对不起,只怕要让你们失望了呢。

唐韵勾唇一笑,唇畔绽出浅浅两朵梨涡:“林小姐只怕是认错了人呢。”

清美女子不卑不亢轻声细语着说道:“我是随我夫君奉召一同入的宫,方才不过是有事耽搁了一下,并没有同夫君一同进来。怎的就成了旁的人?”

林兰若气息一冷:“你哪里来的夫君?”

“可不就在那里么?”唐韵抬手,素白的指尖朝着懒洋洋拿手托着腮的绝世美人指了指。

说起来,人和人真是没有法子比。

如今是南越帝设宴,大殿里头哪一个不是正襟危坐,生怕在礼数上出了半丝差错。

只有那人一贯懒洋洋没长骨头一般,却美艳不可方物。便如以往她见识到的所有场合中一般,但凡他在场,你的眼睛里头便只能瞧见他。

这会子听见自己被唐韵给点了名,他也不急不恼,却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示。

只微微抬了眼,酒色潋滟的凤眸眨也不眨盯着她瞧。看上去平静无波,唐韵却在他眼底深处瞧出了一丝不宜觉察的兴味。

老狐狸!

她咬了咬牙,不就是想看戏么?

难为他将身份隐瞒了这么久,如今只怕心情都不能美腻呢。便叫他开心一下也无妨。

于是,她侧头再度瞧向林兰若:“我的夫君便是北齐宣王,太子太傅,国师大人。我与夫君是奉旨完婚,我是夫君三媒六牌正正经经迎娶进府的宣王妃。我想这事情,林小姐该是听说过的。”

林兰若气息一凝。

唐韵:“所以,我怎么就能成了那个灭了天女阁的云染衣呢?”

容庚瞪起来眼:“你分明就是!”

“皇儿!”林皇后一声低喝打断了容庚的话头。

唐韵脸上的笑容便更深了几分:“皇后娘娘果真是个明白人呢。”

她抬起了头,对林皇后探究的目光毫不避讳:“我夫君到底是北齐特使,我楚悠然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南越这么无端端地便给我安了个罪名在头上,只怕……大家都不会喜欢。”

“不知道的说不定还以为南越是早就瞧着北齐和楚家不顺眼了呢。”

这话说的很是轻巧,女子的声音轻飘飘的软糯动听,完全没什么分量,一出口就能叫风给吹的散了。

但是唐韵相信,她的意思该懂的人自然会懂。

南越也许并不惧怕北齐,两国交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楚家的分量则完全不同。

林皇后若是个聪明人就该懂得楚家的分量!

“夫君?”唐韵扭过了头去看向了乐正容休,同样也是满目的兴味:“你倒是说说看,我是谁呢?”

乐正容休唇畔笑容一深,小狐狸这完全是见他只一味的看戏心里头不爽了呢。非得将他也给拉了下水。

“你说的不错。”他微微点了点头:“本尊也认为,你们林家需要给本尊和夫人一个交代。”

唐韵满意的回过了头,朝着林兰若挑了挑眉。眼看着林兰若便咬紧了唇瓣,水眸中一片波光盈盈。分明还在思量着什么。

“兰若,给宣王妃道歉。”

半空里突然传出女子沉稳而淡然的声音,林兰若惊了。

“母后。”容庚再度站起了身:“兰若说的又没有错,那个女人……。”

林皇后并没有给他机会叫他说完。只一个微冷的眼风瞟了过去,容庚的声音立刻就给噎在了喉咙里,悻悻的坐了下去。

“道歉。”林皇后的声音和缓了下来,却半丝不容置疑。

“是。”林兰若迅速敛了眉目:“是兰若错了,还请宣王妃莫要见怪。”

“恩。”唐韵慢悠悠说道:“你的道歉本妃收到了,本妃是不会同你计较的。不过么,还请林小姐以后莫要再认错了人。”

她勾了勾唇角:“你大约不知道,本妃和我夫君的脾气都不大好呢。”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林兰若神色一僵,却只低低道了声是。随即身子便是一阵瑟缩,仿若受了惊吓的小白兔,眼底之中满是惊慌。

可惜,在如今这样一个场合,除了容庚并没有一个人对她这一番造作表示出过多的关注出来。即便是容庚,碍着皇后的颜面也不能做出什么来。

唐韵瞧着林兰若眼圈渐渐红了起来,想来是真的委屈吧。

真真的是……活该!

“过来。”

乐正容休朝着眼前清美女子勾了勾手指,唐韵便也从善如流走在他身边跪坐了下去。

刚一坐下便觉得腰间一紧,叫乐正容休给一把紧紧搂住了。下一刻男子温热的气息便贴着耳垂传了过来:“不许叫旁的男人看着你。”

“……恩?”唐韵眨眼,这话什么意思?

男人拿着下颚朝着身侧点了点,唐韵微一侧头便瞧见容时一抹意味深长的探究目光。

“你还敢看他?”

哪里想到她才瞧见容时一个眼角,下颚便叫乐正容休给一把攥住了,不由分说给掰了回去。

唐韵额角划过一丛黑线,师父咱们敢不敢讲讲道理?

是你说有人在看我,莫非不该瞧瞧是谁么?什么就叫……看他?

不过,看那人一身的戾气,她也懒得争辩:“您说的对,韵儿以后除了师父,谁也不看。”

“你还想有以后?”

唐韵磨牙:“师父,你够了!”

说好的智商呢?

这么一来,眼看着身畔男子凤眸眯了起来,周身上下的气息尽数冷了。而高高在上的那一头终于有一道目光压了下来。

那目光太过炙热,却分明带着难以言表的痛惜和哀伤。有些微的颤抖,更多的却是怀疑。

唐韵便抬起了头来,这一看不由地便微微一愣。

那朝着他们看过来的人居然是……南越帝?

从她进入大殿开始那人一只低着头,整个人瞧上去都是灰暗的。这突然抬起了头唐韵才发现,乐正容休的脸型轮框居然像极了他。

那人只怕是病的狠了,瞧上去很是瘦弱。不然的话,只怕身量也是像极了的。

只是,乐正容休的眉眼更加柔和了些,增添了一丝艳丽出来。像足了深山里瑰丽的狐。而南越帝的线条却是硬朗的,说起来倒是容时与他最为相似。

“你……你是月儿?”

乐正容休的眸色骤然间冷了下来:“皇上认错人了!”

林皇后恰在此时勾了勾唇角:“那个不是淑媛皇后,是大皇子呢。皇上可是还记得?”

“大皇子?”南越帝神色间似乎有些微的恍惚,瞧了眼林皇后。

“皇上可是忘记了?”林皇后微笑着说道:“大皇子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他出生的时候可是引起了天生异象呢。”

南越帝似乎骤然之间想到了什么,眼看着面色立刻就沉了下去,再瞧向乐正容休的时候,眼底的温情已经半丝不见。

“你是容休?你不是在北齐么?怎么还……?”

“只怕要叫您失望了呢。”乐正容休不在意的说道:“本尊不但活着,而且活的极好。”

南越帝便闭了口,眸色再度幽暗了起来。

“既然还活着,回来做什么?”四下里静了半晌,南越帝终于还是将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都是过去的事了。”林皇后突然开了口:“难得大皇子回来,明月阁也许久不曾有人居住。仪臣妾看,不如就迎了大皇子入宫居住吧。我想明月妹妹若是还活着,也定然希望看到你们君臣父子和睦相处。”

“明月……。”南越帝口中低喃着个名字,只不过一瞬眸色却再度冷冽了下去:“不行!”

他重重朝着面前桌案拍了下去:“你不可以呆在南越。”

下一刻,便看到他伸了只骨瘦如柴的手出来,朝着乐正容休颤巍巍指了过去:“走,离开皇宫,离开南越。立刻马上,快!”

那人明明病入膏肓,难为的这句话居然说的非常有气势。

然而,这一句话也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说完之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林皇后朝着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立刻捧了手帕递给了南越帝。

南越帝一把抓过便紧紧捂在了自己嘴巴上,好半晌才将咳嗽给压了下去。

“既然皇上这么不欢迎本尊。”乐正容休周身的冷意似乎更甚了几分:“本尊这就走。”

说着话,一扯身边女子真的就站起了身来。

“父皇。”

谁也不曾想到,第一个起身的居然是容时:“这一次是您亲自下旨请大黄……国师大人入的宫,您可是忘记了?”

正文 371 天子之怒算个屁

谁也不曾想到,第一个起身的居然是容时:“这一次是您亲自下旨请大……国师大人入的宫,您可是忘记了?

南越帝咳嗽的声音顿了一顿。

容时继续说道:“北齐此番派了使者入宫,是为了与我们商谈边关互市的事情。”

南越帝便皱了眉:“你便是北齐特使?”

乐正容休只淡淡瞧了他一眼,半个字也没有说。

“胡闹!”南越帝这一次分明动了怒,一把将手里的帕子扔在了地上:“你堂堂一个南越皇子,居然认贼作父去作了敌国的走狗!”

“皇上只怕是弄错了。”乐正容休冷哼了一声:“本尊是质子。”

“一个质子。”他微微抬了头:“早已经算不得南越之人,与您便更没有半丝关系了。”

“你……你……。”南越帝显然叫他这一句话给气的不轻:“你居然说跟朕没有关系,你个逆子。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

哗啦一声,桌子上的杯盘碗碟叫南越帝一下子给推在了地上。飞溅的汤水沾在了离着南越帝最近的林皇后裙角上,那人却依然端坐着半丝没有动弹。似乎对眼前将将发生的一切根本就没有瞧见。

院子里却次第响起扑通扑通的下跪声。

“请皇上息怒。”

到底是天子之怒,自古以来,天子之怒通常都要用鲜血才能够洗刷平复。即便是个病入膏肓的天子也还是天子,谁能不怕呢?

“来人,将这个……这个……。”

这个了半晌,终是没有下文。

林皇后便半垂着眉眼平静地说道:“还请皇上息怒呐,您身子骨本就不好再这般动怒终归是不大好。”

那一头容时也朝上行了个礼:“还请父皇以大局为重,此刻挑起两国争端实属不智。”

一连两道劝谏,目的分量各不相同。却无一不是在告诉南越帝此刻并不是与乐正容休翻脸计较的时候。

南越帝显然将这些话给听进去了,深深吸了口气:“来呀,摆架。”

四个字,简单粗暴。人家挥一挥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韵瞧得唏嘘,这是皇帝么?说好了的喜怒不形于色呢?一个皇帝将各种情绪都给放在脸上,这么的个性真的没有问题?

“起身吧。”

皇帝走了以后,这里便也只剩下林皇后身份最高。她下令叫起来,四下里的宫人侍卫们便立刻起了身。

“本宫瞧着天色也不大早了,皇上那里只怕还需要本宫。招待北齐特使的事情便交给九殿下全权负责吧。”

“凭什么是我?”容庚立刻撇了嘴:“那种繁琐的事情一贯是容时负责的,人也是他招到宫里来的。与我何干?”

“九哥哥。”林兰若缓缓抬起一双雾蒙蒙的水眸:“娘娘吩咐总是没有错的,您遵从了便是。”

“兰若妹妹你不知道。”容庚正色着说道:“两国商谈最是无趣了,而且你方才也瞧见了这人对你是多么无礼?凡是对你无礼的人,我容庚第一个便不待见他。想要叫本殿下同他说话?哼!”

林兰若默了,水眸中越发的莹润起来。

唐韵低头掩住眸中一丝笑意,即便林皇后和林兰若再心急,一心想给容庚铺条路死死的挤兑容时。无奈,那人却是个付不起的阿斗。

只怕这会子,那两个人心塞的要死吧。

林皇后禁了声,妆容精致的面颊沉了下来,如同挂了霜。冷幽幽的眸子却并没有去瞧着容庚,反倒淡淡扫向了容时。

容时缓缓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南越与北齐的和谈是大事情,想来要处理的琐事定然不少。只怕我一个人会应付不过来。”

这话说完,林皇后脸上立刻就浮起丝温雅的笑出来:“二殿下说的是。既然如此,老九就协助你二哥一同办事吧。”

容庚一万个不愿意,却也只能应了下来。

那一头便看到林皇后随着南越帝离开了,这么一来大殿里头便只剩下了年轻一辈的人。

一时间大殿里头便静的针落可闻,半晌没有人出声。

“小东西,吃饱了么?”

男子仙乐般柔糜动听的声音骤然间响了起来,唐韵愣了一愣。眼前硕大一张桌子上除了孤零零一盏茶,何曾有过旁的东西?

话说,到底是个皇宫,南越已经穷到了这样的地步?还是说,南越的人饭量都小的惊人,喝水就能饱?

“吃饱了,便走吧。”

唐韵:“……哦。”

所以,吃没吃饱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狐狸在这里已经待的不耐烦了。

“那便走吧。”她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率先起了身。

“大殿……大人怎么这会子便要走了?”容时将手里的茶盏搁在了桌上,眼睛微微眯了一眯。

“不走要如何?”乐正容休酒色潋滟的凤眸在容时身上淡淡扫了一眼:“越王莫非还能代替贵国皇帝留本尊用膳么?”

容时立刻就禁了声,这话可要怎么回答?

招待乐正容休吃饭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代替皇上就……

他凭什么能够代替皇上?这话平日里说着就是大不敬,何况此刻身边还有一个容庚?

乐正容休脸上便缓缓现出一丝嘲讽:“本尊并不缺这点子茶水。”

容时的脸便带了些微的晕红。

容庚却是个没脑子的。乐正容休这话摆明了就是在挤兑南越不懂待客之道,他哪里能够咽下这口气来?

何况,那人还说什么叫容时代替皇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容庚立刻冷了脸:“不过一个小小的国师,还是个没有实权的闲散户。我南越的皇宫里头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开口说话了?”

众人:“……。”

唐韵深深看了他一眼,乐正容休是个小小的国师?还是个没有实权的?这孩子是吃草长大的么?到底是个皇子,这么说话真的没有问题?

“九弟。”容时面色一僵,扬声说道:“你说这话……。”

“呵呵。”乐正容休懒洋洋淡笑了一声:“若是本尊没有记错,贵国似乎有想要与本尊和谈的打算。若是总如九皇子这般与本尊说话,只怕有的人会后悔。”

容时面色一变,乐正容休这分明是毫不留情的威胁。但他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乐正容休的价值还有人比他更清楚么?

容庚哪里能知道那么多?他只知道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给他气受。于是,立刻就炸了毛。

“这大殿里头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人后悔!”

“哦?”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本尊很是期待你是如何叫本尊后悔。”

容庚冷笑着:“那便叫你好好见识一下本殿下的威力,来人!”

“九哥哥。”女子娇柔的声音陡然间响了起来,似乎带着些微的颤抖:“若儿冷。”

唐韵抬起了头,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第一个站出来阻止容庚作死的居然会是林兰若。这么瞧起来,林白莲的脑子还是相当够用的。

林兰若一贯是个唱念俱佳的好演员,这会子水盈盈一双眸子直勾勾盯着容庚瞧。似乎并没有将旁的什么人给放在眼里。

她瘦弱的身躯微微瑟缩着,瞧上去似乎真的冷的受不住了。

容庚的心立刻就揪了起来,哪里还顾得上与乐正容休争辩。三两步冲在了林兰若身边,一把将她小巧一双玉手给紧紧攥住了。

“是我的错,居然忘记了这会子夜都已经深了。你快于我一同回宫去吧,取了我前些日子给你备下的披风,我亲自送你回府去。”

林兰若勾了勾唇角:“多谢九哥哥。”

容庚是个急性子,听见林兰若答应了。不由分说立刻就扯着她的手往殿外走去。

“可是瞧够了?”乐正容休丰润红艳的唇瓣贴着唐韵耳垂说道:“瞧够了,咱们也走吧。”

“好。”唐韵立刻点了头朝着容时轻声道了声告辞,随着乐正容休大踏步出了明月阁。

“等一下。”

刚刚登上四爪金龙的步撵,冷不防听见身后有人一生高呼。乐正容休便抬手失意步撵停了下来。

回头看去,这一次追出来的却是关泽秋。

“国师大人还有重要的事情不曾做,这会子怎么都不是该出宫的时候吧。”

关泽秋抄手站在步撵之下,虽然是仰着脸与他们说话。但无论是姿态还是神色,都瞧不出半分的卑微。

乐正容休半敛了眉目:“哦?”

关泽秋咬了咬牙:“和谈!两国和谈才是大事,大人可是忘记了?”

“这事情啊。”乐正容休不在意的勾了勾唇角:“本尊累了,明日再说。”

话音一落,修长如玉的大掌便在步撵上轻轻拍了拍。魂部的杀神们一贯天不怕地不怕,哪里会将南越给放在了眼里?

如今听见了乐正容休的吩咐,立刻就抬起了步撵,一溜烟出了宫。

这么一来关泽秋倒给弄的愣了,站在原地好半晌没有动弹。直到那奢华的步撵已经没有了踪迹,他仍旧沉着脸站着。

他怎么都想不通,这么关键的时候。乐正容休真的就能说走就走?

于是,宽大衣袖下的一双拳头一分分收紧了。关泽秋的面色也渐渐沉郁了下来。

“将军。”

耳边突然传来低低一声人语。

正文 372 林兰若的小算盘

“将军。”

耳边突然传来低低一声人语,关泽秋这才醒过了神来。

回头看去,来的是容时身边贴身的太监小路子。

“你怎么来了?”关泽秋皱了眉:“二殿下呢?”

“将军快去瞧瞧吧。”小路子立刻努了努嘴,眉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焦急:“我们殿下原本是要出宫的,却在宫门口叫林小姐给拦了下来。林大小姐已经与我们主子说了好长时候的话了,这要是叫九……那边的人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关泽秋眼中便有冷芒一闪:“林兰若拦下了二哥?”

“可不是呢。”小路子冷哼了一声:“那贵人小姐也不想想自己身份有多么敏感,宫里头又人多口杂的。怎的就这么不知道避讳的揽了我们主子的轿子呢。”

“走吧。”关泽秋低了头略一沉吟:“速速带我过去,莫要惊动了旁的人。”

“是。”小路子飞快答应了:“您随着奴才这边来。”

崇门阁是一座不大高的两层阁楼,阁楼上建了辽阔的平台,平日里总有重兵把守。

这里也是内宫与外三宫的分界线,过了崇文阁便是外宫了。

此刻,林兰若与容时正站在崇文阁平台的旗杆子下头。离着他们不远的地方便是值守的内廷禁卫军。

容时一脸的肃穆,只拿手搭在了垛口,眼睛却瞧着宫外的甬道。似乎并没有瞧见眼前活色生香的美人。

“越王。”林兰若等了半晌,始终不见那人主动与自己说话,眼底便飞快地闪过了一抹愤恨。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只有水润润的一丝娇羞和委屈。

“兰若方才说的话,您可是听到了?”

“听到了。”容时的眼睛仍旧盯着下方微微昏暗的甬道。

就在方才,那奢华的四爪金龙步撵从眼前走了过去。南越的秋夜多风,带着些微的凉意。步撵从他眼前飘过去的时候,分明叫风将那雪白的雪里纱帐子给掀起来一角来。

于是,他便看到黑衣清美的女子小鸟依人般依偎在身材颀长的男子身侧。也不知她正说着什么,脸颊上带着微笑,瞧上去猫儿一般的餮足。

他不由瞧的愣了一愣。

记忆中那个女子惯来是嚣张而冷酷的,便如一把出鞘的利刃,带着叫人胆寒的血腥和杀气。半点不曾掩饰自己的锋芒。

却原来……她也有如此小女儿般温柔而满足的时候么?

他从不知道,天下间竟然有这样的女子。

他以为女人惯来都是男人的附属品,是用来牺牲和争取利益的筹码。尤其是他们这些皇子,根本就不会在乎自己将来要迎娶的妃子是美还是丑,甚至是个傻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她能够给自己带来足够多的利益。

却原来,女子也可以如男子一般伫立在众人之前,强势的夺取自己喜欢的东西的么?

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若是真心依附,该是很幸福的吧。

容时不明白自己脑子里面怎么突然就有了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却并不想去阻止自己脑子里这种想法。以至于忽忽略了身边的另一个美人。

“越王既然已经听到了,要怎么同兰若解释呢?”林兰若仰着脸,恰好将自己脸庞最美丽的部分展示给容时看,声音娇弱而低柔。

“你需要什么解释?”容时终于回过了身,却仍旧离着她极远。也半点没有从垛口上下来的打算。

林兰若似乎想要朝容时凑近几分,但垛口那种地方……她若是站了过去难免便会叫人给瞧见了。

于是,她暗暗咬了咬牙,停下了步子。

“与北齐国师和谈是个大好机会,那人说到底也是南越的皇长子。若是能够争取到他的支持,可以得到的好处相信不用兰若说,您也一定能够明白。”

容时哦了一声,目光微闪。第一次认认真真看向了林兰若。

林兰若吸了口气:“这样的好机会,兰若实在不明白越王怎么就一定要带着九殿下一起呢?”

这话说完,四下里便再没了声息。林兰若再没有说什么,她知道面对容时这样的人,什么话只要说出了七分他自然能够明白。

容时只沉吟了片刻,便垂下了眼眸:“本王以为,九殿下对你痴情一片,该是不愿意听到林小姐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

林兰若脸上的神色一滞,却立刻化作了一片凄苦:“兰若有什么法子呢?二哥哥该知道,兰若虽不是出身皇家,但自小做事说话也是个不自由的。”

她吸了吸鼻子,大眼睛里头便氤氲出了薄薄的水汽出来。

“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林兰若本就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尤其在月色之下瞧起来,越发的楚楚动人。如今这含着泪珠子将落未落的样子,立刻就能揪疼了人的心。

只要你不瞎,便一定能瞧得出来,她是打心底里觉得委屈。

“所以。”容时眸色一动:“你与容庚那般亲密都是被逼的么?”

林兰若咬了咬唇,咬的力气有些微的大。这让本就红润的唇瓣立刻充了血,瞧上去如同熟透了的樱桃,挂着淡淡的晶莹。这一副样子,顷刻间便能将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

容时皱了皱眉,思量着自己是不是说的话有些过分了。声音便不由自主柔和了几分:“我……并没有旁的意思。”

这么一来,林兰若眼睛里面的泪水终于滚落了下来。晶莹的泪珠子便如水晶一般挂在她玉白的面颊之上,她却仍旧咬着唇微微摇着头,终是半个字也不肯说。

“别哭了。”容时只觉的一阵心烦。

这人不知道自己身份何其敏感?在他眼前哭成这个样子,这不是给他惹祸么?

为什么世间的女子就不能如那人一般,即便浑身是血,却依旧能够笑的灿烂?

林兰若立刻就禁了声,拿着帕子狠狠按了按眼角,真的就再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

“叫二哥哥见笑了。”她说:“兰若是……是真的替您着急呢。”

她扬起了脸,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崇拜:“放眼整个南越谁不知道,二哥哥您才是真正能够托起南越之人?所差的不过是个机会,您怎么能将这机会拱手让给了他人?”

见容时没有说话,到底没有拒绝。林兰若眼底便悄然闪过一丝得意。

“若是二哥哥需要,只要您一句话,兰若便可以想法子拖住九殿下。到时候与北齐国师的和谈,只会有您一个人在场。”

“你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容时打断了她的话,眸光一分分幽深了起来。

“九弟与本王同是父皇的儿子,与北齐的和谈兹事体大,并不是本王一个人能够完成。我与九弟兄弟情深,从来就没有过争斗。将来谁能继承大统均由父皇决定,容时自然不会心生不满。”

他的声音沉重了起来,似乎沾染上了夜色寒凉:“所以,这样的话还请林小姐以后莫要说了。以免叫有心人误会你挑拨离间,给林家惹下了祸端。”

这话说完容时便头也不回的下了崇文阁,独留下林兰若一个人站在烈烈风中的旗杆之下好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夜风渐冷,林兰若将身上的披风裹得更紧了几分。却还是抑制不住从四肢百骸中渗出来的冷意。

“小姐。”丫环抱书悄悄凑了上来:“夜深了呢,咱们还不出宫么?”

“不出宫还能住在这里么?”林兰若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抱书缩了缩脖子,哪里能看不出自己小姐这会子心情不好?抱书比林兰若年长几岁,她自幼伺候自家小姐,早将她当了自己的亲人。见她如此,只觉得心疼。

“二殿下自来心思深不可测,您怎的就无端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单独约见了他?若是……。”

若是什么她没有说,但她相信林兰若一定能听得懂。

“你知道什么。”林兰若幽幽叹了口气出来:“嫁人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便如第二次投胎,若是嫁错了人,这一辈子就彻底的毁了。”

抱书眼珠子眨了眨:“有些事情奴婢说着虽然不大合适,但……奴婢分明瞧着九殿下对小姐是真的喜欢呢。”

“喜欢?”林兰若淡淡冷笑:“ 再倾国倾城的美人也总有色衰的那一日。色衰则爱迟,这种例子你日日同我出入宫中,见得还少么?”

林兰若的眸色渐渐坚定起来:“与其嫁给一个喜欢自己的人,不如选个有权利的人嫁了。若你嫁给了喜欢自己的人,等哪一日他变了心,你便什么都没有了。但,我若嫁给了一个有权势的人,至少我还有不容侵犯的地位。而九殿下……。”

她唇角勾了一勾,眼底却分明带着冷意,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又有谁看不出,她骨子里实际上是半点都看不起容庚的。

“奴婢明白了。”抱书眼中若有所思:“但奴婢始终觉得,二殿下似乎对小姐并不上心。”

“他会上心的。”林兰若淡淡说道:“南越的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够拒绝林家!”

“林小姐请留步。”

林兰若话音刚落,耳边合着风声传来男子漫不经心的声音。林兰若吃了一惊,立刻回头去看。

“谁!”

正文 373 师父,你这样做真的好么

眼看着林兰若眼中分明便带着几分警惕,细看还有着丝不易觉察的杀气。她刚才说的话绝对不能叫第三个人听到了,若是……

阁楼廊檐下的暗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关泽秋?”

林兰若眨了眨眼,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会子在这里见到的人居然会是关泽秋。

关泽秋脸颊上便浮起一丝笑意出来,如水般温柔的双眸中似乎荡起了一丝异样的光彩出来。瞧上去,那人的笑容便也如水一般的温柔。

“林小姐。”关泽秋一步步朝着她走了过去:“可否,借一步说话?”

……

“师父,您选了这么个地方来住,就不觉得别扭么?”

唐韵缓缓收了手,硕大轩窗便也落了下来。将窗外璀璨的月光和冷风尽数都给隔绝了,只剩下一室的温暖。

“这地方怎么了?”乐正容休不在意的将身边的小人圈进了怀里:“本尊觉得整个南越没有比这里更叫人舒心的地方。”

唐韵呵呵。

他们现在住着的地方是安夏云氏在容安城里的别院。

安夏云氏做为南越除了林家之外第二大的世家,无论是财力还是人力都是不容小觑的。

即便在天女阁的灭门那一日遭到了重创,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加上云丹青本就是个极有能力的人,极快的便已经恢复了原气。

但……今日的安夏云氏早已经不是当年的云氏了。

天女阁之战早已经彻底得叫云氏与林家撕破了脸,昔日的同盟如今成了最大的仇敌。当初在明月阁里林皇后想要除掉她的时候,不就是在云染衣的身份上做了文章?

这会子怎么不都该避嫌的么?您倒好,直接住到人家家里来去了,是有多嫌弃人家没有他们的把柄?

“小东西也会有怕的东西?”

乐正容休微微侧目,满目都是兴味。

“呵呵,还真没有什么可怕的。”

唐韵微勾了唇角,现在的南越就是一团乱麻。即便多了安夏云氏这一茬,也无非是多添了一瓢浑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至于她……从来都只有叫别人害怕的份。

“师父。”唐韵将身子往后靠了靠,软软依偎在乐正容休身侧:“韵儿怎么觉得,您似乎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呢?”

女子素白柔软的手指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慢悠悠勾画着,清冷的眼底深处带着毫不掩饰的一丝媚色。瞬间便能勾了人的魂魄。

乐正容休低了头,酒色瞳仁中一片诡谲的波光。

“小狐狸又闻着什么味了?”

唐韵淡笑着:“韵儿这么点子道行哪里能瞧得出师父的心思,不过么……”

她眸色一闪:“南越帝似乎情形真的不大好,这会子怎么也该到了立储的时候。所以师父您是瞧上了谁?”

乐正容休将修长如玉的手指在女子精致眉目上描画着:“你以为本尊会瞧上谁?”

唐韵呵呵一笑:“反正不会是容庚,那就只能剩下容时了。”

乐正容休只淡淡笑着,却不置可否。

唐韵:“可是韵儿今日瞧着,师父对容时似乎也不大上心呢。所以,现在便也有些摸不准了。”

“何以见得?”

“皇后分明一心要扶植容庚,所以才怎么都不能允许您与容时单独会见。容时惧怕皇后,自己答应了叫容庚参与到你们的和谈中。师父怎的就默许了呢?”

那会子在明月阁里头,容时说了带上容庚的时候,乐正容休并没有说半个字出来。这事情瞧起来像是他们南越内部的事情,但,若是乐正容休说一句不答应,又有谁能硬赛个人进来?

乐正容休屈指在唐韵鼻尖上点了点:“小狐狸以为,为师为什么会答应?”

“其实,师父是在博弈吧。”

乐正容休酒色瞳仁中便浮起一丝潋滟流光出来:“你越发懂得本尊的心思了。一个人若是知道了旁人太多的秘密,是一件危险的事情。通常只有两个下场可以选。”

唐韵眨了眨眼:“哪两个下场?”

“死或者……。”男人丰润的唇瓣突然压了下来,将眼前柔嫩粉润的樱唇给包住了。肆意吸取了女子口中甜蜜的汁液。

这一吻不同于任何一次,轻轻的柔柔的,带着几分缱绻的温柔。唐韵何曾瞧见过这样的乐正容休?

不可否认,那人的技术不同寻常的高。只不过短短片刻之后,她的脑子里面便只剩下了一片混沌。

“第二个便是将你变成自己人。”柔糜慵懒的嗓音在女子唇齿之间含混的说着:“只要你成了自己人,整颗心都是我的。便再也不分什么彼此。”

“……唔?”

唐韵脑子里面似乎有片刻的清明,男人却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再度将女子柔嫩的身躯给压倒在了小榻之上。

这么一来,唐韵的脑子哪里还能有思考的余地?只觉得迷迷糊糊的,便如同有人在身下点了一团火,分分钟便能将她给烧着了。

于是,素白的小手便不由自主紧紧勾住男人的脖颈,好让他与自己的身子贴的更紧。渐渐地,女子似乎并不能够满足这样的拥抱,小手便如灵巧的鱼一般滑入到了男子腰际,指尖一勾便勾在了男子腰间的玉带上。

“……嗯。”

却在这个时候,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量突然传了过来。唐韵的身子便给推了出去,却并没有离着乐正容休太远。尽管不太远也终究有了距离,想要再继续方才的事情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师父,你这么做真的好么?”

唐韵面颊潮红,喘着气盯着眼前绝艳如妖的男子。刚才那一番纠缠,她几乎就要被乐正容休给剥光了,然而那人却依旧衣衫齐整的深山老妖一般瑰丽。

这人……明明知道自己不可以。却还每每都勾的她心头起火,真真的是……可气!

“为师不过是想证明一件事情,哪里想到你这小东西居然这么心急。”

“证明……?”唐韵只觉得自己心里头咯噔了一声,莫名的开始发冷:“证明什么事情?”

“为师方才说过,只要你的一颗心都成了我的。自此后你自然会对为师唯命是从。”

“师父您还真是……高明的很呢。”

唐韵勾了勾唇角,却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这会子的笑容里有多么的酸涩。

她是真的已经对那老妖孽动了心了么?她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若是不在乎,那人毒发的时候,她为什么恨不能替他去死?

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了这么危险的事情?

她比谁都清楚乐正容休是个没有心的人,爱上了这么一个人,总有一日她会被伤的体无完肤吧。

便如青染,金染和曾经的白染。

哪一个有了好下场?

可是……她能说什么?

从她自己将自己卖给乐正容休那一日起,她的命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师父您放心。”她略低了头,声音却渐渐坚定了起来:“韵儿从来就不曾对您有过二心。”

“但是。”她飞快抬起来头:“容庚虽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但……只怕也是个不容易操控的。”

“呵呵。”乐正容休冷笑:“若是这个天下没有了林家,他还算个什么?”

唐韵心头一荡:“师父想要向林家出手?”

“自然不能是为师出手。”乐正容休缓缓说道:“为师如此善良的人,哪里能忍心叫自己的双手去沾染了那么多鲜血?”

唐韵:“……。”您能说点别的么?

“林家在南越树大根深只怕……不那么容易扳倒呢。”

“小东西说的是,自然要等到最最合适的机会。”

有人说,蝴蝶在海天相隔的这一头煽动了一下翅膀,却引起了大海另一头的一场风暴。唐韵此刻和乐正容休的谈话,便如那扇动了翅膀的蝴蝶。

这个时候,他们谁都没有想到。那苦苦思索了良久的机会,居然是以那样一个方式那么快就叫人主动送上门来了。

宫宴之后的数日,容时不断约见乐正容休。和谈进行了数次,那人却半个有用的字也不曾说过,每日里只叫容时和容庚陪着,几乎将容安城里的名胜美景逛了个遍。

容庚本就不想参与这件事情,这么一来越发的怨声载道。偏巧这几日南越帝病情反复,林皇后日日在南越帝寝宫中侍疾。容庚找不到人诉苦,也只能硬着头皮每天叫乐正容休当候耍。

于是,那人肚子里憋着的火越烧越旺,眼看着便要到了极限。

这一日,容时设了宴,请了乐正容休同游碧月湖。那人临走的时候交代过,午膳不会回来吃。唐韵便也乐得自在,领着水师在云氏的宅子里头练起了阵法。

这一头兴致正酣,那一头云丹青却匆匆忙忙找了来。

唐韵微眯了眼眸:“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这宅子虽然是云氏的,但云丹青是个极其有分寸的人。自打请了乐正容休他们来住之后,便将自己的人都给扯了出去。寻常连安夏云氏的一个下人都看不到,更不用说身为家主的云丹青。

如这般招呼都不打便直接闯进来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云丹青之所以会这么做,只能说明是出了大事,而且是急事。

八月底的天气,已经很有几分冷意。云丹青的额角却分明挂着细密的汗珠,一瞧就知道是急急赶着过来的。

听见唐韵询问,他并没有立刻回话。却先拿眼睛扫了眼院子里的雷言众人。

“你们先自己练着吧。”唐韵明白云丹青大约是有很重要的话要说,便自己领了他进了后院。

“到底出了什么事?能叫你一个家主着急成这个样子?”

正文 374 做大死的关泽秋

秋晚奉了茶水,唐韵自己端了一盏。示意云丹青坐下先喝点茶。

云丹青却摇了摇头:“大人可在家呢?”

“一早便出去了。”唐韵吹了吹茶盏中的茶叶沫子:“只怕要到了傍晚才能回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么一说,云丹青越发的坐不住了。一拳头狠狠捣在了茶几上,雨过天青的茶盏被他力道震的咣当一声。

“所以,你并不是来找我的?”唐韵半眯了眼眸,顿时没有了品茶的兴致。

她以为云丹青是她争取过来的人,怎么也该是向着她的。怎么……出了事情他第一个想到的却是乐正容休?

这叫她心里相当不爽。

“染……。”云丹青声音一顿,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暗色:“我并不是瞧不起王妃,只是出的这件事情太重大。我以为由大人出面会更合适一些。”

“这到奇了,还能有什么事情是我不方便出面的么?”唐韵将手里的茶盏缓缓放下:“你倒是说说看,到底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云丹青便叹了口气:“关大将军叫人给扣下了。”

“你说谁?”唐韵吃了一惊,小指便勾着了茶盏,发出叮一声脆响。杯身给带的歪了一歪,里面的茶水便洒了出来。茶几上立刻就浮起了袅袅的烟气出来。

唐韵却连半眼也不曾瞧过,只继续追问道:“什么人还能有胆子敢扣了关泽秋么?”

“林家。”

“哦?”

这么一说,唐韵便半晌没有吭声。

关泽秋兵权在握,是容时最大的依仗,自然也就成了林家最大的敌人。林家想要弄死他一点都不奇怪。

但……他要是那么容易被弄死的人,也不可能有了今天的地位。

林家今天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么?

云丹青说道:“安夏云氏到底曾经与林家交好,想要知道点什么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我得到的消息是关泽秋想要对林大小姐用强,结果叫人给抓了现行。人立刻就给扣下了。”

“关泽秋想对林兰若用强?这是在说笑么?”

唐韵呵呵低笑着,林白莲那人即便再怎么不讨人喜欢,身份终究在那里摆着。谁不知道她是未来南越皇帝的女人,关泽秋能对她用强?除非是脑子让门给挤了。

云丹青却点了点头:“听说是不少人都亲眼瞧见了,人证物证俱在。半丝容不得人抵赖。”

唐韵眼睛却亮了一亮:“这么说来,林兰若是叫人给上了么?”

云丹青:“……额,没有。”

这种时候是关心这个问题的时候么?话说,您到底是一个女子,听到另一个女人叫人給轻薄了这么兴奋,真的没有问题?

“没有呵。”

她眼里那一抹失望是怎么回事?云丹青默了,他一定是见到了一个假的宣王妃。

“既然没有,怎么还能叫人给扣了?”唐韵翻了个白眼:“关泽秋是不是傻?”

没有既成事实的事情,直接否认了就是。她就不信了,凭着他的身份,只要抵死了不认,还能有人敢逼着他承认么?

“听说是林小姐身边的丫环见势不对替下了林小姐。所以,失了身的那个实际上是那个丫环。”

“哦?”唐韵眸色一闪。

这事听着怎么就透着了几分阴谋的味道了?

“若是我猜的没错,那丫环指认了人之后。一定自己把自己给弄死了吧。”

她缓缓往椅背上靠了靠,如同一只慵懒的猫:“叫我猜猜看她是怎么死的?投河?上吊?割腕?服毒?哦对了……。”

她唇角一勾:“还可以撞柱子。嘭的一下,万朵桃花开,死的又快又凄惨。这样才能越发叫人同情,越发叫人百口莫辩呢。”

云丹青脑后划过大滴冷汗,为什么突然好不想跟她说话?

“快说说。”唐韵瞧着云丹青:“她到底怎么死的?”

云丹青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只怕要叫王妃失望了,那丫环并没有死?”

“……嘎?没有死?”唐韵眨了眨眼,剧情不该是这个展开啊:“这不科学。”

“的确没死。”云丹青飞快说道:“她当时指认了关大将军之后的确想要自尽。人都已经朝着桌子角撞过去了,关大将军却将人给救了下来。”

“原来如此呵。”唐韵唇畔笑意渐深:“这么瞧起来,关泽秋还不算太傻。”

那丫鬟分明就是个死士。丫环若是死了,他这一辈子再别想翻身。所以,只有她活着,才有翻盘的机会。

那人虽然是一把杀人的刀,用的好了,保不齐也能成了有力的证人呢。

“人叫关将军救下来以后,就被关家的人给带走了。”

唐韵便眯了眼:“林家也肯?”

云丹青沉吟着说道:“不过是权宜之计。”

唐韵点了点头,立刻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林家设了这个局出来,便绝对不允许失手。怎么都不可能叫关泽秋轻易的逃脱了。

所以,关泽秋一定得被关起来。关家的人怎么能够肯?

所以,那个丫环就成了交换的筹码。只是这么一来,事情可就变的复杂了。

“关泽秋现在给关在了哪里?”唐韵理了理自己的裙摆:“天牢?还是刑部?”

“都不是。”云丹青老老实实摇了摇头:“是林家。”

“林家?”唐韵眨了眨眼,她是不是听错了?

云丹青说到:“就是林家。如今关大将军就给关在了林家的地牢里。”

“呵呵。”唐韵唇畔便勾起来一丝嘲讽:“林家是什么?他们凭什么能将一个一品的大将军给关起来?关家人莫非都是死的么?”

云丹青扯了扯唇角:“关大将军叫人给按在床上的时候手脚都是软的,根本无力反抗。所以……关家的亲卫怕伤了他,便只能投鼠忌器。”

唐韵眸色一闪:“还真是……没有想到呢。”

关泽秋居然还真的和那丫环滚了床单么?听起来该是叫人给下了药的样子。那么强悍的一个人,居然也能叫人给算计了?

“所以,你找我来是想要做什么?”

云丹青便半垂了头:“王妃与林家早已经势同水火,我瞧着您与国师大人一时半刻的也不可能回去北齐。那么想要在南越平安无事的待下去总得有个依仗。所以……。”

“你还真是……思虑周全呢。”唐韵幽幽叹了口气。

云丹青分明是想要替她拉拢关泽秋,所以那人出了事他才会比关家人还要着急。不可否认,这还真是个好机会。

若是能将关泽秋救出来,他可真就欠了自己天大的人情。

可是……

“你的好意我心灵了。”唐韵缓缓说道:“可惜这种事情我也是无能为力呢。”

“这……。”云丹青皱了眉:“这可如何是好?”

“林家。”他迟疑了片刻刚才继续说道:“林家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够做的出的。”

这便是在提醒她,林家极有可能瞒着所有人将关泽秋给杀了。关泽秋若是死了,南越的朝堂里头除了林家,便再没有一个人能够撑得起南越的大军。

所以,兵权分分钟就能叫林家给吞下来。

“这种事情只有我师父才能有翻盘的能力啊。”

女子清美的双眸投向了茫茫的虚空?这么想起来还真是叫人着急呢。

能够救关泽秋的整个南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容时一个便是乐正容休。偏偏这会子两个人都不在。

怎么就……那么巧呢?

“白羽。”

清冷婉转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眼看着清美女子身边立刻便多了个湛蓝衣衫的男子。

“去找找我师父,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

男子口中并没有半个字,便如来时一般转眼就消失了。

云丹青只一贯低着头,并没有因为眼前突然多了个人或者少了个人而感到有半丝的惊诧。见识过眼前女子做过的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她身上再发生什么,他都不觉的奇怪。

这个天下有一种人,自打出生开始便是来叫天下惊艳的。

……

白羽做事情一向是相当靠得住的。

在唐韵的想法当中,乐正容休得着了信,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回来。哪里想到这一等便等到了月兔东升。

这半日里,她将水师的人都给撒了出去,密切的监视着林家的一举一动。

但,奇怪的是无论是林家还是关家。甚至是越王府都平静的半丝动静也无。

就好似白日里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唐韵却渐渐闻出了几分山雨欲来的血腥味。

“可是等得及急了?”

绝艳无双的男子将手里拖着的银鼠皮披风轻柔地搭在女子身上,酒色的瞳仁中带着浅浅责备。

“夜已经深了,怎的还不去睡?”

唐韵将手里头攥着的毛笔轻轻割了下去,却将刚刚写满了的一张纸给团了起来,毫不犹豫丢入到了水盆之中。

乐正容休的眼眸便朝着水盆中瞧了一眼:“小东西这一夜很用功呢。”

水盆之中飘着好几团已经泡开了的宣纸,上头的墨迹都已经泡的花了。在白瓷的水盆中氤氲出一丝一缕的墨色细线出来。

唐韵扭头看着身侧男子绝艳的面色:“韵儿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叫师父在这种时候还能回来的这么晚?”

酒色瞳仁深处便勾起了一丝兴味:“可是想到了?”

正文 375 变态果然是变态

唐韵摇了摇头:“并没有。”

“徒儿想了无数的理由,实在没有一条能够及得上关泽秋的价值。”

“你说的很对,关泽秋的确不能倒。”

唐韵便眨了眨眼:“那师父您怎么能……?”

怎么还能回来的这么晚?

“你只想到了一件事情。”乐正容休如玉长指在女子小巧玉白的鼻尖上轻点着:“你只想到关泽秋不能死,却忘记了。这种事情,为师出手并不合适。”

“哦?”唐韵眯了眯眼,天下间不合适的事情多了去了,也没见乐正容休少做了什么。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怕事的人,何况……他分明便更加看好容时,若是关泽秋倒了,绝对得不偿失。

“为师到底是个外人呢。”乐正容休手臂一展,握着女子柔腻玉白的小手在桌案上雪白的宣纸上缓缓写了个“时”出来。

男人的字迹大气而张扬,带着睥睨天下的嚣张霸气,像极了他那个人。

唐韵盯着宣纸上的时字,清眸便缓缓眯了起来。

“容时?”

乐正容休点了点头:“没有人比他出面更合适。”

“……怎么可能。”

唐韵表示不理解。

乐正容休便将手里的毛笔远远丢了出去:“若为师出面救了关泽秋出来,难免就会叫人借着机会说他们里通外国。只怕对于容时登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天下间谁不知道容时与关泽秋关系密切。那人犯下的事情又不是多么的光彩,容时若是聪明便该好好躲着。怎么可能公然的露面去处理这个事情?”

乐正容休便缓缓勾起来唇角,酒色瞳仁深处带着摧残的流光。

“这是他的事情,不需要你我操心。为师唯一操心的事情便是……。”

男子长臂一卷将女子身躯打横抱起,一步步朝着床榻走了过去。

“为师唯一要操心的事情便是如今天色不早,为师该与娘子好生歇息了。”

帐幔低垂,锦绣罗帐中鸳鸯交警,满室的春色,一世旖旎。

……

“小姐起身了么?”

女子脆嫩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带着几分胆怯。

唐韵猛然间睁开了眼睛,刚一抬了手臂便狠狠吸了口气。只觉得浑身上下如同叫千斤重锤给反反复复狠狠砸了无数次,疼的她连勾勾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该死的。”

她在心中低咒了一声,变态什么的果然是个变态。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圆房,他们两个人之间根本不可能发生什么实际的事情。

却还每每折腾她的不要不要的,几乎就下不来床。有这么个不要脸的师父,真真是个叫人忧伤的事情。

“进来吧。”

秋晚听到了她的吩咐,这才敢踏入了里间。雪白一双柔荑将低垂的帐幔挑了起来,秋晚一眼便看到了锦被下女子玉臂上斑斑的红痕,立刻就烫红了面颊。

唐韵自打投靠了乐正容休以来,这样的场景也不是发生了一次两次了。所以,她对秋晚已经完全不防备,只管舒展了手臂由她伺候自己更衣洗漱。

“大人也真是的。”秋晚将投好了的温热布巾递了过去,微撅着的唇瓣却怎么都没能舒展:“虽然是夫妻,但明知道今日小姐有好些事情要做,却还这么不知道节制。”

“……恩?”

唐韵手指一顿,好些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这几个字给吸引了,以至于忽略了纠正秋晚对她与乐正容休只是假的夫妻这么重要的事情。

“出了什么事?”

“咦,小姐居然不知道么?”

秋晚见唐韵一直站着不动,便自己拿过了布巾仔细的给她擦了手脸。

“今日一早,咱们府里头就收到了白伞。大人一早就起身去处理这个事情了。”

“白伞?”唐韵表示一时间没能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个意思。

“不光是咱们府里呢。”秋晚认真的说道:“只怕这会全安荣的重要人物,各大世家门阀都已经收到了白伞。”

唐韵眸光一动:“你说的……是那个白伞啊!”

“白伞可不就是那一种白伞么?”秋晚看了唐韵一眼:“平日里,那种东西怎么好随随便便送到人家家里头去的。”

伞同散,向来送人的寓意便是不大好的。何况还是白色的伞。

南越一贯附庸风雅,凡事颇有先古魏晋之风。便如往人家家里送白伞便是报丧。

白伞却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有资格送的,一般都只有那些有势力的大世家的重要人物过世了,才有资格送白伞。

“什么人死了?”

“听说是林家家主。”

“……什么?”

唐韵是真的给惊着了,她是不是听错了?

林家家主昨日不还活蹦乱跳着打算坑死关泽秋呢,怎么才睡了一夜……人就死了?

“不光是林家家主。”秋晚显然觉得自己带给她的消息还不够叫人震惊,于是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林家上上下下一百三十多口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干净净,即便是条狗都没有给留下。”

唐韵:“……。”

她听到了自己狠狠咽口水的声音。

连条狗都没有留下,姑娘你说话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犀利,秋晚一下子就领会了她的意思。

“奴婢可没有说谎呢。”她面色极其的郑重:“指不定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林家一夜被灭门的事情,就只有……。”

只有她被折腾的起得迟了,所以什么都不知道么?

“你这也说不通呢。”唐韵说道:“既然林家人都死了个干干净净,送白伞的是谁?”

欺负她读书少,就可以随便骗她么?

“是林家大小姐身边的一个贴身丫鬟。”

秋晚想了想说道:“听说那个丫环前一夜叫林白莲打发出去办差去了,这才逃过了一劫。”

唐韵眨了眨眼,若是她猜的没有错。这个传说中的丫环一定就是昨夜被关家给带走的那个。

所以,这里头文章可就大了!

“快。”

唐韵蹭一下起了身,随手抓了搭在衣架子上的披风便朝着门口跑去。

“小姐要去哪?”秋晚立刻回了头:“您还没有用膳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用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了好么?”

跟林家的事情比起来,吃饭什么的完全就不是个事情。

“那可不行。”

秋晚小身子飞快,竟奇迹般挡在了唐韵身前。双臂一展将房门给堵了个死死的。

“大人临走前吩咐了,说今日小姐哪里都不许去。若是闷了,也只能在这院子里头转一转。务必要老老实实吃饭,半个米粒也不许剩下了。

唐韵吸了口气,眼前小丫鬟却只一脸的郑重。显然是要说到做到,死都不肯给她让路。

“我师父去了哪里?”

“就在前头议事厅呢。”秋晚轻声说道:“今日来了好些的人,大人一直在忙着与那些人说话。”

唐韵朝着议事厅的方向瞧了一眼:“可知道来的都是什么人?”

“有越王府的,也有宫里的。”

唐韵便缓缓低了头:“你放心吧,今日我不出去。”

秋晚却仍旧叉着手堵在门口,眼睛里面分明便对她说的话半个字都不肯信。

唐韵便叹了口气,这到底是谁的丫环啊!

“你放心吧,我说了不出去就一定不会出去。”

说着话,她将系好的披风又给解了下来,朝着小丫头使了个颜色。瞧,我连披风都放下了,这下子你放心了吧。

“小姐是……真的肯听话么?”秋晚眼中分明还带着几分不信任。

“真的不出去。”唐韵摇了摇头,缓缓找了张椅子坐了下去。

“师父之所以会下这个命令,其实是为了我好呢。”她的眸色渐渐幽深了起来。

秋晚眨了眨眼,表示对她说的话十二万分的不信任。

唐韵便叹了口气:“今日来的人只怕各个都不简单,前头的事情,并不是我该参与进去的。”

秋晚:“……哦。”

这一声说的很是迟疑,小丫头分明便是不大明白唐韵话里头的意思。唐韵也不跟她解释,只吩咐了摆膳。

女子的清眸朝着桌案上的早膳瞧了一眼,便缓缓勾起了唇角。

“看来,今日还真是没打算叫我出去呢。”

桌上的早膳样样精致,无论是色泽还是样子都是拔尖的。她几乎不用问就知道这些东西一定是出自乐正容休之手。

那人亲自下厨做的东西,能叫她剩下一样来?但……这样子可也太多了,都吃光的话。怕得好长时间呢吧。

这人,分明就是不想她出去。

秋晚哪里知道她的心思,也根本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小姐说什么?”

“哦。”

唐韵将晶莹剔透的虾饺丢进了口中,语声很有些含糊:“我只是在好奇,你刚才拦住我的那一招,到底是跟谁学的?”

“那个啊。”

秋晚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是奴婢跟金魂学的。”

唐韵眯了眯眼,金魂么?

“为什么想起来学这个?”

“奴婢瞧着小姐身边的人一个个都那么厉害,奴婢便思量着也不能成了小姐的拖累。魂部的人各个都那么忙,只有他最闲。奴婢自然得找他来教我。”

唐韵瞧她一眼,金魂很闲?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一个堂堂五魂卫的大统领是个什么事情都不用做的大闲人?

正文 376 林氏灭门

“所以,他就教了?”

“是呢。”秋晚点了点头:“他还称赞了奴婢说奴婢不想成为小姐拖累的想法很好呢。”

“……哦。”

唐韵略微低了低头,这个傻丫头是到底知不知道金魂实际上是在骂她。

他教给她的是一种厉害的步法,能够迅速的移形换位。这种功夫说白了就是逃命的利器,金魂那么多的功夫不教,怎么就单单选了这么个功夫教他?

还不就是为了叫她在关键的时刻可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免得拖累了自己?

难为这丫头还能高兴的不要不要的。

“小姐觉得如何?”秋晚朝着她凑了过去,整个人都仿佛带了光:“奴婢现在是不是很厉害?奴婢棒不棒。”

“真是……太棒了。”

唐韵立刻低下了头,不叫秋晚看到她眼中的情绪。

但愿这丫头能多开心一天,大约金魂死的就不会那么快吧。

她说到做到,说了不出去这一天就真的没有出去过。用了午膳便是晚膳,旁的时间便认认真真练起了字来。

秋晚一连瞧了她好几次,眸色越来越惊异。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唐韵竟然真的能耐得住性子。

“小姐,您……不累么?”

秋晚挑了挑灯芯,房间里头立刻就亮了起来。

“累呢。”唐韵将手里头的毛笔缓缓放了下去,摇了摇酸痛的胳膊:“怎么不累?”

秋晚是个相当有眼色的姑娘,立刻就走在她身前给她捏起了肩膀。殷红的唇瓣却渐渐撅了起来。

“大人说了叫小姐不要出府,也没说您不可以出屋子。您若是闷的慌,也可以去后花园子里头转一转去。怎么就窝在屋里头写了一天的字呢?您写的不累,奴婢瞧着都累了。”

唐韵勾唇一笑:“在南越这些日子过得太浮躁,写写字静静心蛮好。”

秋晚眉头便又皱了起来:“有什么好静的?”

唐韵却只抿唇不语,院子里头却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音。

秋晚的手指立刻就缩了一缩:“谁?”

“去开门吧。”唐韵朝着她笑了笑,示意她不用紧张:“是我师父回来了。”

秋晚哦了一声三两步过去开了房门。

男子颀长的身躯卷着屋外薄薄的冷意进了屋,他今日穿了件玄色织锦的袍子。在袍角上拿银色的丝线绣着大片祥云纹,行走间便如踏着流云。

秋晚过去替他解了披风便悄悄退了出去,至于乐正容休身后跟着的人,早在他进屋的时候就已经悄悄的遁了。

屋里面清美女子斜倚在柔软的小榻上,亮晶晶一双清眸眨也不眨盯着对面倾城绝世的男子,半分没有动弹。

乐正容休一步步朝着他走了过去,颀长的身躯停在了小榻旁边,同样的一言不发。

屋里面静了半晌,终是唐韵忍不住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师父,韵儿今日可是哪里都没有去呢。”

女子喜笑颜开,眉目中都含着微笑,整个人似乎都带了光。耀眼的光不知不觉将竟然将他的眉目也给点亮了。

“乖。”

如玉长指在女子脸颊上慢悠悠滑过,他说。

“所以。”女子乖顺的贴了上来,将脸颊埋在了他的掌心当中:“师父也要乖一些呢。”

乐正容休手指顿了一顿,颀长的身躯便贴着她的身子缓缓躺了下去:“你想知道什么?”

“只要是您想说的,韵儿都想知道。”

乐正容休将手指在她鼻尖上点了一点:“林家的事情已经彻底压下去了,自此后再不会叫你瞧见讨厌的人。”

唐韵眨了眨眼,讨厌的人是指林兰若么?但这个,似乎并不是重点。

“就这么结束了?”她表示很不能理解。

林家乃是帝后之族,在南越的根基何其深厚。那种一夜之间被人给灭了门的事情只怕叫人想破了脑袋都不可能想的出来。

如今,真的叫人做出来了。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就……结束了?

“师父不怕被南越的人给记恨上了?”

“与为师有什么关系?”乐正容休看她一眼:“如今全天下都已经知道,林家灭门一案不过是山贼所为。”

唐韵呵呵,您这么说真的值得相信么?

“即便没有人相信,这事情自然也轮不到人怀疑到为师头上去。自然由容时全力兜着。”

唐韵眯了眯眼,容时?这里头又有容时什么事情?

乐正容休的笑容中便缓缓多了一丝嘲讽:“他要救关泽秋,林家打定了注意一定要弄死他。若想要关泽秋全身而退,只能叫林家去死。”

唐韵脑中突然有灵光一闪:“所以,师父是在借刀杀人?”

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容时有将林家灭门的理由。

林家为了拿到关家的兵权便设计抓了关泽秋,既然他们敢那么做,必然已经有了万全的把握。那么,容时若是想要叫关泽秋全身而退,只能是一个鱼死网破的结局。

“这里头,怕也少不了师父的功劳吧。”

容时是个极其谨慎的人。

即便他想要从林家手里头将关泽秋救出来,怎么也不可能用那么激烈的法子。所以,若不是有人推波助澜,打死她都不会信。

“哦?”乐正容休眯了眯眼,如玉长指在女子精致眉目上划过:“小狐狸为何要这么怀疑为师?”

“容时与容庚两个,师父明明更加看中容时。然而那人却谨慎的很,甚至还有些不切实际的妇人之仁。只怕他心里头还存着些可笑的兄弟情义呢。韵儿瞧着,他并没有与容庚相争的打算。所以,必须得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将他彻底地给推到容庚的对立面上去。”

乐正容休长臂一卷,将女子纤细柔软的腰肢勾在怀里。深深嗅了嗅她头发上淡淡的香气,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唐韵:“除了皇位,容时实际上什么都不缺,唯一能叫他在乎的便也只剩下与他情同手足的关泽秋。所以,只要关泽秋出了事,他便怎么都不能再度隐忍下去。林家好死不死的突然对关泽秋下了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实际上是在逼的容时向他们出手。咦?”

唐韵眸光一闪:“师父才说要瞧瞧容时是否堪大用,那一头关泽秋就出了事。这里头……大约也有您的功劳吧。”

乐正容休丰润的唇畔微勾着:“与为师又有何干?”

酒色瞳仁中破出一抹幽深:“不过是林兰若那个愚蠢的丫头咎由自取。”

“这话怎么说的?”

“你以为凭着关泽秋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莫说是一个丫环,即便是林兰若,他就是真的强要了去,凭着她如今的名头,林家又敢说什么?”

男子唇畔的笑容渐渐幽冷:“怎么可能闹出了意图染指太子妃的事情?还叫人给逮了个正着?”

“师父的意思是……”唐韵清眸一眯:“这实际上就是林兰若设的局?”

男子笑容渐渐加深:“宫宴那一日,林兰若甩下容庚,私下约见容时。只怕那个时候谁都不曾想到,容时不过是钓鱼的饵。”

用来钓关泽秋的鱼饵!

关泽秋对容时是真的上心,虽然容时对皇位之争并不十分上心。架不住皇帝不急太监急。

所以,不仅仅是关泽秋,只怕容时身边所有的谋士都在打着林家的主意。这会子好不容易见着林兰若主动贴了上来,哪里还能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那么,后来演的那一出染指太子妃的戏码可不就顺理成章了么?

不然,凭着关家与林家表面上那势同水火的关系。关泽秋怎么可能贸贸然跑道了林家去?还能叫人给直接迎进了后院里?

“啧啧。”唐韵撇了撇嘴:“说起来林兰若还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怎么就拿个丫环顶了事。若是当初叫人抓住的时候屋里的人是她自己,当场就能直接将关泽秋斩杀了。后面的祸端便再也不可能有了。”

乐正容休便冷哼了一声:“她怎么可能放弃了她尊贵的皇后之位!”

这种事情原本也怪不得她,虽然她是林家的嫡女,却并不是唯一的女儿。若她出了事情,自然可以拿旁的女儿冲了嫡女顶上。

而陷害关泽秋这份功劳,她又断不可能叫旁人给占了去。所以,事情可不就发展成了这个局面了么?

“凭着关泽秋的谨慎,居然还真能叫人给算计了?”

“利益当前,大多数人都得给迷了眼睛。”乐正容休容色清淡:“何况关泽秋太过骄傲,骄傲到根本不相信凭两个弱小的女子也敢给他下药。”

所以,那人也是活该。连圣人都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何况是林兰若那样的女子?

这般的轻敌,叫人算计了也是活该。

“林兰若……死的很惨吧。”

“她可没有死。”

“……恩?”

唐韵微微一愣,林家已经给灭了门。关泽秋心里头最恨的人只怕就是林兰若,她以为,林兰若该是第一个被弄死的。

“南越未来的皇后可得好好活着。”

唐韵:“……。”

突然好不想说话。

林家本家已经亡了,容时既然已经出了手,那么林家剩下的旁与实力他自然也会收拾的干干净净。留着一个林兰若有用?

“师父。”唐韵瞧一眼身边绝艳无双的男子:“韵儿决定了一件事情。”

乐正容休眸色微动:“哦?”

“得罪了谁,也万万不能得罪了您!”

正文 377 南越帝驾崩

这个世界上叫人最痛苦的从来就不是死,而是叫人生不如死。林兰若以后的日子,该就是要这么过了。

“小狐狸这么说为师可是会伤心呢。”男子微凉的手指在她面颊上划过:“为师这么做,可都是在为你报仇。”

唐韵眯了眯眼,所以,怪我咯?!

明明是你自己想要扶植容时,见那人没有野心才用关泽秋来刺激他一下。之后又直接将林家给灭了门,叫容时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之后又故意留下林兰若,还不是因为皇宫里头还有个活生生的林皇后?

所以,林兰若便是用来恶心大家的。

这会子冠冕堂皇的说是为了给她报仇,真的没有问题。

“师父,还真是……谢谢您呢。”

乐正容休勾唇一笑:“不客气。”

唐韵:“……。”

有这么一个师父,好心塞!

“师父这么做,就不怕容时恨你?”

这几日的事情虽然桩桩件件都没有乐正容休的影子,唐韵却知道这里头绝对少不了乐正容休的推波助澜。只怕明白的人还不在少数。

容时从来就不是个愚蠢的人,愚蠢的人从来就不可能将一个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他不过是重情义了些。

也就是因为重情义,如今才叫乐正容休给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他能不恨他?

“这个天下恨为师的人多了。”乐正容休淡淡说道:“真正聪明的人从来就不会被个人的情绪左右。”

他眸光渐渐沉了下去:“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朋友。只有利益!”

只有利益,容时若是聪明人自然会知道面对乐正容休应该是个什么态度。

“徒儿只是还有些好奇,师父到底是怎么说服了容时能狠得下心对林家出手。”

“这个更简单。”乐正容休不在意的说道:“宫里头的女人只能依附着皇帝活着,若是有朝一日皇帝大行。她们的好日子便也要结束了。只除了一个人。”

“皇后?”唐韵眸色一动:“不对,是太后!”

乐正容休微笑着看了她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赞许。

皇后和太后可不仅仅是一个字的差距。自古以来,皇后往往能当上太后。但,能做太后的可并不只有皇后。

还有一人,那便是皇帝的生母。

如今,南越的后宫里头还好端端的活着一个段皇贵妃。作为宠冠后宫的女人,容时没有野心,她能没有?

唐韵咂了咂嘴:“所以,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还得感谢容时。”乐正容休淡淡说着:“大约是怕他母妃遭了毒手,所以如今他将他娘给接到越王府里住着了。”

所以,跟段皇贵妃见面才会容易的多?突然好同情容时是怎么回事?

“你可要去见见林兰若?”

“不去。”唐韵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见的。”

的确没什么好见的,对于如今的林兰若来说,死了反而是最好的下场。

“依你。”乐正容休微微笑着:“等……。”

“呜呜~~~。”

乐正容休才说了一个字出来,四下里陡然间便被一阵巨大幽远的号角声给笼罩了。

夜色中,号角的声音传出极远,在这种将明未明的时候,听起来莫名的便叫人觉得有那么几分说不出的忧伤。

眼瞧着方才还懒洋洋没长骨头一般靠在唐韵身边的男子突然就绷直了身躯,毫无征兆的下了地。

“怎么了?”

唐韵多少惊了一下,眼看着他三两步走在了衣架边上一把扯过了披风。俨然是要出门。

“这个声音……。”乐正容休皱了皱眉:“是宫里召集皇子群臣紧急入宫的号令。”

唐韵眯了眯眼,这是什么意思?

“只怕……。”乐正容休酒色瞳仁中骤然幽深了起来,顷刻间便染上了血色深沉,叫人瞧的心惊。

“只怕……就是今夜了。”

“啊!”

唐韵突然就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如今的南越皇储之位尚且悬而未决,除了皇帝临终传位,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能够在深夜之中召集所有皇子和群臣入宫?

“师父也要去?”

“恩。”乐正容休手指顿了一顿:“有些话……我必须当面问问他。”

唐韵知道那是乐正容休的心结。

他表面上瞧上去似乎对万事万物都不在意,实际上骨子里头对自己没有见过面的母亲还是很有几分情义的。

如今,眼看着那个造成了他和他母亲一生悲剧的男人就要死了。

所以,他怎么都要替自己母亲讨回一个公道来。

“师父要小心。”唐韵见他手指紧紧攥着,便走上前替他将披风给整理好了。又给他重新拢好了头发,拿着玉冠固定好了。

“韵儿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恩。”乐正容休身子似乎僵硬了片刻,酒色瞳仁中暗黑的浓云渐渐化开了几分:“你先歇息。”

……

这一夜注定了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南越的历史将在这一夜彻底的改变。

唐韵哪里能够真正的睡着。

这么一等便直接等到第二日天光大亮,宫里面的乐正容休半丝消息也无。容安的街道上从昨夜警报声响之后便一直进入了戒严。

往日里早已经热闹非凡的街道之上,除了往来巡逻的兵丁之外,几乎连半个人影都瞧不到。

唐韵并没有如乐正容休所说的那般在府里头等着,而是一直守在容安城里一座酒楼的包间里头。

“小姐还要在这里等多久?”秋晚瞧一眼坐在窗前动都没有动过一下的唐韵,眼中闪过一抹心疼。

“等到……。”唐韵眸色微动:“等到我师父平安回府。”

秋晚张了张嘴还准备说些什么,袖子一紧低头看去却是叫土魂给一把攥住了。眼看着土魂冲着她摇了摇头,秋晚便闭上了嘴,眼睛忍不住朝着酒楼窗外的街道瞧了一眼。

这个酒楼位置极高,唐韵所在的这个房间又在酒楼的最高层。从这个位置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南越皇宫的大门。

从昨夜国师大人进宫之后,小姐就一直守在这里。虽然她瞧上去比谁都要平静,但实际上,她心里头比谁都要担心的吧。

这么一等便又是半天,眼看着便又要到了暮色四合时候。

唐韵并没有等到从宫里出来的乐正容休,反而等到了肃穆而悲凉的钟声。钟声九响,不多不少,听在人的耳朵里头莫名的便觉得堵得慌。

而,酒楼下方的街道之上,突然就多了好些盔甲明亮的兵丁奔跑着从眼前一闪而逝。

端坐在窗前的唐韵却冷不丁的站了起来。

“小姐要去哪?”秋晚惊了一下,立刻朝着她走了过去。

“越王府。”

“……哪?”秋晚一愣,表示完全反应不过来。

“主子临走前吩咐过,说要小姐在家里等着。旁的事情不需要您操心,这会子主子尚深陷东宫,您贸然前往越王府怕不合适吧。”

唐韵清冷的眼眸朝着土魂瞧了过去,带着土魂往日里所不曾有过的凌厉。

“就是为了能让你主子早一些回来,越王府这一趟,我必须去!”

土魂眨了眨眼,却仍旧堵在房门口半点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唐韵素白的手指朝着街道下面指了指:“你没有看到下面的人么?”

“看到了。”

“一国帝都的街道之上,什么时候有过这么频繁的军队调动?”

土魂突然沉默了下去。

唐韵皱着眉朝着皇宫的方向瞧了一眼,语声也渐渐低沉了起来。

“钟声九响,皇帝大行。这会子京城街道之上却出现频繁的军队调动,而且这些人分明便不是朝着宫里头去的。你以为他们会去了哪里?”

土魂略一沉吟:“也许他们不过是为了去维持京城的治安。”

“是么?”唐韵唇畔勾起一丝冷笑:“你若真是这么想的,便没有资格再做一个五魂卫的统领。”

素白的指尖在半空里滑过,指向虚空中的某一点。

“他们是从容安东南锦绣大街出来,而去的这个方向分明便是城西的钟鼎巷!”

土魂眸色微动,唐韵便叹了口气:“我知你对我师父忠心不二。如今的南越风声鹤唳,他叫我守在府里实际上是不希望我涉嫌其中。但……如今他身处险境,我若安享太平你觉得我还能够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么?”

土魂抬起了头,便听到女子清冷软糯的声音坚定地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分青红皂白的只知道一味听命行事。那是愚忠!”

“小姐,咱们走吧。”

土魂再不犹豫,身子一闪将门口给让了出来。

“白羽。”唐韵清眸微闪:“传令雷言,钟鼎巷越王府速速会合。”

白羽湛蓝色的身躯站着没动,蔚蓝色的眼底之中分明没有半丝动容。

唐韵瞧他一眼,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告诉雷言,他们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恩。”

耳边传来男子漠然的声音,下一刻那人的身躯便从窗口飘了出去。唐韵默默叹了口,白羽这性子也真真是……没谁了。

若不是确定她足够的安全,那人说什么也绝对不肯离开自己半步。

“属下也立刻吩咐魂部赶往越王府。”

“不必。”唐韵摇了摇头:“带着你的人去找金魂,务必确保宫里头万无一失!”

正文 378 开创南越新格局的奇女子

“不必。”唐韵摇了摇头:“带着你的人去找金魂,务必确保宫里头万无一失!”

土魂皱了皱眉,到底还是答了声是。

“小姐,奴婢做什么?”秋晚也觉出了几分紧张,小脸红扑扑的。

“你回府去。”

“好咧……啊?”秋晚一愣:“为什么叫奴婢回府?”

“你去府里将秋扇给我换回来。”唐韵慢悠悠说道:“之后好好给我守好了别院。”

秋晚:“……哦。”

这么一来,整个房间里头便只剩下唐韵一个人。

眼看着清美的女子掸了掸衣服上的灰,纤细的身躯便如风一般从窗口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落在楼下高大的骏马之上。

“架!”

一声轻喝,急促的马蹄声朝着城西疾驰而去。

南越锦绣大街取前程似锦的寓意,住着的是南越朝堂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便是林家。

钟鼎巷虽然只是一条小巷子,却不是谁谁都能住得上的。能在那里建府的只能是皇帝最看重的皇亲贵胄,而如今占了钟鼎巷的便是南越炙手可热的越王容时。

如今,容时同乐正容休一般身陷宫中。林家这会子派了军队过去还能是为了什么?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自古富贵险中求。

唐韵从来不相信林家会就此罢休退出南越的历史舞台。那么,皇帝大行能确保容庚上位的必要条件是什么?

消灭越王府!彻底的消灭越王府!

如今,容时与乐正容休早已经联手。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怎么能允许越王府在这会子出了事?

“小姐。”

唐韵勒马扭头看去,身侧廊檐下的暗影里头站着个身材纤细的丫环。丫环穿这件鸭蛋青色细葛布的衫子,头发垂在脸颊两侧挽了两个双环。如今正翘着脚望着她,两只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你到的还真快。”

秋扇三两步跑到了唐韵眼前:“小姐要奴婢来做什么?”

唐韵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清眸反倒朝着数丈之外的越王府高大的门楼看了过去。

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钟鼎巷的路口。此刻,这里已经被重兵给守了起来,大路正中横着路障,想要再往前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知你素来嗓门大,今日务必卯足了力气将我教给你的话大声的喊出来。”

秋扇眼珠子转了转,呵呵笑道:“奴婢旁的本事比不上各位姐姐,指这一条小姐您就瞧好吧。”

唐韵点了点头示意她附耳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那么几句。眼看着小丫头的眼睛越发的明亮起来,到了最后,整张小脸都是红扑扑的。

“小姐,您可坐稳当了。”

秋扇深吸了口气,眼看着小丫头瘦弱的小身子嗖一下子便跃上了屋脊。

“哎,里面的人听着!”

清亮的一声断喝,并不似寻常女子般清脆婉转,却难得一见的浑厚幽远。只这一嗓子,莫说是近在咫尺的越王府,即便是隔着三五条街只怕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北齐特使宣王妃奉旨会见越王家眷,里面的人速速开门迎接呐!”

女子的声音带着回音,在半空里久久盘旋不去。开门迎接几个字几乎震疼了人的耳膜。

“噗噗。”

唐韵坐下的马儿打了个响鼻,前蹄猛然间抬了起来。唐韵早已经料到会如此,素手不过在马身上不知什么位置轻轻拍了一拍。马儿的前蹄立刻落了地,却仍旧在坚实的地面上刨了几刨。分明还带着些微的不安。

秋扇那一嗓子声势浩大可不单单凭借的是自己的大嗓门,而是在声音当中掺杂了佛门狮子吼的内家劲力。这一手乃是老国师的真传,当初老国师一嗓子能吼得敌军当场吐血。即便秋扇年龄小修为浅,威力也绝对不容小觑。

唐韵骑着的马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战马,在她一吼之下都险些受了惊。若是换了寻常的马匹,只怕早就骨酥筋软屁滚尿流了。

这也是唐韵选择叫秋扇出面的愿意。

这丫头虽然年龄小,但内力和轻功却是几个丫环里头最好的。关键时候,这样的人最能吓唬人。

“小姐,没人呢。”

秋扇手搭着凉棚居高临下看着:“要不,奴婢再喊一声?”

“你下来吧。”唐韵慢悠悠说道:“该听到的人自然都已经听到了,过来牵着马,咱们进去。”

“进去?”秋扇眨了眨眼睛:“不是要等人来迎接呢么?”

唐韵却只款款一笑,端方温雅:“山不来就我,我还不能去就山么?”

秋扇不比秋晚那几个都长了颗七窍玲珑的水晶心肝,心眼子实诚的很。唐韵说的话大多听不明白,却听话的紧。

听她说一起进去,立刻就从房顶上跳了下来。一把将缰绳给牢牢攥在了手里头,一步步朝着路障走了过去。

唐韵半眯着眼眸,唇畔微微勾了一勾。

眼前路障处方才只有四个兵丁把守,秋扇那一嗓子之后分明便多出来两个人。瞧那两个人的服侍都是都尉,那一嗓子效果不错呢。

“站住!”

眼看着两个女子离得越来越近,都尉陡然间一声大喝:“官府办差,闲人退却。”

唐韵朝着秋扇使了个眼色过去,眼看着小丫头吸了口气,腮帮子便鼓了起来。

“宣王妃驾到,跪!”

一声巨吼,惊天动地。都尉的第二句话直接就给噎进了喉咙里头,只觉得脑子里头嗡的一声,半个头皮都是麻的。

“嘻嘻。”

都尉一愣神的功夫,刚刚还离得远远的小丫头毫无征兆的就到了眼前。圆嘟嘟一张小脸笑眯眯的,瞧上去异常的乖巧。

“你……”

“跪!”

这一声几乎是贴着都尉耳朵眼传过来的,便如有人直接将个炸雷塞进了他的耳朵里。都尉的脑子哄一下成了浆糊,只觉得无边的压力一下子当头压了下来。双膝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小姐,您说的一点不错,南越的人真有礼貌呢。”

都尉猛然间醒过了神来,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跪在了地上。而眼前那看似乖巧的小丫头正咧着嘴嘻嘻的冲着他笑。

“你……!”都尉脸一红,怒从心头起,立刻就要从地上站起来。

哪里想到,肩头一暖骤然间多了只雪白柔荑。眼前小丫头眉目含笑,慢条斯理在他肩头上拍了拍。

“我们小姐说了,你是个好样的。回头一定会跟新皇帝说一说给你嘉奖。”

说来也怪,不过是那么不起眼的瘦弱丫头的一只手,居然就叫身经百战的都尉浑身提不起半丝力道,怎么都站不起来了。

“你们都尉都跪了,怎么你们还站着?”

噗通噗通几声,守着巷子口的兵丁齐刷刷跪了下去。那都尉一下子便闭了口。

秋扇再度牵了唐韵的马缰绳,两人一骑便在跪了一地的南越兵丁面前,大摇大摆慢悠悠地通过了路障。

直到那两人去的远了,两个都尉中的另一个才悄悄问道:“能站起来了么?”

“谁叫你跟着跪了!”

“呵呵,你都跪了我岂能站着?别以为京城里只有你才有眼色。”

“……你真的好有眼色。”

“那是自然。说起来方才过去那个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瞧着眼生?”

“那个啊,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你就别问了。”

“哦,好。”

巷子口的谈话到此结束,唐韵并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若是听到了只怕要笑的半死。

有些时候,人为了面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真的是不可估量。

第一个跪下的都尉自然不可能叫同伴知道,他是技不如人被人给逼着跪下去的。所以,要丢人大家就一起丢咯。

于是,越王府外的街道之上就出现了这么一副诡异的画面。

夕阳西下,被金色渡染的街道之上。两个女人和一匹马就那么慢悠悠而从容的穿梭在重兵把守着的街道之上。

原本该是剑拔弩张的画面,如今却维持着一种极不和谐的平静。

“众位辛苦了。”直到那马上的清美女子缓缓开了口,这诡异的平静画面才被打破了:“麻烦,可以开门了。”

“你是什么人!”

直到了这个时候,众人才缓过了神来。越王府门口终于有人应了声。

“在你问别人的名字的时候,不是该先报了自己的名字?”

“左誉。”男人并没有如寻常人一般觉得唐韵这话是在侮辱他,而是立刻就说了自己的名字。神色间分明带着一丝骄傲。

唐韵半眯了眼眸:“左誉?南越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天元三十五年武状元出身,果真很有几分本事。”

“你知道我。”对唐韵能说出自己的来历,左誉显然并不觉得意外:“既然如此,你便走吧。”

左誉的眸光在唐韵面颊上扫了一眼立刻收了回来:“我左誉从来不与女子为难。”

唐韵勾唇一笑:“不巧的很,只怕我要与你为难呢。”

“哦?”左誉皱了眉,眼看着眉目中立刻就添了一丝冷厉。

“左指挥使大人虽然出身寒门,你的母亲却是容安林氏嫁出去的女儿。说起来,你该称呼林家家主一声外祖父呢吧。”

正文 379 大白天活见鬼

左誉的眉头越发颦的紧了几分。

“凭着左指挥使这样尊贵的出身,却只能靠着武举才拨了个功名。天元三十五年中举,如今是天元四十一年。这都过去了有整整六年,你也不过才做个了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左大人就不嫌弃自己太吃亏了么?”

“住口。”左誉一声低喝:“本官见你是个女子不欲与你为难,你若一再无理,休怪我无情。”

“你对我无情又能如何?”唐韵不在意的说道:“你那饿死在寒窑中的母亲就能活过来?”

“嗖。”一声历响,有雪亮的冷光贴着唐韵耳侧一闪而逝。

幽冷的箭如同流星般,呼啸着消失在虚空中。

“滚。”左誉吸了口气,眉目中却有难掩的怒意翻滚:“否则……。”

“呵呵。”

唐韵却只坐着半分没有动弹,似乎并没有瞧见方才那一只暗含威胁的冷箭:“身为人子,你不但不能为你的父母双亲报仇。反倒认贼作父,处处为你的仇人鞠躬尽瘁。此乃不孝。”

女子的声音渐渐冷了起来:“身为臣子,你不但不能为你的祖国尽忠职守扶植新帝。反倒为了一个逆贼犯上作乱,妄图霍乱超纲。此为不忠。”

“敢问左大人,您如此不忠不孝的行径,到底是在拿什么脸在这里与本妃说话?”

左誉终于扭过了头去,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了眼前女子。他的拳头分明是攥紧的,眼底之中也满藏了怒火。却并没有如旁人一般暴跳如雷。

“你们呢?”女子的清眸在左誉身畔带着的官兵中扫过:“也要跟着这么一个乱臣贼子犯上作乱么?”

四下里立刻传来一片迟疑的窃窃私语。

左誉冷哼了一声:“我知道你是谁了。”

“北齐国师的夫人。”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说道:“身为一个北齐人,你在这里指责本官犯上作乱不觉得可笑么?”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个外人。”唐韵说道:“但,身为一个外人我尚且知道皇帝大行新帝登基之前,五城兵马司担负着维护京城治安的重任。这种时候,怎么都不该出现在钟鼎巷这样的地方吧。”

“本官明白了。”左誉眸光彻底的冷了下来:“

\她进宫去。”

左誉冷笑:“我并没有接到这样的旨意。”

“你自然不可能接到,这旨意是给本妃的。”

左誉说到:“那么,便请您将圣旨拿出来吧。”

唐韵摇了摇头:“没有。”

左誉:“……。”

“左大人既然已经知道了圣旨的意思,那么便请遵旨去办吧。”

左誉面色渐渐沉了下来:“可巧了,左某来时也接到一份旨意。是要请皇贵妃娘娘同先皇一同上路的。”

这便是毫不掩饰打算要血洗越王府的节奏。

唐韵立刻眯了眯眼:“左大人也说了是先皇,如今新帝尚未继位。敢问左大人,您奉的是哪位皇上的旨意?”

左誉笑容越发冰冷:“你可以奉旨却没有旨意,我自然也可以奉了皇上的旨意。此等机密之事,何需要向你一个外人交代?”

唐韵见他说话已经不再顾忌,便知那人的耐性只怕也要耗光了。

“若本妃今日一定要将皇贵妃带出来呢?”

左誉已经退在了廊檐下,眼看着他身边的兵丁已经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将唐韵主仆二人都给罩在了攻击的范围之内。

“若有抗旨不尊者,杀无赦!”

“好。”唐韵点了点头:“那么,便也请左大人休要怪本妃无情了。”

左誉冷冷一哼,眉目中显出了那么几分不在意:“就凭你们?区区两个女子?”

唐韵勾唇一笑:“谁告诉你,只有我们两个人?”

女子素白的一只玉手缓缓抬了起来,天地间便回荡起她清冷而软糯的声音,珠落玉盘一般的清脆动听。

“水师听令,出来跟左大人见见面。”

“水师得令。”

就在女子话音刚落的当口,天地之间蓦地响起震耳欲聋的一道唱诺。下一刻,便听到扑通扑通有兵器落地的声音传了过来。

“啊!”

似乎有人的惊呼声,却不过才发出了一个单音却戛然而止。便如叫人给一把卡住了脖子,将所有的声音都给齐齐的掐断了。

下一刻便看到钟鼎巷最外围的南越兵丁如同秋日里的麦田,一片片的倒伏了下去。

与此同时,天地之间仿佛有涌动的一股洪水,冲开了倒伏的麦田,一下子就冲到了唐韵身侧。

“什么……什么玩意?”

人群中一片嘈杂,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左誉并没有出声,他自己这会子也给惊着了。

眼看着青天白日里的街道之上凭空里出现了五十来人的一只队伍,那些人……算是人吧。居然没有四肢也没有头,便如一摊子水毫无征兆的滚到了眼前。

而这些水却是活的,眼看着到了唐韵脚边。却呼一下子又滚开了去,还没叫人看清楚他们去了哪里,突然就软绵绵缠在了人的身上。

“唔……。”

眼看着被缠绕着的人起先脸上还能露出一抹惊色,顷刻之间便已经叫痛苦代替。手里面的兵器当啷一声坠了地。

下一刻,七尺昂扬的汉子久经操练常年暴漏在阳光下的一双手,毫无征兆便绞上了自己的脖颈。抓挠,收紧再抓。直到将自己的脖颈给抓的一片鲜血淋漓仍旧不肯住手。

伴随着他们的动作,从那些人口中不断发出低低的呜咽。呜咽的声音却并不连贯,叫人听上去莫名的毛骨悚然。

几乎是眨眼之间,那人便自己将自己气管给抓断了。而那摊子水却呼一下子又缠上了另一个人,直到了这个时候,才听到噗通一声死尸栽倒的声音。

而那刚刚倒下的尸体,分明还没有彻底的断了气。双手还死死卡在自己的脖颈之上,不住的抓挠。

“鬼啊!”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眼看着南越的兵丁便要崩溃。

“住手!”

左誉猛然间惊醒了过来,眼眸如刀,狠狠瞪着眼前清美女子。

“青天白日的哪里有鬼,给我住口!”

“鬼……鬼!”

左誉毕竟只有一个人,即便声音再大又能有几个人听得到?而如今南越兵丁已然给吓破了胆子,他的这一声根本就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噗。”

天地间有猩红一捧血雨惊险,一颗人头咕噜噜落了地。

“涣散军心者,军法处置!”

左誉手中提着雪亮一把刀,刀刃上血红的珠子红豆一般落在地上。立刻就渗进了暗赭色的泥土里面。

天地间终于安静了下来。

“将你的人撤回来,不然……!”左誉眼眸中浮起一丝猩红,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不然,左大人又打算如何呢?”

左誉一双眼眸如刀,恶狠狠瞪着唐韵。

“这个天下哪里有鬼?分明就是有人捣鬼。”

“呵呵。”唐韵勾唇一笑,素手在天地间抬了一抬。

眼看着原先摊在地上蓝盈盈的一堆突然就拔高了,先是长出了身躯,之后是四肢,接下来是头颅.

但是,却也只有头颅。仍旧是蓝幽幽一片水色晶莹,光秃秃的有个人性的轮廓,什么都没有。

“这样见客,可不大礼貌。”女子清冷的声音淡淡说着。

天地之间便响起爽朗一阵大笑。

“不过是开个小玩笑,哪里想到南越的兄弟们居然这么不禁逗呢。”

笑声中,眼看着那些光秃秃的圆球上头转瞬之间居然长出了清晰的眉眼来。

进而,连那诡异的蓝色都突然变作了再正常不过的栗色肌肤。

为首的是个弱冠少年,长着双大眼睛和深刻的五官。

左誉瞧见他朝着自己咧嘴,阳光下一口牙齿晃眼的白。明明是及其阳光一个男子,却瞧的他莫名的觉得心里堵的慌。

他居然完全看不出,方才那诡异的一幕眼前的这些人是怎么做到的。

雷言笑容越发的灿烂。

“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这位大人多担待呐。”他说。

“当然,您要是不想担待也无妨。咱们就打到你心甘情愿想担待。”

左誉觉得自己的心更塞了。

他以为自己年少高位在北齐已经算是相当骄傲的人。和眼前这群人一比,嚣张什么的分分钟就给秒成了渣渣啊。

唐韵半眯着眼眸,显然对于雷言的表现非常的满意。于是,也朝着左誉笑了笑,端芳而温雅。

“本妃手下这些个兄弟,左大人觉得可还能入眼?”

“所以。”左誉面色冷厉:“你今日是打定了注意要与我南越刀兵相见了。”

“你错了。”唐韵缓缓摇了摇头:“不是与南越,是与林家。”

她的声音也渐渐冷了下去:“容庚代表不了南越,林家更不可能!”

“来呀。“她半垂了眼睑:”给本妃护好了太后娘娘,所有意图对太后不利的乱臣贼子,杀无赦!“

正文 380 我是猴子派来的救兵

“好咧。”雷言舔了舔嘴唇,眼底之中有毫不掩饰的一抹兴奋。

他们与自己的父辈不同,虽然同样是水师。但他们出生的年代正赶上北齐走上了下坡路,萧王府与皇帝斗的水火不容。后来,又出了个只手遮天的乐正容休。

所以,雷言这一群孩子从来就没有见过真正的敌人。这才给在温室里养成了眼高于顶的毛病出来。

但,他们不是没有本事。缺的不过是历练。

这些人脑子活,胆子大。只要方法得当,总有一日会超越了他们的父辈。

所以,唐韵这一次故意将这些人给带了来。就是为了好好的磨砺他们。

天女阁之战,他们已经闻着了血腥。便如一把宝剑已经开了刃,这个时候,正是锋芒最盛的时候。

“秋扇,咱们走。”

唐韵只淡淡吩咐了一声,便真的提着裙角迈上了台阶。

“站住!”

左誉将手中关刀一横:“有左某在此,你休想踏入越王府。”

“那么,你便去死吧。”

“什么?”

左誉表示并没有听清楚唐韵说了什么,眼前忽然便有雪亮的光芒闪了一闪。有冷冽的气息一下子便渗入了他的四肢百骸。叫人打心眼里忍不住的便想要战栗。

左誉知道,那是杀气。他从没有想到上一刻还巧笑嫣然看起来温良无害的人,眨眼之间便成了个凶悍的杀神。

但,长期在沙场中浸淫出的敏锐直觉叫他的动作快过了大脑。他的身子以一个完全无法叫人想象出的角度折了下去,堪堪逼过了唐韵袭来的一记袖底剑。

“你……。”左誉瞪着眼:“居然偷袭。”

“咦?”唐韵淡淡说道:“你杀人还要先打招呼么?何况,本妃早已经说过,你该死了。”

左誉:“……。”

左誉这人算得上光明正大,虽然家道中落,却始终将自己当作世家子弟来看。一贯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有礼貌的人。

所以,唐韵方才与他说了那么大一会子的话,他都一一做了答。他哪里能想到,唐韵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如今,水师的人已经到了,哪里还有那么好的耐性与他继续啰嗦下去?

“让开。”女子一双眼眸如刀。

“想进去,除非我死。”左誉眸色也已经沉静了下来,将关刀横在了胸口。

“嘿。”雷言笑嘻嘻凑了上来:“这位大人,你的对手是小爷我。”

左誉挑眉,显然并不打算将雷言当回事。提着沉重的关刀便朝着唐韵冲了上去。

“呵呵。”

哪里想到,他刚刚抬了抬手。雷言的身躯便如游鱼一般贴了上来,任左誉如何的折腾,始终都无法将那人给甩开。

“小姐,您只管进去。这里有我。”雷言朝着唐韵摆了摆手,虽然语气听上去很是轻松,唐韵却瞧得出来他应付左誉实际上也是半丝不敢大意的。

这一边左誉被雷言拦了去路,自然再也顾不上唐韵。

旁的人哪里能叫唐韵看在眼里?她的袖底剑根本就没有派上用场,单单一个秋扇就将靠近的兵丁都给解决了。

眼看着越王府厚重的大门就在眼前,唐韵小小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以怎么样一个方式进去比较合适。

“吱呀。”

正在她游移不定的时候,大门却从里面叫人给打开了。

“……白羽?!”

唐韵微微一怔,这人许久不见了,怎么……从这里头出来了?

“恩。”

白羽只朝着她抬了抬眼,身子往后闪了闪:“进。”

唐韵:“……。”

你说话做事一定要这么的与众不同么?

“你什么时候来的?”

“很早。”他说。

唐韵眨了眨眼,很早有多早?

“你在,为什么不早点开门?”

“你没说要开。”

突然不想跟他说话是怎么回事?好心塞。

“您……您就是救兵么?”

唐韵正心塞着,眼前一花突然就叫圆滚滚一个球给扯住了衣袖,下一刻耳边便是震耳欲聋一声嚎。

“快,快跟我走。”

那人力气极大,唐韵冷不防经叫她拖着跨过了越王府的门槛。

府门咣当一声在叫白羽给关上了。

“你是谁?”

身后陡然有人声响了起来。

难怪只觉得有人扯着她走却没有看见人,实在是因为这人的个子太低了。那该是个成年的女子,却只到了唐韵的腰际。加上长的太胖,冷眼瞧上去真真的便如一个球。

莫看那人长的一言难尽,打扮的却极其的花哨。身上穿了件粉粉嫩嫩的裙子,梳着的是个丫环中常见的双环髻,却在辫稍上别着硕大的两朵红花。

每一朵红花都有婴儿脑袋般大小,这么两朵并排的插在一起甚为壮观。

唐韵狠狠咽了咽口水,这样一幅尊容到底是……拿什么自信走在阳光下的。

“别问我是谁,你是神仙派来的救兵么?”

唐韵:“我是猴子派来的救兵。”

“猴子?”奇葩妹子愣了。

“咳咳,不用在意这种细节。”

唐韵略略低了低头,掩住眸中尴尬。她一定是进门的方式不对,才会脑抽了说出那么二抽的话来。

“哎呀,我也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你快跟我走,再晚了一时半刻,我们娘娘就要没命了!”

“娘娘?”唐韵心中一颤,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段皇贵妃?”

“走。”

听她这么说,唐韵便再也没有心思与她继续纠缠下去。反倒扯着那丫鬟自己朝着后院跑了过去。

对于扯着这个丫鬟这件事情,唐韵原本是拒绝的,无奈那人却始终像个球一般抱着他的腿怎么也不肯松开。

难为的是,就这么走着,她的速度居然没有慢下来。

“前头。”胖丫鬟骤然间开了口:“从前头朝东走,第一个院子就是娘娘的院子。快!”

等唐韵真的到了段皇贵妃的院子的时候,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丫鬟每句话都带着一个快。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打开院门那一瞬间看到的居然是那么一副情形。

血!

满目都是猩红的鲜血。

南越的秋天原本正是金桂盛开的时候,金桂的味道很是浓郁,能够飘出极远。

但是,如今这重院子里头却只剩下刺鼻的腥味。

清眸微微一扫,满院子都是人,或者说是死人。

“怎么回事?”

唐韵的声音中染上了毫不掩饰的冷厉。

她以为,她已经拖住了左誉的脚步。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够进入到越王府的后院来。

可是……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

眼前这些个死人一看就知道是越王府的下人。

“不用在意这些事情。“一直抱着唐韵大腿的胖丫鬟突然滚了下来。

两只小胖手扯着唐韵的衣袖死命的摇:“快进屋,救救娘娘,迟了就来不及了。“

”好。”

只有一个字,之后胖丫鬟便看到眼前闪过明亮的一道光。身边那清美的女子却已经不见了踪迹。

\说,你们这是救人还是害人?”

唐韵眨了眨眼,不要问她,这问题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她也没有想到,白羽居然用了这么一个法子来救人。

那好歹也是个皇贵妃好么?到底也是个了不得的重要人物,您……即便不想自己伸手去接,好歹也说一声不是?

就这么眼睁睁的瞧着人直挺挺掉下来真的没有问题?

大约是胖丫鬟的眼神太过犀利,唐韵终究也觉出了几分不好意思。于是抬手掩唇低咳了一声。

“秋扇,去救人。”

这一次她必须将人名加上,免得某些用不起的大爷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出来。

为了以防万一,在秋扇动身的时候,她的眼睛便恶狠狠的朝着白羽瞪了过去。

那个意思再明显不过,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白羽站着半分没有动弹,您多虑了,我哪里都不想去。

那一头,秋扇已经蹲在了胖丫鬟身边:“麻烦,让让。”

“你想干什么?”胖丫鬟皱着眉一脸防备地盯着秋扇。

“救人。”秋扇眨了眨眼睛:“不然呢?”

胖丫鬟瞪着眼,却将段皇贵妃抱得更紧了几分,满目都是警惕。

“麻烦让让。”秋扇好脾气的看着胖丫鬟:“耽搁了时辰,你家娘娘可就真救不会来了。”

胖丫鬟沉吟了片刻,到底很是不甘愿的松开了手。

秋扇便蹲了下来,将两只有交叠着放在了段皇贵妃的胸口大力按了下去。

“你干什么?”胖丫鬟吸了口气,挽着袖子就打算要冲上去。

唐韵朝着白羽使了个眼色:“拦住。”

正文 381 你给我住嘴

唐韵朝着白羽使了个眼色:“拦住。”

湛蓝色的身躯只微微一动,胖丫鬟面前便多了一堵人墙。俊朗的男子将厚重的刀交到了单手,另一只胳膊则伸直了挡在胖丫鬟面前。

说来也奇怪,胖丫鬟的体型原本是相当可观的。白羽挡在他身前,尚不及她半个身子粗细。这会子却也不知怎的,任那胖丫鬟使尽了浑身解数却怎么也无法挣脱白羽的钳制。

那一边,秋扇已经在段皇贵妃高耸的胸脯上按了好几下。见那女子仍旧躺着半丝没有动弹,于是她趴下了身子,将整张面孔都朝着段皇贵妃凑了上去。

“你干什么!”胖丫鬟觉得自己已经忍无可忍,死命的一声嚎:“住手!”

唐韵掏了掏耳朵,秋扇就是个大嗓门。每每听见她嚷嚷别人的时候心里头都会觉得爽的很,哪里想到此刻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这么嚷一下子,听着是真烦。

“我跟你说住手你听见没有?”胖丫见没人搭理她,便又是一声大喝。

哪里想到她话音还没有落地,秋扇已经将唇瓣贴在了段皇贵妃嘴唇上去了。

胖丫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一双眼睛立刻就瞪大了,半晌没能发出声音来。直到两张唇畔分开了些许,才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你……。”

“行了。”唐韵皱着眉:“她没有动手,你要她住什么?”

胖丫鬟怔了片刻:“住嘴,你给我住嘴!”

唐韵暗暗翻了个白眼,瞧那丫环的衣服也该是宫里头出来的。宫里头出来的人不该是沉稳少言的么?这么聒噪还长了这么一副尊荣,这人到底是怎么活的这么长久的?

白羽眉峰也挑了起来,手腕一翻也不知在胖丫鬟哪里点了那么一点。眼看着她将一张嘴张大了,却再也不能发出半丝声音来。

旁的人不知道秋扇在做什么,唐韵哪里可能会不知道。说到底她还是从自己身上学来的本事。胸外压加人工呼吸,急救的不二选择。

功夫不大终于听到细弱的呻吟声,宫装的美丽女子羽蝶般纤长的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了眼。

“咳咳。”

“娘娘。”胖丫鬟再度怔了半晌,一直挡在眼前那蔚蓝眼眸的俊朗男子突然间离开了。她竟然也可以再度说话。

于是,她立刻朝着段皇贵妃冲了过去,一把将秋扇给掀了个跟头。段皇贵妃则被她紧紧搂在了怀里。

唐韵眯了眯眼,这个画面莫名的叫她想到了老母鸡护小鸡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话说……这两个人的主仆关系是不是……不大正常?

“放开本宫。“

胖丫鬟还在控诉着,却叫耳边的低音给惊了一下。低头看去,正看见女子略带着不适的一双眼眸。

”娘……娘娘。”她眨了眨眼:“怎么会这样?”

唐韵等一干人的只拿眼睛望着天,本来就会这样。

“快松开。”段皇贵妃第一个先耐不住了,手指在胖丫鬟手臂上有气无力的推了一把。

“再不放开,本宫就要被你给勒死了 。”

“哦。”胖丫鬟立刻醒过了神,却并没有松开手。反倒将段皇贵妃的身子一把抱了起来,直到将人稳稳放在了床上,才退开了半步。却还是小心翼翼在一旁候着。瞧她那个架势就知道,这样的事情,她是惯常做的。

唐韵心中便不由添了几分疑惑,那人做的事情瞧起来该是个久居宫中的宫女。怎的……却是这么一副打扮?

那一头便听到段皇贵妃重重叹了口气:“你这丫头管来是个不叫人省心的,怎的到了这会子还是这么不知道轻重?”

胖丫鬟则一改方才的凶悍,乖顺地低下了头去:“我……奴婢知道错了,但……奴婢不后悔。”

“你啊。”段皇贵妃声音停滞了片刻,到底没再说出什么责备的话出来。只低低叹了口气,下一刻,眼眸便朝着唐韵瞟了过来。

唐韵分明感到,女子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锐利锋芒。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她在遗憾什么?

“你是玉琨宫派过来的吧?”她的唇畔勾起一丝自嘲:“若你还有几分人性的话,便直接给本宫一个痛快吧。本宫,不耐烦见到林素妍。”

唐韵想了半晌才想出来段皇贵妃口中的玉琨宫是个什么地方。

搞了半天,她居然将自己给当成了林皇后派来的么?

“皇贵妃只怕是误会了,我若是林皇后的人,只怕您这会子早已经死了。”

段皇贵妃闭了口,尽管因为长久的缺氧而显得有那么几分虚弱。却并不影响她周身上下的一股子威严,还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唐韵并不介意她对自己的疏离,实际上她也从没有打算过要与她深交。

“有一句话叫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若是按着这么个道理来看,我们应该算做是朋友。”

“哦?”段皇贵妃只淡淡说了一个字,眉目之中没有半丝的情绪。

“我是来救你的。”她说。

\去哪?”

“进宫。”

段皇贵妃却并没有立刻答应,反倒抿紧了唇瓣。

唐韵不疾不徐调整了个姿势叫自己坐的更舒服了些:“娘娘不要告诉我,您并没有听到宫里头的丧钟。这会子在宫外头守着绝对比不得宫里。”

耳边传来段皇贵妃一声轻叹:“这道理谁都懂,但……只怕越是这种时候进宫越不容易。”

“有我在,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清美女子一双清眸朝着皇贵妃扫了过去:“除非你不想。”

“进宫以后。”眼瞧着段皇贵妃眼底之中有幽冷光芒闪过:“你能保证,本宫随着你进宫之后便再也不会出来了么?”

“自然。”唐韵微笑着说道:“不仅如此,只怕娘娘自此之后要改个称呼了。”

段皇贵妃愣了一愣。

“以后再也没有本宫,只有哀家!”

段皇贵妃眼眸猛然间瞪大了,唐韵似乎听到她清晰的吞咽声。

“你说……什么?”

“就是哀家。我想,娘娘能够听得懂我的意思。”

段皇贵妃沉吟了片刻:“你的夫君,北齐的国师大人尚且认为本宫离开宫里是个最好的选择。”

“此一时彼一时。”唐韵并不介意她话语当中对自己的不信任:“那会子,先帝尚且没有大行呢。”

段皇贵妃略低了低头:“扶我起来吧。”

唐韵暗暗松了口气,她并不担心左誉带来的那一些人。

容时不是个傻子,乐正容休更不是。

既然已经向林家下了手。便一定不会给他们留下任何苟延残喘的机会。要不然今日来的也不可能是五城兵马司的队伍。

水师若是连那一群人都对付不了,真的就可以在世界上直接消失了。

对比起这个来,反倒是段皇贵妃的变数更大一些。

幸好,人都是有欲望的动物!

正文 382 戏文里都是骗人的

见段皇贵妃终于答应了,唐韵片刻都没有再耽搁。立刻吩咐了秋扇帮着胖丫鬟扶着段皇贵妃一同朝着门口走去。

唐韵暗中打量了她一路,见那人虽然步履虚浮,神色却是清冷而华贵的。即便踏上了院子里随处可见的鲜血,眼底之中也没有半丝动容。

这个女人果真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物。

雷言并没有叫她等太久,她与段皇贵妃在前院的凉亭里面尚没有喝完一杯茶,他便已经进了府来。

“小姐。”雷言似乎并没有瞧见尊贵的宫装女子,只朝着唐韵拱了拱手。

“都处理好了?”

“是。”

唐韵瞧了瞧他气定神闲的样子:“ 我要的人呢?你莫不是都给我杀干净了?”

雷言呵呵一笑:“小姐要的人自然给小姐好好留着。”

下一刻便看到他拍了拍手,手下的兄弟们便推推搡搡的拖了个人过来。

“委屈左大人了。”唐韵缓缓放下杯子,眉目中含着微笑,端庄而优雅。

左誉却只管闭着眼睛,显然打定了主意不与她说话。

唐韵也不去与他计较,只朝着雷言勾了勾手示意他过去。之后便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眼看着他喜笑颜开的答应了。

“我们也走吧。”

段皇贵妃盯着左誉远去的背影,眼底中带着一抹若有所思:“左誉手下的人都被抓了么?”

“并没有。”

段皇贵妃缓缓垂下了眼眸:“不出所料。”

唐韵只当没有听出来她话语中的讽刺。

“抓呢大约是没有法子抓了,因为……。”清美女子脸颊上的笑容越发的端方而温雅:“那些个人都已经死了。”

“死……。”段皇贵妃瞪圆了眼睛,几乎吓了一跳:“死了?”

“是呢。”唐韵微笑着说道:“时间太过仓促了些,没给娘娘留下几个来。真是抱歉的紧。”

段皇贵妃缓缓闭了口,眼眸虽然已经沉了下去,但睫毛却分明在剧烈抖动着:“无妨。”

“那便走吧。”

段皇贵妃再也没有开口,美丽的眼眸在踏出府门的那一刻飞快地朝着四下里扫了扫。

要说水师的做事风格真真的是不大地道,府门外头死了一地的人。层层叠叠的尸体就那么相互交叠着,半分没有掩饰。虽然他们杀人的手法很温和,现场并没有出现魂部出手后的残忍血腥。

但,杀人就是杀人。这么不加掩饰的完全不知道善后真的没有问题?

于是,眼看着刚刚踏出府门的段皇贵妃脚下的步子顿了顿。下一刻便彻底将眼眸垂了下去,眼风也再不曾乱飘过。

起先,她对唐韵说的话将信将疑。说起来她并不十分相信,一个别国的女子在他国的土地之上能那么大胆的将人家五城兵马司的人给杀了个干干净净。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这样的人……也许真的能做出什么叫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呢。

所以,这一路上无论唐韵做了什么样的安排她都没有半丝意见。即便将左誉给押上了她的马车,她也没有出过声。

“奴婢瞧着这个皇贵妃倒是没什么架子呢,戏文里头都是骗人的。”

秋扇朝着马车外头探出了半个身子出去,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跟在后头马车动也不动。

唐韵瞧她一眼:“戏文自古以来就是用来骗人的。”

“奴婢就知道。”秋扇笑着说道:“往日里几位姐姐总是嫌弃奴婢笨,其实奴婢一点都不笨么。”

唐韵便半眯了眼眸:“马车赶得快,你那么坐着不难受?”

“不难受。”秋扇坚定地摇了摇头:“替小姐监视敌人,是奴婢应尽的本分?”

唐韵只觉得好笑:“你觉得你家小姐我有什么是需要你替我做的么?”

“……额。”秋扇眨了眨眼:“好像没有呢。”

这么一来,眼看着小丫头立刻就泄了气。软绵绵退了回来,没精打采坐在了她的脚边。

“来说说。”唐韵叫她勾起了几分兴趣,也不觉得困了,拿了个靠枕放在身下半靠着:“你为什么就觉得段皇贵妃没有架子?”

“你看啊。”秋扇挺了挺身子,立刻就来了精神:“她那么尊贵的身份小姐只给她安排了那么普通的一架马车,她一点都没有意见。而且……。”

小丫头的眼睛越发的亮了:“小姐将那个男人塞进了她的马车里头她也没有意见,这样的妃子和咱们北齐的那些个真真是不一样呢。”

唐韵只缓缓勾了勾唇角:“自然是不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

段皇贵妃比任何人都清醒。她非常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而且从来不会为了眼前的利益来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打算。

为了终极的目标,她什么都能忍,甚至连死都不在乎。

这女人才真真是个人精,柳明萱陆皇后那些个人,半点都不能跟她比。惜命的人,永远都不可能真的成功。

钟鼎巷离着皇宫不算远,再加上如今整座安荣城都几乎成了空城,这一路畅通无阻几乎眨眼便到了。

“小姐,走不动了。”

唐韵仍旧半支着身子半分没有动弹,显然早已经料到了这个场面:“按计划行事。”

秋扇眼睛立刻就亮了,三两下跳下了马车,接下来便是扯着嗓子一声大吼。

“你们听着,我们是皇贵妃娘娘的亲信。奉旨护送娘娘回宫!”

宫门口高高的城门楼上立刻有人说道:“宫内戒严,任何人等不得随意出入。”

“好大的胆子!”秋扇立刻插了腰:“本姑娘已经说过了,是奉旨护送娘娘进宫,你们是没有耳朵还是活着不耐烦了。”

城门楼上的声音似乎停了片刻:“我等自昨日便守在宫门,并没见有圣旨出入。”

言下之意便是对秋扇说的话半个字都不肯信。

“你们什么身份?”秋扇只管一副颐指气使:“皇上传道密旨还得支会你们?”

“姑娘也莫要为难我们,你们若想进去便只管请了圣旨出来。”

秋扇却冷笑了一声:“都说了是密旨,密旨也是随便什么人能看的么?”

这话说的便相当的不客气了,奇怪的是宫门口的侍卫态度却比方才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唐韵唇畔缓缓勾起一丝冷笑,宫里的人只怕是这天地间最最势利的。你越是不拿他当回事他便越是怕你,说起来也是真真的可笑。

秋扇自来是个大嗓门,只要将气势做足了,的确相当的唬人。选了她来做这种事情再合适不过。

“呦,瞧起来本姑娘说的话居然没有人肯信呢。”秋扇砸了砸嘴:“请娘娘训示。”

后头马车里的帘子便挑起了半边出来,里面传出女子淡然的声音:“既然不许进便不进,左不过等新帝即了位怪罪下来。这祸端自然有人担着。”

“娘娘说的极是呢。”

秋扇笑嘻嘻答应了一声刚准备扭了头离开,便听到身后宫门传出咣当一声闷响,居然缓缓打开了。

“多谢。”秋扇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立刻朝着守门的侍卫行了个礼缩回到了马车里。

马车便这么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宫,却并没有能够回到段皇贵妃的玉瑶宫去。

“前头的马车速速停下!”

半空里一声大喝响彻了云霄,唐韵皱了皱眉。这个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微的熟悉。

“泽秋?”第一个回应的却是段皇贵妃。

唐韵半眯了眼眸,居然是关泽秋?这才进宫了多久?怎么就遇见了他?

“娘娘怎么回宫了?”

“自然是有回来的必要。”

唐韵慢悠悠下了车:“关将军,真巧呢。”

眼看着关泽秋缓缓眯起了眼:“这种时候,你带着娘娘回宫做什么?”

语气之中分明带着毫不掩饰的责备。

“我师父呢?”

关泽秋便抿紧了唇瓣。

“或者换个问法,你们二殿下呢?”

关泽秋眉头便越发颦紧了几分:“你到底要做什么?!”

唐韵眸色便也一分分郑重了起来:“帮忙。”

“帮忙?”关泽秋眉目中闪过一丝讥诮:“一个女人?”

唐韵挑眉便听到他继续说道:“趁着宫门口尚在我的掌控之中,你立刻带着娘娘出宫。莫要给大家添乱!”

“关将军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永远不要小巧了女人。”

关泽秋没有说话,显然并没有将她的话当回事。

“不如请关将军来解释一下,你因何会叫人给挡在了宫门口?”

眼看着关泽秋的眸色暗沉了几分,唐韵的笑容却越发灿烂:“我来给将军引荐一个人。”

她微微抬了抬手,左誉立刻叫人给推了上来。尽管那人一直闭着眼睛谁都不去瞧,但,又有谁认不出左誉?

“左誉?”关泽秋显然吃了一惊:“你怎么……?”

后头的话他没有说出来,神色间却渐渐郑重了起来。

唐韵勾唇一笑:“关将军是个明白人,这会子大约也该明白过来了。若是没有本妃,只怕这个世间早就没有了段皇贵妃。”

“左誉!”关泽秋皱了眉:“你居然敢向皇贵妃下手?”

正文 383 乐正容休的全家福

左誉仍旧闭着眼,半个字都不肯说。

“这你可冤枉他了。”唐韵缓缓说道:“左誉大约是想要向皇贵妃下手,但凭着他还没有这个资格。这个世界上大约没有一个人能取了皇贵妃娘娘的性命。”

关泽秋便微抿了唇瓣,满目都是不可思议:“你居然……居然打算就这么死了?”

段皇贵妃瞧了他一眼没有答言。

“你可有想过,你若就这么死了二哥得后悔一辈子!”关泽秋声音渐渐冷了下来:“你凭什么就以为,我和二哥两个都不能护你周全?”

段皇贵妃的脸上却勾起了一丝冷笑:“命这种玩意,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头,才叫做命。”

“你这女人……。”关泽秋侧目,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嫌弃:“你这女人的心也太狠了。”

唐韵缓缓看了过去,段皇贵妃再度闭了口,连那一贯聒噪的胖丫鬟都低着头半个字都没有说。

她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好奇出来,段皇贵妃到底也是个皇帝的宠妃。关泽秋即便再厉害也不过是个臣子。自古以来君臣有别,他居然敢这么跟一个皇贵妃说话?

瞧那个样子段皇贵妃似乎对这个事情并不觉得意外,而且分明是一副见怪不怪的默许。

真真是……厉害了。

“我以为这个时候大约不是叙旧的时候吧。”唐韵清了清嗓子,她觉得要是自己不说些什么关泽秋能那样子瞪着段皇贵妃瞪上一整天。

“恩。”关泽秋垂下来眼眸:“你进去吧,左誉得给我留下。”

“好。”唐韵点了点头:“里面如今什么情况?”

这么一问,眼看着关泽秋的面色立刻就冷了下来:“那个贱人!”

唐韵挑眉,贱人指的是?

“林家本家明明已经被挑了,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还养了那么个心腹在身边!”

唐韵眨了眨眼,所以,贱人什么的指的是林皇后么?

说起来关泽秋的性子还真是奔放,没有将皇贵妃看在眼里也就罢了。那个可是堂堂的皇后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你居然喊人家贱人?这样真的好么?

“那蠢妇做了什么?”这次开口的是段皇贵妃。

唐韵侧目,南越的皇宫果真是不一样啊不一样。人人都这么奔放。

这里不是地位登基森严的时代么?话说在他们眼里,阶级差别就这么不讲究?

“她将皇上给软禁起来了。”关泽秋叹了口气:“谁都没有想到,皇上身边的万公公居然也能叫她给收买了。”

“皇上……?”段皇贵妃迟疑着没有开口。

丧钟早已经响过了,如今的天下哪个不知道皇上早已经殡天?这会子突然说起来软禁是……怎么回事?

“皇上过世之前,二哥和国师大人原本都是在场的。皇上直到最后也没有留下句话,说到底要将皇位传给谁。他走的突然,二哥便去与群臣商议入殓和即位人选的问题。偏巧那一会子国师大人也不知怎的突然离开了,谁也没有想到,皇后居然就挑了那么个空挡进了皇上寝宫。”

关泽秋吸了口气:“如今,寝宫的宫门都还是锁着的。”

段皇贵妃皱了眉:“她想做什么?”

是啊,她到底想做什么?

这问题唐韵也想不通,但不可否认林皇后这一招实在是高明。一国的皇帝即便是死了,在新帝即位之前,他都是唯一的皇帝。

即便已经定了新帝的人选,为了彰显孝道。依着规矩也要风风光光的将先帝葬于皇陵之中,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皇帝的遗体出过问题?

若是新帝连老皇帝的遗体都保不住的话,只怕能叫却天下人都给戳弯了脊梁骨。所以,这会子林皇后只要将老皇帝的遗体握在手里,绝对可以达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

这人可真真的高明,知道活着的皇帝搞不定。所以,人家就掌握了死皇帝。这种法子谁能想得到?

也难怪连关泽秋,容时甚至乐正容休这些个厉害的人物一个个都只能干等着。你不干等着还能干什么?

“我知道了。”唐韵点了点头:“我去会会那个女人。”

“就凭你?”关泽秋轻哧了一声,毫不掩饰眼底深处的一抹轻视。

“就凭我。”唐韵点了点头:“关大将军可莫要忘记了,到底是谁从林家的人手里头将二殿下的母亲救出来的。”

关泽秋抿了抿唇,虽然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可要他承认眼前的女人非常厉害,他真心做不到。

“即便是你夫君也无法进入到皇上寝宫去,我倒是想知道,你凭什么能够进去?”

“你们呐。”唐韵勾唇一笑:“就是太在乎自己的面子。”

“你也不用管我要怎么进去,只管放行便是了。”

“好。”关泽秋说道:“我就叫你过去,希望你莫要叫我失望。”

唐韵眸光一闪:“放心,一定不会叫你失望。”

唐韵半点不着急,慢悠悠带着自己的人朝着后宫走去。眼看着过了外三宫的宫门,她缓缓回身朝着胖丫鬟说道:“带着你主子好生回去歇着。”

“不。”段皇贵妃摇了摇头:“我与你同去。”

“……哦?”唐韵直勾勾盯着她看了过去:“我以为那种危险的地方,并不大适合娘娘。”

她微笑着说道:“我好不容易才将娘娘给救了出来,这种时候可真真不希望看到娘娘再去与旁的什么人同归于尽去了呢。”

“你放心,本宫自然不会叫自己与那个女人死在一起。”

她注视着唐韵,缓慢而清晰得说道:“本宫以为,你一定有用得到本宫的地方。”

“……好。”唐韵沉吟了片刻:“但若娘娘有什么不大合适的言行,可莫要怪我无理了。”

段皇贵妃敛了眉目,显然是不打算与她多说什么。

唐韵并没有如所有人想象中的一般从寝宫的正门进去,而是分分钟上了屋顶。之后,毫不犹豫的一把将南越帝寝宫的屋瓦掀开了,纵身跳了下去。

她并不担心下头能有什么埋伏,林家已经叫容时给收拾的差不多了。能用的兵力也已经尽数派去了越王府,林皇后可用的也不过就是些寻常宫人。而且,人一定不会多。

这些人哪里能是她的对手?

“皇后娘娘,好久不见呐。”唐韵笑眯眯朝着坐在皇帝床榻边的高贵美丽女子走了过去。

“是你?”林皇后皱了皱眉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惊奇:“你怎么进来的?”

“啧啧。”唐韵砸了砸嘴:“都说皇家没有真情,真是万万没想到林皇后对皇上居然如此的情深意重呢。”

如今距离丧钟敲响至少已经过了快十二个时辰了,南越帝早已经断了气。如今即便是深秋,一个死人的气味也不会多么好闻。

林皇后不但就坐在他的身边,带着赤金护甲的手指还紧紧攥着他一只冷透了的灰白的手。这个样子,若不是爱的深了,能做的出来?

林皇后并没有接她的话,只缓缓将南越帝的手放了下去:“你这女人,倒的确有几分不同。也难怪兰若始终不是你的对手。”

“您真是过奖了,在我心里从来没有将林兰若当作是对手。”唐韵微笑着说道。

林皇后便抬起了头,认认真真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看过去居然叫她看到了被人拿绳子系着腰肢,一点一点放下来的另一个女人。

“怎么是你?!”

眼看着林皇后眉目中便添了一丝凌厉。

“怎么就不能是我?”

段皇贵妃尚没有从高空坠落的眩晕中缓过神来,脸色还带着些微的苍白。语气之中却已经相当的不客气。

“你出去。”林皇后冷声说道:“这种时候,你没有资格与他在一起。”

“我没有资格你就有了么?”段皇贵妃淡笑着说道:“满天下谁不知道,皇上心里头最最厌恶的那个人就是你。”

唐韵默默退后一步,再一步。

这种情敌互掐的戏码就不需要她出场了,她只需要将场子给腾出来就好。

“呵。”林皇后气息凝了半瞬,唇畔便勾起了一丝冷笑:“本宫即便再不得他欢心也还是皇后。皇后就是皇后,无论他宠幸了多少女人,总不能越过了本宫去。”

她抬起了头,朝着段皇贵妃看了过去:“你以为他就真的喜欢你么?你不过是一个替身,一个活着的影子罢了。”

段皇贵妃咬了咬牙,唐韵眼底却带了一束光。这话听起来,似乎很有故事。

“若非你的性子与那人有那么几分相似,你以为他凭什么会多看了你一眼?”

“你胡说。”段皇贵妃厉声说道:“皇上对我自来是与众不同的,你这么说不过是在嫉妒我!”

“若是从前我大约也会这么想。”林皇后神色却一如既往的平静,瞧上去半丝波澜也无:“但如今,我若还这么想,便是个傻子。”

段皇贵妃突然闭了口,眉目中带着些微的难以置信。林皇后是高门贵女,从小的耳濡目染几乎早已经将礼仪规矩给刻在了骨髓里头。

不管那人私下里是个什么样子,在她们这些后妃面前却一贯是端庄而高贵的。即便是被她打压的喘不过气的那几年,也半点没有见她做过一点折辱自己尊严的事情出来。

那样的人,什么时候能说出自己是个傻子这种话出来?

“有样东西是本宫在皇上龙榻的暗格里找到的,你也瞧瞧吧。”

正文 384 天底下最大的渣男

说着话,赤金色的护甲在半空里划过一抹灿烂夺目的光芒出来。一个瞧上去很有几分陈旧的画轴便朝着段皇贵妃扔了过去。

她显然并没有要为难段皇贵妃的意思,用的力道并不大。几乎是一伸手画轴便叫段皇贵妃给抓在了手里。

画轴的纸张些微的发黄,虽然已经仔细的装裱过,但边缘的丝绢已经有些发毛。一眼就能看得出画轴的主人该是经常将它拿出来观摩,才会有这样深刻的磨损。

“这是……。”段皇贵妃挑了挑眉。

林皇后却已经侧过了头去:“你只管打开瞧瞧吧,本宫如今大约也没有什么能力能够弄得死你。”

段皇贵妃依言将手中画轴的绳结解开,轻轻一抖。一副斑斓的画卷立刻就呈现在了眼前。

“怎么……怎么会是……。”

眼看着段皇贵妃手腕一抖,手里的画卷便落了地。美丽的眼眸深处便如瞧见了蛇蝎,竟然满目都是悲伤。

“呵呵。”大殿里响起林皇后一声低笑。

南越帝的寝宫华丽而硕大,如今却相当的空旷。女子的笑声在大殿里头幽幽打着转,听上去异常的凄婉。

“我们都叫他骗了啊!”

唐韵眸光一闪,便朝着落在地面上的画轴瞧了过去。那上头只不过是一副再正常不过的宫廷肖像画。

繁茂的花草之间,一对夫妻相互依偎着共同瞧着妇人怀里抱着的孩子。当年画画的人技法十分的高超,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的眉目都画的清晰而逼真,一眼便能瞧得出两人的满足和温柔。

这画……

不过才瞧了一眼,唐韵自己也给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画里头那一对衣着华贵,神仙般美好的小夫妻中的男人分明便是南越帝。而叫他小心呵护在怀里面的女子,美目之中分明与乐正容休有着七八分的相似。不同的是,她的眼底之中带着缱绻的温柔,没有乐正容休的狠厉和阴霾。

那人分明便是……淑媛大长公主?!

那么,他们两人抱着的孩子还能是谁

这个居然是南越皇帝和淑媛大长公主以及乐正容休的……全家福?

这个画面,只怕是个人都得给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用权利稳住了我,用宠爱拴住了你。为了这个男人,我们争了整整一辈子,却原来都是一场笑话。”林皇后抬头望天,语声听起来淡淡的似乎没有什么起伏。却叫听起来的人觉得莫名的忧伤。

“呵。”段皇贵妃的身子本就不大好,前些时候不过是为了与林皇后争一口气,才强忍着叫自己的的身躯站的笔直。

到了这会子就仿佛浑身的力气都一下子给抽干了,拿手撑着身旁的桌子,软绵绵坐了下去。

“那一年翠云山上惊鸿一瞥,他抬手为我遮了头顶刺目的日光。从此再也挪不开眼。”

她的声音也如她的人一般软绵绵的没有力道,空旷而幽远。

“为了他我抛夫弃子甘愿背负了满身的骂名入宫,一日日为了替他分忧,周旋于女子之间的相互倾轧之中没有一日轻松过。却原来……。”

眼看着段皇贵妃美丽眼眸中渐渐氤氲起来。

“你以为你为他牺牲的最多么?”林皇后不屑地朝着她看了一眼,凌厉的凤眸落在了静静躺在龙床上的南越帝身上。

“他并非皇后嫡出,当年怎么都轮不到他荣登九五。只因为宫宴之上他为我摘下第一支沾着雪的梅花,我便将自己给丢了。”

林皇后吸了口气:“从此之后,我一心一意为他奔走。甚至不惜亲手毒杀了我亲姑姑的儿子,只为了能与他相守一生。即便他将一个别国女子册封为后,我也并不曾怨恨过他半分。”

“他说,一个敌国女子没有资格身居后位,娶她不过是为了得到她身后的国家。我便为了他一句话设计弄死了淑媛,自此后叫她的儿子恨我入了骨。”

“我做了皇后又怎么样?”

林皇后笑容中多了几分苦涩:“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往后宫抬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而我……除了冷冰冰的凤印什么都没有。”

段皇贵妃闭了口,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着自己的敌人。

林皇后闭了闭眼,再睁开来时已经是一片清明:“我一生有二子一女,长子聪慧幼女可人,却都在未成年之时夭折。在这整个后宫里头本宫是最大的,有谁能有那个本事叫本宫的孩儿夭折?”

“你……。”段皇贵妃迟疑着开了口,林皇后却并没有给她机会叫她继续说下去。

“本宫明白,他是不希望本宫有个聪明能干的儿子。所以,从容庚出生那一日本宫便一直惯着他,将他宠上了天。终于养出了一个不堪大用是儿子。却原来,我们在他的心里从来都敌不过一个已经死了多年的敌国之女!”

“呵呵呵。”

后头的话她没能再说出来,只余下一道凄婉的笑声。

“皇上,容郎。”段皇贵妃吸了吸鼻子:“你害的我们……好苦啊!”

唐韵敛了眉目,她一直以为南越帝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是他造成了乐正容休一生的痛苦,却越来这当中还藏着这么多辛密。

他心里头居然始终爱着淑媛大长公主么?那……他为什么又能对自己深爱的人做出那些事情来?

“你走吧。”林皇后再度牵起了南越帝的手:“我被他骗了一辈子,早已经成了习惯,回不了头了。你不一样。”

段皇贵妃眯了眯眼:“你以为我对他的爱就比你少么?”

林皇后却回头朝着她看了过去,唇畔不合时宜的勾起一个笑容:“你与我不同。”

“容庚不堪大用,南越若到了他的手里未必就是好事。容时比他更适合做一个皇帝。”

这话出口,莫说是段皇贵妃,即便是唐韵都深深的震惊了。

“你无需这么瞧着本宫。”林皇后淡淡说道:“本宫是皇后,本宫没有一天忘记了本宫是南越的皇后。身为皇后自然有义务叫南越长治久安的发展下去。本宫从没有想过要容庚做皇帝。”

“他的性子做皇帝不如做个闲散的王爷还能活的长久自在一些。”

“……我以前,误会了你。”

林皇后自嘲一笑:“不过都是被一个男人给骗了的可怜人。左誉是我叫过去的,本宫虽然能看着容时当皇帝,可实在不想瞧着你做太后。本宫没有那么大的肚量。可惜……。”

凌厉的眼眸朝着唐韵瞧了过去:“千算万算本宫怎么都没有想到,天下间居然能有这样的女子。真真是可惜了啊。”

之后便是悠长的一声叹息,她在可惜什么谁也不知道。但她显然不打算就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了。

“左誉是叫你给抓了么?”林皇后朝着唐韵看了过去。

“起先是,但如今他已经在关将军手里边了。”

林皇后便点了点头:“那孩子是个人才,只是性子太硬不知变通。如果可以的话叫他活着,总会有些用处。”

“这事情大约我也做不了主。”

“本宫明白。”林皇后缓缓说道:“他是个重情的人,不过是念着本宫对他有知遇之恩才对本宫忠心耿耿。你只需要告诉他,当初是本宫瞧上了他的本事,才叫人杀了他娘逼他出山。他自此后自然会彻底的忘记林家。”

唐韵挑了挑眉:“你为什么这么做?”她这么做,不等于是自断了左膀右臂么?

到了这会子唐韵觉得,越发的看不懂眼前的女人了。

“本宫说过。”林皇后慢慢低了头:“本宫是南越的皇后。”

“你们可以出去了。”她缓缓别过了头去,将一双眼眸再度焦灼在南越帝身上:“莫要打扰了本宫与皇上的相聚。”

段皇贵妃便缓缓起了身:“咱们走吧。”

她没有再去看躺在床上的南越帝,骤然得知的真相叫她瞧上去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岁。却也叫她瞬间清醒了,一下子就了断了对眼前男人的恋慕。

天下间最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敌人。

林皇后说的没有错,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还有个值得骄傲的儿子,自此后她要活的好好的。叫那个骗了她的男人九泉之下永远都不得安宁!

关闭了许久的宫门,终于在早晨第一抹阳光投射下来的时候咣当一声打开了。

就在宫门开启的同时,宫外的甬道之上便响起了沉重却整齐的步履声。下一刻便是弓箭上弦的声音。

“准备!”

有男子嘹亮的大喝冲破了云霄,唐韵却全不在意,只管抄着手一步步缓慢而优雅地走下了台阶。

“收队。”

男子柔糜而慵懒的嗓音骤然间响了起来,听起来用的力道并不大。却在这一片庄重肃穆的喧嚣中奇迹般叫每个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于是,唐韵便看到盔明甲亮的南越禁卫军立刻撤回了弓箭,收了刀枪,齐刷刷分作了两边。下一刻,眼前便出现了许久不见那绝世倾城的一抹容颜。

男人一张面孔紧绷着,酒色瞳仁深处却似在缓慢地凝起了一丝坚冰。

“师父。”唐韵眨了眨眼,唇畔勾起一丝笑容:“韵儿来接你回家。”

正文 385 皇后之死

许是此刻阳光的角度正好,将唐韵面颊上的这一抹笑容也给镀上了层淡淡的金红。恍惚中竟然觉得异常的温暖。

于是,眼看着乐正容休眼中的坚冰也一分分的化开了。终于,朝着她伸出了手去。

“过来。”

“好。”

唐韵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巧笑嫣然朝着男子走了过去。

“皇后娘娘殡天!”

恰在此时,南越帝的寝宫之内传出一道极其响亮而刺耳的声音。太监特有的尖细的嗓音原本就叫人听起来很不舒服,何况还是这般惊悚的内容。

于是,眼看着包括段皇贵妃在内的所有人都惊了。一个个愣在了当场,无数双眼睛都朝着南越帝的寝宫看了过去。

也只有唐韵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仍旧一步步坚定不移走在了乐正容休身边。直到两双手交缠着扣在了一起。

“师父,你喝酒了呢。”唐韵吸了吸鼻子,立刻就闻到了乐正容休身上不同寻常的味道。

“……恩。”乐正容休只淡淡恩了一声:“无妨。”

无妨?

唐韵挑眉。

乐正容休那人爱美已经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你什么时候在他身上闻到过这么不叫人愉快的味道?能出现这么个情况只能说明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相当严重。

“师父,你……。”

“可是皇后娘娘殡天了么?”

唐韵刚开了口,一句话尚没有说完,就看见容时急匆匆赶了过来。

容时一眼看到紧紧依偎在一起的男女,脸上的神色似乎僵硬了那么片刻。

“你们……没有听到皇后娘娘殡天了么?”他说。

“听到了。”唐韵点了点头:“那么大的声音,连您都听到了我如何听不到?”

容时:“……。”

既然听到了,这种时候是秀恩爱的时候么?你们的心到底是有多大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容时:“皇后选了这么个时候自尽,国师大人可有想过怎么同百官交代?”

“有什么打紧。”乐正容休不在意地说道:“帝后情深,皇后自愿为先帝殉葬。这种事情需要跟谁交代?”

“可不是呢。”唐韵微笑着说道:“如此情深,真真的叫人感动呢。本妃心里难受的紧,觉得得回府去好好哭一场。”

女子一双清眸朝着乐正容休瞧了过去:“师父可愿意陪着韵儿一起回去忧桑一会子?”

“乐意奉陪。”

眼看着两人相携着走远了,容时只觉得无语。

忧伤?

即便全天下人都忧伤,这两个人也绝对不可能忧伤。他们到底是拿什么脸来说出这种话出来的?

“皇儿。”

容时侧过头去,这才瞧见了一旁的段皇贵妃:“母妃,可还安好?”

“本宫的安危并不重要,此刻最重要的是该开始着手安排先帝和先后下葬的事情。”

容时缓缓垂下了眼眸:“孩儿醒的了。”

“送娘娘回宫。”容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母亲:“还请母妃节哀顺变。”

“呵呵。”段皇贵妃甩了甩袖子:“本宫何来的哀愁?”

容时一时没了言语,他自来知道自己的母亲对皇上的感情。为何今日的她看起来这么奇怪?

“皇儿。”段皇贵妃抬手在容时肩头上轻轻拍了拍:“母妃等着你早日登基。”

容时眸光微闪却皱了皱眉:“九弟才是嫡出正统,我……。”

“住口。”段皇贵妃整张脸都冷了下来:“若不想如从前一般任人宰割,便只能将所有的东西都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嘉宁,扶本宫回去。”

胖丫鬟直到了这个时候才敢凑了上去,容时眼睁睁瞧着她们越去越远。神色却越发的郑重起来。

“老奴恭请越王。”万公公面颊上带着淡淡的笑站在了宫门口。

容时束手而立,认认真真打量着眼前的老人精。

“请殿下速速入宫。”万公公说道:“皇后娘娘殡天之前曾经下了懿旨,说要全力辅佐您登基呢。”

“所以,皇上与皇后下葬的事宜还得您来拿主意呢。”

容时便微微皱了皱眉:“父皇的寝宫里头方才发生了什么,一个字都不许拉,老老实实地告诉本王!”

……

容时一贯是个相当有能力的人。如今的南越林家已经覆灭了,林皇后也已经死了。只剩下一个扶不上墙的容庚和剪除了羽翼的林兰若,实在掀不起任何的风浪。

容时登基不过是个迟早的问题。

唐韵却怎么都不明白,这种时候怎么都该是要回北齐的好时候。怎么乐正容休瞧起来却似乎比往日更忙了?

自那一日从皇宫回到别院以后唐韵就没有见过乐正容休,那人便如凭空消失了一般,日日将自己给关在了屋里。

“这是我师父要的?”

唐韵盯着眼前匆匆走过的金魂淡淡开了口,金魂的手里面端着个托盘,上头除了一个大大的酒坛什么都没有。

金魂半垂了眼眸:“是。”

“拿来。”

金魂闭着唇,半晌没有说话。却站着动都没有动。

“小姐叫你拿来就拿来,费什么话!”秋晚瞪着眼睛。

金魂却仍旧半丝也不肯动弹。

“你把它拿过来。”唐韵缓缓说道:“我保证不把它砸碎了。”

金魂仍旧站着半丝不肯动弹,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怀里的托盘抱得更紧了些。

唐韵便缓缓叹了口气出来:“我不过是想亲自给他送进去。”

眼看着金魂仍旧不肯相信,唐韵语气越发的无奈起来

“我说的是真的,相信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希望看到我师父一直这个样子。”

“我说你脑子里是不是有坑?”秋晚怒喝道:“我们小姐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就是大人。若不是为了大人她能来了这里?即便全天下的人都想要害死他,我们小姐也不会。”

金魂眸光闪了闪,秋晚便继续说道:“你这人是个木头么?我和小姐都说了这么多了你倒是也给点表示行不?你要再不出声,小心我打你!”

“好。”

“……恩?”

秋晚说了要打,便真的已经举起了手来。哪里想到对面那人突然出了声,下一刻便将托盘塞在了唐韵手里。

眼看着唐韵端着托盘一步步走远了,秋晚用力眨了眨眼睛。她的武功这么厉害么?不过才开了个口,堂堂一个五魂卫的统领居然就乖乖听话了?

吱呀一声轻响,阳光从屋外投进了屋里。许久没有见到阳光的房间里头骤然间有了这么一丝光亮,于是便看到无数细小的灰尘在暖融融的光线中飞舞着盘旋。嚣张地向所有人宣示着他们的存在。

唐韵皱了皱眉,将托盘交在了单手。却先朝着硕大的轩窗走了过去,一把拉开了厚重的窗帘。漆黑的屋里一下子便给照的亮堂堂的。方才还飞舞着的灰尘一下子就不见了踪迹。

屋子里头弥漫着一股子浓重的酒精味道,唐韵便毫不犹豫将所有的窗子都给打开了。

抹上窗子,触手却是一阵粗粝的触感。收回手来,玉白的指尖分明蒙了一层淡淡的灰。于是,女子秀丽的双眉颦的越发紧了起来。

“师父,您闹够了么?”

唐韵侧过头去,轩窗下的华丽软榻之上侧卧着颀长一道男子身躯。男人的衣服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美,却在身下,臂弯的地方压出了明显的褶皱出来。

他的头发也并没有盘起,一丝一缕垂着,大半都已经拖到了地上。而围绕在他身体四周的分明便是一大堆空了的酒壶。

男人如玉长指中此刻也正拖了一只酒壶,凤眸微眯着,也不知在瞧向哪里。

“师父,你还活着么?”

并没有人来回答她的问题。

唐韵挑眉:“所有人都很担心你呢。”

乐正容休:“……。”

唐韵撇了撇嘴:“酒来了。”

“拿来。”

这一次男人回话的速度非常的快,往日里低悦慵懒的嗓音这会子却带着明显的喑哑。半丝都觉不出悦耳来了。

唐韵深深吸了口气:“你确定?”

乐正容休缓缓抬起了头来,酒色瞳仁深处却仿佛蒙了一层坚硬的冰。无论是多么温暖的阳光也无法将那一层坚冰给刺透了,而他的面颊却透着一抹嫣红。

这人的肤色极白,几近透明的晶莹。如今的这一抹嫣红竟然异常的醒目。

唐韵瞧得就是一愣,隐约中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

“拿来。”男人的声音已经沉重了几分,如玉长指朝着她伸了出去。

他手指上带着的硕大的宝石戒指在阳光的照射下晃人眼的明亮。

唐韵觉得自己被灼痛了双眼,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哪里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空挡,手上一轻,攥着的酒壶显然叫人给拿走了。

“师父。”唐韵皱眉,欺身向前。

上一刻还近在咫尺的绝美男子一眨眼已经回到了软榻上,唐韵盯着自己骤然空了的指尖嘴角抽了抽。这速度……是不是也快的太过不可描述了一些?

那一头,男人已经拍开了酒坛子的封泥。毫不犹豫一口灌了下去。

“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文 386 突如其来的毒发

唐韵默默坐在了乐正容休对面,她并没有去阻止乐正容休喝酒,只眉目沉静地盯着眼前沉默的男人。

乐正容休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只管专注地继续喝酒。

唐韵皱了皱眉,这种时候即便她是个傻子也瞧出来了。乐正容休一定是遇见了什么事情,究竟是什么事情,居然能比他在北齐遭到的那些个畜生行径还要难以忍耐?

唐韵深深吸了口气:“师父,你还认得我么?”

她朝着乐正容休挪进了几分,将整张脸都凑在了他的眼前。一双清眸如水,一下子就能照进了人的心里去。

乐正容休的动作顿了一顿,酒色瞳仁深处有些微的光亮闪了一闪:“韵……。”

“嘭。”

一声闷响,唐韵出手如电趁着乐正容休恍惚的那个瞬间一个手刀砍在了他的后颈。

眼看着乐正容休的身子软软倒了下去,直到了最后一刻他的眉头始终都不得舒展。

唐韵转身毫不犹豫推开了房门:“来人。”她说。

金魂一直在屋子外头守着,听见动静第一个跑了过来。一眼瞧见屋里的情形,一贯沉静的眉目中便怔了一怔。

“附近可有温泉?”唐韵飞快地吩咐道:“若是没有便立刻准备温水,越多约好。一个时辰之内,温水不能断了。”

“属下立刻去准备。”金魂二话不说当下扭头办事去了。

“千夜韵祥珠放在了哪里?”

“这么重要的东西奴婢一直随身带着呢。”秋晚见唐韵神色一片郑重也立刻敛了眉目,轻声说道。

“拿来。”唐韵想也不想地吩咐了一句,便将乐正容休的身子给扶了起来。

素手一翻,火红色一枚丹药叫她给塞进了乐正容休的口中。男人的牙关紧咬着,唇瓣半丝缝隙也无。

“师父张嘴。”唐韵将唇瓣凑在他耳边温声说道:“我是韵儿,韵儿永远不会害你。”

一句话似乎带着魔力,语声刚落,眼看着乐正容休便张开了嘴。唐韵毫不犹豫将丹药塞进了他的口中。

眼看着乐正容休将药给吞了下去,她才长长舒了口气。

“去看看金魂,东西准备好了没有。速度要快。”

“是。”秋晚立刻转了身,将秋扇给叫了过来,交代她盯着金魂立刻去办。自己则再度回到了唐韵身边。

眼看着唐韵与乐正容休十指相扣,从他们交缠的指尖有一圈圈幽蓝的光晕流淌着。一丝丝流入到乐正容休身体里去了。

“小姐,大人这是……。直到唐韵收了手,秋晚才敢出声询问。

唐韵却只摇了摇头:“今日看到的一切给我烂在肚子里!”

秋晚早已经觉出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点了头:“就算是死奴婢也不会吐露半个字出去。”

唐韵瞧她一眼;“这事情若是透露出去,只怕所有人都活不成。”

秋晚惊呼了一声:“这么严重?”

唐韵便冷冷一笑:“南越朝堂初定,容时已经登基为帝。无论是容时还是段太后可都提防着咱们呢。没有暗里向着咱们出手,不过是忌惮着师父的实力。若是叫他们知道……。”

她深深吸了口气:“这可真真是个好机会呢。”

秋晚立刻就敛下了眉目:“奴婢明白了。”

上位者之间从来就没有朋友只有利益。

容时的根基如今也算是稳定了,那么乐正容休无疑就成了眼中钉。若是叫他们知道乐正容休身体出了状况,怎么可能错过了这么一个将他们彻底消灭的机会?

“小姐。”

秋扇笑嘻嘻跑了过来,许是太过兴奋,咣当一下子撞在了门框子上。

“你这小蹄子,冒冒失失的成什么样子?”秋晚沉下了脸,却心焦的不成。

如今这么一个境况,小姐都要愁死了。这没心没肺的丫头笑成这个样子,不是作死么?

秋扇吐了吐舌头:“奴婢来告诉小姐个好消息。”

秋晚瞪着眼,这孩子怎么上赶着作死呢。刚准备开口呵斥便瞧见唐韵朝着自己摆了摆手。

“有什么好消息?”

“金统领找到了温泉。”

“在哪?”唐韵立刻站起了身,毫不掩饰眉目之中的激动。

“就在城外凤溪山的半山腰,离着咱们的别院不远呢。只有一条。”秋扇声音沉了下去。

唐韵便半眯了眼眸:“说。”

“凤溪山是南越皇室的御用度假之地。”秋扇的声音越来越低。

秋晚眉目中便添了一丝焦灼:“这可……如何是好?”

“吩咐下去,立刻启程凤溪山!”

唐韵缓缓握了拳,皇家御用又如何?只要是对师父有用的,即便是要杀了皇帝本人她也在所不惜!

南越新历元年七日,有着从龙之功的北齐国师与夫人准备了浩浩荡荡的车队出了城,一行人声势浩大的上了城郊的凤溪山。

凤溪山本是皇室专用之地,北齐国师贸然前往且并未请旨。一路之上却没有一个人出面阻拦。

一时之间,南越朝堂中纷纷传言说新帝容时不过是北齐国师的傀儡。大权早已经旁落。

唐韵才不管别人怎么议论,一路之上强势登山,直接就命令魂部和水师将温泉四周给包围了。没有她的吩咐谁也不许放进来。

凤溪温泉场占地极广,秉承了南越一贯素雅的装修风格,很是惬意。

一到了地方,唐韵便将乐正容休直接给丢进了温泉里。之后便将千夜韵祥珠研成的粉末给尽数洒在了池子当中,自己则静静地坐在温泉池边缘盯着水里面昏睡不醒的那人。

功夫不大,眼看着清澈的泉水中缓缓浮起一丝淡淡的猩红。再之后红色越来越甚,直到整池子水都给变作了血一般的深红。叫人瞧上去只觉得触目惊心的恐怖。

而水中的绝美男子面颊上的嫣红却一点一点的退了下去,再度恢复到了原本的玉白。在一片深红中美艳的不似凡人。

直到了这个时候唐韵才长长舒了口气。

乐正容休这一次毒发的毫无征兆,这里离着楚京又是山长水远。想要让老国师和紫染赶过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唯有将握在手里的千夜韵祥珠给用上了,她并不十分清楚具体的用法,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如今见着乐正容休身上的热毒一点点排出了体外才算放了点心。

“师父,您可快点醒过来吧。”唐韵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如今可是在与虎谋皮呢。”

“站住!”屋外骤然响起一声断喝:“大人和王妃在殿中沐浴,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

唐韵眯了眼,魂部和水师各个都不是好惹的。有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居然还能叫人到了殿外?

“大胆!”

哪里想到接下来的一声大喝越发的震耳欲聋:“皇上驾到,尔等不速速跪迎还胆敢阻拦?”

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卯足了力气的一声嚎,落在耳朵里面刺激的人能立刻起了一声的鸡皮疙瘩。唐韵却霍然起身。

皇上驾到?容时来了?

并没有人接话,老太监的声音的半空里回旋了半晌缓缓落了地,多少显出些微的尴尬。

唐韵暗暗叹了口气,魂部也好,水师也罢。这两支队伍的人哪个不是高傲的紧?在他们心里除了乐正容休和唐韵天下间便再也没有主子。即便是北齐的皇帝站在眼前他们都未必肯弯一下腰,何况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南越帝?

气节呢是个好东西,但有时候是……真真的愁人呐。

唐韵看一眼水里头的乐正容休,男人紧皱着的眉头已经舒展开了,瞧上去睡得异常安稳。于是,她便缓缓起了身,将殿门打开了。

“宣王妃。”容时朝着唐韵点了点头,眼眸不着痕迹朝着门内张望了过去。

唐韵却在踏出殿门的一瞬间不疾不徐将大门再度给关上了,毫不避讳容时探究的目光。

“皇上有礼。”清美女子面颊上含着端方而温雅的微笑,抄手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半点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大胆!”一品大太监万公公翘着兰花指朝着唐韵指了过去,老眼睛里面闪烁出一片精光。

容时却微微抬了抬手打断了他欲待出口的呵斥,也朝着唐韵勾唇笑了笑:“宣王妃有礼。”

“南越初定,先皇才刚刚下葬。我以为皇上该是有很多事情要做,怎么也这么好的兴致来凤溪山上游玩来了?”

容时朝着四周看了一眼:“怎么国师大人与王妃出门游玩居然要这么大的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密谋什么对我南越不利的事情呢。”

“呵呵。”唐韵笑的欢畅:“皇上完全是误会了。之所以带着这么多兄弟跟着,无非是因为习惯了。”

容时也不去与她纠缠这个问题,只缓缓敛了眉目:“怎的不见国师大人?”

“师父昨夜累的狠了,这会子睡得正熟呢。”

容时:“……。”

累的狠了这样的话说出来实在非常的有故事,她一个女儿家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

“皇上这么瞧着我,是不肯相信么?”唐韵微微一笑,回身便将房门给打开了一条缝:“那不如进来瞧瞧好了。”

正文 387 撒谎不用眨眼

“皇上这么瞧着我,是不肯相信么?”唐韵微微一笑,回身便将房门给打开了一条缝:“那不如进来瞧瞧好了。”

下一刻就见她略低了低头,粉嫩的脖颈上爬上了一抹淡淡的嫣红:“不过得先提醒您一下,这里头的气味怕是不大好闻呢。我师父……还没有穿衣裳。”

容时给噎着了,完全不能理解这样的话怎么就能从一个姑娘家嘴里头说出来。

于是,他深深吸了口气:“罢了,朕便于宣王妃到偏殿去说说话吧。”

唐韵勾唇一笑,反身将殿门关好:“遵旨。”

秋晚一双水眸盯着唐韵,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钦佩。小姐真真是太厉害了,说谎什么的连眼睛都不眨。

唐韵撇了撇嘴,我可没有说谎呢。师父可不就在睡着么?他在池子里头泡了那么久,味道真的不好闻。

她将容时给引去了偏殿,等她进去的时候。容时已经率先坐在了最上方的主位上头,唐韵半点不觉得有问题。从善如流坐在了下首。

这里说到底是人家南越的地盘,身为南越皇帝人家自然有资格坐在主位上。这原本就没有什么可争的。

“朕这里有些个东西想要拿给王妃瞧瞧。”

容时抬了抬手,身后跟着的太监立刻端了个托盘走在了唐韵身边。唐韵朝着托盘看了一眼,居然是满满一盘子的奏折。

她并没有去将奏折拿起来,只拿着一双眼睛盯着容时:“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一个外人只怕不方便看吧。”

“但看无妨。”

唐韵却勾唇一笑:“我觉得还是不要看了,不如还是请皇上自己说说吧。”

容时也不拒绝,朝着下方的奏折点了点:“这些个折子都是在向朕提醒国师大人的野心的。”

唐韵挑眉:“哦?”

容时随手拈了本奏折起来:“所有人都说,一个死的国师大人比活着国师大人的对南越更加有利。”

唐韵唇畔笑容更胜:“皇上从来不是个人云亦云的人,您既然已经将这话说与我听了。相信在您心底里未必是这么想的呢。”

恰在此时,秋晚奉了新沏的茶水过来。

唐韵便随手端了一盏:“皇上来尝尝看,这茶叶还是我家夫君从北齐带过来的。味道不错,南越只怕是喝不到的。”

容时掀开了茶盏慢悠悠朝着碧色晶莹的茶汤子瞧了一眼:“既然如此怀念北齐,为何还不回去?”

唐韵缓缓抿了口茶:“皇上尚未发话,我们怎敢贸然的行动?一个不留神说不定便要叫人以为我们又要图谋不轨了呢。”

容时便半眯了眼眸,声音却停了半晌,几乎毫不费力便能看到他眼中的挣扎和犹豫。良久方才听到了一声轻叹。

“今日这一趟朕原本并不打算来,却不得不来。”容时不错神地盯着唐韵的眼睛:“朕相信,以宣王妃的聪慧,定然能够明白朕此次前来的目的。”

唐韵淡淡一笑:“所以,皇上实际上是想来撵人的么?”

容时眼底便有微冷光芒一闪:“朕以为,活着比什么都强。”

“莫非我与师父不走的话,还能死在了南越么?”

眼看着容时闭了唇,唐韵唇畔的笑容便也添上了一丝冷意:“我以为作为曾经帮助皇上登上帝位的好朋友,在您的皇位还没有真的坐稳当之前。我们还会继续是朋友呢。”

容时的面色已经彻底的沉了下去:“宣王妃是在威胁朕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比容时更清楚,他这个皇上的地位是怎么来的。

他原本没有夺位之心,若不是乐正容休一步步拖着他与林家彻底的决裂。又不知用什么法子说服段太后,他哪里会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

虽然他如今已经坐在了这个位子上,却半点都不开心。甚至尚且不如他作为越王的时候过的自在。

“这怎么能算做是威胁?”唐韵笑着,端方而温雅:“我分明是在与皇上叙旧。当然,您若非得认为这就是威胁,我也没有法子。”

“这么说,王妃是怎么都不肯离开了?”

“呵呵呵呵。”唐韵微笑着说道:“皇上何必这么紧张呢,我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南越毕竟不是韵儿生活的地方,怎么也不会在这里生活的太久。”

这便等于是答应了他,他们会立刻离开南越。

但,容时对于这个答案显然并不能够满意:“什么时候走?”

“别急么。”唐韵缓缓靠在了椅背之上:“凤溪山的风景是真心的不错。我与师父劳累了这么久,您总得叫我们好好歇歇不是?”

她笑容渐渐深:“即便韵儿与师父劳累惯了,您也总得叫我们手下的兄弟们缓过劲来不是?”

旁的话便再也没有了,眼看着容时的神色越发的凝重。唐韵却只巧笑嫣然抬手扶了扶垂下来的步摇。

“宣王妃的意思朕已经明白了。”容时说道:“等宣王妃觉得休息的够了的时候,朕会亲自送你们离京。”

“那敢情好。”唐韵微笑着说道:“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本妃觉得很快就能够休息好。”

“希望你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容时缓缓起了身:“王妃也知道,我南越朝政初定,若是你与大人真遇见了什么事情。朕也只能跟你说声抱歉。”

“恭送皇上。”唐韵只微微笑着,也随着容时起了身,朝着他福了福身子。

容时说到做到,声势浩大的一大帮子人就那么一下子消失了。

秋晚半晌都能反应过来:“就……就这么走了?”

“怎么,你还想留他吃饭么?”

秋晚声音一顿:“奴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唐韵便微微闭上了眼,素白的手指一下下按着自己的额角。秋晚乖觉的很,立刻就凑了过去,替唐韵按着额角。

秋扇眨了眨眼:“小姐很累么?”

“嘘。”秋晚朝着她嘘了一声:“你以为小姐方才说话很轻松么?”

秋扇没有说话,那个神情分明便是在说就是很轻松。

“你呀。”秋晚伸出根手指在她额头上狠狠戳了一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说起来以前秋喜在你身边的时候也教导你了不少,怎么就是不长脑子呢?”

秋扇吐了吐舌头,能怨她么?分明是这世上的人一个个的心思太过复杂。

于是,她笑嘻嘻说道:“好姐姐,你快给我讲讲呗。”

秋晚便看了眼唐韵,见她并没有反对于是叹了口气:“那人到底也是个皇上,咱们主子即便再了不起终归也是在人家的地盘之上。若那人存了心的想要刁难咱们,只怕谁的日子都不会那么好过呢。”

她眸光微闪:“所以,你以为小姐方才说水师和魂部的兄弟们需要休息真的是随便说说么?那分明便是一场战斗呢。”

这么说着,秋晚眼睛里头便浮起了一丝忧虑:“小姐明知南越帝不是个软弱的,怎么还能这么跟他说话呢?暴漏了咱们的力量也便罢了,若真惹怒了那人,只怕还真有些麻烦。何况……。”

何况国师大人的样子如今瞧起来似乎并不大好,这么个当口与容时为敌,她半点都瞧不出有什么好处。

唐韵便幽幽叹了口气:“正因为如此,才不能叫他瞧出我们的实力已经大打了折扣。”

皇族之人自来多疑,又惯常的自以为是。那人此刻来这么一趟,明面上是劝他们尽快离开。实际上又何尝不是试探?

所以,她才大大方方打开了温泉殿的大门。若她小心翼翼的藏着掖着,只怕真就叫容时闻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出来了。

只有她一如既往的强硬,那人方才有可能会忌惮那么几分。

这么想着,她心中便又暗暗焦急起来:“吩咐雷言,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定要与魂部配合好了。无论来的是什么人,都不许靠近温泉殿半步!”

也不知乐正容休这会子怎么样了,容时都已经亲自出面来撵人,只怕也撑不了多久。真希望他能快些恢复过来,不然……也许还真就少不了要有一场麻烦。

这么想着,她便加快了脚步。三两步回到了温泉殿里。

“师父!”

不过才朝着池水中瞧了一眼,唐韵便觉得心都冷了。血一般鲜红刺目的温泉水中,那绝世无双的男人居然不见了?!

她来不及细想立刻就起了身,毫不犹豫朝着殿门走了过去。

呼。

耳边陡然传来呼啸的风声,即便此刻流水潺潺,温泉的热气将一切都给蒸腾的氤氲而迷蒙。但凭着唐韵敏锐的直觉,立刻就觉出了身后有危险正在靠近。

于是,她眼眸一眯。眼底悄然闪过一抹冷冽。

她并不曾瞧见师父离开温泉殿,旁的人也定然没有瞧见。他尚且昏睡着,能去哪里?

莫非,方才容时跟她使得是声东击西?

可恨!

她狠狠咬了咬牙,真不该那么轻易就放了他走。

耳听得细微的破空之声已经近在咫尺,唐韵的身子便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朝后折了下去。如同秋天柔软的稻田,素白的手指一抖便将袖底剑给扣在了手心里。电光火石一般朝着身后人的小腹刺了过去。

哪里想到,那人的速度竟然也快的惊人。

她本是算准了那人的距离,知道他到了这个时候跟本就无法躲开她雷霆的一击。

谁想到想到还是刺了个空,眼前哪里有半个人影?

正文 388 师父,你不是在哭吧

唐韵眼眸微眯,手心里便透出了薄薄的汗意。来的这人……不好对付呢。

“人呢?出来!”

她将另一只手缩在了袖中,素白的五指成勾,指尖缓缓泛出淡淡幽蓝。

下一刻,人便如同离弦之箭嗖一下子朝着身侧的帐幔飞了过去。

“叮。”唐韵心中一喜,知道袖底剑已经刺中了目标。于是,下一刻将运足了内力的另一只手掌也拍了过去。

“嘭。”

“……恩?”

这一掌分明拍中了,唐韵却愣了一愣。总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刀剑入肉的声音怎么可能是叮的一声?

这么想着,她便急急将袖底剑给撤了回来。哪里想到还是慢了一步,从剑尖处骤然传出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力量。即便以她深厚的内力修为,还是被那一下子给震的手臂发麻。虎口处似乎有一阵温热,分明便是出血了。

她咬了咬牙,用力将剑给撤了回来。想到再撤手已经来不及了,冷不防叫人一把给攥住了手腕。下一刻便有火一般灼热的内力冲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唐韵皱了皱眉,立刻将自己玄玉诀的内力给集中在了手掌之中。反手朝着那人拍了过去,哪里想到内力便如泥牛入海一般,离开了她的身体再没了半丝波澜。

她心中一惊,想要扯手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觉的一阵大力袭来身子不由自主便朝着帐幔里头跌了过去。

有男人沉重的身躯不由分说压了上来,火热的唇瓣死死压在了她的唇上。

“找死!”

唐韵怒了,她长这么大除了乐正容休那个千年狐狸精还从没叫人这么占过便宜。偏偏一只手的脉门叫人给狠狠掐着,使不出半分的内力。只能抬腿,运足了力气朝着那人下身的要害死命踹了过去。

男人却好似长了眼,长腿一抬便将她给死死压住了。说起来也怪,唐韵自认为自己也算得上是个高手。今日全力的一击却好似处处都落了下风。分分钟就叫那人给化解了。

无力……

她头一回在心里头升起了惯来瞧不起的蠢笨念头。身上压着的男人一双大掌已经顺着她的腰线滑入到衣襟里头去了。

唐韵眼底有寒光一闪,将另一只手高高举了起来。寒光一闪,袖底剑便朝着男人的脊背刺了下去。

“恩……。”

眼看着锋利的剑刃即将要碰着男人的脊背,也不知从哪里起了一阵风,将一阵似花非花的涩然淡香给吹进了唐韵的鼻子里面。于是,她的手立刻就顿了一顿。

师父!

“为什么。”

恰在这个时候,身上男人暴风骤雨般的吻突然间停了下来。下一刻柔软的长发便滑到了她的劲窝上,脖颈上细嫩的肌肤觉出了几分湿润。

唐韵只觉得心中一惊,这个感觉……师父莫不是在哭么?要不要这么恐怖?

“为什么。”

耳边是男人低声的呢喃,原本就是极其悦耳动听仙乐一般的嗓音。如今染上了那么几分意味不明的含混和柔弱,落在人的耳朵里面只觉得整颗心都软了。

“师父,你说什么?”唐韵侧过了头去,将男人靠在她劲窝的头颅给抬了起来。

这么一瞧,整个人便惊着了。

乐正容休酒色瞳仁居然奇迹般的成了黑色,不见了如血般的鲜红的色泽,这般如宝石一般通透的黑,配上他玉白的近似透明的肌肤,叫他看上去便如一只精致的玉雕的娃娃。似乎捧着的力气大了一些都能将他立刻就给弄得碎了。

原本这人该是极其澄澈的一块璞玉,可是在他左侧面颊上却不知怎的爬着只暗黑色的狂花。仔细看过去,那哪里是长出来的一朵花,分明是皮肤下的血管给透了出来。人若是成了这个样子原本该是相当的难看和恐怖,偏偏出现在这人的脸上却半点不违和。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异美感。

他的眸光向来犀利,如今却是空洞的。明明瞧着的是唐韵,那个神情却仿佛早已经透过了她看向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为什么?”

柔糜的嗓音再度响了起来,重复的却仍旧只是这三个字。

唐韵立刻就半眯了眼眸,眼前的一切即便她是个傻子也瞧出来了。这个样子的乐正容休很-不-正-常!

“师父,你怎么了?”

唐韵伸出手去想摸一摸男人氤氲而湿润的眼睛,却叫他毫不客气的一把将她的手给打在了一边。然后,他便又将头颅靠在了她的颈窝里。

唐韵伸手,他再打。如此反复了多次,那人却始终也不曾改变过将头颅放在他劲窝里的动作。到了最好,唐韵自己都觉出了几分无奈。便只能舒展了四肢静静的躺着。

“师父。”她说:“你……到底是怎么了?”

你是真的醒了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么对……我。”

“……恩?”唐韵眸色一闪,谁?他在说什么?

“我恨了你一辈子,我将仇恨当做活下去的动力。你如今却告诉我……”

“母后死了,你也死了。只剩下我……只剩下我。”

他说的句子断断续续含混不清,似乎也没什么连贯。唐韵却敏感的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

“师父。”她一只手搭在了男人腰间,另一只手则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这个姿势能够叫人放松下来,果然觉得乐正容休的呼吸平顺了不少。她这才放低了声音轻柔地继续说道。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呢。”

眼看着乐正容休身子一顿立刻抬起了头,宝石一般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唐韵。

这样的乐正容休莫名的叫唐韵觉得可爱的心疼,于是唇角勾了勾:“师父,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韵儿都会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会丢下你,不会叫你失去我。”

乐正容休看了她半晌,终于低低恩了一声。同时伸出了两只手去,将女子纤细的腰肢给紧紧揽在了怀里。

“他死了,他终于死了。”男人的笑声低沉悦耳却带着说不出的凄凉。

“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难过。”

唐韵半眯着眼眸,乐正容休如今说什么出来她都不觉得奇怪。

“师父。”唐韵的声音轻柔的如同飘渺的风:“想说什么就说出来,韵儿陪着你。”

乐正容休似乎深深吸了口气:“他说我留在南越便会如母后一般悄无声息的死去。所以,他对我越冷淡我才会越安全。”

唐韵给惊了一下,她……一定是进门的方式不对所以给听错了吧。

千年难遇的渣爹南越帝对乐正容休那么冷酷无情,居然是为了他的安全?

她觉得自己的三观在这一刻彻底的刷新了。

乐正容休:“他说他不敢来看我,他说我与母后太过相似,看到我就会想起她。所以……有时候他实际上是盼着我早些死的。”

“林皇后给我下了毒,他说他后悔了,这才千方百计的找到了老国师和紫染去给我解毒。”

“他大约以为只有远远的离开了南越我才能够真正的安全,他知道他最近身子大不如前是林皇后在背后动了手脚。等他死了以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够压制住林皇后,所以才疾言厉色的一心要撵我走。”

“他说,他一直不肯立太子。实际上是因为在心底里始终觉得那个位置是我的。”

“他说,林氏一族势力太过庞大。所以,他娶了聪慧过人的段太后,又全力栽培容时。就是为了让他们来牵制林家。”

“呵呵。”乐正容休低低笑着:“他说,既然我一心希望他死,他便如了我的愿。看到我如今的成就,再也不需要他暗中的相助,终于可以安心的与我母后相见。”

“他说,他做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我能够回来毫无阻力的登上帝位。所以,他明知道林氏派人去暗杀段太后却并没有阻止,临死之前叫人将容庚给软禁了起来,逼的林皇后不得不给他殉了葬。”

“他说,他都是为了我。我能信么?”乐正容休冷冷笑着:“我怎么能信!”

乐正容休没有再说什么,唐韵却觉得心里头憋闷的要命。

都说皇族没有真情,谁能想到那般冷情的南越帝居然真的爱上了宗政明月?就为了一份不能相守的爱情,这么些年来,他到底布了多么大的一个局啊。

先是将乐正容休作为质子送去了敌国,又在后宫里培植出了足以与林皇后抗衡的女子。为了压制林氏,他特意培植起了容时,却刻意在他心里头种下了谨守本分的念头,一辈子也从没想过要登基为帝。

同样也是他,明里暗里的弄死了林氏所出的两个杰出孩子。将唯一的嫡子教养的跋扈而无能。

他以为,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挚爱。为了有一日能够将自己与心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送上帝位,他将所有人都玩弄在了鼓掌之中。

可是,他却有没有想过。

被送去北齐的时候乐正容休不过才三岁,一个三岁的孩子被人给下了那么厉害的毒,能活的下去?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尚且能够被后宫的倾轧给弄的香消玉殒,何况是在敌国后宫里头一个中了毒又无依无靠的孩子?

他倒是步步为营了,可是……

万一有一天,乐正容休没有撑下去死在了北齐。他做这一切又有什么用?!

正文 389 惊现圣旨

唐韵唇畔勾起一丝冷笑,这哪里是爱?分明便是自以为是的自私。在他心里大约以为只有他是重情重义的聪明人,其他人都是傻子吧。

这般的自以为是,他却不知道毁了多少人的人生。叫多少人这辈子都给活成了笑话。

“师父,你拿的什么?”

唐韵眸光闪了一闪,一眼瞅见乐正容休握着的手里头似乎紧紧攥着样东西。他的拳头攥的极紧,骨节都泛着青白。那人一贯是个对万物不在意的,什么东西居然能够叫他这样上心?

女子一双素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指轻拂着:“你松松手,给我。”

乐正容休乖巧的很,竟然真的松开了手。唐韵便看到了一角明黄的绢丝。那个大小……

果然不错,真的是一张圣旨。却是叫人割去了封皮的圣旨,只剩了一张薄薄的丝绢。

“他……他竟然……。”

唐韵瞪大了眼睛,这上头鲜红的玉玺自然是南越帝亲手盖上去的。而上头字字句句清晰地写着,要将帝位传与南越大皇子容休。并赐死容时与容庚。所有人若有疑义一律诛九族,绝不容情。

到了这会子,她终于明白乐正容休为什么会在南越帝咽气那一刻突然离开。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任何一个人只怕都不能够再面对眼前之人。也难怪他将自己关在房里,日日酒醉以至于引得毒发。

若是换做了她,只怕她早就给逼的疯了。

“师父。”唐韵只觉得莫名的心疼,将乐正容休给抱得更紧了一些:“都结束了,我们回去吧。从此以后,再也不踏足南越。”

男人没有说话,脸颊上黑色花纹却越发深了几分。瞳仁却一忽黑的深沉一忽红的惊人。

唐韵心中一颤,乐正容休这个样子哪里是好了?分明是毒发的更厉害了啊。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唔。”

不欺然,男人一张俊彦毫无征兆便压了下来。下一刻唐韵所有的话便没入到了男子的口中。

乐正容休的性子是霸道的,以往突然袭击也每每都霸道而嚣张,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却还是很有分寸的。

而这一次,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神智不大清醒,他已经完全不去控制力道了。肢体完全被自己心中的欲望给控制住了,这个吻便如暴风骤雨般猛烈。直到叫唐韵尝到了满口的血腥。

“师父,你别……。”

男人的唇瓣好不容易离开了她几分,唐韵深吸了口气才说了半句话便又叫他给吻住了。半空里响起了清晰的裂帛声,唐韵的内心是抗拒的。才挣了挣身子,便听见男人的呼吸又粗重了几分。她分明便觉出他的身体已经发生了可怕的变化。

“师父,您冷静呐。”唐韵一个激灵挣脱了男人的钳制,清眸狠狠瞪着眼前双眸已经变作了血红的男人。

她不会忘记了在乐正容休余毒为清的时候若是与他圆房自己就会丧命,她还不想死,她还没活够。

然而,今日的乐正容休早已经没了理智。眼前的唐韵衣衫凌乱,方才的撕扯已经透出了她半片雪白的香肩。加上温泉池边温度本就极高,空气又很是湿润。她的衣服也早已经打湿了。

薄薄的一层轻纱贴在身上,若有还无隐隐约约间的美景直接刺激着人的感官,足以让人血脉偾张,哪里能够把持得住?

乐正容休眯了眯眼,如玉长指一把攥住了唐韵一只纤足,往怀里顺势一带。女子的身躯便再度给他压在了身下。

刺啦,男人粗暴的一把扯碎了她裹在身上的外衫。眼前露出一片冰肌雪肤,唐韵听到他咽了咽口水。

“师父。”唐韵的内心浮起了恐惧:“韵儿会死的。”

男人哪里能听得到他在说些什么,再度吻上了那粉润的菱唇。同一时间,唐韵身上的衣服便叫他给扯了个干干净净。

无可否认,乐正容休的技术一向是极好的。即便是往日里也每每撩拨的她不能自持,何况如今这人已经完全的无所顾忌,那一只戴满了硕大宝石戒指的手掌便在她周身上下点起了火来。

也不知他都碰到了哪里,唐韵便觉的只要是被他碰到的地方立刻就能浮起一种说不出是酸,是软,还是麻痒的奇异感觉。到了最后,连她自己的大脑都已经渐渐模糊了。

“唔……。”

身上有冰凉的触感极快的滑动,下一刻便有个比丝缎还要柔滑和美妙的身躯贴在了她的身上,却如火一般炙热。唐韵觉得自己的一腔子血液似乎也被他给点燃了,瞬间放松了所有的力道。玉指一勾轻拂上男人的脊背。

死就死了吧,若叫他此刻停下来,也许比死还要难受。

这是她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之后的一切便都恍惚了。

自打唐韵再度进入了温泉殿,殿门便整整关闭了一日。里面的人没有出来,外面的人自然也不敢进去。

里面的人春宵苦短不觉时日过,外面的人却是度日如年,急的满头汗。

“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出来!”

院子里男人的声音很是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焦急合着脚步声响了起来。

“我说,你能不能坐下。这么走来走去的晃的我头都晕了。”

女子的声音很是娇媚,一张脸也是极妩媚的。却也难掩眉目中一丝忧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坐得住?”

男人果然停了下来,眼睛却瞪圆了。

“老……老国师,紫染前辈。你们别吵了。”

秋晚将手里端着的茶盏放在桌上,战战兢兢得说着。

自打这两个神人前日到了凤溪山上之后争吵就没有停下来过,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分分钟便能将对方给活砍了。

这两个人的身份秋晚可是相当清楚,这会子两个主子都不在,万一这二老任何一个有了什么闪失,她可真是担待不起。

“小丫头来的正好。”老国师眼睛一亮:“你说我那徒儿媳妇进去以后,已经一整日没有出来了么?你仔细想想,到底有没有记错?”

老国师的目光太过恳切,吓得秋晚缩了缩脖子:“没……没有。”

“真的没有?”

秋晚立刻摇头:“没有。”

老国师便狠狠挠了挠头:“这中间你有没有来过?可有听到里头有什么动静?”

“……有。”秋晚迟疑了片刻说道:“奴婢如往常一般想来给小姐送食物,刚推开了门便叫一股大力给掀了出来。出来之前奴婢似乎听到……听到……。”

秋晚红了脸,半晌没有说话。

“听到了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奴婢好像听到小姐在哭。”秋晚猛然间抬起来头:“虽然以前国师大人在小姐房里过夜的时候奴婢也听见小姐这么哭过,却……却哪一次都没有这次听上去凄惨。”

她声音顿了顿咬了咬唇:“即便我们小姐再怎么惹得大人不高兴,也不该这么惩罚小姐吧。”

“你懂什么,小休休哪里是在惩罚丫头。他们两个分明是在……。”

老国师声音一滞,却别开了眼:“我跟你这女娃娃扯这个做什么。”

“老婆子。”老国师回过了头,一眼便看到了面色凝重的紫染:“我们到底还是来晚了啊。”

紫染从方才便半个字都没有说,听见老国师的叹息方才缓缓抬起了头:“晚了……便晚了吧,好在阿休该是没有大碍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老国师瞪起了眼:“旁的人看不出你还看不出么?丫头在阿休心里只怕与所有人都不同,他们此刻圆了房万一丫头有个三长两短,阿休只怕便再也不肯……。”

再也不肯医治了。

紫染沉默了片刻却淡淡哼了一声:“若是旁的人便也罢了,只是那个丫头的话……或许会不同。”

老国师皱着眉:“怎么不同,她的玄玉诀根本就没有练好。这会子若是……。”

“吱呀。”

两人正说着,身后关闭了整整一日的殿门突然就打开了。

清晨的阳光爬上了一袭深红色绣着遍地金的袍子上,有颀长一道身躯倚门而立。

“阿休。”紫染脸上一喜,下一刻便怔了一怔:“是你?”

“两位前辈到的可也太慢了些。”

女子低柔的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喑哑,却任谁都能听出此刻她语气中的怨怪。

“小姐。”秋晚瞬间亮了,三两步冲在了她身边:“您可算出来了。”

“咦,您……怎么穿着大人的衣服?”

倚门站着的女子不是唐韵是谁?听见秋晚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唐韵的脸立刻红了。

她的衣服早就叫乐正容休给撕成了碎片,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老国师的声音,她一下子便清醒了。急着出来见人,她不穿乐正容休的衣服穿谁的?

秋晚见她不答话便也不再追问:“奴婢早就给小姐备下了吃食,您快过来用些吧。”

哪里想到唐韵却仍旧倚着门框没有动弹,脸上的神色却渐渐浮出些诡异出来。

紫染一打眼便瞧出了问题:“还不扶着你家小姐过来坐?她这会子怕是没什么力气走路呢。”

唐韵一张脸立刻就红透了。

正文 390 玉青书来信

“……哦,是。”秋晚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给下了这么一道古怪的命令,却还是照着办了。

唐韵的一张面颊瞬间红透了,却也没有反对。扶着秋晚的手一步步迈出了门槛。

往日里三两步便能走完的路,今日却愣是走了半晌。秋晚很是迟疑,但瞧着气氛诡异始终没有敢问出来。

“丫头快来,叫我给你把把脉。”

这一头唐韵刚刚坐定,老国师便凑了上来,一把按住了她的脉搏。眼看着老国师的面色立刻就沉了下去,眼中的那个神色瞧得唐韵都觉得心惊。却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你起开。”紫染一巴掌将他给推在了一旁:“女人家的事情,你上赶着凑上去做什么?医术不精就去一旁待着,莫要耽误了大事。”

“我……我……我医术不精?”老国师瞪着眼,拿着手指指着自己鼻子。显然被紫染对自己的轻视给惹怒了。

紫染哪里在乎他的反应,已经替下了老国师的位置,探向了唐韵的脉搏。眼看着她的神色也瞬间郑重了起来。

“前……前辈。”秋晚讷讷说道:“我们小姐的身子可是……可是出了什么大问题么?”

紫染朝着她瞧了一眼,眼底的一言难尽一下子便叫秋晚打了个哆嗦,眼看着便要哭出来。

“怎么样?”老国师这会子也顾不上与她较劲,再度凑了过来:“你可是与我瞧出来的差不多?”

紫染重重点了点头,缓缓收回了手去。老国师便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年轻人啊年轻人,怎么就这么不懂得节制呢?我说……丫头你怎么就那么耐不住这会子就跟阿休那臭小子圆了房?”

“圆房怎么了?”紫染立刻斜睨着老国师:“阿休哪一点差了?想爬他床的女人多了去了,能与他圆房是福分。”

“话虽如此,但……但……。”

“等一等。”秋晚眨了眨眼突然说道:“我们小姐才与大人圆房么?不是早就睡在一起了?”

“哦?”眼看着两个老人同时看向了秋晚:“他们早就睡在了一起?”

“咳咳。”唐韵的脸瞬间红了,为什么这几个人突然展开了这么奇怪的话题。

“我说,这个不是重点吧。”

“恩。”老国师略垂了眼眸,低声说道:“你与阿休刚刚圆房,到底也该克制着些。怎么能一下子折腾的那么狠?即便年轻,到底与身体无益。你这丫头又才大病了一场,是不打算要命了么?”

“怎么我居然还能活着?”唐韵颦了颦眉。

不是说此刻与乐正容休这个那个的话立刻就得给毒死了么?她与那不知餮足的老妖孽滚了那么久的床单,居然还是看见了早晨的太阳。睁开眼睛的那个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不科学。

“这个……这个。”老国师突然就闭了口。

“有什么不好说的。”紫染凉凉瞥了眼老国师,一脸的笨蛋蠢货,给老娘死远点的嫌弃。

“丫头你是练过玄玉诀的吧。”

唐韵点了点头,这个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可这与她能活着有关系么?

“世间功法分为阴阳五行,毒也一样有五行之分。阿休身上的毒属火性,你的玄玉诀恰好为水性。五行相生相克,水能克火。所以,你才能不立刻就死去。”

唐韵眨了眨眼,什么叫不立刻死去,也就是说她迟早还是要死么?

“你这老婆子,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又何苦再这么欺骗丫头?”

“你给我闭嘴。”紫染恶狠狠瞪向了老国师:“你懂什么?不跟她说得厉害一些,他们年轻人能克制住么?”

唐韵:“……。”

这话听起来为毛就觉得自己是个急不可耐的色魔?

许是紫染语气太过强硬,老国师一下子给噎着了。悻悻闭了口。

“你给我听着。”紫染朝着唐韵说道:“虽然你这一次能侥幸活着,却并不代表你能次次都如此幸运。在你玄玉诀大成之前,最后不好再与阿休圆房。否则对他对你都没有什么好处。”

她幽幽叹了口气:“阿休的身子本就不好,再这么下去无疑是点灯熬油。”

唐韵面色微微一红,她真不是女色魔好么?

“其实我也是为了你好。”紫染说道:“阿休的火毒太厉害,虽然没能立刻要了你的性命,毒到底还是毒。积累的多了,总有一日会酿成大祸。”

唐韵点了点头:“放心,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阿休这一次为什么会毒发?”老国师突然开口问道:“他打算来南越之前,我与老婆子检查过他的身子。这个时期之内根本就没有到了毒发的可能。”

唐韵便颦了眉头:“是遇见了些事情,大约是师父的情绪波动过大。所以……。”

“这孩子也真是。”老国师眉目中便浮起一丝忧虑:“他毒发的次数越频繁便……不知何时才能将解药给配齐了。”

“该是快了。”紫染低声说道:“好在已经有了凌霄赤玉果的消息。等这次回去以后,可以……”

“你说什么?”唐韵立刻抬起了头,眉眼中立刻就给点亮了:“凌霄赤玉果出现了?”

“丫头莫要激动。”老国师说道:“我与老婆子接到你的传书之后原本是要尽快赶来的,就是为了这个事情耽搁了几日。虽然有了消息,却未必便是真的。”

“在哪?”唐韵扬声说道:“是不是真的,去看看就知道了。告诉我在哪?”

这么一问,老国师却闭了口。他身边的紫染却不由分说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腿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吞吞吐吐。还不赶紧将书信拿出来给丫头瞧瞧?”

紫染的眼睛圆润而美丽,带着掩饰不住的媚色。突然这么恶狠狠瞪着老国师,莫名的就叫人觉得心里头冷嗖嗖的。分明便带着威胁。

“快点。”紫染见他仍旧站着没动,便再度催促着说道:“你想害死阿休么?”

这么一说果然便起了作用,眼看着老国师从怀里掏了封书信出来递给了唐韵。

“丫头瞧瞧就是了,这上头的信息未必就做的准。”

唐韵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担心,便朝着他笑了笑。立刻将书信给展开来看了一眼,这一瞧便不由的微微一愣。

信上的落款居然是玉青书?

说起来那人自打云山书院分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这会子他怎么突然就给自己写了封信?

玉青书说凌霄赤玉果出现在了东岚,如今正在东岚国君手里面掌握着。东岚国君极其宠爱自己的妹妹,便将东岚圣物凌霄赤玉果拿出来,作为东岚大长公主玉灵雪大婚的礼物。

如今的东岚广贴皇榜,东岚帝亲自监督着设下了擂台,要给自己的大妹妹招一个称心的驸马。

“居然在东岚么?”唐韵将书信给折好了,眉心却缓缓颦着。

“传言未必是真。”老国师说道:“那个玉青书来路不明又神秘的紧,他与你能有多好的交情?怎么就能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了你?何况,他又是从哪里听说你需要凌霄赤玉果?”

唐韵眸色微闪,这些事情她不是没有想到。这事情处处都透着诡异,说明玉青书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这人到底是敌是友?突然来这么一出,又安的什么心?

“这事情还是你自己决定吧。”紫染说道:“信是送到国师府里去的,我与老头子追查了送信的人许久却一无所获。又怕误了事情,便匆匆赶来了南越。个中真伪,实在不能决断。”

“我去。”唐韵将书信握紧了,清眸中便浮起一丝坚定出来:“无论真假,我一定要去一趟东岚。”

这么一说眼看着紫染眉目中的冷厉融化了几分,硬生生添了几分笑意出来:“你这丫头果真是有几分情义的,也不枉阿休对你另眼相看。”

“丫头你可想好了。”老国师说道:“东岚远在另一片大陆,听说与我们北齐甚至南越的生活都大不相同。莫说你到了那里能不能适应,即便是能适应,能不能找到也是未知之数。”

唐韵紧抿了唇瓣。

老国师:“要去东岚便得渡海,听说海上自古便多祸事。下海之人,九死一生。”

“那便不要去了吧。”紫染淡淡说道:“阿休没有解药虽然会死,却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死了。”

唐韵看了她一眼,您这么说……不就是怕我不去么?

其实她并不怪罪紫染,人与人之间总有个亲疏远近。乐正容休是紫染自幼看着长大的,半辈子的心血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对于他的关爱自然超过了所有人。

“不必再说了,我必须去。”说着话,她朝着紫染微微一笑。眼看着紫染唇畔笑容僵了一僵,别开了眼。

“老夫还是觉得不妥。”老国师摇了摇头:“还是等阿休醒过来,与他商量了以后再做定夺。”

“这可不行。”唐韵坚定地摇了摇头:“等他醒了,怕就走不了了。”

乐正容休那人对玉青书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叫他知道消息是玉青书送来的。即便是真的他也不会叫自己欠了那人的人情。

“秋晚通知下去,我们立刻出发!”

正文 391 出海

秋晚眨了眼:“这么急?”

“恩。”唐韵惯来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说走立刻就起了身:“时间紧迫片刻都耽搁不得。”

“二位前辈。”她转过身子瞧向了老国师和紫染:“我师父便麻烦你们多看顾着些,便叫他多睡一会子吧。”

老国师皱了眉,紫染却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叫阿休坏了大事的。”

唐韵点了点头,知道他们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叫乐正容休多睡一会,即便是要醒了也不许醒过来。等她领着人下了海,那人便再也追不上了。

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些非常手段,比如下药。

“韵儿告辞了。”

她福了福身子便大踏步离开了院子做准备去了。

之所以走的这么急,一方面是因为怕乐正容休醒过来阻挠。最重要的一条却是……圆房本非她所愿,她此刻实在不好意思面对那人。

北齐地处内陆,此番前去东岚要横渡大海。久居内陆的人只怕一上了船便能叫颠簸的风浪给直接击垮了。

于是,唐韵将手下水师的人仔细的筛选了一番,尽量选了些水性较好的人。这么一来带在身边的便只剩下不足十个。

魂部的人只带了一个土魂,身边的丫环也只带了秋扇。秋晚自然不能够愿意,小丫头哭的死乞白赖的,大有你只要不答应我就死给你看的架势。

于是,头疼的唐韵只能采取了非常手段,叫金魂一手刀将人给砍晕了扛走。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十几人的队伍便迎着正午的阳光朝着正东方日夜兼程的下去了,终于在三日之内赶到了一个偏僻的渔村。又花了三日的时间,等渔村里人造好了一只渡海的大船。唐韵的身子也终于彻底恢复了过来。

“小姐。”雷言盯着眼前一碧千里的汹涌海面,眼底些微的透出了几许担忧:“大海瞧起来……似乎与咱们那里的江河都不相同。这么一只木头船,能管用?”

雷言一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能叫他觉得忧心的东西,便是真的该叫人忧心。

海风呼啸着卷起唐韵的衣角,拍打在她的身上啪啪作响。土魂也缓缓敛了眉目:“小姐,不如再等几日吧。还是等属下找几个人将这船试了水,等万无一失了再出发。”

雷言立刻点头称是。

魂部与水师自来互相看不顺眼,难得这一回却统一了口径。看来对于辽阔的大海,任何人都有着一种未知的恐惧。

“没有那个时间。”唐韵闭了闭眼。

她并不觉得雷言和土魂的做法有多么丢人,在她的时代一个惯常生活在内陆的人第一次见了大海都还会觉得恐惧,何况是如今这样一个时代?

可是,她是真的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小姐,海伯伯奴婢给您请过来了。”秋扇一路小跑着过来,踩得脚下的砂砾咯咯作响。

她的身后跟着个身材矮小瘦弱的老人,老人一看便是在海边生活了许久的人。面色已经叫海边的阳光给晒的古铜一般,皮肤也很是粗糙。早已经叫海风给吹出了深深的褶皱出来,但一双眼睛却很是明亮。

“小姐好。”常年出海打渔的人嗓门都出奇的大,即便海伯伯年龄已经不小了,但常年练就的大嗓门还是叫人不能小觑。

“海伯。”唐韵朝着他点了点头:“您可是瞧清楚了,明日能出海么?”

海伯伯拿手搭了凉棚朝着远远的海天一线看了过去:“瞧起来倒是风平浪静,明日出海绝对没有问题。”

唐韵勾唇一笑:“那就好,既然船已经造好了。明日便出海吧,还得麻烦您家的阿松给做个向导呢。”

海伯伯咧着嘴搓了搓手:“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不是我夸口,我家阿松是附近远近闻名的能手。每次出海就属他打的鱼最多呢。”

“那是自然。”唐韵说道:“不然,我也不会找上了您。”

“我能问问小姐要去哪么?也好给阿松准备些东西。”

“不远。”唐韵微笑着说道:“听说离着这个村子不远有一处岛屿,上面的景致相当的好。我便想去看看。”

“是落霞岛吧。”海伯伯说道:“那小姐找我家阿松可真就找准了,那地方路不好走。下面有激流还有暗礁,也只有我家阿松能找的到。”

“我自然是相信阿松的本事。”

“那,我就去通知阿松去了。”

眼看着老头渐渐跑的远了,土魂便轻啐了一口:“一个小小的渔民,也真敢说。”

“可不要小瞧了偏野乡村的小人物。”唐韵慢悠悠说道:“须知道高手在民间。”

这话说的一点不错,临海的渔村不知凡几,甚至大的港口也是不少的。之所以会选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真就是冲着阿松。

先不说那人的造船技术一流,单单是他的胆大就是远近驰名的。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守旧,对于神秘的未知世界惯来敬而远之。只有这个阿松每每在打渔的闲暇总喜欢驾着他的渔船在海上四处航行。若说有一个人对附近海域相当熟悉的话,那么除了阿松再也不可能有其它的人。

用唐韵那个时代的话来说,阿松绝对是个探险家。所以,这样的人最适合作为她出海的向导。

“既然如此,小姐为什么不直接给那老头讲明了。”雷言皱着眉说道:“去东岚山长水远可不是那个小小的岛屿能够比得上。总得叫那人多准备些东西才是。”

“你是不是傻?”土魂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没有人知道东岚到底在哪里,小姐若是照实说了,能有人肯出海才怪!”

“你说我傻?”雷言瞪了眼:“是上次打的你还不够过瘾么?”

“呵呵。”土魂冷笑:“到底是谁打的谁,这种话你是拿什么脸说出来的?”

“你这么说是在不服气么?”雷言怒道:“不服气就再来打一场。”

“打就打,怕什么。”

眼看着沙滩上便是一场恶战,唐韵朝着他们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走了。

秋扇一路小跑着跟着,眼底之中却分明带着一丝好奇:“小姐不去管管么?”

“管什么。”唐韵淡淡说道:“天天吃饱了没事做,总得叫他们发泄发泄。总有一日你叫他们打他们也打不起来。”

秋扇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对这话半个字都听不懂。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两个人打不起来那一日那么快就到了。何止是打不起来,那两人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大海是太阳初升的地方,海边惯来便是亮的最早的所在。天刚刚破晓,阿松便已经来喊人了。

“怎么这么早?”土魂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了阿松进去,睡眼惺忪地守在了院子门口。

“出海要趁早。”阿松正色说道:“越早越安全,太阳落山之前必须得回到地面上来。”

“是么?”土魂眨了眨眼,还准备说些什么。身后却传出阵细碎的脚步声。

“那便走吧。”唐韵缓缓从屋子里头走了出去:“一切还请海向导多担待着些。”

阿松是个憨厚的渔村汉子,听见唐韵这么叫他便挠了挠头,古铜色的面颊上浮起了两朵红云出来:“小姐称呼我阿松便是,向导什么的可不敢担待。”

唐韵便微勾了唇角点了点头,朝着土魂吩咐道:“去将所有人叫起来,即刻出发。”

新造的大船早已经叫阿松给弄进了海里,阿松是个勤快的人。大船里里外外擦的干干净净。唐韵瞧得很是满意,心底里对这个向导便多出了几分好感。

“如果可以护着他点。”唐韵小声对雷言说道。这么一个善良的汉子若是因为他们死在了海里,真真的可惜了。

“海伯伯那边的钱给的够么?”

“小姐只管放心。”土魂说道:“只多不少,老头子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那一头阿松喊了声起锚,大船缓缓入了海。

起先的一段路程还算是平稳,无论是雷言还是土魂都觉得新鲜。一个个站在甲板上盯着半空里的海鸥满目都是兴奋。等着到了深海,浪头突然大了起来,船身便开始颠簸了。这么一来,眼看着除了唐韵和阿松之外的其他人脸色都已经开始渐渐的发白。

唐韵将事先准备好的酸梅汤给众人发了下去,又吩咐了所有人进了舱房休息。自己则缓缓走在了阿松身边坐下。

阿松只朝着她笑了笑便继续专注得盯着船舵。

“瞧你驾船的手法很是娴熟。”

阿松挠了挠头:“海边上长大的人靠着海只能吃海,除了从海神手里头抢食吃没有旁的活路。我们海边长大的人自然得打小就入了海。”

“你出海有几个年头了?”

“没有细算过,前前后后加起来总也得有二十多年了吧。”

唐韵多少觉得有那么一丝意外,阿松瞧起来顶多也就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说是已经有了二十多年的航海经验,这么说起来,他该在很小的时候经已经出海了。

“听说,你很喜欢自己一个人驾船出游?”

正文 392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人了

这么一问眼看着阿松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虽然我是在这个小村子里出生的,但却总听老人们说这个天下大着呢。比我们看到的大海还要大上不知道多少倍。我便想着四处去看看,即便不能看遍了整个天下,总没有遗憾。”

唐韵眨了眨眼,没想到一个小渔村里头的寻常汉子,居然能藏着这样的大志向。

“最远的地方到过哪里?”

阿松略略迟疑了一下说道:“也就在附近的海域转了转,落日之前总是要回家的。”

唐韵朝着平静的海面看了过去,貌似不经意地问到:“你在海上这么久,可有听说过东岚?”

这么一问,阿松那里突然就没有了声音。唐韵抬起来头,她这会子凑过来就是想要来套套话。

说起来也挺对不起这个汉子,之所以给了他家里那么多的谢礼。打的主意便是要他带着他们到东岚去。那么些钱,实际上便等于是买了他一条命。

她并不讨厌这个憨厚的汉子,便想着能用温和的方式来告诉他这个消息。哪里想到还是将人给吓着了?

再看阿松抓着船舵的手指明显的缩紧了,虽然没有说话,瞧他的样子倒并不似给吓着了。

于是,唐韵试探着再度问到:“可是我说了什么错话?”

阿松却侧过了头,眼睛眨也不眨瞧向了唐韵:“小姐说的,是东岚?”

唐韵点头:“没错。”

阿松眼底便多了几分迟疑:“天下间真的有那个地方。”

“当然。”唐韵觉出了几分可笑:“你怎么会以为东岚并不存在。”

阿松挠了挠头:“听说那里很漂亮,地面都是那金子铺的,树木花草都是玉的。里面的人也很漂亮,一个个都神仙一样。若是有人能到了哪里,便能成了神仙。我……我以为”

唐韵便勾唇一笑,明白了。

到过东岚的人实在太少,而每每有东岚出产的物品流入内陆,各个都是精品。人们对于未知的事情,要么便想的洪水猛兽一般,要么便想的各种完美。

阿松却还是个清醒的人,听见这么美好的传说选择的不是向往,而是不相信。

唐韵心里对这个人便又多了几分好感。

“虽然我不知道东岚是不是有你说的那么美好,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地方的确是存在的。”

“是么?”眼看着阿松的眼睛瞬间亮了:“若……若是有一日能到东岚去看看,也不枉此生了。”

“为什么非要等到有一日?”

阿松便又挠了挠头:“我爹娘都还健在,我怎么能离开的太久?身为人子便该有为人子的责任,哪里能够叫爹娘替自己担忧?”

唐韵眸色微微一闪:“若是有一日有那么个机会叫你到东岚去看看,你愿意么?”

阿松点头:“自然是愿意的,但……。”

但要等到爹娘百年之后。这话阿松大约是觉得说出来不大孝顺,所以并没有出口。

唐韵也没有说破,只微笑着缓缓说道:“机会这东西可真真是说不准,说不定哪一天突然就到了呢。”

“小姐真会说笑。”

唐韵没有再开口,却见着秋扇一路小跑着进了驾驶舱。

“你怎么没有去仓房歇着?”

秋扇笑眯眯说到道:“奴婢不需要歇息啊,奴婢一点都不觉得难受。”

阿松便笑着说道:“从里头来的人到了海上难免都会难受的紧。我瞧着小姐这般镇定还觉得奇怪,没想到这个小妹妹也厉害的很呢。你们两个瞧着倒真不像第一次出海的人。”

秋扇嘿嘿一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方正就是不觉得难受。瞧着这碧波万里的,倒觉得挺有意思呢。”

唐韵便打量了秋扇几眼,自己不晕船是因为前世就住在海边,早已经习惯了海上的生活。秋扇被人伢子拐走到处去卖的时候年龄还小,对以前的事情早就没了半分记忆。也许她小时候也是生活在海边的呢。看来这一次带着这个丫头过来倒真是选对了人。

\的面孔在海面上的阳光里如同闪着光,美丽的叫人挪不开眼。却也不知为什么,那宝石一般黝黑的眼睛仿佛突然之间沾染了大海的深沉,隐隐的发着幽兰的光芒。显得那么难以捉摸。

即便是见惯了风浪的阿松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们要去东岚。”她说。

“我打听过,你是附近十里八乡水性最好的向导。除了你我不认为有旁的人能够胜任这个艰巨的任务。”

阿松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唐韵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唐韵:“当然你可以选择不跟我合作,毕竟是我欺骗你在先。给你爹娘的酬金我自然也不会再讨要回来。”

阿松掌舵的速度慢了下来。

“我知道你水性极好,也许从这里能够游回到你的村子里头去。这种事情大约以前你也不是没有做过。”

阿松的眼睛不由自主便朝着海平面看了过去。

\角微勾着轻声问道。

她实际上对这个结果并不觉得意外,之所以会这么问,不过是为了叫阿松能够认清楚自己的内心。只要他能够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出来,他将再也没有返回的余地。

“我留下。”阿松扬起了头,眼底之中闪着光。分明不再是方才警惕而疏离的样子。

“你确定?”

“恩。”阿松点头:“我想好了。去东岚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并没有合适的机会。既然如今阴差阳错的,不如便将错就错了吧。”

“很好。”

“但我有个条件。”

唐韵点头:“你说。”

“若我不能再回到渔村里去了,便请小姐您多多照顾些我的阿爹和阿娘。他们这辈子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

唐韵却缓缓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不会发生。”

听她这么说,阿松立刻就急了:“我阿松虽然是个打渔的,却也不是蠢笨的不可救药。我能看得出小姐不是个普通人,即便是阿松我遭了难,您也一定有法子将消息传递到岸上去。我为了您做的可是卖命的事情,也不过是希望我阿爹阿娘能生活的好一些,你们这些有钱的贵人可不能这么冷血无情。”

“呵呵。”唐韵一声轻笑:“你误会了。”

正文 393 我从不强迫人

“呵呵。”唐韵一声轻笑:“你误会了。”

唐韵侧过了头去,再度瞧向了茫茫的海平面上:“旁的人我不知道,但只要是为了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只要我能活着,便绝对不可能叫任何一个人轻易的死了。不抛弃不放弃,一个都不能少。”

“所以。”女子软糯的声音缓缓说道:“你的爹娘自然由你自己来养。”

唐韵用的力道并不大,声音轻飘飘的一出口就叫风给吹的散了。阿松却一个字都不拉的尽数听清楚了。

“好。”阿松用力点了点头:“这话我记下了。”

到了这会子唐韵才真的舒了口气:“秋扇已经备好了午膳,你便也来用一些吧。我瞧着这会子风平浪静的,叫船自己走着不打紧。”

“马上来。”阿松答应了一声,立刻挺了船舵。将船上的风帆调整好了方向再给绑好了,这才跟在唐韵身后下了楼。

“小姐。”阿松将秋扇递给他的粳米粥端了起来朝着唐韵说道:“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说吧。”唐韵只喝了小半碗的粳米粥便放下了碗筷。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方才的话?”

唐韵抬起头:“你指的是什么?”

阿松挠了挠头:“就是你们实际上要去东岚的事情,其实……其实你原本可以不用告诉我的。”

“为什么?”

秋扇将打湿了的布巾递给了唐韵,看着她净了手脸便将桌上剩下的饭菜收拾了起来。

“您大约不知道,方才那个距离我若真的想逃走机会还是很大的。而且你们并不怎么懂得航向,我就算是悄悄改变了行船的路线你也未必看得出来。那时候您突然跟我挑明,就不怕我真的走了么?”

“我以为。”阿松憨憨地笑道:“一般人根本就不可能跟人说了实话,即便说了也总得拿什么毒药啊将人给控制住了才能说。”

唐韵勾唇一笑:“旁的人会怎么做我不知道,但这却是我唐韵的行事风格。”

清美女子朝着阿松看了过去:“我若骗了你或者用什么威胁的手段逼着你跟着我去东岚,你定然心不甘情不愿,做任何事情都不会尽心。”

“便如你所说,大海不比别处,稍微有一点差池分分钟便能送了命。你心不在此,说不准就真能做了这些事情出来,而我们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奈何得了你。”

“但是。”她眸光一闪:“你若心甘情愿便不同了,你的本事我是清楚的。能得你真心的相助,此次东岚之行至少便有了五成的把握。”

“所以,我从不强迫人。强迫也没有用。”

阿松眨了眨眼:“小姐与旁人还真是不一样呢。您就从来没有想过万一我不同意,杀人灭口什么的?”

“想过。”

“……啊?”阿松惊了,他不过是随口一问,那人怎么还真想过?

“您……您是在说笑吧。”

唐韵便缓缓抬了手,朝着他身后一扇窗指了指:“麻烦你过去帮我把窗子打开。”

阿松不疑有他立刻答应了一声,快步走过去推开了窗子。

“打开……了。”

阿松一句话还没有落地,天地之间便似有寒光一闪。阿松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亮光,下意识的抬手挡了眼。

“嗡。”雪亮的光似乎更近了,耳边渐渐听到了些奇怪的声响。似乎是蜜蜂在拍打翅膀,却哪里能有这么多蜜蜂。

“……啊。”

眼看着阿松的瞳孔骤然间松紧了,他终于看请了那雪亮的光到底是什么。

那居然是无数锋利的箭头,箭头削的很是尖锐,也不知是用的什么材料制成的,即便是在房间里头,也亮闪闪的能夺了人的心魄。

阿松不会武功,等他瞧清楚那些玩意的时候,箭矢实际上已经近在咫尺了。

阿松鼻尖上瞬间便起了层细密的汗珠,他从没有如现在这般离着死亡这么近。

却……无能为力。

因为,他发现他根本就没有能力躲开。

“呼,叮。”

耳边似乎起了一阵风,眼前铺天盖地的一片居然一下子消失了。

下一刻便是啪一声脆响,有什么在他脚边跌了下来,摔的粉碎。

原来是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只碟子,好巧不巧的正砸在那箭雨之上。立刻化解了箭矢的方向,自然也解了他的危机。

那一头,秋扇笑嘻嘻拍了拍手:“你这么大的人了也小心着些,不该碰的东西不要乱碰。这道理你阿妈没有教过你么?”

她砸了咂嘴:“万一一不小心将自己小命给折腾丢了,多亏呢。”

阿松:“……”

他突然不想说话了。

哪里是他自己乱碰了东西分明是……

他朝着那始作俑者看了过去,那人正慢悠悠端着盏茶水浅浅抿了一口。

“现在,你还以为你能活着离开这艘船么?”她说。

阿松仍旧没有说话,眼底却分明染上了一丝愤怒。没有人在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的时候还会觉得心情极好。

所以,刚才她所谓的看重他是个人才,想要帮他实现梦想什么的都是狗屁么?

“我也不妨将实话告诉你,这艘船上遍布了你想象不到的机关。”

素白的手指缓缓朝着仓房外头指了指,阿松下意识跟着他的手指头看了过去。

她指的分明是驾驶舱。

“就在你刚刚站过的位置,我只要随便用力踩上一脚,你立刻就能成了刺猬。”唐韵唇边含着淡笑,巧笑嫣然。

阿松咽了咽口水,眼底的愤怒却更深了几分。

“机关什么的毕竟藏的深,大约你现在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我只要勾勾手指你立刻便能掉了脑袋你信么?”

阿松缓缓侧过了头去,那个神情俨然是在说老子一点都不相信。

那一头便看到唐韵素手轻轻勾了一勾:“杀。”

“唰。”

“……啊!”

莫名的凉意骤然间朝着脖颈袭了过来,阿松疑惑间低头,眼角瞟见了乌黑一把刀刃。刀瞧起来很是厚重,似乎并没有开刃,也没有方才那一阵箭雨半点的锋利。但,直觉告诉阿松,这把刀分分钟便能削掉了他的脑袋。比切菜还要容易。

“白羽啊。”唐韵慢慢叹了口气:“不舒服怎的不好好歇着,非强撑着出来做什么?

“无妨。”

阿松觉得似乎有兜头一盆冰水朝着他浇了下来,这一次不仅仅是脖颈浑身似乎都冷了下来。若不是亲耳听到,他真的很难想象出,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的声音能够冷漠到这样的地步。

唐韵却咂了咂嘴:“毕竟是第一次出海,承认自己身体不舒服不丢人。”

“……无妨。”

“咦,怎么白羽哥哥身子不舒服么?”秋扇忽闪着大眼睛:“小姐您一定是看错了。”

若不是场合不对连阿松都很想点点头,虽然他不能瞧见身后那人。但,那人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分明稳健的很,半丝没有颤抖。即便是在颠簸的大海之上也没有颤抖,可见这人下盘该是有多么的稳当。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晕船?

“行了,你回来吧。”唐韵并没有回答秋扇的问题,朝着白羽说道:“这人是我的贵客,可不能真的叫你给杀了。”

话音刚落,阿松立刻就觉出脖颈间的冷意消失了。眼前似乎有湛蓝流光一闪,却并没有如他想象中一般走在唐韵身边,而是直直奔着舱房外面去了。

下一刻,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呕吐声。动静之大,叹为观止。

秋扇瞧得瞠目结舌:“啧啧,白羽哥哥就是跟别人不一样。本事大不说,听听这动静,一个能顶上十个。要不是瞧着这个,谁能看得出他方才也是身子不适?”

唐韵扭头看向阿松:“你可是看到了?我若想要你的命,你已经死了很多次。告诉你这些不过是想叫你知道,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但……。”

她眸光抖的一寒:“即便没有你,我手下的兄弟们也许会费一些事。却并不代表我们不能找到东岚。”

“我懂了。”阿松用力点了点头:“小姐只管放心,自此以后阿松定然全心全意帮着小姐找到东岚。”

“恩,很好。”唐韵放下了茶盏,深深吸了口气。

海上的空气很是潮湿,带着淡淡的咸腥味。吸上一口觉得整个人似乎都舒展开了。

“既然如此,你这几日便将这附近海域的地形给画一张图出来吧。”

“是……恩?”

阿松愣了,画图是……什么鬼?小伙伴表示完全不能明白。

“就是画图。”唐韵眸光微闪:“最下头仓房里头有个坐轮椅的人画工很是了得,回头我会叫秋扇带着你去找他。将你知道的都告诉他,他自然能画出我想要的东西出来。”

“小姐说的莫不是……。”眼看着阿松整个人突然亮了:“海域图?”

“可以这么说。”唐韵点了点头:“大海幅员辽阔,当我们到了一个全新的海域极容易迷失坐标。这个时候若是能像在陆地上一般绘制出一幅航海地图出来,定然能起到事倍功半的效果。”

阿松自然也想到了这些,眼睛越发的明亮起来,用力搓了搓手。显然很有些兴奋:“这个事情要是成了,那可是泽被苍生的大好事呢!”

正文 394 白羽,你也太不厚道了

想想若是有了这个航海图,大家出海的时候便再也不会迷路。得救了多少人呢。

阿松觉得很是兴奋。

“这个事情你先去想着吧,等大家伙都好一些了,我就叫秋扇通知你。”

“好咧。”

阿松是个淳朴的汉子,一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立刻就忘记了方才所有的不痛快。抹了抹嘴便出了舱房。

眼看着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却突然又回过了头:“其实晕船什么的是有法子缓解的。”

唐韵立刻抬了眼:“哦?”

“这几日定要叫其他的人都按时吃饭,即便吃不下去也得吃。不然的话等肚子里的食物吐完了,接下来吐的可就是苦胆汁了。那可是伤身子的大事。另外……。”

阿松从身上摸出个粗布的小包朝着唐韵递了过去:“这个里头是一些个药草,我们这些常年与大海打交道的人。自然都知道些防止晕船的法子,小姐可是叫人将这个煮了。每日里让大家伙喝上一碗,心里头也能好受些。”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再有便是大鱼大肉一律不要吃了,这几日的饮食以清淡为主。若有些清爽的小菜可以吃些。务必叫所有人将衣服腰带什么的都给扎紧了,也能舒服很多。”

“都听到了么?”唐韵朝着秋扇说道:“立刻按照海船长的吩咐去做。”

“是。”

秋扇响亮的答应了一声,三两步跑走了。

阿松却半晌没有反应过来,良久脸颊上却浮起了一丝红晕出来,抬手挠了挠头:“虽然海船长什么的听上去很带劲,但,还是请小姐直接称呼我阿松吧。”

这话说完眼看着那人头也不回的走了,唐韵唇角勾了勾慢慢摇了摇头。

阿松与他那个精明市侩会做生意的阿爹还真是不一样呢,这样淳朴的汉子说实话挺叫人喜欢的。怎么到了如今都还没有娶上媳妇呢?

说起来这人也是个人才,若这一趟顺利找到了东岚这人留着也许还有大用处。可以考虑着给她找个媳妇,瞧上去秋扇丫头似乎对他很有几分兴趣。若是可以的话,到时候倒是能想想法子。

船上的日子单调而沉闷,每日里除了日出日落几乎没有旁的事情可干。

好在这些日子一直风平浪静的,并没有遇上传说中的大风浪。船上众人晕船的症状也渐渐轻了,显然开始适应了船上的生活。

此刻,雷言正扶着船舵眼睛不错神地盯着四下里全无分别的海平面。

“我说你行不行。”土魂撇了撇嘴:“开船可是个技术活,你可莫要叫我们这一船的人都喂了鱼。”

“你若害怕就下去。”雷言恶狠狠瞪了眼土魂:“小爷好歹也是水师的都督,水师的人不会水还能叫水师?”

“呵呵,还好意思说你们水师?”土魂说道:“你们在大陆上的小河沟沟里头扑腾扑腾也就算了,这里可是大海。”

“你这么说是不相信小爷么?”雷言立刻回过了头去:“不服气,咱们就比比?”

“比就比。”土魂挽起了袖子:“还怕了你不成?皱皱眉头老子就不是魂部的统领。”

“来啊。”

说着话雷言立刻丢开了握着的舵盘,也不管在什么地方拉开了架势,两人眼看着便是一场恶战。

那一头水师的小将们得着了信,一个个火烧火燎的都涌进了驾驶室观战来了。

当然,自然没有一个人给土魂助阵。几乎是一边倒的所有人都盼着土魂输。

自打在水师暗营里头土部和雷言带着的小将们打了一场之后,便神奇的各个看对方都不顺眼。平日里明里暗里都叫着劲。这会子在船上实在无聊,更是变本加厉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打架几乎成了家常便饭。

这一回也不例外,两人打的热火朝天,十分的投入。

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四下里突然诡异的寂静了下来。

叮一声,蓦地有漆黑光芒一闪。一柄厚重却并不锐利的刀锋毫无征兆插了进来,毫不犹豫朝着正打在一起的两人的手腕切了下去。

雷言和土魂斗的正酣,原本是怎么都不可能停止的。但,那黑刀出手的角度却甚是刁钻。若那二人不赶紧撤手躲避的话,势必要被黑刀将手腕都给削掉了。

于是,眼看着两人身躯风一般飘了出去。都拿一双眼睛瞪着眼前湛蓝衣衫的俊美男子。

“白羽,你出手这么狠也太不厚道了吧。”

“你们还知道出手太狠不厚道么?”女子清冷软糯的声音慢悠悠响了起来,明明珠落玉盘一般的清脆动听。却也不知是不是沾染上了海上的风,莫名的叫人觉出了几分冷意出来。

“小姐。”

土魂雷言立刻就缩了脖子,搓着手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众人自动让开了条路,唐韵一步步进了舱房。清冷的眼眸朝着船舵边两人看了过去。

“你们打架也不看看地方么?这是什么地方?一个不小心弄坏了船舵,你们是打算叫一船的人都陪葬?”

土魂立刻赔笑着说道:“那哪能,不过是吃的撑了些,才想着找个地方活动活动筋骨。”

“就是呢。”雷言说道:“土统领明知道他不是我的对手,才不会做那种自取其辱的事情。”

“呵呵,我自取其辱?”土魂勾了唇角,娃娃脸上的笑容甚是诡异:“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说十遍都行,小爷怕你么?”

“停。”唐韵按了按眉心,两个大男人吵成这个样子,好看么?

“阿松一会就回来了,你们两个速去将船上所有的风帆都降下来绑好。一片都不许留下。”

“是。”土魂立刻答应了一声。

“落帆?”雷言却眨了眨眼:“不是说挂着风帆船能走的更快一些么?落了帆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到了东岚?”

“叫你去自然有叫你去的道理,你若再不去可就输给土魂了。”

听唐韵这么一说雷言也顾不上再询问什么,三两步冲了出去。

唐韵便又按了按眉心,头痛。

果断还是师父调教有方,瞧瞧魂部的人叫干什么干什么。哪里像水师这一群,叫干个事情还得费那么多的唇舌!

心好塞。

眼前的热闹散了,水师小将们便也呼啦一声打算作鸟兽散。

唐韵一双清眸在他们面上扫过:“瞧热闹就有精神,做事就跑的这么快?”

“哪能呢。”水师小将们呵呵笑着,谁都不敢动弹了。

“你们也去,将铁锚放下去。每个人都守着只船桨。等阿松过来了,所有人务必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众人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也都答应了一声,立刻下到底舱去了。

这么一来,方才还热闹非凡的驾驶舱里头便只剩下了唐韵和秋扇。

眼看着一贯清冷镇定的女子眼睛始终盯着舱外,眉目之中难掩的郑重。秋扇便眨了眨眼睛。

“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么?”

唐韵便朝着秋扇看了一眼,当年从人牙子手里头买下的四个丫鬟如今可是大不相同。

当年的秋画变成了今日楚京烟花界第一人,秋彩入了魂部看起来与平日里一般笑嘻嘻的万事不上心,实际上心思比谁都要深沉。秋喜拜了苏妈妈为师,一日比一日更沉稳少言。如今叫她派去了一个特别的地方去做一些特别的事情。

这三个人各个都已经是独当一面的人物。

唯独眼前的秋扇,这么些年来一直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一般的心性。大大咧咧的是真的对什么都不在意。遇见点子事情就一定得说出来,这样的性子也不知是好是坏,却着实叫人羡慕。

“等会子你也有重要的事情得做。”

“什么?”秋扇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底层那人你给我照看好了,无论如何不能叫他有了任何的闪失。”

“小姐,不是奴婢偷懒啊。实在是您这个任务奴婢办不到啊。”

秋扇苦着脸:“太难了。”

唐韵瞧她一眼:“不过是叫你看个人,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又不是叫你冲锋陷阵杀敌去,能有多难?”

秋扇却撇着嘴:“奴婢宁愿上阵杀敌去,也好过伺候那个疯子啊。”

唐韵默了默:“那人,到底也是名动天下的公孙无常。你说他是个疯子,只怕他会不高兴吧。”

秋扇轻哧了一声:“就他干的那些个事情,不是疯子是什么?”

唐韵:“……。”

她与公孙无常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每一次都是触目惊心印象绝对的深刻。仔细想想他做的那些个事情,说疯子都抬举他了。

那妥妥就是个神经病。

“你说的很有道理。”唐韵点了点头:“那么,我便与你一同去吧。”

“那敢情好。”秋扇喜笑颜开上来一把缠住了唐韵,脚步轻快的朝着底舱去了。

一路上唐韵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广袤的大海,神色却越来越沉重。

“小姐,到底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您还没有告诉奴婢呢。”

这么一问眼看着唐韵的神色立刻郑重起来:“今夜只怕要有大风浪呢!”

正文 395 有本事你咬我啊

这么一问眼看着唐韵的神色立刻郑重起来:“今夜只怕要有大风浪呢!”

“大风浪?”秋扇眨了眨眼:“不可能吧,这几日天气好的不得了。”

“我也希望不可能。”唐韵叹了口气,满目的忧虑:“但,阿松口气很是坚定。只怕十有八九了。”

“大风浪就大风浪呗。”秋扇笑着说道:“我们的船跟旁的船不同,当初小姐不是叫那个孙什么常的做了加固的处理么?即便遇见个大风浪又有什么关系?”

唐韵却并没有如她一般的轻松:“公孙无常是厉害,却从没有到过海上。即便是在江河中造的再结实的船只到了海上也只能是无能为力。”

秋扇吐了吐舌头:“这么吓人么?”

唐韵微颦了眉头:“我也希望不会。”

水师这些个人好不容易适应了海上的生活,如果遇见了大的风浪只怕又要功亏一篑。这些都是小事,真要是船翻了,如今早已经离了陆地。只怕会伤亡异常惨重吧。

“小姐,到了。”

秋扇松开了挽着唐韵的胳膊,笑嘻嘻一把推开了舱房的门。

迎面扑来的一股子霉湿味道叫唐韵狠狠皱了皱眉。

说起来公孙无常这人长的也算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若是给他化了妆穿上裙子扔在人堆里,比女子还要美丽几分。可这样的美人却有个要不得的毛病,那便是太不讲卫生。

在水师的时候因为他整日要鼓捣些机关啊,死尸什么的,房间里的味道诡异一些也就罢了。但如今给他的怎么也是个干净的舱房,硬生生给唔出这么一股子味道出来,真的没有问题么?

“我说公不长你是怎么回事?我出门的时候不是跟你说过么?我们小姐是个干净人,也请你将自己给拾掇干净了行么?”

“小姐你先等一会啊。”

她三两步跑进了舱房里,屋里头丁玲咣当一阵响。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候,小丫头又再度跑了出来。

“可以了,小姐请进吧。”

唐韵迈步进了屋,秋扇已经在屋角的小桌上点了一炉熏香。香料放的极重,只消一闻便直冲着脑仁来了。这下好,发霉的味道是真没有了,但……香的也太过分了些。

“秋扇。”唐韵狠狠打了几个喷嚏:“舱房里通风不好。”

“是呢,我知道。”秋扇点头:“不然也不会叫这个作死的公不长给折腾出这么一股子味道出来。”

“我说的是……。”算了,跟她那一根筋解释这么个事情完全解释不通。

“你……方才叫的谁?公……不长?”

“是啊。”秋扇点了点头:“小姐不是要找他么?”

唐韵:“……。”

你一个小丫鬟不知道公孙无常的价值也就罢了,这会子连名字都给人家改了?

公不长……不长?咳咳,你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

“公孙先生脾气真好呢。”

唐韵侧过了头一双清眸朝着公孙无常看了过去。

水师暗营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虽然不良于行,但他不辨雌雄的倾世容颜和浑身上下的一股子凛然傲气绝对能够叫人折服和倾倒。

聚贤庄里他被自己安排的人折腾了一夜,浑身的锐气几乎都给折损光了。虽然容颜不改,整个人看上去却如同死了一般,已经没了半丝的活力。

如今再看他,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昔的傲气。瞧上去却越发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而那一贯全无情绪的眼底深处,却分明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敌意这种东西?

“嘿,我们小姐跟你说话呢,你没有听到么?”秋扇拿手插了腰,一双眼睛瞪了起来。

公孙无常只拿眼睛朝着她缓缓扫了一眼,真的只有一眼便再度闭上了眼睛。似乎那人说的话与他根本没有半分关系。

“公不长,你是不是聋了?”

“你闭嘴。”一直与公孙无常形影不离的小童突然跳了起来,指着秋扇的鼻子喝道:“谁许你这么跟我们公子说话?你这个没教养的泼……。”

秋扇也不说话,只看到她手指突然握紧了。毫无征兆一拳头朝着小童捣了过去。不偏不倚正砸在他太阳穴上,小童一句话尚没有说完便扑通一声栽了下去。

舱房很是狭小,小童猛然这么一倒,正好倒在了公孙无常的身上。这下子,即便公孙无常想要忽视也是全然不可能了。

“你……。”眼看着公孙无常沉下了脸,傲然而冷淡的眼底深处突然浮起了一丝怒火。

“你这女人不要欺人太甚!”

他眼中的怒火便如一点子星火落在了枯草上,顷刻间便燎了原。

“就气人了,怎么着?”秋扇半点不服软:“有本事你起来咬我啊?来啊来啦。”

公孙无常紧抿了唇瓣,眼看着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显然是真的气得恨了。

唐韵瞧得瞠目结舌,她一直以为公孙无常就是庙里头的一尊泥塑。你什么时候见泥塑生过气?那人惯来都是一副表情。

偏偏秋扇这丫头居然能将他给气成了这个样子,瞧这个意思大约这种情形不是一次两次了呢?可真真的太有本事了。

“小姐,老实了。”秋扇笑眯眯朝着唐韵扭过了头来,语气轻柔而舒缓,与方才面对公孙无常主仆时,全然不是一个态度。

“公孙先生,许久不见呢。”

公孙无常:“哼。”

秋扇:“好好说话。”

公孙无常:“你……。”

唐韵:“够了。”

她抬手捏了捏眉心,天地良心,她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好么?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吵?

心好塞。

“奴婢立刻闭嘴。”秋扇低眉敛目。

唐韵这才叹了口气瞧向了公孙无常:“我来不过是想问公孙先生一件事情,你造的这一艘船能禁得住多大的颠簸?”

公孙无常缓缓闭上了眼:“很大。”

唐韵:“……。”

说人话能死不?很大是多大?

她素来知道公孙无常这人脾气诡异的很,便也不与他计较耐着性子说道:“若将这船看成一栋房子,遇上了地牛翻身,公孙先生以为可能保全?”

“地牛翻身?”公孙无常睁开了眼,思量了片刻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能。”

要不要拒绝的这么彻底?

“就没有一点机会么?”

“有。”公孙无常说道:“只有一成的把握。我以为一成的把握完全可以忽略,所以答案是不能。”

唐韵:“……。”

有些时候人若是活的太过清醒的话,真是一件非常叫人讨厌的事情。

“即便是一成的把握也是把握,有希望总是个好事情。”唐韵淡淡说道:“我叫秋扇跟着你,无论遇见了什么你都要与她配合。”

秋扇立刻挺起了胸膛,公孙无常不由朝着她看了一眼,眼底分明带着一丝不屑。

“不过是死,早死晚死并没有多大分别。不必为我分散了你的精力。”

“不不不。”唐韵微笑着摇了摇头:“公孙先生您可是有大用处的人呢。我将你从雷伯伯那里借了过来的时候可是答应了他,要将人全须全尾的还回去。自然得叫你好好的。”

“当然。”她微微侧过了头去:“若是公孙先生实在不愿意配合,那么秋扇你自然可以采取些非常手段。不需要向我汇报。”

“好咧。”眼看着小丫头整个人都亮了,公孙无常却再度闭上了眼。

从底舱出来以后,唐韵便一直站在甲板上。一双清眸紧紧盯着黑如墨染的海面,海风将她的衣袂和头发吹得飘摆如旗,她却站着动也不动。清丽的眉眼之中有着难得一见的郑重。

她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自问不是个怕死的人。从她下定决心将自己卖给了乐正容休那一天起,她便日日都在与死亡为伍。

但,这种死亡近在咫尺,你却偏偏不知道它什么时候降临的感觉,实在诡异的紧。半点都叫人喜欢不来。

“轰!”

夜半时分,寂静的海面之上骤然响起震耳欲聋一道巨响。那声音叫人听着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便如有人在海底深处敲响了一只鼓,声音闷闷的却扩散的极广。听上去似乎并不怎么响亮,却莫名的叫人整颗心都颤动了起来。

下一刻,唐韵便觉出大船猛然间沉了下去。那个感觉像是坐上了一架滑梯,从云端直冲而下。

“怎么回事?”

有人从舱房中冲了出来,显然都被刚刚发生的一切给惊着了。

“所有人都立刻回到底舱去。”嘹亮一声大喝骤然间响了起来,即便如今瞧上去一片的纷乱,但这声音还是奇迹般的叫所有人都给听见了。

唐韵随着众人扭头看去,阿松正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往日里总带着憨厚笑容的渔村汉子此刻比唐韵瞧上去还要郑重。

“回底舱,快!”他说:“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出来!”

水师的小爷们哪里会听了阿松的话?一个个都拿眼睛看着唐韵。

唐韵便皱了眉:“都看着我做什么?从现在开始海上所有的事情全由阿松做主。”

眼看着一帮大爷们仍旧站着没动,唐韵便觉出一股无名火:“还不进去!”

正文 396 人若犯我,我必诛之。天若犯我,

这一声吼管用的很,大爷们立刻作鸟兽散。嘈杂的甲板之上便只剩下了唐韵和阿松。

“可是瞧出了什么不妥?”唐韵仰着头朝着阿松说道。

阿松没有说话,动作麻利的从瞭望台上下了地。距离近了,唐韵便将他眼底的担忧给瞧了个清清楚楚。

“怎么?”心中立刻就浮起了一丝不祥。

“不是大风浪。”阿松朝着她摇了摇头:“也不是我先前想的风暴,而是……。”

阿松先是抿了抿唇,之后才一字一句说道:“海神发怒。”

“海神发怒?”唐韵表示对这个词语感觉些微的陌生。

“在我们海边每个村子都供奉着海神娘娘,我们这些个打渔的身家性命就全仗着海神娘娘保佑了。每隔上个几年便会准备了三牲祭品送去海神娘娘庙。就是希望她老人家莫要发怒。”

阿松面色渐渐开始发黑:“我没有见过海神发怒,但听老一辈的人讲过。海神发怒的时候,海水会涨的比城墙还高,铺天盖地就冲上了岸。海底还会发出打雷一样巨大的响声,无数原本从不在海上出现的古怪的鱼虾都会给送上岸来。遇见海神发怒连鱼虾都能损了性命,那可是海神娘娘原本的子民呢。何况是我们人?”

他朝着唐韵看了过去:“我以为小姐只是去近海游玩,并不曾想您居然跑了这么远。所以当初并没有到海神娘娘庙去许愿,如今一定是惹了海神不高兴,这才动了大怒。”

阿松叹了口气:“到底是小姐您太大意了啊。”

瞧着他的眼中分明便已经浮起了一丝绝望,唐韵便眯了眼。

什么海神发怒?不过就是海啸罢了。

遇见海啸算他们倒霉,但可不可以不要搞这些封建迷信?面对灾难的时候叫她唐韵什么都不做,这根本就办不到。

“阿松我问你。”女子沉静的声音缓缓说道:“既然知道必死无疑,你为什么还要对水师做出那些安排?”

“无论是降下风帆,放下铁锚还是叫所有人都到底舱去。也无非就是为了增加船体最底部的重量,尽可能大的维持住船身的平衡和稳定。你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阿松咬了唇。

“为了活下去。”唐韵说道:“为了能好好的活下去。因为你知道你年迈的阿爹和阿妈还在家里面等着你回去,所以,你想活着。”

阿松摇了摇头:“是的我想,但是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唐韵侧过了头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绝对不能放弃。即便是没有机会也得自己创造机会。”

女子一双清眸耀眼过天上星辰:“人若犯我,我必诛之。天若犯我,我与天争!”

“因为。”她的声音和缓了几分:“我知道一个道理,机会只有一次,只给做好准备的人。”

女子的语言很是狂妄,听起来分明自不量力的叫人觉得可笑。却不知为何,那些话落在了阿松的耳朵里头,莫名的便觉得热血沸腾。

“所以。”唐韵朝着他看了过去:“你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阿松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面对海神发怒他心底里虽然有那么一丢丢的害怕,更多的却是遗憾。遗憾与自己不能施展的抱负,遗憾与不能尽孝的父母。听见唐韵这一席话,他便连那一丢丢的害怕都给驱散了。

是啊,人活着就有希望。只要他阿松还没有死,就总有法子将所有的遗憾都变作不遗憾。

“那么,还有什么可以做的,你只管吩咐吧。”

“好。”

眼看着阿松坚定地点了点头,唐韵悄然松了口气。

海啸的存活率可以说是万分之一,在如今这样一个时代,遇见海难又是对海上事物一无所知的这么一群人。生还的几率便连万分之一都没有了。

那么,唯一的机会便全在阿松身上。若是连他的心神都垮了,他们就只能等死了。

幸好……

“我要做什么?”唐韵虚心求教。

“什么都不用做。”阿松摇了摇头:“与所有人一样,躲进底舱,关好舱门。等着风暴过去。”

“好。”

“最好将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便于下一步的行动。”

“好。”

“救生的小船也得备好了,以防万一。”

“好。”

阿松眨了眨眼:“那便开始行动吧。”

唐韵:“……哦。”

这人方才还一脸的生无可恋,这才多大会的功夫就生龙活虎起来了?瞧瞧这指挥人的派头可是比她还像个主子呢。

不过,谁叫人家是技术员呢?对于她这个海上白痴来说,听话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阿松是最后一个回到底舱的人,等他一进去的时候便吩咐了人将舱门从里面紧紧的锁上了。

海底的轰鸣声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半空里震耳欲聋的雷声。即便所有人都躲在舱底还是能毫不费力听到巨大的雨水夹杂着滔天的海水拍打着甲板和船舱的声音。

暴雨如注,怒浪滔天。

夜空下的大船便如一片树叶被不断的撕扯着抛上再抛下。

这么一来,好不容易缓过了劲来的水师小将们再度歇了菜,也顾不得什么场合啊,礼貌啊各种没用的玩意。一个个吐的昏天黑地。

“小爷我宁愿上战场冲锋陷阵去,也再不想给憋闷在这破船里头。”

雷言终于耐不住了,狠狠咒骂了一声。这句话算是说出了水师小将们共同的心声。

“我说阿松,你不是很厉害么?”土魂离着阿松最近,抬脚朝着他的小腿踢了过去:“你倒是想想法子,再这么给甩下去。估计等不到靠岸,大家就得一个个给吐死了。”

“我能有什么法子?”阿松挠了挠头:“老天爷的事情我哪里做的了主?”

“呸。”土魂朝着地面狠狠啐了一口:“你也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货。”

阿松便红了脸:“我虽然没有法子让风暴停止,却还有些法子可是缓解一下。”

“知道你不早说?”土魂瞪着眼,那个样子分明便是打算要将阿松一口给吞了。

阿松:“你也没问。”

土魂:“……。”

“兄弟们。”阿松扬声说道:“尽量叫你的身子贴着船舱,身边如果有重物或者廊柱的话便抱紧了。这样你的身子便不会被轻易的给甩出去,总会好一些。”

这话说完,众人立刻行动了起来。

唐韵一双清眸在人群中迅速穿梭,见公孙无常仍旧坐在他的轮椅上闭着眼睛。他整张脸都是苍白的,显然并不好受。但那人大约一贯爱面子到了极致,所以,怎么都不肯叫自己如旁人一般吐出来。

想来,该是更辛苦些吧。

小童的手指紧紧抓着轮椅的扶手,大船每一次的颠簸他都用自己的身子先挡在了前头,为公孙无常化去了大多的撞击

。而秋扇是个聪明的丫头,听见了阿松的话,立刻就拿了条锁链出来。将公孙无常的轮椅和一条廊柱紧紧锁在了一起。

小童显然想要抗议,秋扇只淡淡撇他一眼:“住口,不然把你们一起扔海里去。”

也不知是不是她往日的形象太过凶悍,还是因为眼下的情形真的很吓人。小童居然立刻闭了口。

虽然那个眼神瞧起来分明是不满意的,终究安分下来了。

唐韵便回过了头,这才朝着阿松问道:“你估计这场风暴需要多久能过去?”

阿松先皱了皱眉,之后便摇了摇头:“已经开始下了雨,只能等雨停了。这雨下的这么大,估计一时半刻是停不住了。”

唐韵便低下了头,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与自然界相争……是半分胜算也无。眼前这一关大约能算作是她投靠了乐正容休之后最最险要的一个关口了。

没有任何的方法可以用,只能等。

四下里再也没有了人声,所有人都躲在这么一个密闭的房间里头。大约是过的时间太长了,难免便能叫人生出了憋闷感出来。这个时候的人便如秋日里干透了稻草,稍微一点火星子就能彻底的燎了原。

“呵呵。”

就在这个当口,寂静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低笑。这一声笑在万籁俱寂中显得尤其的诡异,怎么听都叫人不舒服。

“快了,快了。”男子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来来,带着几分颓然,但你若细听却分明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解脱了。”

“公子,你说什么昏话呢?”

听见这么一声,谁还能不知道刚才说话的人是谁?

“公孙无常,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的妖言惑众!”土魂第一个嗷一嗓子喊了出来。

“你这么惑乱军心打的是什么主意?”

公孙无常在水师中的地位超然,却因为性子古怪得罪了不少人。这一次跟着唐韵出来的都是水师中的新生力量,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本来心里头就不大痛快,听见土魂这么一吵吵一个个便也怒了。

“公孙先生,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能说明白了?非这么藏着掖着?”

“咱们水师又没有一个得罪过你的,你这么咒人死不大好吧。”

“你们干什么?要干什么!”小童立刻炸了毛,张开双臂护在了公孙无常身前。

正文 397 一朝回到解放前

眼看着众人要将公孙无常给当作了发泄怒火的出口,唐韵立刻颦了眉头。

“都给我住口!”

女子的声音清冷无波,带着女子特有的软糯脆嫩。却奇迹般的叫所有的人都闭了口。

唐韵看了公孙无常一眼:“公孙先生可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好心塞。

唐韵的内心是崩溃的,她当然知道公孙无常那个人自来不会做出无聊的事情。他之所以那么说,一定有那么说的道理。

可是……说问题咱们能好好的说人话么?

非要弄的这么剑拔弩张的果然好么?

此刻的公孙无常便如一只小鸡仔被小童给保护了起来,秋扇这会子则死了一般,对眼前的情形半丝不见。

这种时候无论是谁处境都是尴尬的,偏偏公孙无常仍旧一脸的无所谓。

“这一艘船,我造的。”

唐韵点了点头:“所以呢?”

虽然造出了大船主体的是阿松渔村里的人,但后来却是公孙无常盯着人一点一点做的加固和改造。说是他造的也不为过。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它的性能。”

唐韵的心咯噔了一声,却仍旧不愿意去面对自己内心里那个恐怖的想法:“所以呢?”

“它就要撑不住了。”

唐韵:“……。”

“撑不住了是什么意思?”

“你真笨,撑不住了不就是撑不住了么?”

“啊?莫非船要沉了?”

“呸呸呸,说什么混账话。”

“……。”

四下里一片嘈杂,恐慌无声的蔓延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停。”

纷乱无章中,唐韵高高竖起一只手来:“弃船登艇。”

“……你说,什么?”

众人眨了眨眼,表示完全没有听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阿松略一沉吟问道:“小姐是要我们撤出大船,乘上救生艇么?”

“恩。”

唐韵坚定的点了点头:“这是唯一的活路。”

“你可要想清楚,外头风大雨大。你那救生艇尚还不如这大船十分之一的坚固,能撑得了多久?”

这一次没有人再嫌弃公孙无常说话刻薄,因为他说的正是所有人都想到了的问题。

“留在这里等着船破以后,所有人只能死。上了救生艇,也许没有在大船里面舒服,但……总还有一线生机。”

阿松抬头:“小姐说的极是,为今之计只能如此。”

唐韵缓缓敛了眉目:“弃船登艇!”

这一次的语气已经相当的坚定,半点再不容人质疑。

于是,众人各自行动了起来,转移到救生艇上去了。

也亏的他们动作快,几乎就在所有人刚刚登艇之后。大船的船身骤然响起清晰的一道咔嚓声,即便如今风雨交加风大浪急。这一声,还是叫所有人都听到了。

任何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朝着大船看了过去,巨大的船身上便如有人拿巨斧狠狠砍了下去,裂出来极大的一个口子。汹涌的海水便从那个口子里面争先恐后的灌了进去。

阿松眼疾手快,一把砍断了救生艇与大船相连接的绳索。救生艇一下子便被大浪给推的远了,而方才海水倒灌的情形实在太过触目惊心,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这个时候,救生艇上没有一个人说话。众人似乎都沉浸在了自己的忧伤之中,这是对前途一片茫然的无所适从。

“谢谢你。”唐韵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着公孙无常说道。

公孙无常神色一僵,侧目瞧了她一眼。

“若不是你及时示警,只怕如今所有人都已经葬身在了鱼腹。”风雨中清美女子纤细的身躯不断被雨水冲刷着,却倔强着怎么都不肯弯曲。

便如海上的灯塔,只要见到了它,就能叫人莫名的心安。

“我代表船上所有人,多谢公孙先生。”他说。

之后便是郑重的一礼,这么一来众人立刻就明白了公孙无常的用心。一个个也开始七嘴八舌的感谢他起来。

这么一来,淡然无情的公孙无常反倒觉出了几分不好意思。立刻垂下了头去,若不是现在场合不对。大约所有人都能瞧见他耳后那一抹嫣红。

“不必。”良久,他方才闷闷回了一句。

唐韵缓缓收回了目光,公孙无常当得这个大礼。

她之所以会这么说,实际上就是为了叫大家明白他的用心。公孙无常那个人基本上是无心的,莫说是旁人,即便是他自己的命都从来没有当作过一回事。就如他所说,早死晚死都是死,早死早解脱。

所以,他那会子完全可以一个字都不说,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去死。

但是,他没有那么做。虽然他示警的方式不大讨人喜欢,但任何人都不可否认,要不是他的一句话,所有人都得死。

那一头,阿松却并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脸上显出几分轻松。神色却比方才在大船之上还要严峻的多。

“怎么了?”唐韵低声询问着。

“雨太大。”阿松叹了口气:“我……看不出方向。”

“你怎么回事?”

唐韵还没有说话,水师的大爷们就不干了:“不是号称海事能手么?这会子连个方向都辨别不出来?”

“亏的我们小姐花了大价钱将你给请了来,原来竟然这么好的本事呢。”

“……。”

唐韵没有阻止众人的指责,阿松紧抿了唇一脸的颓然,显然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没用。

如今这么多人挤在一只小小的救生艇上面,头顶上有瓢泼的大雨,脚下面还有滔天的怒浪。若是再迷失了方向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她几乎连想都不敢想。

“还能想到其它的法子么?”

阿松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雨太大,根本看不到天上的星星。四下里也瞧不大真切,我……我对……。”

“行了。”唐韵抬手打断了他那句对不起。

眼下的坏境也怨不得阿松,他已经相当厉害了。

“有没有磁石?”唐韵脑子里面有灵光一闪。

“哪里有磁石呢。”秋扇哭丧着脸:“人逃下来都费了大劲了,何况是东西?这回可真真是损失惨重了啊。”

唐韵沉默了,可不是损失惨重么?东岚这一行也不知要耗时多久,为了以防万一,她备下了不少的好东西。

哪里想到一场海难,几乎将她所有的东西都给葬身了海底。这种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感觉,真真的叫人不爽到了极点。

“你可是要做思南?”公孙无常突然出了声。

“你知道?”唐韵眼睛立刻就亮了:“莫非你有么?”

她怎么忘记了公孙无常是做什么的,那种成天与器械打交道的人,说不定还真有她要的东西。

“有。”

看到那人点头的瞬间,唐韵觉得整个人都活了。

“快点拿来。”

“先把我的轮椅拿来。”

唐韵:“……。”什么时候了,还关心你的轮椅?

“公孙先生,咱们能先说点正事么?”

“这个就是正事。”公孙无常正经脸。

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突然提起轮椅真的没有问题?

若非场合不对,唐韵几乎就要怒吼一声:“要啥轮椅啊?”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轮椅的事情,咱们能等会说不?”

公孙无常突然闭了口,那个神色分明便是在说,没有轮椅老子什么也不干。

唐韵:“等上岸以后,我陪你个新的。”

公孙无常冷笑:“你没钱。”

唐韵:“……。”

说好的冷酷呢?说好的万事不在意呢?您突然开口来这么一句是几个意思?

需要特意提醒她一下,他们所有的东西都给沉到海里去了么?包括她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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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98 这把狗粮我不吃

公孙无常却先皱了眉:“你那么久都没有从水里出来,就是为了去找这个?”

阿水咬了咬唇,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眼看着公孙无常眼中立刻就窜出了一簇火苗来:“谁叫你去找这个了?不要命了!”

“我……我以为这个对公子非常重要,所以……所以。”阿水闭了口,扶着轮椅的两只手紧紧攥着扶手。骨节都几乎泛着青白。

“傻。”公孙无常半垂了眼眸:“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轮椅没有了,我可以再造。”

阿水咬着唇点了点头,眼底再度氤氲。

众人:“……。”

好想吐是怎么回事?这两个真的是主仆么?哄傻子呢?

这把狗粮我不吃。

“给你。”

唐韵已经将目光完全偏离了过去,身后却传来公孙无常淡然的声音。

一回头,阿水手里头正拖着个小巧的托盘走了过来。唐韵的眼睛立刻就亮了,那托盘正中分明有一只勺子。

这个造型她再不可能认错,那个就是思南。古代的指南针。

唐韵将思南一把接了过去,朝着阿松说道:“你肯定东岚是在正东方么?”

阿松毫不犹豫:“肯定。”

“那么,便朝着那个方向走吧。”唐韵收了思南,朝着雨雾中的某一点指了指。

“好。”阿松并没有去问她为什么那么肯定。他用自己的行动表示出了对唐韵无条件的信任。立刻就将救生艇掉转了个方向,朝着唐韵所指的那个方向划了过去。

唐韵朝着手里的思南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的将它递给了公孙无常:“多谢。”

公孙无常并没有伸手去接,反倒抬眼盯着她瞧了半晌,眼底之中分明带着丝毫不掩饰的好奇:“我以为你会自己留下。”

唐韵:“……这是你的东西,不该给你么?”

她瞧起来像是个非常喜欢巧取豪夺的人?

不可否认公孙无常的思南做的非常精巧,比寻常的思南要小的多,也精致的多。只比她前世里所见过的指南针大不了多少,但……这跟她要不要留下有关系么?

“不要算了。”公孙无常眼底突然浮起一丝怒火出来,一把将思南从她手里头给夺了过去。

耳边传来嘎巴一声脆响,也不知他朝着哪里按了一按,轮椅上头居然弹出来了一块。公孙无常看也不看将思南一把丢了进去,随手一推,那一处便缩了回去,再看不到半丝痕迹。

唐韵眨了眨眼,真是看不出来这轮椅里头居然藏着精巧的机关。也难怪阿水豁出命去不肯要,也要将轮椅给他找回来。

“但愿你以后,永远没有需要我的时候。”

唐韵盯着因为地方狭小无法挪走,几乎将整个身子都侧了过去的公孙无常只觉得很是无语。

“小姐,公不长生气了呢。”

用你说么?她莫非看不出那人在生气?可是……他为什么就生气了?莫非就因为自己不肯收他是思南?

好尴尬啊!

“那个……。”她朝着他放思南的地方小心翼翼指了指:“是要送我了么?我……现在收回来还来得及么?”

公孙无常仍旧扭着身子,半丝眼风不肯给她。

“我不是故意要将东西还给你。只不过是因为东西原本就是你的,瞧那个样子造出来该也是挺费劲的。拿了别人的东西自然是要还的,我真的……我没有看不起你做的东西的道理。”

公孙无常:“……。”

“我若是早知道你要将思南送给我,我当然不会还给你。我……。”

咦,为什么要解释?

唐韵便闭了口,他们又不熟,他高不高兴跟她有半毛钱关系么?她真是……

大约是伺候乐正容休那个超级大变态成了习惯,但凡见着傲娇的忍不住便想要去哄。

这个毛病真真是要不得啊要不得。

唐韵呲着牙摇了摇头,耳边便听到有人喊道:“雨停了,雨停了。”

她立刻抬头看去,雨可不是停了么?方才还瓢泼般大的不要不要的,这会子连个水点子都看不到。海上的风雨还真的来去都诡异的很呢。

“太好了。”阿松也仰着头朝着天空看了一会,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欣喜:“接下来这几日都是好天气。”

“真的?”唐韵心头一松,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消息呢。

她转过了身子,刚准备走到船头去。手心里头一凉,叫人硬塞了样东西进去。低头一看,却是公孙无常早已经收起来的那一只思南。侧头看去那人仍旧如方才一般将整个身子都扭在了另一边去,似乎从来没有动弹过。

唐韵盯着手里边的思南唇角勾了勾道了声多谢,便将它给塞进了怀里去了。

耳边似乎听到有人恩了一声,但许是因为声音太轻,又或者是因为雨停了众人欢呼的声音太大。所以那一声并没有叫人听的太真切。唐韵便并没有怎么在意,这会子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

“你可知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停靠的码头?”她轻声朝着阿松问道。

“小姐可是也想到了补给么?”阿松朝着她转过了身来。

“不仅仅是这个。”唐韵眼底分明带着毫不掩饰的郑重:“救生艇太小,靠着这个根本就不可能到了东岚。而且……”

她深深吸了口气:“旁的还好说,淡水却不能缺。”

没有吃的,人可以活一个月,但若是没有水喝,人便连一周都熬不过去。

“嗨。”雷言撇了撇嘴不在意地说道:“大海里头什么都没有,就剩下水了。小姐哪里需要担心这个?”

“你有没有点常识?土魂唇畔含着一丝讥诮:“海水是咸的,能直接喝死你。”

“咸不咸的又如何?还不都是水么?”

“这个水还真是喝不得。”唐韵说道:“海水里面的盐分非常高,长久的干渴你体内的水分本就缺失。盐会加剧你体内水分的流失,的确喝不得。”

“小姐懂的真多。”阿松朝着她投来了赞许的一瞥。

雷言挠了挠头:“居然还有这么一说?那可如何是好?”

是啊,如何是好?

唐韵皱起了眉头,她并不觉得雷言不知道海水不能喝是多么丢人的一件事情。楚京深处内陆,大多的人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见识过大海。又哪里能够知道关于,大海那么多的秘密?

她现在最最担心的是这个难关可要怎么解决。

“阿松,你好好想想,这里可有码头?岛屿也好。”

阿水想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我……平日里就只在村子附近的海面上游荡过,根本没有到过这么远的地方。”

唐韵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老天爷还真是喜欢作弄人呢。

“朝着正东继续走吧,只能听天由命了。”

“只可惜。”唐韵眸光一暗:“航海图也一起沉了下去。”

“这个不怕。”阿松笑道:“都已经在这里了。”

他伸了根手指出来,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唐韵:“你记下来了?”

不是她要怀疑他,关键是航海图那么复杂。她很难相信居然有人只看过那么几眼就能将它给记下来了。

阿松呵呵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觉得那些弯弯曲曲的线只要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了。”

唐韵觉得更心塞了,所以这个就是叫做她没有但是阿松有的天赋那种遭人恨的玩意么?

“那……你就看着走吧。”

唐韵闭了眼表示已经完全不想说话了。

“小姐可是累了?”秋扇凑了上来:“累了就坐下歇歇。”

“坐什么坐。”土魂将她一把给拨在一旁:“麻烦让让。”

说着话将围在唐韵身边的人都给撵小鸡一样扒拉到了一边,之后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掏出了块洁白的丝绢出来。迎风抖了一抖平平整整铺在了船上。

“累了小姐就直接躺下睡吧。”

唐韵盯着自己脚边的丝绢,默默扫了眼身边人的脸色,默了。

众人毫不嫌弃海上咸湿的大风,一个个张大了嘴。脸上无一寸肌肤不是在宣布着小伙伴已经完全惊呆了。

铺在船上的那一块白色丝绢看起来不起眼,但在月色之下分明便隐隐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乳白色的荧光。而你若细看,那丝绢上头分明还绣着祥云暗纹。

这个……莫非就是传说中可遇不可求的月光锦?

据说它之所以能在暗处发光,是因为上面的绣花并不是单单用的白色。而是用了上百种与白色相近似的颜色柔和在一起绣出来的花样,所以才能在光线之下显示出淡淡的光彩出来。

月光锦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土魂为什么随身带着这样的玩意?

“你……怎么会有这个?”唐韵以为自己不是个好奇的人,但这会子不将问题问出来实在憋得难受。

“我们主子吩咐过,无论何时何地但凡是他需要的东西都得常备着。”土魂笑眯眯说着,满目的骄傲和自豪。

“只有伺候的主子舒坦了,你才能够更舒坦。”他说。

好吧,唐韵表示无语了。

这生生是被乐正容休那个大妖孽给压榨培养出来的奴性。你到底是哪里觉出自豪来了?

“小姐,您快躺下歇歇吧。”

唐韵斜睨了他一眼:\

正文 399 再起波澜

也不看看眼下是个什么坏境?如此狭小的救生艇里面装着十多个人,原本就已经相当拥挤了。

你倒好,大爷一样弄出块价值万金的布铺在中间躺着,到底是有多怕人待见你?

所以,土魂实际上是乐正容休派来专门离间他和水师感情的吧。

“我们小姐看来是用不上月光锦了,不过我们兄弟倒着实乏累着呢。正好也坐下歇一会子。”

雷言嘻嘻嘻整了整衣摆,作势便要朝着月光锦坐了下去。

“滚开。”土魂一把将锦缎给捞在了手里:“也不撒泡尿照照,这是你们能用的东西么?”

雷言也不恼,微笑着说道:“撒泡尿照照这种事情我们倒是不会的,不如请土统领来做个示范?”

土魂:“行,你撒,我教你。”

“好咧。”雷言朝着手下小将们招了招手:“土统领叫咱们都来给他撒泡尿呢,可莫要给水师丢了脸。”

“是。”一声应诺响彻云霄。

眼看着水师小将们齐齐站在了雷言身后,所有人的手指都将衣袍下摆给掀开了,那个样子俨然便是要现场集体排水。

唐韵脸都绿了,水师的人说到底也是军营里出来的。军营出来的都是些不讲究的糙汉,说要现在撒尿这种事情还真就做得出。

可是,你们十几条汉子一起做这种事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船上还有两个妹纸呢?你倒是叫人将眼睛往哪里看去?

“都闲的了是么?”唐韵黑着脸:“闲的话去帮着阿松划船。”

水师小将们哄笑一声就收了手,朝着阿松去了。

“出发吧。”唐韵回过了头去,难掩眼底一抹忧虑。

阿松便将人给分了组,这一次船上没有了动力装置,便只能靠着人力来。

十几条汉子便这么赶了一夜的路,也不知到底走出了多久。

海上的气候很是奇怪,明明昨夜风雨交加,今日一早却是艳阳高照。

众人在深海中航行,初时还好,等到了中午太阳升在半空里的时候。身上的衣服立刻就给打湿了。

许是因为折腾了一夜,又水米没打牙。众人便觉得越发的热,身上的汗便如下雨一般出了一层又一层。功夫不大便觉得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唐韵便命了所有人停止划船都原地休息。

这么一来,一群糙汉们便以各种千奇百怪的姿势挺尸去了,一个个出气如牛。

唐韵一双清眸在众人身上缓缓扫过,无论水师还是魂部的人都经历过多番的磨难。他们不畏刀剑,不畏艰难险阻,却独独抗不过缺水。

一滴水,真真可以消磨了英雄骨。这才第一日,真不知道以这样的状态,还能碍过了几日。

“咦,我是不是听错了,有人在唱歌?”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低低道了一句。

“我好像也听到了。”

“叫你们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有人在唱歌呢。”

四下里一片嘈杂的议论声响了起来。

唐韵便半眯了眼眸,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修炼玄玉诀的关系,她的身体相当的耐热。并不似旁的人一般浑身瘫软,即便被毒辣的阳光晒的有些目眩,却比所有人都要清醒的多。

她分明也听到了唱歌的声音。

那个声音听起来并不十分的嘹亮,却异常的清晰。唱歌的是个女子,声音并不十分的柔嫩,也并不婉转。但落在人的耳朵里面却能一下子入了心里去。

便如清澈的水流,并不张扬惊艳,就是叫人舒服。

但……

“真的有人在唱歌。”

眼看着刚刚还要死不活的水师大爷们突然一个个打了鸡血般坐直了。

“听这嗓子,是个小娘子。”

“这声音脆的,小妞一定长的很带劲。”

“真想将这小妞搂在怀里……。”

唐韵:“……。”

好好的说话不成么?一个个都要渴死的人了,哪里还来的这么多花花肠子?

“有人唱歌就好。”雷言眼睛亮晶晶的:“有人唱歌便有人居住,我们定然离着码头岛屿什么的不远了。”

“是呢是呢。”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的情绪明显更加的高涨了:“快,顺着声音划过去。划过去就得救了。”

这一次也不需要任何人吩咐,救生艇竟然比任何时候划的都要快。

歌声越来越清晰起来,唐韵眉头却越发颦紧了几分:“阿松?”

并没有人回答她,唐韵回头看去,阿松躺着动都没动显然已经陷入了半昏迷。他并不似水师其他的人一般都有内力和武功护着,这么一路走来也不过是凭着自己身体强壮。

但,昨夜被暴雨给淋了一夜,紧接着又被暴晒。哪里还能撑得住?

“快看,岛。”

唐韵刚准备过去看看阿松,便听到有人欢呼了起来。

抬眼看去,正前方不远处果真出现了绿油油一片岛屿。虽然瞧上去模模糊糊不太真切,但,那分明便就是个岛屿。

这么一来,众人便再也顾不得劳累困乏。也不知到底是哪里生出的力气,小小一只救生艇居然划的离弦之箭一般飞快。

“停!”

唐韵心中一颤,脑子里面有灵光一闪,陡然一声大喝。

要说水师不愧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队伍,尽管心里头去岛屿的渴望已经超越了一切。听到唐韵的命令还是在第一时间停了下来。

“小姐,怎么了?”

盯着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干裂苍白的嘴唇,唐韵闭了闭眼,却还是飞快睁开了来。

“我听过一个故事。”

“小姐你没事吧。”雷言撇了撇嘴:“眼看着便能有水喝了,您这会子讲哪门子的故事呢?”

女子清冷的眼风朝着他缓缓扫了过去,雷言莫名的便觉得脊背一寒,不由便咽了咽口水:“您说吧。”

唐韵便半垂了眼眸:“有人说在大海之上居住着一群海妖,他们的嗓子极好,能唱出各种动听的歌谣。但,他们生性懒惰,所以便每每用自己动听的歌声来迷惑海上的旅人。但凡听了他们的歌声的人便会自动送上门去,接下来便会成为了他们的美餐。”

“小姐,您说笑呢吧。”雷言打了个哆嗦。

莫名便觉得方才还悦耳动听的歌声中,透出了那么几分诡异。

“这青天白日艳阳高照的,哪里来的海妖?”

“就是就是。”土魂突然凑了上来:“即便真有海妖,碰见咱们这些人也算他们倒霉。分分钟便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直接将他们的好东西都给抢了当我们的补给。正好谢谢他们资助我们顺利前往东岚去。”

“粗鲁。”雷言肩膀一矮躲开了土魂:“你以为谁都跟你们魂部一样做事情那么不讲究?”

“那你想如何?”土魂冷眼:“莫不成还真想送了自己给人家当午餐?”

“错错错。”雷言晃了晃手指:“明明是他们先不仁,我们才不义的。他们的好东西自然得作为赔偿心甘情愿献给我们的。”

“呵呵。”土魂挑眉:“你们水师真真是读的一肚子的好文章。”

“自然比你读的多。”雷言不愿再与土魂争论,扭过头去看向唐韵:“小姐便不要再吓唬自己了吧。”

唐韵沉吟了片刻:“你说的不错,这大白天的确也不是魑魅魍魉出来横行的时候,我们便去瞧瞧吧。”

“好嘞。”雷言笑嘻嘻大喝了一声:“兄弟们加把劲啊,好日子就在眼前呢。”

“得令。”

俨然是因为得了军令的关系,这一次救生艇越发划的飞快。

眼看着眼前的岛屿轮廓越来越大,歌声便也越发的清晰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因着离着岛屿更近了,众人只觉得心如擂鼓,似乎浑身都生出来使不完的力气出来。唯有将浑身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划船上头。

“到了,到了,到了。”

也不知是谁最先欢呼了一声,耳边的歌声却突然停了那么半瞬。下一刻却陡然一个高音拔了上去,尖利的似乎一下子刺入了云霄。

唐韵听的心里头咯噔了一声,暗道了一声不好。

耳边却是咣当一声,救生艇显然撞倒了什么剧烈的一颤。唐韵只觉得自己似乎叫一顾巨大的力量给甩了出去,噗通一声跌入了海中,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姑姑,成了。”

就在救生艇侧翻入了水的片刻之后,小岛边上的巨石后头飞快得闪出了几条身影出来。

“恩。”众人身后抄手站着个花信之年的美艳少妇。

女子抄手站着,眼眸只朝着不断泛着涟漪的海面淡淡看了一眼:“救人。”

薄薄的唇瓣只缓缓吐出两个字便转过了身去,莲步轻挪,片刻之间便消失在了海边。

海边的人说起来也真真有几分本事,就在女子一句救人之后。扑通扑通几声众人就跳入了水中。功夫不大,便将唐韵带着的所有人都给捞到了岸上。

再一转眼,所有人都被扔在了一辆硕大的马车上给拉走了。

海上的白日比陆地上要长的多,这个岛屿并不大却胜在什么都有。不但有淡水,还有各种新鲜的水果和蔬菜。

等唐韵睁开眼睛的时候,便闻到了浓浓的果香味道。这种味道若是在平日里闻道便也罢了,但对长久缺水的人便拥有了致命的吸引力。

她几乎立刻就听到了自己吞口水的声音。

“来人,给她更衣。”

正文 400 海神娘娘转世

唐韵刚准备起身看看自己如今到底在什么样一个地方,骤然听到关着她的屋子外头有人说话。便闭着眼睛再度躺了下去。

下一刻便听到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关人居然不上锁么?

杂乱的脚步声在耳边响了起来,听起来进来的人似乎不少。

“速度快,莫要误了吉时。”

仍旧是那个淡淡的女子声音,听上去没有什么感情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

应声的听上去都是些年轻的姑娘家。

下一刻唐韵腰间的丝绦便叫人给抽掉了,接下来外衫叫人也给拨了。

唐韵暗中挑了挑眉,什么情况?

瞧这个情形是真遇见海妖了,这些海妖吃人之前还要将人给脱光了么?

好在都是些女子,唐韵咬牙,我忍!

她猜的不错,这些女子真的是在剥她的衣服。却并没有真的将她给剥的赤条条一丝不挂,而是只脱了她的外衫和里衣。之后便有一丝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传了过来,显然是有人再给她穿上了别的衣服。

再下一刻她的身子叫人给扶了起来,居然有人开始给她净了手脸,重新梳理头发。

唐韵便越发的想不明白了。妖怪就是妖怪,果真是与正常人不一样的,对食物是真真的尊重呐。

这么叫人折腾了半晌,唐韵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清爽了。

是真的清爽了,为毛觉得好心塞?

这么优待俘虏,接下来她会死的更惨吧。

“都醒了那么久了,我们便来谈一谈吧。”

女子的声音居高临下在她头顶上响了起来,唐韵觉得有灼热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脸上。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既然人家已经挑明了,唐韵索性便也不打算再装下去。

睁开眼睛这么一看,她不由的楞了。眼前女子穿着与她在阿松村子里头的渔民打扮并没有什么分别,但瞧上去却透着一股子端庄舒雅的味道。

无论是她站立的姿势,还是看人的眼神和说话的口气,怎么看怎么像是……

女子突然低了头,似乎并不希望唐韵再将她打量下去:“知道了就是知道了,这个不重要。”

唐韵微微笑了一笑:“那么,什么是重要的?”

“前几日海神发怒,一场风暴给我们族里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我们的大祭司占卜出的卦象上说,是该到了海神娘娘转世归位的时候了。我们只能选出一位海神娘娘,在吉时将她送入海中去才能确保我族平安康泰。”

唐韵眨眼:“我不觉得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女子仍旧用她凉悠悠的眼睛盯着唐韵:“你便是海神娘娘转世。”

唐韵呼吸一顿:“我不觉得这个笑话有多么可笑。”

女子只淡淡扫她一眼:“你说的不错,所以,我并没有跟你开玩笑。”

唐韵眨了眨眼:“所以,唱歌将我们给吸引过来的,实际上是你们的人吧。”

“到了这种时候我说不是,大约你也不能相信。”

唐韵息了口气,舒展了四肢,缓缓靠在了椅背上:“如何称呼?”

“麻姑。”女子瞧了她几眼:“你瞧上去似乎并不十分紧张。”

“我应该紧张么?”唐韵慢悠悠说着:“如果你没有骗我的话,作为海神娘娘的转世。在你们将我投海之前,我的待遇该是很不错的。”

麻姑点头:“不错。”

“那就对了。”唐韵说到:“我们遇见了海难,若是没有你们的话,也许早就已经下海喂了鱼了。如今不但没有死,还有吃有喝打扮的神仙一样。不该高兴么?”

麻姑声音顿了顿:“我有没有告诉你,你这个海神娘娘选出来等会子是要被投海的?”

唐韵点头:“说过。”

麻姑:“……”

她刚才说的是投海吧?没有说出什么要将人当祖宗一样供着的话来吧?这人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却这么高兴,真的没有问题?

唐韵索性将两只脚都搭在了面前的椅子上头,瞬间觉得这样的姿势舒服极了。

“不是说要对我好么?好吃的呢?赶紧的拿上来?你们是要海神娘娘饿着肚子回家去?”

麻姑皱了眉,思量着眼前女子这么说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那一头唐韵一只素手已经在桌案上敲的咣咣响:“快点快点,老娘饿死了。把你们好吃的好喝的都给老娘端上来,不然,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她敲的声音太大,屋门咣一声就叫人给推开了。

眼看着进来了一大群,唐韵咋呼的越发起劲了。

“姑姑,这……。”

来人显然没有想到看见的是这么一副情景,方才听见屋子里头的动静,只当是唐韵不听话惹怒了麻姑。

哪里想到看到的是这么一个样子,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了。

唐韵笑容越发温良无害,敲击的力度却越发大了起来:“肉呢?酒呢?你们是要海神娘娘再一次发怒么?”

速来沉静的麻姑终于遏制不住抽了抽面皮:“没听到么?去拿!\桌面,很是悠闲。

麻姑也不说话,抄着手拿眼睛冷睨着她。一时间屋子里头只剩下单调而沉闷的木头敲击声。叫听着的人只觉得憋闷,屋里头的两个人却一个比一个沉着。

说起来岛上这些人办事效率高的很,功夫不大便将吃食给拿了进来。

唐韵半眯了眼眸瞧过去,大多数都是海鲜。随手捏了只蒸的通红的梭子蟹拔了只蟹钳尝了尝,竟是意外的鲜美。不由得食指大动,大吃起来。

从上了救生艇开始她便没有怎么吃过东西。这一顿只吃了个风卷残云。乐正容休教她的优雅全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我警告你。”麻姑说道:“你不要想着耍什么花招,若是没有我们主子的首肯你只要出了这个门,便只能死。”

“你怎么会以为我在耍花招?”唐韵拼命咽下口中塞的满满的一口鱼肉,顺手将满手的蟹黄朝着身边的布巾上头抹了一把。眼看着原本雪白的布巾上盛开了黄艳艳一朵灿烂的菊花,满意的眯了眯眼。

“寻常人见了自己被绑了,又知道自己就要死了。能有心情大吃大喝?”

说这话的时候麻姑的气息有些微的不稳,不要怪她没有涵养。实在是……她这一辈子就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哦。”唐韵擦了擦嘴:“你以前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并不是我有多么特殊,而是他们都不饿。”

麻姑:“……。”

为什么她今天总有一种不想说话的感觉?

“吃饱了么?”

“差不多了。”唐韵老老实实点了点头:“若是再来点水会更好。”

“给她水。”麻姑豪迈的挥了挥手。

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淡定了,她倒要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谢谢。”唐韵盯着送水的丫头整个人都亮了。

“喝了水你又想干什么?”

“你是不知道啊。”唐韵抹了抹嘴:“没有受过渴的人,永远不知道水到底有多么好喝。”

麻姑挑眉:“你怎知我没有受过渴?”

“咦?”唐韵奇道:“姑姑不是一直在这个岛上居住的么?居然也受过渴?”

麻姑一下子没了声音。

唐韵便又懒洋洋靠回到椅背上头去了:“哎呀,一吃饱了饭就犯困。”

“那你就睡吧。”麻姑低了头,眼中却飞快闪过一抹冷光:“只怕以后你能安心睡觉的日子也不多了。”

“你说的很是。”唐韵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有一点却不大正确。”

“哪里不正确?”

“即便以前能够睡觉,也未必会安心呢。”唐韵幽幽叹了口气:“有些时候,人活着真不如死了干净。”

麻姑低了头:“那你便好好享受最后的人生吧,莫怪我没有提醒你,千万不要出去。”

这话说完她便转过了身去,俨然不打算再搭理唐韵。

“以前日子过的不好,便将自己给卖了去伺候有钱有势的人。我以为跟着有钱有势的人再不济也永远不会饿肚子。哪里知道却比穷的时候饿的更狠。”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似乎都哽咽了起来:“不但饿,还经常要遭了人的打骂,但我不怕。”

“为了能好好活下去,我什么都忍了。我比所有人睡的都晚比任何人做的事情都要多,抢着去做最最危险的事情,数次都差一点丢了性命,终于等来了那人一点垂怜。哪里想到……。”

她的声音突然顿了一顿,半晌没有说话。

“没又想干什么?”冷不防麻姑突然问了一句。

唐韵便缓缓睁开了眼:“我以为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看人白眼受人欺负。哪里想到主子看重我不过是因为觉得我与她相似,想要叫我做她的替身去替她送死罢了。”

她唇角勾了勾,笑容带着些微的苦涩:“若是成功了,功劳自然是她的。若失败了……便只能怪我命不好。”

“现在想想,这样日日提心吊胆的活着真还不如死了干净。至少,还是给饱死鬼。”

麻姑没了声音,眼底深处却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出来。只可惜那一丝诡异的神色变化的太快,快的叫人根本来不及看到。

“你说什么?”她面色突然一变:“你……你不是北……那只队伍的主子么?”

正文 401 我们都是苦命的人呐

“你哪知眼睛看出我像个主子了?”唐韵慢悠悠说道。

麻姑闭唇不语,我哪只眼睛都看出你像个主子。

“你莫非没有看到我与所有人一般都是在船上站着的?即便他们所有人都躺下休息了,我却仍旧要站在船头负责警戒?”

唐韵朝着麻姑看了过去:“那些人说是我的侍卫,实际上也不过就那人派来监视我的罢了。若我真是他们的主子,那船上唯一的丫鬟该伺候的人不得是我么?你可有见她守在我的身边?”

这么一说,麻姑的眉头便颦了起来。她虽然没有说话,眼底之中却已经带了几分怀疑。

“我得谢谢你。”唐韵重新靠回了椅背上:“终于解脱了。”

“你歇着吧。”麻姑敛了眉目,转身就出了门。

“跟着我的那些个侍卫丫环什么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我死了也都是他们害的。算我临死前求你的最后一件事情,叫他们给我陪葬吧。哈哈哈。”

屋子里传出唐韵癫狂的一阵大笑,麻姑便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几乎是顷刻之间便失去了踪影。

唐韵这才缓缓睁开了眼,清眸中却透着几许思量。

方才的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也不知道到底麻姑信了几成,她不知道这个岛上的人是个什么来路。但瞧那个意思该是一心想要她死的,那么只有她将旁的人说的与她越发不和,他们才能够安全。

无论是雷言还是土魂,即便秋扇都不是个蠢笨的。只要这些人安全了,何愁她不安全?

这一顿饭之后麻姑再没有回来,唐韵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数着有小丫头又来给她送了三次饭,每次送饭的时候他们都是将东西放下就走,没有片刻的逗留更不用提与她有过只言片语的交谈。

但,无一不例外,饭菜都是精致而可口的。只有……第三顿很是不同。

第三顿只有一碗带着几片青菜叶子的白米饭也就罢了,还是冷的。唐韵便冷了脸,一把将饭碗给扫在了地上。吵吵着要吃好的,不然就绝食。

哪里想到送饭的丫头只恶狠狠回了一句:“绝食就绝食。”

之后,就真的再没有人来给她送饭了。

这么过了大约有两个时辰,房门突然打开了。许久不见的麻姑再度出现在了门口。

“该上路了。”她说。

唐韵分明在她眼底之中看到了一丝歉疚。对她歉疚?这是……什么情况?

“带走。”麻姑朝着身后挥了挥手。

这一次出现的却不是先前那些个小丫头,而是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这些汉子身量都不高,却生的很是结实。一个个坦露了右臂,上面虬髯着狰狞的肌肉。无论是他们古铜色的油亮肌肤还是身上的粗糙的皮肤都能看得出来,这些人绝对常常出海。

唐韵也不反抗,任由那些汉子将自己给绑在了一辆花车上。

“哎呀,轻些。”唐韵吸了口气,弱弱的告饶。

“想要轻些?”为首的男人嘻嘻笑着:“那不可能。不过小娘子要是哪里疼就说一声,哥哥可以给你揉揉。”

那人说着话作势便要拿自己粗糙的一双大手去摸唐韵的面颊。

“住手。”

唐韵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开口麻姑倒先开口喝止了那人。

“什么时候了还起这种歪心?”麻姑冷冷说道:“这个是海神娘娘的转世,是你们能玷污的么?”

“什么海神娘娘。”男人撇了撇嘴:“到最后还不是要死?临死之前叫弟兄们快活快活也是她的造化。”

半空里啪一声脆响,谁都没有想到麻姑突然出手狠狠扇了男人一巴掌。

“你……你个臭娘……。”

“刘三。”麻姑一声断喝,竟隐隐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刘三冷不防叫她给一嗓子给吼的愣住了。

“我打你又如何?”麻姑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自己听听你刚才说的是人话么?你不是不知道海神娘娘必须是清白之身,若是因着你的色心破坏了仪式,你担待得起么?”

刘三张着嘴,喉结滚动了半晌没能发出声音来。

“何况我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还打你不得了?”麻姑抄着手挺直了身躯,面颊之上不苟言笑:“你们大当家尚且要给我们主子几分颜面,就凭你还想招惹我们主子选中的人么?”

刘三叫麻姑一席话给震住了,低下了头悻悻说道:“走走走,老子是个爷们,不跟你们这些娘们计较。”

说着话他第一个出了门去。

“你们几个去将人送到祭坛。”麻姑转身朝着自己带着的丫头吩咐了一句。

几个丫头便接替了汉子们的位置推着花车出了门。

“谢谢。”唐韵说道。

麻姑脚下的步子顿了一顿:“不用谢,都是可怜人。”

“你的愿望……恕我不能替你达成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走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她的步子迈的很大,显然带着几分急促。

唐韵眨了眨眼,她的愿望?

指的是将自己带着的人都给杀了替她陪葬么?她突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呜呜呜。”

前方突然响起一阵号角声来,唐韵一双清眸便飞快将四下里打量了一遍。

原来她们出来的地方是在一个山腹之中,也不知是什么人的手笔将整座山都掏空了,建了极大的一个寨子。难怪她的屋子里头一直点着灯,也看不出白天黑夜。

花车往前走了一会儿,地势渐渐低了下去。耳边几乎已经可以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再走了一会骤然有白亮的一股子水流兜头淋了下来。众人似乎对水流并不十分在意,倒是有人给她头顶上撑了把雨伞。

水流很是湍急,唐韵听到水落在伞上打的伞面劈啪作响。那声音忍不住便叫人怀疑一把伞立刻就要折断了。担心还没有过去,眼前却是豁然明亮了起来,竟然已经到了山腹的外头去了。

原来他们出来的地方是在一架瀑布的后头。

说起来,这山寨建的还真真是隐蔽的很呢。若不是她刚刚从里头出来,怕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人居然藏在瀑布的后头。

等等……

唐韵心中一动,山寨?为什么突然想到了这个词?她朝着紧跟着花车的汉子们看了几眼,这些人莫非是……海盗?

仔细看一看,这些个男人穿着很是随意。说是随意都是夸他们了,实际上很有些奔放,品味相当的出奇。也不知是热还是为了凸显自己肌肉发达,好好一件衣服愣是要将整条右臂都给裸露了出来。

这也幸好是在海上,若是在北齐。唐韵一定会忍不住跟他们说一声,孩子们你们会被沉塘的。

再加上那些人眉目中不经意间流落出的一抹凶光,和看到女人是的贪婪。无一不在说明这这些人来路相当不正。

实际上,当她醒来发现自己被人抓了时候就应该有这个认知了。什么样的人能够对海洋有这么厉害的掌控能力,还能够轻松自如的将航海的船只和旅客都给绑了?

除了海盗,实在不作他想。

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完全是因为麻姑瞧上去实在太过优雅。优雅的与海盗背道而驰。

直到了现在,她都完全不能想象的出,如麻姑这样的人怎么就能做了海盗?

“停。”

麻姑突然一声轻喝,花车晃悠悠的停了下来。

“启禀主子,人已经带来了。”

唐韵顺着麻姑的声音看了过去,花车前头搭了高高的一个看台。看台很是宽敞,足足有五丈来宽。装饰是是海盗们一贯秉承着的……艳俗。

瞧见眼前的一切,唐韵脑子里头只有这么一个词语。高高的台面之上缠满了红绸,从支撑台面的柱子开始,一直到平整的台面几乎都用红色的绸带给裹住了,台面上头还垂吊着好些大红色的稠花。此情此景简直艳俗的一言难尽。

唐韵眨了眨眼,这……是要观看处决犯人搭的高台啊?确定不是来结婚的么?

“大当家,可以开始了。”台面之上传来女子低柔的声音。

唐韵眯了眯眼,这个声音……

带着女子的柔糯,却丝毫听不出谦卑。说是刚硬,却偏偏又透着女子所特有的软媚。这样的声音真真的太妙了,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完美的声音。即便她是个女子,听到这样的声音都要不由的醉上那么一醉。

只可惜看台实在太高,即便她努力抬起了头,终是不能瞧见说话女子的面目。

“好极。”这一次开口的却是个洪亮却略显粗鄙的男子声音:“ 那么仪式就快些开始吧。”

“好。”

“早些开始也好早些结束。”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兴致极高。

“恩。”

这么一比,女子似乎便有些兴致缺铁。

唐韵心中一动,这么听起来麻姑的女主子并不是岛上的大当家么?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美人,这一次我可是如了你的愿。等事情了了之后,你可就得按着约定嫁给我。”

女子说了什么唐韵并没有听清,四下里却被男人们的欢呼声给淹没了。

“恭喜大当家得偿所愿。”

“恭喜大当家抱得美人归。”

“大当家明日早晨不用急着起来做生意,兄弟们一定打点的妥妥的。”

“大当家……。”

看台上男人的笑声响了起来,显然是欢快的极了。

居然没有猜错,眼前这看台还真是一座喜堂呢。唐韵侧目悄悄打量了一眼身边的麻姑。

与所有人不同的是,麻姑始终未发一言,从始至终低着头,但宽大的衣袖分明在轻轻抖动的。

诚然是满腹的心事。

唐韵飞快眯了眯眼,这个景象……瞧上去似乎很有故事呢。

正文 402 唐韵沉塘

“美人。”唐韵悄声朝着麻姑说道:“放了我,我能救你主子。”

麻姑突然抬起了头来,眼底飞快闪过一抹震惊。但那一丝情绪变化太过迅速,若非唐韵一早就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给锁在了眼底,几乎就没能看得见。

“你在胡说什么?”麻姑冷着脸:“我们主子好的很。”

“……呵呵。”唐韵瞧了她一会:“怎么瞧着不像?”

麻姑闭着口不肯再说话了。

“我说真的。”唐韵低声说道:“用好了我带来的那些人,不但能够救了你的主子。还能够叫你轻轻松松收了这个岛。”

眼看着麻姑神色一滞,唐韵继续说道:“自此以后,你主子就是这个岛上的大当家。没有之一。”

“你不要再胡说了。”麻姑打断了她的话:“今日一切也是情非得已,虽然你死了,却救了好些的人。那些人自此以后都会记得你的功德。”

唐韵闭了闭眼,她对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功德半点不感兴趣。

“美人,你这么不在乎我说的话,会后悔的。”

“阿弥陀佛。”麻姑却闭上了眼将双手都合十了:“但愿佛祖能够保佑你。”

“来啊。”看台上同一时间传来女子嘹亮的一声轻喝:“请海神娘娘归位。”

“好咧。”

“你……保重。”麻姑飞快的握了下唐韵的手迅速退开了去。

她身边带着的女子也都随着她一同退了下去,押车的男人们接替了她们的位置。将花车的车轮给卸了下来平放在了地上。这么一来,花车俨然就成了一架小小的花船。

“一二三,起。”

汉子们抬着花船一步步朝着大海走了过去,直到海水末过了胸口才将花船放在了水面上用力一推。花船便随着海水飘远了。

这一搜花船显然是经过了特制的。

也不知用的是什么材料,起先瞧起来很轻。一经沾了水居然就像海绵一般迅速膨胀了起来,立刻就重的如同灌了铅。毫无悬念,咕咕的就沉了下去。

海岛上却传来一阵欢呼,高高的看台之上有女子低声的吟唱。没有人能听得清楚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觉得很是飘渺,莫名的叫人觉得整个人都严肃和忧伤了起来。

“美人。”大当家起了身,将一只手抚上女子纤腰:“不必太过伤感,只要你嫁给了我,自此以后便日日都能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女子突然弯下了腰去朝着半空里的太阳虔诚的拜了一拜,恰好躲开了大当家的触碰。

“美人还是不肯接受我么?”大当家立刻冷了脸。

“您误会了。”女子半垂着头颅,她的面颊上戴着面纱,这么低着头便叫谁也看不清她的面目:“大当家可以准备今夜的典礼了。”

“好。”大当家哈哈大笑:“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你就是我这岛上第二个主人,我会叫你比公主还要快活。”

女子猛然抬起了头来,阳光下一双眼眸透着琉璃一般的通透的色泽。美则美矣却总透着那么一股子微冷的疏离。

“怎么这么瞧着我?”大当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已经叫那琉璃样一双眼眸给看的化了,声音不由的便柔和了几分:“可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信。”女子低下了头去:“晚上见。”

说罢便下了高台,大当家喜笑颜开:“你只管好好歇着,等着晚上我来接你。”

女子脚下的步子有些微的停滞,下一刻却加快了。麻姑一声不响跟在了她的身后,再然后是那些丫头。

“大当家,等您今天晚上快活了以后,大嫂身边的那些个娘们是不是也可以给兄弟们……”海盗们掩着脸搓着手。

“不行。”大当家立刻冷了脸:“我警告你们,大嫂身边的人谁都不许动。除非她愿意把那些丫头指给你们,谁也不许碰她们一根指头。”

“大当家,您这也……。”海盗们撇了嘴:“太不近人情,不过是个娘们,您怕她干什么?您以前又不是……。”

“给我闭嘴。”大当家瞪了眼:“这回不一样,我是认真的。”

他朝着苍茫的海面看了过去:“累了,有个家挺好。”

咱们暂且不提大当家怎么筹备婚礼,只说在婚礼最热闹的时候,山寨最底层的牢房里悄悄摸进了一个人。

牢房中本就昏暗,即便点了火把也并不十分明亮,何况那人还穿了件极大的斗篷,几乎将自己从头到脚都给罩了起来。这个样子根本就叫人瞧不清楚他的样貌。

水师众人此刻正给关在了这里。

那人缓缓走在了众人之前,嘴唇微动不知说了什么,眼看着地牢中所有人的眼神突然之间就变了。

走廊上的灯火陡然间噼啪一阵爆响,似乎在预示着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

美丽的新娘正坐在床沿上,新郎手里面抄着只秤杆满面喜气的站在她的面前。

“请姑爷快掀了我们小姐的盖头吧,也好喝了合卺酒早些歇息。”麻姑躬身说道。

“哈哈哈哈,好。”大当家一阵大笑,将新娘盖头给挑了下去。

“小姐,姑爷,请。”麻姑端了托盘走在了她们身边。

她伸手拿了酒壶刚要给他们倒酒,却叫大当家一把将酒壶给抢了过去。麻姑眸光一闪便瞧向了大当家。

“合卺酒得叫我亲自来倒。”说着话他真就倒了两杯酒水出来:“我说了以后会叫你比公主还要快活,从今天开始娘子的事情都由为夫亲自来操持。”

他将酒杯递给了新娘,新娘便将酒杯接了,两人喝了合卺酒麻姑便道了一声喜躬身退了出去。

“等一下。”新娘突然开了口。

“大当家。”她缓缓抬起来眼眸:“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本不该沾染血腥,将那个女子……实在也是情非得已。那船上的其他人也算了糟了无妄之灾,不如便将他们给放了吧。”

“唔。”大当家含糊地应了一声:“这种事情不着急,春宵一刻值千金。等明日一早我便叫二当家去办。”

“不能等到明日。”新娘说道:“正因为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又沾了血腥,才该做些功德才是。也好冲冲晦气。”

大当家眸光微闪:“这个真不急,我们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呢。”

他勾唇一笑:“我们都已经成了亲了,你却从没有叫为夫看过你的真面目。如今这洞房之中,是不是也该将面纱给去了,叫我好好看看你?”

说着话他便伸出了手去,作势便要去扯新娘脸颊上的面纱。

“大当家。”女子却侧过了头去:“你说成亲之后凡事都听我的,如今我不过是想要给我们积累些功德,想叫你放人你却推三阻四的,可叫我怎么相信你?”

大当家的动作便顿了一顿:“好好好,夫人莫恼。”

他面颊上含着温柔的笑:“我知你心善,我这就放人可好?来人!”

说着话他立刻起了身一把推开了窗户,这一下来的太过突然。耳边听到扑通扑通几声,显然有人方才正趴在窗户上偷听叫他冷不防的推开了窗躲闪不及,一个个的给撞了头。

大当家立刻沉了脸:“你们这一个个没出息的,大当家的洞房也敢来偷听?”

“呵呵呵呵呵。”众海盗嬉笑着挠头:“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回来。”大当家喊道:“去地牢里将前些日子抓来的人都给放了,再给他们一艘船,叫他们立刻上路吧。”

众人答应了一声,便听到大当家又说道:“这事情叫二当家盯着去办,务必给我办妥了。”

“是。春宵苦短,大当家还是抓紧时间及时行乐吧。哈哈哈。”

海盗们一溜烟跑远了。

“这帮兔崽子。”大当家笑嘻嘻合上了窗户再度走在了床榻边:“夫人这回可是满意了?我们是不是该……。”

“不急。”新娘摇了摇头:“想要我除掉面纱,你却得通过了我的考验方可。”

“都成了亲了。”大当家挠了挠头:“还要哪门子的考验?我若是通不过,你还能就这样戴着一辈子的面纱么?也不嫌弃难受?”

“您若是无法通过,妾身真的可以呆一辈子的面纱,这是我家族定下的规矩。不难受。”

大当家:“……。”

新娘琉璃双瞳淡然无波:“大当家若是不愿便罢了。”

“愿意愿意愿意,怎么能不愿意?”大当家撇了撇嘴:“我可不想看你戴一辈子的面纱。”

新娘便点了点头:“麻姑,摆棋盘吧。”

麻姑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去从一旁的桌案上将棋盘和棋子给拿了过来,手脚利索得布好了棋盘。配合的这样默契一看就知是早已经预备好了的。

“下……下棋?”大当家瞪了眼。

“是。”新娘点了点头:“只要大当家能赢了我,我立刻就除掉面纱。从此以后与你好好生活。”

“能不能换一个?”大当家苦着脸:“咱们比武好不好,下棋我真不在行。”

新娘只管闭着口不说话,只拿一双通透的琉璃双眸盯着他看。

“行行行,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下还不行么?”说着话,他便硬着头皮坐在了凳子上。

那一头,麻姑便也掺了新娘坐在了他的对面。

大当家捏起来一颗黑子皱了眉:“这个……要怎么下?”

正文 403 窝里反

“执黑先行,请你先落子。”新娘款款落座。

大当家想了一会,便将棋子随便扔在了棋盘上。新娘便闭了口,也捏着白子随着他下了起来。

这两个人明显便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功夫不大黑子便被白子给逼在了棋盘的一角,几乎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请当大当家认真一些。”新娘冷了脸:“您若是一直这个样子下棋,只怕这辈子都不要想着能看到我的长相了。”

“可这个……我真的……。”大当家愁眉苦脸:“算了,我会认真。”

认真两个字似乎真的很有用处,眼看着新娘的棋子叫大当家吃掉了不少。但,他眼中却并没有出现预期的欣喜,反倒一分分被莫名的忧伤给占满了。

这么下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大当家突然将手里面的棋子用力扔在了棋盘上:“夫人还要下么?”

“当然。”新娘说道:“尚未分出胜负,怎可中途停止?”

“但我……已经不想下了。”

新娘挑眉:“大当家莫非不想瞧瞧我是长相了?”

“我想。”大当家摇了摇头:“但我……不愿意再跟你继续下去 。”

“哦?”新娘眸光微闪,麻姑身子却动了一下。

那一头房门咣当一声叫人给一脚踢开了,眼看着一大群的海盗冲了进来,将两个女人团团围住。

“大当家,兄弟来给你送一份大礼。”为首的是个扎着蓝色头巾的男子。

说着话他挥了挥手,砰砰几声,几个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女人便给扔了进来。好巧不巧的正扔在新娘脚下,麻姑便啊的一声尖叫。

这几个女子分明便是方才跟着她的人,怎的一会不见,就叫人给绑了?而新娘不过朝着地上看了一眼。脸上的神色却依旧的平淡。

“大当家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没等大当家开口,扎着蓝色头巾的二当家已经嚷嚷开了:“你这女人真是歹毒,故意叫这几个小娘们给我们兄弟灌酒。以为灌醉了我们就能趁机拿下水寨么?你也不想想,就凭你们几个小娘们能是我们的对手?”

“说。”他手里头掂着明晃晃一把鬼头尖刀,边说着边将刀尖朝着新娘点了点:“你是哪个岛子派来的奸细,想要夺了我们的寨子?”

“老二。”大当家突然开了口:“不许对你大嫂这么说话。”

“大哥你怎么还这么护着她?”二当家瞪了眼:“这女人分明就没安好心。该杀了她!”

“不管她安的什么心都是你大嫂。”大当家咬牙说道:“敢动她就是跟我过不去!”

二当家眼睛瞪得越发大了起来,显然是气得很了,缺是半个字都说不出。

“夫人现在可有什么要同我说的?”

“呵呵。”新娘低笑了一声:“所以,其实你一早就知道我要做什么。却不动声色一步步引着我入局么?”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新娘缓缓闭上了眼。

大当家一张脸彻底冷了下来:“你给我出去。”

“这一次可不行。”二当家也冷了脸:“您虽然是这个岛上的大当家,但岛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被这个女人给灌了谜汤,什么都不管不顾。我们却不能看着好好一个岛叫别人给毁了。”

“来人。”说着话二当家便朝着身后的海盗们嚷嚷开了:“去将那两个娘们给我绑了!”

“我看谁敢!”

海盗们刚要动身便听到咣当一声巨响,竟是大当家将酒壶一把给摔在了地上。青花瓷的酒壶一下子就给跌了个粉碎,里面清亮的酒水立刻就溢了出来渗进了青褐色的砖缝里去了。

气氛瞬间冷硬了下来,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呵呵。”新娘却骤然勾唇一笑,笑意分明未达眼底:“二当家是说我在酒水里下了毒么?你可见过下过毒的酒水这般的清澈?”

二当家一时语滞,新娘便缓缓敛了眉目:“我不过念在大当家对我痴心一片才想着下嫁,如今瞧着大家伙到底不是同路人。既然你们如此不相信我,我看婚事便就此作罢吧。”

说着话她便缓缓起了身招呼了声麻姑:“咱们走吧。”

“夫人,你误会我了。”大当家立刻就白了脸:“我……”

“你站住!”

他很想说些什么,冷不防二当家一声吼将他所有的话都给打断了。

“你这女人想的可太好了。”二当家冷笑:“想利用大婚收了我们的寨子不成,便想着全身而退?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我告诉你。”他朝前走了几步:“既然我们大哥喜欢你,从今天开始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在这里当他的压寨夫人。伺候的我大哥舒坦了,还能有你的好日子过,若不然……哼!”

“不然你当如何?”麻姑一挺身子挡在了新娘面前。

“来呀,将礼物给夫人呈上来。”二当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朝着身后的海盗们挥了挥手。

立刻有人答应了一声,下一刻便听到扑通扑通几声。有圆滚滚的东西,球一般便滚到了新娘和麻姑的脚步。

“啊……!”

饶是麻姑一贯是个冷静之人,看清了脚下的东西还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那分明是几颗血淋淋的人头,而那些人头却诡异的保持着清晰的面目。所以,你只消一眼便能看出来,那些人头在不久以前还好端端的长在跟在麻姑身后的那些个丫头的脖子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新娘挑眉,语气中也添出了一分冷意。却并没有半分的惊慌。

“看到了么?”二当家朝着地上的人头点了点:“这些臭娘们就是你未来的下场!”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便俨然是一副撕破脸的节奏。而作为当事人的大当家和新娘却都没有出声。

“主子莫怕。”麻姑身子一拧将新娘完全给护住了。

“叫你发现了又如何?这些个丫头即便都被你们给杀光了也没什么大不了。”麻姑胸膛挺得笔直:“你以为我们真正的依仗就只有这些么?”

二当家神色一怔:“你还能有什么花招?”

麻姑也不答话,将桌面上一只酒盅拿了起来狠狠朝着地上摔了下去,发出啪一声脆响。

几乎就在声音刚落,便听到房间的外头传来一阵整齐却很是轻盈的脚步声。大当家立刻就颦了眉头,麻姑似乎长长松了口气。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那脚步声来的很快,几乎是转瞬即至。却并没有人进屋,只听到屋子外面有洪亮的声音骤然间响了起来。

大当家飞快朝着屋外看了一眼:“居然……是关在地牢里那些人?他们竟然……没有走?”

“自然是不能走的。”麻姑笑容中多了几分畅快:“他们的主子叫你们给害死了,怎么能不留下来报仇?”

“外面的兄弟们听着。”她声音陡然拔高了上去:“你们主子就是被这些海盗给逼着祭了海神,如今正是你们报仇的时候,你们还在等什么?”

外面:“……。”

麻姑脸上的笑容渐渐出现一丝裂缝:“你们主子死的那么惨,临死之前还念念不忘的要我将你们都救出去。你们还不杀了这些个畜生,替你们主子报仇么?”

外面:“……。”

“哈哈哈哈。”二当家突然间一阵仰天长啸:“麻姑,你以为你们的毒计我们兄弟是怎么知道的?”

麻姑脸上的笑容彻底的僵硬了,满目皆是震惊:“你……你们……。”

“你还不算傻。”二当家笑道:“若不是有人告诉了我,说不准还真就叫你们这两个臭娘们得了手了。”

“你们居然出卖我!”麻姑咬牙,难掩眸中一抹愤恨。

她怎么都不明白,地牢里头明明说的好好的。怎么转眼之间就什么都变了?

“麻姑退下。”新娘闭了闭眼:“自己人尚且不能相信,何况不过是临时结成的同盟。”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大当家瞳孔微缩:“为什么?我对你……这么好!”

新娘只朝着他看了一眼,眼底分明没有半分情绪:“既然败在了你的手上,便任由你发落吧。”

“只一条。”她整了整自己压得微微发皱的裙摆:“想让我屈从与你,我宁愿死!”

“你……。”大当家身子微微颤了一颤:“你对我竟是没有半分的情义么?”

“哎呀大哥,与她啰嗦什么?”二当家咂了咂嘴:“这小娘们如今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中了,想怎么样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他拍了拍大当家的肩膀:“外头的那些个杂碎兄弟们已经替你料理了,你只管享受你的洞房花烛。若这小婊子给脸不要脸,有的是法子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们要干什么?”麻姑的脸青了:“你可知道我们主子是什么人?”

“麻姑。”新娘一声厉喝:“轻敌是我的过错,败在了你的手里我无话可说。但是……。”

她朝着大当家看了过去:“我不愿意做的事情,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一个人能逼迫的了我!”

天地间似乎有雪亮的光线一闪,那一道光不同于星光也不同与灯光。那是一种能够灼疼人眼的极度强烈的光。

在那光线出现的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只因人类的肉眼完全无法承受住这样强烈光线带来的冲击。

下一刻,所有人耳边便响起嗡一声蜜蜂振翅般的轻响。合着这个声音的,是女子清脆软糯略带了几分夜色寒凉的低沉叹息。

“救人。”她说。

正文 404 我就是传说中的海神娘娘

“救人。”

低沉的叹息中传出漫不经心的两个字出来,屋子里面便骤然起了一阵风。

岛上的气候不同于大陆,明明是湿润而燥热的,带着几分沉闷。但……这一阵风过后却莫名的叫所有人心头都觉出了一丝冷意。

便如一叶落而知秋。

天地之间似乎有湛蓝一道流光闪过,之后便是叮一声轻响。有美人一声惊呼,啪一道脆响。

数道声音合在了一起,等瞧清楚屋子里的情形,众人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方才还冷傲的冰山般高不可攀的新娘,整条右臂的衣袖被人给齐根削断了,灯光下一截雪白如藕的玉臂荧光质质。臂弯里红豆般大小一枚朱红色守宫砂异常的醒目,带着种说不出的诱惑,叫瞧着的人忍不住狠狠吞了吞口水。

而她身边近在咫尺是个湛蓝衣衫俊秀非凡的男子。

男子的皮肤比寻常女子还要白上几分,一双眼眸却是深邃而幽蓝的,便如神秘的大海。此刻,他手里面正提了把黑黝黝沉重的大刀,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只因右半边脸颊上高高肿起来的一个清晰的五指印痕。

此情此景,真真的……非常有故事。

大当家眉峰挑了挑,再挑了挑,眼底终于燃起一簇怒火:“你……。”

他指尖恶狠狠指着湛蓝衣衫的男子:“杀了他!”

“哎。”又是方才那低沉微凉的叹息:“叫你救人,需要出手这么狠么?”

“谁?!”

众海盗终于反应了过来,今日之事只怕还有捕蝉的黄雀在后。于是,所有人眼中立刻就浮起了一丝警惕出来。

“里面的人听着。”天地之间陡然响起男人们整齐响亮的呐喊:“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所有人嘴角抽了抽,依稀觉得这词听起来似乎有些微的耳熟。

“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负隅顽抗只能是死路一条。”

“咦?”

话音刚落,便听到有娇憨的女子声音问道:“如果放下了武器就不会死路一条了么?”

“怎么可能?照样得死。”立刻有人接口说道。

“那还废什么话,左右都是死,不如叫他们自我了解了就是了,也省得我们费事。”

“……你说的好有道理。”

“什么人!”屋子里的海盗们立刻给气炸了肺。

这到底是什么逻辑?投降是死,不投降也是死。你们这么不拿人当一回事真的没有问题么?

“何方的朋友还请现身一见。”大当家朝着虚空中抱了个拳:“龙某素来是个爱交朋友的,还请出来喝杯水酒就可好?”

“哎。”耳边便传来第三次女子叹息:“可惜了呢,我不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去吧。”她声音淡淡的:“快点。”

“是。”

海盗只听到了这么一个字,等所有人都拿起了刀剑想要反抗的时候。却莫名瞧见从门外头滚进来了一大片的海水。

但……陆地上怎么可能有海水?即便如今是半夜三更,也断然不会有人觉得自己是发了晕。

“布阵!”

于是,立刻便听到二当家一声断喝。海盗们脸上的神色刹那间就变了。

哪里想到,水流的速度却还是快过了人的反应。

几乎就在他们刚刚要变阵的时候。滩在地上蓝幽幽的水陡然间就起了浪潮,毫无征兆的便爬上了人的双腿,接下来是腰身手臂,一直爬到脖颈上头去了。

“什么……什么玩意?”纵是大当家见惯了风浪,却哪里瞧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

海盗也算是与水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从不曾见过水居然还能这样子自动爬到了人的身上去。

眼看着被水流给缠住了的人四肢都无法动弹,一个个呼吸开始困难,整张脸眨眼之间就变做了紫红。几乎是顷刻之间就结果了一条性命。

“老子跟你们拼了!”二当家一声怒吼,手里面鬼头刀恶狠狠朝着身边蓝幽幽的一片砍了下去。

说起来也是诡异的紧,锋利的刀锋尚没有碰到那蓝幽幽的一片便叫一股巨大的吸力给扯着狠狠的撞了上去。二当家吃了一惊,立刻扯手。哪里想到鬼头刀却是半丝不动。便如被人的两只手给紧紧的抓住了,怎么都不得挣脱。

“狗杂碎!”二当家咬牙便是一声咒骂。

不曾想才刚刚开了个口,那缠在刀上的一片幽蓝便一下子朝着他去了。后头所有的声音都给淹没在了喉咙里头,只余下一片呜呜的低咽。

“何方神圣。”大当家深深吸了口气一声低喝:“还请现身一见。”

从刚才二当家骤然闯入开始,他便一直坐在椅子上。

这中间屋子里的情形数度变换,他的位置却始终没有动过。大约也就是因为他没有动弹,所以才没有被那些诡异的流水给缠上。如今才成了海盗中唯一清醒着的人。

所以,他此刻比谁都瞧得清楚。眼前的一切根本不是什么天灾,而是人祸!

“既然大当家都这么诚恳了,我若是还不出来似乎有点不大礼貌。”

“收了。”

女子软糯而清冷的声音低低响了起来,下一刻便看到将敌人紧紧缠着的蓝幽幽一片呼啦一下子落在了地上。几乎是眨眼之间便退了个干干净净。

若不是瘫了一地早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的海盗,刚才的一切几乎就要叫人疑心是大半夜的集体做了一场梦。

细碎而轻盈的脚步声从屋外响了起来。大当家眯了眯眼不错神的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白羽缓缓敛了眉目,身子一动便挡在了门口。那个动作叫新娘下意识颦了颦眉,便也瞧向了门口。

“什么……鬼!”

眼看着门口的人露了面,屋子里面的人却齐齐吸了口冷气。

只看到从外头进来的那人一头长发,杂乱的水草一般盖在了头上,几乎将整张脸都给遮了起来。那人的身量看上去算是高挑,却出奇的胖。便如给一只皮囊充满了气,怎么瞧着都不自然。

而她的衣服却好似在水里头泡的久了,湿漉漉皱巴巴的咸菜叶子一般行走间满地都是水痕。

方才在屋子里头听她的声音分明是软糯而动听的,虽然带着些微的冷意,到底是动听的。那么听着便觉得说话的人怎么都该是个美人。

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么一副模样。

“大当家你好,大当家好久不见。”

女子咧唇微笑,杂乱长发下的一口白牙刺目的晃眼。大当家狠狠打了个哆嗦。

“尊驾何人?既然已经现身相见,又何故再作出这么一副模样?”

“咦?你不认得我了?”女子淡淡咦了一声,带着几分好奇:“我是你们的海神娘娘呢。”

四下里一片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朝着浑身滴水的女子瞧了过去。显然各个都想不出海神娘娘是什么意思?

“这个表情是什么情况?”女子咂了咂嘴:“这个样子的海神娘娘不是托你们的福么?”

说着话,她突然伸出了两只手来,将盖在头上杂乱的水草一般的头发朝着两边分开了些。露出了头发下面灿若星辰的一双眼眸。

“或者说这个样子你们也许能认得出来。”

“……是你!”

这一回终于有了反应,灯火之下分明难掩新娘双眸中一抹惊色。

“谁?”大当家瞧着眼前人只觉得疑惑,印象中所有的人似乎都与眼前这张脸并没有交集。

“是海神娘娘。”新娘声音沉了几分:“正午时分沉了海的海神娘娘。”

“什么!”大当家吸了口冷气,脸上神色数度变换,也立刻朝着唐韵瞧了过去:“居然是你?”

“可不就是我么?”唐韵叹了口气:“想来大家对这个新造型都不是很满意呢。”

说着话,她手腕一用力便将黑黝黝湿漉漉脏兮兮的一头长发给掀掉了。直到了这个时候众人才瞧出来,原来那不过是一顶假发。

假发下头那一张清美的面孔带着淡淡的笑,端方而温雅瞧上去温良无害。不知比方才女鬼一样的形象要美上了多少倍。

这人自然就是给沉了塘的唐韵。这个天下除了她,哪里还能有人指挥的动水师?

“你们两个居然早就串通好了。”大当家暗暗咬牙。

“这你可冤枉新娘子了。”唐韵摇了摇头:“我们还真不是串通好的,她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将我给弄死。然后再骗了我手下兄弟来给她卖命而已。”

女子一双清眸朝着面前两人扫了过去:“说起来你们才真真是一条心呢。”

这话里头分明便全是讽刺,偏偏三个当事人却没有一个觉得尴尬。

良久,听到新娘一声叹息:“到底还是你技高一筹。既然如此便悉听尊便吧。”

“不可能,我明明亲眼看见将你给沉了海,怎么能没死?”这个时候大约也只有麻姑尚有心情来纠结这个问题。

“你们都说了我是海神娘娘。海神娘娘么,入了大海便等于回了家,怎么能死?”

麻姑便闭了口,那一头大,当家却叹了口气。

“我这个水寨横行海上数十载,看来今日真是气数到了。竟被这么多人都给惦记上了。”

“要杀就杀吧。只是……”大当家朝着身侧的新娘飞快看了一眼:“这个女子并非我水寨之人,也不过是我抢过来的一个寻常女子。便请你放了她吧。”

新娘挑了挑眉,便听到耳边有人缓缓道了一声“好啊”。

正文 405 一个都不能留!

“你说是什么?”众人朝着唐韵看了过去。

“我说好啊。”唐韵幽幽说道:“不正如了你的愿么?”

“咦,不是大当家自己提出来的要求么?你自己提了出来不是希望我同意的?”

众人:“……。”

为什么就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坑里头呢?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了这娇滴滴的美人的性命呢。”唐韵璀璨的星眸朝着自己指尖扫了一眼,微微颦了眉头。为了打扮的像个水鬼弄了好些个东西出来,手指头瞧上去真真的脏呢。

师父只怕是……不会喜欢吧。

“不过么。”心情一不好,连带着整个人的声音都冷了下去:“大当家只怕就活不成了。”

“还有您手下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噗。”

几乎就在她话音刚刚落下去的当口,天地之间骤然间有一捧血雨惊现。早已经被水师众人给制住了的海盗们立刻就身首异处,一颗颗圆溜溜的人头咕噜噜的便滚了开来。天地间甚至没有来得及听到任何人发出一声惊呼出来。

“你……。”大当家瞪圆了眼睛。

他做了半辈子的海盗,自认为是个心狠手辣的。却也从来没有想到如此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才说了句一个都不能留,下一刻遍真的是血流成河。

“大当家不用急。”唐韵巧笑嫣然,唇齿间的笑容端方而温雅:“他们已经都中了药,感觉不到痛苦的。”

大当家:“……。”

谁在乎这个了?这个是重点么?

“小姐。”雷言笑眯眯凑了上来:“都解决了。”

“恩。”唐韵点了点头:“送大当家上路吧。”

“好咧。”雷言搓了搓手,指尖便有寒光一闪,朝着大当家去了。

“不劳费心。”凳子上的男人一声低喝:“我的命不需要假手于人。”

“停。”唐韵从善如流喝止了雷言。

那一头大当家的眼睛便朝着新娘看了过去:“我阿龙从拉起这支队伍的时候就对天发过誓,自此以后只能我要了别人的命,没人可以要了我的命。”

新娘眸色微闪,别开了眼,显然是不打算与他继续这个话题。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想要我死么?”

新娘:“……。”

大当家嘴唇翕动着半晌没有再说一个字出来,那个神情俨然是下定了决心在地老天荒的等待一个答复。

“大当家何故这么问呢?”唐韵慢悠悠说道:“从喝了合卺酒之后你就一直坐着没有动弹,即便看到你手下的兄弟一个个的身首异处也没有动弹。只怕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吧。”

新娘立刻抬起来眼,冷然而美丽的一双眼眸先是朝着唐韵看了看,下一刻便瞧向了大当家。眼底深处分明难掩一抹震惊。

“呵呵,我懂了。”大当家勾了勾唇,笑容中带着难以掩饰的一丝凄凉:“哈哈哈。”

天地间响起阵癫狂的大笑。

“噗。”

谁都没有想到,在那笑声最最高亢的当口却叫一口鲜血给一下子打断了。

轰隆一声,男子魁梧的身躯从椅子上栽了下去,狠狠摔在了地面上。这一下太过突然,连带着椅子也是咣当一声。

所有人都叫这一声给吓了一跳,忍不住便瞧着突然倒地的那人看了过去。

“既然你想我死,我就死!”

咕咕的鲜血从大当家的口,唇之中喷涌了出来,一句话说的很是含混,却奇异般的叫所有人都给听清楚了。下一刻那人便缓缓闭上了眼。

“啧啧。”唐韵感叹着说道:“大当家不愧是大当家,死法也跟旁人不相同。真真的快呢。”

众人:“……。”

这种时候,似乎除了她,旁的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龙这个人一生杀人无数,实在死有余辜,美人你也不必伤感。”

“你哪只眼睛瞧出我在伤感?”新娘半垂了眼眸,语气清淡没有半丝颤抖,显然并没有因为大当家的死而生出了什么旁的情绪出来。

“咦,他手里头似乎攥着什么东西呢。”雷言眼睛尖,一眼瞧见大当家右手紧紧握着。那个姿势瞧上去带着几分不自然,显然手心里头是扣着东西的。

“掰开来瞧瞧。”唐韵的眼睛立刻亮了。

她素来不是个好奇的人,但能叫大当家至死都握在手里不肯丢掉的东西,指不定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呢。

她现在是真的缺钱。

雷言答应了一声蹲下了身子,两只手使劲的掰扯大当家的拳头。那人握的却相当的紧,雷言废了半天的力气才将他的手掰开了些微的缝隙。于是便从他的指缝中透出一抹晶莹的翠色出来。

“呦,还真有好宝贝呢。”雷言立刻来了精神,更加大了几分力气,直到将那人整只手掌都给掰开了来。

原来,在他掌心躺着的不过是一枚耳环。

耳环并不大,是莲子米大小一枚翠绿的玉珠子。虽然玉色瞧上去成色不错很是晶莹,但离着什么了不得的值钱宝贝还是差的远了。何况因着大当家捏的太紧,玉珠子上头分明便沾染上了他的鲜血。如今血色已经微微的干涸,玉色中便添了那么几分暗红,大大折损了玉珠子的成色。

“咦,这耳环是……。”麻姑一声惊呼,下头的话却叫新娘一个眼刀子给瞪得吞了进去。

但这么一来还有谁不知道,这一枚耳环就是新娘的呢?

“……大当家对姑娘还真是情深意重呢。”唐韵扯了扯唇角,由衷的说了一句。

一个人至死都要紧紧攥着不肯丢弃的东西,那便是比命都要重要的玩意啊。

新娘只半敛着眉目,半个字也没有说。

唐韵的眼中便渐渐多出了一丝嘲讽:“看来,只怕是痴心错付了。”

新娘只抿着唇半个字也不肯说。

唐韵也不计较,素手微抬半掩了朱唇浅浅打了个哈欠出来:“折腾了这么大半日,还真真是困乏的很呢。”

新娘抬头,便听到清冷的声音缓缓说着:“咱们也该各回各家,好好休息去了。”

新娘:“ ……。”撵人什么的可以表现的再明显一些么?

话说,数分钟之前她貌似还是这里的主人呢吧。

“姑娘,你这样说话似乎是不对的吧。”麻姑沉着脸愤然说道。

“有什么不对么?”唐韵伸了伸懒腰:“这个天下强者为尊,这些个海盗都叫我解决了,这会子这岛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

她朝着新娘看了一眼,嘻嘻笑道:“包括你。”

“大胆!”麻姑挑眉,眼底深处分明难掩愤怒:“放肆!”

唐韵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放肆?这词用的真真是……

“要说大胆么,你可真是没有说错。”清美女子勾唇一笑:“若是胆子不大,只怕也不能叫你们扔到了海里还能活着回来。”

这话一下子就触到了麻姑的痛脚,方才还疾言厉色一腔子的怒火。几乎是顷刻之间就偃旗息鼓了。

“至于放肆。”唐韵盯着自己玉白晶莹的甲贝神色渐渐冷冽了下去:“若不是我和我手下的兄弟,你们主仆两个只怕不但要丢了清白还会丢了命。说到底我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我好心好意的要送你们回家去,你却用那么一副口气来跟我说话。”

“到底是谁在放肆?!”她猛然间抬眼。

麻姑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若非肋下叫新娘猛然间扶了一把还不知道要退后多少步。

这么一来,不由的便暗暗心惊。

她也算是见惯了风浪,自问早就做到了宠辱不惊。怎的方才,那小丫头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居然……叫她从心底里立刻就生出了一丝恐惧出来?

“你说的不错。”这一次开口的却是新娘:“这个岛如今是你的了,我并没有资格与你争抢。”

“但是。”她眸光微闪:“我有个条件。你若觉得条件这词不好听,我也可以说我有个请求。”

“说来听听。”

新娘一双眼眸便朝着白羽看了过去,莹白而纤长的指尖毫不犹豫朝着他点了点:“我要他。”

唐韵便也朝着白羽看了过去,心底里多少有些意外。

那人怀里头抱着他的刀寸步不离的跟在自己身边,蔚蓝的眼底深处半丝波澜也无。听见自己叫人点了名字,神色间却半点不在意。仿佛她们正说着的是旁人的事情。

“这个……。”唐韵沉吟着说道:“只怕我是做不得主的呢。”

她缓缓回过了头去,直视着新娘的眼眸:“他虽然一直跟着我,却从来不是我的下人。”

“很好。”新娘点了点头,朝着白羽说道:“你跟我走。”

“你打不过我。”白羽连眼皮子都不曾动过一下,只嘴唇微动,淡淡吐出几个字出来。

唐韵绝倒,白羽真真是个人才。就这么一句话,拒绝的简单粗暴。叫谁都没有脾气。

“你大胆!”麻姑一声怒喝。

唐韵侧目朝着她瞧了过去,以前看着麻姑是个挺精明的主,很会说话。怎的如今除了大胆就不会说旁的话了么?

麻姑哪里知道自己此刻的形象已经大打了折扣,只管拿着眼睛瞪着白羽。一脸的心痛和莫名其妙的恨铁不成钢。

“我们主子要带你离开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若不是你方才……。”

“麻姑。”新娘突然出生打断了她的话:“我们走吧。”

“可是主子,那小子他方才……。”

“走。”新娘敛下了眉目:“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正文 406 妹纸,你的三观呢?

麻姑便深深吸了口气:“是。”

这两人性子倒是爽利的很,说到做到绝不拖泥带水。说一声走,麻姑立刻就扶了新娘的手臂朝着门外走了过去。

“我能问一下你想要白羽做什么么?”唐韵忍了半晌,终是没有忍住。

无论是她眼前的新娘还是麻姑瞧起来都不像是个普通人,她绝对不相信他们此刻对白羽这么执着,是对白羽一见钟情恨不能要嫁给他。

白羽是长的不错,但要说长的不错的她身边带着人多了去了。

雷言和他手下的这一群小将各个年貌可人,要出身有出身,要样貌有样貌。单说雷言自己,虽然性子有些傲娇。但总体上来说还是相当活泼的,也越来越懂得人情世故。怎么都比木头一般的白羽要讨喜的多。

这么一问,眼看着新娘脚下的步子顿了一顿,之后眼底便飞快的有冷芒一闪:“杀了他。”

“……啊?”

唐韵设想过很多原因,独独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原因。将白羽要过去杀了他?这些人没有毛病吧。

“白羽,你对人家做了什么?”唐韵心中越发的好奇。

这两个人不过才见了一面,说起来白羽对那新娘还有救命之恩。怎么才见了一面的人张口就要杀了人家?这么的恩将仇报,真的没有问题?

她很想问一句,妹纸,你们有三观么?

“我估计你是杀不了他的。”唐韵撇了撇嘴,莫说是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新娘。即便是她自己想要杀了白羽都没有几分把握。

“哼。”新娘扭过了头去,再也不肯说一个字了。

麻姑到了这个时候便如同一个锯了嘴的葫芦,只管小心翼翼搀扶着新娘走了出去。

“啧啧。”唐韵咂了咂嘴:“白羽啊,你到底怎么人家了。叫人家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这么恨不能杀了你?”

“不知。”

好吧,唐韵瞧了眼白羽。也没打算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答案。

可是……你说废话的时候,可以不要用这么认真的表情么?你这样子真的叫人……很想打你呢。

“小姐,小姐。”那一头雷言早已经指挥着水师小将们卸了伪装,笑嘻嘻跑了过来:“你居然真的活着呐?”

“废话。”唐韵斜睨他一眼:“你以为你现在看见的是个鬼么?”

雷言挠了挠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咦?”

他抬起了眼:“小姐,你实际上当初根本就没有被海妖的歌声给封了内力吧。”

“为什么这么问?”

“你若如我们一般被人给封了内力的话,怎么可能叫人给扔到了海里还能逃了出来?”

唐韵眸光一闪:“总算不是太笨。”

当初刚一听到歌声的时候她便已经觉出了不对劲,那时候水师众人莫名的亢奋,一门心思的只想着上岛。所以,那会子她便隐隐觉得听到的歌声里头有问题。

那其实是一种类似于音杀的功法,将内力给融入到了声音里头,又借助了海风形成的气流将声音传出了极远。

她的人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难,无论是身还是心都正在最最疲惫的时候。对淡水和生还的渴望大过了一切。

在那个时候,人的精神状态是最最放松的,极其容易中招。那其实便是一种心理催眠。

若不是她的心智足够的坚韧,又经历特殊只怕也就着了道。

“所以。”雷言勾了勾唇角,眼底之中便带着几许意味深长的笑:“小姐实际上一早就想抢了这个岛了吧。”

“怎么能说是抢呢?”唐韵慢悠悠说道:“我们分明是替天行道而已。”

雷言猜的一点都没有错,她当初的确是存着那样的心思。

水师遭遇重创,要钱没钱要粮食没粮食。补给是最最要紧的问题,恰好遇见了一群使用音杀的人。她立刻就明白过来,对方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抢东西什么的便越发的半丝愧疚感也无了。

“恩恩,替天行道,小姐你说的好有道理。”雷言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们就是在替天行道。”

“可有叫人清点过岛上了东西?”

这么一问,雷言整个人都亮了:“清点了,小姐,我们这一次可是发了大财呐。”

“那就好。”

对于这个答案唐韵并不觉得意外。

这一群海盗早已经盘踞着此处许多年,只怕犯下的案子不在少数。不然,也不会引得那么重要的人物不惜以身涉险亲自来绞杀。所以,战利品能少?

“这一回顺利到达东岚再不会有问题了。”唐韵长长舒了口气:“白羽,还得多谢你呢。”

白羽面色微微一红:“不用。”

唐韵眨了眨眼,那人这个表情是在害羞么?天啊,她……没做什么吧。

“小姐谢他做什么?方才绞杀海盗的可是我们兄弟。”

“这种醋有什么好吃的?”唐韵瞟他一眼:“你就没有发现,白羽并没有跟你们关在一起么?”

“……恩?”雷言若有所思:“好像,的确如此。”

唐韵唇角微勾,她也没有想到,白羽居然就能猜中了她的心思。

那时候船上的人大多都被迷了心智,她只说了一句那就去看看吧,也许会有惊喜。所有人都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只有白羽在那个时候便已经下了船。

不久之后他们的船就触礁侧翻了,再然后就成了别人的瓮中之鳖。

也唯有先下了船的白羽悄悄藏了起来,在她被扔在海里之前偷偷塞了把匕首给她。这才能够叫她顺利的从海中逃脱出来。

再之后,按着她的吩咐去解开雷言他们的禁制,并给雷言传递消息的也是他。若不是白羽出其不意神出鬼没的,也不可能给了海盗一个措手不及。

“白羽啊。”这么想着,唐韵便拍了拍白羽的肩膀:“有你真好。”

那人白净的面颊越发的红润起来:“不用。”这两个字说的更加的扭捏起来。

唐韵便咯咯笑着,以前怎的就从来没有发现白羽是这么一个容易害羞的性子?

“去地牢里头将阿松和公孙先生放出来吧。”唐韵此刻心情大好,连带着声音都是欢快的:“叫他们两个去看看海盗们的船只,看适不适合远航出海。”

“好咧。”雷言答应一声转身就要走。

“等一等。”

“小姐还有吩咐?”

“这里。”唐韵拿着脚尖点了点遍布着血腥的地面:“不需要收拾一下?”

说起来也真是惆怅。

水师虽然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到底以前还是很讲究方式方法的。怎的如今跟着土魂在一处呆的时间长了,杀人也这么不讲究起来?瞧瞧这满地的鲜血和人头,真的没有问题么?

雷言朝着地上看了一眼:“这个……还要我们弟兄收拾么?”

唐韵侧目:“要不,我来收拾?”

“那哪能呢?”雷言挠了挠头哈哈笑着:“您是主子,又是个姑娘家。这种事情哪里能叫你来动手?”

说着话他便大踏步出了门。

“来个人,去把土大统领给请过来。就说这里有一件非常重要而紧急的事情,非得他亲自出马不可呢。”

门外传来雷言极其响亮的一声大喊,唐韵立刻就勾了勾唇角。收拾残局打扫战场什么的,天下间再也没有比魂部更合适的。

但是,土魂到底也是个大统领。这种事情需要他亲自动手?

水师平日里对魂部向来是看不顺眼的,这会子突然这么客气,分明就是打算要坑死人不偿命呢。

说起来雷言可是越来越鬼了,天地良心,这绝对不是她的错。

唐韵这一只队伍在岛上休整了数日,阿松和公孙无常挑选了最合适的船只后便开始动手改造。等大船改造好了以后,唐韵便命人将所有的补给装船,浩浩荡荡一只队伍便再度起了锚。

阿松早在做准备工作的时候,就凭着自己的记忆重新画了张航海图出来。这一次东岚之行非常的顺利,中途再没有出现什么波折,大船平稳的靠了岸。

“小姐,过了这个镇子就能到了东昌!”阿松缓缓卷起了航海图,声音都是颤抖的。

唐韵朝着他看了过去,阿松何止是声音在颤抖,手指头都是颤抖着的。显然在这只队伍里头,他是最最激动的一个人。

“阿松,淡定。”

“恩,淡定。”阿松点了点头,却飞快用力咬了咬唇:“不能淡定啊。”

“那就继续激动着吧。”

对于阿松如今的表现唐韵表示理解。

能够到达东岚是他这一辈子的梦想,他从不认为这个梦想可以实现。如今却活生生踏上了东岚的土地,怎么可能不激动?

“等会子下船。”唐韵透过窗子朝着船下看了一眼:“将我早就叫你们备好的衣服都给换上。”

东岚的气候与北齐和南越都不相同,大陆之上这个时候早已经入了秋。但东岚却还如夏日一般的炎热,穿着打扮自然也与在大陆之上全然不同。

唐韵瞧着,这里的装束倒是与自己世界中的泰国有那么几分相似。据说因着东岚与云罗大陆搁着一条海峡,以前鲜少有那边的人过来。所以他们若是仍旧以这么一个样子出现,难免会有些麻烦。

既然已经到了当地,便该融入到当地的生活中去。

“咦,小姐怎么这么一副打扮?”

正文 407 热情好客的东岚人民

秋扇眨了眨眼,满肚子的疑惑。

“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你们的小姐。”唐韵淡淡说道:“而是你们的公子。”

“小姐……啊不。”雷言笑道:“公子这主意不错,出门在外还是男装方便些。尤其是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万事都该小心着些。”

“恩。”唐韵点了点头:“将咱们的旗号打出去吧,从现在开始你们便都是荣记商行的伙计和保镖了。”

“好咧,公子请。”雷言笑嘻嘻答应了一声。

杀气腾腾一群人眨眼之间便成了一只商号。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边阿松才搭了板子到岸上,那一头就过来了只浩浩荡荡的队伍。

“请问贵号是从云罗大陆来的么?”

这话叫唐韵吃了一惊,立刻抬眼望去。

说话的人是这只队伍里头一个四十来岁的矮胖子。那人一看就是经常被海边的阳光暴晒着的,整张脸都黑红黑红的,皮肤很有些粗糙。但,穿戴却相当的考究。

他的身后跟着好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甚至在队伍中还牵只雪白的大象。唐韵便眯了眯眼,队伍里的人无一不例外都如那黑胖子一般衣着光鲜,即便是白象的身上也都装饰的很是豪华。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怎么一上来就知道他们是从云罗大陆来的?

“请问贵商号是从云罗大陆来的么?”

见船上半晌没有人答话,黑胖子也并不见半丝的恼怒。仍旧仰着脸好脾气地再度追问了一句。

“我们……。”

“是。”

雷言刚准备否认却叫唐韵一下子给打断了,眼看着她毫不犹豫的承认了来处,雷言便低了头。但身子却分明朝着唐韵靠了过去,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请贵人下船。”

黑胖子立刻喜笑颜开:“小人是镇子上通宝酒楼的掌柜。”

说着话他朝着唐韵拱了拱手,之后便将身子微微一侧,给身后众人让开了一条道。

“这一位是云记裁缝铺的刘掌柜,这个是平安车行的王掌柜,这位是永记茶铺的张掌柜,这位是……。”

“等一下。”唐韵皱了皱眉,表示对眼前这个情况感到了十二万分的震惊:“这是什么意思?”

她一定是今天早上睁眼的方式不对,所以才产生了幻觉。不然,怎么可能突然遇见这么多人来跟自己自我介绍?

她们很熟?

黑胖子笑着说道:“贵人不必忧心,我们是来迎接您入城的。这里头都是我们镇子里各行各业的掌柜们,小人索性一次介绍给了贵人。您只要在镇子里有什么需要,只管对我们吩咐一声便是。我们定然给您办的妥妥帖帖。”

唐韵眨眼,不是睁眼方式不对,果断是她还没有睡醒。

“贵人请下船吧。”黑胖子再度一躬到地。

“我……。”唐韵眨了眨眼:“没钱。”

“贵人是在说笑么?”黑胖子温声说道:“贵人是我们镇子上最尊贵的客人,您的衣食住行早已经有人打点好了。哪里还敢再收您一分银子?”

“哦?”

这事情越发的诡异了。

“公子,不能去。”雷言低声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能去不能去。”土魂难得的与雷言意见一致:“这些人长的这么丑,一看就不像好人。”

唐韵斜睨了他一眼,这么以貌取人真的没有问题?

“丑么?”秋扇眨了眨眼:“瞧上去还不错啊,这世上有比公不长还丑的人?”

唐韵默了,公孙无常长的丑么?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身边这些孩子的审美这么有问题?

哪里想到土魂认真的点了点头:“公孙无常长的是不怎么好看,但这些人更丑。天下间就没几个长的好看的。”

秋扇好奇的问道:“你眼里头还能有长的好看的么?”

“有啊。”土魂眼睛一亮:“我们爷可不就长的美极了么?”

唐韵:“……。”

跟乐正容休那个老妖孽比起来,这天下的人果然长的都不能看了。可这个天下,能有几个那样的绝世妖孽?

所以说,魂部人的三观是真真的要不得啊要不得。

“行了,都闭嘴。”唐韵揉了揉眉心,莫名的头疼:“准备准备,下船。”

“还真下啊。”雷言瞪了眼。

“不下船,你要在这里呆一辈子么?”唐韵斜睨了他一眼:“何况,不过是几个寻常的百姓,能有多可怕?”

雷言点了点头:“说的也是。那些人要是老老实实的便罢了,胆敢有点异心,哼哼!”

所以说带着这么一群煞神在身边,真真是没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唐韵便带着人下了船。这么一来,下头的各个掌柜们越发的恭敬了。

“贵人是要先打尖还是住店?或是想先看看我们东岚的风光?”

“吃饭吧,还真有些饿了。”

黑胖子便微笑着朝着牵着白象的人招了招手:“贵人请吧。”

唐韵眨了眨眼却并没有动弹:“这只怕不合适吧。”

她虽然对东岚不了解,但泰国还是知道些的。

在她那个时代的东南亚地区,不讲究骑马而是乘象。但大象却并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够有资格骑的,更何况是白色的大象。能有资格骑白象的,非富即贵。

这会子给她牵了这么个玩意过来……是怎么个意思?

“没有不合适。”黑胖子微笑着说道:“只有白象才配得上贵人您的身份。”

这么一来唐韵便也不再跟他们客气,上了白象。眼看着围在周围的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唐韵唇角便填了几许笑意出来。

“贵人想要打尖的话便随着小人一同走吧。小人的通宝酒楼是这镇子上的第一酒楼。再也没有比我们酒楼的饭菜更可口的地方了。”

唐韵便点了点头:“好。”

“都散了吧。”黑胖子扭头朝着身后跟着一众掌柜说道:“我先带着贵人去用些饭,等回头他有什么需要了再去通知你们。”

众人答应了一声便齐齐躬下了身子口里面道着恭送,黑胖子亲自牵着白象入了城。

唐韵朝着身后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便不紧不慢得跟在了白象后头。

“掌柜的贵姓呐。”唐韵声音温和的有一搭没一搭同黑胖子聊着天:“以后该如何称呼?”

“小姓侯,贵字可不敢当。”

“侯掌柜瞧起来年纪可不大呢,能掌管着这么大一家酒楼真不容易呢。”

“呵呵。”侯掌柜嘻嘻笑着说道:“不过是赶上了好时候。”

“哦?”唐韵眸色一闪:“这话怎么说?”

眼睛着侯掌柜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胸膛也挺的直直的。

“客人是从内陆来的,您有所不知呢。我们东岚的百姓能过上好日子全仰仗着我们得了一个天下第一的好皇帝和长公主呢。”

“长公主?”唐韵多少有些意外,说有个好皇帝这话她还能够理解。可是……长公主是怎么个意思?

这个社会到底是以男子为尊的天下。即便一个公主再得宠再能干,到底也还是男子的附属品。怎么还能上升到了与皇帝同等的高度去了?

“我们长公主可是个大好人。”侯掌柜的眼睛里面立刻浮起了一丝钦佩出来。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钦佩,唐韵瞧得出来半丝没有作假。这个侯掌柜分明对他口中的长公主非常的敬重。

“我们东岚与旁的地方不一样,男子到了一定的年龄之后便要去游历四方,感受下红尘中的世态炎凉。而且不管你是什么样尊贵的身份,在游历的时候都只是个普通的百姓。”

唐韵眯着眼,居然还有这么个说法?

“我们皇上虽然贵为一国的君王,却还是要依着规矩来。在他出外游历的那些个年头里面,我们东岚的国事便全是由长公主一手打理出来。”

侯掌柜笑着说道:“若不是因着长公主这么些年来劳心劳力的一心都为了万民在考虑,又哪里有我们东岚百姓的幸福安康?”

唐韵没有说话,心里头却在思量着他这一番话中到底有几分真伪。

不可否认,侯掌柜对他口中的长公主很有几分尊重,但……说出来的这些话未必就真的句句可信。

今天的事情原本就不正常,但分明是冲着她来的。即便她如今已经做了男儿打扮,说不准已经有人将她的行踪给掌握了。那么这一番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所以啊。”侯掌柜继续说道:“在咱们东岚人的心里头,都是十分感谢长公主的。”

“听说,你们皇上要给长公主公开招亲了呢。”

“可不是呢。”侯掌柜笑道:“这可是我们东岚的大事。只有天底下最最优秀的男儿才配得上我们这么完美的长公主。”

“咦。”说着话侯掌柜朝着唐韵瞄了一眼:“贵人莫不是也为了这个事情来的吧。”

唐韵呵呵,却并没有否认。她突然觉得以这么一个理由在东岚行走似乎非常不错。

“侯掌柜觉得,我有戏么?”

这么一问,侯掌柜立刻就将唐韵仔细的端详了起来。良久咂了咂嘴。

“贵人的相貌是不错,瞧起来也有那么几分家底。不过么,能不能配得上我们长公主,还得等您通过了比试再说。”

正文 408 谁是冤大头

“贵人的相貌是不错,瞧起来也有那么几分家底。不过么,能不能配得上我们长公主,还得等您通过了比试再说。”

唐韵笑了笑没有纠结这个问题。

在东岚人的心中长公主玉灵雪就是个宝贝,自然瞧着所有人都配不上她。而她自己又不是娶媳妇来的,有什么好纠结?

“贵人,到了。”

侯掌柜突然扬声提醒了一句,唐韵抬头看去,眼前已经出现了高高一座酒楼。

一路走来,唐韵已经将这个镇子给暗暗瞧在了眼里。大约是因为靠着码头的关系,这个镇子虽然繁华,面积实际上并不大。她上了白象也不过才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到了酒楼。

瞧酒楼周边的样子,这里该就是镇子的中心。这么算起来的话,想要绕镇子一周顶多一个时辰也就够了。

“贵人还请进来歇息吧。”侯掌柜笑容可掬站在了酒楼门口。

唐韵便示意手下人都尽数走进了酒楼。

“咦,这地方,好干净呢。”一只脚才踏进了酒楼里头,便听到秋扇一声赞叹。

众人眸光微闪,显然对秋山这个认知很是赞同。

这酒楼何止是干净?简直是干净的过分了。

从外头瞧上去,这里该也有了很久的历史。但里面的桌椅板凳,甚至是地面都半丝尘垢也无。除了因为岁月长久被侵蚀出的痕迹之外,整座酒楼都在发着光。连地面都光景的可以当作镜子照。

而且……唐韵一双清眸飞快地在四下里扫过。

这里除了他们这一只队伍之外,分明不再有半个客人。

“我可没有吩咐包楼呢。”唐韵朝着侯掌柜看了过去。

“贵人只管安安心心住下便是。”侯掌柜笑着说道:“吩咐小人这么做的那人早已经知会过了,只要贵人在一日,便只能做您一个人的生意。”

唐韵眸色微闪:“这只怕不大好,你们到底是打开门做生意的。”

“无妨。”侯掌柜说道:“银子早已经给了小人了,贵人您在这里住下,小人一点都不亏。”

“不光是小人这里。”侯掌柜继续说道:“镇子上所有的店铺那位贵人都已经给送过钱了。所以,贵人您在这镇子上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好吧。

唐韵觉得什么都不想说了,若不是这么被人算计的真是不爽。她简直要好好感谢下那幕后盛情款待的人,到底是多有钱呐,这么财大气粗?

“吃饭。”

她缓缓敛了眉目,只淡淡吩咐了一声便朝着楼上客房走了过去。

侯掌柜说的没有错,她并没有着急着离开。而是将手下人分作了好几拨在这个镇子里四处活动了一番,果真如侯掌柜所说,只要是他们的人无论买什么都没有人收半分钱。

大家本以为这就是个陷阱,哪里想到一连在镇子上盘庚了两日,竟然没有遇见丝毫的意外。他们这一行人真就叫人给当大爷一般拱了起来。

这么一来,唐韵便再也待不下去了。第三日天一亮就吩咐了人上路。

这一趟却与刚刚下船时大不相同,不但侯掌柜给拿了很多的吃食水果。镇子上其他的商户也给送了很多的东西。连车辆马匹都给预备的是最好的。

等他们出城的时候,镇上所有的掌柜便如来迎接他们的时候一般,齐齐的站了一排来欢送。

秋扇就趴在车窗上一直等到镇上的人再也看不见了踪迹才安安稳稳坐了下来。

“小姐,您说这是不是大人的安排?”

“你说我师父?”唐韵眉心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瞧着面前的小丫头。

“除了大人,奴婢再也想不到还能有谁对小姐这么好呢。”

“你认为那些人对我们好么?”

“我们到了那里好吃好喝好招待的,还给送了这么多的东西。当然对我们好了。”

唐韵略抿了抿唇:“有些时候,看得见的好处可未必就是好处呢。”

秋扇眨了眨眼,表示对她说的话半个字都听不懂。

“反正奴婢就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大人的安排。”

唐韵颦了颦眉,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出来:“我也希望是他,但……却怎么都不可能是他呢。”

“为什么?”秋扇表示越发的不理解了。

“土魂?”唐韵缓缓说道:“有楚京的消息么?”

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马车下头立刻就传来了土魂的声音:“没有呢。”

唐韵朝着秋扇看了过去,那个意思再明显不过,你也听见了。

秋扇便撇了撇嘴:“怎么可能呢?按理,不该如此呢。”

唐韵别开了眼,眼底一抹若有所思。

按理的确不该如此,但……事实就是如此。

那会子她之所以在醒来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奔赴东岚。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不知该怎么面对乐正容休.

而之所以那么坚决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知道,乐正容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追上她了。

因为,老国师和紫染到来的时候还给她带了另一个消息过来,那便是太子宗政钥又要纳妾了。

太子大婚那日同时娶了萧王府和定国公府两位贵女,可以说轰动一时。而之后发生的那些个事情,便越发的轰动。

太子这一次不过是抬了一个侍妾进府,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偏偏这个侍妾却是北齐帝御赐的,听说还是他亲自到北齐帝跟前求来的。

这么一来,这个侍妾的身份便有些不同。

至于这人到底是谁唐韵不得而知,只知道这女人颇有些来历,似乎很得北齐帝的欢心。若不是宗政钥中间横插了这一杠子的话,那人原本做个皇妃也不是不可能。

儿子跟老子抢女人这种事情,依着宗政钥往日里谨小慎微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做得出来。但他这一次偏偏就做出来了。

无疑,这个女子的出现能立刻打破了太子东宫,甚至整个北齐世家门阀势力之间的均衡。这种时候,乐正容休怎么可能离得开北齐?

只怕那人比她还要忙呢。

唐韵暗暗叹了口气,想想那人身子不好还要日日提着旁的人操劳。偏偏还没有人领他的情,就真真的……心焦。

“若不是大人,还能是谁呢?”秋扇嘟了嘟嘴,心中越发的好奇。

唐韵眸光一闪,是啊,还能是谁呢?这问题她表示也万万想不通。

“不论是谁,总有现身的时候。”说着话她便斜倚在了马车上,清丽的眼眸也一点点闭上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享受的时候只管享受就是了。不需要我们自己花银子,怎么都是个好事情。”

秋扇却叹了口气,小姐心这么大真的没有问题么?好惆怅!

“公子,到了东昌了。”阿松压低了声音在马车边说道:“是要立刻进城还是……。”

“当然是……。”

“来的可是云罗大陆的贵人么?”

唐韵刚说了几个字出来,冷不丁便叫斜刺里一个声音给打断了。秋扇挑开车帘看去,从东昌的城门口来了好些个人。

这些人一个个笑容可掬衣着光鲜,眉目中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恭敬。

“咦,这阵势看着眼熟呢。”秋扇低声呢喃着。

唐韵便半眯了眼眸,可不是眼熟么?这跟她船队刚刚进入东岚的时候可不是一模一样的情形?

千万不要告诉他这些人也是来迎接她的,而且那么巧又有人已经将他们的一应消费都给包了。

“土魂,去瞧瞧。”她低声吩咐了一句,马车外头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功夫不大,土魂便已经折返了回来:“公子,果然跟小镇是一样的。”

眼看着土魂的娃娃脸上也是一片郑重,秋扇便吸了口气:“这还真是奇了怪了呢。”

凡事若只发生了一次还可是说是偶然,但……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的次数多了,傻子也能觉出不正常来。

“公子,怎么办?”

“扶我下去。”唐韵淡淡吩咐了一声,土魂便立刻挑起了车帘。

唐韵却并没有立刻跳下车去,反倒抄着手站在车辕上。仍旧半眯着清美的一双眼眸盯着眼前的一众掌柜。

“你们是来接我的?”

“敢问贵人可是云罗来的容隐公子?”

唐韵点了点头,容隐这个名字是她来了东岚之后临时给自己起的。

“那便不会有错了。”为首的一个方脸掌柜说道:“小人是醉八仙的掌柜钱满贯,特地来迎接公子进城。”

“进城不急,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钱掌柜。”唐韵仍旧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

“容公子请说。”钱掌柜笑容可掬。

“醉八仙可是你们东昌城里最大的酒楼?”

眼看着钱掌柜的脸上立刻就浮起了一丝骄傲:“那自然是。”

“那么我们入住了之后,醉八仙可还接待旁的客人?”

“那哪能呢?容公子自然是唯一的客人。”

“无论我们住了多久,所有的花销你可是分文不取?”

“这个自然。”

唐韵点了点头,清眸便朝着其他的掌柜瞧了过去:“旁的掌柜怎么说?”

“容公子在小人店铺里瞧上了什么只管拿去,小人自然是分文不取。”

唐韵便勾了勾唇角:“那感情好,我们便走吧。”

正文 409 这是个什么情况

主子都已经同意了,水师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异议。一群人便这么浩浩荡荡进了城。

这么一只奇特的队伍一进城立刻就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但……也不过就是微微的关注了那么一下。

在唐韵尚没有对自己终将无法低调的人生感叹完的时候,东昌百姓的注意力便已经移开了。这叫唐韵多少有那么一点点的不适应。

“贵国的人可真真是见惯了大世面的呢。”唐韵感叹着说道。

“容公子因何这么说?”钱掌柜显然有些意外。

唐韵只耸了耸肩并没有说话。

“哦,公子是因为这个啊。”钱掌柜笑道:“并不是公子不够引人注目,而是这几日引人注目的公子实在太多。”

唐韵:“……恩?”

这人话里头一连两个公子说的可不是同一个人,前头那个说的是她。而后头的公子是指……

“这些日子东昌来了很多人么?”

“可不是呢?”这么一说钱掌柜脸上的笑容便越发的真诚了几分:“各个都是不远万里来的,但大多都是我们这一片大陆的世家公子们。”

唐韵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听起来东岚长公主玉灵雪招驸马的事情是千真万确的了。

“公子不需要觉得难过。”钱掌柜笑着说道:“虽然来的世家公子不少,却只有您是从大海另一头过来的。就这一份诚意便没有一个人能够及得上。”

“我……我不是……。”

“年轻人。”钱掌柜微笑着说道:“承认自己心里头有个喜欢的姑娘不丢人。”

他回过头朝着唐韵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我是过来人,我什么都懂的了然。

唐韵一下子无语了,遇到这样的知心大叔也是没谁了。自打她进了东岚开始,关于玉灵雪的传说就灌满了耳朵。

她自认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这会子却也忍不住想要见一见玉灵雪。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抢了自

己兄长的位置来坐,不但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合适,居然还能得到全民的拥戴。连她都不得不赞叹一声,厉害了我的姐!

等到了醉八仙的时候,钱掌柜直接将唐韵给领去了后院最好的房间。唐韵站在门口瞧了半晌楞是没敢进去。

“这个……。”

“容公子可是对这个房间不够满意?”

唐韵扯了扯嘴角,哪里是不满意?分明是很满意,满意的简直太过分了。

眼前这个房间不同于她在客栈见到过的任何一个房间。

从大门进去之后分成了里外三个套间。最外头的是一个小厅,里面左右并列两个套间。最里头还建了单独的净房。

而且房间的装潢和一应的器具华丽的堪比皇宫,一看就不是寻常什么人能够用的起的。

这样的配置,若是在她的时代绝对是总统套房的标配,若不是她心里头清楚的很,只怕就要以为是乐正容休突然到了。

“若是满意,便请公子安歇了吧。”

“这个……也是那贵人安排的?”

钱掌柜却摇了摇头:“并不是。”

这个答案实际上并算不得好,唐韵却莫名的长长舒了口气。

这一路走来也算是享受着过来的,但……绝对也没有享受到这样的程度。这么优待叫她莫名的觉得很有压力。

“这个是小店主人自己的房间,他听说容公子要来便特地吩咐了小人将这里腾出来给您用。”

“你主子贵姓啊?”

“啊?”钱掌柜愣了一愣,显然并没有想到唐韵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姓元。”

唐韵仔细琢磨了一会,记忆中并没有这么一个姓元的人。

“公子,若是不想住在这里,咱们就换地方。”土魂突然凑了上来。

做为早已经伺候惯了乐正容休的人精,他哪里看不出唐韵眼中的犹豫和警惕?

“住,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不住?”

唐韵踏进了房里朝着土魂吩咐道:“吩咐下去,大家伙都歇歇吧。这几日横竖没有什么事情,大家伙都上街逛逛,看看可有什么新鲜的货物采买一些。”

“好咧。”土魂眸光一闪,立刻就明白了唐韵的意思。

上街逛逛好打听些消息,看看有什么新鲜的货物便是瞧瞧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发生。

小姐分明对东岚不大放心呢。

一夜无话,唐韵和水师在醉八仙度过了自打出海以来最最安稳的一夜。

这个地方原本是她并不放心的,但秋扇逼着公孙无常将整个客栈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并没有想象中的厉害机关什么的,便也不再多想。

第二日天色微明土魂和雷言便已经带着人出了门,这么一来,客栈里头就只剩下唐韵和阿松,公孙无常,以及伺候着公孙无常的阿水和秋扇。

钱掌柜一大早便将早膳给摆在了大厅里头,等唐韵瞧见早膳的时候多多少少还是惊了一下。竟都是难得一见的食材珍品。

“钱掌柜,这些个……你确定不要钱?”

“公子真会说笑,岂止是您在小店里的一应花销。即便是您在整个东岚的花销,都不需要您操一点心呢。”

唐韵呵呵:“那可真是要谢谢你了呢。”

她朝着桌上的早膳瞧了一眼,很有理由怀疑在她离开东岚之后,醉八仙可以直接倒闭了。

到底是哪个土豪这么有钱?真的好想让他出来见个面,大家做一对真正的好朋友不好么?

“公子,醉八仙的厨子好厉害呢。”

秋扇突然感叹了一句,唐韵便抬头朝着她看了一眼:“怎么这么说?”

“您瞧这个粉丝又滑又白又筋道,可比咱们那里做出来的好吃多了呢。”

唐韵眨了眨眼:“那个是鱼翅。”

“鱼什么?”秋扇噗嗤一笑:“公子您可真会说笑,只有鸟才有翅膀,鱼哪里来的翅膀呢。这分明就是粉丝。”

说着话,她一扬脖子将碗里晶亮的粉丝吸溜一声喝了一大口。

唐韵认认真真瞧了她一眼,只觉得心疼。

“一般的鱼的确没有翅膀,但海里有一种大鱼叫做鲨鱼却是有翅膀的。说是翅膀实际上也不过是它的鱼鳍。只不过鲨鱼的鱼鳍比旁的鱼生的大且硬,远远瞧着就像是翅膀。这个玩意,就是从鲨鱼的鱼鳍里头弄出来的。”

“……是么?”秋扇盯着碗里的鱼翅瞧了半晌:“原来是条鱼啊,吃起来一点都不腥气,不错。”

“钱掌柜。”她扭过头去扬声说道:“这个挺爽口,再来一盆吧。”

哪里想到钱掌柜脸上的笑容突然就僵住了:“姑娘……这个没有了。”

“咦?”秋扇认真的说道:“这个可以有。”

钱掌柜咧嘴:“这个真没有。”

“切,这小气的。”秋扇撇了嘴:“不过就是吃个鱼翅膀,又没有吃你的鱼肉都舍不得么?”

“秋扇,你就不要难为钱掌柜了。”唐韵慢悠悠说道:“你以为鲨鱼是那么容易捉得到的东西么?”

“不就是一条鱼?”

“秋扇妹子,鲨鱼是会吃人的。”阿松大约是实在瞧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那畜生性子猛的很,牙尖嘴利最喜欢血腥味。分分钟就能将一个大好活人给撕成了碎片,我们村子里头不知道有多少人就折损在这畜生嘴里头了。”

“……这么吓人么?”秋扇吸了口气,表示对这么凶猛的鱼很不能理解:“那它和老虎谁厉害?”

唐韵瞧了她一眼,妹纸,咱们不二行不行?

“哼。”那一头公孙无常突然冷哼了一声:“老虎生活在山林里,鲨鱼却是水里头的动物。它们根本就不可能碰到面,哪里能分出个高低上下来?”

“你又知道?”秋扇斜睨了他一眼:“我是个内陆来的土包子没有见过世面,你莫非就不是么?说的好像你见过那沙子鱼一样。”

“是鲨鱼。”阿水认真纠正着她话语中的错误:“我们主子平素最爱看书,最是博学。”

这么一说秋扇突然就没了声音,一张小脸立刻就垮了下来。显然因为这桌子上只有她一个最没见识而觉得很心塞。

“公子,我……奴婢也要看书。”

唐韵抬头:“哦?”

“看很多书。”秋扇紧紧握了拳:“我也要成为一个博学的人,绝对不能叫人小瞧了。”

唐韵略低头掩住眸中笑意:“好。”

“恩。”

秋扇是个没心没肺的吃货,一碰见好吃的所有的不痛快立刻就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咦,这个黑色的玩意吃起来不错。”

唐韵瞧她一眼:“那个是黑松露。”

“这个肉也挺好,吃起来倒是不像寻常吃到的肉那么硬。”

“那个是鹅肝。”

“这个……。”

唐韵表示已经不想再挽救秋扇的形象了,因为她完全就没有形象可言。

不过却也因着秋扇,这一顿饭吃的很是欢快。

叫唐韵没有想到的是,撒出去的水师众人一直到了天色擦黑才回来。而且还给她带回来了许多叫人不能够淡定的物件回来。

“你们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唐韵盯着摆了满满一桌子晃瞎人眼的珠宝狠狠按了按眉心,头好痛。

“这个可真不能愿我们。”雷言搓了搓手:“不管我们进了什么店铺,里头的掌柜便将他们店里最好的东西拿过来硬塞给了我们。”

“公子只管放心。”土魂笑嘻嘻说道:“所有掌柜都是分文没取。”

唐韵挑了挑眉,就是因为这样才觉得心塞啊。

正文 410 公子,你是认真的么

唐韵挑了挑眉,就是因为这样才觉得心塞啊。

醉八仙的招待也就罢了,如今雷言土魂他们带回来的东西。无论是东海的明珠还是碧玺的玉雕,哪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就……这么给她了?

到底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暗中安排这一切那人……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说说吧,你们都打听到什么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抬起头来,东西都已经拿了回来,如今再计较这些个也没多大意思。

“玉青书跟公子信里头说的事情是真的。”土魂轻咳了一声说道:“东岚国君的确要给长公主玉灵雪选驸马,听说嫁妆相当惊人。里头就有凌霄赤玉果。”

唐韵点了点头:“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公子可知道这一次来争驸马的有多少人么?”雷言眨了眨眼,故作神秘的问道。

“很多。”

“您这个说法明显就是在敷衍。”雷言不满的嘟了嘟嘴:“东昌城里所有的客栈都已经住满了人,即便是不起眼的小客栈都人满为患。除了醉八仙。”

“公子又知不知道,为什么就能来了这么多人求娶玉灵雪?”

唐韵皱了皱眉:“你能跟人愉快的聊天么?”

有话就说,动不动就叫人猜什么的,这种做派真真的叫人不喜欢。

雷言便挠了挠头:“公子别急,我说还不成么?”

“之所以这么多的人来求娶玉灵雪,不是因为这位传奇长公主长的多么美丽,也不是因为她出奇的能干。”

唐韵暗暗点了点头,男人骨子里头大多都是不喜欢自己妻子太过能干的。相对于女强人什么的来说,他们更喜欢脑筋不大清楚的小傻子。那样更好糊弄。

雷言继续说道:“他们之所以会趋之若鹜的赶过来,完全是因为凌霄赤玉果。”

“……哦?”这个说法多少还是叫唐韵觉出了几分意外。

她来找凌霄赤玉果是为了给乐正容休解毒,在她的认知里这个果子顶多也就是个高级保健品。莫非还能有什么特殊的其他作用么?不然怎的就为了个果子就来了这个多人抢媳妇?

“这个凌霄赤玉果是东岚的传世国宝,据说拥有凌霄赤玉果的人便拥有着监国的权力。所以东岚帝将凌霄赤玉果作为假装,等与便是以东岚半壁江山为聘呢。”

唐韵眨了眨眼,表示懂了。

你可以不爱美人,不爱能力。但……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拒绝的了权利。

东岚是如今天下最富足的国家,没有之一。能够得到东岚半壁江山,那可真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呢。

“所以。”雷言嘻嘻笑道:“公子想要拿到果子也简单的很,索性便也去参选个驸马算了。到时候美人果子都能归了你。”

“你是不是傻。”土魂抬脚,一下子踹向了他的小腿:“公子能娶媳妇?”

雷言遂不及防,土魂速度又太快,一下子叫他给踹了个正着。于是整张脸立刻就沉了下来:“你作死么?”

“你自己想想你说的是不是人话?你想叫咱们公子干什么去?”

“抢驸马啊……哦。”雷言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巴掌拍了拍脑门:“是不能呢,当我没有说过。”

“为什么不能。”唐韵眸光微闪:“当驸马是最便捷最没有麻烦拿到东西的方式。”

雷言侧目:“公子还真打算去么?”

土魂笑道:“公子想叫谁去?说起来咱们雷都督长的相当不错,家世也不错。娶个公主什么的也不为过。”

“为什么是我?”雷言瞪眼:“你长的也不错啊,魂部的大统领岂不是也相当厉害?”

“我不行。”土魂用力摇了摇头:“我呢,不过是我们主子身边的一个下人。下人就是下人,是伺候人的。哪里能配得上公主?还是雷都督最合适。”

“我也不行啊。”雷言摊了摊手:“我官职这么低,年龄又小。人家长公主可未必能看上我呢。”

“你们说的都不错。”唐韵突然说道:“你们的身份迎娶长公主的确都不大合适。”

“公子……”

两双眼睛同时怨念地朝着唐韵瞧了过去。

虽然他们方才将自己贬低,不过是因为对那个东岚公主实在没有兴趣。可是……叫自己主子这么不客气的一脚丫子给踩在了脚底下……真真的不爽呢。

“这个天下最合适迎娶玉灵雪的人只有一个。”

“谁?”难得的两个人又默契了一回。

唐韵眸色一闪,唇畔便勾起一丝若有所思的笑容出来:“我。”

“……谁?”

雷言和土魂想了半晌方才开了口,表示对自己听到的内容非常不能够理解。

“除了我,再也没有旁的人。”唐韵缓缓说着。

“公子,你是认真的么?”土魂眨着眼睛,莫名的觉得自己好似吞了只苍蝇。

“你看我像不认真么?”唐韵斜睨了他一眼:“我只问你们一个问题,无论是你还是雷言。万一真叫玉灵雪给看中了,你们是打算真的娶了她还是娶了她,还是娶了她?”

这话说完四下里立刻静了半瞬,之后便听到土魂重重咽了咽口水:“我觉得……我果真是不大合适。”

“你说的很有道理。”雷言认真的说道:“我也不合适,我还是个孩子呢。”

唐韵瞧了他们一眼,一脸的我不入地狱谁入的悲壮。

“公子就确定,您前去求娶就真的合适么?”

土魂可没有她那么乐观,脑子里头想着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情。

“合适。”唐韵点头:“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了,我相信如东岚长公主那样的人一定不会喜欢上一个女人。”

土魂呵呵,并没有说这个女人似乎忘记了她已经是有夫君的人 。而且,她的夫君还是个相当勾人的主。

北齐有个规矩,正妻是有资格给自己夫君纳妾的。

您就真的确定,招惹来的这个不是个炸弹什么的?

“都去准备准备吧。”唐韵淡淡说道:“明日一早,我们也去官媒那里送帖子去。”

“明日就不用去了。”土魂突然扬声说道,唐韵便朝着他看了过去。

“今日一早,所有的官媒那里都已经关门不再接待报名。说是……长公主病了。”

“可不是呢。”雷言说道:“公子是没有瞧见今日长公主府到底是有多热闹。”

“怎么?”唐韵奇道:“官媒不接待来客,那些个男人还能厚着脸皮直接找到长公主府去了么?”

“那倒不是。”土魂说道:“那些人是前去献药的,听说东岚皇帝已经下了令。在长公主玉体没有康复之前,征召驸马的事情暂时搁置。”

唐韵眸色微微一闪:“玉灵雪这个病来的倒还真是个巧呢。”

这一路走来,玉灵雪的名声在东岚那是相当的好。

说她的风头,早已经盖过了当今的皇帝也半点不为过。

这会子东岚帝下旨为她征召驸马,又是以代表着帝国权利的凌霄赤玉果为聘,表面上是关爱自己的妹妹。实际上还不是存着要将玉灵雪早日打发出去的心思?

凭着玉灵雪的能力,无论她将来嫁给了谁,都很有可能成了东岚皇帝的威胁。所以,她便只能生病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病,到底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谁的。

“走吧,出去转转。”

说着话唐韵拍了拍手,将粘在手上的点心渣子给拍干净了,一下子起了身。

“天都要黑了,公子这会子出门是要做什么去?”

眼看着土魂和雷言立刻警惕了起来,唐韵便朝着他们微微笑了一笑:“不是说长公主府热闹的紧么,自然得去瞧瞧。”

土魂便笑着说道:“公子方才不还说了明日一早再去么?”

“不是说人病了么?”唐韵眨着眼睛说道:“既然病了怎么能不去瞧瞧?万一挺不过明日呢?我可找谁要宝贝去?”

说罢,也不待那两个人有什么反应。甩了甩袖子便真的出门去了。

土魂反应快立刻就追了出去,哪里想到有个湛蓝色的身影比他还快。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已经挡了他的去路。

“白羽,你干什么?”土魂冷了脸,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白羽就觉得不爽。

实际上只要看到与自己女主子走的太近的男人,他都会觉得不爽。

“回去。”白羽抱着剑,仍旧木着一张俊朗的面孔,淡淡吐了两个字。

土魂只当没听见,身子一侧便要从他身边溜过去。哪里想到那人却毫无征兆伸了只胳膊出来。

“回去。”他说。

“我没招你吧。”土魂眨眼。

“公子说,不许你跟着。”

土魂眨眼:“为什么?”表示对这个命令不理解,非常不理解。

对面那人却只管木着一张脸,半个字都不再有了。雷言便是一阵大笑:“公子最相信的到底还是我们水师,你一个外人就不要没事总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吧。”

土魂咬了唇,表示被外人两个字给深深的伤害了。那一头雷言已经大踏步的出了房间。

哪里想到白羽却伸了另一只胳膊出来:“你也回去!”

正文 411 玉青书相邀

土魂咬了唇,表示被外人两个字给深深的伤害了。那一头雷言已经大踏步的出了房间。

哪里想到白羽却伸了另一只胳膊出来:“你也回去!”

“哈哈哈。”

这一次大笑的却是土魂:“看起来在公子心里头,你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重要么。”

雷言的脸一下子便涨红了:“我才不信公子也不许我跟着,白羽你一定是听错了。”

白羽认真的摇了摇头:“没有。”

两人:“……。”

没有什么的是重点么?

“公子说,你们的样子已经叫人记住了。得休息。”

白羽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两个人却还是听明白了。

他们今日在东岚的大街上晃悠了整整一日,有心人只怕早就将他们给瞧在了眼里。唐韵这会出去,显然是打算悄悄的做些什么去,自然不希望这么招眼的两个人跟着。

于是,眼看着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两个人顷刻间就泄了气。

再一眨眼,白羽已经不见了踪迹,显然是追着唐韵去了。

实际上唐韵并没有走远,纤细的身躯正孤零零站在醉八仙不远处一颗巨大的紫榕花树下头。

这时候正是紫榕花开的时候,薄薄的月色之下,紫色的花朵一串串垂钓了下来。远远瞧着小铃铛一般,被夜风卷着,将淡淡的香气送去天地之间。

这样的景色原本是极美的,但当你瞧见了榕树下的两个人的时候你便会觉得,这原本的人间盛景因着树下的两个人已经完全不起眼了。

榕树下两个男子相对而立,一高一低,一黑一白。却都是世间少有的姿容。

黑衣那个身材纤细瘦弱,瞧上去似乎有那么几分单薄。但一张面孔却清冷如玉,尤其是一双眼眸耀眼过天上星辰。她的头发只简简单单在头顶上拿了跟缎带绑了个马尾。只这么简简单单的打扮却莫名的叫人挪不开眼。

而那月白衣衫的男子面颊上带着温和的笑,瞧上去便似比月光还要柔和。那一双眼眸难得的澄澈而干净,似乎这十方软丈红尘中所有的污垢都无法将他给沾染了一丝尘垢出来。通透的便好似天山上的雪莲,美则美矣,却总叫人莫名的生出一抹心疼出来。

这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似乎谁都没有说话。这个画面却极其的和谐,只怕任何人都不能忍心打破了这静好的画面。

只可惜,白羽从来就不属于任何人。于是,银色月光下的花树旁边,立刻就多了一个湛蓝色的身躯。

“公子,走吧。”他说。

唐韵微微侧头朝着白羽看了一眼:“只怕走不了了呢。”

白羽并没有说话,但抱着黑刀的手指分明攥紧了几分。四下里的温度似乎也在同一时间突然就低了下去。

“不要紧张么。”唐韵幽幽叹了口气:“有朋自远方来,自然该先好好招呼一下。”

这么一来,眼看着月白衣衫雪莲般的男人眉目中扬起了一抹笑容出来。一瞬间竟好似遍地花开,温暖而美好。

白羽便抬头朝着男人瞧了一眼,默默退在了唐韵身边。

“不枉我万水千山传递消息给你。”他说。

“你确定要与我一直站在这里说话么?玉青书?”

月白衣衫的男子自然是玉青书,也只能是玉青书。天下间除了他再也不可能有人能将普普通通一件白衣给穿出这样的味道出来。

算算日子,云山书院一别那人留了本草密录给她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面。

如今已经过了好些年了,这人面容却半丝未变,风采似乎还更胜往昔。

“自然不能。”玉青书微笑着说道:“我在附近有一所别院,你可愿意去坐坐?”

“好啊。”唐韵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玉青书眼中的笑意便更深了几分,笑容直达了眼底:“那么,便走吧。”

“元一。”他一声轻喝便听到旁边的巷子里头传出咕噜噜的车轮声音。

转眼看去,便看到元一驾着辆马车正从巷子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数年未见,元一的个子倒是长高了不少,人瞧着似乎也比以前要结实了一些。却还是如从前一般见了唐韵便没有一丝笑容,便似与唐韵有什么天大的仇恨一般。

“元一,好久不见呢。”

眼看着马车到了跟前,唐韵微笑着朝着元一打了个招呼。那人却只哼了一声立刻别过了头去。

“敢上车么?”玉青书话音刚落,斜刺里蓦地有一条黑色的身影青烟一般一下子到了跟前。瞧那人的动作,分明便是要替她们打开马车门。

玉青书却突然闭了唇,温润的眼底似乎有那么些微的冷意浮了出来。眼看着那黑色的身影一动立刻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一动不动地立在了马车旁边。

“这个是魅影。”玉青书回头朝着唐韵温声说道:“他是我的侍卫,以前你没有见过。”

“……哦。”唐韵瞧了他一眼,这种事情貌似不需要跟她解释吧。

玉青书再怎么说也是无相山庄的主人,身边跟着个侍卫什么的是件相当正常的事情。

但……这个侍卫。

清丽的眼眸朝着魅影扫了过去,就方才他突然出现的那一下子便能瞧得出来。这个侍卫是个高手。

唐韵不由的朝着他多看了几眼,玉青书不过是个生意人。身边养着这么不一般的高手多少还是叫人觉得有那么几分意外呢。

“上车吧。”

耳边传来春风般和煦的声音,竟是玉青书亲自给她挑起了车帘。

“多谢。”唐韵眯了眯眼,也不跟他客气,毅然踏上了马车。玉青书也随后跟了进来。

马车外头,元一喊了一声架。一声马鞭脆响,马车呼啸着上了路。

魅影却并没有跟着上车,白羽自然也没有。但这些并不是车上两个人关心的问题。

玉青书此刻正执了只青玉茶壶,修长的手指一斜便有青碧色的茶水落在了案几上的两只青玉茶杯中。淡淡的兰花香气立刻就飘了出来。

“你不喜欢苦味过重的东西,这个茶叶我叫人用兰花熏了以后便一直用蜂蜜浸着。你尝尝可还能入口?”

唐韵眨了眨眼,茶叶什么的不是必须炒的干透了才好么?一直拿蜂蜜浸着,您确定还能喝?

当然,这个也不过是她脑子里头想想罢了,玉青书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她便端了杯茶浅浅抿了一口,竟是难以想象的甘美。

这一口下去,带着兰花特有的淡香,又透着蜂蜜的微甜。果真半分喝不出茶叶的苦涩出来,却半分也没有将茶叶本身的香气给夺了。

“这个茶可有名字?”唐韵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外头可能买得到?”

“这个茶叶是我叫人特制的,天下间别无分号。你若喜欢,随时找我来取便是。”玉青书微笑着说道:“至于名字……。”

他眸光微闪:“以前我还不曾想到,现在却突然想到了。”

“什么?”唐韵也生出了那么几分兴趣。

玉青书与乐正容休不同,虽然她与乐正容休几番生死早已生出了不同的情谊出来。但与乐正容休在一起,实际上日日都是相当紧张的。

然而同玉青书在一起却是轻松的,自在的。似乎永远都没有半丝的烦恼。

她自认是个冷心冷血的人,却并不拒绝同玉青书在一起时的温暖。那人便似有一种魔力,总能叫人觉的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

“叫做书韵。”玉青书温润的眼眸盯着唐韵,眼底似乎有什么一闪而逝:“这个茶叫做书韵。”

“书韵?”唐韵皱着眉想了想:“这是个什么名字?”

她咬了咬头:“不搭调。”

可不是不搭调么?明明是上好的茶叶,怎么给起了那么个名字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卖书的。

“我觉得还不错。”玉青书也不与她争辩:“合适极了。”

“你的茶叶,你说什么都对。”

叫唐韵没有想到的是,玉青书的别院离着醉八仙并不算远。她觉得一杯书韵尚且没有喝完,马车便已经停了。

等到玉青书朝着她伸出手要扶着她下车的时候,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么近的距离,要不了一盏茶真的需要出动一架马车么?

“我怕你累着。”耳边传来男子一声轻笑,下一刻便是春风般和煦的声音。

唐韵眨了眨眼,所以说有钱什么的果真可以任性。

“请吧。”又是玉青书亲自给唐韵开的门。

盯着两扇洞开的朱漆大门,唐韵沉吟了片刻。原来古代也可以有这么绅士的男子。

他们两个下了车以后元一便架着车绕到后门去了,魅影却并没有再现过身。尽管如此唐韵却知道,那人一定在离着玉青书不远的地方。

至于白羽,则一如既往的守在唐韵身边。玉青书对于白羽的存在早已经习以为常,这一次却不知为什么朝着他看了好几眼。温润的眉目之中分明带着几分叫人不明所以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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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12 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送给你

你此番前来东岚身边带着不少的人,因何出门的时候谁都不带只带了他?”玉青书微笑着说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南越之行起先你身边也只跟了他一个吧。”

“哦。”唐韵说道:“你想多了,我之所以带着白羽不过是因为他话少。”

“话少?”玉青书脚下步子一顿,对她这个答案表示非常意外。

唐韵点头:“你没有听错。”

好吧,玉青书收回了目光。他果断是把简单的问题想复杂了。

“可愿意同我随处转转?也瞧瞧看我这别院的景致如何。”

“好啊。”

唐韵眉目含笑,不紧不慢地跟着玉青书。

这一处别院占地并不大,却秉承了玉青书一贯的素雅风格,虽然瞧上去并不起眼。但是唐韵绝对有理由相信,玉青书身边的一切各个都价值不菲。

“你觉得此处如何?“

”挺好。“唐韵点头,这话说的还是相当走心的。

”喜欢么?“玉青书突然停下了脚步。

唐韵瞧着他眼神中似乎有那么几分郑重,心中便觉得有些好笑。

”这里是你家,我喜不喜欢有什么打紧?我若是喜欢了,你还能送了给我么?”

“嗯。”玉青书淡淡嗯了一声:“你若喜欢,就送给你。”

“……你,说笑呢吧。”

“没有。”玉青书说到:“我从不说谎。”

唐韵突然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我……那个。”

“你要求娶长公主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总住在客栈里头,哪里及得上自己有个地方?“

唐韵眨了眨眼:“你连这个都知道,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么?”

玉青书似乎并没有听出她话语中的警惕,面颊上仍旧带着温润的笑。

“是我将你给找来了东岚。”

唐韵:“……。”

所以,这个就算是他对自己动向了如指掌的解释么?突然好不想跟他说话是怎么回事?

“玉青书,你为什么会来了东岚?”

唐韵仰着头朝着身侧如玉的男子瞧了过去,那人若是再敢说一声是为了她。她绝对可以扭头就走,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因为,我原本就是东岚人。”他说。

唐韵:“……。”

这个答案多少出乎了她的意料。

“你不是北齐人么?”

“有谁告诉过你我是北齐的么?”

“无相山庄。”唐韵咽了咽口水:“无相山庄可不就是在北齐么?你还上了云山书院。”

不要跟她说这两件事情他已经不记得了,无论是无相山庄还是云山书院,那妥妥的可都是北齐的地标建筑呢。

“哦。”玉青书说道:“我幼年之时身子不大好,需要许多珍贵的药材养着。而那些东西大多并不大好找。”

唐韵眨了眨眼,所以?

“建一个无相山庄不过是为了方便找到我想要的东西罢了。至于它后来能有了那么大的名头是我完全不曾想象到的。”

什么就叫做完全不曾想到?你这样说话会没有朋友的知道么?

“至于云山书院,不过是国师大人瞧上了我这点子医术,希望能有个人将我这平生所学都给尽数挖掘了去。”

他微微笑着:“说起来,北齐的国师大人才真真是个叫人头疼的主。绝对不肯放过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唐韵挑了挑眉,这话听着怎么不觉得像是在称赞他呢?

“我要谢谢你。”唐韵淡淡说了一句。

凌霄赤玉果的下落并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够找到的,那个玩意大约就不曾有几个人听说过。

“你怎么就知道我要找凌霄赤玉果?”

唐韵一贯不是个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她从来不关心任何秘密。在她的心底秉承着的原则便是秘密知道的多了的人,迟早自己也会变成秘密。

但是,这个问题她却一定要问上一问。知道她要找凌霄赤玉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玉青书对乐正容休中毒的事情了解多少。

乐正容休的身体状况是个秘密,除了她和老国师紫染之外,再也没有旁人知道。即便是魂部的煞神们也只以为乐正容休是在闭关。

那么,玉青书又怎么知道?

“你可是忘记了我擅长医术?”玉青书抬手,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拂过唐韵的头顶。带着些许安慰的味道。

他的身上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草药香气,即便是常年与毒药为伍的唐韵也无法分辨出他身上究竟是什么草药的香气。但,这个味道却叫人并不讨厌,闻上去莫名的便觉得安心。

“所以。”她眯了眯眼:“你到底知道多少?”

“并不多。”玉青书说道:“本草密录之外的东西,我半点都不知道。”

唐韵:“……。”

果断不想跟这个人说话。

本草密录是个什么玩意?

那个可是连老国师都觉得惊叹的医学奇书,玉青书这么说便等于已经将那书上所有的东西都学会了。那还叫做也不知道多少?

“这些并不是我今日请你来的原因。”玉青书低下了头,眸子中一片温暖的沉静:“无论我知道什么,你都只需要记得,我终归不会害你。”

唐韵眸色微动并没有说话。

说起来她与玉青书见面的次数并不是特别多,却每每都欠了他极大的一个人情。交浅而言深,到了如今她始终都看不懂玉青书到底怀揣着怎么样的的心思。

“我带你去个地方。”玉青书说道:“我想,你应该喜欢。”

“那便去吧。”唐韵低下了头敛住了眉目中的深思。

不管这人存了怎么样的心思,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一直在帮助自己。信他一次也无妨。

“随我来。”

说着话玉青书便回过了头去,这一次,脚下的步子却走的快了一些。地势渐渐高了起来,唐韵眯了眯眼,眼前居然起了一座高塔。

这座塔建在后花园的假山上头。

假山原本不过是个造景,人工堆砌出来的石头即便再好看终归也是假的。根本就承受不住多么大的分量。

但是,如今在假山之上却建了这么一座塔出来,瞧上去竟异常的结实。看玉青书的意思,分明是要登上那座塔去。

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东岚虽然面临大海,却并没有什么高大的山脉。想要观星象只能自己建了这么一座高塔。”

唐韵眨眼:“你居然还懂星象?”

长的美也就算了,这人居然还懂的这么多,到底还叫旁的人怎么活?

哪里想到这么一问玉青书居然摇了摇头:“不懂。”

唐韵:“……恩?”

不懂还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虽然不懂但站得高了,总能瞧见些旁人瞧不见的风景。”玉青书说道。

这么说着,两个人已经进了塔。在外头瞧着这座塔挺高的,真的走起来也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高。功夫不大便已经登上了塔顶。

“你看。”玉青书站在了最上头一层宽阔的平台上,两只手扶着平台上汉白玉的栏杆。温润如暖阳般的眼眸盯向了夜空中的某一处。

唐韵顺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立刻就眯了眯眼。

“这个……。”

“是长公主府。”玉青书温声说道。

唐韵深深看了他一眼,表示是真惊了。

她再没有想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这座高塔居然能够将长公主府的情形给瞧的清清楚楚。

“仔细看。”玉青书说道:“不要放过了任何有用的信息。”

唐韵便侧过了头去。

如今已经华灯初上,东昌的街道上行人并不是很多。但长公主府上却仍旧是一片车水马龙的热闹。

“看清楚那些都是什么人了么?”玉青书并不在乎唐韵在想些什么,轻声在她耳边问到。

“不过是些想要一步登天攀龙附凤的人罢了。”唐韵眼中带出一抹嘲讽。

她也没有想到求娶玉灵雪的人居然能这么多,真不知道该替那姑娘高兴还是悲伤。皇室之中,哪里有真情在呢?

“不。”玉青书摇了摇头:“你并没有看仔细,他们不过是些想要治病救人的郎中罢了。”

“……恩?”唐韵愣了。

“你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出那些人都送了些什么。”

唐韵闭了口朝着下面的人群仔细看了过去。

求见长公主,不管能不能见得到,所有人自然都不可能空二手。但礼品什么的都拿着锦盒包的严严实实,她又没有透视眼,哪里能知道里头都装了些什么?

“恕我眼拙。”唐韵叹了口气说道:“我是真看不出来那里头装的是什么。你又怎么能知道里面有什么?”

“我……。”玉青书张了张嘴刚说了一个字出来便听到塔中响起了一串脚步声,之后便是魅影一声断喝。

“谁?!”

“退下。”女子一声轻喝之后,魅影一下子便没了声息。

唐韵半眯了眼眸,魅影的身手不错。但方才说话的女子她绝对没有听错,那个人没有丝毫的内力根本就不是魅影的对手。

只说了那么两个字——退下……然后他就真的退下了?

“是舍妹。”玉青书叹了口气:“自小便被惯坏了,还请你莫要见怪。”

正文 413 玉青书,你该娶媳妇了

唐韵哦了一声,表示懂了。自己一定不会见怪的。

两辈子加起来她什么人没有见过?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小女孩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

“兄长会见好友,因何也不通知我一声?”女子的声音淡淡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夜色微凉。她的声音听上去总叫人能觉出那么些微的冷意出来。

“……这个声音……。”

“送去长公主府的东西都是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唐韵刚说了几个字出来便被这一句话给吸引了注意力。

扭头看去,玉青书的妹妹已经踏上了平台。

她的身上穿着件水色的素纱裙,瞧上去并没有什么繁复的装饰。只拿银色的丝线勾了些微的流云暗纹出来。墨色瀑布般一头长发也只松松挽了个发髻,斜斜插着只珠花。

珠花虽然瞧上去成色不错,盈盈玉质,却只不过是些莲子米大小的碎珠子罢了。也并不是相当值钱的玩意。

不过是这样随意的装扮却叫人觉得眼前一亮,她身材高挑比之寻常的女子要高了不少。通身带着淡淡的疏离冷意,一张如花粉面绷着,站在那里却恍惚中叫人觉得如月中嫦娥一般半丝不敢亵渎。

即便是见惯了美色的唐韵也不得不由衷的赞叹一声,好一个清绝出尘的美人。

这人绝对是玉青书的妹妹,而且是亲妹妹。两个人分明一样的气质,都似那不食人家烟火误落红尘的谪仙。

“阿囡过来。”玉青书朝着美人招了招手:“给你介绍个朋友。”

“不必。”阿囡一双水眸朝着唐韵瞧了一眼,带着几分倨傲却并不见恶意:“这位公子阿囡认识。”

“兄长深夜将人带到这里也不过就是为了叫她瞧瞧长公主府上的情形罢了。与其这么费事,还不如直接来找阿囡。阿囡知道的不比你们看到的更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韵总觉得阿囡这话里头似乎带着那么几分意味不明的嘲讽。但仔细想想嘲讽什么的似乎又毫无道理。

“你是唐韵?”阿囡侧过了头去,微冷的眼风在唐韵面上缓缓扫过:“我兄长特意从云罗大陆找来的人?”

唐韵刚想要点头便听到了她突然来了那么一句,便眯了眯眼。特意……找来是……什么情况?

“我是你特意找来的么?”唐韵看向玉青书,如玉的指尖点了点自己鼻子,特意两个字咬的很是清晰。

玉青书低咳了一声,眼底似乎有那么几分尴尬。尚没有等他答话,那一头阿囡便已经再度开了口。

“你想要知道长公主府的情形随时可以来问我,我是公主身边贴身的宫女。就不必来麻烦我兄长了,他很忙。”

“长公主最近得了重病,这个消息千真万确。”阿囡淡淡说道:“所以,东岚选驸马的事情已经搁置了。”

唐韵:“……哦?”

“无论是多么要紧的事情,都要等到长公主病体康泰之后。”

“怎么还真就病了?”唐韵眨了眨眼。

“病了就是病了,这种事情需要作假么?”阿囡说道:“长公主身子一日不好,你们这些别有居心的人便只能等着。”

“即便公主是假病。”眼看着阿囡面庞上浮起一丝冷笑:“你也没安什么好心。就许你别有用心,还不许人家水来土掩么?”

唐韵闭上了口,一双清眸朝着玉青书瞄了过去。有些事情到底还是个秘密,你这么闹得人尽皆知,真的没有问题?

那一头阿囡冷哼了一声:“你不需要这样看着我兄长,天下之事无不可对人言。”

“你说的很有道理。”唐韵收回了目光:“那么我便也给你交个实底,我就是冲着凌霄赤玉果来的。”

阿囡没有答话,眼底的讽刺却更深了几分。

“阿囡。”玉青书温声说道:“她是因着为兄才到了东岚,便请你看在为兄的面子上成全了她吧。”

“成全她?”阿囡挑眉:“谁来成全我?”

玉青书垂下了眼眸:“是我对不起你,等这件事情过去了。我……。”

“东岚有一道圣旨你该是听说过。”阿囡并没有等玉青书将话说完,侧过了头去朝着唐韵说道:“你想要拿到凌霄赤玉果的方法只有一个。”

“娶公主么?”唐韵说道:“这个只怕全天下都已经知道了。”

“你能做到么?”阿囡淡淡说着:“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你自己清楚的很。”

唐韵半眯了眼眸。妹子,虽然你说的都是实话。但是,有些时候看透不说透永远是朋友,你真的不知道么?

“我……也许不能给公主什么,但我可以保证,我会给长公主足够的补偿。”

“补偿?”阿囡唇角微勾了勾:“罢了,终归是人家的事情。既然我兄长那么希望能叫你名正言顺的得到凌霄赤玉果,我便来帮帮你吧。”

“你听着,长公主重病是你唯一的机会。”阿囡说道:“只要你能找到救治长公主的法子,也许她真会成全了你也说不定。”

“那么,长公主到底生的什么病?”

这么一问,眼看着阿囡皱了皱眉:“很奇怪,我也说不好。”

她略一沉吟,幽幽叹了口气:“总之便是吃不下饭,夜不能安枕。每日里总觉得头颅之中被火烧着一般的疼痛。”

“这是个什么病症?”唐韵眸色微闪,扭头看向玉青书:“你可曾听说过?”

“咦?”她脑中突然有灵光一闪:“玉青书,我怎么就忘记了你可是个了不起的高人呢。”

女子清美的面庞上带着明媚的笑,端方而温雅。原本在明亮的月色之下,那一双比之星辰还要耀眼的眼眸足可以叫人恍了心神。

但是……玉青书却狠狠打了个哆嗦,心中立刻就浮起了一丝不祥出来。

“你……想做什么?”

“玉青书。”唐韵笑着说道:“你的医术很厉害呢。”

“不厉害。”玉青书微笑着退后一步,试图叫自己离着她远一些:“一点都不厉害。”

“不要谦虚么。”唐韵上前一步离着他又近了些:“别的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么?本草密录那种东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够拿出来的。你该是都瞧过了吧。”

玉青书微微叹了口气,笑容中带着些许的无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明日与我一同去长公主府,咱们给她治病去。”

“不可能。”还没等玉青书回答,那一头阿囡先开了口:“我兄长不会做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怎么了?”唐韵说道:“治病救人多么高尚呢?何况你兄长也没有娶亲,是没有娶亲吧。”

她飞快瞧了一眼玉青书,见那人一脸的无奈,也没有给他机会回答便又回过了头来。

“长公主在你们东岚的风评也算是不错的。我相信她也该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所以你兄长给你娶这么个嫂子回去一点都不亏。”

“哼。”阿囡彻底冷了脸:“你若抱着这样的心思,我觉得今日这谈话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唐韵:“……恩?”

唐韵觉得她这话说的也算是合情合理了,完全搞不明白眼前这妹纸怎么就恼了?

话说,妹子要不是看在你是玉青书的亲妹妹份上,姐姐早就跟你翻脸了好么?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姐姐这么温声细语的哄过谁?

“你莫要误会。”玉青书身子一斜,也没看见他怎么动了一下。竟然将两个女子给隔开了,任谁都无法瞧见对方。

“我是不能娶亲的。”玉青书温声说道:“你大约是忘记了,我之所以会研习医术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治病。我身子不好,娶亲便等于害了人家。又何苦给旁人和自己去增添烦恼呢。”

“原来如此。”唐韵点了点头,眼底之中便添了那么几分毫不掩饰的同情。

说起来,一个男人不能人道已经非常凄惨了,长得这么帅还不能人道那就越发的凄惨。何况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玉青书闭了口,突然就不想说话了。为什么总觉得对面这丫头的眼神瞧起来那么有故事?

“那咱们就不娶只去治病。”唐韵说道:“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吧,将人给治好了总归是大功一件。”

“恩,好。”玉青书点头。

“若是真叫那长公主给瞧上了,咱们大不了就告诉她你早就娶亲了也就完事了。她到底也是个公主,总不可能叫自己去给人家做了妾不是?”

玉青书微笑掩唇:“你说的好有道理。”

那一头阿囡冷哼了一声:“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告辞。”

说罢,那人竟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唐韵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眸色渐渐幽深起来。

“真是对不起。”

男子温润的声音骤然间响了起来,唐韵侧过了头去:“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玉青书:“阿囡性子直一贯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顾及旁人的感受。”

“有什么关系。”唐韵笑道:“说明她是个很真实的姑娘,比起旁的那些个绿茶婊来。你妹妹真是可爱多了。”

正文 414 请你相信我

“绿茶……额?”玉青书皱了皱眉,很是疑惑绿茶婊是个什么意思。

但是又觉得最后那一个字实在不是什么好字,长久以来刻入骨髓里的良好修养叫他怎么都说不出那个字来。

唐韵立刻摆了摆手:“不用在意那种细节,咱们可说好了,明日一早你得陪着我一同去长公主府呢。”

玉青书眸色微闪:“……我。”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你……罢了。”玉青书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无奈。

“说起来,你怎么就叫自己妹妹进了宫?”

“……什么?”玉青书一愣,显然没明白她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瞧你也是个家境殷实的,怎么就允许自己妹妹做了宫女呢?”唐韵抬手,玉白的指尖缓缓摩挲着自己的下颚:“宫女什么的即便说的再好听到底也是个下人,哪里有做小姐来的舒服自在?”

玉青书声音滞了一滞:“很多事情阴差阳错没法子解释,只能说造化弄人。”

“没法子解释就没法子解释。”唐韵突然扬起了脸,眼睛眨也不眨看向了玉青书:“玉青书,我愿意信你。”

“我……。”

“你别说话,听我说。”唐韵微微颦了颦眉:“我信你,所以你不会害我吧。比如说,你以凌霄赤玉果的消息将我引来,真的只是想要帮我。”

玉青书眸色为衬:“自然不会。”

“你若不信我可以对天起誓,若我玉青书……。”

“可以了。”唐韵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我信了就是了,起誓什么的最没有意思了。”

说着话她打了个哈欠:“天色也不早了呢,我该回去了。”

玉青书微笑着说道:“是我思虑不周,光顾着与你说话忘记了时辰。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唐韵连连摆手:“我有白羽一道就够了,你的身体也不比我好多少。还是自己先歇息了吧。千万别忘了明日辰时,我在长公主府上等你。”

玉青书浅笑着应了一声好,目送着唐韵越走越远。这才拿起桌上的茶壶,缓缓倒了一杯书韵出来浅酌着。

这一壶茶水早已经泡好了,此刻已经冷的透了。无论是色泽还是口感都已经差的很远。他却好似根本没有感觉到,仿佛手里头捧着的是一杯陈年佳酿。

“咳咳。”到底是夜色寒凉,玉青书冷茶入口功夫不大便低头咳嗽了起来。

“主上。”元一撅着嘴进了屋:“明知道您自个身子才好了些却还喝这种冷茶,就不能注意些么?”

玉青书温润的眼眸盯着自己手里青碧色的茶汤:“无妨。”

“什么无妨,您为了那个女人做了那么多她却一门心思的只知道算计你。若是叫老主子知道了,看您以后还能出的来?”

“不许多嘴!”玉青书突然冷了脸,将手里头的茶杯重重放在了桌案上,发出叮一声脆响。在这样寂静的夜里,这声音显得异常清晰。元一给吓了一跳,立刻缩了缩脖子。

“奴才真是不明白,主上您想要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怎么就非得纵着那人呢?您可是忘记了,她已经嫁了人了!”

这么一说眼看着玉青书神色一怔:“正因为她已经嫁了人,我才不能叫任何的事情来扰了她的幸福。”

元一给噎了一下:“主上您这是何苦呢?”

玉青书微微一笑:“并不苦,世间事就是这么奇妙。有的时候只一眼,整个人生便从此都不相同了。”

元一挠了挠头:“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奴才听不明白。”

“你不需要听明白,该明白的人自然能够明白。”

“主上。”魅影突然间从天而降:“老主子传信过来,要您速速回去呢。”

玉青书手指一顿:“出了什么事?”

魅影低头:“属下不知。”

玉青书略一沉吟,幽幽叹了口气:“可是阿囡回去了?”

魅影:“……。”

玉青书:“那我们便也回去吧。”

……

东岚的早晨一贯到的极早,几乎就在天色微明时候,长公主府外头已经是一片人声鼎沸。

却也不知为何,平日里公主府大门早已经打开了,今日却一直紧紧关闭着。

以至于公主府外头已经成了一片人山人海。

“公子,您怎么还在用膳呢?”秋扇如同屁股着了火,边说着话边在满屋子乱转着。

“饿了,自然得吃饭。”唐韵看她一眼:“你连这个都不懂?”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秋扇说道:“奴婢是不明白您这会子怎么还有心情用膳。”

“为什么就不能有呢?”

“公子您莫非不知道公主府外头已经排起一条长龙了么?”

唐韵将勺子里头的小米粥慢悠悠吞了下去:“知道。”

“知道您还不快去?”秋扇一双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满目的不可思议。

“哦?”唐韵看了看她,微勾了唇瓣:“那么你便来说说看,公主府外头为什么会排了一条长龙?”

“因为长公主府没开门。”

“这就对了。”唐韵气定神闲地说道:“既然大门到现在都没有开,你去了就能开么?”

秋扇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大约是不能的。”

唐韵便低了头继续吃饭,天大地大一切都没有填饱肚子事情大啊。下一顿还不知道在哪呢。

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说过话了。吃了饭之后便窝在了轩窗下的软榻上看起了本草密录来。

直到屋子外头响起了轮椅的声音,她才迅速抬起了头来:“秋扇开门。”

“咦,他怎么来了?”秋扇满腹的疑惑走过去打开了房门:“这人不是一贯不出门么?今天怎么这么好的兴致?”

这种动静除了公孙无常之外,再不做他想。

“秋扇,要有礼貌。”唐韵放下手里头握着的本草密录含笑看向门口:“公孙先生请坐吧。”

“不必。”公孙无常绷着脸:“你交代我的是事情我已经办妥了,过来跟你说一声。”

“哼。”秋扇冷哼了一声:“公子您瞧瞧可不是奴婢没礼貌,分明是他自己不知好歹。奴婢这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秋扇,不得无礼。”唐韵微沉了面色瞧向了公孙无常。

那人却只一贯的绷着脸,半丝表情变化也无。似乎并没有听到秋扇的话。

唐韵眸色微闪,说起来秋扇是个性子极好的小丫头。没心没肺的对谁都很是热情,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始终与公孙无常不对盘。

那人一向话少,也不知哪里就得罪了这个傻丫头。

“公孙先生辛苦了,不如进来吃点东西?”

“不必。”公孙无常果断摇头:“你的东西我可不敢乱吃。”

“阿水,送我回去。”那人已经自动转过了轮椅,两个人咕噜噜的去远了。

“我们也走吧。”说着话,唐韵已经幽幽起了身。

“……恩?”秋扇眨着眼睛很有几分好奇,小姐方才还不着急。怎的公孙无常来了一趟之后,她就比谁都着急了?

“公子,您到底叫公不长做什么去了?”马车里头,秋扇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个么。”唐韵勾唇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马车走了没一会便走不动了,唐韵掀开车帘朝着外头看了一眼。这里分明离着长公主府还有一条街。但前头却已经给堵了个严严实实。可见排队的人到底有多少。

“乖乖,这么多人。”秋扇砸了砸嘴:“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进得去啊。”

“不必等。”唐韵淡淡说道:“土魂,只管将车赶到府门前。”

“好咧。”魂部的人从来就不懂什么叫做规矩,等人这种事情是最不耐烦做的。听见唐韵的吩咐,土魂将马鞭用力的一甩飞速冲进了街道。

这么一来立刻就给弄了个鸡飞狗跳,骂声四起。好在公主府所在的街道极其的宽敞,这才避免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的发生。

“公子,到了。”功夫不大便听到土魂一声欢呼。

“啧啧,土魂真厉害。”秋扇赞叹着说道。

马车上的唐韵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她是吩咐了要土魂将马车赶到府门口。可……你不能好好的赶么,一定要这么高调?

这可真真是拉得一手的好仇恨,实际上你是乐正容休派来专门坑她的吧。

“公子,咱们下车吗?”秋扇眼睛亮晶晶的。

“不急。”唐韵仍旧懒洋洋靠在软榻上,素白的手指在靠枕下头摸索了一阵子:“去将这个给公主府的总管送过去。”

“一张纸?”秋扇眨着眼睛,表示很不能理解。

“这可不是寻常的纸。”

不是寻常的纸不还是一张纸?

“公子,到底是长公主府的门房。您再怎么不走心,这见面礼也太轻了些吧。”

唐韵抬头半眯了眼眸:“谁跟你说这个是我给门房的见面礼?”

秋扇声音一滞:“……莫非不是?”

“这个,可是无价之宝呢。”唐韵微勾了唇角:“有眼光的人自然懂得它的价值!”

秋扇朝着手里头的玩意瞧了一眼:“不就是一张药方子么?”眼底很是疑惑。

现在满东昌都知道长公主得了重病,这会子不是该把最最值钱的药材献上来才对么?瞧瞧人家各种千年人参,百年灵芝什么的。自己小姐却只有……一张纸。

还能再寒酸些么?

正文 415 阎王好见小鬼难搪

到底是主子的吩咐,即便秋扇心里头再充满了嘀咕也还是得照着办。

唐韵便将眼眸微合着斜倚在软榻上假寐,哪里想到功夫不大便听见马车帘子叫人给掀开了。

“什么玩意,长公主府就了不起么?我主子还是堂堂的王妃呢,狗眼看人低。”

小丫头的声音气鼓鼓的:“同样都是下人,下人何苦为难下人呢。”

唐韵叫她最后一句话给逗的乐了,淡笑着睁开了眼睛:“什么人还敢给你气受么?”

“可不是呢?”这么一问,秋扇的腮帮子便越发的鼓了起来:“给您。”

她手指头超前递了过去,将一样东西送在了唐韵眼前。分明便是唐韵方才叫她送上去的药方子。

“怎么……?”唐韵半眯了眼眸,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玩意这么快便又再度回到了她的手中。

“门房的人说了,今日长公主病情反复。所以,闭门谢客。”

唐韵皱了眉:“闭门谢客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那个意思么?”秋扇努了努嘴:“不但公子您今日不要想着进去,任何人都不可能进了公主府。”

“你可有问问什么时候才能再度觐见?”

“自然是问了的。”秋扇说道:“人家说了,未可知。”

唐韵眨了眨眼,未可知,不知道。也就是说短期内长公主府并没有开门迎客的打算。这是什么情况?

“不见便不见。”唐韵轻声说道:“你只管将东西留下便是。”

她原本也没想着能这么顺利的见着玉灵雪,只想着将药方子留下便是了。那一张方子是她从玉青书的本草密录中抄出来的,但凡是研习医术的人,又有哪个看不出它的价值?

只要知道了它的价值,何愁公主府的人不会主动来找她?

可是……怎么就给拿了回来呢?

“谁说奴婢没有送呢?”秋扇将一张小嘴高高撅了起来,那个高度挂个油瓶上去都绝对掉不下来:“奴婢把这辈子的好话都说完了,人家却连正眼都没有瞧过奴婢一下。”

她冷冷哼了一声:“那门房还说了,我们这里是公主府。不缺这么点子纸,即便是茅厕的草纸拿出来都比奴婢手里头这个白的多呢。”

说着话她咬了咬牙:“真真是可气的很,公主府上的下人就这个素质么?太丢人了!”

唐韵没有说话,有那叫人头疼的人。

“要我说公子那会子便该叫奴婢备上份重礼过去,也不至于无功而返。说什么不收东西,我分明见他们收了不少的贵重物品。财可通神这话说的真真是没错。”

“这你可说错了。”唐韵眸光一闪慢悠悠说道:“真正的神可不是单单用财就能疏通得了的,而那些个门房什么的还但不得一个神字。”

秋扇摊了摊手:“那现在可要怎么办呢?”

“等。”唐韵再度闭上了眼睛。

她在等一个人,玉青书。

她相信凭着玉青书无相山庄庄主的身份,加上他出神入化的医术。一定是最最好用的敲门砖,没有之一。

只要他到了,能够见到长公主是分分钟的事情。

话说,昨日已经跟他约好了,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来呢?

“什么时辰了?”

马车里静了半晌,突然响起来这么一声。秋扇给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唐韵并不是真的睡着了。

“辰时一刻了。”

“……哦?”唐韵挑了挑眉便睁开了眼:“你确定?”

“瞧公子这话说的。”秋扇砸了砸嘴:“即便奴婢再笨,总不至于连个时辰都能看错了呢。即便您不相信奴婢,也得相信公不长的手艺。”

“这话怎么说?”唐韵眼中浮起一丝好奇。

那一头便看到秋扇在怀里一掏,摸出来个银光闪闪的小物件出来。嘎巴一声,那物件上便有个小巧的盖子给弹了起来。

“就是这个。”秋扇笑着说道:“公不长说用这个玩意瞧时辰,比之沙漏日冕什么的准多了。”

唐韵凑近了看去,秋扇手里头拖着的是个椭圆形的东西。上面用打磨的薄薄一层的白水晶蒙了面,将下头的情形清晰的透了出来。水晶面下头竖了高高的一根指针,旁边刻着子丑寅卯等十二个时辰的字样。而那指针居然是活动的,有投影正好落在辰时一刻的位置。

这个……唐韵眯了眯眼,分明便是怀表的雏形。

虽然没有她那个时代的怀表设计的精巧,只不过是个日冕的缩小版。而里头的指针之所以不需要日光便能够投影,是因为里头有一盏小小的水晶灯。里头大约注入了类似鲛人油之类能够长明的燃料。等到里头的燃料用尽了,这怀表便也失去了作用。

尽管如此,她仍然不可否认,眼前的东西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宝贝。

“这可真真是一件旷世奇珍呢。”这句称赞一点都不违心:“公孙无常不愧是天下最伟大的发明家,没有之一。”

“是吧。”秋扇笑着说道:“奴婢也这么觉得。”

说着话,她将怀表给扣好了重新收了起来:“所以,这个玩意奴婢可得好好藏着。”

“他居然舍得将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了你?”

“呵呵。”这么一问,立刻听到了秋扇的一声冷笑:“就公不长那个铁公鸡,他哪里舍得呢?”

“那……。”唐韵眸色微闪,你别告诉我你是偷来的。

“这个是奴婢抢来的。”秋扇满脸自豪。

唐韵:“……。”

就知道……

“公子不是说过么?天下间所有的好东西都应该是我们的,只要喜欢了就该想尽一切办法争取过来。”她嘻嘻笑道:“所以,奴婢就给争取过来了。”

唐韵:“……。”

突然觉得好心塞是怎么回事?

她是说过那样的话,也的确抢过不少的玩意。

但……那都是建立在那些人该抢的基础上。你……这么断章取义真的好么?她深深的为自己对丫环们的教育问题而忧虑了起来。

“公孙先生……也能允许你活着从他身边走出去?”

“他为什么不允许?”秋扇眨着眼睛:“我若死了,他就只能继续去吃阿水给他做的猪食去。”

“公子您是不知道,阿水做出来的东西啊……啧啧。”

旁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但从她的表情谁又能看不出来阿水做出来的玩意大约是真的很恐怖。

唐韵幽幽叹了口气,既然公孙无常没有对秋扇出手。那便等于也默许了她将东西拿走。说起来,这丫头和他们主仆的相处方式还真是挺奇特的。她也管不了。

“现在什么时辰?”

“公子不是才问过么?辰时一刻。”

“那是刚才,我们又说了这么大一会子的话了。早该过了那个时辰。”

“根本就没过去多久。”说着话秋扇再度将怀表拿了出来:“公子您自己瞧瞧,辰时一刻才过了一会了,还没有到辰时半呢。”

唐韵立刻凑过去朝着表面看了一眼,眼底便闪出一抹疑惑:“今天时间怎么就过的这么慢呢?”

“公子您是有心事吧。”秋扇说道:“有心事的人才会觉得时间过得慢。”

“你这话说的可不对。”唐韵慢悠悠说道:“还有一种人会觉得度日如年,那便是……等人的人。”

秋扇眨了眨眼:“公子在等谁?”

唐韵缓缓抿了唇,还能等谁?自然是玉青书。

那人一贯是个守时守信的人,怎的今天已经过了时辰这么久了还不曾出现?

到了这个时候,唐韵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眼看着已经日上三竿了,玉青书却仍旧没有出现。

海边与内陆的气候完全不同,正午的时候阳光异常的毒辣。几乎能将人给直接晒掉了一层皮下去。

所以,守在长公主府外头的马车便一辆辆的都撤走了。即便没有撤走,里头的人也早就找地方乘凉去了。留一个空马车下来,不过是为了占位置罢了。

这么一来,公主府门外便空旷了起来。

“公子,您要不要也歇息一会子去?”秋扇一双手交替着不停的给自己扇着风,觉得这会子马车里头简直热的跟蒸笼一般:“或者,去用点膳也好呢。”

“不。”唐韵沉吟了片刻突然开了口:“去叫门。”

“……啊?”秋扇愣了一愣,几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叫门。”唐韵已经冷了脸:“就说要见阿囡。气势要足!”

“……哦。”

秋扇并不知道阿囡是谁,只觉得公子大约是晒的糊涂了。这会子面见长公主才是最最要紧的事情,没事怎么找起人来了?

长公主府寂静了半日的大门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叫傻丫头秋扇给砸响了。

秋扇的力气本就大,这一回大约也是因为肚子里有气,又热的心烦。

便将学来的礼仪规矩什么的统统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卯足了两棒子力气,厚重的朱漆木门咣咣的叫人怀疑分分钟就能给砸的塌了。

“什么人!”

正文 416 玉阿囡你开门呐,我知道你在家

“什么人!”

这一招却相当奏效,巨大的动静立刻就惊动了里头的人。哗啦一声门闩便叫人给撤掉了。

“怎么又是你?”门房是个黑脸的矮胖子,一眼瞧见秋扇就撇了撇嘴。

不要怪他对秋扇印象深刻,实在是他当了门房这么多年。见过各式各样送礼的人,却独独没有见有人居然只送了一张纸。

想要印象不深刻都难。

“跟你说了,我们公主不见客。你的东西也不要。”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来送东西的?”秋扇插了腰,将大嗓门完全的亮开了。这一嗓子震得门房耳朵里头嗡的一声,她再说了什么根本就听不清楚了。

“姑奶奶我是来找人的。”秋扇瞪着眼睛嚷嚷着。

实际上她心底里还是有那么几分忐忑的,好歹里面住着的也是个公主呢。主子说的气势要足,到底是怎么个足法?这可不是北齐的地盘,不会被砍了头吧。

于是,后头这一句明显的便没有先前的声音大。于是门房终于听清楚了。

“这里是公主府,哪里是你找人的地方?”门房脸上显出几分不耐烦:“找人自己找去,实在不行就报官。公主府门前也能是你撒野的地方么?”

说着话,作势便要关门。

“秋扇,你这个气势可不行呢。”

女子清冷软糯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了起来,秋扇四下里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唐韵的人影。但声音却异常的清晰。她便吸了口气,知道是公子对自己的表现不满意。所以用了传音入密的功夫来给她提个醒。

“谁许你关门了?”秋扇突然伸出了手去。

两只雪白的小手一边一个按在了两扇门上,门房便觉得自己大约是抵上了一座山。使了半天的力气两扇大门居然纹丝不动。

“姑奶奶跟你说了是来找人的,你关门是几个意思?”

“听说你们东岚的长公主是个颇有贤名的人。我就想了,有贤名什么的,懂礼貌是最基本的要求吧。你的礼貌呢?”

门房觉得自己鼻子都给气歪了,这丫头堵着别人的门吆五喝六的。她到底是拿什么脸来指责别人没有礼貌?

“你给我放手。”门房气道:“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是你撒野的地方么?”

“我可没撒野。”秋扇说道:“我是来找人的。”

“这里没你要找的人。”

“你连我找谁都没有问,怎么就知道没有我找的人了?”

门房本不欲与她争辩,无奈秋扇力气太大。他几乎使了吃奶的劲还是没法子将门给关上。只能听她在自己耳朵边吵吵。

“你说,你要找谁?”门房是真的烦了。

他就不明白了,人家值守的时候一个个都赚了个盆满钵满。他怎么就这么倒霉,碰上公主吩咐不许开门迎客也就罢了,还遇见这么个疯子。

这会子日头这么毒,还是早些打发了她完事了。

“找……阿囡。”秋扇眨了眨眼睛:“是……这个人吧。”

门房:“……。”

他今日果断见到的是个疯子,请问你自己要找的人名字对不对什么的,你问谁呢?

“没错。”秋扇点了点头:“该就是这个人,我找阿囡。”

“没有。”门房别了眼,莫名觉得心里头咯噔了一声。他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丫头要找的人他不认识,会觉得如此的……忐忑。

话说,那种不安的感觉是叫做忐忑把。

秋扇舔了舔唇:“这个可以有。”

“这个真没有。”

“所以。”秋扇瞪起了眼:“你果断还是在消遣我么?”

“小丫头。”门房语重心长说道:“不是我故意为难你,你也看到了,我们公主府外头等着的人多了去了。因着公主身子不爽,一早管事姑姑就吩咐过了,今日不待客。”

他半垂了眼眸,从秋扇那个角度看过去,活脱脱就是个善良的大圣人:“我也不瞒你说,想要进入公主府的人想尽了各种的办法。好些都比你高明的多。到最后不还是一个都没能进去?”

“你看看如今这天气,日正当中多热啊。”门房朝着头顶火辣辣的日头指了指:“你也快回去歇着吧,凭白的给晒的过了暑气可不是好玩的。”

“我谢谢你呢。”秋扇嘻嘻笑道:“我不怕晒。”

门房:“……。”谁跟你讨论晒不晒的问题了么?突然好心塞是怎么回事?

“我今天就是来找人的,你不想帮我找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找呢。”

门房眼中便有了那么一丝疑惑。心中暗道,你也别吹牛,大门我是不可能叫你进去的,你在府门外头我就不信你还能找出人来。

秋扇也不再与他啰嗦,眼看着方才还把这门框怎么都不肯走的人,突然就松了手。蹬蹬蹬的毫不犹豫的朝后退了好几步。

门房松了口气,这丫头终于是知难而退了。嘴上说的硬气,大约也是明白了今日只能无功而返。所以,终于撤退了。

他便将两只手都抚上了门框,作势便要将大门给关上。

“哎。”

哪里想到台阶下头的秋扇深深吸了口气,单手插了腰。陡然间扯着嗓子一声大喊:“里面的阿囡听着,你已经被人惦记上了。躲避不是长久的办法,速速出来相见呐。”

“咚”一声,门房的头毫无悬念狠狠撞在了门框上,竟半丝不觉得疼痛。

“哎呦喂,我的小姑奶奶。青天白日的,你在这喊什么呢?”

他在公主府当了大半辈子的差了,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独独没见过奇葩成这样的。这是什么地方?长公主府好么?

东岚人哪个不知道,长公主的地位便等于半个皇帝。谁见了不得毕恭毕敬的供着?更不用说在她府门口这般的大呼小叫,是真嫌弃自己命太长了么?

“咦?莫非我喊的不好听么?”

门房给噎着了,这个根本就不是好不好听的问题好么?

“我跟你说,你快别这么喊了。里头的贵人主子都已经歇下了,你这么将人给吵了起来,可没你的好处。”

“这么将人给吵起来不好么?”

“当然!”门房用力咬了咬牙,这种问题还需要讨论?

“懂了。”秋扇点了点头,朝着他甜甜一笑:“谢谢你呢。”

“不客气,你快走吧。”门房多少感到了一丝欣慰,这丫头虎是虎,好在还没有傻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你瞧瞧这不挺通情达理的么?

“那么,我就换个法子叫。”

“好……啊?”门房愣了,怎么感觉这话听起来貌似哪里怪怪的?

还没有等他弄明白到底哪里有问题,秋扇突然三两步跑上了台阶。一只手仍旧叉着腰,另一只手却稳稳按在的门框上。

“玉阿囡,你出来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通知我,你有本事出来啊。出来出来出来啊,我知道你在家。”

咣咣咣,咣咣咣。

接下来便是相当有节奏的敲击声。

门房惊了,土魂跪了,唐韵醉了。

雪姨的故事什么的,她闲来无事也就给小丫鬟们讲过那么一次。哪里想到秋扇旁的东西记不住,却将这个玩意记得这么清楚。

还……活学活用?

毫无疑问,她唱的真是棒极了,而且相当的应景。

秋扇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洗脑神曲有多么的惊世骇俗,整个人便仿若瞬间开启了单曲循环模式,不断的将这调子反复吟唱着。

加上她无与伦比的大嗓门,这一首歌注定了将在今日震惊东岚。

但是,这个时候的门房可半点欣赏的心思都没有。满脑子嗡嗡的都是开门呐,开门呐,开门呐。

几乎要疯。

“你……你……你……。”

他手指微颤着,瞪着眼想要呵斥秋扇。可是,他的音量哪里及得上秋扇分贝?立刻就给淹没在了无限循环的开门呐当中去了。

这么一来,躲在马车里不肯走的其余人哪里还能睡的下去。一个个都探出了头来,到底想打量一下,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唱出这样叫人震惊的歌曲来。

秋扇一贯是个人来疯,见围观的人多了。深深吸了口气,俨然有扯开嗓子大干一场的意思。

哪里想到,刚刚张开了嘴。冷不丁斜刺里飞来了一颗糖丸,好巧不巧的,糖丸正好落在了她的嘴巴里头。淡淡的水果香气立刻就飘了出来。

秋扇吃了一惊,她不是不懂武功。但什么时候叫人近了身,甚至还丢了颗糖丸到嘴里她居然都半点不曾觉察。

于是,她狠狠皱了皱眉,呸一声便要将嘴巴里的糖丸吐出去。

开玩笑呢,糖丸是很甜,味道也不错。但……来路不明的东西是随便吃的么?

“姑娘且安心吃糖吧。”

哪里想到,她刚刚呸了一声,便听到半空里有男子的声音幽幽响了起来。

“这颗糖没有问题,你喊了这么半晌了。也给你润润喉,找人的事情便交给我好了。”

秋扇立刻朝着马车看了过去,马车的帘子早在她下车那会子已经挑开了。她一眼看过去,立刻就看到唐韵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于是,她真就住了嘴,糖丸也不吐了。候在一旁安安心心的吃起糖来。

那一头便看到众人头顶上有鸦青色一朵云迅速飘了过来。

但你若仔细看,那哪里是云?分明是个人!

正文 417 绣花VS杀人

那一头便看到众人头顶上有鸦青色一朵云迅速飘了过来。

但你若仔细看,那哪里是云?

分明是个人!

只不过因为那人速度太快,快到已经看不清身影。众人便只觉得是眼前飘过去了一朵云。

“开门吧,放容隐公子进去。”

那人定定站在了长公主府门外,也不知在手心里扣着什么东西,朝着门房晃了那么一晃。眼看着门房整个人都给惊着了,长袍的下摆分明便有些微的颤抖。眼看着便要跪了下去。

“退下吧。”府门里头突然传来女子淡然带着些许倨傲和漫不经心的声音。细碎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听上去便似有软底绣鞋踩在了鹅卵石上发出的声响。

门房立刻回过了头去:“长……。”

“退下。”

来人并没有给门房说话的机会,只淡淡吩咐了一声。眼看着门房立刻低了头,真就闪开了一条道,退到门后去了。

鸦青色剑袖常服的男子便朝着来人拱了拱手,趁势将手里扣着的东西给收了起来。

“你找我?”

女子软底的绣鞋停在了秋扇面前,秋扇便听到那倨傲冷然却并不叫人讨厌的声音在自己头顶上响了起来。于是立刻抬头看去,眼前竟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美人极美,但要她说出来到底哪里美,似乎又说不出来。

但那人站在那里,莫名的就叫人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却忍不住想要离着她远一些,只因害怕自己呼吸间喷吐出来的空气玷污了那人冰玉一般的气质。

这样的美人,叫人只想膜拜。

但……美人虽美,美成了这个样子却好似并不适合活在十方软丈红尘之中,而应该生活在高高的九重天上。或者给供在庙宇里头享受着烟火和膜拜。

“你……。”

“我便是你要找的人。”美人淡淡说道。

“你是……阿囡?”秋扇眨了眨眼,表示完全不能够相信。

公子不是说阿囡是个宫女么?天底下有气质如此脱俗超群的宫女?

所以说北齐皇帝的眼睛是真瞎啊!选的娘娘什么的,还不如人家东岚一个宫女长的美。

“你找我,却根本不认得我。”阿囡勾了勾唇角,唇畔的笑容带着些微的嘲讽:“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和你的主子今日就是来捣乱的。”

“我……。”秋扇平日里也算得上伶牙俐齿,这会子却没了声。

“阿囡姑娘,好久不见呢。”

那一头唐韵缓缓下了马车,秋扇一惊三两步冲了过去:“公子怎么这样子就出来?您倒是等等奴婢给您撑一把伞呢。”

“不必。”唐韵摇了摇头:“阿囡姑娘和魅影这么不同寻常的身份都能顶着日头出来,我怕什么呢?”

清丽的双眸朝着眼前两个人扫了过去,眼底之中带着淡淡的笑:“是么?”她说。

魅影立刻低了头,退在了一旁,也朝着唐韵拱了拱手。阿囡却仍旧抄着手站着,将胸背挺得笔直。

“我们是东昌土生土长起来的,早已经习惯了东昌的日头。容公子到底是个外乡人,若是不习惯还是该做些防护才是。”

唐韵呵呵:“多谢姑娘关心。这若是长公主的关心,我会更愿意接受。”

阿囡便闭了口。

唐韵一步步走上了台阶,纤细的身躯一直走到了魅影身边才停了下来:“你们主子呢?”

魅影并没有抬头,却分明觉出对面女子一双眼眸如刀似剑,带着看不见的锋锐杀气。

他一个习惯了刀头舔血的暗卫,居然都觉得被那样的目光迫视的抬不起头来。

“我家主子并非有意失约,而是……因为遇见了紧急的事情非得他亲自在场。所以才误了与公子约定的时辰。”

说话的时候魅影并没有抬头,一直拱着手,很是恭敬:“我们公子叫小人给您带句话。他说,等事情处理好了之后,他一定亲自登门谢罪,随您怎么处置。”

唐韵眸色微闪,心里头琢磨着玉青书到底是遇见了什么事情。即便魅影什么都不肯说她也可以肯定,一定是大事!

玉青书从来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能叫他失约的事情……她打了个哆嗦,细思极恐。

“请问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魅影轻声说道:“若是没有了,小人还要立刻赶回主子身边去。”

唐韵微微颦了颦眉:“去吧。”

“多谢。”话音未落,那人已经一溜烟的没了影。俨然比他来的时候要快的多。

“阿囡,你哥哥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因何如此问?”

唐韵不过随口一问,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反倒转身朝着秋扇说道:“你觉得魅影的衣衫有什么不妥?”

“啊?”秋扇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小姐会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出来:“奴婢……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啊。款式挺好看的,绣花也不繁复,干净利索。要说缺点,也就颜色深了一些。”

唐韵看了她一眼,低低叹了口气:“你这眼力可还得再练练。”

秋扇闭了口,眼中满是疑惑,显然不明白小姐怎么突然对一个侍卫的衣服有了兴趣?她若是喜欢什么特别的好看的衣裳的话,国师大人那里分明哪哪都是。

“土魂和白羽也来说说看好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避讳着阿囡,阿囡便也闭着唇听着。难为的是竟然也没有半分要打断他们的意思。

“他今天的衣服上绣着一些松枝暗纹,鸦青色的衣服上绣线用的是海蓝色。原本这个颜色不应该显眼,但他左臂下方靠近腋窝的地方,有一处松枝上有极小的一朵暗红色的花苞。”土魂轻声说道。

唐韵点点头:“说明什么呢?”

白羽抬了抬头:“杀了人。”

秋扇嗯了一声,杀了人是什么鬼?好端端的说着绣花呢,怎么就……扯到杀人上去了?

土魂说道:“那暗红色的花苞不是绣花,而是人血。而且从那个色泽来看,喷溅在袖子上的时间应该不久。那个位置会被溅上鲜血自然不可能是自己的。”

“不是一个人。”白羽说道:“很多。”

秋扇擦了擦额头,很多又是什么鬼?这位大爷您能说人话么?都是小姐的下人,怎么沟通起来就这么费劲呢?

白羽没有再解释什么,土魂也没有。该明白的人却已经都听明白了。

“阿囡姑娘不去帮帮你哥哥么?”唐韵看向了阿囡。

起先在听到杀了人的时候阿囡的神色有那么片刻的僵硬,却也只有片刻而已。极快的便恢复了正常。

“不必。”她说:“我相信兄长自然有能力处理好。”

“啧啧。”唐韵咂着嘴说道:“你对你哥哥还真是有信心呢。”

阿囡侧别过了头去,走在了台阶的正中间。眸色微微一闪朝着台阶下头的人群飞快扫了一眼。

“我来是替长公主传话来的。”她清了清嗓子:“长公主说,从现在起她要公开问诊。所以公主府禁制解除。所有医术高明者,可以即刻进府。”

“什么?我们可以进去了么?”

“何止是可以进去,你没听说长公主要公开问诊么?这说明我们可以见到长公主了呢。”

“是呢,是呢。居然可以见到长公主,真是太好了。”

“听说……。”

阿囡这一声无疑便如在油锅里倒进了一票子凉水,立刻就炸了锅。四下里一片的议论纷纷。

因着长公主下令闭门而渐渐冷清下来的府门,经方才秋扇的闹腾已经聚起了一部分人。如今,长公主的命令一下,奇迹般的一下子就水泄不通了。

也不知这些人方才在哪里,突然间就冒了出来。

唐韵眨了眨眼,对阿囡带来的消息多少也觉出了几分意外。

“听说容公子是无相山庄庄主的高徒,医术高明的不得了呢。”阿囡声音突然拔高了上去。

唐韵一愣,无相山庄庄主什么的……不就是玉青书么?突然这么问是……

阿囡这句话说完,四下里便再度议论纷纷。虽然无相山庄在北齐,但名头实在是太大了。即便是在远隔一片大海的东岚,照样是如雷贯耳。

所以阿囡这话说完,唐韵光荣的成了焦点。

“是么?”阿囡一改往日对唐韵的冰冷,唇畔含着微笑,水眸眨也不眨盯着她看。

唐韵只能点了点头。

“想来也不会错。”阿囡唇畔笑容更深,唇畔的笑容原本是极美的。但,唐韵却莫名的觉出了几分冷意。

“我们公主一向对能人异士非常尊重,听说容公子来到了东岚。便一早就吩咐了府里的人将从码头到东昌所有的店铺都疏通过了,但凡是容公子踏足的地方,无论您要做什么都是分文不取。所有的账单都由长公主府支付。”

唐韵看到阿囡眼底似乎带着些微的快意:“不知公子对这个安排可还满意? ”

她掩唇一笑:“我们长公主从没有如此厚带过任何人呢!”

这话一说完眼看着四下里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即便唐韵是个瞎子,这会子也能够感受到四下里如芒刺背的敌意。

正文 418 长公主的第一个考验

土魂眯了眯眼,唰啦一声将腰中的软剑给抽了出来。白羽仍旧站着没有动,但抱着的厚重黑刀分明更紧了几分。

“都挡着路做什么?”唐韵对四下里紧张的气氛似乎半丝未觉,手里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把扇子出来,慢悠悠摇着。

“阿囡姑娘在这里与我说了这么大一会子的话,看来你们长公主的病情并没有传说中那么严重呢。”

眼看着阿囡神色一滞抿了抿唇,唐韵脸上的笑容便越发明艳起来。

“我以为眼下什么事情都没有给长公主诊治来得重要,各位说……是么?”

“是是是,说的太有道理了。”

阿囡唇线抿的更紧了几分,唐韵眼中的笑意便越发的深了。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你想要用玉灵雪对我的厚待挑拨起所有人对我的嫉妒,我自然得好好提醒大家什么才是重要的。

毕竟此刻聚集在这里的人,都梦想着有一日能成为东岚的东床驸马。那么,若是能够将长公主给治好了,可不就是在所有人面前露脸的最好机会么?

那么,这个时候自然没有人再有心思去关心旁的问题。

“请吧。”阿囡将身子侧了侧:“既然容公子这么得我们长公主的器重,那么便请你第一个给长公主看诊吧。”

唐韵眸光一闪:“好。”

“公子。”秋扇不动声色凑了上来:“这个女人对你分明没安好心,处处说瞎话想陷害你。你这会子跟她进去能行么?”

她声音本就极大,这会子说话又半分没有打算要收敛的意思。一嗓子过后,唐韵相信该听到的人已经都听到了。

阿囡便在她这一嗓子之后神色越发的僵硬了几分,唐韵唇畔便勾起了一丝笑容出来。

秋扇这丫头真真是个妙人,她这冷不丁的一嗓门可真不是犯傻。分明便是在告诉所有人阿囡方才说的都是假话。依着阿囡那个骄傲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为自己辩解半分的。

所以,这么一来便等于替她澄清了一些事情。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所有人,她与长公主并不相识。

“请。”

这一次阿囡再没有停顿,扭过头朝着内院走了过去。她行走的速度并不快,始终与唐韵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阿囡走路的姿态很是优雅,仍旧抄着两只手,脊背挺得笔直。每一步的距离也都是相同的,甚至无论是抬脚还是落下的角度都没有半分的差别。

唐韵将一切都默默看在了眼里,眼看着清冷的眼底深处渐渐幽深了起来。

”到了。”阿囡突然停下了身子。

众人抬头看去,眼前是繁茂的一片花丛。

海边的鲜花与内陆的并不相同,大多唐韵都喊不出名字来,只觉得色彩并不鲜艳浓烈,却叫人看着莫名的舒服。

而在花海之中起了一座假山,假山顶上是小巧的一架凉亭。

此刻,凉亭四周都垂着雪白的纱帐。轻纱被下午的微风吹着徐徐飘动着,里面影影绰绰的能看出来有人,却什么都看不分明。

“长公主身子不好不能受风。”阿囡缓缓说道:“所以便在凉亭上挂了纱帐,还请大家见谅。”

众人恍然,原来凉亭里头的人便是长公主。谁都知道长公主病体沉重,那么在凉亭四周挂上帐子一点都不奇怪。

“姑娘说的是,就该挂上纱帐。”

“就是,就是。长公主金枝玉叶得好好养着。”

阿囡点了点头,仍旧是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说法得到了认同而表现出丝毫的骄傲出来。

“各位请随我上来吧。”她率先一步步踏上了台阶。

假山并不高,几乎是眨眼之间便上来了。众人展眼望去才发现凉亭之中居然内有乾坤。

这个亭子在下头看起来挺小的,哪里想到上来之后才发现居然这么的大。此刻在凉亭中的人至少也有十二三个之多,加上长公主府原有的宫人,怎么也得有二十来个了。却并不显得拥挤。

而且,在他们这一面的纱帐并没有直接挂在廊柱上,居然是挂在了凉亭四分之三的位置,这么一来便空出了极大一块的空地。

“公主,人都到了。”阿囡朝着纱帐里头低声说了一句。

立刻便看到有粉色宫装的宫女端着个绣墩出来,她先是朝着阿囡福了福身子,之后便将一个明黄色的小巧软枕放在的绣墩上。下一刻便看到从纱帐里头探出素白的一只女子玉手出来,女子的手指又细又长,露着雪白纤细的一截皓腕。在那雪白玉脘之上绑着鲜艳的一条红线,红线极长,另一头却叫小宫女拖在了手中。

众人瞧得莫名其妙,根本不明白这是怎么个情况。

“请善医道的贵人们用这条红线来给长公主诊治吧。”

“……什么,这怎么可能?”

四下里先是一静,下一刻便如炸了锅一般群情激昂起来。

“所谓望闻问切,长公主没有露面便罢了。号脉怎么也得将脉搏露出来,就扯出这么一截子红线出来算怎么回事?”

阿囡仍旧是一脸的不喜不怒,眼看着四周的人要将她吃了一般。她却半分没有慌乱。

“长公主身份贵重自然不比常人,如今人多眼杂怎么都不适合抛头露面。而悬丝诊脉古已有之,也是我东岚后宫之中历来的规矩。”

“悬丝诊脉是什么?”众人显然不打算买账。

“阿囡姑娘说的不错,悬丝诊脉的确早已经存在。”唐韵摇着折扇慢悠悠说道:“将经过特殊处理的极细的丝线绑在手腕上,能够与脉搏跳动的速度完全相同。”

阿囡看了她一眼,多少有些好奇。唐韵便朝着她微微一笑,不要觉得意外,姐姐本来就是个善良的人

“容公子说的是。”阿囡低了头朝一侧退开了些:“请各位前来诊治吧,莫要耽搁了时辰。”

众人便闭了唇却有记性好的:“阿囡姑娘方才不是说了,要这位姓容的公子第一个给长公主诊治么?那么容步子便有请吧,我们不着急,权且等着便是。”

“也好。”唐韵微笑着说道:“我便献丑了。”

说着话她将扇子交给了秋扇,自己上前了几步走在了绣墩边。小宫女立刻为她又搬了一个绣墩过来,唐韵道了谢便将手指搭上了丝线。

眼看着她半眯了眼眸没了声音,神色间很有几分郑重。秋扇瞧的却是紧张万分,旁的人不知道,她哪里能够不知道?自己家小姐根本就不会诊脉!

虽然她平日里鼓捣个毒药丸子什么的挺厉害,但……看病什么的是真不会啊。

对面那个可是有求于人的东岚长公主呢,这么装模作样真的没有问题?

唐韵只将手指在红线上搭了那么一下便扯了回来,速度之快连阿囡都觉得意外。

“好了?”

唐韵点头:“自然。”

阿囡一时语滞,她以为诊病什么的该是一件相当复杂的事情,怎么也得耗上大半天的时间。

居然……这么快?

“可是……瞧出什么来了?”阿囡轻声问着。

“当然。”唐韵再度点头:“长公主最近可是夜不能寐,心烦意乱又食不知味?”

这么说着的时候唐韵的眼睛是一直瞧着阿囡的,清丽的眼底深处分明带着薄薄的笑意。她自然不会看病,但她记性非常好。这一番说辞分明就是阿囡昨夜在玉青书别院中说过的话。

所以,有本事你就否认呐?只要不怕打脸。

“你等着。”阿囡并没有去看她,反倒进了纱帐里头。

功夫不大便看到她又再度出来了:“我们公主说了,她病体沉疴,你居然将病灶说的如此轻松。可见并不怎么用心。”

唐韵眨了眨眼说道:“我说的可都是事实呢!这个么,阿囡姑娘该是比我更清楚的。”

阿囡居然还真的打自己脸么?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阿囡正色说道:“你是看病的医师,我不过是个宫女。我怎么就能知道了?”

她面色渐渐沉了下来:“想来你也不是个什么懂医术的人,那么便请容公子挪个位置吧。请真正懂的人来给长公主诊治,莫要耽搁了长公主玉体安康。”

“就是,就是,不懂的就快点让开。别耽误事情。”

“我看这个姓容得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长公主定然与她是没有交情的。东昌城里的那些个传言,指不定就是他自己散布出去的。真真是别有居心。”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么?”

唐韵此刻的心情是醉醉的,人类的想象力真真是无穷。敢问你们一群大老爷们,脑洞还能再大些么?

“请容公子先去一旁歇息吧。”阿囡半垂着眼眸朝着唐韵做了个请的姿势。

唐韵摇了摇头:“所谓忠言逆耳,果然说真话就是不讨人喜欢呢。”

话虽然这么说,她却并没有长久地占着位置,飞快得起了身。真的就退在一旁去了。

旁的世家公子们便自动排好了队,随着早就备好的郎中一个个走在了纱帐边。

之后便一个个将自己问诊的结果说给了阿囡,自然一个比一个说的严重。

“公子。”秋扇凑在唐韵耳边低声说道:“依着他们那个说法,人还活着真是个奇迹呢?”

正文 419 你这是闹着玩呢,还是闹着玩呢?

“嘘。”唐韵瞪了她一眼:“闲事莫伦。”

这死丫头是不知道自己嗓门大么?你这会子突然说这个话出来,是有多嫌弃你主子的仇恨值不够,非得再给拉一大票来。

阿囡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不变的神色,颇有耐心的等着所有的人都给长公主把完了脉,又一一吩咐了小宫女纪录在案。

悬丝诊脉原本就是个极其考验功力的事情,再加上来的人实在太多。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到了暮色四合时候,阿囡看了看天色缓缓走在了凉亭正中间。

“时间不早了,今日的问诊到此结束。”

众人眨了眨眼,这就……结束了?这也没个结果出来啊?

“阿囡姑娘,长公主到底是要采纳谁的意见呢?”

人群中也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众人立刻点了点头。这问题可真真是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各位不用着急。”阿囡清了清嗓子说道:“相信此刻众位心中对我们长公主的病情已经都有了一定的见解。那么明日辰时,公主府会准时开门迎客。请各位公子备好了药材,依着你们心中所想在公主府里头现场治好了药。皆时,长公主自有取舍。”

唐韵眯了眯眼,这个意思,明天是要现场制药么?这……不是扯么?

先不论这么多的药长公主要怎么一个个品尝过来,也不说药这玩意是不是能随便乱吃的。单说只用一副药能够叫一个病体沉重的人分分钟好了?

你这是闹着玩呢,还是闹着玩呢,还是闹着玩呢?

“只有一点要提醒各位。”阿囡才不去管身边人一个个诡异的面色:“我们公主耐不得苦,还请各位制药的时候加了蜂蜜将汤药给收成了蜜丸才好。”

“没问题,阿囡姑娘尽管放心。”

“请长公主放心,本公子带来的神医一定能够叫您药到病除。”

“就是,就是。”

四下里一片的迎合声。唐韵侧目,你们是真敢答应呐。还药到病除?

孩子们等你们的药吃死了人的时候,千万不要说我们认识。咱们是真的不认识呢。

“咦,容公子这个样子是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唐韵抬头,迎上了阿囡的目光。如果到了这个时候她还看不出阿囡对她充满了敌意,她就是个傻子。

“我能有什么不满?”唐韵笑道:“自然是没有的。”

“那最好了。”阿囡说道:“明日辰时,还请公子千万莫要忘记才好。”

“你放心。”唐韵扯了扯唇角:“一准忘不了。”

这一日就这么过去了,唐韵觉得自己明明没做什么事情,却累的不得了。

心累!

她怎么都不明白,她不但与阿囡素无瓜葛,还与她的哥哥颇有交情。到底哪里就得罪她了?

莫非自己一不小心点亮了招人烦技能?瞧瞧从北齐到南越再到东岚这一路走来的经历,哪里都有人看她不顺眼。她招谁惹谁了。

“公子,您想什么呢?”

秋扇进进出出了好几趟,唐韵却还拿单手拖了腮瞧着窗外的月亮发呆。秋晚便顺着她的眸光看了过去,除了银盘一般硕大的圆月之外,什么也没有啊?

身边突然多了个人带动的些微风声,一下子将唐韵给惊醒了。

“谁?”眼看着她眼中有利芒一闪,立刻坐直了身子。

“公子,是我。”秋扇吐了吐舌头,觉得一阵后怕。

分明方才瞧着小姐一身的懒散,怎么她就说了一句话,她周身上下立刻就爆发出一阵冷意出来?那一股子冷意莫名的便叫人觉得整颗心都在颤抖。

“秋扇,你在做什么?”唐韵眨了眨眼,盯着眼前的小丫头满目的不解。

秋晚身量不高,此刻却端着硕大一个托盘。上头摆着很多的东西,一个个相互交叠着,堆的小山一样高。

“明天公子不是要去公主府里头炼药么?奴婢自然得将药材给您备好了呢。”

唐韵朝着她手里的东西看了一眼:“你都带了什么?”

话说,世界上的药材多了去了,都备齐了是个什么概念呢?你也真敢说!

“也没什么。”秋扇将托盘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这一只雪参是老国师送的,说是从雪山之巅上废了好大力气找来的。这个灵芝是占夫人送的,瞧上去很有些年头了。这一只鹿茸是国师大人叫小安子给送过来的,这一个……。”

“停。”唐韵眼皮子直跳:“你这是要干什么?打算搬空了我么?”

这傻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她手里头拿着的这些个东西到底有多值钱?那是她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淘换来的?她倒好,问都不问就给翻腾出来了。甚至还想拿去送人?

她抬手狠狠按了按眉心,肉疼。

“放回去。”

“什么?”秋扇眨了眨眼,表示对自己听到的完全不敢相信。”

“放回去。”唐韵加重了几分力道:“这些东西我连自己都舍不得用。”

“可是这都是固本培元的好东西呢。”

“叫你放回去就放回去。”唐韵吸了口气,好想打人是怎么回事?

“明日去公主府用不上这个。”

秋扇抿着唇表示不信。

唐韵便叹了口气:“天底下最有钱的国家是哪里?”

“东岚。”

“玉灵雪是东岚的什么人?”

“长公主。”

“这不就对了?”唐韵耐心的说道:“她是东岚的长公主,东岚又这么不差钱。什么人参鹿茸灵芝何首乌的,只要能治好了她的病,东岚皇帝会心疼么?”

“所以啊。”她一伸手,飞快将托盘从秋扇手里头给抢了过来:“这些个玩意对她来说是没用的。”

“哦。”秋扇点了点头:“公子真厉害,看问题果然比奴婢通透多了。”

唐韵呵呵:“那是自然。”

她哪里是想问题透彻?分明就是糊弄傻丫头呢。她是心疼她的好东西啊。

“那。”秋扇纠结了:“明日我们可要拿着什么去公主府呢?”

是啊,唐韵将所有的东西都给抢回去了。明日的现场制药,可要拿什么过去呢?

“这个么,自然不需要担忧。”唐韵微微笑着:“山人自有妙计。”

秋扇眨了眨眼,小姐,我读书少,你可千万不要骗我。

“你那是什么表情?”唐韵瞧了眼秋扇,心里头觉得很有几分忧伤。

秋扇这丫头的性子,说的好听了叫做直率。说的难听了,那就是傻啊!这么藏不住事情,将什么都给表现在脸上真的没有问题么?

“奴婢……奴婢不是担心么?”秋扇撅着嘴,她是真的担心。万一输了……

“你以为我将这些个宝贝带上,明日的比试就定然能够万无一失么?”女子清冷的声音淡淡的,听起来没有丝毫的起伏。

“凭公子您的本事,还不能赢了那么小小的一场比试么?”秋扇说道:“即便不能赢,总会多几分把握。”

唐韵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不会赢。”

“……嗯?”秋扇表示没有听懂。

“赢的那个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会是我。”唐韵慢悠悠说着

“怎么可能?”秋扇瞪起了眼,表示完全不能够相信。

“你莫非瞧不出来阿囡今日对我的敌意么?”唐韵眨了眨眼,对这种敌意她到了如今都尚且觉得很有些莫名其妙。

秋扇没有说话,脑子里头却在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飞快的过了一遍。

“哦,奴婢明白了。”眼看着小丫头的眼睛猛然间亮了:“她同奴婢一般都是下人,而公子您好歹也算是东岚的贵客。一个下人哪里有胆子那样为难他们主子的贵客?所以,这一定是长公主授意的。”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颚:“这么瞧起来,长公主似乎对公子您还真是不怎么喜欢呢。”

“莫非公子就是因为这个断定明日一战,阿囡会再度为难您,不叫你轻易取胜么?

唐韵眸光微闪:“也许是吧。”

秋扇拍了拍手:“就是这么回事。其实公子您也不必太过忧心,奴婢瞧着今日问诊的那些个人一个个也只会装模作样。未必就有什么真本事,到了明日咱们还是有机会的。”

“这个么你倒还真是没有说错。”唐韵微笑着说道:“那些个老头子瞧上去挺能唬人,实际上么……。”

眼瞧着她唇畔勾起了一丝冷笑出来:“都是些没本事也没有胆子的怂货。”

“这是……什么意思?”

唐韵便看了她一眼:“如果我告诉你纱帐里头那个根本不是长公主你会震惊么?”

“什么?”秋扇瞬间长大了嘴。

她的表情何止是震惊,小伙伴表示已经完全惊呆了。

“公子……您,说的是真的么?”

“长公主是金枝玉叶,平日里自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今日纱帐后头露出来的那一只手却全然不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人的手呢。”唐韵半眯了眼眸,眼底一抹意味深长。

“不过是一只手,还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么?”

“那只手虽然瞧上去也很是纤细白嫩,但你若仔细看的话。她的指甲都是修剪的整整齐齐的,而且相当的短。而且她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腹很是粗糙,带着极其明显的茧子。”

秋扇眨了眨眼:“这能说明什么?”

正文 420 专业倒夜香二十年

“这便是说明,那只手的主人是个惯常使用弓箭的高手。因为经年累月的拉动弓弦,所以才将手指给磨出了茧子。天下人都知道,东岚的长公主根本不会武功。”

“公子好厉害,只凭着这么一只手就能判断出长公主叫人掉了包呢。”

唐韵却摇了摇头:“我并不确定。”

“……恩?”秋扇抿了抿唇,您这么忽悠自己丫环真的没有问题么?本来就傻,就不怕给忽悠的更傻了?

“一个经常拿笔写字之人,也有可能在那两根手指上磨出茧子来。”

“那……那这个长公主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她若是假的,真的长公主又在哪里呢?”

“是啊。”唐韵微笑着说道:“她若是假的,真的可要藏在哪里去呢?偌大一个长公主府,自己主子叫人掉了包,怎么可能一个人都不知道?所以……我方才不过是在说着玩呢。”

秋扇闭了唇,她表示在自己小姐面前她的脑子完全不够用。实在没有开口的必要。

“睡吧。”唐韵浅浅打了个哈欠:“明天还有好些事情要做呢。”

“哦。”秋扇应了一声,便转身吹熄了多余的灯火,只留了一盏。

一夜无话,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辰时前一刻唐韵便带着人候在了公主府门外。

昨日的公主懿旨早已经传遍了东昌,所以今日的东昌与昨日全然不同。用人山人海来形容都半点不为过。

却也不知怎的,唐韵的马车才刚刚到了。原本极有秩序排队等候的人群中突然就起了一阵骚动,街道一下子就堵了。

“什么情况?”秋扇探出了头朝着外头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谁在路上撒了大把的黑豆,引得各大世家带着的马争相低头抢食黑豆。”土魂回头说道:“前头乱哄哄的,只怕一时半会是过不去了。”

“那怎么能行!”秋扇瞪着眼:“万一误了时辰可要怎么办?公子本来就……。”

本来就不招人待见,再去的晚了可不是更叫长公主不满意了么?

唐韵缓缓睁开了眼:“换条道可能过得去?”

“怕是不能。”土魂果断摇头:“前后的路都给堵了。”

“那便下车吧。”唐韵淡定地说道:“马车过不去,人自然能过得去。咱们走着去便是了。”

“这怎么使得?”秋扇立刻反对。

“怎么就使不得了?”唐韵说道:“人生了两条腿出来,不就是为了走路么?”

说着话她第一个跳下了车,眼看着主子都下去了。做下人跟班的哪里还能坐得住?

于是,一片乱哄哄的街道之上,便看到有那么几条身影快速的穿梭着。

这几个人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无论是为首的唐韵还是她身边带着的土魂白羽,即便是小丫头秋扇长的都是极其养眼的。尤其是在现在这样一个乱糟糟的场合,这些人却一个个走的气定神闲。颇有仙人之风。

“快看,那个就是容隐。”

“原来他就是容隐啊,长的也不怎么样么?”

“我瞧这街上这些个豆子挺不错的,既然马喜欢吃便多吃些吧。”

“那边更多,来来来,赶着马到那头吃去。”

四下里的议论声中,竟然有人将马从马车上给解了下来。牵着马在本就拥挤的巷子里头横冲直撞,这么一来,越发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公子,他们是故意的。”

唐韵脚下步子微微一顿,眯着眼瞧了瞧面前一片的混乱。

此刻的巷子里头遍地的黑豆,数量绝对不少。即便她用脚趾头来想也知道这一定是有意为之。

而赶马车的这些个人也不过都是些下人。他们能作出这么一番举动出来,制定也是得了什么人的授意。

土魂嘻嘻一笑,眼睛亮的惊人:“公子您一旁候着去,等属下分分钟给您解决了。”

“你想干什么?”唐韵斜睨了他一眼:“我警告你,眼前这些个人一个也不许杀。”

“这……这不好吧。”土魂苦了脸。

在北齐要是有人敢挡了乐正容休的去路,分分钟就给剁成了肉泥。有多碎鼓捣多碎。

什么时候听说过有不能杀的人?这命令听起来叫人好惆怅。

“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这种时候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不如,我来带着你过去?”白羽抱着厚重的黑刀突然开口说道。

这条街并不怎么长,即便再长。凭着他们几个的身手,分分钟就能飞了过去。怎么都不可能叫人给堵在了这里束手无策。

唐韵微微抿了抿唇,只淡淡说了两个字:“低调。”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和身边人的身手,在这种时候还是不暴漏的比较好。

“那可要怎么办?”秋扇苦着脸:“这么多的豆子就只能干等着么?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等?”唐韵唇角勾了一勾:“我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雷言呢?”

话音刚落,便听到咕噜噜一阵巨大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起来像是来了好几辆的大车,而车上装着的东西一定很是沉重。不然行走间也不可能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出来。

“行人回避呐。”

冷不丁有人大喝了一声,车队便到了巷子口。

“闭气。”清美女子嘴唇微动,淡淡吩咐了一声 。之后身子一动,率先跃在了街道了一边,眼看着将整个纤细的身躯都贴在了墙上。

尽管土魂几个并不明白她突然间这么做是什么情况,也跟着他一起退在了一边。几乎将自己也给挂了起来。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瞧见了车队的领路人。土魂立刻就被那人怪异的打扮给惊着了。

那人穿着暗赭色的一身粗布短打,头上戴着遮阳的一顶斗笠。脸上却蒙着厚实的的一层面巾。

这么一来,任谁也看不清那人到底长的什么样子,只能瞧见他手里头拿着一面红色的小旗子,一边走一边挥舞着,最里头还不时吆喝着什么。

土魂忍不住朝着那人多看了几眼,这个身形……瞧着眼熟呢。

那人走在土魂身侧的时候突然仰起来脸来,斗笠下头一双刀削斧刻般的眸子便在土魂面前一闪而逝。那人分明冲着他眨了眨眼,便飞快的低下了头去。

“雷……。”

哪里想到才说了一个字出来,土魂所有的话便给一股浓烈的味道给熏的全部吞回到了肚子里去了。

那种味道土魂这一生中只闻到过一次,却绝对是记忆犹新一辈子都没有忘掉。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这个味道。因为,世界上任何一个现成的词语都不足以描述出这种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臭。

没错,就是臭。

一种叫人只要闻了一下就恨不能立刻死去的恶臭。

“呕。”土魂干呕了一声便捂上了嘴,调动内息封了自己的嗅觉。

一眼看到秋扇充满同情的眼神,土魂终于明白唐韵那会子突然吩咐了一声闭气是个什么道理。感情……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呢。

雷言身后只是一辆车,上头的气味就叫身经百战的五魂卫统领都难以忍受了。何况在他身后还跟着不下十两的车。这么壮观的队伍,几乎一出场就立刻震惊了所有人。

“什么……什么玩意?快滚。”

眼看着巷子里立刻就炸了锅,尽管那些人疾言厉色,雷言哪里会怕?更不会滚。听见众人不断的呵斥,只嘻嘻笑了一声。

“各位贵人麻烦让让呢,免得叫小人的夜香车沾了您的贵体。”

他的声音很是响亮,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即便没有听清楚,那浓郁的味道怎么也不会叫人忽视了他。

“夜香!?”

众人深深的震惊了,说起来今天真是晦气呢。怎么青天白日的在长公主府门前居然就遇见了这么一支倒夜香的车队呢?

话说,东昌一夜之间有那么多需要倒的夜香么?

“你往那边去,别碰着我。”

“我警告你们啊,离我远一些。本公子的衣裳贵着呢,给我弄脏了卖了你都赔不起。”

四下里的呵斥和嫌弃简直不要太明显。雷言却半丝火气也无,只一个劲赔笑着不断重复着好好好。手下的活却是片刻都没有耽误。

眼看着十两满载着沉重大木桶的车子排着队进入了巷子,许是因着地上有黑豆的关系。大车行走的时候有些微的打滑,很是颠簸。这么一来,眼看着黄黄的液体就从木桶的缝隙中给颠簸了出来,毫无悬念得洒在了地上。

这么一来,方才还挡在路中间挤成了一团的人群立刻就作鸟兽散。一个个的也恨不能将自己给挂在了别人院墙上去。

当然,他们离开的时候也并没有忘记带走了自己的马。

而沾染了污秽,物的黑豆显然也再不能叫马匹提起兴趣来了。这么一来,街道正中便空旷了起来。

“走。”

女子清冷的声音冷不丁响了起来,下一刻纤细的身躯便踏在了满是污秽,物的黑豆之上。

“恩……公子您倒是等等呢。”

土魂撇了撇嘴立刻跟了上去,心里头却比吞了黄连还苦。

魂部跟着公子来东岚的只有他一个。旁的人不知道,他自己可清楚的很,此番东岚之行自己肩头上扛着多门沉重的担子呢。

怎么也得将唐韵给保护好了。

这会子倒好,居然叫她那尊贵的玉足踏在了那么恶心的玩意上面。这要叫自己的主子知道了,估计……够他喝一壶的。

他揉了揉额角,好忧伤。

正文 421 公子,属下干的漂亮么

唐韵哪里在乎土魂此刻在想些什么,只管紧紧跟在水师的队伍之后。功夫不大便通过了这条巷子,来到了长公主府门前。

“公子,属下干的漂亮么?”雷言将蒙面的布巾一把扯了下来,笑吟吟盯着唐韵。

那眉目中的流光分明便是在说,来表扬我啊,快来表扬我啊。

“不错,很有效。”唐韵却叹了口气:“可你最好还是想法子将这里给收拾干净些吧,到底是长公主府门前。我觉得你们的脑袋还是长在肩头更好一些。”

“不妨事。”雷言却全然不在意,连连摆手:“这桶里面装着的根本不是夜香,是属下央求公孙先生造出来的一种特殊的玩意。您别看它样子丑,此刻又恶臭难闻,一刻钟后臭味不但会自动散了,还会变的芳香扑鼻。”

“芳香扑鼻?就那个?”土魂撇着嘴,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我读书少,你可千万不要骗我。

“我骗你们做什么?”

“哼。”土魂哼了一声:“说起来,水师到底也是名动天下的一只利器,竟研究些没用的玩意。”

“谁说没用?”雷言不服气瞪着眼睛说道:“这个东西的威力你也瞧见了,若是在战场上给敌人喷点出去。呵呵呵呵。”

土魂:“……。”

战场什么的不该是真刀真枪凭本事吃饭的地方么?你……给人家身上撒点这个是……几个意思?

“而且啊,这个玩意可不是会变味这么简单。”雷言眨了眨眼,颇有几分神秘:“它实际上是……咦,我为什么要跟你讨论这个?”

眼看着他突然直起了身子朝着唐韵说道:“我们可以退了么?”

唐韵缓缓点头:“去吧。”

雷言说一声好咧便朝着夜香队伍挥了挥手。才走了几步突然又扭回了头,三两步飞快跑在秋扇身边。将一只精巧的小瓶子塞进了她的手中。

“给你。”他说:“这个水到最后真的挺好闻的,你没事可以在身上喷一些。”

秋扇盯着自己手里头的瓶子已然愣了。

这里头……装的就是雷言刚才说的那个神奇的水么?

秋扇绝不可能忘记了它的杀伤力。即便这玩意后期再好闻,却也绝对不可能忽略了它前期的臭啊!

他叫自己往身上喷这个玩意?

“公子。”秋扇侧头看向唐韵:“奴婢……奴婢得罪过雷言么?”

唐韵噗嗤一笑:“自然是没有的。”

说起来雷言这孩子也真是……送女孩子东西,你倒是也走点心不行么?

土魂盯着雷言的背影颇有些怨念,既然已经说了,你倒是把话说完再走呢。这么说一半留一半的真的没有问题?

他哪里知道,他哪里知道这种东西真正的用途……是追踪。

无论是极致的臭还是突如其来的香,实际上都是非常不同寻常的味道。

尤其这种奇异的香,但凡你沾在了身上一点点,若是不采取一些特殊的手段,是根本洗不干净的。

寻常的人做追踪香的时候,走的都是无臭无味的路子。好叫正常人闻起来半丝气味也无。他们倒好,不但弄出了味道,还是这么叫人难忘的味道出来。生怕别人闻不到一般。

不知道的人会觉得水师的人都是奇葩,但真正明白的人却知道。就是因为这个玩意有味道,大家才不会将它往追踪香的地方去想。自然也全不会在意。

这个事情对于水师来说完全是个秘密,而魂部大约就是水师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承认的敌人。秘密什么的,自然是不能叫自己的敌人知道的。雷言当然不会告诉土魂。

至于,他为什么将这个水送给了秋扇,目的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唐韵也并不想要追究。

“秋扇,去叫门。”

眼看着水师的人顷刻间走了个干干净净,唐韵侧过了头去吩咐了秋扇一声。冷眼瞧了瞧身后那些个人。到了这会子谁还能看不出来,今日这一出实际上就是她安排的?

眼看着那些人一个个眼底之中都带着一丝怒火,却因为碍着地上那些金黄色液体的浓烈气味而半分不敢动弹。对于这样的人,唐韵是不屑一顾的。

有本事你来咬我啊?既然不敢,光瞪着人有什么用处呢?

那一头秋扇无所顾忌的敲门已经回荡在了天地之间。声音之巨大,叫人只恨生了两只耳朵出来。

功夫不大,厚重的大门就叫人给打开了。

“嘿,好久不见呢。”秋扇瞧了一眼开门的人就咧着嘴笑了。

“怎么又是你?”

说起来也真是巧,今天当值的仍旧是昨日里那个门房。一瞧见秋扇这一群人,门房觉得自己的人生再度悲催了。

“可不就是我们呢。”秋扇笑嘻嘻说道:“不知道今日这位小哥能叫我们进去么?”

“能。”门房立刻低了头,飞快将身子给侧在了一旁,显然是不打算与他们做过多的交流。

“小姐,咱们进去吧。”

唐韵淡淡恩了一声,便第一个踏进了公主府里。

后头的人见府门已经开了,一个个咬了咬牙,也顾不得地上的恶臭,纷纷登上了马车吩咐下人将车子赶去公主府的门前。

这么一来,府门口再度一片嘈杂的拥挤。

于是,眼看着公主府里的下人们络绎不绝的赶了过来。不为别的,在制药开始之前,先要忙着疏导交通。

唐韵才不去管这些个事情,抄着手在公主府里闲庭信步的慢悠悠转了起来。

“公子,咱们这么横冲直撞的,不好吧。”秋扇有些担忧。

“主人家既然已经打开了大门,便是欢迎我们进来了。客人到了却不见迎客之人,只能说明主人家没有礼貌。这种时候,我们做什么都不过分。”

“哦。”秋扇用力点了点头:“小姐说的好有道理。”

唐韵暗暗打量着公主府,上次跟着阿囡。身后又有好些个人,她并没有将公主府仔细的看在眼里。

今日一看,原来公主府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大。就这个规模而言,在北齐也就是寻常的大户,任谁也想不到这里头住着的是个皇亲公主。

而且,瞧公主府的陈设,一件件似乎也并不是新的,显然这个宅子建好已经很有些年头了。长公主居然一早就出宫建府了么?

这个情形在北齐绝对不可能出现。

所有是公主在大婚之前,都必须是住在皇宫里头的。所以,玉灵雪这个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真的是传说中那个众人爱戴的公主么?

“你的胆子可真是不小?”

唐韵刚领着人转过了一个垂花门,耳边冷不丁便听到有人淡淡说了一句。

“阿囡姑娘,你出来的可有些慢了呢?”唐韵侧过头去,笑吟吟说了一句。

那一头,阿囡正抄着手站在回廊的台阶之上,一张仙子般面孔紧紧绷着叫人越发的不敢亵渎。

“啧啧。”唐韵赞叹着说道:“阿囡姑娘还真是朴素呢,瞧你在公主府上的地位也算的上是无人能及了。怎的天天都穿着这么一件细葛布的裙子?连寻常人家的丫鬟都不如呢。”

说着话,她面颊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莫不是你们公主这么苛待你么?还是……你实际上跟本不知道下人该穿什么样的衣裳,只能随便找了一件匆匆的穿上了?”

眼看着阿囡脸上的神色一僵,缓缓抿了唇。

唐韵便呵呵笑道:“我不过开个玩笑,姑娘不用紧张。穿衣打扮都是各人的爱好,旁人哪里管的着呢?”

“你随我过来吧。”阿囡低下了头,显然并不打算与她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唐韵便也闭了口,随着阿囡朝着公主府的深处走去。

这一次,她将唐韵众人给领到了正厅里头。

公主府的正厅比寻常人家的厅堂要大的多,而且在厅堂外面还有极大的一个院子。眼看着院子里头极有规律的摆放着好些个炉火,不少的下人正在炉火间穿梭忙碌着。

这个,大约就是等一会制药的比赛现场了。

说起来这个地方选的还真是妙呢。

首先院子够宽敞,也没有阻隔屏风,相互之间一眼就能瞧了个通透。也许在旁的比赛中会有人担心,这样的场地会有人作弊抄袭。但今日是什么样的场合?

制药什么的,即便是同一个方子,熬制出来的药材也有个好坏优略,因为个人掌握的火候不一样。

而正厅里头的大门和窗扇都给打开了,里面的人也能够毫不费力的将外头的情形给看的清清楚楚。

这么一来,便等于多了一层监督,哪里还有人敢作弊呢?

“请坐。”阿囡朝着唐韵做了个请的姿势:“你今日这番作为,只怕会给自己招来不少敌人。”

唐韵缓缓坐了下去:“即便我不这么做,有你们东岚长公主的一番关照,我的敌人就能少了么?”

眼看着阿囡不打算说话了:“你便在这里等着吧。”

说罢,再度转过了身去。哪里想到眼前一花,突然多了个湛蓝色的颀长身躯。

阿囡眯了眯眼:“是你?”

“你不能走。”白羽抱着刀,神色冷漠:“话还没有说完。”

至于谁的话还没有说完,除了唐韵还有旁的人?

“我问你。”阿囡眸光微闪,眼底似乎有那么一丝复杂情绪一闪而逝:“你认得我么?”

正文 422 你还认得我么

“我问你。”阿囡眸光微闪,眼底似乎有那么一丝复杂情绪一闪而逝:“你认得我么?”

白羽一愣,似乎并没有想到阿囡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出来。似乎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终于轻轻点了点头:“恩。”

“当真?”眼看着阿囡眼睛一亮。

“昨日……见过。”

阿囡眼中的光亮立刻就熄灭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这话说的总叫人能觉出那么一丝莫名其妙的冷意,唐韵盯着她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白羽,你与她有交情?”她说。

“没有。”白羽果断摇头。

“那就是有仇。”

这一次白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非常认真的想了一想:“没有。”

“……是么?”唐韵摸了摸自己的下颚:“这还真是奇了怪了。”

阿囡性子不是一般的倨傲,她不是刻意装出来的清冷,而是真的对任何人都不上心。所以,她能突然主动跟白羽说了那两句话出来,真真的难得。

“公子,有人来了。”秋扇眸色微闪,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恩。”唐韵坐直了身子。

连秋扇都听的出来有人,她哪里能听不出来?而且来的人数还不少呢,看起来门口的麻烦该是已经解决了。

她半敛了眉目掩住眸中情绪。有人想要刻意制造混乱叫她误了进府的时辰,凭着她的性子哪里有那么轻易放过这些人的道理?

于是,她便叫所有人都误了时辰。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她素来就不是个好像与的人。

“各位请坐。”

等所有人都进来了之后,阿囡去而复返。唐韵仔细瞧去,她居然换了衣衫。这一次没有再穿着那件特意表明自己下人身份的衫群,而是换了与公主府里的丫环一样的着装。

但,她天生气质与众不同。即便是同样的下人衣服,还是叫她成了人群中最醒目那个人。只要你瞧见了她便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人。

阿囡一步步走在了大厅最前头:“长公主吩咐了,既然各位已经到齐,那么便可以随时熬制药材。”

“好。”眼看着下方众人眼底一亮,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阿囡却清了清嗓子:“但,今日的比试有一个规矩。为了公平起见,所有的参赛人员不得使用自己私自带进府中的药材。”

“那……我们要用什么?”

这话一说出来,眼看着众人就慌了神。说好了是制药来的,不让用药材那要用什么?

“吾皇已经得知今日炼药之事,昨日连夜将各种上好的药材送到了公主府里。今日公主府的药房已经临时移到了西厢里面,并无条件向各位开放。所有人都可以到西厢中选取自己需要的药材,然后任意选择一个炉火开始制药。”

阿囡朝着下方的人群扫了一眼:“这期间无论你有任何的要求,公主府都会无条件的配合。”

“但是……我的药需要许多特殊的药材,只怕公主府临时搭起的药房会准备不充分呢。”

“说的是,说的是。”

人的手指尚且还有个三长两短,何况是人心?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给公主诊治是天大的事情半点出不得纰漏。但是,总会有人不死心。

听见阿囡那么说,难免便有些着急。于是,眼看着四下里一阵议论纷纷,场面随时会失控。

唐韵眸中含着笑,默默朝着阿囡瞧了过去。这个丫头看起来年龄还没有她大呢,她到真想瞧瞧面对这个情形她要怎么应对。

那人却仍旧是绷着一副冷傲的面孔,半分没有慌乱:“我方才告诉你们的事情便是本次比赛的规矩。我只是代表公主府告诉你一声,并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

她眸色一沉,声音便更冷了几分:“谁若是不满意,可以立刻终止比赛,离开公主府!”

这一声用的力道并不大,所有人却都已经听清楚了。

“来人。”阿囡淡淡说道:“将刚才刻意捣乱的那个人赶出去,立刻驱逐出东昌。”

“……什么?”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唐韵端着茶水的手指也微微的顿了一顿。

那一头立刻听到公主府上的侍卫响亮的答应了一声,从人群中将方才第一个出声反对的人给架了起来,不由分说便朝着府门口拖了出去。

“你们要干什么?放手,快放手!”瞧那人的衣服该也是非富即贵的世家公子,就这么叫人给扔了出去哪里能够答应?于是狠狠挣扎了起来。

“你这个臭丫头,不过是个小丫鬟而已。你知道我是谁么?你敢这么对我?”

阿囡皱眉:“拖出去。”

“我警告你们,立刻放开我!”男子怒喝一声:“说不定等哪一天你们长公主就得嫁给了我,到时候我要将你们统统杀光,一个都别想活。”

“拖走!”阿囡已经彻底冷下了脸。

这一声很是冷冽,唐韵眯了眯眼,隐约中在阿囡身上瞧出了几分熟悉的味道出来。那分明是来自上位者身上,无意中带出的一种沉重的威压。

阿囡这个女官……

侍卫们自然也听出了阿囡的怒意,哪里还跟耽搁。一个手刀下去将人给劈晕了,拖死狗一般给拖出了府门。

众人立刻回过了头,脖子好疼。四下里终于消停了。

“可以开始了么?”阿囡淡淡说道。

“可以了。”

经过了方才那一出,哪里还敢有人出声反对?一个个答应了一声便都朝着西厢房冲了过去,那个架势俨然不是去选药,而是去抢药。

公主府的人并没有料到会是这个局面,一时间有点慌了手脚。西厢负责发放和登记药材的丫鬟只顾着大喊着叫让大家伙不要挤,可哪里有人听得进去呢?

唐韵侧过了头去,朝着白羽挥了挥手:“去帮帮她们。”

“恩。”

湛蓝色流光在天地间闪过,眨眼之间便超过了朝着西厢房赶过去的阿囡。

“你等着。”他说。

阿囡愣了一愣,脚下的步子真的就放慢了几分。

西厢外头已经是一片人声鼎沸的喧嚣,原本是油泼不进的。谁也没有看清楚那湛蓝色的身躯到底走在了人群中的哪里,顷刻间便已经站在了西厢房的台阶之上。

之后,咣当一声,西厢的房门就给关上了。

“下去,排队。”蔚蓝眼眸的俊朗男子抱着自己厚重的黑刀,只淡淡吐了两个字出来。

众人也不过惊了一下,哪里就真的能叫这么淡淡的两个字给吓着了?于是一个个再度朝着台阶上头挤了过去。

“哗啦,轰隆。”烟尘滚滚。

“……怎么……怎么回事?”

“出了什么事?天怎么阴了?”

“啊啊啊,树……树怎么倒了?”

有眼尖的人立刻就瞧见了西厢房旁边一颗三人合抱的大树轰然倒在了地上,掀起了漫天的尘土出来。

而台阶上那湛蓝衣衫的男子正缓缓将手里面一把通体漆黑的刀给送回了刀鞘里。

“排队。”他说。

“咕咚。”所有人都狠狠咽了咽口水。

到了这个时候,谁还能看不明白,方才那一颗大树是被这人一刀给砍倒了的?

哗啦是黑刀出鞘的声音,轰隆便是大树倾倒的声音。

那么粗的一棵树,即便是有经验的工人用利斧砍伐也要砍上半天。而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男子只一刀,真的只用了一刀,居然就将树给砍到了?

这要是砍在了人的身上……

于是,众人立刻闭嘴排队,一个个有秩序的进入西厢。

白羽见所有人都听话了,便下了台阶回到了唐韵身边。

“白羽哥哥,你真帅。”秋扇两只眼睛里头都冒出了星星来。

“哦。”白羽的脸庞微微一红,淡淡哦了一声。瞧那个样子分明便有些不自在。

“别不好意思,的确很帅。”唐韵拍了拍他的肩膀:“简单粗暴,有前途。”

白羽彻底低下了头去,唐韵却侧过头瞧了眼身边的阿囡:“你说是么?”

阿囡只冷冷哼了一声,大踏步进了西厢。

“这人也真是的。”秋扇愤愤说道:“这么没有礼貌,一点都不识抬举。”

唐韵脸上的笑意意味深长:“不识抬举的人,自然有不识抬举的资本。”

“我们也走吧,莫要叫好东西都被别人给选完了。”说着话,她率先走向了西厢。

“我还以为您不着急呢。”秋扇撇了撇嘴。

您都站在这里瞧了半天的戏了,又是指挥人救火,又是逗弄阿囡的。原来您也着急啊。

哪里想到,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唐韵,这一进去居然半晌没有出来。

眼看着所有的人都已经拿着心仪的药材出来点着了炉火,那人却还是不见踪迹。

秋扇终于等得很有些不耐烦了,三两步冲进了西厢:“小姐,您在干嘛呢?”

“……恩?”秋扇不过只问了一句出来,等看清楚西厢里头情形的时候,小伙伴表示已经完全惊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

只看到唐韵站在一排排货架的前头,但她的眼睛却并没有看着货架上头的药材。反倒与西厢中伺候着的丫环对视着。

“请公子速速选好您的药材,以免耽搁了比试。”小丫鬟很有礼貌,无论是声音还是说话的态度都挑不出半丝的错处出来。

“可不是呢,公子您怎么还不挑选药材?”

“挑选?”唐韵唇角微勾,笑容中分明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你确定这些个东西还需要挑选么?”

正文 423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怎么就不需要挑选了?”

秋扇的眼睛在货架上的药草中迅速的扫过:“虽然这些个玩意的成色瞧起来比较一般,到底也是宫里头出来的。仔细挑挑还是能挑出心仪的玩意。”

“你看错地方了。”唐韵冲着她摆了摆手,素白纤长的手指朝着身侧的某一处指了指:“我们的东西在那里。”

“这……这。”秋扇再度给惊着了。

她自问医学的造诣并不高,却也跟着唐韵在国师府里见识过不少的好东西。最基本的药材的好坏很是分得清楚的。

就她眼前这些个玩意,即便闭着眼睛只用闻上那么一闻,她也绝对能够判断得出,这些个东西都是要不得的。

先不说那一堆东西的种类非常的少,基本上都是类似与甘草一般的最最寻常不过的药材。而且一看颜色就知道绝对不是新鲜的,而是存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陈货。更过分的是,有不少的药材上头还遍布着明显的虫洞。

这个……到底是有多看不起人?将这么一些东西拿出来送人都未必肯有人要,还好意思叫人家挑选么?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秋扇眨了眨眼睛:“这些药材是不能吃的。”

“天下之事没有不可能,只有不想做。”丫鬟微笑着说道:“我们长公主既然特意吩咐了将这些东西单独留给公子,便一定是看到了您特殊的能力。知道您能常人所不能呢。”

秋扇撇嘴,这也太会说话了吧:“明明就是挤兑人,何必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秋扇。”唐韵沉声喝道:“看透不说透永远是朋友,我教过你的东西你都忘记了么?”

“公子,您要这么说奴婢可不服气呢。那句话是对自己朋友说的,他们是咱们的朋友么?”

“能做出这种事情来显然不是的。”唐韵说道:“但,凡事都不可能这么绝对。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时候就要求着谁了,所以千万不要去轻易得罪任何一个人。即便人家得罪了你,你也不要计较。”

丫环拼命的点头,主子就是主子,瞧瞧这思想境界就是不一样。

“如果你叫狗给咬了一口,你还能再去咬它一口么?”

“哦。”秋扇低下头掩住眸中笑容:“公子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

丫鬟的脖子僵硬了,突然之间说不出半个字来。

“将这些东西都拿上,我们走。”

“是。”秋扇答应一声,撇着嘴将自己面前摊开来了的包袱一把提了起来。直接将一大堆垃圾给提走了。

到了炉火跟前却犯了难。等她将包袱打开的时候,方才看起来还整整齐齐的药材这会子已经成了一摊子碎渣渣,这个……可要怎么处理?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你有通天的本事,手里面没有东西,还能干什么呢?

“急什么?反正东西做出来既不是你吃,也不是我吃。再不怎么样的药材,也还是药材。总好过没有。”

秋扇眨了眨眼睛,这也行?不过,小姐说的好有道理呢。

“生火。”唐韵淡淡吩咐了一声,从一堆碎渣子里头挑选着能用的药材出来。

“怎么……怎么点不着?”秋扇猛的咳嗽了一声,盯着炉子里头滚滚的浓烟再度犯起了愁。

生火什么的她以前不是没有做过,不说轻车熟路再怎么不中用也不至于连个炉火都点不着。

可是……今天这炉子处处透着诡异,任她使劲了浑身解数,除了弄出越来越大的白烟之外,半点火星子都不曾见到。

唐韵半眯了眼眸,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出来。而正上方的阿囡这会子却刚刚好别了眼,仿佛根本没有瞧见这里的情形。

“柴火奴婢已经检查过了,根本没有问题。怎么可能就是点不找?”

“柴火没有问题可不代表旁的东西没有问题。”唐韵淡淡一笑,素白的手指在火炉上头飞速的拂过:“这一台炉火是新沏的,泥还是湿的,你怎么可能点的着?”

“……什么?”秋扇瞪大了眼睛,将两只小手按在了炉子上:“真的呢,这么湿。”

她咬了咬唇:“她们也太可恶了,先是故意给我们一些没用的玩意。这会子又在炉子上头动了手脚。等奴婢去找他们理论。”

“回来。”唐韵素手一探,将秋扇的身子给扯了回来:“你要找谁理论去?”

“自然是……。”

“你有证据么?你可有亲眼看到人家对你的东西做了手脚?”唐韵眸光微闪:“何况,炉子什么的是自由挑选的。并没有人制定你非得用哪一个火炉。是我们出来的晚,旁人将好的火炉挑走了,又能怨得了谁?”

秋扇吸了吸鼻子:“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们要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既然连炉火都点不着,还不赶紧的退赛算了?”

离着唐韵主仆二人比较近的参赛者,自然将这里的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于是,立刻有人不怀好意的开始奚落起他们来。

“谁说炉火点不着?”唐韵淡淡一笑:“你们点不着,有一个人却是可以点着的。”

“……谁?”

她这么一说,立刻引来了所有人的兴趣。这样的火炉根本不可能生着火,她居然说能有人点的找?看来是要急的疯了呢。

大多人都停下了手里面的活计,朝着唐韵这边看了过来。连阿囡也忍不住朝着这边观望。

阳光下,清美女子勾唇一笑,素白的手指朝着自己小巧的鼻尖点了点:“我。”

“……谁?”所有人都眨了眨眼,俨然不能够相信他们听到的事情。

唐韵也不去解释,只将一只手慢悠悠按在了火炉上。真的只是按在了火炉上,大约停了有那么一盏茶的功夫便瞧见她将手给挪开了。

“好了。”她说。

“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这人看来是真的疯了,她摸一下湿的炉火就能生着了火么?”

“可不是呢,太可笑了,哈哈哈哈。”

高台之上的阿囡却不似旁人一般表现的这么轻松,沉静的眉目之中分明渐渐透出一丝郑重出来。

土魂朝着人群中闲闲瞥了一眼。愚蠢的人类,你们大约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内力两个字吧。

旁的人看不出来,身为五魂卫统领的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方才唐韵将手按在炉火上,分明便是用自己的内力将湿润的火炉给蒸的干了。这会子的火炉不但与旁人的火炉一般干燥,而且因为红泥不宜散热,里头已经叫唐韵用内力给烤的温热了。这样一来,生火什么的将会比寻常的火炉快了不是一点半点。

所以,便将方才耽搁的时间完美的的补回来了。

秋扇答应一声,换了新的柴火生找了炉火。所幸柴火上头没有人再动手脚,不然指不定还要再耽搁好大一会子的功夫呢。

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她便慢条斯理将选好的东西一件件丢进了药壶里头。

“哼。”秋扇愤愤说道:“奴婢原先还想着他们不许用自己的药材,只能用公主府提供的药材,真的是为了公平公正呢。如今瞧起来,分明就是想要为难公子。”

“你才看出来么?”唐韵慢悠悠说道:“还不算太晚。”

从昨日种种迹象来看,长公主府是不欢迎她的。

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今天的比赛能够顺利。如今瞧起来,真是半点没有猜错。也难为了公主府的这些个人,为了难为她只怕也绞尽了脑汁挖了一个一个的大坑等着她跳吧。

所以,药材,炉火什么的绝对不可能是最后一个难关。

炼药是极其枯燥的一件事情,好在唐韵在南越的时候认真的修炼过炼药术。将汤药收干制成蜜丸还是很有几分把握的。

她并不似旁人一般,时不时的去看一眼炉火的样子。而是将一只素白的手掌就搁在火炉旁不到两指宽的距离。

眼看着众人纷纷起炉,将炼制好的药丸呈给了阿囡验看。院子里头一时间充满了扑鼻的药香。

“很好。”阿囡点了点头,吩咐人将药丸分类装瓶,并且贴上炼制者的名字。

这番工作很是繁琐,消耗的时间是极长的。眼看着院子里头的炉火便只有唐韵的那一个还在亮着。

阿囡只等了半盏茶的功夫便起了身:“去请长公主出来吧。”

身边的丫环答应了一声,立刻起身去了后院。眼看着众人眼中一个个透出了难以言表的兴奋出来。

又能见到长公主了,真好!

“公子,咱们什么时候能好啊。”秋扇隐隐有些着急,公子本来就处于劣势。若……在速度上再慢上那么一时半刻,叫长公主挑中了合适的药丸,他们可要怎么办呢?

“好的东西,往往都要留在最后才能出场。”

“呵呵,说的真好听。还不是做不出来了?”那一头,立刻有人讥笑着回了一声。

“就是,就是。瞧你装模作样的一次也没有看过炉火就知道,你完全是个外行。这种比试连个名医都舍不得请,活该你输了比赛。”

秋扇叉着腰,刚要亮开大嗓门跟这些人理论。却瞧见唐韵朝着她微微摇了摇头,只能气鼓鼓的回过了头。心里头却怎么都不明白,公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往日里她从来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呢,今天怎么总不许她与人争辩?

莫非她看到的是个假的小姐?

“公主驾到!”

一声断喝打断了院子里众人的思绪.

正文 424 请阿囡姑娘看看,可还满意

“公主驾到!”

一声断喝打断了院子里众人的思绪,从月洞门处来了顶带着纱帐的步撵。里面透出女子影影绰绰的窈窕身姿。

“参见公主千岁。”众人一个个跪了下去,只有唐韵半眯着眼眸站着没有动弹。

“大胆。”立刻看到步撵旁边的老太监甩了甩拂尘,一脸怒色得喝道:“见了公主因何不跪?”

唐韵只缓缓勾了勾唇角起来:“我正在给公主殿下炼药呢,这会子下跪万一误了火候再出个什么闪失。公主服用了不当的药丸再出了点子什么事情,这个责任只怕谁都担不起呢。”

“你……”老太监瞪眼,翘着兰花指朝着她指了指。

“何况。”唐韵却并没有给他讲话说完的机会:“不是还有个人没有跪么?”

女子清冷的眼眸似笑非笑朝着高高台阶上站着的阿囡扫了过去,眼看着阿囡面色一僵。她唇畔的笑容便越发的温和起来。

“请公主试药才是大事,旁的事情先不计较了吧。”阿囡别了眼,低声说道。

“哼。”老太监瞪着唐韵:“公主的身子是大事,杂家便不与你计较了。来,抬着公主进去,都给杂家小心着些。”

眼看着步撵从自己身边走过,也不知哪里忽然起了一阵风,将步撵的纱帐子给吹了起来。公主身子不好根本不能久坐,只能斜斜靠在软垫子上。帘子这么一掀起来,公主的容貌定然便要叫许多人瞧见了。

哪里想到,纱帐子不过才掀起来了一点,便哗啦一声落了下去,半丝波动也无。

唐韵垂下了头,朝着秋扇说道:“成了,拿托盘。”

“……啊?”秋扇一愣,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成了。

“丹药出炉。”唐韵看了她一眼,这丫头什么都好,怎么总是傻呆呆的?

“哦哦。”秋扇答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将托盘给拿了过来。

“请公主验看今日所成的丹药。”

“轰隆。”

阿囡才说了一句话,冷不丁半空里突然传出一声巨响。接下来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啊……炉子,炉子倒了。”

也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阿囡侧头看去,可不是炉子倒了么?

只见唐韵挥了挥衣袖,真的只挥了挥衣袖。

然后,沉重的炼丹炉便一下子从正中间裂成了两半,之后直直倒了下去。刚才轰隆那一声,便是丹炉炸裂的声音。

而从那分开倒下的丹炉正中,有指肚大小一枚火红色的圆球跳了出来。

唐韵手指一勾,那小小一个火球便落在她手掌心上半分停了下来。下一刻,也不知哪里起来一丝冷意,迅速爬上了火球。幽蓝色的冰晶迅速包裹上了火球,阳光之下,只看到透明如水晶的冰层下头包裹着火红的一枚丹药落了下来,静静的躺在了女子玉白的掌心当中。

“去给长公主献药吧。”唐韵将丹药轻轻放在秋扇的托盘里头,轻声提醒着已经看傻了的小丫头。

“哦哦,是。”秋扇立刻反应了过来,端着托盘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了台阶。

小丫头的眼底深处分明是极其兴奋。她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这样炼药呢,真是太好看了!就凭着这个卖相,小姐的药丸子要是不能拔得头筹,那妥妥的就是有黑幕。

“请阿囡姑娘看看,可还满意么?”

四下里一片安静,所有的小伙伴俨然都已经惊呆了。

何止是秋扇,即便是在场的各位名医,终其一生又有哪个见过这样子炼药的?

阿囡低头朝着秋扇手里看了一眼,冰红两色的丹药上头均匀的分布着金色的丹纹。有经验的人只要这么一打眼便能看得出来,炼制这个丹药的人一定是个高人。

所以,就品相而言,这一枚丹药挑不出半丝的错处。但,要是叫阿囡承认唐韵制作的丹药是个好东西,她怎么都不能够甘心。

“哼,哗众取宠。”她淡淡评价了一句,缓缓别开了眼去。

“请太医院医正张大人来挑选最合适的丹药吧。”阿囡缓缓走向了放着丹药的桌案边。

那一头,头发和胡子雪白的老医正便叫人搀了过来:“下官给……。”

“时间紧迫,还请大人速速决断。”阿囡突然开口打断了老医给长公主的请安。

唐韵朝着纱帐看了过去,按理说阿囡这么做真真是没有规矩的行为。偏偏长公主那里却没有一点动静,俨然对与她的举动是默许的。

于是,她唇畔的笑容便更深了几分。这一对主仆,还真真是有趣的紧呢。

老医正也不再多礼,叫人将他给搀在了桌子边。到底是专业人士,只要一看一闻,便能将所有丹药使用的药材和炼制方法给说的清清楚楚。

功夫不大,满满一桌子的丹药便去了大半。老医正经过反复的验看,从留下的丹药中再度筛选出去了一些。直到剩下了最后三枚。

“下官已经将最合适的三枚丹药留下了,还请公主决断。”

“等一等。”

老医正话音刚落,还没等到阿囡答话,那一头秋扇先嚷嚷开了:“你还没有看完呢,我们公子的丹药那位大人您可是一次都没有看过。怎么就说已经找到最合适的了?”

秋扇嗓门极大,这一嗓子吼完叫人耳朵里头嗡嗡的,想假装听不见都不可能。

“怎么……还有一枚?”老医正扭过了头去,眼中分明很有几分困惑?

“这一枚根本不需要老医正来检验。”阿囡淡淡说道:“你别比所有人用的时间都长,火候俨然已经老了。旁的东西便也罢了,丹药到底是入口的东西。火候差了一星半点都会大大影响的药效。这样的丹药没有资格参加甄选。”

“有没有资格大约不是阿囡姑娘能说了算的。”唐韵慢悠悠说道:“你既不是长公主,又不是专业的医正,你凭什么说没资格?”

阿囡声音一顿,叫唐韵这一句话给噎的半晌没能说出半个字出来。于是,眼看着她唇畔勾起淡淡一丝冷笑。

“既然你不死心,那便请老医正来看看好了。”

说着话她挥了挥手,身侧的宫人作势便要接过秋扇手里面的丹药。秋扇撇了撇嘴,却将托盘给扯了回去。

“不敢劳烦公主府上的贵人们,我们这种粗浅东西还是由我这个粗人自己拿着便是了。”

说着话,她亲手将丹药送在了老医正眼前。

眼看着老头子眼睛里面立刻就射出了两道光出来,只不过才朝着丹药瞧了一眼,便连唇畔的胡子都激动的颤抖了起来。足见这老头子到底是有多激动。

“漂亮,真漂亮。”老医正并没有伸手直接将丹药拿起来,而是将整个的托盘都自秋扇手里头接了过去。

之后,便将手里的东西高高举了起来,仔细观察了起来:“形状饱满,色泽明丽。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结丹的药丸子上头,居然还分布着丹纹?实在太难的了。”

秋扇听他这么说,嘴角便朝着两边勾了起来,毫不掩饰自己双眸之中的骄傲。

阿囡朝着这边看了一眼:“真的有这么好?”

这么一问,老医正的声音便停了那么片刻:“外形是不错,但究竟如何还需要下官仔细看看。”

说着话,他将托盘放在了桌子上,又看了一会子便抬起来眼:“这一粒丹药从品相上来看算得上是上乘。但闻起来没有药香,又拿冰给封住了表层。丹药刚成之时内里的热气并没有散发干净就给冻上了,难免会损了里头的药质。”

“老医正可有结果了?”

“有了。”老医正点了点头:“下官最后的结论是,下品。”

“恩。”阿囡朝着唐韵说道:“你听到了,既然是下品,那么自然没有资格再进入最终的甄选。我也只能说声抱歉。”

她的话说的很是诚恳,但嘴里头说着抱歉,脸上却分明没有半分抱歉的意思。

“你们……你们这么说话不觉得亏心么?”秋扇怒道:“方才刚拿到丹药的时候一口一个好,几乎要把我们公子的丹药给夸上了天。不过就是你说了那么一句话,便成了什么都不是的下品。好的坏的都叫你们给说完了。到底哪一句是真的?”

老医正别开了眼,根本不去看秋扇咄咄逼人的目光。小丫头的眼睛便恶狠狠瞪向了阿囡。

“凭你,还没有资格质问我。”阿囡却仍旧朝着手站着,显然并没有将秋扇给放在眼里。

“你们……你们东岚就是这么欺负人的么?”

“秋扇,回来。”唐韵淡淡开了口,秋扇即便再不甘愿也只得道了声是退在了她的身旁。

秋扇说的话她方才听的清清楚楚。在秋扇刚开口的时候,她并没有阻止。有些人,有些事情,的确需要有那么一个人给挑明了。

但……与人理论争辩这种事情,却不是她的身份应该做的。

话说到也就是了,并不需要非得争论出个子丑寅卯来。何况在这种场合,人家的地盘上你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她相信,该明白的人一定都听明白了。

“阿囡姑娘和医正大人说我的丹药是下品,请问依据是什么?”她一步步走上了台阶,将眼看着便要炸毛的秋扇给护在了自己身后。

“你方才没有听到么?”阿囡冷傲的声音不疾不徐缓缓说道:“老医正方才说的明明白白,你的丹药徒有其表而已!”

正文 425 玉青书的支持

“怎么就能断定我的丹药只是徒有其表?”

阿囡眯了眯眼,这种时候但凡是要点脸的,早就该拿着自己的丹药有多远走多远了。

这人却要在这里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结这些个早就已经说的清楚明白的事情,不觉得难堪么?

“既然容公子没有听清楚,那么便劳烦医正大人再给她解释一遍吧。”

“……哦,好。”老医正却仍旧没有抬头,声音也不知怎的,比方才含混了许多:“火候不对,没有药香。”

“不就是药香和火候么?”唐韵勾唇一笑:“方才没有那就对了,因为我的丹药,还没有真正的成丹呢。”

“……什么?”

她这话出口,莫说是四下里旁观的人。即便是阿囡和老医正都给惊着了。

“呵呵。”阿囡冷笑着说道:“你的丹药已经摆在这里叫老医正鉴赏了这么半天了,你现在说还没有出炉,是在耻笑大家的智商么?”

“我可没说它没出炉。”唐韵眨了眨眼说道:“我说到的是它还没有成丹。”

阿囡抿了抿唇,这不是一个意思?

“请老医正看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唐韵已经走在了老医正身边,素白的手指一勾,便将被冰层包裹着的丹药给拖在了掌心里:“现在才是它成丹的最佳时候。”

眼看着女子手掌猛的收紧,半空里似乎有细微的咔吧一声。眼看着从唐韵指缝中冒出来袅袅的白烟出来,扑鼻的药香便随着那白色的烟雾飘了出去。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法,这个味道竟然盘旋在院子的上空经久不散。叫所有闻着的人都觉得精神一震。

“这……这。”老医正胡子再度颤抖了起来。

“丹成!”女子一声轻喝,素白的手掌猛然间摊开了来。老医正忙不迭的将眼睛凑上去仔细的观看。

只看到女子玉白的手掌心里,静静躺着指肚大小一枚火红的丹丸。那一种红色很是纯粹,便如蓬勃燃烧着的一团火,一打眼便叫人觉得温暖。

而方才包裹在丹药四周的透明冰晶已经不见了踪迹。

“丹纹居然改变了?”老医正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

方才的那一颗丹药上头分明遍布着金色水波一样的纹路,这会子却已经变成了一簇跳动的火焰。不过星点大的一个火焰图案,却仿佛能够瞬间将一切污浊都给燃烧干净了。

“这一枚丹药,我给它取名为——流火。”

“流火?”老医正将丹药从唐韵手中接了过来:“甘草,藿香,白芍……你,你竟然只用了这么些寻常的药材便能炼制出这种成色的丹药出来?”

“虽然都是寻常的药材,却都是用来治病的。”

唐韵退后一步,恭恭敬敬朝着老医正拱了拱手:“长公主身份尊贵,吃穿用度自然非凡人可比。所以,容隐便在想,人参鹿茸之类温补的药材未必便适合公主。温补生火,公主一心扑在东岚,日夜操劳本就内火旺盛。实际上她并没有什么大的病灶,不过是劳累过度罢了。以至于阴虚火旺,引起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这个不叫病,只是不够健康。我们可以把这种情况称为次健康。”

“次健康?”老医正眨了眨眼:“仅次于健康,却并不是真的健康。这个词听着倒是新鲜,倒也贴切的很。”

唐韵微微一笑,能不贴切么?次健康实际上便是亚健康。为了能叫这里的人听懂,她将亚健康给改成了次健康。

亚健康什么的在她那个时代比比皆是,只要好好休息休息调理一下身子就是了。给这种病开的药,大多就是些滋阴降火的寻常药材,即便治不了病也绝对吃不死人。

不过么,这种言论在这样的时代怕是没有一个人听说过。老医正自然会觉得新鲜。

“所以,你这娃娃才特意挑了这些寻常的药材?”

“是。”唐韵点了点头:“这还得感谢公主殿下的大力支持呢,若不是她特意命人给我备下了这些个寻常的药材。容隐也想不到这样的治病方式。”

“多谢阿囡姑娘。”唐韵笑嘻嘻看向了神色僵硬的阿囡。

这么一来,阿囡脸上的神色便越发僵硬了几分。淡淡哼了一声别开了眼去。

唐韵半眯了眼眸,她是那么好被人欺负的么?你敢暗地里对我的药材动手脚,就不要怪我将这事情公布天下,叫所有人都知道了。

不过么,这事情自然不是随便说出来叫大家知道那么简单。

她方才那一番话里面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说的暧昧不明。叫旁的人听了,只当是长公主真给了她特殊关照,所以私下里给了她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药材呢。

“医正大人既然方才已经说了这枚丹药是下品,那么便再没有更改的道理。”

“怎么能这么说??秋扇立刻就不干了:“刚才还没有成丹,自然是下品。这会子才是真的丹药,大家都看见了,老医正对我们公子的丹药赞不绝口,你这么说分明便是有意刁难!”

“即便这枚丹药真的成色极好,却也已经误了献药的时辰。”秋扇的咄咄逼人根本就没能叫阿囡入了心。

“但凡是个比赛便总得有个规矩,误了时辰就是误了时辰。你早已经失去了比赛的资格。”

秋扇的话给堵在了喉咙里面,总觉得有好多话要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心口里面说不出的憋闷。

“我也不与你争论资格的问题,我想问老医正大人一个问题。”唐韵扭头看向老医正:“我的丹药和您早先选出来的三枚丹药,到底哪一个对长公主的身子最有好处?”

“这……。”眼看着老医正声音顿了一顿,眼底之中便浮起一丝为难:“啊呀,老夫太医院里还有好些事情要做。如今出来的时辰已经不早了,这会子得赶回宫里去。告辞。”

说着话,老头子一声不吭的转身就在。若不是瞧见了他的长相,单单看他行走的速度,任谁也不能相信那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了。

“这……这算什么?”秋扇眨了眨眼,气不打一处来:“临阵脱逃么?”

一言不合就告辞,这样的设定真的没有问题?

“来人。”阿囡半垂了眼眸:“将所有落选的公子都请出公主府去吧。回头账房准备好了路费,会分头送往各位公子下榻之处。”

这么一来,落选的人便狠狠叹了口气,一个个都如同霜打了的茄子。准备路费是什么意思?那便是说他们已经失去了参选驸马的资格。

只有被老医正挑中丹药的三人眉目中才露出了那么一丝兴奋。

“容公子怎么还不走?”阿囡眸光微闪:“可是需要我亲自送你出去?”

唐韵只定定看着她:“你确定你就真没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阿囡听不明白。阿囡只知道凡事都有规矩,依着规矩你输了,输了便得离开。”

“你……。”

“我认为容隐公子并没有输。”

唐韵才说了一个字出来,冷不丁便叫斜刺里一个暖阳般温润的声音给打断了。

“既然老医正已经离开了,那么便由我来给这场比试做一个最后的决断吧。”

阳光下,月白衣衫的俊美男子缓缓走来,他的唇畔带着浅浅的笑。在满院子乱纷纷的人群之中,这人远远瞧着便如同落入凡尘的谪仙一般,半丝不敢亵渎,只想着膜拜。

“玉青书?”唐韵勾起了唇角:“你终于来了。”

“我来了。”他说:“对不起,来晚了。”

“无妨。”唐韵说道:“还不算太晚。”

“兄长怎么这会子过来了?”阿囡颦了颦眉,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原来是那丫头的兄长。”

尚没有走远的众人听见方才那一声,又见着玉青书的风姿,只当来的是东岚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呢。搞了半天不过是个宫女的哥哥。

“听说你在这里比赛制药,这种场合哪里能少的了为兄?”

阿囡抿唇,思考着该怎么接他的话。

“这就是老医正留下的丹药?”

“恩。”阿囡点头。

玉青书拿起一一看过,便缓缓放了下去:“老医正眼光不错,这些个丹药的确算得上佳品。”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认为,最好的却是这一颗。”

他将唐韵的丹药拿了起来:“容隐无论是制药的理念还是火候工艺都是最好的,那些如果是佳品。她的丹药便是超品。所以,我认为本场比试,她是当之无愧的获胜者。没有之一。”

阿囡皱眉:“可是,她已经超时了。”

“你叫人制药是为了什么?”玉青书眸色微沉:“不是为了叫长公主病体康泰?明明这一颗药就能叫她药到病除,你却偏偏弃之不用。你是还想叫长公主病多久?”

这一番指责说的可就相当的严厉了,阿囡呼吸一滞低下了头去:“兄长教训的是。”

“你是什么人?”

斜刺里,冷不丁传来男人的一声质问。

玉青书侧目看去,说话的男子刚刚及冠。头顶上带着只紫玉冠,紫玉本就罕见,何况这一块紫玉的成色又是极好的。足见说话这人也是个非富即贵的主。

“这位是雷霆部落首领的独子善铮。”阿囡在玉青书耳边轻声说道。

玉青书点了点头:“原来是善小王爷?”

正文 426 我什么都不是

雷霆部落的名字叫唐韵都狠狠吃了一惊。

东岚因着地域的特殊性,城市的结构与北齐和南越都不相同。

东岚多海岛,每一块大陆的连接实际上都不是特别的紧凑。在很久以前,东岚的地面上便给分隔成了三大部落十大水寨,各自为政。

所谓的各自为政不过也就是说说好听,实际上就是一群海盗。

每日里为了争抢地盘不断的争斗着,能者居之。有那么一天,东岚的地界便在长久的混战中,给分隔成了十大水寨。

再后来,这十大水寨中出了三个极厉害的人物。分别是雷霆部善氏,千钧部琴氏和月落部杨氏。这三大部落首领谁也不能降服谁,便又分割成了十大水寨。

后来,玉氏先祖收复了三大部落,建立了东岚。这才结束了东岚长久以来野蛮的内斗,但除了东岚帝都本城东昌之外,整个天下无疑还是三大部落的地盘。

尤其是雷霆部。

因着善铮的爹很是骁勇善战,渐渐成了三大部落之首。没想到这次玉灵雪选驸马他的儿子也来了。

所以,知道了底细的人自然也很能理解善铮那一脸的骄傲是为了什么。他的确有骄傲的资格。

“我问你,你是公主府的人么?”善铮拿眼睛斜着玉青书。

玉青书淡定摇头:“并不是。”

“那么,你又是东岚哪一位高官?”

玉青书再度摇头:“也不是。”

“哼。”善铮冷哼着说道:“那,你凭什么来给这场比赛做最终的判决?”

玉青书浅浅一笑:“并不能凭什么,只不过是大家都给我面子,觉得我说话比较有道理。”

“道理?”善铮讥笑着说道:“那是什么?能吃么?能喝么?”

玉青书好脾气的摇了摇头:“自然是不能吃,也不能喝。”

“呵呵,听听你说的话有多可笑。长公主府里头,是你这种没有身份的人胡乱说话的地方么?还不快滚!”

“大胆!”元一再也忍不住了,叉着腰厉声呵斥着:“你是个什么东西,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主子说话?”

“你……。”眼看着善铮脸色立刻就涨红了,浮起明显的一丝怒气出来,平日里骄傲而目空一切的一个人,这会子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显然是气的狠了。

在东岚这一片大陆上,善铮作为雷霆部的少主,也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主。往日里哪里听过有人敢称呼他为东西?

唐韵瞧一眼元一,第一次对这个娃娃生出了那么几许赞意出来。这人素来对玉青书忠心耿耿,在他心里拿着玉青书当天神一般敬着,容不得旁人半死的亵渎。

在他心里头,大约是觉得自己的主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完美的人。任何人只要多看了了他一眼,就都该死。

要不然,他也不会从见着自己第一眼开始就那么讨厌自己。这会子看见善铮这么不拿玉青书当回事,当然忍耐不住。说不定等会子还能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出来。

“我告诉你,我们主子的身份说出来吓死你。莫说做这么一场小小比试的评判,就算是整个东岚通天的赛事,只要我主子说句不行。分分钟就叫你办不成。”

善铮不以为然:“你主子什么身份?还能打过了我父王?”

“呵呵,那你可竖起耳朵听好了。”元一清了清嗓子:“我主子便是……。”

“在下经营着一个庄子,天下的朋友比较给面子,喜欢与我交朋友。我给那个庄子起名叫做无相山庄。”

暖阳般男子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刚好压过了元一的话。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听清楚元一到底说了些什么,只听到了无相山庄几个字。

于是,四下里静了静。

\算就这么放过她。

“这枚药丸我检查过,非常对长公主的病症。我想吃了这个之后,长公主的病定然很快便能够痊愈。你说是么?”

阿囡神色一僵:“……嗯。”

唐韵没有想到,治病这一节居然就因为玉青书一句话这么平静的就结束了。

……

“公子怎么就这么放玉先生走了?”

“玉先生?”唐韵缓缓抬了眸。

“不就是方才那位医仙大人么?”秋扇眨着眼说道:“人家可是帮了公子的大忙,您不会才这么一会子的功夫就将人给忘记了吧?”

“你说的是玉青书啊。”唐韵眼中闪出一抹了然:“突然那样子称呼,真心的不习惯。”

她回过了头去:“走了便走了,你莫非还想要留他吃饭么?”

说着话她叹了口气:“吃饭什么的原本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我们那位神秘的金主大约是突然间睡醒了,所以将所有对我们的资助都给停了。自今日开始咱们这么大一群人的吃食用度,花的可都是你主子我的钱呢。”

说着话她咂了咂嘴,一脸的肉疼:“我的钱,现钱!”

秋扇的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公子的关注点是不是有问题?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秋扇戳手指。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同我的事情比起来,他这会子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唐韵眼底闪出一抹郑重:“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够将他留下来。”

秋扇眨了眨眼:“为什么?”

唐韵并没有给她解释,只幽幽叹了口气:“总之,他能来这一趟,我已经欠了他极大的一个人情。断不该再欠他第二份人情。你要知道,这个天下最最难以偿还的便是人情债。”

“……哦。”秋扇轻声说道:“可奴婢分明觉得玉先生是有话想要对您说的呢。”

“秋扇,你的事情都做完了么?”唐韵微侧了头朝着秋扇看了过去。

秋扇仔细想了想:“奴婢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呢?”

“怎么可能没有?”唐韵说道:“长公主身体痊愈,明日我们便要进宫面圣了。你不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做?”

秋扇啊了一声,一脸的恍然大悟:“公子不说奴婢险些就忘记了,您先歇着,奴婢去去就来。”

眼看着小丫头一溜烟跑的没了踪影,唐韵盯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眼底却浮起一丝冷然。

她不会忘记了魅影匆匆赶来帮忙的时候,衣襟上分明是染着血的。今日玉青书的身上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但是他眼底之中分明带着疲惫。相当的疲惫。

虽然他用了某种特殊的手段将自己的疲惫给遮掩了,但那些个手段对于同样参详过本草密录的唐韵来说,终归还是显得太浅薄了些。

而且,她若说没有看错的话。魅影分明不在他的身边。

魅影是他的暗卫,暗卫大多都是死士,时刻要守在自己主子身边片刻不许离开。

她那时候却没有看到魅影。这种种的迹象都在告诉她,这当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唐韵敏感的在这事情当中闻出了那么一点子血腥味出来。

所以,这个时候,她不能够叫玉青书再为了自己的事情来分神。

“公子。”

她正琢磨着玉青书,屋子外头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她眸光一闪,道了声进来。

土魂迅速进了屋,手里面却拖着封拿着火漆密封着的书信。信是用丝绢写的,绑在了一只羽箭的尾巴上头。

唐韵便半眯了眼眸:“还是同一个人?”

“是。”土魂点了点头:“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手法,甚至同样的地点。”

“你看过了么?”

“不曾,请公子定夺。”

唐韵沉吟了片刻:“拿过来吧。”

“怕是不妥吧。”土魂微颦了眉头:“从前几日开始,几乎每隔一日都有人用这法子送这么一封书信过来。属下始终认为这里头大有文章,不得不防。还是叫属下将这书信处理一下,再拿给公子验看。”

“不必。”唐韵摇了摇头:“送信那人若是想要对我不利,便不会给我透露了这么多的消息。断然不可能做出在书信上下毒这么没脑子的事情出来。”

土魂沉吟了片刻便将书信交给了唐韵,唐韵三两下看完了,眉头却紧紧颦了起来。

正文 427 绑架

“还是没有查到送信的人?”

土魂摇头:“这一次是另一个镖局,但与前几次一样。所有的镖师都告诉我们,给他们书信的是个小孩子。随处可见的小孩子,没有什么特点。”

唐韵点头:“送信的人很慎重,这也没什么错。”

“无论如何,也算是对他自己的一种保护。”她将书信朝着土魂递了过去:“你也来瞧瞧吧。”

土魂道了声是,不过才朝着自己手里面的书信瞧了一眼,脸色就变了:“这……怎么可能?”

唐韵郑重的说道:“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土魂想了想:“说不好,但空穴来风必有出处。”

唐韵将书信丢在一旁的水盆里,盯着上头墨色的字迹在水里头氤氲出一团团墨色的大丽花出来。

“雷霆部善氏,千钧部琴氏和月落部杨氏的人,你认识多少?”

土魂摇头:“属下对于东岚大陆并不熟悉。”

“魂部可有这些人的资料?”

“并没有。”土魂脸上显出一丝挫败:“东岚国君很有手段,又隔着一条大海。魂部的密探根本就不能安插到东岚来。”

听他这么说,唐韵并不觉得失望。她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如今不过是更加确定。

“东岚十大水寨寨主私下结盟,向三大部落宣战。你觉得这事情有几分可信?”

“三分。”土魂说道:“长公主选驸马,属下若是没有记错,三大部落都派了人参加。这种时候,作为他们的本部怎么可能打仗?王城更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但是,我为什么就总觉得送信这个人……不会骗我呢?”

唐韵拿单手拖了腮,眸光盯着已经给染成了浅黑色的水盆里头。

土魂没有说话,他与唐韵有同样的感觉。但……魂部这么多年的训练叫他早已经不相信感觉这种东西,只会相信事实。

“你去告诉雷言,立刻将人洒出去。给我盯紧了善铮那三个人,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得知道。”

她说了半晌却并没有听到土魂的声音,于是便缓缓抬起了头。果然见土魂仍旧皱着眉站在她跟前。

他原本长着一张娃娃脸,往日里怎么看都没有丝毫的杀伤力。今日做出了这么一副神情出来,竟是与平日全然不同的样子。隐隐透出了几分魂部统领的风采出来。

“怎么还不去?”唐韵眯了眼,土魂可从来没有怠慢过任何命令呢。

“属下以为,公子这么做不妥。”

“……哦?”

“无论书信上的事情是否属实,这些个都是东岚内部的事情。即便他们真的打起来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只管作壁上观就是,说不定还能趁乱将凌霄赤玉果给偷了出来。又何必惹祸上身?”

唐韵便微眯了眼眸:“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却不能让他们打起来。若是真的打起来……。”

她脸上的神色出现了几分郑重:“也不可以叫这些人威胁了东昌。”

土魂抿了唇,眼底便带着几分思量。公子素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只要是与她不相干的人哪怕死在了她眼前,她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关心起东岚来?还是说……关心东岚的某个人?

这么想着,土魂立刻打了个哆嗦:“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唐韵盯着那人一溜风般跑了出去,甚至放着好好的路不去走,嗖一下飞身上了房。心里头便觉得可笑。

魂部这些个人还真真是有意思,一旦打定了主意要做什么事情就火烧屁股一样,一下子就没了影。要是不想做,你拿刀架在脖子上,人家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她哪里知道,土魂现在心心念念的可不是替她去给水师传令。而是要去查查看到底是什么人能叫自己家王妃这么上心。

可万万不能因为来了一趟东岚就叫王妃惦记上了旁的男人。若是那样的话,估计他会是天底下死的最惨的一个人。

所以,为了自己的小命。土魂决定,要将东岚所有与王妃接触过的男人轮番查一遍,一定不能叫王妃在只有他一个人在场的时候变了心!

这一夜唐韵睡的极早,却并没有真的睡着。虽然闭着眼睛躺着,心里头却在想着明日面圣的事情。

秋扇就睡在她屋角的小榻上,到底是年龄小心里头存不住事情。小丫头一沾着枕头就睡熟了,在这样寂静的深夜,女子熟睡后绵长的呼吸声很是清晰。

唐韵多多少少觉得有那么几分羡慕,自打祖父去世之后,她便再也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嘶嘶。”

什么声音?

窗口有极细微一道声响传了出来,唐韵立刻睁开了眼,清冷的眼眸在黑暗中灿若星辰。眼看着屋顶的横梁上垂下湛蓝一片衣角。唐韵便竖了一根手指在唇上,示意白羽静观其变。那一片衣角便立刻消失了。

唐韵侧目看去,原来是东窗的窗纸叫人给捅破了。这会子有人正伸了根竹管子进来,有袅袅一股子白烟从那小拇指粗细的细竹管中吹了进来。

白烟消失后大约又过了五息,便看到有一枚匕首从门缝中探了进来,小心翼翼挑了门闩。之后,吱呀一声,门便叫人给推来了。

借着月色瞧去,进来的是个身体很是结实高大的男子。男人进了屋先在小榻上瞧了瞧,突然伸手点了秋扇的穴道。之后,便奔着床榻过来了。

唐韵屏住了呼吸,任那人端详了她半晌。便叫那人一把将她从床上提了起来,之后往肩头上一扛。大踏步出了屋子。

后头,白羽悄无声息跟了上来。

唐韵也不动,任由那人折腾。因为自己头朝后叫他给扛着,索性便将眼睛都给睁开了。反正那人身后也没长着眼睛。

于是,便看到他出了客栈。朝着正东的方向一路下去了。那人显然对于东昌的街道很是熟悉,东一下西一下,走的全是背街小巷。

眼看着他脚下步子一顿,身子便突然拔高了。唐韵知道他是扛着自己从一扇院墙上跳了进去。

才一进去便听到热热闹闹一阵喧嚣,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其中间或夹杂着男人女人的嬉笑。再有便是扑鼻的一股子脂粉香味。

这个地方……唐韵皱了皱眉,眼睛却一下子亮了。

进了院子以后男人的身子并没有过多的停留,而是扛着唐韵大踏步走进了大堂。

“呦。”

男人才刚刚进入大厅便听到迎头一个甜到发腻的中年女子的声音娇滴滴说道:“今天小公子是又瞧上了什么新鲜的货色呢?”

说着话那人分明朝着唐韵他们走近了,脂粉的味道越发浓郁了起来,熏得唐韵直皱眉。

“说起来楼上的小公子也真是奇怪,天天在我们花月楼泡着,却总从外面打猎回来。妈妈我还真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间绝色居然将我花月楼的头牌都给比了下去。不如,就叫妈妈我也开开眼吧。”

唐韵眸光一闪,知道说话的那人指定便是老鸨无疑。

原来……她居然叫人给迷晕了带到妓院来了么?

唐韵明显觉出扛着她那人的身子一顿,他并没有开口说话,但老鸨却立刻就站住了。站住了还不算完,又自动退后了一步,再一步。

“呵呵,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何必这么认真呢?”大约是觉得气氛太过尴尬,老鸨在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出来。

男人仍旧没有言语,扛着唐韵大踏步上楼去了。

唐韵觉得有那么两道灼热的视线就那么直直地盯再她的背上,或者说是扛着她的那个男人身上。

“呸,什么玩意?”老鸨恶狠狠啐了一口:“都是来寻开心的,进了这种地方还装什么清高?”

那人竟然也没有生气,脚下的步子迈的极大,几乎是顷刻之间便已经上了最顶层。

要说起来,这家花楼的规模也不算小。居然整整起了三座小楼。但装潢什么的就真真的不敢恭维,又到处都弥漫着刺鼻的脂粉香气。跟如欢的地盘比起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要么说各行各业都得分出个高下出来?就这样的青楼若是在北齐,分分钟就得叫如欢给秒杀了。

这么想着唐韵便觉得越发的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将她给绑来了这种地方?瞧这个意思,并不是想要将她给卖了。可是……青楼这种地方……

她可不会忘了,自打踏上东岚的土地那一天她便是容隐。除了玉青书和阿囡,根本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是女子。这两个人也断然不会将她真实的身份泄漏出去。那么……还有谁居然识破了她的伪装么?

“吱呀”一声房门叫人给推开了,扑鼻的酒气立刻飘了过来。唐韵狠狠皱了皱眉,她不是个爱喝酒的人,却也从不拒绝好酒。

在她的认知当中,酒这种玩意虽好到底是伤身的。所以,她从不宿醉,也不喜欢看到旁人嗜酒如命。

上次见着乐正容休因着连日的饮酒而毒发,便对这个玩意越发的没有什么好印象了。

如今,居然有人能将酒给喝成了这个样子?即便不用看,她只用闻便能闻得出来,屋子里的人绝对喝了不少的酒。只怕没有个十几二十坛是打不住的。

这么个喝法是作死么?

“来了?”

扑鼻的酒气中,有人含混的应了一声。

正文 428 你是不是傻

“来了?”

有人含混的应了一声,大约是太长时间不说话,也有可能是酒喝的太多,那人的嗓音听起来很是黯哑。

唐韵微微颦了眉头,怎么觉得这个声音有那么一丝诡异的熟悉?

她这一生可从没有认识过这样子的酒鬼。

“把她弄醒。”那人低声吩咐了一句。

下一刻,唐韵便觉得世界立刻就亮堂了。

知道是有人将她给放在了地上,有一股辛辣的味道一下子冲进了鼻腔里头。尽管她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叫这个味道给刺激的狠狠打了个几个喷嚏。

“醒了便过来坐。”

唐韵起了身转眼看去,桌案边坐着五女一男。那五个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穿的很是清凉。

但,她们不是重点,重点是被五个女人围在中间的那个男子,她居然认识。

“是你?善铮?!”唐韵眨了眨眼,表示小伙伴完全惊呆了。

她在脑子里面设想过各种绑架她的人的身份,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见到的人居然会是善铮。

“没想到吧。”善铮勾了勾唇角,眼底带着一丝没来由的得意:“见到我是不是很意外?你大约没有想到,这种时候我居然敢将你给弄来吧。”

唐韵点点头:“你说的对,我是真的没有想到。”

“你猜。”善铮说道:“要是明日你误了觐见的时辰,又叫人发现夜宿花楼。长公主还会不会喜欢你?”

“我想一定不会的。”唐韵认真的回答着:“若我是长公主,也定然不会喜欢一个夜宿花楼的人。何况,天下的女人都不喜欢等待。”

善铮舔了舔唇,眼底之中显然越发的兴奋起来:“所以,到了那个时候,你便只能滚回你的北齐去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我有一件事情不大明白呢。”唐韵微笑着说道:“你凭什么叫我误了觐见的时辰,又凭什么叫大家都发现我夜宿花楼?”

“这还不简单?”善铮唇畔勾起一个残忍的笑:“你来的时候已经中了魔奴的迷药,虽然能醒过来,但是力气却已经大打了折扣。这种时候,自然是我想叫你怎么样,你就只能怎么样。”

他一双眼眸如同利刃,在唐韵身上恶狠狠的晚来玩去:“至于长公主为什么会知道那就更简单了,自然是有个正义之士发现了这件龌龊的事情,然后满腔怒火之下将真相告诉了她。”

善铮笑道:“至于那个有情有义的正义之士自然就是我善铮。你觉得这个主意好不好?”

“很好呢。”唐韵点了点头:“到时候东岚帝自然会夸奖你是个好人,赏赐定然是少不了的。说不定长公主一感动直接就嫁给你了。到时候,美人财富一样都不少,真真是要恭喜善小王爷呢。”

“没想到你还是个聪明人,那么也省得我费事了。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计划,那么请你配合一些吧。大家皆大欢喜岂不更好?”

“我认为还是不妥。”唐韵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善铮手指一顿将手里端着的酒杯重重放在了桌子上。

咚一声脆响吓的几个美人一哆嗦便都停下了手里头的活计,屋里头一时间静的针落可闻。

善铮扯了扯唇:“我既然敢告诉你便不怕你不答应,你若不肯配合。那么便少不得要受一些皮肉之苦了。”

“你误会了。”唐韵摇了摇头:“我并不是不肯配合,只是还有一些问题不明白。”

“……哦?”善铮皱眉。

“等东岚皇帝知道我抗旨不尊,宁愿泡花楼,也不去宫里面圣。那个时候他一定会很生气的吧,他一生气就会来抓我,那时候我是不是会死?”

“嗨,就这个事情啊。”善铮挥了挥手:“这个好办,只要你肯配合助我成了驸马,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到时候那小皇帝要是想怪罪你,我自然会替你求情。瞧在我爹的面子上,他不敢拿你怎么样。”

唐韵眯了眯眼:“那个可是东岚的皇帝,令尊即便名头在想,到底也不过是个部落首领。皇上能听他的。”

“啪”的一声善铮一巴掌排在了桌案上。这一下用的力道极大,眼看着桌子上的杯盘碗碟哗啦蹦了那么一蹦。

几个美人立刻对视了一眼,缓缓直起了身子,无形中离着善铮便远了那么几分。

“你这小子这么说话是看不起我们雷霆部么?”善铮瞪大了眼:“我告诉你,东岚的老大明面上是东岚那个小皇帝,实际上是我爹。自来我爹说话是最管用的,他叫那小皇帝坐着他绝对不敢站着。他叫小皇帝放人,他便必须得放人。”

唐韵眨了眨眼,孩子你真是你爹亲生的?你确定不是来给你爹挖坑的么?有很多话看透不说透永远是朋友。

即便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上是傀儡,但这种话却不该说出来,尤其是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说出来。这话要是叫皇上听见了,为了顾全自己的面子,只怕雷霆部也会有很多麻烦的吧。

你这是有多怕你爹过的太自在了?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唐韵可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只微笑着说道:“莫非你就没有想过实际上我是个相当贪生怕死的人?所以到时候皇上一吓唬我,很有可能一害怕就将我实际上是与你串通好的这件事情给说了出来。”

“啧啧。”她砸了砸嘴:“到时候皇上知道了真相,只怕善小王爷的驸马便要……。”

“你敢!”善铮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横眉立目:“你要是敢,我就……。”

“你看,你急什么呢?”唐韵这会子却一脸的气定神闲,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了下去:“我都跟你说了我胆子小禁不起吓,你还这么吓我。若是叫我一不小心大声叫起来,再将旁人给引来了,岂不是更不好?”

“魔奴?”善铮没有接她的话,只写着眼睛朝着门口那人看了过去。

唐韵立刻看到了半截黑塔朝着自己走了过来,有雪亮的光一闪,脖颈上便决出了一抹冰凉。

“你要是敢叫一声,小爷立刻就宰了你。不信你叫一个试试?”

唐韵微微抬眼看了看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人,果然如她想象中的一般那人的身材很是高大。再加上那人长的难以想象的黑,一张面孔上除了双明亮的眼睛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而几乎盖满了他左面颊上一个鲜红的奴字烙印却异常的醒目。

难怪他的名字叫做魔奴,这个长相还真真的……魔性。

就是因为这个便显得那人的眼睛异常的明亮一看便知道,这人的内力相当的深厚。

那人的眼底没有什么情绪,一片木然。这样的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木偶更加的贴切。唐韵毫不怀疑,若是善铮说一声杀了她,他立刻便能毫不犹豫一刀子就下去了。

“你看,你又吓唬我。”唐韵伸出手,拿拇指和食指捏住魔奴的刀往外推了推。无奈那人力气极大,一时之间没能推动,唐韵便住了手。

“其实我有个更好的注意。”她嘻嘻一笑:“不如呢,你现在就杀了我。死人的嘴巴便是这天底下最最牢靠的东西。”

“你说的对。”善铮舔了舔唇:“魔奴,动手!”

眼看着魔奴手臂上虬髯的肌肉猛的一紧。

“慢。”唐韵猛然断喝了一声:“我若死了,可要怎么夜宿花楼?”

这句话与突兀的那一声慢之间几乎没有半丝的停顿,一口气就说了出来。难得的是有用,善铮也立刻喊了一生慢。魔奴的肌肉松懈了下来。

唐韵微笑着说道:“听说皇上和长公主都是聪明人,即便没有善小王爷聪明,一个人什么时候死的大约还是能够看出来的。敢问一个死人怎么能夜宿花楼?到时候您再去送信,那可就不是功臣了,而是杀人嫌疑犯。”

善铮挠了挠头:“那……可要怎么办?”

“还有件麻烦事呢。”

善铮瞪眼:“还有?”

“可不是么?”唐韵此刻的脖颈上驾着一把雪亮的刀,自然不好随便乱动弹,便拿着一双清眸朝着善铮身边的五个女子扫了过去。

“有句话叫做婊子无情小王爷可听过?”

眼看着几个女人身子一哆嗦,唐韵继续说道:“婊子之所以无情是因为她们无信,天下间除了钱跟什么都不亲。到时候难免就会将今日的真相给说了出来。我知道小王爷厉害,您的父亲更厉害。但……这种事情难免会成了个污点。到时候长公主一生气,不肯嫁给你了可怎么办?”

善铮皱了眉:“那可要怎么办?”

“好办。”唐韵脸庞上的笑意越发的温雅起来:“还是那句话,天下间只有死人的嘴巴是最最牢靠的。”

女人们好悬没哭,恨不能立刻逃出去离着这两个疯子远一些。可是,挨着屋子里恐怖的黑塔谁都不敢动弹。

“你才说过,这时候死了人会很麻烦。”

女人们拼命点头,您说的太对了,杀了我们的确会有麻烦。

“所以,做事情得讲究个方式方法。”唐韵慢悠悠说道:“我问你,美人最爱什么?”

正文 429 她只能嫁给我

善铮想了想:“英俊的公子,英俊多情的公子。”

唐韵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孩子,你是画本看多了吧。

“是钱。”她淡淡说道:“我刚才都跟你说了,除了钱他们跟谁都不亲。你以为她们喜欢英俊多情的公子,那是因为只有多情的公子才有可能肯替他们赎身。而这个公子若是没有钱,即便再多情,在她们眼里也不过是狗屎。但哪个人若是很有钱,又刚刚好愿意替她赎身。那么,那人即便是狗屎,在她们心里也是狗屎。”

“公子,我们从来没当您是狗屎。”

终于有个穿着红色薄纱的美人忍不住了,娇滴滴的说了一声。

善铮却立刻皱了眉:“都给我闭嘴!魔奴,给我看住了她们,我没叫你们开口谁也不许开口。谁若是敢说一个字出来,给我拔了她的舌头。”

魔奴是个听话的好奴才,听他这么说立刻就立刻的唐韵站在了几个女人面前。手里头明晃晃的大刀在他们眼前一晃,立刻就吓晕了三个。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事挺麻烦,那你说该怎么办?”

刀终于离开了自己的脖子,唐韵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伸了伸胳膊活动了下手脚,眼睛着善铮的耐性就快要耗光了,才再度坐了下来。

“就是因为她们都爱钱才好利用。”她朝着善铮勾了勾指头:“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善铮难得的听话,真就将头凑在了唐韵面前。唐韵抬手理了理腮边碎发,也不知她用的什么发油,善铮觉得扑鼻一股淡香袭来,沁人心脾。深色便不由恍惚了几分,竟觉得眼前的唐韵比第一花魁还要美丽。

待他想要细看,眼前的人却已经坐直了身躯离着他远远的了。

“善小王爷,您走神了。”她说。

善铮脸一红正襟危坐,心里头却狠狠啐了自己一口。自己是个正常男人,对面那人是长的不错,可到底是个男人。自己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觉得一个男人长的霉。果然是酒喝多了。

“你说吧。”他冷了脸。

“这五个人杀了之后,只需要在这房里留下四个。另一个找旁的地方打发了,然后再将她们房间里的所有财务统统拿走。这事情就算是办妥了。”

善铮眸色一闪:“要她们的钱做什么?她们能有几个钱?我不缺钱。”

“谁说你缺钱了”唐韵瞪了善铮一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这个样子不过是为了制造一个劫财杀人,夹带私逃的假象罢了。到时候想杀的人也死了,还得了钱,而且每人能怀疑到小王爷身上。”

说着话,她往椅背上靠了靠,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眼看着善铮的眼睛亮了,狠狠拍了拍手,显然很是兴奋:“这主意太好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唐韵淡笑着说道:“现在想到也不迟呢。”

眼看着几个美人又给吓晕了两个,这回好不用他们出手,屋子里头便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杀了这几个美人呢?”善铮眸光一闪表示很有些不解。

“因为你要保密啊。”唐韵说道:“你要算计我,你想娶长公主。但这些事情是见不得光的,所以自然得杀人灭口。”

善铮却皱了皱眉:“那么,最该杀的人不是你么?”

“是吧。”唐韵说道:“可是杀了我,你要怎么做出夜宿花楼的假象出来?”

“那就……那就不杀。”

“不杀也许会泄密呢。”

“那就毒哑了。”

“也不好。”唐韵摇了摇头:“谁不知道给长公主治病的容隐公子是个伶牙俐齿四肢健全的人?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哑巴?难免惹人怀疑。”

“那……那就这么着,什么都不做。”

唐韵微微一笑:“善小王爷,你又回到方才的老路上来了。”

善铮一愣,隐约中觉得自己似乎是中了那人的圈套。偏偏却无能为力。

“那你说怎么办吧。”

“为什么要问我呢?”唐韵耸了耸肩:“这是你的事情,又不是我的,我说那么多有什么用?,问我做什么?”

善铮眨了眨眼,你是的已经够多了,这会子才嫌弃自己说的多真的没有问题么?

“要我说啊,其实还有个更好的法子。”

“什么?”善铮立刻来了精神,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这么希望听见对面那人说话。

“放我回去。”唐韵点了点自己鼻子。

“那不可能。”善铮立刻拒绝。

“那就没法子了。”唐韵重新缩回到了椅子里:“你还是杀了我吧。”

“你……。”善铮管来觉得自己是个脾气很差的人,却不知为何今日明明叫这人弄的火冒三丈,却生生是发作不出来。

“你先说说,我听听。”

“不说了。”唐韵摇头:“左右你是不会答应了,我何必费那么多口舌?”

“你说吧,我不打断你就是了。”

唐韵看了他一眼,表示非常怀疑:“真的?”

善铮用力点了点头:“嗯。”

“那我就说了。”唐韵清了清嗓子:“放我回去,明日该觐见觐见,该干嘛干嘛。左右呢我来比不是为了当驸马。不过是为了我们容家的生意能够更加兴盛繁荣。到了明日,我自然会将事情禀告皇上,然后跟他们推荐善小王爷。”

说着话,唐韵微微一笑:“善小王爷又英俊,有有钱,又有地位。最最重要的是你一心爱慕着公主,皇上他们只要仔细想想,自然会选了你当驸马。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善铮眨了眨眼:“你这提议听上去为什么那么像在骗我?”

唐韵抿了抿唇,孩子你没有感觉错。我就是在骗你呢。

\慨,冷不丁想起了唐韵刚刚说的话,便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

正文 430 师父,请你收我为徒吧

“既然这个女人对你那么重要,又是天下间唯一能对你好的。你认为你不该对她好么?”

善铮眨了眨眼:“怎么做才是对她好?”

“娶了她就得爱她护她,不说能成了她遮风挡雨的大树,最少不该弄那么一屋子的人来欺负她。整日里让一个女人为了个男人掉眼泪的,都是畜生。”

唐韵看他一眼:“若你不爱她,那么……便不要娶她。否则对她对你都不公平。”

善铮突然皱了眉,仍旧不说话,只拿着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唐韵。看他那个样子分明便是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就在唐韵以为他即将要发表一篇长篇大论的时候,却见他突然起了身撩了撩衣摆。

接下来……

噗通一声闷响,那人竟直直跪在了她的眼前。

“师父。”他说:“请你收我为徒吧。”

唐韵愣了,师父是……什么鬼?突然跪下是什么节奏?

她用力眨了眨眼,一定是刚才进门的方式不对。是不是该退出去重新再进一次?

“师父,您考虑这么久,是嫌弃我么?”善铮说道。

唐韵嘴角抽了一抽,再一抽。嫌弃道是谈不上,她只是觉得此刻的心情有点……一言难尽。

“你起来。”她说:“ 我……有点蒙。”

她是真的蒙,自己不是正绞尽脑汁的企图给善铮洗脑,叫他放了自己的么?怎么突然就跪下拜师了?

莫非是她最近的口才越发的出众了,所以不过几句话便达到了如此超人意表的效果?

“不起。”善铮莫名来了脾气:“你若是不答应我就不起。”

唐韵给自己倒了杯酒,拿在手里紧紧攥着。她实际上一点都不想喝酒,不过这会子需要坐点什么来稳定下自己的情绪。

“说说看,为什么想要拜我为师?”她吸了口气,终于叫自己的声音平静了下来。

“你厉害。”善铮说道。

“恩。”唐韵嘴角扯了扯,听见有人夸自己厉害还是非常满足的:“我厉害这种事情是人尽皆知的,你指的是哪一方面?”

“我打不过你,也吵不过你。”善铮说道。

哗啦,唐韵手指一哆嗦,端着的酒水就洒在桌上。一双清眸眨也不眨盯着善铮,她是不是听错了?

打不过,吵不过?这种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呢?请问您形容的是个泼妇么?

“你确定……没有说错?”

善铮摇了摇头:“从我记事那一天起,便没有一个人能打得赢我,也没有一个人敢骂我。”

说着话,眼看着他的唇角勾起了一丝嘲讽:“我知道这不是因为我厉害,而是因为我的身份。与其说他们不敢惹我,不如说他们不敢招惹雷霆部。只有你敢打我,不但打了我还骂了我。你很勇敢,是我遇到过的最厉害的人。”

唐韵:“……。”

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光荣?

“能叫我善铮佩服的人不多,你便是其中的一个。所以,我要拜你为师。”

唐韵叹了口气:“你拜我为师,是要跟我学什么呢?总不至于是吵架打架吧?我可没有什么能教你。”

“你能教我的多了。”善铮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的武功谋略都很厉害,你不用否认。”

善铮呲着牙笑道:“我虽然不怎么讨人喜欢,但到底是我父王唯一的儿子。生下来便注定了将来是要接掌雷霆部的,所以我父王没少栽培我。我的武功不敢说独步天下,寻常的人短时间内还是近不得身的。但是,你一下子就扇了我一巴掌,我毫无坏手之力。若是没有极厉害的身法和武功绝对办不到。”

唐韵揉了揉手腕,叫你手欠?叫你爱出风头?帅哥,咱们现在道歉还来耳机么?我刚才真不是故意的啊!

“还有你同我说的那一些话,我知道你实际上并不想叫我跟你为敌。所以说来说去都是在劝我打消了迎娶长公主的念头,若是寻常人这么同我说话,我会直接看了她。但是,你说的话我居然能听进去。”

善铮声音略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只能说明你善于揣摩人心,而且能几块的找到突破口。我父王说,但凡是天下间文韬武略初中的人,都应该尊重。要想着法子将他们浑身的本事都雪灾了自己身上。”

“所以。”他突然挺直了身躯:“请师父收下徒儿吧。”

说着话便是咚咚咚三个响亮的头磕在了地上。

花楼的地面是木头的,上头还铺了厚厚的毯子。在这种地面上磕头原本是怎么都不可能会疼的。

但是,也不知道善铮是怎么想的。大约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居然将凳子给放到了,然后用力的刻在了凳子面上。这里的凳子是用大理石做的面,那可是真材实料的石头,在那上面磕头可真真不是好玩的。

所以,那个动静一出来叫唐韵都眯了眯眼。莫名的觉得疼得慌。

“停。”唐韵揉了揉额角:“我可没答应你。”

可说说善铮这孩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呢?

听他刚才说的头头是道,只从一件小事就瞧出了她隐藏的武功。并觉出她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可是一回头又说出白事的言论出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你爹爹说的将对方的本事都学过来是什么意思么?

她敢包分之百的肯定,雷霆王当时说出那句话出来果断不是为了拜师。而是为了偷师,之后便将无用之人杀掉。

从而可见雷霆王是个如曹操一般的枭雄。

可是……善铮怎么就给理解成了这个意思?

“我不管你答不答应。”善铮说道:“反正我头已经可过了,从今天开始。不对,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师父。”

“师父,你渴不渴?”

还没等唐韵说话,善铮已经一咕噜起了身。笑眯眯抢了酒壶过来给她倒了一杯酒:“来来来,徒儿给您真杯酒。”

“我……。”

“补课么?那也无妨。”说着话,他笑眯眯将面前的点心退在了唐韵眼前:“那一定是饿了,来吃些点心吧。”

唐韵一头黑线:“你……。”

“哦对了。”善铮一排脑门:“这些个东西都是徒儿和这些个下贱东西方才用过了的,师父如此高贵的人自然不能用旁人用过的东西。”

“其实……。”

“师父莫急,徒儿立刻吩咐人给您重新摆酒。”

“来人啊。”说着话,善铮已经等等等大踏步走在了门边。一只手负载的门把手上,眼看着便要开门了。

“站住!”唐韵挑眉,横眉立目,叫不叫人好好说话了?

“站住了。”善铮转身回头:“师父有什么吩咐?”

“你……你自己瞧瞧。”她拿手指了指躺了一溜的花娘们:“你等会子将人给招来了,打算怎么解释这么个情景?”

善铮挠了挠头:“这还不好说?喝多了么,常有的事。”

“你是不是傻?”唐韵挑眉:“喝多了有六个人一起喝多了,还一起躺下的么?过来坐着!”

“哦。”善铮听话的紧,立刻就坐在了唐韵身边。

唐韵瞧一眼善铮,那人眯着眼满面都是笑意。若是给安上个尾巴,唐韵毫不怀疑,他能立刻摇起来。

“我不会收你为徒。”

“哦。”善铮点头:“那是你的事情,反正我已经摆了你做师父了。一天是师父,一辈子都是。”

这个时候的唐韵并不知道,善铮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竟然是刻入了骨髓的。在以后无数次的危机之中,善铮都在用生命诠释着这一句话。她此刻只觉得头疼。

“我没什么可以教给你。”

“我懂。”善铮点头:“师父是想要考验我的悟性。”

唐韵:……。”你哪知眼睛看出我是在考验你的悟性了?

“我……算了,不跟你讨论这个。”

“这就对了。”善铮笑道:“从今以后,你只管安安心心做我师父就好。”

“我能走了么?”唐韵突然觉得善铮这孩子有秋晚的潜质,方才瞧着还正一本正经的不要不要的。怎么突然间能变的这么狗腿?

咱们一直走跋扈嚣张,一言不合就砍人的没脑子纨绔官二代设定不好么?孩子,你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当然。”善铮点头:“师父随时可以走。”

“那……。”唐韵已经起了身,突然又坐了回去。

“这些个……你打算怎么处理?”清冷的眼眸朝着躺在地上的莺莺燕燕扫了过去。

真是见了鬼了,以她平日的个性早就有多远滚多远。旁人的麻烦什么的,才不会看上一眼。这会子……怎么会关心起善铮要怎么收场来?

她一定是在这房间里带的太久,所以被传染了。

“师父只管放心。”善铮排着胸脯说道:“我是这里的常客,跟他们数的很。她们不会怪我的。”

唐韵瞪他一眼,这孩子是真傻啊。

“那是以前。”她沉声说道:“你刚将我掳来的时候说了那么多话,可都用的是本名呢。包括你对东岚皇帝的评价,这些东西是该随随便便叫旁人听到的么?”

善铮皱了眉,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好像是说了许多绝对不能叫第三个人听到的事情。

“我……是不是给我父王惹麻烦了?”

正文 431 你是猴子派来的逗比么

唐韵看他一眼,眼底很是郑重,你说呢?

善铮挠了挠头:“那……那可要怎么办?”

“杀。”唐韵眸色一冷,只淡淡说了一个字。

“啊?”善铮挠头:“真杀啊?”

“不然呢?”

说起来,这位大少爷方才不还一张穷凶极恶的嘴脸对她喊打喊杀的么?听见要杀了这几个女人露出这么一副震惊的表情,是在搞笑么?

善铮看看地上躺着的人:“不好吧。”

唐韵绷着脸:“那你就等着回头叫人来杀你吧。”

善铮咬了咬唇半晌方才说道:“我……我……我其实,没有杀过人。”

这句话说的声音极小,几乎蚊子哼哼一般。若不是唐韵耳力过人,险些就没有听到。

“你是猴子派来的逗比么?”唐韵给气乐了:“大少爷,你这些年是在童话世界里长大的么?”

“你说什么?”善铮眨着眼睛,一脸迷茫。

唐韵眨了眨眼睛,半晌没有说话。但眼底里的嫌弃却半分不加掩饰。

这么一来,即便善铮不知道她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也大约知道自己是叫人给鄙视了。

“是,我是没有杀过人。没有杀过人怎么了?”眼看着他腮帮子鼓了起来:“没有杀过人就低人一等么?”

说了这么一句善铮便闭上了嘴,半晌都没有再说过半个字出来。

良久,唐韵叹了口气:“没有杀过人并不会低人一等,我只是羡慕。”

她抬头认认真真看着善铮:“羡慕你有一个好父亲。”

“他将你保护的太好,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叫你的双手沾染上鲜血。但是……。”

唐韵话锋一转:“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在你父亲的预料之内,事事岂可尽如人意?所以,妇人之仁这种东西是完全可以摒除了。该杀的人还是要杀。”

眼看着她眼底之中闪过一丝冷芒:“否则,死的那个人便只能是你。”

善铮沉吟了片刻:“师父说的对,善铮记下了。”

唐韵的目光朝着地面上一扫:“所以这些人?”

善铮垂下了眼眸:“那便杀了吧,有些事情的确是不该叫旁的人知道。”

后半句话他说的极轻,表面上像是说给唐韵听,实际上说是安慰他自己还差不多。

唐韵略勾了勾唇角,善铮与她不同。她每日里面对的都是刀山火海,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所以,她的心肠必须冷硬。

但,善铮有一个足够强大的父亲。

他的父亲完全可以给他挡掉所有的风雨。所以,他表面上瞧上去骄纵任性,实际上骨子里头却还是善良的。对于生命有着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尊重。

这几个美人大约是善铮下定决心要杀的第一批人,也不知到底是谁的不幸。但……这几个人必须得死。

一方面是因为她们知道的太多。另一方面,她是真的很想看看善铮方才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魔奴。”善铮站在那几个女人身边好大一会子,到底还是咬了咬唇朝着半截子黑塔一般的男人说道:“处理了吧。”

“是。”

一个是字出口,立刻便有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了过来。唐韵不过眨了眨眼的功夫,便有圆溜溜一颗人头,咕噜噜滚到了脚边。

下一刻,猩红的血珠子四处乱飞,屋子里头的味道已经不能闻了。

唐韵眯了眯眼,对眼前瞧见的情形多少有些觉得意外。魔奴手里头没有刀剑,没有任何的兵刃。他杀人居然……纯靠手撕。

是真的生撕啊!

就拿着他两只蒲扇般的一双大掌那么用力的一拧再一扯,好端端的一颗头便轻轻松松从强子上给扯了下来。几乎比摘西瓜还要简单。

这样的杀人方式简直……比魂部还要不忍直视。雷霆部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居然能训练出这样奇葩的人出来?

“停!”唐韵一声轻喝,魔奴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一把扯掉了另一颗人头。

“叫他停一下。”几乎是眼睛一转,唐韵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这人分明是只听善铮的号令。

“你说什么?”善铮朝着她扭过了头来,眼神却是僵直的,一句话说的如同从唇齿中挤了出来。

唐韵瞧了他一眼,这人大约已经给吓傻了。

他方才看向自己的时候,分明是脑袋连着脖子一起转了过来,正常人哪里会这样子做动作?何况他一张惨白的面色。

“叫他停,味道太大了。一会就得将人给招了来。”

“哦。”善铮木然的点了点头:“停。”

魔奴听话的很,果真就停了手。

他的个子高胳膊也长,垂下来几乎到了膝盖。指尖上则殷红一片,往下这么一垂,鲜红的血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在了松软的地毯上。立刻就被地毯给吸干了。

而他的眸光依旧是如方才一般的呆滞,连站立的姿势都是一模一样的。唐韵不由的便多瞧了那人两眼,总觉得这个人哪里看上去怪怪的。

“师父不是说这些人该杀么?怎么又叫停了?”善铮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将话给说利索了。

“是要杀,但……谁叫你在这里就动手了?”

“那要在哪里?”善铮一脸迷茫。

唐韵瞧他一眼,孩子你是真傻啊,还是真傻啊,还是真傻啊?

“我方才就跟你说了,要造出贪财杀人的假象出来。这假象要做的天衣无缝,不但得有一个人的尸体要从这里运出去。而且这些人还得死的温和一些,杀人的毕竟是个女子。你……你们这么不讲究一下子就将脑袋给拧了下来。哪个女子的口味这么清奇?”

善铮挠了挠头:“那……那要怎么办?”

他突然开始惆怅了,他不喜欢杀人却避免不了。但是,当他在雷霆部落的时候听大家讨论杀人,似乎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为什么到了他这里就这么麻烦?

“哎。”唐韵摇了摇头:“如今也没法子了,只能叫这些个人一齐消失。你也一起消失。”

善铮一愣:“我?”

唐韵点头:“带着她们的银子和所有人一起消失。大约还能制造个所有人都瞧上了你,所以携款和你一起潜逃了的假象出来。”

善铮迟疑着:“这能行么?”

唐韵瞧他一眼,孩子你这会子怎么又不傻了?

“原本是不行的。”她说:“可如今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你将人这么给弄死了。难不成还能叫咱们自己将她们的头给接了回去么?即便接回去,稍微细心的人都能一眼敲出端倪来。恰好你大爷的这么高调弄了个包房,谁不知道这几个女人今天陪得谁?”

“那……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善铮泄了气:“可是,这么多的人怎么能一下子就消失了呢?”

唐韵没有说话,善铮却突然抬起了头。飞快朝着她走了过去,作势便要去扯她的衣袖。

“你干什么?”唐韵颇为警惕,哪里能叫他抓着自己。就在他刚刚起身的时候,她的身子已经退在了窗边。

善铮一下子扑了空,整个人便如泄了气的皮球,瞬间就蔫了:“师父,我知道你足智多谋。就帮帮我吧。”

唐韵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是招谁惹谁了?居然碰着了这么个牛皮糖?

“罢了,看你也算是尊重我的份上。就帮你这一次吧。”

说着话,她将从魂部弄来的化尸水拿了一瓶出来。在地上的尸身上各滴了那么一滴,功夫不大便听到了吱吱的声音。尸身上起了一阵的白烟,几乎是眨眼之间,血肉模糊的尸体便成了一摊子脓水,顷刻间便叫地毯给吸干了。

善铮张着嘴已然看呆了:“师父,您那是什么好东西?能给我些么?”

“不能。”

“您拒绝的也太快了,就不考虑考虑?”

“必须的。”

唐韵二话不说将东西给藏了起来。

善铮盯着化尸水消失的方向砸了砸嘴:“可惜了。”

唐韵却盯着他勾唇一笑:“这会子你与其惦记着这么个没用的玩意,还不如去做些更重要的事情去?”

善铮一愣:“重要的事情?”

“比如说。”唐韵缓缓眯了眼眸:“跑!”

“谨遵师父教诲。”

善铮也是个极其爽利的性子,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就招呼了魔奴将他给抗在了肩膀上。眼看着两个人嗖一声就从窗户里飞了出去上了房顶,三两下便消失在茫茫的虚空中了。

唐韵半眯着眼眸,这个魔奴……

按理说这么大的体积该是相当笨重的,瞧他方才杀人的手法也是这个设定。怎么……逃跑的时候身法居然这么轻?看起来,雷霆部落不简单呢。

“出来吧。”唐韵只沉吟了那么片刻便收回了目光,之后便淡淡说了一句。

“公子果真知道属下在呢。公子威武。”

男子嬉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暗赭色衣袍的土魂悄无声息飘了进来,笑嘻嘻看着唐韵:“公子神功盖世,属下真真是佩服的紧。”

“少拍马屁。”唐韵皱着眉:“我可不是我师父。”

“这怎么能是拍马屁呢?”土魂正色说道:“拍马屁说的话都是假话。属下这话说的却是真的,比东岚的珍珠还要真。”

唐韵瞧他一眼:“还有个人呢?”

土魂指了指屋顶:“上头。”

正文 432 太上皇身边的红人

话音刚落便看到黑色蹁跹的身影风一般卷了出去,硕大的银色圆月下果然就看到湛蓝色衣衫的俊美少年手里头抱着厚重的黑刀,靠着屋脊的神兽打盹。

“谁叫你们两个出来的?”

白羽缓缓睁开了眼,抬手朝着土魂指了指:“他。”

“你怎么动不动就出卖朋友?”土魂皱了眉:“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朋友?”

白羽摇头:“没有。”

土魂:“……。”突然好不想跟他说话是怎么回事?心塞!

唐韵颇为同情地瞧了土魂一眼,没事你招惹白羽干什么?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白羽会聊天?噎死你活该。

“既然早就来了也不需要我多费唇舌。”唐韵慢悠悠说道:“善后的事情就交给你。”

土魂咧了咧嘴,凭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你给我听好了。”女子的声音缓缓说道:“少了半个铜板,我就拿你的全部家当来抵债。”

“别啊,属下一定尽心尽力。”话音未落,眼看着暗赭色的身影一闪,已经再度回到妓院里去了。

唐韵朝着白羽挥了挥手:“我们走吧,困了。”

眼看着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客栈飞了过去。

唐韵吩咐土魂去做的事情,自然是将那几个女人私藏着的财物都给取回来。她自然不会担心那些人的东西找不到,对于将挖地三尺奉为行为准则的魂部来说。找到几个女人藏着的钱财根本就不是个事。

这一夜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妓院里头一夜之间消失了那么多的人,居然没有掀起半丝的波澜。大约是东昌最近惹眼的大事太多,所以,这种小事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

天色方明,唐韵就叫人从床榻上给扯了起来。

盯着神采奕奕的秋扇,唐韵觉得打心眼里头羡慕。凭什么人家就能中了迷药一觉睡到大天亮,她就悲催的折腾了一整夜?刚刚躺下就得起来?

“公子可是因为今日就能见着长公主了,所以作业兴奋的意志没有睡着?”秋扇给唐韵整理着衣服:“不然怎么能这么困呢?”

唐韵瞧她一眼:“你哪知眼睛看出我兴奋了?”

秋扇眨着眼:“若不是因为兴奋,公子怎么会睡不好呢?其实,长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听说又是个才貌双全的美人。公子会睡不着也并不丢人。”

“秋扇。”唐韵认认真真看她一眼:“你可是忘记了你家公子我实际上是个……。”

最后的女人两个字她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她相信秋扇定然能够看懂。

秋扇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愿望,果真立刻就看懂了。

“哦,奴婢忘记了。”

忘记了……忘记了……忘记了……

为什么突然觉得好心塞。

是她装男人太成功,还是这丫头记性太差?居然连她是个女人这种事情也能忘记的么?

“那奴婢就真不明白了。”秋扇并没有决出唐韵此刻心情的不美丽,继续说道:“还能有什么事情叫公子整夜都睡不着觉呢?”

唐韵叹了口气:“我也不明白,明白了就睡着了。”

秋扇哦了一声,便转身去给她准备早膳去了。

所以说傻人就是有傻福,她们永远都是快乐的。而她们快乐的原因则是因为从来不在心里头纠结任何的问题。

离着约定好的进宫的时间还剩下一个时辰便看到客栈掌柜的一路小跑着上了楼。

“容公子起身了么?”

唐韵朝着秋扇使了个眼色,秋扇便微笑着给掌柜的开了门:“起了呢,掌柜的请进。”

“多谢秋姑娘。”掌柜的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总是笑嘻嘻的姑娘,今日却没有心思与她拉家长。只朝着她点了点头便朝着唐韵拱了拱手。

“容公子快些出去吧,宫里来人了。”

“……哦?”唐韵多少觉得有那么几分意外。

离着进宫的时间还早,这会子从皇宫里来了人找他是几个意思?

“说起来公子的面子还真是大得很呢,来的是太上皇身边的常公公。”

唐韵眨了眨眼,太上皇又是……什么鬼?

“这位常公公可是宫里的老人了,太上皇在位的时候他就是宫里头第一的大总管。太上皇退位了,皇上本来还要他继续做大总管的,他却主动要求跟去此后太上皇。皇上就给他刺了个富贵侯的爵位养在了宫里头。”

“啧啧。”说到这里掌柜的便再也掩饰不住自己满面的羡慕了:“要说起来,常公公可真是好命呢。”

“掌柜的也可以这么好命呢。”秋扇笑嘻嘻说道:“您也可以进宫去啊。”

小姑娘双目炯然有神地盯着他看。掌柜的打了个哆嗦,莫名的觉得裤裆一凉,飞快摇头:“还是不要了,这种福分我可消受不起。”

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还想着攥够了钱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呢。怎么能惊了神进宫做太监去?

“容公子还是快这些吧,常公公可是不好得罪的。”

唐韵知道他是好心提醒,便朝着他道了声谢:“我醒的了,马上就去。还麻烦掌柜的先请了常公公进来,拿最好的茶水伺候着,我随后就到。”

“这个不用您吩咐,小人早就请了公公进来了。”

唐韵点头:“那感情好,秋扇跟着掌柜的一起去。”

秋扇一愣:“我?”

“掌柜的到底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去亲自伺候常公公的茶水。”

秋扇道了一声是便跟着掌柜的出去了。

那一边唐韵选了件天青色的袍子穿了,也缓缓出了门。

才一出门便听到从楼下大堂传来响亮的一声大笑,那声音听上去就叫人觉出笑声的主人心情一定是极好的。

醉八仙早在唐韵入住的时候便已经清空了,为了他们进出方便,大堂的桌椅都已经给收了起来,很是宽敞。

这会子却在大堂的正中间摆了那么一张桌子,桌子边上坐着的人也不多。只有一个素色衣衫的老者和秋扇。秋扇也不知说了什么,惹的老者笑的眉飞色舞。

“容隐见过常公公。”

清冷的不辨雌雄的声音骤然间响了起来,舒爽的笑声戛然而止。唐韵立刻就觉出有两道锐利的目光焦灼在了自己的身上,那目光太过犀利,仿若一下子便能破开了人的皮肉一下子瞧在了人的内心里头去了。

等她要细看的时候,那目光却陡然间收了回去,消失与无形。

“可不敢受公子这一礼呢?您可是折煞老奴了。”

老者的声音很是洪亮,一听便知道与方才的笑声是同一个。若不是唐韵早有了心理准备,几乎不敢肯定说话的人是个老太监。

因为他的声音里头没有半丝太监的阴柔。虽然听上去比寻常男子细了那么几分,但中气却相当的充沛。这要是没有数十年如一日的功底撑着,怎么可能做得到?

难怪这个常公公得到了东岚两代皇帝的器重,只怕他除了贴身太监的身份之外,更是太上皇的侍卫吧。这样有本事的人,右手谁不喜欢。

“公公有礼。”唐韵并没有因为常公公的谦虚就真的恃宠而骄了,而是规规矩矩给他做了个呓。

常公公嘴里头说着不敢,却站着并没有动弹。分明便是受了唐韵的礼,之后那犀利的目光便再度焦灼在了唐韵脸上。

正文 433 寸步难行

唐韵只当没有觉察,行完了礼之后便直起身来。脸上没有半分的不甘或是屈辱。

常公公暗暗点了点头,这一回双眸中的犀利便彻底的消失了。

“容公子大约也听说了,老奴是伺候太上皇的,并不是咱们当今的皇上。所以,在东岚老奴早已经是个没有用的废物,公子实在太客气了。”

唐韵只勾唇一笑:“公公您不必如此谦虚。”

“公子是头一回到东岚来吧。”

唐韵点头称是,常公公的脸上便也添了几分笑容出来。

“公子您到底是长公主的救命恩人。太上皇他老人家就是听说了这个才特意将老奴给遣了来,说是叫老奴来给公子讲讲东岚宫里边的规矩。免得公子您出入皇宫不适应,有个行差踏错的凭白的叫人看了笑话。”

唐韵拱了拱手:“那便有劳公公了。”

常公公却甩了甩拂尘:“公子您也不用紧张,老奴就是来跟您说说话。万万不会耽搁了您的时辰。”

说着话,眼看着他眼中的笑容更深了几分:“您只管放心,老奴来的时候皇上特意吩咐过了,叫老奴万万不可对公子无礼。老奴都记着呢。”

唐韵眨了眨眼,在心里面思量着他这么说是个什么意思。可莫要小瞧了常公公这一趟教规矩,那哪里是教规矩?

说是立规矩还差不多。

唐韵虽然没有去过东岚的皇宫,但天下的皇宫大抵都是差不多的。北齐和南越的皇宫她没有少去,自然知道宫里面的规矩和繁文缛节多的是。莫说是一举一动,就连一个表情动作都大有讲究。

所以,这会子太上皇将活了一辈子的老人精常公公弄了来,实际上就是想来为难她的吧。

要知道,这些宫里头出来的老人,最知道怎么样悄无声息又不着痕迹的折腾人。一个教规矩就能活活剥了你一层皮下去。

这种事情,身为宫里头当之无愧的老大,东岚帝当然知道,所以,他便也偷偷给常公公下了旨意。

可是……太上皇想折腾她她可以理解,东岚帝这果断的想要给她放水是……怎么个意思?

“容公子请坐。”那一头,常公公笑容可掬地说着。

“公公坐吧,您若不坐容隐便陪着您站着。”

常公公道了声好也不推辞,真就率先坐了下去。唐韵便拉了他对面的一张椅子跟着坐了下去,却不同与她往日里全无形象只讲究舒服的坐姿。而是只浅浅坐了椅子的一个角,将胸背都挺得笔直。

常公公瞧得越发满意了几分:“都说宫里头规矩大,实际上公子只需要记住一条便是了。”

常公公笑眯眯说道:“凡事您只要叫太上皇满意了,所有人就都满意了。”

唐韵眨了眨眼,这句话里头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可太大了些。

“您可莫要误会,老奴这么说不过是想告诉公子。无论是我们皇上还是长公主都是特别孝顺的孩子。所以,您只要让太上皇高兴了,大家就都高兴了。”

唐韵低头道了声是。

难怪这会子专程来教导她规矩的既不是玉灵雪的人,也不是东岚帝的人。足见这两个人对太上皇是真的在乎。

在旁的国家里头,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有太上皇这种生物?

天上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太阳。

所以,太上皇这种生物只能是皇陵中的存在。哪里可能叫你活着,还让身边的太监也跟着一起继续逍遥着?

所以说,东岚果真是个与所有地方都不一样的奇葩地域呢。

与常公公接下来的谈话就全没有什么规律可言了,也跟规矩什么的沾不上半分的关系。东拉西扯的都是一些家常话。

那老头子心思很是缜密,问话也极其有技巧。看起来杂乱无章实际上一环套着一环,将唐韵的身世底细给摸了个清清楚楚。

当然,容隐这个人是不存在与天地之间的。所以,唐韵告诉他的怎么可能是真话?

但,这个节奏还是叫唐韵嘀咕了一下。

将一个人的底细打听的这么清楚做什么?不要告诉她玉灵雪真的看上她了,所以想要招她为驸马。这不是扯么?

这一次的谈话,便在空前友好的诡异气氛中结束了,眼看着常公公站了起来:“咱们走吧,时辰差不多了。”

唐韵缓缓道了声是,便带着人与常公公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幸好那热情的老头子没有邀请她与自己同乘一辆车,不然,唐韵估计再也维系不住自己脸上谦和而温雅的笑容。

没有了常公公在身边,唐韵觉得整个人都舒展开了。一上车便将自己给扔在了车中的软榻上,怎么舒服怎么来。

秋扇知道他方才忍的辛苦,做事情轻手轻脚的,生怕打扰了她的休息。

也不知走了多长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唐韵懒洋洋掀了掀眼皮:“到了?”

怎么感觉没过多大会呢?东岚的皇宫离着自己这么近么?

“没呢。”秋扇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回身说道:“前头的路叫人给堵了,车队过不去。”

“……哦?”唐韵眯了眯眼,富贵候的马车居然也有人敢拦着?

“什么情况?”要说东岚的民风是真的彪悍,这种事情在北齐和南越绝对不可能发生。

秋扇再度朝外头看了两眼回身说道:“是个老人家倒在了地上。”

唐韵眯了眯眼,表示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意思。

“像是有个老人家倒在了地上,瞧上去该是个做小生意的。身边有个小车子也倒了,上头的水果滚了一地。几乎将整条街都给占了。”

唐韵哦了一声便再度闭上了眼睛。这种事情原本就不是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大事情,不过是个摔倒了的百姓。来的却是富贵候的车架,她有理由相信分分钟便会有人来清理现场。

哪里想到这么一等居然就等了将近一炷香,唐韵挑了挑眉直觉中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大对劲:“什么时辰了?”

“马上就要到辰时了呢。”秋扇眉目中也增添了那么一丝焦急出来:“怎么这么慢?这要是误了进宫的时辰可要怎么办?”

“去看看。”

秋扇答应了一声便跑下了车去,她去的时间并不长。功夫不大便又再度跑了回来。

“奴婢都瞧明白了。”秋扇说道:“那个卖东西的老伯该是脚下滑了一跤才摔倒了。到底年纪大了,这一跤看样子摔得不轻呢。瞧那个意思该是伤着了筋骨。前头富贵候带着人说这样的人不宜移动,得请了郎中过来作了简单的处理之后再将人给挪走。这会子就在等郎中呢。”

唐韵半眯了眼眸略一沉吟:“扶我下去。”

秋扇眨了眨眼:“公子这会子下去做什么?郎中没有到呢。”

“入宫的时辰耽搁不起,我们没有时间再等下去。”

秋扇哦了一声便赶紧给她掀开了马车帘子,唐韵也不等她来搀扶,一纵身自己跳了下去。三两步便到了出事地点。

路中间果然倒着一个老人,瞧上去那人的年龄着实已经不小了。脸上几乎遍布着皱纹,加上长的极黑,瞧上去便觉得异常的沧桑。

东岚的白日很是燥热,老者的面孔上瞧上去湿淋淋的。也不知道是疼的狠了还是给热的。

“秋扇,拿把伞过来。”

“好咧。”秋扇只当是唐韵,于是怕热跑的飞快,功夫不大便撑着把油纸伞过来了。

“给我做什么?”唐韵瞧她一眼:“去给那位老人家挡着。”

秋扇是个善良的丫头,本就觉得老者瞧上去可怜极了。听见唐韵这么说便走在了老者身边替他遮着头顶的光线。

“容公子请回车上歇着吧。”身后传来常公公的声音:“老奴已经叫人去请郎中了,这里的事情自然会有人处理。天怪热的,回车上瞧着就是。”

唐韵循声看去,常公公的马车离着并不远,最多也就十步之遥。一出了客栈,他的马车便走在了最前头。所以离着出事的老者距离最近本也无可厚非。这会子他正撑着马车帘子跟她说话,声音听上去很是清晰。

唐韵朝着他笑了笑:“侯爷只管歇着,不过是小伤,容隐还处理的来。郎中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凭白的叫这位老伯多遭罪总归是不好。”

常公公笑道:“知道您是个心善的人,可到底是云泥有别。这种事情怎么能叫您这样的贵人出手?”

“无妨。”唐韵说道:“人生来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又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说着话她便蹲下了身子,先是瞧了瞧老者的面色接下来便盯着他的腿看了看。

老者一看就是个没有见过大世面的,见到有这么个衣着光鲜的俊俏公子盯着自己看立刻就紧张了。低着头浑身都瑟缩了起来,根本不敢与唐韵对视。嘴巴里头一直嘟囔着罪过罪过。

“老伯不必紧张,我是个郎中。”边说着唐韵便探出了一只手出来按在了老着蜷缩着的腿上:“这里可疼?”

老者一哆嗦,大约是疼的狠了立刻就哼了一声。

“疼么?”唐韵瞧了他一眼:“疼的话您就点点头,不疼就摇头。”

老者立刻点头,玉白的素手便又换了地方按去:“这里呢?”

这一次老者呼痛的声音更大了几分,唐韵一连换了数个地方,老者都只一个劲的点头。

秋扇皱了眉:“这可如何是好?这老人家哪里都痛,可要人怎么能瞧得出到底伤了哪里?”

正文 434 事必躬亲的唐韵

说着话秋扇也蹲在了老者身边,一只手还没有忘记了将遮阳伞举得高高的。

“老伯,您也忍耐着些,我们公子是在给你检查呢。您这么一味的喊疼我们公子就瞧不出你真正伤了哪里。对您的伤势不利呢。”

老者一脸赧然:“我……我真的疼。”

眼瞧着他疼的一头汗却羞愧的头都不敢抬,秋扇便连苛责的话都说不出了。

要么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呢?您但凡忍耐一点,立刻就能将伤势处理好了。能耽误了这么多的功夫?瞧这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就这么生生给堵在了这里陪着他晒太阳。

“无妨。”唐韵手指很是灵活,在老者双腿大穴上游走:“虽然费些功夫,到底还是能检查出来的。”

“秋扇,去将我车上的药箱子拿过来。”

秋扇答应了一声转身欲走,唐韵却将她手里的遮阳伞给要了过来。亲自执了伞替老者挡着阳光,一直到秋扇折返了回来将伞再度交给了她,这中间没有半分的差错很是专注。

“老伯不必担心,您的筋骨没有伤着。不过是因为突然间摔倒了受了些惊吓,肌肉过于紧张罢了。”

“那……那就是说我没事吗?”老者轻声说道:“可是,我浑身都疼。”

唐韵笑着说道:“毕竟摔着了,疼是必然的。我给你上些药,将血脉活动开了自然就不疼了。”

说着话,她将老者的裤脚给卷了起来。老人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出来的,腿上一片黑黄,却并不是皮肤本来的色泽。也不知是沾的泥巴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瞧上去极其脏污。

“公子,还是奴婢来吧。”秋扇哪里能叫唐韵亲自做这种事情?立刻就蹲了下去,作势便要去抢她手里头的药瓶子。

“不行。”唐韵将药瓶子往自己怀里一代:“你不知道用药的分量和下手的力道,还是我来。”

“您可以教奴婢呢。”

“这里用不着你,你只管给老伯撑好了遮阳伞便是了。”

眼看着小丫头高高的撅着一张嘴,分明半点都不高兴。唐韵便瞧了她一眼。

“你若是实在没有事情做,就去想法子给我打一盆水来。”

这一次秋扇答应的很是痛快,只当唐韵忙完了之后要净手。想也不想就去给她找水去了。

等她端着一盆子水回来的时候,见唐韵已经将需要用的药给尽数倒在了一只玉碗当中调好了。

“来的正好,将水拿近一点。”她说。

秋扇立刻走在了她的身前,耳边便响起了刺啦一声,竟见到唐韵将自己的衣摆给撕了一条下来。

“公子,你……。”

唐韵却并没有顾得上与她答话,只微笑着对老者说道:“老伯,我要给您上药了。可能会有些疼,您且忍耐着些。我保证过会子您就能跟从前一样行走自如。”

老者点了点头:“多谢公子。”

唐韵便不再说话,将老者一条腿朝着自己拉近了几分。眼看着三两下便除掉了老人的鞋子。

“公子。”这么一来老者便挣扎了起来,忙不迭去按唐韵的手:“使不得,这可万万使不得。”

“无妨。”唐韵说道:“我得先给您清理一下,不然会影响了药效。”

老者还想再说些什么,唐韵已经手脚麻利的将他的两只鞋子都给脱了,之后将他两条腿都给按在了水盆里。一下一下认真的给他清洗着双腿和脚上沾着的脏污和黄泥。

老者显然觉得极不自在,身子不住的扭动着。可是无论他怎么动,始终都无法挣脱了唐韵的钳制。

那一头,打着伞的秋扇的嘴巴撅的更高了几分,白羽的眉头则狠狠皱了起来。但,他们再怎么样顶多也就是不高兴,替唐韵觉得委屈。

土魂与他们则完全不同,他此刻的心情极其的不美丽。

王妃给男人洗脚了,给除了主子之外的男人洗脚了。这个……算不算身体接触?这到底要不要告诉主子呢?说了难免要皮肉受苦,不说叫主子自己知道了,只怕会苦的更甚。

好惆怅,好难过,王妃您就不能给大家省点心么?

唐韵才不去理会旁人的心思,手脚麻利的将老者的双腿和双脚给洗干净了。这才将调好的药倒在了自己手上,之后飞快的搓动着双手,直到手心里火辣辣的烫了起来。才按在了老者的腿上大力的搓揉了起来。

这一按便用了整整一盏茶的功夫,眼看着老者的衣裳都叫汗水给湿透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紧张,总之真的就没有听见他再喊过一声疼。

“成了。”唐韵收了手幽幽叹了口气出来:“老伯可有觉得好一些?”

“好了。”老者飞快的点了点头。

秋扇高高撅着的嘴巴这才和缓了几分,幸好这老头不是个拎不清的,你要是再敢喊一声疼试试。

“这个药您拿着。”唐韵将剩下的药连同瓶子都递给了老者:“等回了家以后,叫你们家里的人每日早晚各给您如方才那般按上一次。不出三日定然能够活动自如。”

老者却并没有伸手去接她递过去的东西:“我……不用了。”

唐韵微笑着说道:“您且放宽心,这个是我送给您的,不收钱。”

“不收钱?”眼看着老者眼睛一亮,却再度垂了下去:“我是个穷困人家出身,本来就没有那么娇气。哪里还敢要贵人你的东西。”

“您只管收着。”唐韵不由分说将瓶子塞进了他的手中:“虽然今天您摔着跤交问题不大,并不代表您便的腿没有毛病。”

老者吃了一惊:“我……我的腿真有问题?”

“您可是觉得每到阴天下雨的时候双腿的膝盖或者骨头缝隙里头便如有千万只蚂蚁在来回爬着,到处啃食一样的酸痛?严重的话,甚至连走路都有问题?”

老者立刻点了点头:“是,你怎么知道?”

“这说明您身体里头有湿气入侵,若是不将体内的湿寒之气尽数排除干净了。对您的身体可是没有什么好处呢。现在是腿不大舒服,说不准将来还会影响到什么地方。”

“这个能治了我的毛病?”

“那当然。”唐韵点头:“若是没用,我怎会拿来给你?”

“但这些药毕竟有限,您若是想要彻底根治了这个毛病还是得找个郎中好好调理才是。”

老者眸光微闪:“……哦。”

“老伯您现在可以起身了。”唐韵微笑着说道:“您的腿脚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还麻烦贵人能将我的鞋子还来么?”老者瞧了瞧自己给洗的雪白的一双脚,大约是觉得不自在。所以将十只脚趾头都紧紧缩在了一起。

“是我的疏忽。”唐韵说道:“您且等着。”

说着话便将老者那一双脏污的破鞋子给拎了回来。

“我……。”老者嘴唇颤了颤,讷讷说道:“我到现在心里头还慌得厉害,手……不大听使唤呢。”

“你这老头好没有道理,我们公子救了你。你是还打算叫我们公子亲自将鞋子给你穿上么?”

尽管唐韵一早吩咐过秋扇不许她开口,但憋了这么大一会子小丫头早就憋不住了。扯着嗓子一声吼。

她的嗓门极大,这一嗓子又来的突兀。眼看着将老者给吓了一跳,双眼一翻便露出了眼白,瞧那个意思随时都要倒下去。

唐韵眼疾手快,一把掐住了他的人中用力按了下去。清眸则朝着秋扇狠狠瞪了过去。

“你给我闭嘴,少添乱。”

秋扇只觉得委屈,却也不敢再说话了,便又将嘴巴撅了起来。眼看着老者缓了过来,唐韵这才仔仔细细将鞋子重新给他穿好了。

“这些个果子瞧起来新鲜的很。”她微笑着说道:“我买了,秋扇!”

秋扇眨了眨眼,什么意思?您这么纡尊降贵的给一个老头治病穿鞋子也就罢了,听这个意思是还打算要买了他滚了满地的果子么?

咱们不搞笑成么?那些个果子早就摔烂了,能吃?

身旁半晌没听到人说话,眼瞧着老者脸上现出了尴尬出来,连连搓着手说道:“不用,不用。”

唐韵便皱了眉,清眸中的眸色便冷厉了几分。秋扇吓得一哆嗦,只能不甘不愿将怀里揣着的钱袋子给拿了出来。一把解开了绳结,刚说要从里面掏出点银子出来。冷不防手里头一轻,整个钱袋子都叫唐韵给拿走了。

“这个您拿好了,这些个果子我若是吃的好了自然会找您再拿去。这些就当是定金。”

老者眉开眼笑,连声道谢。

“快快。”身侧的小巷子里突然传出忙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男子催促的声音。

唐韵扭头看去,是常公公带在身边的侍卫领了个郎中模样的人过来了。

“郎中已经到了,还请容公子上车来吧。”常公公这会子也探出了头来,朝着唐韵扬声说道。

唐韵点了点头与老者道了别便带着秋扇回了自己的马车。

老者自然被侍卫给移到了路边交给了郎中,道路极快便清理了出来。大队的人马终于再度上了路。

秋扇收了手里的油纸伞,嘴巴仍旧撅的高高的。显然气的不轻。

唐韵瞧她一眼:“还在生气?”

正文 435 这分明就是个坑

“奴婢不敢呢。”秋扇说道:“秋喜姐姐教过奴婢,凡是主子的吩咐只能服从,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唐韵清眸中便添了一丝笑意出来,秋扇一喜一怒全都挂在了脸上。听听刚才那一番话说的,分明就是满腹的怨气呢。

“你有什么想说的这会子就可以说了,如今只有我们两个,我不会再拦着你。”

这么一说便看到秋扇眼底微微的氤氲:“奴婢不气,奴婢只是恨自己没有用。奴婢不懂医术,不会救人,也瞧不出旁人哪里不舒服。所以才叫公子无端端的折辱了自己的身份,去亲自给那么一个老头子疗伤。”

说着话她吸了吸鼻子:“小姐身边只有我们四个,其他的三位姐姐都那么厉害又有本事。只有奴婢最没用,跟着公子只会给您添麻烦。这一次出来,奴婢就不该死缠着要跟着公子。”

唐韵抿了抿唇,瞧她这样的妄自菲薄只觉得可笑:“谁说你没有用?你这单纯的性子才是这个世间真真难得的东西。今日这事不是我嫌弃你没本事,而是……必须我亲手处理才行。”

听她这么说秋扇立刻就瞪大了眼睛,两只眼睛里面都亮晶晶的,哪里还有方才半分的水汽:“为什么?”

唐韵默了默,果然喜欢八卦什么的妥妥是女人的天性呢,无关年龄。

“你觉得常公公的身份足够尊贵么?”

秋扇想了想说道:“虽然常公公也是个下人出身,但能叫皇上亲自下旨给封了爵位的。普天之下也算是独一份,说他是个身份尊贵的人一点都不为过。”

“那么,你以为什么样的人敢拦了他的车架?而且那么多的侍卫居然没有一个人去驱散拦路的百姓?”

秋扇眨了眨眼:“莫非……莫非那个老伯?”

唐韵唇畔的笑意便深了那么几分:“不过是一场考验罢了。”

她不知道那个老者是谁,但那人定然是常公公早已经安排好的。不然只怕早就叫皇宫里的侍卫给戳成了筛子,即便东岚当权者的脾气再好,再怎么亲民。也万万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升斗小民耽误了进宫面圣的大事。

“难怪公子要事必躬亲,原来是为了给东岚的皇帝留下一个好印象呢。”

“现在明白也不算太晚。”唐韵说道:“东岚这些个人与我们以往见到的人都不相同,心思可真真是九曲玲珑,处处都是考验。你也得仔细着些。”

秋扇立刻点头:“奴婢明白了,可是……常公公满意了么?奴婢瞧他方才面色似乎不是太好呢。”

唐韵不在意地说道:“他若是不满意,我们这会子能进宫去么?”

郎中出场,常公公吩咐启程,那便是她已经通过了这一次的考验。只是,安排这一出是怎么个意思呢?

古有张良穿鞋成就了一代名将,她……可从没想过要在东岚成就一番大事业呢。

“公子到了呢。”

秋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唐韵缓缓睁开了眼睛。等到下了马车的时候对眼前的景象多少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眼前是依山而建的偌大一个庄园,背山面水姹紫嫣红,瞧上去满目都是醉人的景色。但是……这里是皇宫?我读书少你可千万不要骗我!

“容公子请吧。”常公公笑眯眯朝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这里是咱们东岚的夏宫,以往是专门用作避暑的。如今叫皇上赐给了太上皇。”

唐韵了然,原来这里是东岚太上皇的居所。

说起来,东岚皇帝还真是与旁的皇帝一点都不一样。不但允许自己的国家有太上皇的存在。甚至没有将太上皇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监视着,而是将风景最好的夏宫赐给了东岚这位曾经的皇帝。

到底是要夸奖那人纯孝善良还是心机太过深沉?

不过,无论如何有如此强大的敌人,这一趟东岚之行只怕怎么都不会如想象中那般的简单了。

“公公可算回来了。”

常公公刚带着唐韵进了门,便瞧见斜刺里跑出来个小太监:“长公主一早就到了,到处都找不到太上皇,您又出了门。这会子宫里头都快翻了天了呢。”

常公公面色一沉:“长公主来了不会先伺候着她去见见皇上么?这么点子事情也值当的大惊小怪的满世界找我?”

小太监缩了缩脖子,常公公便回过了身朝着唐韵笑道:“叫您见笑了,东岚这穷乡僻壤的就是少调教。”

“您客气了。”

“还劳烦容公子走快着些,等见了长公主老奴还得赶紧去寻太上皇呢。”

“但凭公公安排。”

这么说着两个人都加快了脚步,一路穿宫过院到了一座花园子里头。眼前是偌大一个园中湖,湖面很是开阔,叫风一吹泛着阵阵的涟漪。湖面一侧种了为数不少的莲花,有阵阵淡淡的莲花香气混在空气中传了过来。湖上驾着很是宽敞的一座拱桥,此刻,常公公和唐韵正站在拱桥的正中间。

“老奴早上临走的时候听太上皇说,要与容公子在湖边亭子里见见,您且在这里稍歇息一会子。等老奴去寻着了太上皇再同他老人家和长公主一同过来。”

唐韵点头:“公公自去忙吧。”

常公公甩了甩拂尘带着寻来的小太监一溜烟的走了。

这么一来,湖面的拱桥上便只剩下唐韵带着的人。虽然这里的景色极好,但到别人家里头作客却一个主人都没有瞧见。只将客人自己给丢在了这里,多少都叫人觉得有那么几分的尴尬。

“这算什么?”秋扇撇了撇嘴:“就将咱们给丢在这里了,一个打招呼的人都没有。也太失礼了吧。”

唐韵半眯着眼眸,一双素手按在拱桥的栏杆上,清眸盯着眼前一碧万顷的湖面沉吟着。

“公子。”土魂眨了眨眼说道:“要不要属下去瞧瞧看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唐韵瞧他一眼:“此时到底是在旁人的地盘上,我们又在明处。说不定便有人在暗处盯着呢,你且给我消停着些。”

土魂却摇了摇头:“那可不成,在这种陌生的地方还是警醒着些好。”

唐韵幽幽叹了口气出来,与师父那个被害妄想症的人呆在一处久了。他身边的人便都给沾染上了那一身的臭毛病,总觉得所有人都心怀鬼胎。

警惕什么的是好事,但也请你分分场合好么?

“白羽。”唐韵淡淡说道:“给我盯紧了他,在夏宫里头不许他有单独行动的机会。”

话音一落,土魂身边立刻就多了个湛蓝衣衫蔚蓝眼眸的清俊男子。

土魂撇了撇嘴:“公子,咱们不这样行么?我保证不单独行动,您就不要叫白羽盯着我了。”

他深知白羽的秉性,那人做事情认真的令人发指。又对唐韵言听计从。

唐韵叫他盯着自己片刻不离,他就一定会片刻不离。即便是上个茅房什么的,那人也果断的会跟着。想想这个场景就不寒而栗,不要啊!

唐韵瞧他一眼:“不行。”

土魂立刻泄了气,整个人都蔫了。

唐韵便收回了目光,一双清眸再度落在了碧色的湖面上,直到湖面上有人语合着风声传了过来。

“小伙子,小伙子?过来。”

唐韵循声望去,这才发现桥下的芦苇丛里泊着一只小船。船头坐着个带着斗笠的老人,正仰着头朝着她招手。瞧这个意思那小船该已经停在芦苇丛里不少时候了。方才之所以一直没有发现,一来是老人没有说话,二来是芦苇丛太密也并不容易发现。

“老人家,您叫我?”

“来来来。”老者笑着说道:“这边凉快,你也下来坐坐。”

唐韵便下了拱桥走在了湖边,这才发现小船就靠在岸边。老人指了指船面,唐韵便跳上了船。秋扇几个也想跟着上了船,无奈这艘船实在太小,只得作罢。

“老人家叫我有什么吩咐?”

“老夫瞧着公子像是在此处等人?”老人盯着唐韵打量了几眼嘻嘻笑着说道:“我在这夏宫里头待了好些个年头了,瞧着公子面生呢。头一次来吧。”

唐韵也不避讳点头称是:“听起来,老伯也是这宫里的老人了。不知道要怎么称呼?”

“老夫是夏宫的厨子,祖上姓玉。”他微微侧了头,盯着平静的湖面说道:“今日一早太上皇说想喝新鲜的鱼汤,我便想着来钓几尾鱼回去给太上皇解解馋。”

听他这么一说唐韵才发现这小船的边上插着只细长的鱼杆,鱼杆的两侧分别放了两个桶。一个里头盛着半桶的水,一个则放着鱼饵。

“瞧起来玉老伯仿佛并没有什么收获呢。”唐韵一撩衣摆坐在了他的身侧:“这种造出来的景观湖里,只怕鱼是吃不得的吧。”

“这你可想错了。”玉老伯笑着说道:“这湖水跟外头的仙子湖是连着的,引得就是仙子湖的活水,可并不是死水呢。所以啊,我们这湖里的鱼新鲜着呢。”

“可惜……。”玉老伯话锋一转:“到底是老了眼神不好,这么大一会子了也没能钓到一条鱼上来。”

“所以,玉老伯将我唤下来。是需要我的帮忙么?”

正文 436 你们东岚人都这么奔放么

唐韵微笑着说道:“所以,玉老伯这会子实际上是需要我帮忙吗?”

玉老伯挠了挠头,笑容中带着些许的歉究:“我实在没法子啊。也不知道今日宫里头忙什么呢,半晌见不到一个人过来。我又不想叫太上皇失望,只能请小友来帮帮忙了。”

“好说。”唐韵便朝着他凑近了几分,将插着的鱼竿给拔了出来。

也不知道玉老伯将鱼竿垂在河里多久了,上头的鱼饵早已经被吃光了,这哪里能钓到鱼呢?她熟练的收杆,重新上了鱼饵投入到了湖水里。

玉老伯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默默盯着她做完了这一切才发出了一声感叹:“到底是年轻人,这手脚眼神就是利索。”

唐韵只淡淡一笑,并没有出声。

“您这么大年龄了怎的还不辞了工回家好好歇着呢?我记得御厨与旁的宫人不同,是可以离宫的。”

“是有这么一说。”玉老伯点了点头:“但我自幼就生活在宫里,在这里几乎住了一辈子了。到了这把年纪也没能留下个一男半女的,出了宫也没有旁的去除处。幸好我们皇上仁善,不嫌弃我们这些人老了没用。反倒允许我们继续在宫里头住着,还派了人来伺候我们这些个无家可归的老人。我也知足了。”

唐韵眨了眨眼:“听起来,贵国的皇上还真是个好人呢。”

“可不是呢。”这么一说眼看着玉老伯一下子来了精神:“别的地方的皇帝怎么样我没见过也不知道,但我们东岚的皇帝啊那绝对是年轻有为。长的英俊不说,心地也是相当善良的。又聪明又孝顺,关键的是还不花心。”

说着话他呵呵一笑,颇有些神秘得朝着唐韵说道:“你不知道吧,我们皇上到了现在还没有娶亲呢。谁要是能嫁给我们皇上,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说着话他一双眼眸便在唐韵身上扫来扫去,唐韵噎了噎,可以不要用那么有故事的眼神盯着我么?

话说你们皇上有没有娶亲,姑娘嫁给他幸不幸福跟她有半毛钱关系啊?她可不会忘了她如今是个男人呢。

“老朽瞧着公子也是一表的人才,又对我们这些老人家很有耐心。你家里头可有姐姐妹妹啊?”

唐韵沉吟着说道:“有……吧。”

萧广安这一辈子没有什么成就,就只有女儿多。那些人虽然与她都不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但怎么也应该算做是她的姐妹吧。

“有呵。”玉老伯一拍手笑着说道:“那,将她们嫁给我们皇帝可好?老朽敢保证,我们皇上一定不会亏待了她们。”

唐韵:“……。”

老伯,咱们可以不要这么自来熟好么 ?

不过才见了一面,就惦记上了人家的姐姐妹妹,还……们?一个妥妥不够的节奏啊。这样真的没有问题么?

“玉老伯方才不是说,你们皇上不花心的么?”

“这么说起来小伙子你喜欢感情专一的人啊?不错不错。”玉老伯捋着胡子笑着说道。

唐韵再度的无语了。

什么叫她喜欢感情专一的人,您的关注点是不是有问题?今天的话题太诡异了。

“老伯。”唐韵沉声说道:“我……是个男的!”

你将两个男人说的这么暧昧,你们皇帝知道么?

“那个啊,不重要。”玉老伯摇了摇头:“只要有真情在,年龄啊,性别啊什么的都不是问题。呵呵呵呵。”

为什么觉得这谈话哪里怪怪的,东岚人都这么奔放么?

“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玉老伯显然不打算放过唐韵,眼巴巴瞅着他问了一句。

唐韵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给噎着了:“您说的好有道理,我……我已然无言以对。”

玉老伯呵呵笑着:“果真有眼光。”

唐韵默了,被人这么夸奖为什么就一点都不觉得骄傲?

“咱们说好了,你可不许反悔?”

“说好了什么?”唐韵莫名的就觉得心里头咯噔了一声。

“你若有个与你一模一样的妹妹,就把她嫁给我孙儿。”

唐韵眨眼:“我们刚才似乎不是这么说的吧!”

明明是妹妹,什么时候就成了一模一样的妹妹?怎么总觉得,这话听起来似乎哪里怪怪的?

玉老伯却摆了摆手:“不要在意这种细节么,那个不是重点。”

唐韵一脸正经:“可是,那个真没有。”

玉老伯呵呵笑着也不说话,只拿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她。笑容中有一抹意味深长。

唐韵被这眼神瞧的,觉得莫名的别扭。刚想要说些什么,恰在这个时候鱼竿开始晃动了起来。

“有鱼上钩了。”玉老伯俨然比真正钓鱼的唐韵还要兴奋:“快快,快拉上来。”

唐韵点了点头,刚要开始收紧鱼线。那一头便听到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扭头看去,竟然是玉老伯耐不住已经一下子跳到水里头去了,不由分说便拿着两只手将浸在水中的鱼线给提了起来。

“老伯,您小心着些,这线拉手呢。”

“不妨事,不妨事。”说着话一尾大鱼已经破水而出。

“喝,个头不小呢。”玉老伯用两只手将大鱼给牢牢抱在了怀里头,满面都是兴奋。张着嘴哈哈大笑,阳光下一口整齐的牙齿雪白明亮。

唐韵侧目,好奔放的老爷爷!

“哎呦喂,我的祖宗哎。老爷子您怎么跳到那里头去了?”

斜刺里传出一声惊呼,唐韵扭头看去,拱桥上来了好些个人。为首的正是常公公。

“都傻站着干什么?”常公公瞪了眼,朝着身后人喝道:“还不快去将人好生生的捞出来?出了半点差池看不剥了你们的皮?”

这么说着,他身后跟着的太监宫女们便是一团的忙乱。一个个飞快地奔向了河边,不少的小太监直接跳到了水里就要去搀扶玉老伯。

“别别别,都给我站住。”玉老伯将大鱼往怀里头抱的更紧了几分:“别惊着了我的鱼,等太上皇喝不到鱼汤可为你们是问!”

这一句话奏效的很,眼看着几个太监宫女一个个扎着手真就不敢动弹了。但你若细看,这些人的嘴角分明便在不可遏制的抽搐着。

“老爷子,您这也太胡闹了。”常公公三两步走在了河边:“您那么大年龄了,也仔细河里头冷呢。”

“容公子您也不知道劝着点?”常公公朝着唐韵看了过去,眼底深处分明带着责备。

唐韵:“……。”

劝?她劝得住么?她完全就没有想到好么?

“我说你怎么那么多话?”玉老伯说道:“这鱼离了水可没多大活头,你是诚心叫太上皇今天没有鱼汤喝么?”

这一句话管用的很,眼看着常公公立刻就闭了嘴。那一头玉老伯也自己爬上了岸。

“还不快去送老爷子回去?”常公公皱着眉吩咐了一句,又看向了玉老伯:“您回去也先别忙活着鱼汤,去先洗漱一下换了干净的衣衫再说。”

“好好好,行行行。”玉老伯说道:“你是个忙人,就快忙着去吧。不必理会我这个老头子。”

“娃娃。”他侧过了头朝着唐韵挤了挤眼:“等我哦,咱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说着话那人便抱着他的鱼飞快的走了,常公公将带着的小太监和宫女拨出了一半出来跟着玉老伯。

唐韵瞧着他眉头紧紧皱着,眼底之中分明是担忧的,心中便不由的一动。常公公在东岚绝对不是个普通人,瞧他的意思对那个玉老伯相当尊重,那人……真的就只是个厨子?

“容公子,老奴已经找着太上皇了。咱们长公主说了,请您立刻过去呢。”

“好。”唐韵缓缓敛了眉目,她没有必要搞清楚东岚这些个人之间是个什么关系,这会子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常公公甩了甩拂尘,朝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带着唐韵朝着夏宫深处走去。

东岚是个常年炎热的国家,但在夏宫中行走却只觉得凉爽。也不知建这座宫殿的时候到底用的什么设计,竟是半丝不觉得燥热。果然无愧与它夏宫的这个得名。

“容公子可还满意?”常公公冷不丁开了口。

“……恩?”唐韵一愣,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您觉得我们东岚的皇宫可还能够入眼?”

唐韵点头:“可以。”何止是可以?简直是太可以了!

万公公没有再开口,但嘴角分明是带着笑的,一脸的骄傲。唐韵表示不大明白,不过是夸了一句你们房子建的不错,需要这么高兴?

一路上没有人再开口,分花拂柳的穿过了好几重的宫殿,终于听到万公公说了一句到了。

“我们长公主就在上头等着您呢。”

唐韵抬头看去,眼前的这一座宫殿叫做两仪殿,瞧着占地的规模那是相当的大,却并不似印象中旁的宫殿一般飞檐重彩,颜色明丽的叫人心口都是疼的。

这宫殿的颜色很是素淡,只用了黑白两种色调。

这种风格虽然与夏宫的整体设计的基调是一致的,但用这两种颜色建造的宫殿……多少还是叫唐韵觉得有那么一丝的不适应。

东岚是真的跟哪里都不一样呢!

正文 437 太上皇闪亮登场

“公子请吧。”常公公笑容可掬地站在了宫殿门口,唐韵便收回了打量的目光低头走了进去。

两仪殿的正殿占地极广,大殿正中间建了一条室内渠。渠中种了几株白莲,有那么三五条锦鲤在碧叶繁花间穿梭着。

这里的渠水竟也是活动着的,隐约能听见潺潺的流水。这么一来,两仪殿里面便也不觉得闷热。

室内河渠的两侧分别铺了黑白两色的地砖,黑色肃穆,白色清雅。到了这个时候唐韵大约也明白了为什么整座夏宫的色调都这么素淡。

因为,素淡的颜色才能叫人觉得清爽。

“来人,给容公子赐座。”

大殿上头陡然间传出女子淡然的一句低语,唐韵侧目看去阿囡正抄着手站在高高的玉阶上头。

她今日里穿了件二品女官的宫装,如往常一般绷着面孔。说起来,阿囡的底子是真好,不过是寻常一件宫女衣服穿在她的身上,竟也叫人挪不开眼。

“多谢阿囡姑娘。”唐韵微笑着开口。

“公子怕是误会了。”阿囡淡淡说道:“我不过是个宫女,哪里有给你赐座的资格?你要谢自然也该谢谢我家长公主。”

这话说完唐韵才看到她身边的椅子上坐着个盛装蒙面的女子。这女子一双眼睛看上去水灵灵的,身材也算不错。

但……在阿囡的身边坐着却不知是怎么回事,叫人怎么都看不到她。

这个……竟然就是东岚的长公主?

唐韵只朝着她拱了拱手:“多谢。”

长公主颔了颔首刚要开口说话,便听到宫殿外头陡然传来一声轻喝:“太上皇驾到!”

眼看着殿中众人都是一惊,阿囡看一眼唐韵微微颦了眉。而长公主则蹭一下子起了身,瞧那个样子分明是紧张的不得了。几乎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个地方去摆了。

也只有常公公甩了甩拂尘,眉目中分明带着一丝无奈。

“雪丫头,娃娃快来喝鱼汤。”随着一阵子铿锵的脚步声大殿外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眼看着长公主神色越发的不自在,常公公却已经飞快的迎了上去。

“老爷子,您可真能折腾呢。”他说。

“是你?!”唐韵惊着了。

叫常公公搀扶着进来的老人一身的锦衣华服,虽然衣着与方才全然不同,但……脸还是那一张脸。

这人分明就是刚才招呼着她一起钓鱼的玉老伯。

“娃娃, 我说过,咱们很快会见面。怎么样,没骗你吧?”太上皇朝着唐韵挤了挤眼。

这个神情与方才简直如出一辙。

“你……您是……太上皇?”唐韵咽了咽口水。

瞧着常公公的态度她依稀觉得玉老伯该并不是一个御厨那么简单,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就是太上皇。

话说,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奔放热情,挽起来裤子就下河捞鱼的太上皇么?

“怎么?”太上皇掸了掸衣襟:“不像?”

说话的时候,他将整张脸都给绷紧了。这么一来立刻就瞧出了几分威严出来,与方才谈笑风生的太上皇简直判若两人。

“像。”唐韵点点头,敢在所有人面前这么大声说话的。除了太上皇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

万公公脸上很是骄傲:“我们太上皇就是这么平易近人。”

唐韵呵呵,平易近人是这么用的么?

“娃娃。”别看太上皇年龄大了,行动却迅速的很。眨眼间就凑到了唐韵眼前。

“其实咱们早就见过面了,你不记得了么?”

唐韵盯着那一张近在咫尺几乎笑成了一朵花的脸很有些无语。

太上皇什么的不该是很威严的么?说好的冷酷残忍,说好的喜怒不形于色呢?

“你仔细看看?”太上皇朝着自己面颊指了指:“好好想想,荷花池子那里可不是咱们第一次见面呢。”

唐韵默了默,这么大年龄的人却是这么奔放的一种性格……真的好么?

“看来你是想不起来了。”

这话说起来原本应该是极其失望的,哪里想到太上皇却是满目的兴奋。似乎没有叫唐韵认出来便是一种极大的成就。

“我就是你在长街上碰到那个翻了果子车的老伯啊,哈哈哈哈。”

大殿里头回荡起太上皇特有的爽朗笑声:“你没有想到吧。”

唐韵:“……我……真没有想到。”您那脸抹的堪比个非洲难民了,谁能瞧得出?

她觉得一辈子见到的奇葩加起来,都没有今天见到的多。

话说您一个好端端的太上皇不该在自己的宫殿里头养尊处优的各种享受么?一会子摸了满脸黑碰瓷,一会子忙活着下河捞鱼。

您这么欢脱,您儿子女儿知道么?等等……

唐韵眼珠子一转:“莫非,贵国皇帝不是您的儿子?”

“当然不是。”太上皇坚决摇头。

唐韵:“……。”

就说呢,太上皇什么的不都该是霸道总裁的高冷范么?时不时还要因为权利的缺失而显出那么几分的变态出来。这个性子……

所以,她看到的是个假的太上皇。

“他自然不是我儿子。”太上皇摸着自己的胡子笑的很是欢畅:“他是我孙子。”

“……孙子?”好吧,孙子!

也怪不得她想不到,这中间差出了一代人来了都。但凡是个正常人只怕都想不到吧。

“我的儿子……。”这么说着眼看着太上皇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了下来,眼底深处分明带着丝若有若无的悲哀。

“老爷子。”常公公朝着他凑进了几分:“这会子不是该说这个的时候吧。”

边说着,他边飞快的斜睨了唐韵一眼,脸上的神色分明是带着几分嗔怪的。唐韵只觉得无语,她是无辜的好么?

“无妨。”太上皇说道:“娃娃不是外人。”

唐韵眨了眨眼,直觉中觉得这一句不是外人似乎很有故事。太上皇却已经慢悠悠开口说道。

“东岚前些年不大太平,我的儿子便……用他自己的命换了东岚的太平。”

旁的话已经不用再说了。东岚的三大部落十大水寨看似一个整体,只怕处处都是暗涌。连年的征战死个一两个人实在正常的紧。

“太上皇……我。”

“嗨,不提这个了。”太上皇挥了挥手,脸上便又浮起了笑容出来:“小常子说的对,今日这个不是重点。”

“来来来。”他微笑着朝着唐韵伸出了一只手来:“娃娃,我带你去见见我的宝贝孙女。”

“您请。”唐韵哪里敢真的叫他牵着自己的手?

即便她是个外人也绝对知道,太上皇忍受着丧子之痛一手带大了东岚帝和长公主,他的地位在东岚定然是不可动摇的。

自己要是叫他牵着手一同走的话,明天就得叫人的目光给戳成了筛子。

太上皇却是个极其执拗的性子,自己决定了的事情哪里能叫人拒绝了去?于是一把将唐韵的手给攥住了,哈哈笑着朝着玉阶上头走了过去。

唐韵朝着常公公投去个抱歉的眼神,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是麻的。这个……真不能怪我呐。

眼看着两个人已经走到了阿囡和长公主身边,阿囡只低着头朝着太上皇行了个礼。长公主却呼一下子站了起来。

“奴……孙女……我……。”眼瞧着她身子轻轻颤抖着,好半晌也没能说出句利索的话出来。

唐韵便半眯了眼眸,长公主这个表现……是传说中的紧张么?

“咦?”太上皇眼睛在长公主脸上只一扫便露出了那么几分疑惑:“你是谁?”

他没说话的时候长公主便已经相当的紧张,这一开了口眼看着她便越发的不能自已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咚一下重重磕了个头在地上。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哎。”斜刺里传来女子冷傲的一声叹息:“祖父不要再为难点翠了,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唐韵循着声音看了过去,阿囡微沉着面色一步步走了过来:“灵雪给祖父请安。”

“起来起来。”太上皇微笑着将玉灵雪搀扶了起来:“你惯来说祖父最爱胡闹,这一次你自己可也胡闹了够了?”

玉灵雪抿唇没有说话,太上皇便朝着唐韵招了招手:“娃娃,我这孙女毕竟年龄小。耍弄了你这么久,可莫要生气啊。”

唐韵勾唇:“小人与长公主也早不是第一次见面,自然不会见怪。”

说着话她朝着玉灵雪一躬到底:“前次在小岛上的戏弄,还请公主莫要见怪。”

这么一说眼看着玉灵雪神色一僵,眼底之中分明便带着几分警告。但为时已晚,这话早已经叫太上皇听到了。

“小岛?”他看向玉灵雪:“发生了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么?”

这么一问,眼睛着玉灵雪面色越发的恼怒。恶狠狠瞪了唐韵一眼,那个意思分明便是在说,你要是再敢说一个字,分分钟灭了你!

唐韵耸耸肩,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旁的东西就劳烦公主您自己解释吧。

“祖父莫要着急。”玉灵雪说道:“兄长回来孙女还没有送他什么东西,才想着帮他去将盘踞在近海的海盗窝给端了。”

“近海?”太上皇略一沉吟:“你说的该不是阿龙那个海盗头子吧?”

玉灵雪没有说话,这个神色却分明是已经肯定了答案。

“你……。”太上皇皱了眉。

“你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跟你说了多少回,阿龙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你以为他的势力真就是明面上的海盗那么简单?”

正文 438 握握手,大家还是好朋友

玉灵雪微笑着说道:“我这不是没事么?一切都好好的,阿龙的水寨已经彻底的消灭了。”

“你又不会武功,居然能端了阿龙的水寨?”

这一次眼看着玉灵雪的眼神有些许的飘忽:“还多亏了容隐公子。”

“是么?”说着话女子一双水眸软绵绵朝着唐韵瞟了过去,瞧上去分明是相当温柔的,却也只有唐韵知道她那一眼有多么的锐利。

你再敢多说一个字试试!

唐韵叹口气,公主您放心,我一向不是个多嘴的人。

“太上皇您只管放心吧,那会子我与长公主里应外合,已经将那伙子海盗给处理的干干净净了。”

说着话她赞叹了几声:“起先小人是不知道那个是千金之躯的公主,水寨里头多有得罪还请公主既往不咎。”

“不知者无罪。”太上皇笑着说道:“何况是雪儿存心隐瞒,怨不得你。”

玉灵雪莫名的心塞中,到底谁是您的孙女啊!

“难怪灵雪丫头自打你来了东岚就处处安排好了你的衣食住行,原来这里头还存着这么一层救命之恩呢。是该好好好谢谢。”

唐韵呵呵,玉灵雪面上微微显出一抹尴尬。大约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所谓的安排好了一切的衣食住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咦,你这丫头还跪在这里做什么?”

太上皇一眼瞧见体如筛糠跪在他脚边的点翠,眼睛眨了眨颇有几分好奇。

“奴婢该死!”点翠显然已经给吓得狠了,除了这个再也不会说其他的。

也难怪她会害怕,冒充公主,还叫太上皇给抓了个正着。她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祖父……。”

“起来。”玉灵雪才开了口便叫太上皇给打断了:“死有什么好玩的?你们这些个年轻人就是不尊重生命,有事没事就喜欢把死挂在嘴里。也只有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才会渴望着多活那么一会子呢。”

这么一说,点翠便连磕头都不敢了。人家不是那个意思好么?您这么说突然……好尴尬啊。

“太上皇叫你起来还跪着干什么?”玉灵雪低头朝着点翠飞快说道:“赶紧起来一旁伺候着。”

“是。”点翠忙不迭爬了起来,将脸上的面纱一把给扯掉了,规规矩矩站在了玉灵雪身后。

“我就说呢,明明瞧着你身子好好的,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感情是为了故意为难他呢。”

太上皇这么一说,眼看着玉灵雪的脸上也浮起了那么几分尴尬出来。

“我来说句公道话。”太上皇一手拉着唐韵一手拉着玉灵雪:“娃娃怎么说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不说你们两个能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至少不该这么互相为难不是?”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来,握握手。以后还是好朋友。”

太上皇声音很是温和,充满了慈爱和蛊惑。唐韵和玉灵雪却谁都没有动弹。

“咦,莫非你们连这么点面子也不肯给我老头子么?”

“祖父。”玉灵雪声音顿了顿:“我是女的。”

唐韵半眯了眼眸,说的好像谁不是女的一样。玉灵雪也半眯了眼眸朝着她瞧了过去,

有本事你承认哪?唐韵在心里叹了口气低下了头去。

好吧,我没有本事。

玉灵雪便高高扬起了头颅,脸上神色分明很是骄傲。所以男女有别,可不是我不愿意与她握手言和。

太上皇听她这么一说便也不再坚持,虽然放开了玉灵雪,却还是紧紧扯着唐韵。

“我瞧着这娃娃很是顺眼,越看越喜欢。不如,便将她留在东岚好了。”

“不行!”

两个女子几乎异口同声。

太上皇声音顿了顿:“你们这会子怎么这么统一?”

玉灵雪狠狠瞪了唐韵一眼,朝着太上皇低声说道:“祖父不觉得这么决定太草率了么?”

“不觉得。”太上皇认真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挺好,咱们东岚的皇宫里头就缺这么一个有趣的人。”

“祖父莫不是忘记了,如今驿馆里头还住了其他的三位公子么?”

这么一说太上皇闭了口,半晌没有出声。

其他的三位公子,雷霆部善氏善铮,万钧部琴氏琴明渠,月落部杨氏杨枫。这三个人可不真的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人而已。他们背后代表的是什么,只要你是东岚人,又有哪个不明白?

“所以,选驸马这个事情兄长既然已经提了出来。自然得有个圆满的结果。”

太上皇皱了眉:“娃娃,抱歉。”

“容隐明白。”唐韵微笑着说道。

太上皇您实际上一点都不需要介意,她对迎娶长公主什么的实际上半点都没有兴趣。她有兴趣的只有凌霄赤玉果。

“对这几位公子最后的考验我和兄长已经想好了,原本兄长是要下旨的。既然祖父将他给请到了夏宫来,那么这件事情便请祖父做主吧。”

“怎么做主?”这么一说,太上皇显然立刻就有了精神:“只一条,可不能故意的为难了娃娃。要是他有个什么闪失我可不能答应,你哥哥也不能答应。”

唐韵侧目,为什么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她瞧起来那么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么?

“太上皇放心,容隐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定然会竭尽全力叫自己活着。”

玉灵雪也说道:“祖父无需担忧,灵雪的主意既然皇兄都没有意见。那便是安全的。”

太上皇点了点头:“你说吧。”

“我藏了一样东西在太极殿里,皆时便请四位公子各凭本事将那东西取出来便是了。”

“这么简单?”太上皇眨了眨眼。

“自然。”玉灵雪笑的意味深长。

自然不会那么简单!

唐韵相信,玉灵雪无论是对三大部落的未来继承人还是对她,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主。那么,取东西哪里能是单纯的取东西?

即便真的只是单纯的取东西,那东西却只有一个。能将它得到手的人便也只能有一个。

这么一来……

“取了锦盒只是第一步。”果然听到玉灵雪冷傲的声音淡淡说着:“将锦盒送至我手里才是最重要的部分。”

说着话她微微一笑:“我自然不管当初取了锦盒的人是谁,也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我只看最后这锦盒是由经由谁的手交给了我,我就当他是胜利者。”

“你这么做,只怕会见了血吧?”唐韵眸光一冷。

什么都不问?那么自然会少不了一些个明争暗斗,自古以来哪一番争斗不得踩着鲜血?何况赢了的话,将会有一场滔天的富贵等着。

这么想着,唐韵看向玉灵雪的眼神便越发的冷了几分。

玉灵雪从前的作为也算的上光明磊落,她以为这个女子会与她从前所见到的女子不同。却原来也是一样的心思歹毒!

“你若是怕了,可以退出。”玉灵雪半点不惧怕她眼中的锋锐,含笑着说道。

“呵呵。”唐韵笑道:“我自然……不会退出!”

凌霄赤玉果她志在必得,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绝对不会后退。

“是么。”玉灵雪也不觉得失望:“那么便预祝容隐公子马到成功吧。”

“雪儿。”太上皇突然开了口:“太极殿只怕不大好吧,还是换个地方比较好。”

“孙女倒是觉得太极殿最最合适不过了,也正好能考验出几位公子的真本事。”

“太上皇不必为了容隐忧心。”唐韵说道:“无论如何,容隐都会保证叫自己全身而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老人对自己异常的关爱,唐韵还是能看的出的。她自来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有人敢招惹她,她定然千百倍的奉还。

但,若有人对她有恩,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她自认也会掏出了一颗心来给人家。便如乐正容休,张三太太甚至萧妩。

这会子不由自主的便对太上皇说话也温声细语起来。

“娃娃你是不知道啊。”太上皇拉着唐韵的手,一脸的忧心忡忡:“太极殿原先是我们东岚的藏宝库,里面遍布了机关。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祖父。”玉灵雪沉了脸:“您若是提前告密可就有失公允了,即便容公子最后取得了胜利只怕也不光彩吧。”

太上皇便抿了抿唇,良久叹了口气出来:“娃娃,若是真遇见了危险咱们就退出来。有我在东岚一日,断然不会有人能欺负的了你。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玉灵雪淡淡哼了一声,分明是不满意的。唐韵却觉得心里似乎叫什么东西给狠狠撞了一下,莫名的就起了一股暖意。

自打祖父过世以后,她便将自己的心给彻底的冰封了。在以后的生活中,也只对乐正容休打开了那么一点点。但,她始终明白,他们两个人之间利用多过真情。

但……太上皇不同。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甚至连半点关系都没有。他却对自己这么关心。

恍惚中,她似乎又回到了祖父还在身边的时候。

“您放心。”她微笑着拍了拍太上皇的手背:“我定然不会叫自己有事。”

她当然得好好活着,她还得活着回去见师父呢。她还没有看见萧王府彻底的倒台,怎么能够甘心?

太极殿里头若是有什么旁的玩意倒也罢了,但若是机关的话……呵呵她还真就不怎么害怕了呢。

有公孙无常在手里,天下间还会有可怕的机关?

正文 439 我要他!

“万事还是小心些好。”太上皇说道:“机关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这便是在提醒她要小心提防着三大部落的公子。

“不行。”太上皇说道:“太极殿毕竟太危险,娃娃一个人进去我不放心。得允许她带着帮手。”

玉灵雪刚张了张嘴准备说些什么,便看到太上皇朝着她抛了个眼刀子:“你别跟我说不行,你要是敢说不行,我直接就下旨叫这孩子获胜了。这个权力我还是有的,我相信皇上他定然不会反对。”

玉灵雪便略低了低头:“祖父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便依了您的,可以让参赛的人带着帮手进去。不过……。”

她眸色一冷:“只能带一个帮手,而且容公子的帮手,我要他!”

眼看着女子玉白的手指朝着唐韵身侧某处指了一指:“我要他!”

冷傲的声音在大殿上空回荡着,莫名的叫人觉得有那么几分寒意出来。

唐韵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玉灵雪明明白白指着的是她身后一个穿着湛蓝衣服的俊美男子。

白羽?!

“只能叫他跟着,旁的人一概不许进去。”那一头,玉灵雪已经缓缓收回了手去。眼底之中的冷然也已经悄然而逝,若非唐韵将她每一个表情变化都看在了眼里。几乎就要以为方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那可不行。”土魂见玉灵雪选了白羽立刻就不乐意了:“都是公子的贴身侍卫,白羽去了,我也得去。”

“你们当太极殿是什么地方?”玉灵雪冷笑着说道:“到底是我东岚的宝库,是寻常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去的么?”

“想进去也行。”她淡淡说着:“只要不怕死!”

“死算什么?”土魂说道:“自来就没怕过死。”

气氛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僵持,太上皇勾唇一笑。

“这个可不能算是我替雪丫头说话了,无极殿的确是个危险的地方。不明就里的人自然是进去的越少越好。”

“既然太上皇都这么说了,容隐自当尊重,就是要带着进去的人选……。”

“我。”白羽突然抬了头,冷不丁说了那么一个字出来便又低下了头去不吭声了。

“凭什么就是你?”土魂说道:“自然得是我,反正我是不能离开。”

“是我。”白羽淡淡说道:“就是我。”

别看白羽不大爱说话,却惯来是个固执的性子。只要是唐韵的事情,半丝都不肯让步。

“只能他跟着,旁的人一概不许进去。”

唐韵没有想到,阻止这一场争吵的竟然是玉灵雪。而她的目标仍旧是白羽。

“我有更好的人选。”

“不行。”唐韵刚开了口就叫玉灵雪给打断了:“我说过只许他,那么便只能是他。若是容公子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话,大可以退出比赛。”

话说到这里便是再明白不过了,玉灵雪说是在针对唐韵,却更是在针对白羽。她那个表情,分明便是恨不能叫白羽直接死在了太极宫里头。

“这个……。”

“去。”白羽突然开口:“必须去。”

唐韵默了,怎么说句完整的话就那么难呢?

“好,三日之后太极殿不见不散。提前预祝容公子能够马到成功。”

唐韵眨了眨眼,这事……就这么定了?她还没发表意见呢好么?你们也尊重下当事人成么?

她心目中最上乘的人选是公孙无常啊,真忧伤!

……

唐韵的心情很不美丽,一路上那一张清美的面庞之上就没有半丝笑意。秋扇眨了眨觉得这气氛真是憋闷的要死。

“公子可是在为了三日之后的比赛在忧心?”

唐韵却摇了摇头:“算是,却也不是。”

她叹了口气:“我就不明白,白羽木头样一个人,到底哪里得罪了玉灵雪?”

若不是白羽得罪了玉灵雪,她堂堂一个长公主怎么就能几次三番的非揪着小小一个侍卫不放?

她抬手按了按额角,头痛。传说中的遍布机关可要怎么办呐。

秋扇自然瞧出来唐韵此刻不想说话,便也闭了口。凑过去替她按着额角,马车里头一时间静的针落可闻。

唐韵一回到客栈便一头扎进了公孙无常的房间里头,这么一进去就待了整整两天。

其间,除了允许秋扇进去送饭之外,任何人都不许进出。就连阿水都给撵了出来。

每每瞧见秋扇端着托盘进出的身影,阿水的眼睛里面都充满了怨念。

可惜,他的怨念没有对任何人造成威胁。

直到第三日清晨唐韵才出了门,整整两个日夜不眠不休。她的眼底带着明显的赤红,但精神瞧上去却好的不得了。

她站在门口刚伸了个拦腰秋扇就跑了过来,哪里想到却叫斜刺里一道暗赭色的身影给挤在了一旁。

“公子,您可算出来了。”土魂笑嘻嘻凑了上来,眼睛却分明朝着她身后昏暗的房间看了过去:“您都进去两天了,在忙什么呢?”

“嘘。”唐韵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拿着手指竖在了唇畔,示意他噤声:“公孙先生刚刚睡下,莫要吵醒了他。”

土魂这才注意到从房间里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于是他皱了皱眉,狠狠皱了皱眉。

“我主子睡下了么?”蹲在墙角画圈圈的阿水立刻起了身:“我进去伺候着去。”

说着话那人一溜烟就进了屋,之后公孙无常的房门就给死死关上了。众人分明听到了门闩的声音。

唐韵默默摇了摇头,这一对主仆的相处方式太诡异了。瞧阿水那个紧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守着的是自己媳妇呢。

唐韵猛得打了个哆嗦,媳妇?怎么会想到这么一个词出来?莫名的一阵恶寒。

“公子,您这两天到底做什么了?”土魂跟着她寸步不离。

“自然是做一些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是重要的事情?”

唐韵看他一眼:“你很闲?若是闲得慌便去将客栈的马桶好好刷一刷吧,这么多人用挺脏的。”

土魂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属下一点都不闲,属下忙着呢。”

唐韵瞧他一眼,所以呢?

“有事就去忙,我困着呢。”

土魂眨眼:“……哦。”这个意思,还真叫他去洗马桶么?

想他堂堂五魂卫的统领,洗马桶什么的若是叫旁的人知道了。他的脸就可以彻底的不要了吧。

唐韵打了个哈欠朝着自己房间走了过去,秋扇小跑着跟了上去。临走前不忘充满同情的瞧了一眼土魂。

“这几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唐韵边走边问。

秋扇在心里头思量着公子所谓的重要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标准。

“前日皇上下了旨,主要说的就是太极殿比试的事情。”

唐韵淡淡恩了一声,玉灵雪和太上皇都已经答应了的事情。东岚帝自然不好反对,圣旨下来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意料之中。”她淡淡说着。

秋扇想了想继续说道:“这两日来拜访公子的人特别多。”

“这个也不能算大事。”

如今,容隐治好了长公主,并且受到了太上皇亲自接见的事情早已经街知巷闻。她俨然已经成了争夺驸马炙手可热的人物,来看她的人能少?

试探的,巴结的比比皆是。不用在意。

“奴婢也觉得这事情不重要,便都给打发了。只有两个人麻烦一些,来的太勤了。如今还有一个赖在大堂里头不走呢。”

“哦?”唐韵随口问了一句:“谁?”

“就是那位医仙玉公子。”

“你说谁?”唐韵脚下步子一顿:“玉青书?”

秋扇眼珠子眨了眨:“如果奴婢没有记错,该就是叫这个名字。”

这话说完,眼看着方才还哈欠连天的女子一下子就失去了踪迹。秋扇一惊,侧头四下里看了过去,女子纤细的身躯已经下了楼,眼看着便要到了大堂了。

“公子,您不是要睡觉么?”

“这个不重要。”楼梯交叠的缝隙中眼看着唐韵连连摆手:“通知掌柜的,烧水沏茶。”

秋扇讷讷哦了一声:“怎么就这么急呢?奴婢还没有跟您说那另一个人是谁呢。”

唐韵这会子哪里有心思听她又说了些什么,三两步飞快的跑到了大堂。

果然就见到月白衣衫谪仙般的玉青书手里头正握着只毛笔也不知在写些什么,他身后的元一手里头拿着把薄纱的扇子,却早已经瞧的呆了,忘记了打扇。

魅影则抱着剑斜斜靠在门框上,他的对面是木头一样的白羽。魅影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白羽,似乎发现了这个世界上最最有趣的东西。

白羽却仿若半丝未觉,蔚蓝色深邃的眼眸低垂着。也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

“皇上万金之躯突然造访,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好让小人净水泼街早些出门恭迎才是。”

“哼。”元一冷哼了一声:“你这大胆刁民惯来油嘴滑舌,我就不信,我们主子来了不是一趟两趟这种事情,你会不知道?”

唐韵点头:“小人罪该万死,还请皇上恕罪。”

玉青书手中毛笔一顿缓缓抬起来头来,脸颊上仍旧挂着温润如暖阳般的笑容:“你一定要这么同我说话?”

唐韵苦着脸:“不这么说话要怎么说?你不知道,我是……真的忐忑啊!”

正文 440 我是真男人!

唐韵苦着脸:“不这么说话要怎么说?你不知道,我是……真的忐忑啊!”

将个一国之君拒之门外那么久,有几个脑袋大约也是不够砍的吧!

玉青书瞧着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眸中笑容便更深了几分:“过来瞧瞧,我这个字写的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唐韵笑着说道:“天下间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皇上您呢。”

玉青书脸上的笑容便停滞了那么片刻:“我不喜欢你这样子同我讲话。”

唐韵吐了吐舌头:“我也不喜欢呢。”

“谁叫你冷不丁一下子就变成了皇帝呢?我可真的给吓着了啊。”

“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我给你赔罪还不成么?”玉青书轻声说道:“若是可以的话,我倒真的希望我只是个小小的庄主。”

他语气很是轻松,仍旧暖阳一般的温润。唐韵却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那么几分无奈和酸涩。

于是,她眨了眨眼睛。玉青书跟旁人真的不大一样,天下人哪个不是为了权势几乎能打破了脑袋?兄弟阋墙,夫妻反目比比皆是。

但他……却分明将这尊贵非凡的权势给当成了浮云。

说起来,东岚这地方真的与她所见到过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样。

无论是玉灵雪还是太上皇都分明对权势没有半分的眷恋。他们的身上只有家族的温情,那是帝王之家根本就不存在的温情。

大约也只有这样的人家,才能教养出如玉青书这般暖阳一般温润的性子了吧。

“过来坐着。”玉青书说道:“听说你连着数日都不曾好好休息过了,我也只不过想瞧瞧你。顺便送个字给你。”

唐韵眨了眨眼走在了玉青书身边,一眼便瞧见雪白的宣纸上头硕大的一个忍字。玉青书的字与他的人一般,俊逸而潇洒,带着几分叫人向往的仙气。

都说人如其字,同样是一手好字,但却与乐正容休的完全不同。

那人的字里行间透出来的都是一股子杀伐的血腥气,叫人不寒而栗。而玉青书的字却只叫人觉得舒服,分明带着几分洒脱和对自由的渴望。

唐韵眯了眯眼,看起来他竟真的一点都不恋栈权势:“为什么送了这个字给我?”

“这个字可是奇妙的很。”玉青书说道:“世上任何的事情只要你将这个字做到了位,便等于成功了一大半。”

另一半便只能凭着运气了。

唐韵微微一笑:“这个字,只怕并不适合我。”

“这个字才真的合适你。”玉青书轻声说道:“太极殿里步步机关,但,再厉害的机关也比不过人心险恶。最后获胜的人只能有一个。所以,第一个得到锦盒的人未必就是真的赢家。”

唐韵眸色一闪,玉青书的意思她听明白了。他分明就是叫自己不要轻易的涉足太极殿,等着有人将锦盒取出来之后,再动手将锦盒抢过来送去给玉灵雪。

反正玉灵雪说过,不择手段各凭本事。那么,大家就只管各凭手段便是了。

“这个字我收了。”唐韵将桌上的宣纸折了起来递给端着茶水过来的秋扇:“正好我也有好多事想问问你。”

“好。”玉青书点头,招手示意叫她坐下。

“温度刚好,尝尝看。”说着话,他将自己桌案边一盏青花瓷的茶盏朝着唐韵推了过去。

唐韵掀开盖子瞧了一眼,扑鼻的兰花香气立刻就飘了出来。

“书韵?”

“恩。”

秋扇刚要将准备好的茶水给两个人递上去,瞧见这么个情景默默的退后了一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容不下第三个人。

在秋扇的认知当中,所有当皇帝的人一定都是不苟言笑的。她从没有见过如对面那年轻俊逸的东岚皇帝一般,笑的那么温润美好的男子。

“公……。”土魂大叫着冲了上去,刚说了一个字却叫白羽一把给捂住了嘴拖走了。

秋扇端着茶盘紧紧跟在了后头。

“你干什么不叫我说话?”

没有人的角落白羽刚松开手,土魂就瞪着眼睛嚷嚷了一句。

白羽只垂着眼睛没有说话,秋扇却低声说道:“公子正和玉先生说话呢,土统领突然这么大声不合适呢。”

“怎么就不合适了?”土魂瞪眼:“我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得跟公子说,误了时辰谁都担待不起。”

他冷哼着,觉得刚才那么大嗓门真是合适极了。

这么一说秋扇便不由的慌了神:“出了什么大事么?”

她心里头打鼓一般,要真是自己示意白羽将土魂给架走而误了主子的大事。她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呢。

“他捣乱。”

还没有等土魂开口,那一头白羽冷不丁的嘟哝了一句。

“什么?”秋扇表示没有听清楚。

“怎么能说是捣乱?”土魂说道:“公子已经陪着别的男人睡了两天了,这会子顾不上休息又去陪了另一个男人。我不得去提醒下她,她实际上已经嫁了人么?”

秋扇端着茶盏的手一抖,里头的茶水险些洒了出来。

陪着男人……睡了两天!

“都给我闭嘴,土魂你茅房扫干净了么?”

话说悄悄话什么的,不是该悄悄的说么?你们这么大嗓门是几个意思?

这一嗓子过后世界顷刻间就消停了。

“真是……。”唐韵瞧了眼玉青书,颇有些尴尬。平日里伶牙俐齿的一个人这会子半个字也说不出。

“书韵在烘制的时候加了很多药材,你连着两日不眠不休,用一些对你的身子有好处。”

唐韵默了默,感情就她自己觉得不自在么?传说中的‘奸夫’家根本就不在意。

“他对你好么?”

“咳咳。”唐韵被茶水给呛了一下,咳嗽了半晌:“你说什么?”

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玉青书是在关心她的婚后生活么?这种事情,不该是小闺蜜之间关上门才能聊起来的私密话题么?

这么八卦的话题配上眼前谪仙般一张面孔,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她一定是太困了,所以才看到了一个假的玉青书。

玉青书唇畔带着温润的笑,见她半晌没有说话,便好脾气的说道:“是我的错,这个问题原本是不该问的。他一定对你极好。”

“你……你到底凭什么认为乐正容休就能对我好?”

乐正容休那个秉性和风评在北齐根本就不是秘密,他又不是没听说过。那个千年老狐狸精,除了对他自己能对谁好?

“你大约不知道,你最近越发的容光焕发了。天下再没有人能够抢了你的风姿。若他对你不好断不会如此。”

还没等唐韵开口,他便又说道:“何况,他那么在乎你。”

唐韵眨了眨眼,乐正容休在乎她?那人除了在乎怎么蹂躏她之外,还在乎过什么?

“你怎么知道?”

玉青书勾唇一笑:“我是男人,真的!”

好吧,话题进行到这个地步就尴尬了。根本没法子再接下去。你不用刻意来提醒我,我实际上是个假扮的男人。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么?”

唐韵暗暗松了口气,玉青书终于改变话题了。他若是再追着乐正容休的问题展开下去,她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也不怎么早,一直到我第一次见了阿囡的时候才知道。”

玉青书语气一滞:“居然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这可不能怪我,实在是因为你妹妹太过叫人难忘。”她嘻嘻一笑,故作神秘的说道:“你莫非不知道,我们早已经在剿灭阿龙的海盗窝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么?”

“也不能说认识,但的的确确是见过面的。”

这么一说眼看着玉青书神色一冷:“略有耳闻。”

他抬起头来:“难怪她带去的人几乎全军覆没,原来是她自己早已经泄漏了身份。”

“那到没有。”唐韵摇头:“她掩饰的很好,根本就不会叫人看出她就是东岚的长公主。”

玉青书闭唇,温润的眼眸饶有兴味盯着唐韵。莫非你不是人么?

唐韵轻咳:“你不要在意这种细节么,我能瞧破了她的身份也不是她的过错。而是因为她身边那个贴身伺候的嬷嬷。”

“麻姑?”

“就是她。”唐韵说道:“一个长久混迹与宫廷的人与旁人是不同的。虽然麻姑自认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但她还是在不经意之间泄漏了自己的身份。”

玉青书眸色微闪:“哦?”

“比如她行走和说话的姿态。”唐韵略一沉吟说道:“宫里头规矩森严,行走时脚下所迈的步伐大小和高度都有着严格的规定。麻姑便是如此,玉灵雪也是。”

“但,那个时候我也顶多是断定她们来自宫中罢了。若不是在长公主府上见到了阿囡特殊的地位,怎么也不会想到堂堂一个公主,居然就舍得以身犯险深入敌营去剿灭海盗。还差点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这么一说玉青书却叹了口气:“是我的错。”

唐韵眸光微闪,有些不明所以。

“我知道你需要凌霄赤玉果,但碍着祖宗规规矩和祖父不能将它直接送了给你。便只能从阿囡的婚事上头做了文章。我知道她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头实际上是不愿意的。”

“所以……。”唐韵恍然大悟:“她便上了海岛么?那时候她莫非……。”

正文 441 不成功便成仁

“不成功便成仁,她实际上是报了必死的决心的。”玉青书低声说道:“她大约也没有想到自己能活着回来,幸好遇到了你。”

唐韵闭了口,世间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她也没有想到能在那个时候就遇见了玉灵雪,后来更是因为玉灵雪想要刻意刁难反倒叫她受到了一路的优待。还提前知道了玉青书的真实身份。

“前些日子你失约,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么一问,眼看着玉青书脸上的神色一僵。之后飞快的摇头:“无妨。”

“真的?”

“已经解决了。”

“哦。”

唐韵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有些事情人家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你。不想说的就算你敲破的脑壳,别人也不会说。

所以,唐韵从来不去纠结别人的秘密。

“如果有需要你就说话。”女子清冷的声音缓缓说道:“我们是朋友,我这人对朋友一贯大方的很。”

“朋友?”玉青书眸色微闪,眼底微微的亮着。瞧上去似乎很欣慰却又好似带着那么几分失落。总之,那么一副古怪的情绪,唐韵表示自己根本看不懂。

“我……说错话了?”

“没有错,我们就是朋友。”玉青书坚定的说道:“所以但凡有需要玉青书的地方,也请你不要客气。”‘

唐韵呵呵笑着:“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客气。”

玉青书唇畔含笑:“你可有怪我?”

唐韵侧目,这对话节奏是不是跳跃的太快了?宝宝表示思路完全跟不上呢。

“能……好好说话么?”想她唐韵居然有一天沦落到了听不懂人话的地步,真的好羞耻。

玉青书面上便浮起了一抹无奈:“明日的比试,灵雪的条件的确苛刻了些。”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阻止她,也……不能阻止她。”玉青书微抿了唇瓣:“我欠她的。”

眼看着那风光霁月谪仙般的男子神色一下子灰暗了下去,便如在脸上蒙了一层灰扑扑的面纱,整个人都失去了光彩。

在他的心里,单单一个欠字也许并不足以表达对玉灵雪的歉疚。

因着他身体孱弱,更是厌恶极了皇权和约束,所以早早便借故离开东岚。原本该是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着的长公主,却代替他扛起了江山的担子。

在他回国之后,不但没有给自己的妹妹带来什么好处。甚至为了一己私欲再度将她给推在了风口浪尖上,叫她险些丢了自己的命。

“我……其实真的希望她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君。所以……。”

“你不用跟我解释。”唐韵打断了他的话:“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知道你不会害我。所以,你不需要向我解释。”

玉青书声音一滞,眼看着暗淡无光的眸子立刻就给点亮了。整个人都带了光。

“好。”他说。

给玉灵雪招驸马固然是为了给她一个名正言顺得到凌霄赤玉果的机会,另一方面,他也的确想通过这么一个比试来给玉灵雪挑选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足够与她匹配的驸马。

“那么,你好好休息吧。”

“……咦?”唐韵一愣:“这就要走了么?”

玉青书笑道:“我就是来看看你。跟同我说话比起来,你眼下更需要的是休息。”

唐韵哦了一声,便看到玉青书伸出了手来。手指在半空里略略顿了一下,却还是准确地按在了她的头顶,轻柔而飞快的摸了摸她细软的长发。

“你明日……一定要好好的。”

这话说完那人扭头便走了。唐韵盯着他的背影半晌没有能反应过来,直到秋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在了身边,她才醒过了神。

“你说,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公子问奴婢么?”秋扇眨着眼睛:“奴婢以为,他就是来给公子道歉的。”

“道歉?”唐韵瞧她一眼,小丫头郑重的点了点头。

细想想玉青书说的话,似乎还真就是这么回事。于是她撇了撇嘴。

“到底也是个皇帝。不过就是道个歉,需要连着两日跑到这里来坐着么?”她缓缓摇了摇头,神色间带着些微的嫌弃:“这人,果真不是个合格的皇帝!”

“奴婢可不这么认为呢。”秋扇说道:“奴婢觉得玉先生真真是个又体贴又温柔的好男人。”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声音略顿了一顿,咂了咂嘴:“可惜了。”

唐韵叫她充满惋惜的认真样子给逗乐了:“你一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还懂得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走走走,睡觉去。”

眼下什么事情都及不上这个事情重要,没有一个好精神,明日哪里有力气去修理那一群贱人去呢?

“公子……。”眼看着窈窕清美的女子三两步上了楼,秋扇的声音便给噎在了喉咙里。

“怎么就这么急呢?”她低头瞧了眼手里头攥着的拜帖又重新给收了起来:“是该叫公子好好休息。”

……

今日的夏宫与以往的夏宫瞧起来似乎不大一样。

建筑的格局自然不会有所变化,但是莫名的便叫人能觉出一分紧张出来。

“公子,您瞧什么呢?”

这个应该算是雷言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入皇宫,虽然不是北齐的皇宫,却并不影响他的兴奋。于是圆溜溜的一双眼睛四下里不断打量着。

“我在瞧,今天来的人可真多呢。”唐韵慢悠悠说着。

“多么?”雷言飞快的在四下里一扫:“也不怎么多。”

可不是不多么?就眼前这些个人,尚没有水师暗营一半的人多。

“切,没见识。”土魂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雷言的机会,几乎就在他话音刚落便讥笑了一声:“皇宫里头的人,可不是各个都能叫你眼睛看到的。”

“你懂得很多的样子。”

“那是自然。”土魂一脸骄傲:“我们主子什么身份?皇宫那地方就跟自己家后花园一样。”

“呵呵。”雷言低笑着:“那你们家后花园可真够大的。”

“大不大的我不敢说,反正比你们暗营大那么一点点。”

“你……。”

“闭嘴。”唐韵低喝一声。

这什么地方什么场合?

她虽然不是第一个来,却也定然不是最后一个。

此刻休息的大殿里头已经有了一拨人。为首的是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年。听见这边的动静正无所顾忌地打量着他们。

他的身后站着不少人,一个个束手而立,瞧上去很是精神,却没有一个人开口。

唐韵觉得汗颜,瞧瞧人家多有组织纪律性?出门做客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哪里像她带着的人这么吵。真真的是太丢人了。

唐韵也知道是自己的人吵着人家了,便朝着那人拱了拱手。而那花枝招展的少年则微勾了唇角,立刻别开了眼。

这么一来唐韵便狠狠皱了皱眉,她绝对没有看错。那个少年方才的眼底之中分明便带着几分嘲讽,而且毫不掩饰。

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这么看人不觉得失礼么?唐韵决定不喜欢这个人。

“公子,属下出去一趟。”土魂冷不丁出了声。

“你干什么?”唐韵侧目,这什么地方,你还能再随性一些么?

这么一问土魂却苦了脸:“人……人有三急。”

“……去吧。”

唐韵扶额,真真的忧伤。为什么人家身边的人都是个顶个的深沉,她身边的人就一个个非得走的是逗比的路子呢?

“公子,属下去看着他。”

雷言也是个人精,自然瞧出来唐韵对土魂似乎不大放心。于是主动请缨。

“去吧,去吧。”她挥了挥手。

这么一来,她的身边便只剩下了秋扇和白羽。这两个人一个是不爱说话,一个是不敢说话。大殿里头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这安静却没有维持多久,立刻就叫爽朗而豪放的一阵笑声给打断了。

“娃娃到了么?快快快,快来叫我老头子看看。”

笑声尚没有落地,便看到从大殿门口风风火火冲进来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老者。一眼看到唐韵不由分说便将她的手给攥住了。

“走走,陪我钓鱼去。”

唐韵:“……。”

太上皇,今天好些人在呢,您这么奔放真的没有问题?何况……娃娃是什么鬼?

“老爷子,我有名字,我叫容隐。”

“好的娃娃。”

“您可以叫我容隐。”

“行的娃娃。”

“……实在不方便,容娃娃也行。”

“记住了娃娃,可以走了么?”

唐韵:“……。”

算了,娃娃就娃娃吧。总好过了什么心肝蜜饯小乖乖。

“可以陪我钓鱼去了么?”太上皇眨着眼睛,一脸的看我多可怜快陪我玩吧。

“那个……。”那个样子原本是叫人不忍心拒绝的,可是唐韵并没有忘记自己今天是干什么来的。不拒绝不行呢。

“老爷子咱们不闹行么?我今天还要干大事呢。”

“我……。”

“吵死了!”

太上皇显然是不死心,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冷不丁叫一声断喝给打断了声音。

“你们是什么东西,东岚的皇宫里头岂容你们这么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唐韵惊了,她是被人给骂了么?

骂她不重要,反正也已经叫人给骂习惯了。可是……貌似也许大概,太上皇也叫人给骂了吧。

在人家的地盘上开口就骂了人家主人,这么嚣张真的没有问题?

正文 442 太上皇咱们不搞事情行么?

唐韵顺着声音看去,正是刚才对她各种鄙视的花衣少年。这会子也不知道是气得狠了还是怎么回事,那人的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

“你……你……你。”太上皇显然也给惊着了,手指头颤巍巍指着自己鼻尖:“年轻人,你是在跟我说话么?”

“我表达的不够明显么?”花衣少年冷哼着说道:“皇宫是个肃穆的地方,我们东岚也惯来是个礼仪之邦。你一个杂役不好好去干你的活,居然这么大胆敢跑到大殿上撒野?”

“这位公子,给你个忠告。你少说两句对你绝对没有坏处。”唐韵表示看着人这么不遗余力的作死,真真的不忍心。

“还有你。”哪里想到好心一句提醒反倒招来了花衣男子一计狠厉的眼刀:“既然你今天能够坐在这里,便也该懂些规矩。虽然你是个商贾出身,上不得台面。但到了这个地方也该做些能上台面的事情!”

唐韵:“……。”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市侩商贾了?话说这满大殿里头最没礼貌,最嚣张的好像不是她吧。

唐韵闭上嘴不说话了,有些人就是不值得同情。

“娃娃别怕他。”太上皇扯了扯唐韵的手:“我来给你撑腰,在这夏宫里头,看谁敢欺负你。”

“老爷子,这不大好吧。”

唐韵苦笑着,老人家您到底是有多嫌弃事不大?这么不遗余力的搞事情?

“我说琴家的小娃娃,你在这里头指手画脚的说这个没规矩那个没规矩。你莫非不觉得最没规矩的是你么?”

唐韵半眯了眼眸,原来这个花衣少年就是千钧部琴氏的少主琴明渠。那么他真的很有嚣张的本钱。

“你……你认得我?”琴明渠俨然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份居然叫一个不起眼的老头子给一语道破了。

“何止是认得你?”太上皇淡笑着说道:“即便是你爹和你祖父见了我的时候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琴明渠瞪眼。

太上皇继续说道:“所以说长江后浪推前浪,这话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这话可不是用来夸奖人的,琴明渠又不是个傻子,自然能听得出来。于是便看到他原本就紧绷着的面色越发的绷紧了几分。

“你这个小小的杂役,口气不嫌弃太大了些么?”

“杂役怎么了?”太上皇瞪眼:“即便是个杂役也是个上了年纪的杂役,你爹娘就没有教过你要尊敬老人家?”

“你……。”琴明渠显然叫他这句话给气着了,一时间语滞。

太上皇则撅着嘴扭过了头去:“这个娃娃太嚣张了,我不喜欢他。小常子,我不想再看见他了。”

这话说完眼看着便有一阵风卷进了大殿里头,有凌厉的掌风朝着琴明渠劈头盖脸抓了过去。

琴明渠哪里料到会突然出了这么个变故?一时间愣在了原地连躲避都忘记了。

但他身后到底带了不少的人,总能有那么一两个反应过来的。于是,半空里不断响起刀剑出鞘的清越声响。雪亮的刀锋毫不犹豫朝着冷不丁出现的掌风切了下去。

唐韵半眯了眼眸,这怎么说着说着就动上手了呢?

“去。”唐韵朝着白羽使了个眼色。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无论是谁受了伤都不是好事情。必须得阻止。

白羽反应极快,她话音刚落便有湛蓝色一道身影冲了出去。

说起来,白羽的判断也算是相当精准,他没有去对付千钧部的一群侍卫死士,而是一把抓住了常公公的腰带,将他的身子给扯出了战局。

打架什么的,一旦失去了被攻击的目标,自然就打不起来了。

但,白羽显然低估了那群人的本事。即便他已经将常公公和他们分开,但那些人并不打算就此放手。一转身便从后面紧紧追了上来。

那个架势分明便是做着不死不休的打算。

“呦,敢欺负我们的人?活腻了么?”

大殿门口传来雷言的一声低喝,下一刻便看到两条身影冲进了战团。

唐韵瞧得心里头咯噔了一声。无论是土魂还是雷言出手便必须沾了血腥,如今这个场合但凡沾了血只怕谁都不好收场。

“老爷子,您也闹够了吧。”唐韵朝着太上皇飞快说着:“您也心疼心疼您孙子呢。”

太上皇眸光一动却哼了一声,唐韵抿了抿唇:“等这件事情过去了,我就陪你钓鱼,钓一天的鱼成么?”

“这可是你说的。”太上皇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这话我记下了,谁要是食言谁就是小狗!”

说着话眼看着他深深吸了口气:“太上皇驾到!”

陡然间的一声大喝直冲云霄。

唐韵:“……。”

自己通报自己来了,这一声果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东岚的太上皇真真是整个皇族界的一股清流。

“住手!”琴明渠显然被那一声给惊着了,紧跟着也是一声断喝:“回来。”

千钧部的人听话的很,顷刻间便退回到了琴明渠身后。这么一来自然就打不起来了。

“怎么样?”太上皇朝着唐韵挑眉,我表现不错吧,快来夸奖我。

唐韵呵呵,这混战到底是谁挑起来的?

“大胆!”醒过神来的琴明渠可不干了:“你们居然敢假冒太上皇?”

“谁说假冒了?”太上皇指了指自己鼻子:“我就是太上皇。”

“你……?”琴明渠表示很怀疑。

“怎么?”太上皇挺直了脊背:“不像么?”

琴明渠:“……。”

他能说不像么?事实是真的不像好么?

“奴才叩见太上皇。”常公公一声唱诺第一个跪了下去。

这一声便仿若一声信号,宫门口立刻也传来整齐的叩拜声。

琴明渠惊了,太上皇嘻嘻笑道:“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

“我……晚辈不知道,所以……方才。”

“行了行了。”太上皇摆了摆手:“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以后要尊重老人家。”

说着话他扯了扯自己的粗布衣服:“以貌取人什么的真真是要不得啊要不得。”

琴明渠闭嘴,心里头如同吞了只苍蝇。眼风却冰冷的朝着唐韵扫了过去。

得……唐韵心里头憋屈了一下。她又叫人给恨上了,她招谁惹谁了?

“走走走。”太上皇拉着唐韵的手:“时间还早,咱们钓鱼去。”

唐韵侧目,您的心是真大啊!

因为钓鱼刚才差点弄出个血案出来,您这会子还惦记着钓鱼呢么?

“老爷子。”常公公躬身说道:“时辰差不多了,该请几位公子到太极殿去了。”

“急什么?”太上皇说道:“人都还没有到齐。”

“旁的人都已经在太极殿候着了。”

“……哦。”良久太上皇才应了声:“那便去吧。”

“娃娃。”他转过头看向唐韵,神色明显郑重了几分:“我……帮不了你了。”

“无妨。”唐韵微笑着说道:“若是需要人帮,我也没脸再在东岚的大陆待下去。”

“好好好好。”太上皇说道:“你这个劲头真是太招人喜欢了。那我去看台上给你加油去,你放心。”

他突然低下了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即便拿不到锦盒,你要的东西最后也只能是你的。”

这话什么意思?

唐韵考虑了一路始终不明白太上皇到底想要给他传递什么消息。太极殿却已经近在咫尺了。

“琴明渠并不知道各位早已经到了这里,来的晚了,还请皇上和公主恕罪。”

唐韵没有想到,第一个冲出去的是琴明渠。瞧他一躬到底的样子很是恭敬,怎么都无法将他与方才大殿里头的疾言厉色和嚣张联系起来。

唐韵撇了撇嘴,这个天下但凡手里头有点权利的都长了好几张不同的面孔。真真是无趣的紧。眼前这个琴明渠大约便是第二个容庚,还不如容庚呢。

容庚好歹还是表里如一的嚣张狂妄,你什么时间见他做出了这么一副有礼貌的样子来了?

“秦世子不必多礼。”玉青书淡淡开了口:“今日这一番比试的主角原本就不是朕,不需要这般拘谨。”

唐韵侧目瞧向了玉青书,那人往日里总是翩跹的一袭月白衣衫,干净清透的雪莲一般。今日是她第一次见他穿着龙袍。

那衣服代表着权势,穿上了这么一件衣服立刻就拥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利。所以,天下间所有的帝王瞧起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冷厉。玉青书自然也不能例外。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韵总觉得从玉青书的眼眸中看出了那么一丝沉重和无奈。

“师父,师父。”

斜刺里传来男子兴奋的一声大叫:“你瞧瞧我把谁给带来了?”

这个声音即便不用看唐韵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莫名的就觉得头皮发麻,好疼啊!

“师父,师父你看看我。”

袖子一紧,眼前便是善铮放大的一张俊彦:“你看看徒儿我今天可有什么不同?”

“善小王爷你……公孙先生!”

最后四个字的尾音挑的极高,足见唐韵的震惊。

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能见到善铮一点都不意外,但是……她为什么看到了公孙无常?

一定是她昨天睡的太多了,所以到了这个时候都还在做梦。

“咦,公不长怎么也来了?”

正文 443 初入太极殿

秋扇一声低语迅速将唐韵给拉回到了现实当中。

“这个是徒儿给自己找的队友。”善铮笑眯眯说道:“怎么样,有没有很惊喜,开不开心?”

唐韵相信若是给他装上个尾巴,他能毫不犹豫的甩起来。那一脸的快来夸奖我简直不要太明显。

“你……你给我解释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韵表示一点都不能够淡定,公孙无常什么的,这会子不是应该呆在客栈里头的么?

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以这么样一个组合出现是什么情况?

“长公主不是说只许两个人参赛么?我自然得找个厉害的。莫非师父觉得公孙先生不厉害?”

公孙无常是厉害,但这是重点么?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唐韵看向了公孙无常,跟善铮那个拎不清的说不清楚。

她这一次到东岚来,并不想要打破东岚的政治格局。所以一心想着隐藏势力,这才以一个商贾的身份出现。这倒好,公孙无常居然自己就露了面,还是和善铮一起。

那么,她的底细到底还有多少人不知道?

“这位小公子说想要寻个人来帮你,我便来了。”公孙无常淡淡说着。

唐韵挑眉,眼前这个一定是个假的公孙无常。那人素来不是个好事的,别人死在了他的眼前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哪里可能因为善铮一句话就跟着来了?

“东岚太极殿的机关天下闻名。”

懂了,这个才是重点。但凡是有点本事的人,特别是在某一方面特别出色的人都会有个臭毛病。那便是容不得旁人比自己强。但凡听到有什么人比自己厉害,就一定要去见识一下。非得分出个高下来才能安心。

公孙无常分明是听到了太极殿的名头技痒难耐,这才跟着善铮一起来了。

“你跟着他出来这种事情,为什么我不知道?”

“我不是给师父递了拜帖么?已经说了要跟您借个人,您没有拒绝呢。”

“拜帖?”唐韵微微颦了眉头,记忆中似乎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

“哦,在这里呢。”秋扇立刻凑了上来,从袖袋中拿出了小巧的一张折叠着的粉红色的帖子出来。

善铮立刻笑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唐韵:“……。”你还能拿出来的更晚一些么?

“公子您前些日子太忙了。”秋扇挠着头:“奴婢就把这事情给忘记了。”

唐韵这才想起秋扇那会子跟她说过,有两个身份不同的拜访者不好打发。她光顾着玉青书了,完全忽略了还有一个人。原来善铮就是那第二个人呐。

唐韵抬手按了按眉心,好疼!

好歹也是个小王爷,这么牛皮糖一样的性子真的没有问题?

“这个我没有看到,不能算数。”

“那可不行。”善铮立刻瞪了眼:“师父您可没有拒绝,不拒绝自然就是同意了。好了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说着话善铮一把攥住了公孙无常的轮椅,作势便要走。

“善铮,皇上和长公主都在上面。你这么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那一头琴明渠站在台阶上一张面孔紧紧绷着,抄着手厉声说道。

“滚!”善铮才不怕他,斜睨着他说道:“琴木头,老子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眼看着琴明渠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分明是动了怒,却顷刻之间平复了下去:“口舌之争非君子所为,我不与你计较。”

“呵呵。”善铮冷笑着说道:“说什么君子,还不是欺软怕硬的怂货?”

琴明渠沉着脸,眸光不断变换着,却终是一言没发。

“善铮。”唐韵皱了皱眉,低声说道:“你说话也注意着些。”

“没事,他不敢。”善铮一脸的无所谓。

唐韵默了,早就知道善铮是个口无遮拦的性子。不然也不至于在长公主府上杠上了玉青书。说起来,他们骨子里头的性格还有着那么几分相似。一般的睚眦必报不肯吃亏。

可是……这么不讲究策略的将人给得罪狠了真的好么?

若是平日也就罢了,等进了太极殿便是处处难行。谁都顾不上谁了,万一遭了人的冷箭可怎么办?

“如果可以的话,看顾着他一些。”唐韵侧过头去,飞快朝着白羽吩咐了一声。

“瞧起来各位似乎都不陌生呢。”玉青书扬声说道:“这样最好,等会子进入太极殿之后还请互相帮衬着些。朕不希望有任何的伤亡出现。输赢并不重要。”

“臣(草民)领旨。”

眼看着众人一个个跪了下去,唐韵也跟在了人群之后。在她跪下去的时候玉青书的身子分明动了动,到底还是坐直了没有什么下一步的动作。

“那么便开始吧。”玉灵雪坐在玉青书的身边,今日她并没有再做宫女打扮。而是穿着了件水蓝色的宫装,脸上罩着块同色的面纱。这么一来,半点不用担心叫人认出了她就是公主府上的阿囡。

方才院子里头闹哄哄的,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清冷的便仿佛一个看客,不动声色的瞧着旁人的故事。直到了这个时候,才淡淡说了那么一句。

“时辰不早了,给你们两柱香的时间。时间到了之后太极殿的机关便会尽数关闭,没有得到锦盒的人自动出局。可以在安全之后撤离太极殿。”

“怎么还有时间限制?”

玉灵雪才不在意旁人的议论,只管回过头朝着麻姑说道:“点香。”

一声令下,麻姑三两步退在了离着他们三尺之外的桌案边。那桌子上放着硕大一个香炉,起先并没有人知道那个香炉是做什么用的。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它的用途,原来玉灵雪要用这个来计时。

“今日的比试不过是一场游戏。”玉青书说道:“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朕不愿意看到任何人有丝毫的损伤。所以朕特意命人准备了些东西。涟漪,去。”

话音一落,便看到从太极殿中缓缓走出来一个穿着三品女官宫装的女子。

那人瞧上去年龄并不大,相貌平平扔在人堆里立刻就找不到了的那种标准。但那人行走间的风姿却与她的容貌全然不同,一看就是经过了严格训练的。绰约而不失优雅。

此刻,她的手中端着个托盘,上头并列放着四枚小小的铃铛。

“涟漪手里头的铃铛是经过特制的。”玉青书缓缓说道:“虽然个头不大,声音却大的很。涟漪的听力也非常人可比,只要这个铃铛一响她便能听得到。”

众人眨了眨眼,想不明白这样的铃铛能有什么用处。

“如果在太极殿中遇到了任何的危险你们都可以摇铃,涟漪听到了声音自然就会将你们给安全带出来。”

“谢皇上。”

众人道了谢,分别从涟漪手中接过了铃铛。唐韵瞧了一眼手里头的铃铛反手递给了白羽:“好生收着。”

琴明渠则全不在意的将铃铛抛给了身后跟着的侍卫:“这个玩意本世子用不着。”

善铮是个耐不住的性子,刚拿了铃铛在手里便拼命的摇了起来。院子里头立刻就响起了清脆的铃铛声音。

“这个声音。”善铮撇了撇嘴,眼底中分明便有几分嫌弃:“大是大,但太极殿应该更大吧。能听的到?”

“善小王爷只管放心,奴婢自然听得到。”

唐韵不由多看了涟漪几眼,这个声音多少叫她有些意外。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涟漪的声音居然与她很是相似。

若是此刻大家都闭上了眼她们两个同时开了口,只怕没人能听出来谁是谁。

天下间居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咦,你的声音。”善铮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注意力立刻就转移开了:“是在学我师父么?”

“奴婢身份低微,并不敢做越矩的事情。这个时候,善小王爷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善铮便闭了口,依着他的性子被人这么给顶了回来立刻就能暴跳如雷。可人家说的话却挑不出半丝的错处出来,善铮只觉得憋屈的很。

唐韵不由的多看了涟漪几眼,这个宫女的性子真真的叫人意外。头脑清晰,不卑不亢,难怪凭着这么一副样貌能爬到了三品女官的位子上头去。

“一切都仰仗涟漪姑娘了。”

涟漪立刻低下了头去:“不敢。”

“时辰到,开殿门。”台阶之上玉灵雪淡淡吩咐了一声。

“开殿门!”

下头便响起来太监们整齐划一的唱诺。随着那一声唱诺是吱呀呀一声厚重木门开启的声音。明明是炎热的夏日,却从大殿里头传出了莫名的一股子冷意出来。

“本宫便在这里等候众位的好消息了。”玉灵雪低下了头去,声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

这种时候,自然也没有人在乎她的态度。众人缓缓进入了大殿里头。

早在第一次进入夏宫的时候唐韵就觉得这个地方瞧起来有那么几分眼熟。

今日一进入太极殿她终于想明白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暗含着太极八卦的道理。前几日去的两仪殿是,眼前的太极殿更是。

太极殿与两仪殿都采用的黑白两种颜色。两仪殿肃穆却不失华美,太极殿的装饰则简单的多。俨然便是个黑白双鱼图。双鱼的鱼眼用的是黑白两色拳头大小的明珠,在这一片幽暗中显得异常的醒目。

“太极宫的机关已经尽数开启了,各位大人们可以自行开始寻找了。”

正文 444 比赛开始

“太极宫的机关已经尽数开启了,各位大人们可以自行开始寻找了。”

涟漪轻声开了口:“奴婢在此先提醒众位大人,大殿正中的两颗珠子虽然好看,却是整座大殿的机要所在。众位万万不可随意乱动。”

“多谢。”

除了唐韵朝着她点了点头,旁的人并没有出声,显然很是不以为意。那两颗珠子虽然瞧起来价值连城,但在这些个非富即贵的王孙公子眼睛里头还算不上什么。

“奴婢在此处恭候着各位。”涟漪半垂了眼眸:“遇着了任何危险,还请各位大人们莫要忘记了自己手中的铃铛。”

“既然可以开始寻找了,那么本世子便先告辞了。”

第一个离开的是琴明渠,那人俨然是不打算与眼前这些个人有什么牵扯,走的极快。

“切。”善铮撇了撇嘴:“都说了太极殿里头步步机关还走的这么快。是有多不怕死!”

“师父,你只管好好歇着,等徒儿去将锦盒给您找出来。”

“那么便多谢你了。”唐韵朝着他点了点头:“你也小心着些。”

“师父尽管放心。”善铮将自己的胸脯拍的当当响:“我一定会小心的。”

“我没说你。”唐韵朝着他身侧的公孙无常指了指:“我说的是公孙先生。”

善铮被她一句话给噎着了,颇为哀怨的瞧了她一眼:“师父,你这样我会伤心的。”

唐韵呵呵:“你是个有本事的人,这么一点子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么?你一定能活得好好的。”

都说祸害遗千年,所以你当然能活得好好的。

“师父……。”善铮眸光微动,眼中氤氲出了一抹水汽:“你这么相信徒儿,徒儿……。”

“站住!”唐韵一声轻喝,盯着善铮张开来的双臂冷声说道:“你想干什么?”

“我,不就是太感动了所以想抱抱您么?”善铮揉了揉鼻子,难为的居然在她脸上看到了几分不好意思。

“你不是还要将锦盒找出来送给我么?怎么还不去。”

“说的是啊。”善铮收回了手:“我这就去,您等着我啊。”

“公孙先生咱们走吧。”说着话,他便攥住了轮椅,推着他朝着大殿深处去了。

谁想到才走了两步便叫斜刺里冲出来的一个人给扯住了袖子:“铮哥哥,我来帮你推着吧。”

这声音柔柔的软软的,带着几分怯生生的味道。

“杨美人,你这是做什么呢?”

杨妹妹这个称呼叫唐韵惊了一下,听说话的声音明明是个男子,怎么就成了美人?

抬头看去,扯着善铮袖子的是个身量未足的少年。那人很是纤细柔弱,身上穿着件织锦绣花的袍子。袍子的做工极其精致,绣花也很是精巧。但穿在这人的身上却怎么都觉得不合适,便如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裳。

那人的长相很是秀美,皮肤异于常人的细嫩。眼睛大大的,嘴唇又红又润。这要是个女子当也称得上极品绝色,但却错生了个男儿身,再加上身量不高,难免就会叫人生出了些惋惜出来。

“我……我。”他狠狠咬了咬唇,眼睛里面便氤氲出了几分水汽出来。而那原本就红润的唇瓣则越发的殷红起来。鲜艳而晶莹的如同一颗樱桃:“枫儿害怕。”

这个名字再度叫唐韵惊了一下。她听到了什么?枫儿?杨枫?月落王嫡出的幼子杨枫?!

她……是不是听错了?

“你真是……。”善铮叹了口气:“太不中用了。到底是个男儿郎总这般的畏畏缩缩,回头叫杨姑姑知道了,少不得又得责罚你。”

这么一说眼看着杨枫的头越发低了几分,这一次连脖颈都给憋红了:“你千万别告诉我娘。她本来就不大喜欢我。”

这么说着他索性直接抱住了善铮一只胳膊,如同个叫人抛弃了的小白兔一般使劲摇着。

善铮叫他摇的没脾气,朝着他身后看了一眼不由的挑了挑眉:“你带着的人呢?”

杨枫手指一顿眼神便瑟缩了一下:“我……我……。”

“他们可是又欺负你了?今日这种时候居然只叫你一个人来么?”

“没……没有。”

“哼。”善铮怒了,重重冷哼了一声:“跟你说了多少次,那些人都是你的奴才。你是主子,哪里有叫个奴才给欺负了的道理?谁要是不听话,就狠狠的打。杀了也不过分。”

“不行。”杨枫重重摇了摇头:“他们都是我的师父。”

“你呀。”善铮一脸的怒其不争:“难怪大家都叫你杨美人,最瞧不上你这娘们唧唧的样子。”

杨枫绞手指,但那个神色却分明是不打算辩驳。

“算了,你就跟着我吧。再不济也能护你个周全。”

“谢谢铮哥哥。”杨枫破涕为笑,整个人都带了光。娇艳的花儿一般。

这般的好颜色叫唐韵都晃了眼,一个男人能有这样的风姿,可还叫女人怎么活?

“师父您只管好好歇着,喝喝茶聊聊天,等着徒儿的好消息吧。”

“去吧,去吧。”唐韵朝着他挥了挥手,眼瞧着三人一起没入到了暗影中。

唐韵眼睛微微眯了一眯:“我们也走吧。”

白羽瞧她一眼:“怎么……。”

“坐享其成可不是我的风格。”

说着话眼看着纤细的身影一闪而逝,白羽毫不犹豫立刻跟了上去。谁也没有看到,在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了之后。躲在暗影里的涟漪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神采。

初时瞧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太极殿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大殿罢了。但等真的踏足到了大殿之中才觉得出来什么叫做举步维艰。

唐韵盯着脚下黑白双鱼的图案,怎么都没有想到才踏上了黑色的鱼尾,耳边便骤然有咔嚓一声响。下一刻脚下便空了。

还没等她体会到高空坠落的惊险便叫人一把给扯住了胳膊。抬头看去是白羽蔚蓝色的一双眼眸,此刻他的身子与自己一般悬在半空里。一只手紧紧抓着她,另一只手里的厚重黑刀则插在了光滑的墙壁上头。

“没事吧。”他说。

唐韵扯了扯唇:“你怎么也跟着跳下来了?你到底是傻啊,还是傻啊,还是傻啊?”

白羽却只抿着唇,半个字也不肯说。那一脸酷帅的神情分明便是觉得这样的笑话半点都不好笑。

“放手吧。”唐韵轻轻叹了口气,并不期待能从白羽那里得到什么回应。

“什么?”白羽皱眉,显然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比赛才刚刚开始,这种时候任谁也不会允许出现人员的伤亡。”

所以,你只管安心的放手吧。她敢用自己的脑袋保证,下头一定没有任何的危险。不然,她傻了才会叫自己掉下来。

她估计的半点没错,功夫不大脚下便触到了坚实的地面。头顶上传出轰隆一声响,两人一下子便没入到了黑暗之中。

黑暗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还没等白羽凑到唐韵身旁,四下里一下子便亮了。

“啧啧,有钱。”

看清楚眼前情况的唐韵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很为眼前所看到的景象而震惊。

这里是一条通道,在通道的两旁分列着好几扇的大门。他们方才掉下来的地方是太极殿的地面,所以这里已经算是毫无疑问的地下。

这里原本应该半丝光线也无。但是,这条通道的两侧的墙壁之上却镶嵌着为数不少的明珠。这些个珠子虽然大小不一,瞧上去似乎成色也不均匀,但是你不可否认它们真的很亮。

唐韵知道东岚是个盛产明珠的国家,但若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想象天下间居然能有如此明亮的珠子。明亮也需不是重点,重点是数量居然如此之多。

“白羽。”她低声说道:“你觉得我们不去找锦盒,就把这墙上的珠子撬下来带回去如何?”

白羽抿了抿唇,似乎很认真考虑下她的话,之后点头:“好。”

下一刻便听到狭小的甬道中传来清越的当啷一声,天地间有乌金色的光芒一闪,四下里的温度立刻就低了下去。

“你干什么?”唐韵一惊,身形如电将白羽握着黑刀的手给一把按了个结结实实。

“取珠子。”白羽严肃的说道:“你说的。”

唐韵:“我开玩笑的行么?”

所以,要不要这么认真?就知道跟这种脑子一根筋的家伙,果断不能愉快的聊天。

白羽略一沉吟:“喜欢就拿。”

“喜欢也不能拿。”唐韵抬手按了按额角,莫名的头痛啊:“你忘了这是个什么地方?”

白羽:“……恩?”

“对旁人来说这里是藏宝库,对我们来说这里却是随时能够叫人丧命的鬼门关。”

清丽的眼眸朝着四下里飞快的扫过:“在这里的一言一行都需谨慎,少有个行差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她看向白羽,所以我刚才真的是开玩笑的。

“哦。”白羽收了刀:“玩笑不可乱开。”

唐韵一头瀑布汗,瞧您方才那个表现,打死她也不敢再开玩笑了啊!

“我们走吧。”

这一回唐韵是真的不敢再说什么了,朝着通道两旁仔细看了起来。

这里面一共有四扇门,用的分别是金银铜铁不同的材质。铜门和铁门便也罢了,单只说金门和银门,那可是实打实的纯家伙。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灯下看美人会越发的美丽,灯下看金子也是一样的道理。

那一扇一人高的纯金大门在明珠的照射之下烁烁生辉。在这样的年代指甲盖大小的一块金子就可以养活一家子整整一年,何况是这么大一扇门?

唐韵此刻心里头除了赞叹东岚真的有钱之外,实在已经生不出什么旁的心思来了。

“白羽,要不你干脆留在东岚当驸马算了。看在我们两个曾经这么友好的份上,你到时候可一定要支援支援我啊。”

正文 445 你说什么都对

“白羽,要不你干脆留在东岚当驸马算了。看在我们两个曾经这么友好的份上,你到时候可一定要支援支援我啊。”

唐韵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真是好极了,哈哈大笑着拍了拍白羽的肩膀。

哪里想到这一下却拍了个空,侧头看去刚刚分明就在自己身边的人,这会子却已经到了足足有三丈之外。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白羽本就异于常人特别白皙的一张面庞,此刻在明珠的照耀之下已经成了一片的青白。瞧上去有那么几分狰狞。

“不行!”他说,整张面孔都是冰冷的。

“我不会做东岚驸马!”他似乎生怕唐韵听不明白,飞快的补充了一句。

那个样子竟然出奇的认真,而语速比他寻常说话快了一倍不止。唐韵和她的小伙伴表示已经完全惊呆了。

“你……没事吧。”说着话,她伸出了手探向了他的额头。

“没事。”白羽身子一侧,躲开了她的触碰:“玩笑……不可以乱开。”

“哦。”唐韵讷讷说道:“我保证不跟你开玩笑了。”

跟这种木头开玩笑真真的无趣。

白羽眸色微闪,似乎对她说的话一点都不信任,却还是只低低嗯了一声。

那一头唐韵已经将手放在了黄金门上,用力一推。

吱呀一声门……纹丝没动。

“什么情况?”唐韵表示这不科学。

听方才那个动静,分明已经触动了机皇,为什么们却没开?

“试试别的?”

“……不。”唐韵坚定摇头。

“我虽然不知道玉灵雪的锦盒里头到底藏了什么东西,但依着她的脾气秉性,东西一定在黄金门里。”

白羽挑眉:“她不爱钱。”

唐韵眯了眯眼,搞得好像你很了解人家一样。

“她是不爱钱。”什么好东西若是天天见了也不觉得稀罕了。玉灵雪出生在这么一个不差钱的国家,金钱对她来说大概还没有米饭重要。

若是将玉灵雪换成了她,她也不会在乎金钱啊。

“她虽然不爱钱,却是个相当有原则的人。”唐韵说道:“她的世界里只有黑白两种颜色,要么对要么错,绝对没有半对这样的词汇。所以……。”

她唇角微勾:“她会依据所放东西的价值来为他们寻找合适的库房。”

白羽眸光微闪:“哦。”

唐韵侧目:“你这个表情……实际上是没有听懂吧。”

“不重要。”白羽淡定摇头:“您说什么都对。”

唐韵觉得已经完全没有和他聊天的心思了:“还是想想怎么开门吧。”

看起来为东岚创造了太极殿的人相当的谨慎,连瞧起来最不起眼的大门也给武装起来了。莫非她居然连一扇门都进不去么?

“我听过一句话。”白羽说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

“你是想告诉我这四扇大门代表的是四象么?”

“我并不懂。”白羽说道:“这话经常听公孙先生提起。”

“你说的很有道理呢。”唐韵玉白修长的指尖缓缓摩挲着自己雪白的下颚:“夏宫有两仪殿,有太极殿。为什么就不能有四象和八卦?这极扇大门说不准真就跟四象有关。”

说着话她仰起头瞧向白羽:“阴阳八卦你懂多少?”

白羽摇头:“完全不懂。”

“真巧呢,我也不懂。”唐韵认真脸。

白羽手腕一软,紧紧抱着的黑刀险些就坠了地。蔚蓝色的眼眸瞧着唐韵,满面的不可思议。

你刚才说的是你不懂么?不懂这两个字你是拿什么脸理直气壮的说出来的?

“这么瞧着我做什么?”唐韵说道:“我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需要懂阴阳八卦么?”

白羽想了想,摇头。

“这就对了,所以我不懂是正常的。”

白羽皱眉,平常不懂也就算了,这会子不懂可要怎么进门呢?他突然就开始怀疑,唐韵前两日跟着公孙无常学习机关术到底都学了什么。

“其实不过是开个门而已。”莲步轻移,唐韵一步步走在了黄金门边。清丽的眼眸在大门上下迅速一扫,红唇的唇瓣便朝着两侧勾了起来。

“既然推不开,我们就……。”素白的手指陡然间伸了出来,一把抓住门上的黄金兽环往怀里猛地一带。

轰隆一声闷响,门开了。白羽瞪着眼,这……怎么就开了?

“推不开,我们可以拉么。”女子软糯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通道中。带着回音传出老远。

白羽的嘴角终于不可遏制的抽了一抽,再一抽。

说好的遍布机关呢?说好的死亡之地呢?随便伸手一拉就将门给打开了,真的没有问题么?

“走吧。”唐韵拍了拍手第一个进入了黄金门内。

“等等。”

白羽紧随其后,一只脚刚刚踏进了门里,便瞧见唐韵朝着他伸出了胳膊挡住了他的去路。

眼前这一座大殿很是空旷,只在正中间放了成人齐腰高一个八宝青铜鼎。而在青铜鼎上则放着个小巧的香樟木盒子。

“锦盒?”白羽低声道了一句。

“不错,锦盒。”唐韵半眯着眼眸盯着青铜鼎上的锦盒……旁边的三个人。

“师父,你可太慢了。”

三人中穿着最为光鲜的神采飞扬的少年除了善铮还能是谁?

这一声过后,眼看着青铜鼎边上的三个人都朝着这边看了过来。立刻看到公孙无常眸光一闪。

“切。”唐韵淡淡说道:“有公孙先生跟着你,你若不是第一个到达的,你就是个笨蛋。”

“你不能忽略了我的努力。”善铮撇着嘴。

唐韵侧目:“既然你到了,只管将盒子取出来便是。”

“要是能取我早就取了。”善铮叹了口气:“公孙先生说这个八宝香炉内里有维持平衡的机簧。若是找不到最合适的平衡点,一旦拿走了锦盒便会触动里头的机关。到时候谁也活不成。”

“哦?”唐韵眸光一闪,她自然不会怀疑公孙无常的眼光。她只是好奇善铮他们到了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有将锦盒给拿出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机关居然能将堂堂天机公子也给难住了?”

说着话她便朝着八宝香炉走了过去:“白羽,跟紧我。”

她走的飞快,脚下几乎没有沾着地面。但你若细看,她走路的姿势相当的古怪。也看不出将身子给拧成了什么样的角度,每一步踏出的位置也全无规律可循。这样走路的姿势其实是相当费事而难看的,难为的是白羽居然半个字都没有说,只管跟着她做。

那一头八宝香炉边的公孙无常起先将两只手都按在了自己轮椅的扶手上头,瞧着他们走了几步手指便松开了。

杨枫瞪着双眼睛似乎已经瞧的呆了。

只有善铮的拍了拍手,满面都是兴奋:“师父就是师父,你怎么就瞧出来此地有机关?”

“就这么点子难度我若瞧不出来,还有资格做你师父?”

“咦?”善铮鼓掌的双手突然停了下来,眼睛眨一眨再眨一眨:“所以师父您承认我是你徒儿了么?我以为你死都不会答应呢。”

唐韵脚下步子一滑便踏错了位置,半空里有嗖一声历响。也不知从哪里突然就射来了一捧箭雨。寻常的箭头是雪亮的,而现在所看的箭矢却是通体乌黑,黑中带着淡淡的幽蓝。显然就是淬了毒的。

善铮瞧得心头一紧:“师父小心!”

那一头公孙无常已经沉下了脸,右手在轮椅上猛力一拍。呼的一声便看到有亮晶晶一片冲着唐韵当头罩了过去。

下一刻便是叮叮当当几声,眼看着箭矢撞在了那亮晶晶的东西上头闪出一片的火花,却也失去了力道。纷纷朝着地面上坠落了下去。公孙无常手指一勾,那亮晶晶的东西便将那一捧箭雨给兜住了,落在了他的手中。

“呼,好险。”善铮拍了拍胸口,一脸的惊魂未定:“多亏了公孙先生。”

公孙无常并未答言,默默将手里头淬了毒的弓箭倒在了地上。将那亮晶晶的东西一点一点给卷了起来。

众人这才瞧清楚他手里头提着的原来是一张网,那网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材料。丝布非布,似银非银。银光闪闪的,难以想象的居然能那么结实。

“师父,你没事吧。”善铮不过瞧了公孙无常一眼便飞快地看向了唐韵。

“你还好意思说。”唐韵冷哼着说道:“不想我死的太快就给我乖乖闭嘴!”

难为的是善铮居然听话的紧,她叫闭嘴就真的闭上了嘴。但亮晶晶的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唐韵,眉目中尽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杨枫似乎被方才的情形给吓着了,朝着唐韵那边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怯生生水蒙蒙的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公孙无常将银丝网一点一点收了起来。

“不需要放回去么?”他说。

公孙无常只摇摇头并没有说话。

“杨美人你快别问了。”善铮说道:“这些个东西都是公孙先生的秘密宝贝,怎么可能叫旁人瞧见了用法?”

杨枫脸蛋一红:“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那一头唐韵终于走到了八宝香炉旁边:“这炉子有什么问题?”

正文 446 香炉取宝

那一头唐韵终于走到了八宝香炉旁边:“这炉子有什么问题?”

“阴阳。”公孙无常淡淡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唐韵眨着眼睛,莫名便从心里头浮起了一丝火气出来。

不要怪她多心,所谓的阴阳也便是男女。

谁不知道如今在这大殿里头的除了一个涟漪之外,其他的都是男子?那人突然看着自己说了句阴阳出来,是有多怕人不知道她实际上是个女的?

“或者说平衡。”大约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公孙无常缓缓低下了头去。

“此地的机关皆是依着阴阳五行而建,无论是太极两仪四象还是八卦,讲究的都是平衡。一旦失去了平衡便会触动机关。”

唐韵低头朝着香炉看了过去。八宝香炉与寻常的香炉瞧起来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分别。分别有八个角,每个角上都挂着样宝贝。有碧玺,玛瑙,祖母绿等等不一而足。都给制成了光滑圆润的珠子,材质却各不相同。

而香炉的盖子则是平的,那巴掌大小的香樟木匣子就放在了上头。此刻,香炉里头的香已经点燃了,缭绕出了氤氲的香气出来。将那放在中间的香樟木箱子给衬得如同浮在了云端一般。

她半眯了眼眸。那八颗珠子虽然材质不同,但大小却相差无几。如今瞧起来分明便是公孙无常所说的用来维持平衡的机要所在。

人的力量是不均匀的,一旦有人拿了顶上的香樟木匣子,势必会造成某一方忽然沉了下去。那么,香炉便失去了原有的平衡。

善铮对于机关术一窍不通,听公孙无常说完之后狠狠挠了挠头:“那是什么意思?”

“我们有五个人。”唐韵说道:“一个人专门来拿盒子,剩余的四个人以相对的方向每人控制住一颗珠子。势必要保持相同的力道叫香炉盖子不会倾斜。而那个人则趁势将盒子拿走,大家再一同放手。”

公孙无常点头:“可行。”

这也是他原先一直没有动手的原因。八宝香炉的八颗珠子分属于八个不同的方位。而善铮他们刚才只有三个人,即便其中的两个人掌控了两颗珠子却余出来的更多。这法子太过冒险。

而现今虽然也不够八个人,情况却发生了很大变化。八方当中最最重要的其实还是东南西北四个正方向。只要将这四个方位控制好了,旁的都不是事。

“这个简单。”善铮搓着手说道:“那就快开始吧,杨美人你去拿锦盒。我和我师父他们来控制方位。”

唐韵微微点头,她也觉得这个分配不错。这里头她最不熟悉的人就是杨枫,只怕在默契度上头会差了许多。控制平衡类的机关,力气上头有星点的偏差都有可能是致命的。默契什么的有时候还是很重要的。

“我……。”杨枫嘴唇一哆嗦,目光先瑟缩了一下:“我不敢。”

“不过叫你拿个盒子有什么不敢的?”善铮瞪着眼,一脸的怒其不争:“控制机关的是我们,即便一不小心触动了机关跑不掉的也只能是我们。你只管拿着跑就是了。”

说着话他用力拍了拍杨枫的肩膀:“虽然你的功夫很烂,但逃命技术什么的,一向是兄弟几个里头最好的。即便我给射成了筛子,你顶多也就是掉几根头发丝。到时候还要麻烦你来给我收尸呢。”

唐韵侧目瞧他一眼,孩子你这是劝人呢还是吓唬人呢?就你这个说法,是有多害怕杨枫突然勇敢了?

她猜的半点不错,几乎就在善铮话音刚落的时候就看到杨枫连身子都一起颤抖了起来。一张脸苦着,眼看着便能哭了出来。

“铮哥哥,你别吓我。你一定会好好的,善王叔还等着你娶了公主风风光光的回去呢。”

“嗨,我跟你开玩笑呢。”善铮瞧他一副要哭的样子便撤了手:“你这个样子是什么情况?你不是要哭吧。”

杨枫瞪眼:“谁说我要哭了?”

说着话却飞快地侧过了头去,手指则在眼角用力一按。

唐韵瞧得只觉得无语,这到底是个男的还是女的?也难怪善铮叫他杨美人,就这么个脾气秉性穿了衫群真比女人还女人。

“我觉得还是铮哥哥去拿匣子吧,我来控制香炉。”杨枫低声说道:“我觉得只有铮哥哥才配得上公主。”

“……你呀,哎。”善铮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唐韵:“师父看呢?”

“就依了他吧。”唐韵淡淡说道:“反正拿到了也不等于就是你的了,送到长公主手里头才算数。”

她朝着杨枫瞟了一眼:“那会子拿了锦盒的人才真的成了众矢之的,只怕杨世子才要真的怕了。”

这么一说,眼看着杨枫开始使劲绞着自己的衣服带子,显然很是纠结。

善铮却捂着嘴大笑:“师父说的很有道理,就不为难杨美人了。不过么,有件事情师父您可是说错了呢。”

唐韵半眯了眼眸:“什么?”

“杨美人虽然是月落王唯一的嫡出儿子,却并不是世子。月落部与我们其他的地方不同,只有世女。”

唐韵:“……恩?”这话听起来多少都叫人觉得有那么几分怪异。

“月落部是个以女子为尊的地方,男人的地位并不算高。所以……。”

所以杨枫虽然是个嫡子,却如旁的地方的嫡女一般。充其量就是个用来联姻巩固势力的棋子而已。

在那么一群强势的女人堆里头长大,也难怪给养成了这么一副性子。

杨枫听见善铮抖了自己的老底也没有半分的怨怪,只低着头,乖顺的小白兔一般。

“罢了。”唐韵回过了头去,好好一个男儿郎长成了这么一副性子。估计正常点的女子也不会希望嫁给他。这孩子也挺可怜的。

“时辰也不早了,动手吧。”

众人点头便纷纷走在了香炉边上。

“我们将手拉在一起围成圈。”公孙无常说道:“所有人不可以动用自己的内力,请公子将你的内力传递到我们身上来。务必要给分的平均了,听我口令一起动手。”

唐韵眸光一闪:“好。”

不愧是天机公子,果然思虑周全。这样一来就避免的没有默契力道不均的情况。

“来吧。”

四人手拉手围着炉子站好,善铮则站在了他们身子一侧,时刻注视着几人的动静。唐韵将内力调动起来逼向了手掌,迫入到白羽体内。功夫不大便听到公孙无常喊了一声起。

四人便同时将手按在了珠子上头,同一时间善铮抬手摸向了香炉盖子上香樟木的匣子。

唐韵眸色一动喊了声:“慢!”

善铮的整个神经都是紧绷着的,听见唐韵一声喊立刻就住了手。

“既然你们不要那便归了我了。”

唐韵刚要张嘴解释,便听到身后有人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下一刻便看到一团花影飞快掠到了他们身边,不由分说一把抓起了香樟木匣子,扭头就跑。

“琴明渠,你!”善铮怒了,将眼睛瞪得铜铃一般:“你卑鄙!”

“既然你们磨磨唧唧不敢拿,自然由我勉为其难收下了。”

善铮咬牙:“你不得好死!”

你不得好死!”

“噗通。”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就在他话音刚落的当口。眼看着琴明渠腿一软,一下子便跌在了地上。这一跤显然摔得有些重了,咣当的那一声叫唐韵听的都觉得膝盖疼。

这一下突如其来,显然并不是琴明渠意料之中。所以遂不及防之下便将匣子给远远抛了出去。

然后,人就翻了白眼。原本冠玉一般的面孔顷刻之间就黑了。

“咦。”善铮瞧得瞠目结舌:“老天爷这么听话么?”

“可不是呢。”唐韵慢悠悠说道:“老天爷今天睡醒了。”

“善铮,你暗算我!”琴明渠已经幽幽醒转了过来,虽然叫跟着的侍卫给搀扶了起来,但却仍旧坐在地上。整个人瞧上去分明没有半分的精神。

“这怎么话说的?”善铮奇道:“我碰都没有碰你,怎么就暗算你了?”

“敢说你没有!”说着话琴明渠缓缓抬起来一只手来,在他手心里明显有鸡蛋大小的一块墨黑。

“这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呢。”

善铮摊手表示宝宝真的很无辜。

“我不知道匣子里头装的是什么,但能用香樟木来装大约是容易坏的东西。所以这香炉里头燃着的香料里头加了天颜草。”唐韵慢悠悠说着。

善铮一脸茫然,天颜草是什么?

“公孙先生,能收手了么?这么说话很累呢。”

公孙无常嘴角一抽,这种时候是关心这个问题的时候么?您的心可真大呢。

“可以了。”他低咳了一声掩住眸中情绪。

唐韵舒了口气喊了声:“一二三,松。”

众人便同时撤了手。

唐韵这才揉着自己手腕说道:“天颜草说白了就是高级的防腐剂,这个东西原本是没有坏处的。但是寻常人用它的时候也顶多就是涂抹在需要保鲜的玩意上头就是了。”

她吸了吸鼻子,天颜草的味道还真是浓郁呢。

“但是,它加热了使用效果却更好。只是会产生轻微的毒性,容易叫人眩晕,四肢乏力。它毒性很小,吹一会冷风自然就好了。不过么,寻常人还是不会将这玩意加热了使用。”

善铮瞧了眼琴明渠:“师父您瞧错了吧,他瞧起来可不像是轻微中毒那么简单呢。”

正文 447 坑死人的解毒奇药

“他自然不是。”唐韵说道:“天颜草最怕遇见忘川水,一旦遇见了忘川水便会加重了毒性。轻微的能叫人瞬间昏厥失去抵抗力,严重的则会当场毙命。”

她的眼睛朝着地上的香樟木锦盒看了过去:“这锦盒的木头大约就是浸泡过忘川水的。那个玩意味道极其的清淡,我们方才离得远所以我并没有闻到。控制机关的时候离得近了,那个气味便再也遮掩不住了。”

“哦。”善铮点头:“我懂了,所以师父那个时候让我住手。就是因为发觉这锦盒上头有剧毒么?”

“聪明。”

善铮便撇了嘴:“所以说,琴明渠是真倒霉。怎么就不等我师父将话给说完了再来抢盒子呢?”

他咂着嘴说道:“若是等你听完了再抢,那会子我师父他们控制着机关不能动。我的武功又惯来不如你,这会子锦盒已经是你的了。”

琴明渠扭头:“哼!”

“师父,他还能活多久?”善铮显然觉得落水狗打的还不够痛快。

“死到不至于,不过以后大约他行动上会有些阻碍。”

“那就好。”善铮点头:“也没什么大不了,我瞧着公孙先生手艺不错,可以请公孙先生做个轮椅给你。只要有一口气在,还是一条好汉。”

唐韵侧目,善铮这孩子的嘴巴是不是太毒了?

“公孙先生你没有意见吧。”善铮微笑着瞧向了公孙无常。

“他一定会有意见。”唐韵说道:“你以为公孙先生的东西是那么容易能得到的么?”

“没关系。”善铮认真的说道:“千钧部有钱。”

“善铮,你杀了我吧!”琴明渠咬着牙说道。

他还年轻,他还有大好的前途。若是从此之后就这么废了,他宁愿去死!

“我杀你做什么?我又没疯。”

善铮这人瞧起来粗枝大叶无法无天。实际上他一点都不傻,非常清楚什么人该得罪,什么人得缓缓再得罪。

“若不是你故意不拿锦盒,我怎们会去抢夺?如今我中了毒都是你害的,等我回到了千钧部一定会如实禀明了父王。”

善铮眨眼,他是不是被冤枉了?抢东西中了毒什么的,你还有理了?做人真的可以无耻到这样的地步?

“琴明渠,你可太不要脸了。”

“你……。”

“住口!”陡然间一声轻喝打断了二人的争吵,众人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唐韵吸了口气,抬手按了按眉心。两个大男人,如同后院女子一般吵成这个样子,好看么?

“这个毒解起来一点都不难,我给你解毒。”

“什么?”数道惊呼同时响起。

这一次不光是善铮和琴明渠,连杨枫都吃了一惊。任谁都没有想到唐韵居然要给琴明渠解毒。他们不是传说中的死对头么?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琴明渠冷了脸。

“呵。”唐韵低笑:“你不是挺想死么?我给你解毒什么的,最坏的下场也就是叫你如愿死了。你有什么可害怕的?”

琴明渠抿了唇,眼底眸光闪烁,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世子不可。”紧跟在他身边的侍卫急声说道:“他们这般暗算您,怎么可能好心来给您解毒?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恩。”琴明渠点头:“解毒吧。”

“世子英名。”侍卫说道:“万万不可中了他们的……咦……您说什么?”

解毒?他刚才听到的是解毒么?侍卫表示小伙伴已经完全惊呆了,惯来小心谨慎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转了性?放心大胆的将自己的命交在了旁人手上?

他见到的一定是个假的世子。

“动手吧。”琴明渠闭了闭眼,一脸视死如归:“我自己拿的主意,无论结果如何都定然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唐韵点头:“好。”

“善铮……哦,你不行。”唐韵摇了摇头将眸光瞧向了白羽,却极快的掠了过去最终落在了杨枫脸上。

杨枫被她的目光给瞧得打了个哆嗦,莫名的便觉得脊背都是凉的:“你……你想做什么?”

“善铮你过来。”唐韵朝着善铮招了招手。

善铮立刻屁颠屁颠跑了过来:“师父您叫我?”

“来来来。”唐韵将嘴巴凑在善铮耳边飞快说着什么。眼看着善铮的眼睛立刻就瞪大了。

“这个能管用?”

他一双大眼朝着琴明渠扫了过去,那个眼神瞧得琴明渠混身都觉得不舒服。便如有只毛毛虫在自己背上不停的爬来爬去。

“你……。”琴明渠瞪了眼,刚说了一个字便看到善铮已经扭过了头去。

“师父您没有坑我吧。”

“那个自然。”唐韵缓缓摩挲着自己下颚:“我坑谁都不会坑你。”

白羽蓦然抬头瞧了她一眼,蔚蓝色的眼底深处有什么飞快的一闪而逝,立刻低下了头去。

“那师父您怎么就不用我呢?”哪里想到善铮突然就怒了:“你就这么看不起我么?”

“你……?”唐韵一双清眸在他浑身上下慢悠悠扫过,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诡异:“你……可不要害人。”

“我怎么就害人了?”善铮撇嘴:“师父,没想到我在你心里居然是这样的人?我干净着呢。”

“你去吧。”唐韵朝着他挥了挥手:“往里头走一点啊,我可不想瞧见了。”

“好咧。”善铮眉飞色舞地朝着琴明渠说道:“琴木头,你等着我给你造解药去哈。不用太感谢我。”

话音未落那人便跑远了。

按理,听了这话琴明渠应该觉得很放心才是。可是瞧那人的神色和声音中的欢愉程度,琴明渠怎么都不能够放心。

“容公子。”杨枫紧紧扯着衣角,瞪着双小鹿般纯净的眼睛看着唐韵:“你叫铮哥哥去准备什么了,不会有危险吧。”

那人一脸的关心和担忧估计你不瞎都能看得出来,唐韵眼睛一分分点亮了。

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杨枫对善铮这么关心,他们两个之间莫非有什么不可描述的感情么?

“我回来了。”斜刺里一声惊呼,眼看着躲到另一间石室的善铮欢笑着跑了出来。

与离开的时候不同的是,他此刻手里头端了只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罐子。唐韵瞧的唇角一抽,再一抽。

那个罐子金光闪闪的,上头镶嵌着各色的宝石,一看就值钱的很。用这么豪华的东西盛着那种玩意……想想就一阵恶寒。

旁的人不知道善铮离开干什么去了,她那里能够不知道。

善铮,你口味太重了!

眼看着善铮一步步朝着自己越走越近,而他唇畔的笑容意味深长的叫人莫名的胆寒。琴明渠心里头一哆嗦,立刻就浮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你要做什么?站住?”

“那不能够。”善铮笑着说到:“我得给你解毒。”

说着,眼看着他手腕毫无征兆一翻。从那奢华到过分的罐子里头便泼出来了金黄色的液体的出来。

善铮准头极好,琴明渠又不得动弹。一下子便叫那水给浇了个里外透湿。

“善铮!”琴明渠虽然行动不便,五官却绝对没有问题。被那黄水给碰着的时候,立刻便有一种难以想象的腥臊味道冲着鼻子就过来了。

这么张嘴一喊,也不知道是不是将水珠子给滴在了嘴里。琴明渠立刻恶心的干呕了几声。

”你拿什么东西泼我?“

“好东西。”善铮笑嘻嘻说道:“解毒灵药童子尿。”

“童子……尿!呕。”

善铮一句话成功的叫琴明渠吐了出来。

“咦。”善铮皱眉,将手里头装过尿的罐子远远的扔了出去,使劲捂着自己鼻子:“琴明渠,你太不讲究了。”

“你……你拿尿泼我,还……呕。”不可描述的恶心感和羞耻感叫琴明渠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吐的越发昏天暗地起来。

“童子尿怎么了?”善铮瞪着眼:“童子尿珍贵着呢。要不是看你也算是跟我从小长大的交情,我才不给你用。你就不用太感谢我了。”

缩在一旁的杨枫打了个哆嗦,为什么觉得从小长大的交情不是个好事情呢?

即便童子尿再怎么了不起,它到底还是尿啊。你究竟是怎么好意思理直气壮的说出那玩意很珍贵的?

琴明渠不说话,但从他的眼神当中谁又能瞧不出他此刻的恨?只怕现在他若能站起来,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杀了善铮。

“师父。”善铮也不是个傻子,哪里能乖乖的等着他来杀?

“咱们耽搁的时间可不短了呢,是不是该走了?”

“好。”唐韵眸光微闪:“是该走了。”

雷霆部不是好对付的,虽然善铮一泡童子尿是能解了琴明渠的毒。但这到底是不怎么光彩的事情。那人此刻记恨的不一定只有善铮,只怕更恨的是自己这个出主意的人吧。

她自然也不会留在这里等着人来杀他。

“走吧。”她说。

“好啊。”善铮立刻点头。

唐韵眸光微闪:“不如我们分开走?”

善铮一愣:“为什么?”

“你不是一直对不能赢了我耿耿于怀么?给你个机会咱们来比试一下。若是你能赢了我,我就收你为徒。”

善铮眨眼:“这话可是你说的。”

正文 448 善铮,你口味太重了!

唐韵点头:“是我说的。”

“不许反悔!”

“绝不。”

“好咧。”善铮搓手:“你说说,怎么个比法。”

“我们分头走,谁第一个到了殿门口谁就算赢。”

善铮想了想:“成。”

“这个东西给你。”

但见寒光一闪,有凉冰冰一样东西朝着善铮迎头砸了过来。善铮给吓了一跳,立刻伸手去接。

“怎么给我了?”

手里头拖着的分明便是那香樟木的锦盒。

“你先拿着,万一遇见个什么紧急情况也只有你才有童子尿不是?”

善铮嘴角一抽,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师父瞧起来那么斯文的一个人居然已经不是童子了么?

“别多想。”唐韵冷了脸:“这个也是对你的一个考验。等会子若是我先到,你再将它还给我,若是你先到了,自然就是胜利者。这玩意由你献给长公主再合适不过。”

善铮朝着手里面的锦盒看了一眼,略一沉吟说道:“不,我不跟你抢。”

说着话他将锦盒给轻轻放在了地上:“无论你承不承认,我善铮既然叫了你一声师父,你便永远是我的师父。这个东西师父喜欢便只能是你的。”

唐韵侧目:“我也没说是你的。”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善铮是这么个一根筋的人?

“等我赢了你,自然得给我!”

“不行!”善铮摇头:“我今日来原本就没有想要与师父相争,不过是为了来和你一起对付琴木头罢了。”

他朝着地上的锦盒看了一眼:“东西我放在这里了,师父若是不想要便只管摆着吧。”

说着话他侧过了头去朝着杨枫说道:“杨美人,我们走了。”

“铮哥哥等等。”杨枫朝着地上的锦盒看了一眼,眼底分明有那么一丝不舍:“既然容公子都说了要将东西给你,你何故要推辞了呢?要是叫善伯伯知道你是因为这个原因输了比试,只怕回去有的罪受呢。”

善铮皱眉:“我善铮虽然不是什么好人,要什么东西却还知道要自己去争取。旁人的施舍我才不稀罕。”

唐韵侧目,她是真心想要叫善铮先保管着锦盒好么?他哪知眼睛就看出自己是在施舍他了?

“那……公孙先生不也是……人家的人?”

善铮陡然间瞪向了杨枫,那人原本胆子就小,叫他这么一瞪越发如同三魂吓掉了七魄。后头的声音便小的蚊子哼哼一般,几乎叫人听不出来了。

“你说的对。”哪知道善铮突然扯了扯唇角,微笑着说道:“所以,就咱们两个走吧。”

这话说完,那人竟大踏步径自走了。丢下了瞠目结舌的杨枫半晌没能反映过来。

“铮哥哥。”小鹿一般的眼睛朝着唐韵和琴明渠瞧了一眼,便蹬蹬蹬大踏步朝着善铮追了过去:“你等等我,等等我!”

唐韵朝着那二人的背影瞧了一眼,弯腰将锦盒给捡了起来:“咱们也走吧。”

从始至终没有人关注过地上躺着的琴明渠,似乎连他带着的侍卫都已经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你就这么走了?”唐韵才走了两步,便停住了脚步,一双清眸朝着白羽瞄了过去。

白羽抱着刀,满面的木然。

“是要我推着么?”唐韵朝着八宝香炉旁的公孙无常瞧了一眼:“还是要公孙先生自己走?”

“……我合适。”湛蓝色的身躯一步步朝着轮椅走了过去。

那人的神色一贯是淡淡的,也看不出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唐韵撇了撇嘴,当然是你合适了。

他们并没有选择与善铮相同的道路,而是从自己来时的那条路又重新走了回去。

“呵呵。”眼看着暗门在身后关闭,空旷的地道中突然传出公孙无常一声低笑:“真没有想到,你居然舍得将锦盒送给其他人。”

唐韵脚下步子略略一顿:“想不到?”

公孙无常抬头:“你这个女人素来心狠手辣,自私而阴险。即便不是你的东西只要叫你瞧上了便再也不可能叫他人得了去。这锦盒对你的价值只怕是不可估量的。我以为你怎么都不可能将它给了旁人。你一定藏着什么旁的心思吧。”

“对啊。”

“……恩?”公孙无常一愣,他对唐韵素来没有好印象。是以,方才说的话一点都不好听。

他以为,这虚伪的女人怎么都要为了自己的面子辩解一番,哪里想到他居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我当然得有旁的心思,这个玩意就是个定时,炸,弹。谁拿着谁就得成了众人攻击的目标,玉灵雪既然说过不计手段,谁将锦盒送去她手里谁便获胜。我自然乐得袖手旁观,坐收渔利呢。”

公孙无常哼了一声,别开了眼:“就知道。”

“可惜呢。”唐韵咂了咂嘴,很有些惋惜。

“呵,就许你算计别人,还不许别人算计你了么?”公孙无常显然半点都不肯体会她的心情,语气中颇有些幸灾乐祸。

所以,你怎么都没有想到善铮不但不肯中计,还反将了你一军吧。

“那人……得防着。”白羽突然开了口。

唐韵撇嘴:“这个天下,有什么人是不需要防着的么?”

“不过,这玩意既然已经到了我的手里。”清美女子缓缓勾起了唇角:“便再也不可能叫旁的人得去了!”

叫唐韵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他们的速度居然是最快的。

一路之上不但没有碰到丝毫的阻击,即便连个新的机关都不曾出现过。

所以,当他们出来的时候,连守在殿门口的涟漪都很是意外:“恭喜容公子旗开得胜。”

涟漪一看便是个长久浸淫在权势中的人,即便心里头有再多的意外和心思,脸上都不会有过多的情绪。更不会在语言上表达出来,一切都表现的很是得体。

“可不是得恭喜么?”唐韵说的别有深意。

说好了的遍布机关呢?说好了的没有下限的截杀呢?这么轻松就叫她通关出来了?为毛觉得好不甘心?

堂堂东岚的藏宝库这么轻松就叫人走了一个来回,真的没有问题么?

那一头,涟漪朝着她福了福身子:“请公子出殿。”

“多谢。”唐韵朝着她点了点头:“我可以去见长公主了么?”

涟漪微笑:“自然可以。”

“那我们便走吧。”

如果唐韵的心再狠一些,也许就真的成了东岚的驸马了。但,如果她的心再狠一些,将会失去了人生中一个重要的助力。

她若成了驸马,虽然可以名正言顺的拥有了凌霄赤玉果,但却少不得要为了个这个身份陷入到麻烦中。她若失去了那个助力,在她以后人生的很多重大事件当中,将会陷入到无尽的麻烦中。

不管怎么样,她都已经注定了要与麻烦为伍。

就在唐韵刚准备带着人踏出大殿的时候,突然就在耳边响起了一串急促而清脆的铃声。

若不是亲耳听到,实在很难以想象这个世界上居然能有铃铛发出了这么巨大的响声。

虽然这个铃声很是清脆,但响声太过突然,加上如此的巨大。在这空旷而安静的坏境里头,莫名的叫人一阵心慌。

“不好。”涟漪神色一变:“有人遇险!”

“善铮!”

唐韵面色一紧,下意识就回了大殿。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第一时间就是这么个反应,而且直接就断定了遇难的人一定是善铮。

“各位请自行前往寻找长公主,奴婢要去救人。”

“在哪里?”唐韵沉声问道。

“听声音该是在乾字位。”

“你留下,我去。”

涟漪觉得自己的袖子一紧,叫人将她的身子给挤在了一旁。有女子纤细的身躯风一般从身侧卷了出去。同一时间,一个香樟木的匣子划了道优美的弧线落在了白羽手中。

“拿去给玉灵雪。”半空里只留下女子一串清冷软糯的声音,人影却再也瞧不见了。

“容公子请等一下。”涟漪一声大喝,却哪里有人答言?

“好歹,您也等奴婢将机关锁死啊!”

涟漪摇了摇头,眼前突然便看到男子放大的一双蔚蓝色眼眸。深邃的海底一般,仿佛一瞬间能将人的魂魄都给吸了。

“机关在哪?”他说。

“在……。”不明白为什么,涟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四肢似乎都僵硬了:“那。”

女子细长的手指伸了出来,颤巍巍指向了大殿正中的黑白双鱼。

“眼睛。”她说。

话音刚落,便看到湛蓝色的身影一闪而逝。下一刻便是噗一声响,眼看着黑白两色的明珠鱼眼叫人一刀给削平了。而那香樟木的匣子却落在了公孙无常腿上。

“拿去给玉灵雪。”

这句话与方才唐韵说的那句一般无二,却是出自两个不同的人。

盯着再度空旷的大殿,公孙无常嘴角不可遏制的一抽。

你们一个两个的这么不负责任,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一个残疾人真的没有问题么?

盯着失去了眼睛的太极双鱼图,涟漪的嘴角不可遏制的一抽。

你们一个两个的这么不负责任,将机关完全给破坏了真的没有问题么?

正文 449 我要嫁给他

然而,作为被腹诽对象的唐韵和白羽两个,这会子才不会去关心旁人都是什么心思。

几个起落之间便已经冲到了乾字位所在的房间当中。

“公子。”白羽刚开了口便听到唐韵喊了声别动。

白羽是个很听话的人,唐韵叫他别动,他立刻就站住了。蔚蓝色的眼眸顷刻间便将房间里的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

即便他是个相当淡定的人,还是被眼前的情形给惊了一下。

离着他们不远处,善铮浑身是血倒在了地上。

他今日穿着件素色的衫子,如今已经瞧不出本来的色泽,全都叫鲜血给染的成了一片淋漓的红。

鲜红,暗红交错着,狠狠刺激着人的感官,四下里漂浮着刺鼻的血腥味。而他的脸色却苍白的可怕,叫人忍不住怀疑他一腔子的血是不是都叫自己的衣服给吸走了。

而杨枫则坐在地上,拿着两只胳膊将善铮紧紧抱在怀里。他此刻半个身子都浸在了血里,连一张脸上都给糊的全是鲜血。一双眼睛则瞪得直直的,半晌都没见着转那么一下子。显然给吓得傻了。

好在,这人还留着一口气在。

“杨枫。”唐韵沉声开口:“出了什么事?”

对面半晌没有人应声。

唐韵皱了眉,朝着他走近了几步。杨枫仍旧没有反应,对于自己面前近在咫尺突然多了个人,分明半点都没有知觉。

唐韵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那人却连眼珠子都不曾动弹一下。唐韵便放弃了同他说话的打算,伸手抓向了善铮。

“你干什么!”

哪里想到,木雕泥塑般的杨枫突然有了动静。将一双眼睛都瞪圆了,声音又尖又细刀锋一般亮了出来。

“啪”一声脆响,唐韵毫不客气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将那锐利的声音给拦腰截断了。

“醒了么?”女子的声音如同雪山之巅的泉水,带着彻骨的寒意。叫听着的人忍不住便想要打个哆嗦。

“是你?”杨枫眨了眨眼,唐韵便在他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暗暗松了口气。

“谁干的?”她的问题相当的间接,直奔主题。

“我……。”杨枫嘴唇翕动,身子却陡然间一软毫无征兆便倒了下去。

唐韵:“……。”

“你在干什么?”白羽冷不丁问了一声。

那个时候唐韵的手指头已经放在了杨枫的鼻子下头。

“没事。”眼看着她嘴角抽了抽,悻悻收回了手指。

所以说,电视剧什么的果真害死人。那种一说到关键时刻就断气的设定简直太深入人心。她才会在第一时间伸出手来看看这人到底还有没有气。

“有线索么?”

“没有。”白羽摇头:“很干净。”

唐韵皱了眉,只略略一沉吟便叹了口气:“去叫人过来救人。”

白羽半眯了眼眸,显然并不明白她突然这么吩咐是因为什么。

“这里有两个人,又都神志不清。我们根本弄不出去。”

白羽站着没有动。

“你去叫人,我给他们简单处理一下。”

白羽这才点了头飞快的走了,功夫不大便看到常公公带着几个年轻的小太监抬着担架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人多好办事,不一会的功夫便将善铮和杨枫都给抬出了太极宫。

“容公子,你输了。”

叫唐韵没有想到的是,她刚刚出了太极殿听到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看着高高在上坐着的玉灵雪,唐韵觉得心里头莫名的堵得慌,突然就不想跟她再辩解什么。

“你说的不错,我输了。”

香樟木的锦盒此刻正被玉灵雪捧在手里头,而她身边站着的是琴明渠。怎么都没有想到,第一个回到玉灵雪身边的人居然是琴明渠。

“琴世子,真是恭喜了。”唐韵勾了勾唇角,声音中不辨喜怒。却分明带着掩饰不住的嘲讽。

白羽则皱了眉朝着公孙无常看了过去,那人也正目光灼灼看着这边。眼底之中分明带着看好戏的兴味。

那一头,千钧部的人已经开始得意洋洋的给琴明渠道起喜来。

人群中的涟漪眸色一动似乎要说些什么,却看见琴明渠突然扬起了脸。

“皇上容禀,臣有话要讲。”

玉青书的面色并不好看,暖阳般的眸子自打唐韵一出来便盯着她一直瞧。听见琴明渠突然开了口才朝着他侧过了头去。

“琴世子有话尽管说吧。”他此刻的声音与往日一般的温润,叫所有听着人都觉得很舒服。但唐韵却觉得,他似乎并不大喜欢琴明渠。

“我输了。”琴明渠微勾着唇角淡淡说着。

众人:“……。”

小伙伴们表示已经完全惊呆了,对他说的话表示半个字都不能相信。

“你说……什么?”玉灵雪第一个缓过了神来,即便她平日里是个极其恬淡的人。这会子也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

“我输了。”琴明渠轻声说道:“我不是第一个走出太极殿的人,更不是将锦盒带出太极殿的人。”

他吸了口一字一句朗声说道:“我宣布,千钧部退出驸马甄选。”

唐韵眨了眨眼,这个情景莫说是旁的人。即便是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她心里早已经认定了琴明渠是个如同容庚一般张狂没本事又叫人讨厌的官二代。再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玉灵雪咬牙:“你知道你说这个意味着什么?”

琴明渠点头:“自然知道。但是……。”

他声音一顿:“第一个走出太极殿和拿到锦盒的人都是容隐,若不是因为善铮出事,我不可能比她更早出来。”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天下万事都得讲究个规矩。我琴明渠平生最厌恶的便是营私舞弊不懂规矩的人,又岂可叫自己因着这个叫人诟病?”

“皇上,太上皇。”说着话,他朝着玉青书和太上皇行了个礼:“请容臣下告辞。”

玉青书略顿了顿朝着他挥了挥手:“去吧。”

琴明渠说告辞便真的告辞了,听见玉青书准了他的请旨,立刻就带着千钧部的人退出了夏宫。

唐韵盯着他的背影,清眸中有什么一闪而逝。这个人还真真叫她意外呢。她唐韵自问这一辈子慧眼识人,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哈哈哈。”台阶上头传来太上皇爽朗的一阵大笑:“这么一来,娃娃你便是当之无愧的驸马了。”

“不行。”玉灵雪说道:“我不同意。”

“雪丫头别闹。”太上皇说道:“参选世子的有四个人,千钧王世子已经退赛。雷霆小王爷和月落部那个娃娃都昏迷不醒,还有比娃娃更合适的人选?”

玉灵雪摇头:“锦盒不是她带出来的。”

公孙无常淡淡说道:“也不是我,我不过是替人家保管而已。”

白羽将换了个手将黑刀抱得更紧了一些:“也不是我。”

唐韵嘴角不可遏制的一抽,你们够了!

人家到底是个公主,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你们这么公然的嫌弃公主真的没有问题?

玉青书微微叹了口气:“殿里的情形涟漪最清楚,你便来说说吧。”

“奴婢第一眼看到锦盒的时候的确是容公子抱在怀里的,她也的确第一个出了大殿。不过是因为听到了铃声,才将锦盒交给了旁人自己重新回到了大殿里头。”

唐韵看了她一眼,多少觉得有那么几分意外。涟漪这话说的可不都是事实。

她是第一个抱着锦盒出现的人,但后来听见铃声的时候她分明还在大殿里头根本就没有出去过。

莫要看这一进一出,那可是里外两个不同的世界。涟漪突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太上皇一拍大腿说道:“娃娃便是我老头子的一家人了。”

玉灵雪皱眉:“祖父……。”

“孙儿谨遵祖父旨意。”玉青书微笑着说道:“朕立刻下旨,自即日起东岚的大驸马便是容隐了。”

“我不同意。”玉灵雪冷冷起了身,三两步走在了白羽身边:“我问你,我嫁给你可好?”

众人:“……。”

谁都不曾想到,玉灵雪居然来了这么一出。

白羽的脸上惯来是没有什么表情的,这会子居然难得一见的抬了抬眼,足见他有多么的震惊。

“我问你话呢,你若没有意见,从今日不,从此刻开始……。”

“不行。”白羽摇头。

“你说……什么?”玉灵雪瞪着眼,显然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

“不。”白羽已经低下了头去,却再没有第二字说出来。

“你……你……。”玉灵雪显然给气着了,纤细的身躯微微的颤抖起来。

“雪儿莫要胡闹。”玉青书已经沉了脸:“此事朕与祖父自有计较。”

玉灵雪抿了唇,只冷冷哼了一声大踏步走了。

唐韵忍不住朝着白羽看了好几眼。说起来白羽长的是不错,颇有异域风情,可是自己哪里就比他长的讨厌了?

眼下,堂堂一个公主宁愿嫁给一个下人也不要嫁给她。

虽然她并不可能跟玉灵雪有什么关系,但……公然被人这么赤裸裸的打脸表示……真疼啊!

“容隐。”

“啊?”冷不丁听到玉青书叫她,唐韵立刻抬头。

正文 450 雷霆王来访

“啊?”冷不丁听到玉青书叫她,唐韵立刻抬头。

“今日你且先行回去休息,朕会下旨请你明日进宫商讨迎娶长公主一事。”

“哦……好。”

玉青书突然这么说,唐韵多少还是觉得有那么几分意外。瞧这个意思,他居然还真要将玉灵雪嫁给自己么?

善铮今日前来夏宫,除了一个公孙无常身边没有带任何人。唐韵并不知道他平日都落脚在什么地方,只记得在花月楼里见到过他。

但如今善铮伤重昏迷命悬一线,怎么都不合适再将他丢在花月楼那样的地方。于是,她便将他給带回了醉八仙。

杨枫自打从太极殿出来以后,整个人瞧上去便呆呆的。死抓着善铮的手不肯松开。即便月落部的人来接他回去,他也怎么都不肯离开。

无奈之下,唐韵便只得将杨枫也给带回了醉八仙里。

今日这一场看起来风光无限的驸马争夺之赛。千钧部退赛,雷霆部遭受重创,月落部本就没有什么优势可言。谁都没有想到,原本最不被看好的唐韵,反倒成了最大的赢家。

醉八仙一时间成了东岚最受欢迎的地方,唐韵还没有出宫的时候。客栈门口的街道上便已经给围了个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谁不想瞧瞧这个横空出世的新权贵?

何况这个权贵还是个在东岚没有根基的,这会子要是跟她搞好了关系,将会给自己带来多么大的利益呢。

唐韵这会子却是满腹的心事,哪里有心情去应付这些个迎来送往?于是一声令下,叫水师直接将人给驱散了。并且下了死令,没有她的吩咐任何人不许靠近醉八仙。

之后,她便一头扎进了客栈最里头。

那里原本是给客栈的伙计和掌柜自己居住的地方。离着前面的客房有一定的距离,虽然房子小却很是幽静。

唐韵正是瞧中了它的幽静,才将善铮和杨枫给安排在了那里。

杨枫身上不过是些皮外伤并不打紧,最要紧的是因为受了惊吓一时间缓不过来。一剂安神药下去,功夫不大便睡的沉了。

如今棘手的只有善铮。

唐韵已经叫人给善铮换了衣服,那件叫鲜血给浸透了的衣裳瞧上去实在太过触目惊心。哪里想到功夫不大,他身上的新衣服便再度叫鲜血给浸透了。

唐韵狠狠皱着眉,若是不能止血,照着这个法子流下去。要不了多大功夫这个人就得废了。

“补血的汤药熬好了么?”她沉声吩咐着。

“好了。”秋扇端着药碗跑的飞快:“公子,这都已经五碗了,还要熬么?”

唐韵声音先是一顿,之后便是一声轻叹:“他失血过多,止血的伤药完全不起作用。不多补一些回来能怎么办呢?”

“哦。”秋扇点头:“奴婢多去熬一些回来。”

“去吧。”唐韵摆了摆手,心里头却烦躁的不行。

汤药什么的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时间长了完全起不到作用。她怎么都不明白,善铮到底是被什么给伤着了,即便她将最好的伤药给他用上了,仍旧半分用处也无。

她的医术有限,但如今的玉青书已经贵为皇帝,哪里还能如从前一般自由,叫她随便一封书信就给叫出来治病救人了呢?

“这人还有救么?”

土魂抱着膀子斜睨着床榻上的善铮,眼底之中分明对这个人十分不喜。

“没救便不要浪费药材了,直接扔了就完了。”

“你以为我不想直接扔了么?”唐韵瞧了他一眼:“善铮可以扔,雷霆部的小王爷能随便扔么?”

土魂的声音一滞。

若是平日倒也罢了,如今满东岚都已经瞧见了是唐韵将善铮给领进了门。若是人死在了醉八仙里头,只怕雷霆王怎么都不肯善罢甘休。

“公子,您那会子就不该捡了个烫手山芋回来。”

唐韵眉心一动,她何尝不知道将这样的善铮给带回来半点都不明智。但……她能袖手旁观么?

善铮是在夏宫里叫人给刺伤的,夏宫是谁的地盘?

玉青书!

无论将善铮刺伤的人是谁,只怕都能叫别有用心的人给联想到玉青书头上去。原本一个意外,分分钟就能引起一场浩劫。全东岚哪个不知道,最不服玉青书的就是雷霆王。

玉青书对她有恩,又想方设法的打算将自己的国宝送给她。这么大的恩情放在这里,她怎么都不能容许自己眼睁睁看着玉青书腹背受敌。

“那,这会可要怎么办?”土魂并没有想那么多,只以为唐韵是真瞧中了善铮与她的师徒情谊:“需要去请郎中过来么?”

“不可。”唐韵果断摇头:“善铮受伤的情况绝对不能外传。”

若是叫人知道了善铮命悬一线,只怕离着雷霆王知道也就不远了,她这一番苦心可不就白费了?这也是她下令戒严的原因之一。

封锁消息,必须封锁消息。

唐韵守了善铮一夜,想尽了各种各样的法子都没有能够叫善铮的情况有所好转。眼看着善铮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她的心头越发的沉重起来。

天色微明便听到客栈外头响起来清晰的打斗声。动静太大,以至于在里院最深处的唐韵都觉出了地面在微微的震动。

这个动静……

她微微颦了颦眉,若不是因为来的人多且行动整齐统一,绝对弄不出这样的动静出来。她的脑子里头瞬间便浮现出了战场的画面。

除非行军打仗,不然哪里有这么大的动静?

“怎么回事?”

“有人闯街。”白羽淡淡说着。

“……哦?”

她下令封街的时候并没有避讳着任何人。只怕半个东昌的人都知道了。不敢说旁的人没有意见,但凭着她如今的身份,即便东昌的这些个权贵再有意见,也没有一个人敢说半个字出来。

如今,居然有人闯接?闯街也就罢了,还给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出来?

“谁?”

“雷霆王。”

“你说……谁?”唐韵瞪起了眼,几度怀疑自己刚才一定是听错了。

白羽瞧了她一眼,公子今日的情绪貌似多了一些。

“雷霆王。”他再度淡定的说了一些。

“你说的雷霆王是我理解的那个雷霆王么?”

这么一问将白羽给弄的一愣,他并不知道唐韵理解的雷霆王是什么意思。索性朝着床榻上的善铮一指:“就是他爹。”

握了个草……唐韵噌一下子站了起来,连吐槽的心思都没有了。

“还不赶紧的放人进来!”

说着话已经三两步跑了出去。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雷霆王居然亲自来了东昌,她将善铮给弄回来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避免雷霆部和玉青书之间的冲突?

这回倒好,她自己的人到先和人家干了一仗。这不是要命么?

“都给我住手!”

女子一声轻喝陡然间响起在了长街之上,震耳欲聋的打斗之声奇迹般的顿了一顿。

“公子您只管放心。”雷言笑嘻嘻说道:“咱们没有吃亏,用不着您亲自出手。”

“你给我闭嘴。”唐韵瞪眼,你是唯恐天下不乱么?

长街对面,立刻有男子充沛的嗓音传了过来:“你是容隐?好样的!”

唐韵一抬头便看到了对面高高战马上穿着全副战甲的雷霆王,尽管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雷霆王,但是还是一眼便将他给认了出来。

那人的风姿和气度,除了雷霆王之外再不可能做他想。于是,她抬手按了按额角,好疼。

“王爷有礼。”

“可不敢当。”雷霆王撇了撇嘴:“听说你将我儿子给绑了来,还不许任何人见他?”

“那是对旁人说的,您可不是旁人。”唐韵微笑着说道。

“这么说,本王可以进去了?”

“必须的。”唐韵朝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善铮就在里头呢。”

她一提起了善铮,眼看着雷霆王方才还满面的怒容,顷刻之间就给化作了一片焦急。

“我铮儿怎么样了?”

唐韵仔细斟酌了下用词:“还请王爷自己看看吧。”

雷霆王便不再说话,一鞭子朝着胯下马用力抽了下去,眼看着战马一声嘶鸣将前蹄高高扬了起来。

寻常人若是猛然间来了这么一下子,早就被战马给掀到地上去了。但雷霆王是个久经沙场的枭雄,早已经有了防备。只将缰绳用力一扯,嘴里头喊了一声架。战马便撒开四蹄飞奔了起来。

唐韵侧目瞧着,如今到底是在长街之上,雷霆王这么不管不顾的策马狂奔。若是换了平日她没有封街的话,只怕有不少的百姓要遭了秧。

难怪一代枭雄雷霆王在东岚的名头毁誉参半,瞧他这个行事风格就知道。只怕平日里也是个从来不在乎旁人感受的主。

这会子她深深的为自己捡了善铮回来的这个举动而担忧起来。

“客栈年久失修只怕不能承受王爷战马神威,还请王爷卸甲下马进入。”

雷霆王勒马,眯着眼睛瞧了唐韵半晌。眼底之中分明带着些许的意外。

他自己战马的脚程没人比他更清楚,莫说是人,即便是大宛名驹也能叫他给远远摔在了后头。他此生从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单凭着一双脚也跑在了他的前头。

于是,他认真打量了下眼前瞧起来弱不禁风的纤细男子,缓缓将头盔给脱了下来。

“都给本王在这里等着。”他说。

之后,翻身下马,将披风连同头盔一起递给了身边的副官:“没有本王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正文 451 血债血偿VS统统陪葬

“是!”

雷霆军一声响亮的应诺直冲云霄,雷言不服气的掏了掏耳朵。摆什么威风呢?要不是公子阻止,这会子指不定早就将这群嚣张的小东西们给打的满地找牙了。

“王爷随我这边来。”唐韵并没有给雷霆王停留的机会,将他直接给领到了善铮休息的地方。

不过才一会不见,此刻善铮的面色越发不能看了。连眼睛都深深的陷了下去。

“啪。”一声巨响,雷霆王毫无征兆一拳捣在了桌面长。眼看着结实的方桌一下子碎掉了半边。

雷霆王沉着脸说道:“我铮儿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定要那小皇帝血债血偿。”

唐韵侧目瞧着,并不觉得害怕。你在这里甩威风是要做给谁看的?

“王爷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先不论善铮的伤到底跟皇上有没有关系。这会子最要紧的不是该先给他止了血么?”

这么一说提醒了雷霆王,眼看着他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不是说你医术了得么?为什么没有给铮儿止住血?”

“哼哼。”他冷笑着说道:“若是治不好铮儿,我就让你一起陪葬!”

这一副动不动就要杀人的秉性,与初见时的善铮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说你们不是一家人老天爷都不能答应。

“有这个功夫在这里威胁我,王爷不如利用您的威望找个靠谱点的郎中过来更好。”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雷霆王立刻走到了门边:“来啊!”。

天地间响起震耳欲聋一声大喝:“拿着本王的手谕速速进宫,将小皇帝给请过来。”

唐韵眨了眨眼,她是说过叫雷霆王找个靠谱的郎中过来。哪里想到那人的人选居然是玉青书。

说到底人家玉青书也是皇上。皇上好吧!

说请过来就请过来了?你还能再嚣张些么?

“公子,出血的速度慢下来了。”床侧传来秋扇一声惊呼。

眼前一花,唐韵觉得自己的面前挡了一座山。善铮床榻前头小小的一方空间叫巨大的雷霆王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铮儿。”他伸出了手一把抓住善铮两个肩膀死命的摇:“你起来,你给老子起来!”

这动作可将唐韵给吓了个半死。这时候的善铮哪里经得住这样折腾?叫他这么一晃荡,好不容易减慢了的出血速度分分钟能再加快了。

“若还想叫善铮好好活着,你就给我放手。”唐韵一声怒吼。

这动静显然大大出乎了雷霆王的预料,手指一顿一时间愣住了,侧首呆呆的看着唐韵。

“你说什么?”

“放手。”唐韵冷着脸:“你懂医术么?瞎折腾什么?”

哪里想到雷霆王居然听话的很,唐韵话音刚落,他真就将手给松开了。

唐韵眨了眨眼,原来这人吃这一套啊。早知道老娘才不同你和颜悦色地说话呢。

“麻烦,让让。”

“哦。”雷霆王立刻侧开了身子。

唐韵走在床榻边朝着善铮仔细的看了几眼,他身上衣服因为总被血给浸透。所以这会子他的身上并没有再穿着衣服。

而他所睡的床说是床,还不如说是浴盆更合适一些。因为善铮不方便穿衣服,而他身上又总有鲜血渗出。汤药越来越难以入口。

所以,唐韵便将他的床给改造了一下。

将床板给去了,下面挖了大大的一个坑,填着柴火,柴火的上头驾着硕大的一个长圆形的澡盆。善铮就被放在澡盆里头。

里面的水是她特制的药汤,澡盆下头的柴火则是为了保持温度,以免叫澡盆里头的药汤冷却了下来。

起先盆子里的药汤过不了多大一会便会叫血水给染得一片殷红,这会子却只有薄薄的一层浅红。明显是出血的症状好了许多。

“按着方才的药方子多配几服药过来,迅速烧好了,随时给他更换。”

秋扇道了声是转身办事去了。唐韵这才回头瞧了眼雷霆王。

“能好好说话了么?”她说。

雷霆王这一生之中,哪里见过敢以这样居高临下的姿态同他说话的人?难为的是他居然没有发怒,只抬眼看了看唐韵便微微低下了头。

“说吧。”

“善铮以前身子可有什么奇怪的症状?比如说有个什么小伤口就会出血不止?”

“没有。”

“你回答的太快了。”

“快慢都没有,铮儿的身体好的很。”

“哦。”唐韵眸色微闪,这么说起来到可以放心一些了。

看起来善铮这个出血的症状并不是她所知道的一种先天的血液病症,排除了先天的可能,那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善铮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我铮儿秉性纯良,哪里会得罪人?”

唐韵瞧着雷霆王,一个分分钟想将自己敌人弄去花楼,用最肮脏手段毁了人家名声的人。你到底是拿什么自信说出他秉性纯良的?

“那,我换个方法来问。”唐韵略一沉吟说道:“王爷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这话一说完,眼看着雷霆王面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好吧,你不用说了。”

雷霆王之所以能成了雷霆王,那是他踏着鲜血和尸骨爬上去的。他得罪的人还少?这个问题完全就没有问下去的必要。

“我问你这个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请你好好想想,最有可能向善铮下手的人会是谁?只要能想出了这个人是谁,便能知道他管用的手法是什么。善铮就还有希望。”

这么一说雷霆王皱了眉,看那个意思真的就在努力地回忆着。

唐韵在心底里叹了口气,佛家有句话叫做善恶终有报,凡事的发生必有因果。

有时候,一个人做了孽未必就能报应在了自己的身上,受罪的可能是你的子孙后代。

善铮虽然嚣张性子不好,但他从没有杀过人。顶多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说出些狠话来吓吓人。若说他结了什么仇敌叫人恨不能用这种手段将他给弄死,唐韵真不怎么相信。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因为雷霆王。

雷霆王不好对付,而善铮是他唯一的儿子,杀了善铮比杀了雷霆王自己要叫他痛苦的多。

两个人研究了半晌却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价值,直到听到院子里有人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唐韵多少惊了一下,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玉青书居然真的来了。

“善铮怎么样了?”

玉青书才进了屋便开口问了一句,唐韵见他此刻如平日一般穿着件月白色的袍子,便知道他并不希望大家将他给当作了东岚的皇帝。她便索性省了客套。

她是不习惯,而雷霆王却是完全不想。只朝着玉青书不咸不淡点了个头。

“不好。”唐韵摇了摇头:“我试了很多的方法,收效甚微。”

玉青书走在了善铮身边,只拨开他眼皮看了一眼便收了手:“你莫非没有想过,他并不是只受了皮外伤?”

“……嗯?”唐韵一愣,这么说是……

“任何的兵器都不可能造成一个人流血不止。排除先天病变的可能,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唐韵脑中有灵光一闪:“中毒?”

就是中毒,只能是中毒!

玉青书浅浅一笑:“对于这个,你比我要在行的多。”

唐韵点了点头,有些时候并不是技不如人,而是旁观者清。

她一心以为善铮是被人给刺伤了,再加上为了东岚的时局担忧。一时间便忽略了中毒的可能。如今叫玉青书一语点醒梦中人,脑子里面顷刻间便有了章法。

“你们出去。”她说:“我要给他检查,祛毒。”

雷霆王瞪眼:“你居然命令本王出去?”

唐韵微笑着朝着他说道:“相信我,你不会希望留在这里看我折腾你儿子的。”

雷霆王给噎着了,莫名觉得将善铮和她单独留在一起相当危险。

“雷霆王还是随朕一同出去吧。”玉青书缓缓说道:“祛毒是一件相当繁琐和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致命,容不得半点的分神。我们不要在这里给她添乱。”

雷霆王想了想点了点头大踏步出了门。

小屋的房门再度给关了起来,这一关便是整整一夜。除了唐韵没有一个人能进入那一间小屋,自然也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房间里做些什么。

众人只觉得度日如年,这么煎熬着便到了第二日天光大亮。小屋的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

“进去个人,给善小王爷更衣吧。”

倚门而站的清美女子缓缓转动着臂膀,活动了下僵直的手臂,淡淡吩咐了一句。

“奴婢这就去。”

秋扇刚要冲进去却叫唐韵一把给扯住了衣袖:“你不方便。”

秋扇眨了眨眼哦了一声,泡在桶里的善铮是没有穿衣服的。她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的确不怎么方便。

“李贵,你去。”

雷霆王朝着身边的亲卫吩咐了一声,便侧目朝着唐韵瞧了过去。

“咦。”唐韵眼眸一动:“你们怎么都没有睡?”

这会子她才惊觉小屋外头居然有满满一院子的人。

花树下的石桌边上对坐着雷霆王和玉青书。水师和雷霆军则在院子里分立了两旁,双方人马瞧上去似乎谁都没有看谁,但分明便是在相互戒备着。

“我们在陪你。”玉青书淡淡一笑,暖阳般的声音缓缓说着。

正文 452 看不见的凶手

唐韵感激的瞧了他一眼,玉青书这人无论在何时何地永远都不会叫你紧张。

“过来坐。”玉青书朝着她招了招手:“只怕你还得受一会累,这会子是不能放你回去休息的。”

唐韵一双清眸朝着雷霆王看了过去,表示对这话非常理解。在没有确定善铮平安无事之前,只怕这人不能叫任何人舒坦了。

“怎么样?”

雷霆王朝着刚刚从屋里头出来的亲卫飞快问了一句。

“小王爷睡着了。”亲卫低声说道:“瞧起来气色不错。”

雷霆王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下一刻便朝着唐韵郑重地抱了个拳:“多谢。”

唐韵咧嘴:“何必这么客气呢?折腾了一夜大家都累了,赶紧的散了各自休息去吧。”

“还不行。”雷霆王沉声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是谁伤了铮儿。”

唐韵:“……。”

您到底也是个上了年龄的,即便身体底子再好,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吧。你禁得住我也禁不住啊。

“便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玉青书温声说道:“善铮在夏宫出了事,朕也难辞其咎。只怕……。”

只怕不将真凶找出来,谁也不能安心。

“这个……。”唐韵沉吟着说道:“我并没有亲眼瞧见到底是谁动的手,但总跑不了那么几个人。”

她微微抬了眼:“当时在太极殿里的人就那么几个。”

善铮,琴明渠,杨枫,涟漪和她带着人。

“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涟漪和我们在一起。她是不可能动手的。”

“这个也不可能那个也不可能,你倒说说看谁有可能?本王是不是也可以说是你与那什么宫女串通好了,一起制造出的假象。”

“王爷这么怀疑不是没有道理,但……。”唐韵眸色微动:“王爷莫非就没有想过,有一个人更加可疑么?”

雷霆王神色一怔,面色便渐渐沉了下去:“琴明渠!千钧部!”

事情非常明显,唐韵和涟漪都不是向善铮下手的人。杨枫自己都给吓了个半死,那么能向善铮下手的除了琴明渠还能有谁?

“到底是谁我不得而知也不敢妄加揣测。不过,我们这里有个人说话却是很有分量的。”

雷霆王眉心一动:“谁?”

“杨枫。”

当时与善铮在一起的只有杨枫,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唯一知情的人。

“去吧,请杨公子出来。好好的。”

她浅浅叹了口气,杨枫怎么也是个大部落出来的世家公子。她始终不明白,怎么就瞧上去能那么小家子气,胆子更是连个女子都不如。稍稍有那么点子风吹草动立刻就能哭出条长江黄河出来。

这样的性子真真是要命。

从夏宫回来以后他便病倒了,满嘴的胡话,烧的吓人。这几日净忙着善铮了,也没能顾上他,也不知道他好些了没有。

特地吩咐了一声好好的,还不是害怕这满院子的大兵一个不留神再将人给吓晕了,可就什么消息都得不到了。

“杨枫叩见皇上,雷霆王。”

弱弱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杨枫一眼瞧见院子里这么多的大人物还是给吓了一跳。好在极快反应了过来。一撩衣摆便要跪下去。

“行了别跪了,赶紧的过来。”雷霆王是个大嗓门,一拍桌子先嚷嚷开了。

唐韵立刻朝着玉青书看了过去,再怎么说玉青书也是皇上。即便免礼不叫人跪什么的,第一个开口的也应该是他。雷霆王这么做,可真真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这人居然……一点也不生气?

杨枫搓着手,显得很是局促。

瞧那个样子分明是不敢得罪雷霆王,却又觉得碍着玉青书太听话了也不好。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眼看着眼泪便又要出来了。

“过来坐吧。”玉青书微微笑着说道:“听说你病的也不轻,便不要再站着了。”

“谢皇上。”杨枫这才松了口气,走过去捡了张离着众人最远的石凳子坐了下去。

说是坐着,却也不过拿着大腿蹭着了一点凳子边。整个人都那么不上不下在半空里驾着。唐韵瞧着他的姿势都觉得这么坐着真是一种煎熬。

“叫你坐着就好好坐着!”雷霆王瞪了眼:“这么扭扭捏捏的像个小娘们成什么样子。”

杨枫立刻低了头,半张脸都熏红了:“是,是。”

嘴里头这么说着,也不过是将胸背给挺得更直了一些。这么一来只怕比刚才的姿势还要难受。

雷霆王瞧了他一眼便侧过了头去,一脸的嫌弃:“你娘也算是东岚有名的铁娘子,手腕胸襟比起我们这些个男人来说也不遑多让。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出来。”

这么一说杨枫便红了眼圈,也不敢哭。只能死死的咬住嘴唇。

这个样子若是换成个女子顷刻间便能叫人升起一丝怜惜出来,可他偏偏是个男子。这般的姿态便只能叫人叹息。

“杨枫我问你,当初袭击你和善铮的到底是谁?”唐韵觉得自己这会子很有必要开口,若是她再不说话。只怕杨小白兔分分钟能再哭晕过去。

“我……。”杨枫瑟缩了一下:“我没有瞧清楚。”

“你怎么这么没用!”雷霆王一声大喝:“还不给老子使劲想。”

杨枫哆嗦了一下险些坐在了地上:“我……我。”

“雷霆王稍安勿躁。”玉青书说道:“事关重大,总得叫他好生想想。”

雷霆王吸了口气,硬是在脸上挤出了些笑容出来:“你好好想想,是不是琴明渠那个小王八蛋?”

唐韵侧目,有这么问人的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诱供呢。

还有您脸上那个笑容,若是不会笑真的可以不用特地笑出来的。

雷霆王因着连年的征战脸上落下了狭长一道刀疤,这么一笑起来是真吓人。

“我……我不知道。”杨枫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明明怕他怕的要死,却怎么都不肯配合他。

“那人动作太快,一下子就将我给打晕了,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根本不知道。”

众人:“……。”

也不要怪人总记不住杨枫,他做的就都是些叫人记不住的事情。

雷霆王叹了口气:“就知道问你也白问。”

“我……我想起来了。”杨枫突然抬起来头:“我晕倒之前似乎听到有人说叫你羞辱我,我要给你好好长长记性。”

唐韵眸色一动:“你真听到了这些?可不要为了好交差就随便编了些什么出来说。”

“听到了。”杨枫先点了点头,却飞快的又摇了摇:“又好像没听到。我……你们别问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眼看着他用两只手将自己的头紧紧抱着死命的摇:“我头好痛,好痛。我什么都不知道。”

“行了。”唐韵飞快吩咐道:“送杨公子好生回去歇着。”

秋扇一使劲将杨枫给掺了起来,那人走了两步却突然回过了头来:“铮哥哥好些了么?”

“好多了。”唐韵点点头:“毒已经解了,方才还醒了一次。不过因着太虚弱没说出一句话便睡了。要不也不可能来问你。”

“真的好了?”杨枫瞪大了眼睛,眼看着从他眼底深处缓缓浮起一丝意外和惊喜出来:“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能去瞧瞧他么?”

“这可不成。”唐韵果断摇头:“他刚吃了安神药躺下,等晚上再醒过来一次才真的万无一失。这会子谁都不能打扰他。”

杨枫眨了眨眼哦了一声,便任由秋扇扶着他回自己屋子睡觉去了。

“问了也白问。”雷霆王一拳捣在了石桌上:“我若是生了这么个不中用的儿子出来,早就亲手将他掐死了。也省得叫他出来丢人现眼!”

“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玉青书说道:“况且,他已经说了相当重要的话出来。”

雷霆王眸色一动:“哦?”

“折辱。”玉青书一字一顿说道:“善小王爷折辱过什么人么?”

“难怪听说那小兔崽子自己退出了比赛跑回千钧部去了,原来是因为这个。”他嚯一下起了身:“老子这就打去千钧部,不叫他千钧部血流成河我就不是雷霆王!”

“雷霆王不可意气用事。”玉青书说道:“如今不过是我们自己的猜测罢了,并没有证据表明就是琴世子动的手。”

“除了他还能是谁?”雷霆王说道:“我也听说了,在夏宫里头我那傻小子就是叫你挑唆着淋了琴明渠一脑袋的童子尿。那小子分明是怀恨在心,才下了狠手。要不他能那么快回了千钧部?分明是畏罪潜逃!”

他恶狠狠朝着唐韵瞧了一眼:“等老子处理了琴明渠,下一个就来收拾你。”

雷霆王素来是个火爆脾气,根本就不肯听人劝说。打定了主意扭头就走了。

唐韵盯着他的背影咂了咂嘴:“对不住。”

“为何同我道歉?”

“我没想到给你惹了这么大的祸端出来。”

玉青书叹了口气:“东岚多国林立,表面看上去一片祥和。实际上早已经暗涌丛生,打起来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我……今日不能再陪你了。”

正文 453 东昌乱

玉青书叹了口气:“东岚多国林立,表面看上去一片祥和。实际上早已经暗涌丛生,打起来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我……今日不能再陪你了。”

“你只管去吧。”

“我得尽快派人追出去,无论如何也得阻止雷霆和千钧打起来。”

“快去快去。”唐韵朝着他挥了挥手。

“今夜晚间我在宫里设宴赐你为驸马,你不用有什么负担,这一切都不过是个形式。赐封之后我就会将凌霄赤玉果交给你,你带着它立刻离开东岚。”

眼看着他暖阳般的眼底深处浮起一丝忧虑:“东岚怕是……就要不太平了。我怕是再也顾不上你。”

唐韵眸色微闪,将唇角勾了勾:“好。”

整个白天她都在睡觉,这一觉只睡的昏天暗地,似乎要一下子将所有失去的睡眠都给补回来。

一直到了暮色四合时候她才醒了过来,之后便吩咐秋扇传膳。那个吃相将秋扇给狠狠惊着了,风卷残云一般简直如同饿死鬼投胎。

“公子你也慢些吃呢。”秋扇说道:“玉公子临走时候不是说了么?等会子宫宴就要开始了,您这会吃这么多等会可怎么吃得下去?”

“宫里头的东西你以为是那么容易吃的么?”唐韵喝了口粥终于抬手擦了擦嘴:“走吧。”

“善小王爷那里……。”

“他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只留几个人伺候着就行。”

因着善铮的事情,唐韵隐隐已经闻出了东岚的硝烟味。于是,她将水师给分成了两拨,自己带了大多数的人进了宫。只留了几个人在客栈里头看着行李。

一路无话,众人顺利地进了宫。

尽管玉青书满腹的心事,却还是给足了唐韵面子。将接待唐韵的东昌殿打扮的焕然一新,从东昌殿的门口一直到玉阶上头都用红毡给铺了地。

这一次宫宴排场极大,居然请了东岚满朝的文武。玉灵雪和太上皇分别坐在玉青书的两侧。

东昌殿里一片锣鼓喧天,欢声笑语直冲云霄。

虽然时间仓促,但酒席间的表演却还是相当精彩的。足见玉青书给足了唐韵面子,不想让她的颜面有半分的折损。

即便玉灵雪全程没有半分的笑意,却半点不影响宫宴的热闹。

宫宴进行到中途的时候,玉青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册封容隐为当朝驸马。并宣他上前接受凌霄赤玉果。

有宫女将锦缎覆盖着的盒子捧了出来,玉青书身边的大太监元一整了整衣服,快步走下台阶伸手去接宫女拖着的玉盘。

宫女低着头将托盘递给了他,便躬身退了下去。

“噌,刷。”

半空里有雪亮一道冷光陡然间亮了起来,下一刻便看到那一线夹杂着幽蓝的亮光直奔着玉青书的咽喉过去了。

“小心!”唐韵吃了一惊,再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展开。

进宫之后,她为了避嫌离着玉青书老远,这变故又是遂不及防之下突然之间。想要扑过去救人已经是不可能了。

“叮。”一声脆响之后便是哗啦一片杯盘狼藉。

原来是常公公反应最快,一把将御案上的台布给抓了起来,单手灌了力道进去,顺势一抖将临空飞来的暗器尽数给卷了进去。

这么一来,上头原本摆着的杯盘碗碟便稀里哗啦的掉了满地。

“护驾!”常公公一声大喝,张开双臂挡在了台阶最前头。

“不必管我。”玉青书在他肩头上轻轻一拍:“你只管护好了祖父。”

常公公领命疾步走在了太上皇跟前。

这会子离着宫女陡然发难,常公公一声护驾已经过去了不少时候。

在唐韵的认知当中,皇宫一贯是个应对迅速的地方,却不想今日为何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见到一个侍卫的影子。

“兄弟姐妹们,他们的人已经都给挡在外头了。这会子就叫咱们杀了这狗皇帝替老主子报仇!”

大殿里头陡然间一声大喝冲天而起,声音却并不浑厚,听上去掺杂着那么一丝怪异的阴柔。这样的声音一听便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果然见到大殿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中年的太监将身上的袍子一把给撕了开来,留出下面肌肉虬髯着的一只臂膀。半截子黑色的短打掖在了腰里,面目很是狰狞。而在那人前襟上拿银色的丝线绣着极其醒目的一只硕大海东青。

唐韵眯了眯眼,这个打扮?

这人显然是个领头的,一声喝令后眼看着大殿里头的宫女和太监一个个都将身上的宫装给撕掉了。一眼望过去,只看到满目都是无处不在的海东青。

“小青子,你……你居然……。”常公公一边护着太上皇,一边盯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小太监。满目都是不可思议。

“哼。”小青子冷冷哼了一声,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和冷然:“老贼,你以为我这么些年在你手里头忍辱负重是为了什么?”

常公公声音顿了顿:“没想到我居然也有眼瞎的时候,养了这么个贼在身边。”

“大将军。”小青子别过了眼去,瞧着领头的中年太监:“属下已经将宫里头的精锐都集中起来了。”

“好的很!”大将军点头:“杀!”

这么一番对话瞧起来耗时极长,实际上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之后,大殿里穿着海东青衣裳的杀手们,旋风一般朝着身旁的人扑了过去。

大殿里头立刻就乱糟糟的成了一团,最先被控制住的自然就是基本上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满朝文武。

唐韵冷眼朝着玉青书瞧了过去,有元一和魅影护着,暂时并没有什么危险。太上皇身边有常公公,这么瞧起来反倒只有玉灵雪最危险。

“你去,护着长公主。”

白羽皱眉:“不。”

这种时候这么矫情真的好么?

“你将她给我保护好了,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她虽然不怎么喜欢玉灵雪,但那人到底是玉青书的妹妹。

何况,凌霄赤玉果能不能到手,那人可是个关键呢。

白羽眸光微闪:“好。”

“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了。”

远远瞧着玉青书朝着她点了点头,唐韵略勾了勾唇角。

“走吧。”唐韵淡淡说道:“今日许你们随便折腾。”

“好咧。”雷言摸了摸下颚。

这一路上,瞧着自己主子和东岚皇帝似乎友好的不要不要的,雷言曾经一度郁闷的吃不下饭。以为在东岚的大地之上,水师再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哪里想到居然遇到了这么一出,简直是意外之喜。

“只一条。”唐韵半敛了眉目:“留活口。”

“没问题。”雷言笑嘻嘻朝着水师众人挥了挥手:“兄弟们,上呐!”

眼看着密闭的大殿里头骤然间便从四面八方涌进了大片幽蓝的海水出来。

海东青众人一愣:“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

莫说东岚的皇宫离着海边极远,即便就在大海边上。这会子四下里已经都被封锁了起来了,怎么也不可能有海水能倒灌了进来。

但是……眼前这些是什么鬼?那蓝幽幽的一片,莫名的叫人觉出了森然的冷意出来。那种冷却绝对不是来自海水的冰冷,而是一种叫人窒息的绝望。

那是……杀意!

“警戒!”大将军一声大喝:“敌袭。”

于是,同百官们周旋着的海东青们顷刻间便将注意力给转移到了地面上涌动着的海水上头去了。

“你们等等我。”土魂脚尖一点冲在了最前头:“咱们来比比看呐。”

眼看着一个人带着一片水将天地之间给染成了一片鲜艳的红,原本喜气洋洋的大殿里头顷刻间便成了炼狱。血肉肢体四下里飞溅。

海东青们显然计划了许久,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遭遇到了这样一拨人。无论是土魂还是水师都不是善良的主,而分分钟的停滞便是致命的伤害。

所以,这便成了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而倾倒的躯体却不单单只有海东青,百官们的数量俨然比海东青还要多。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老头子们,哪里见识过这样的阵仗?

“可以了。”高高的台阶之上传出男子低低一声叹息,春风般和煦:“留个活口。”

“给您,活口。”

几乎就在玉青书话音刚落的当口,呼啦一下子便看到黑黝黝精瘦的一坨狠狠摔在了台阶上。

玉青书低头看去,正是海东青的大将军。摔下来的这个角度显然是经过思考的,一张脸孔朝上。叫他一眼就能瞧见躺在地上男人狰狞的面色。

“皇上,满意么?”雷言笑嘻嘻说着。

玉青书:“……。”

为什么在这些人的面前,他没有半分皇帝的尊贵感?最最可怕的是,他居然觉得这个感觉挺不错。

“还有一个。”

土魂一抬脚,小青子的身子球一般滚在了大将军脚边。

“你这个逆贼!”常公公显然狠毒了他,抬脚重重踩在他的背上,直到瞧见从他口鼻中渗出了大量的鲜血出来。

“常公公您也歇歇脚。”土魂说道:“我好不容易留下来的活口,别叫您再给踩死了。”

正文 454 海东军是什么鬼

常公公哼了一声,退回在了太上皇身边。

“玉青书,你手下这些个人瞧起来可不怎么中用呢。”

女子一双清眸朝着一片狼藉的大殿扫了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轻视。

“你要明白,人有百样。而朝堂则是另一个人间。”玉青书温润的声音响了起来。

唐韵方才的那一番话半分没有掩饰对东岚百官的轻蔑,但玉青书并不觉得生气。在他眼里这才是最真实的人生百态,天下间若人人都如水师和魂部一般各个不要命。

这个世界只怕早就疯了。

“都回来吧。”唐韵勾唇一笑,施施然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下面的主角可不是我们。”

说到底这是人家东岚内部的一次暴乱,作为出身北齐的他们,功成就该身退。若是事事都插手,难免便要叫人诟病。

这会子,只管当个安静的看客便是。

“说吧。”玉青书朝着大将军看了一眼:“你认为如今的东岚不好么?”

“……恩?”大将军楞了一下,他已经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死都不会将自己的主子供出来。

怎么都没有想到玉青书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

莫说是他,即便是唐韵也忍不住朝着玉青书看了过去。依着常理,将刺客给抓住了之后最最要紧的不该是将幕后主谋赶紧给揪出来么?他居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朕很想知道。”玉青书淡淡说着:“朕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叫东岚真正的太平。”

唐韵眉目一动,玉青书的内心便如他的外貌一般,都是那么风光霁月而干净。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会在这种时候从自己的身上来找原因。

这种性子若是个普通的世家公子那真真是相当不错的,但……身为一个帝王就……

“哼。”大将军冷哼着说道:“你不需要用这种花言巧语来哄骗我,我死都不会将我主子的秘密告诉你。”

“海东王还好么?”

“……你!”大将军瞪起了眼,显然被这个问题给惊着了。

“你当我们都是瞎子么?”太上皇突然站了起来,伸手朝着大将军衣服上的海东青指了指:“要是不想叫人知道你主子是谁,好歹换件衣裳。”

唐韵眉心一动,脑中有灵光一闪。

东岚皇室与别处都不相同,自古奉行一夫一妻。帝翌一脉向来单薄,几乎每一代都只有一个男子。

在太上皇的上一代却出了些状况。

那一代的东岚帝生性不羁唾弃礼法教义,虽然骁勇善战与太上皇的父子关系却并不好。加上有一日突然有个女子领着个男孩来认亲,太上皇便越发的不喜欢他了。

但,老皇帝似乎对那个来路不明的男孩和女人很是在意。甚至封了那孩子为海东王,大有取代太上皇的势头。索兴老皇帝死的早,不然,如今东岚的皇位到底是谁的还真就说不准了。

要说起来那个女人也是个有脑子的,在老皇帝去世的时候就带着海东王逃走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逃到了什么地方,但从那一日开始东岚就多了一只海东军,处处打这自己才是皇位正统的旗号。时常出来捣乱。

然而,玉青书的父亲却是个相当厉害的狠角色。在一次战斗中与海东王同归于尽了,自此后天下再也没有海东军。

却不曾想,今日他们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被你看出来又如何?”大将军梗着脖子:“即便你杀了我,也不可能知道我主子藏在了哪里。”

玉青书摇了摇头:“我并不想知道你主子在哪里。”

他叹了口气:“你莫非不知道海东王在我父王那一带身亡之后,便再也无后。”

“你……胡说!”大将军瞪起了眼睛:“我们少主活的好好的。”

唐韵侧目朝着他瞧了过去,您脑子里头长的都是肌肉么?这会子可没有人逼供,你就将自己还有个少主给说出来了。

“我并不想与你讨论这个问题。”玉青书说道:“我只是不明白,你凭什么就认为叫海东王做了皇帝,东岚就能过的更好?”

玉青书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烧脑,那大将军一瞧便是个头脑简单的主。哪里能是玉青书的对手。

“大将军莫要与他争辩。”小青子这会缓过了一口气:“只有我们少主才是正统,旁人都是乱臣贼子。”

“闭嘴!”常公公暴怒,抬脚在小青子胸口狠狠跺了下去。眼看着刚刚清醒过来的某人眼睛一翻又昏了过去。

“啧啧。”唐韵咂了咂嘴:“公公,您这脾气可也太不好 了,好不容易留的活口,怎么也该叫他说说看同伙都藏在了哪里。可别又这么给弄死了呢。”

“哎呀。”常公公挠头:“公子怎么也不早点说。”

眼看着他整张脸都苦了起来,看那个样子就知道是真的懊恼。

“哈哈哈哈。”

谁也不曾想到,大殿之中陡然爆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大笑。

唐韵垂眸瞧了过去,大将军此刻笑的喜笑颜开。脸上模糊的血色都给撑开了来,那个样子瞧上去很是诡异。但是任何人都能瞧得出,大将军此刻心情极好。

“你们这些人以为抓到了我们就能万事大吉?我告诉你们,一切才刚刚开始。”

唐韵皱眉,这种台词莫名的熟悉。往往预示着下面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招要放出来。

大殿里头的气氛也因为他这一句话再度紧张了起来。

“开门!”唐韵心中一动,清眸便扫向了紧紧关闭着的大门。

她并不认为眼前这些海东军有多门的难对付,所以在将他们给制服了以后便全权交由了玉青书处理。而玉青书也只顾着盘问大将军,他们这些人都忽略了一个原本极其细小的却足以致命的事情。

那便是大门。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大殿的门竟然还是严丝合缝的关闭着。

“公子,打不开!”雷言皱着眉低喝了一声。

“锁眼里和门缝四周都叫人灌了铅。”土魂眼中也渐渐浮起一丝郑重出来。

“哈哈哈。”大将军又是一阵仰天大笑,难掩眉目中的得意:“有你们这些人陪着,这么些兄弟就算是死也不亏!”

噗的一声,有血雨惊现。唐韵狠狠皱了眉,那人居然咬碎了自己的舌头。耳边传来尸体重重栽倒的声音,唐韵的心异常沉重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热?”

也不知人群中有谁突然说了那么一句,那被人定死了的窗户上头便印出了一片火红的光出来。

“居然放火。”雷言怒道:“这是打算要烧死我们么?可恶!”

“你给我起来。”他一把揪起了大将军,无奈那人却已经再也没有了半分的生气。

“没有出路。”水师众人几乎就在火起的一瞬间便将四下里极快的搜索了一遍。

“瞧瞧看有没有活口。”雷言冷声吩咐着。

这些个人都是东岚皇宫里头伺候了多年的老人,若是还有人活着,说不定便能够知道逃出去的办法。

“不用看了。”唐韵半眯着眼眸:“这些人都是死士。”

她深深吸了口气:“他们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将我们拖在这里罢了。”

陡然而至的刺杀定然能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所以,后来大将军才会与他们说了那么多话。

即便当时不是大将军被抓了,那人也一定会有许多的话。为的不过是有足够的时间叫同伙将大殿给密封起来,然后放火。

“你们东岚的皇宫里头不是遍布机关么?莫非就没有个密道什么的?”土魂朝着玉青书飞快说着。

他本就不大喜欢玉青书,这会子更是顾不得什么君臣礼仪。他只知道,无论如何也要将女主子给救出去。

玉青书略低了低头:“遍布机关的只有夏宫。”

言下之意便是这大殿里头根本没有第二条出路。

此刻的东岚原本就是炎热的夏日,这样猛烈的一场大火顷刻间便好似将空气也给点燃了一般。什么都成了滚烫的,叫人憋闷的想死。

眼看着百官一个个栽倒了。

“飞爪来,咱们从屋顶上出去。”

雷言一声令下,水师众人便将带着的飞爪扔向了大殿的横梁。一条条的身躯迅速移动着,蛇一般敏捷几乎顷刻之间便攀上了屋顶。

轰的一声,屋顶便叫人给轰出来了个大口子。

“公子,成了……唔。”

雷言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嗖的一声有巴掌大一个黝黑的玩意从屋顶的缺口给扔了进来。

“什么玩意。”

“别动。”唐韵眉峰一挑骤然间一声大喝:“躲开!”

啪一声巨响,那玩意落了地一下子炸裂了开来。有四散的液体飞溅,四下里一片惨呼声。

“狗杂种!”土魂咬牙:“这里头是烧热了的火油!”

热油落在了人的身上顷刻间便能将人的皮肤给烧掉了一大块去,而火油这种东西越发的难缠。它是会燃烧的,粘在了身上立刻就能将衣服和皮肉都给点燃了,甩都甩不掉。

这么一来,原本就被外头的大火给烤的闷热难耐的大殿里头越发的凄惨起来。

而那样的火油弹却并不是一个,而是接二连三流星一般被从破开的屋顶中扔了进来。

这一方地狱顷刻间便成了火海炼狱。

正文 455 你好我也好

“瞧瞧你做的好事!”土魂盯着被逼着退回到大殿的雷言,满目都是奚落:“你不是早就跟人串通好了的吧。”

“要是老子跟那些狗杂种传统好了,老子把脑袋摘给你。”

“都闭嘴。”唐韵冷着脸:“今日只怕是一番死战。”

“你们土部最擅长隐遁之术?”女子清眸朝着土魂瞧了过去。

“是。”土魂点头,不明所以。

“雷言带着人跟土魂一起,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尽快给我挖一条地道出来。”

二人对视:“地道?”

“屋顶,四周都已经在敌人掌控之内。事到如今,我们只能另辟蹊径。”

她目光一沉:“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挖地三尺等着咱们。”

“是!”

眼睛着土魂和雷言的身躯消失在一片混乱之中,唐韵足尖一点,一边小心闪避着朝自己飞溅来的火油,一边朝着玉青书他们靠了过去。

“怎么样?”

玉青书将巨大的桌面竖了起来,太上皇的身子给严严实实遮在了桌面之后。

“祖父的情况只怕……。”

太上皇毕竟年龄大了,今日又连番惊吓。再加上这会子大殿里温度高的惊人,眼看着他整张脸都是红扑扑的。目光已经渐渐有些涣散。

“我来。”

唐韵素手朝着自己胸前一带再一推,素白的指尖便透出幽蓝的冰晶。森冷的气息朝着太上皇迫近了去,唐韵死死扣住了他的脉门。

另一只手却电光火石一般在他耳后大穴上一点,太上皇便闭上了眼。因着有她的玄玉诀护体,这会子瞧上去睡的倒也平稳。

“多谢。”玉青书舒了口气。

“何必跟我说这个?”唐韵说道:“这种时候你好我才能好。”

玉青书眸光一亮,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好。”

“再等一会,土魂他们一定能够找到出去的路。”

玉青书:“好。”

“玉灵雪呢?”方才一片混乱,唐韵将白羽派去保护玉灵雪之后便没有再关注过她。

这会子却并没有见到她与玉青书在一起。

“那边。”玉青书朝着大殿的另一侧指了指。

唐韵朝着那边看了过去,白羽木雕泥塑一般抱着黑刀挡在玉灵雪身边。而那人分明不领情,任由麻姑在两人之间隔着。

唐韵撇嘴:“你妹妹,真不可爱。”

“也怨不得她。”玉青书说道:“以前我不在,她压力太大。”

整个东岚的政务都压在了玉灵雪头上,她哪里有功夫考虑什么样的姑娘才讨人喜欢这样的事情?更做不来小鸟依人的事情。

“雪儿,过来。”玉青书朝着她招了招手,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担忧。

玉灵雪不接受旁人的好意,那么便由他这个哥哥来照顾她吧。

玉灵雪在麻姑耳边说了句什么,眼看着几人转过了身。朝着巨大的桌面跑了过来。

“小心!”

唐韵陡然间一声大喝。

一颗火油弹不偏不倚正朝着玉灵雪的方向砸了过去。

那个时候的大殿里头一片乱糟糟的到处是倒伏的人群。也不知是谁抓住了玉灵雪的一只脚。遂不及防之下,她的身子朝着地面狠狠砸了下去。而那火油弹却一下子炸开了。

避无可避!

唐韵脑子里只有这么几个字,几乎出了一身的冷汗。

“雪儿!”玉青书瞪大了眼睛,眼看着谪仙般的身躯便要冲了过去。

唐韵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衣袖:“别动!”

“松手!”

唐韵第一次在玉青书脸上看到了这般狠戾的神色,那是被痛意给包裹着的杀气。她却只咽了咽口水。

“你过去,于事无补。”

手里头蓦然的一松,唐韵知道玉青书想明白了。他过去不过是给海东军又提供了一个明显的攻击目标,却对救助玉灵雪没有半分的用处。

东岚不能同时没有了长公主和皇上。

他闭上了眼睛,口中深深一声叹息。唐韵瞧见他眼角似乎有晶莹的光一闪而逝。

“咦?”

耳边传来唐韵一声惊呼,玉青书立刻睁眼去看。只看到天地间有湛蓝色一道流光闪过,便如巨大的一张网将玉灵雪给笼罩了。也将那飞溅的火油给摒弃在外。

下一刻,玉灵雪纤细的身躯叫那湛蓝色衣衫的人一把提了起来。三两下便到了唐韵他们身边。

“啪。”一声脆响,白羽脸颊上泛起半边红晕出来:“谁叫你来救我?”

玉灵雪怒目而视,细看起来,水润的双眸中却是荧光质质。也不知是怒还是痛。

白羽眨眼:“我主子。”

众人:“……。”

孩子,你到底会不会聊天?人家问你谁叫你来救,并不是真的就要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好么?你还能再实诚些?

玉灵雪显然叫他这一句给弄的楞了一下,迅速别开了眼:“我不需要你来救,滚回你主子身边去吧。”

白羽点头:“好。”

之后就真滚回唐韵身边去了,那一头玉灵雪咬牙,整张面容都扭曲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是不是傻?”唐韵瞪着白羽:“那是火油,你就那么生扑过去?你手臂还抬得起来么?”

白羽看她一眼,眼底分明满是疑惑:“你说,叫我护好了她。”

唐韵:“……。”

保护人也得讲究些策略好么?哪里有保护人将自己命给保护丢了的道理?

“下次注意点,旁人的命没有自己的命宝贵。”

玉青书朝着她看了一眼,你当着那个旁人的面说她的命一点都不重要,真的没有问题?

“我看看你的伤。”

白羽却将胳膊朝着身后背了过去:“无妨。”

唐韵撇嘴,无妨才出了鬼了。

往日白羽都是拿着两只胳膊抱着他的黑刀,如今却只将刀给交在了左手里头。整只右臂动都不动,还能是因为什么?分明就是抬不起来了。

若不是他同自己一般也有玄玉诀护体,只怕方才替玉灵雪挡了那一下,就把自己小命给挡没了。

接下来再也没有人说话,大殿里头的温度越来越高。而火油弹却络绎不绝的被投掷了进来,地面上已经成了一片薄薄的火海。

唐韵以自己玄玉诀护着太上皇,初时还好,时间长了也渐渐不支起来。也不知是耗费力气过度,还是四下里实在太过炎热。

她觉得自己的衣服湿透了,一层层腻在了身上,脑子却渐渐混沌了起来。

“玉青书。”她缓缓说道:“你撑着,我……困了。”

说了一句困了,她的脑子里头便是一片彻底的空白。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耳边似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眼角似乎瞥见踏着紫色祥云而来一个绝世妖艳的美男朝着她走来。

“呵呵,我好像瞧见师父了。”

迷迷糊糊中,她只咕哝了这么一句,身子便重重倒了下去。

唇畔上有清凉的触感传了过来,一下子便浇灭了体内的干渴和燥热。唐韵贪婪的咂了咂嘴,缓缓张开了眼睛。

头顶上是华丽却不失典雅的承尘,一瞧就不是她醉八仙的房间。唐韵眨了眨眼睛,将昏倒之前的事情在脑子里头飞速过了一遍。噌一下子便坐了起来。

“小姐醒了啊。”秋扇一脸惊喜地瞧着她。

“……嗯?”直觉中她似乎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却并没有深究:“我们出来了?”

“可不是呢。”秋扇说道:“小姐你是不知道……。”

“宣王妃醒了么?”

秋扇的话叫外头一句高喝给打断了,唐韵立刻下了地。

“请常公公进来。”

“哎呀,宣王妃您可算起来了。”常公公几乎是冲了进来:“既然醒了,赶紧的跟杂家进宫去吧。”

“进宫?”唐韵一愣,她如今不是在宫里么?

“您要是再不去,您家里头那位就要把我们宫里头的人给杀光了。好歹也得给咱们皇上留几个能用的不是?”

“你……等等。”唐韵手指一顿,他在说什么?

为什么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就怎么都听不明白?

“您就不要在意这种细节了,赶紧的随着老奴走吧。”

眼看着那人说着话便要上来拉扯唐韵,唐韵眨了眨眼。在她的印象中常公公惯来是个老成持重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规矩了?怎的睡了一觉,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哎呦。”常公公一拍大腿:“您要是再不去,麻姑就要叫国师大人给杀了!”

有什么在唐韵脑子里炸响,她的心中猛然一颤:“你说国师大人?哪个国师大人?”

“我师父来了?”女子纤细的身躯一下子站了起来,难掩眉目中的惊喜。

常公公皱眉:“这满天下除了北齐的国师大人,还有谁有胆子闯了别人的皇宫,还在别人皇宫里杀人?”

唐韵眨眼,依稀记得昏过去之前似乎瞧见了那绝艳如妖的男人冷不丁出现在了眼前。哪里想到那人还真的来了?

“我师父在哪?”

乐正容休来了,她脑子里头只有这么一个念头闪了那么一下。人便如同箭一般飞了出去。

“人呢?”秋扇手里头捧着刚刚投好了的毛巾,还没等递出去,眼前的人就没了影。

常公公嘴角抽了一抽,再一抽。您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问题?这会子的重点是国师大人来了么?

“您慢着些。”常公公说道:“不跟着老奴走,您能找着人么?”

正文 456 国师大人真帅

“您慢着些。”常公公说道:“不跟着老奴走,您能找着人么?”

前头纤细柔美的身躯立刻就站住了:“那你倒是快着些。”

“……好吧。”常公公闭了口,总算瞧明白了。眼前这人分明便没有将他说的话给放在心里,只怕连耳朵里面都没有放进去。

她如今满心满眼的都是乐正容休,哪里能将旁的听进去了?

也罢,他今日来的目的便是要将人带到乐正容休面前去,不管是怎么个带去的方法,总归目的是达到了。

“那个……宣王妃。”

“……恩?”唐韵一愣神终于明白过来到底为什么自己一大早就觉得不对劲。

自打踏上了东岚的国土,她便已经严令了所有人称呼她为公子。但今日一醒过来秋扇叫了她一声小姐。再之后,便是常公公的那一声宣王妃。

普天下的宣王妃只有那么一个,这个称呼却并不常用。平日里在北齐尚且没有人这么称呼她,何况是在另一片海天大陆上的东岚。

能够突然这么称呼她,只能说明乐正容休已经出现了。

“昨日里海东青军那一番闹腾太上皇已经受了惊吓,皇宫里头也已经元气大伤。所以,还请宣王妃劝劝国师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呐。”

“哦。”唐韵捏了捏眉心,终于回过了心神:“我师父,他干什么了?”

即便他什么都不知道,从常公公的表现来看大约也猜得出来。那老妖孽一定是又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了。

“那一日他破开地道进来的时候已经在皇宫里头杀了不少的人,您又没说一句话就晕了过去。当时他便下令将宫里头所有的宫女和太监都给抓起来了。”

唐韵眉心一动:“哦。”

听起来是乐正容休能够干的出来的事情。

“之后他就叫自己的人将所有的宫人都给围了起来,说只要你不醒。过一个时辰就杀一个人,到现在已经死了十个了。”

“十个?”唐韵抬眼:“我已经睡了这么久了啊。”

常公公:“……。”

这个是重点么?为什么人与人的沟通就这么困难?

“不能再死人了。”常公公正色说道:“剩下的那些都是宫里头忠心耿耿的老人。”

“忠心耿耿的老人?”唐韵唇角勾了一勾,笑容中便带着些微的冷意:“那一日在大殿里头的死士哪个不是忠心耿耿的老人?公公莫不是忘记了小青子?”

常公公给噎着了,眼看着神色间带出了一丝淡淡的惆怅出来。

“小青子打小入了宫,刚来的时候又瘦又小总被人欺负。但那孩子骨头硬,特别能忍。我便将他给带在了身边,哪里想到……。”

唐韵朝着他看了一眼,都说宫里头是个没有人性的地方。常公公将一辈子都给扔在宫里头,却偏巧叫小青子给触动了心里头最软的那一块。明面上他是收了小青子当徒弟,实际上大约是将他给当了儿子在养。骤然间见着他背叛了自己,怎么都接受不了。

“公公不必再说了。”唐韵说道:“我自有计较。”

她缓缓垂下了头去,乐正容休的法子一贯简单粗暴。以杀止杀素来有效的很。

这一次表面上看起来他是为了给自己出气,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在为了东岚处理祸端?

“公公,您可算回来了。”

入宫的马车刚挺稳便看到一个小宫女一溜小跑着过来,气都没顾上喘刚想要说些什么便看到一旁站着的唐韵。于是面色立刻僵硬了下来:“宣王妃。”

唐韵忍不住朝着她看了一眼,自己长的很恐怖?妹纸你脸上的惊恐还能表现的再明显一些么?

“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常公公皱着眉,什么时候了一个个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公公快想想法子啊。”常公公一句话成功的叫小宫女忘记了恐惧,抬起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里头……要……要杀了麻姑。”

“麻姑?!”常公公吃了一惊:“这也……这也太……。”

“宣王妃,对不住了。”

他只朝着唐韵匆匆点了个头便跟着小宫女一溜小跑着走的远了。

唐韵默了默,她这是被抛弃了的节奏么?

“王妃请随奴婢这边来。”

唐韵侧目看去,涟漪正站在离自己十步之遥的花树下头冲着她福了福身子。

“奴婢带着您去见国师大人。”

“有劳了。”

涟漪只微微勾了勾唇角,便只管低着头领路。她的话一贯不多,这会子似乎越发的沉默。

一路分花拂柳,拐进了御花园。今日的御花园却又与往日不大一样。

东岚的皇宫素来讲究的是个素净雅致,今日御花园的地面上却铺着足有两指厚一层厚厚的红色毛毡。一脚踩下去便如踩在了云彩上一般的柔软。

而御花园的上空此刻正飘着馥郁的一股子香气。那种香气极其的均匀,透着毫不掩饰的富贵气息。便如幽暗宫廷中腐朽的奢华,虽然并不叫人打心眼里头喜欢,却欲罢不能。

唐韵只在毛毡上头略略顿了一顿唇畔的笑容便扩大了几分。这个阵势和排场,若不是乐正容休来了她都不能信。

“奴婢有句话想同王妃讲。”涟漪突然开了口:“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唐韵:“……恩?”

你不是东岚的女官么?听这个意思怎么感觉像是被乐正容休给收买了?这么替他说话,到底是给了你多少好处?你们皇上知道么?

等唐韵再想从涟漪眼中看出什么来的时候,那人已经低下了头去:“王妃请。”

踩着松软的毛毡唐韵缓缓走进了御花园,尽管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还时叫眼前的情景给惊了一下。

御花园正中的花木叫人给砍掉了不少,愣是手工给开出了极大的一片空地出来。而在花团锦簇之间的空地上拿柴火支着硕大一口漆黑的锅。上头浓烟滚滚,显然里头的东西已经给煮开了。

穿着黑衣绣彼岸花的五魂卫正押着麻姑站在大锅的边上。

然而,离着这里不到百步停着架奢华到了极致的四爪金龙步撵。步撵上垂下了极长的雪白而近似透明的香菱纱,遮去了海边夏日大部分的阳光。

两个体态妙曼姿容秀美的宫女手里头各执了一把象牙骨的团扇,一下下缓慢却极有规律的扇着风。

而最惹眼的却是步撵上白衣妖娆的绝世美男。

那人拿单手拖了腮,一双酒色的瞳仁半眯着,肤色却欺霜赛雪的白。几乎比他身上千金一寸的天云锦的袍子还要白上三分。只要这个人在这里,即便是东岚皇宫里头珍惜的花木都瞬间失了颜色。

唐韵咂了咂嘴,妖孽就是妖孽。

白色原本是极其干净而素淡的颜色,能将穿着的人衬的清雅而脱俗。玉青书喜白衣,月白色的衣裳将他衬托的谪仙一般美好。然而,同样的颜色穿在了这人的身上,却硬生生给添出了那么几分妖娆出来。

不过,不可否认。乐正容休什么时候见到都是叫人极其赏心悦目的。

“过来。”一眼瞧见了唐韵,乐正容休半眯着的瞳仁深处渐渐幽深起来。如玉长指轻轻勾了一勾,瑰丽的唇瓣边便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容出来。

魅惑而危险。

那个姿势美则美矣,却分明是美丽的妖孽在勾引着无知的凡人,一步步踏向未知的深渊。掉下去,便是万劫不复。

唐韵微微一笑,步履轻盈,对那人周身上下的危险气息似乎半丝不见。一步步缓慢而优雅地朝着他走了过去。

直到走在了那大妖孽的身边,那人却仍旧拿单手托着腮,半眯着酒色的瞳仁盯着她瞧。脸上的神色不喜不怒,似乎眼前这个是个初见的陌生人。

“师父。”唐韵款款一笑:“徒儿好想您呢。”

忽如一夜春风来,绝世的美男牵了牵嘴角,微微扬起的淡笑能醉了春风。

“上来。”

大掌在自己身边柔软的狐皮垫子上拍了拍,唐韵巧笑倩兮倾身坐了上去。将柔嫩的娇躯半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

那人却并不似往日一般分分钟便将软玉温香抱满怀,仍旧是那么一个慵懒的姿势。酒色的瞳仁在身边美人面颊上缓缓扫过,带着淡淡的疏离。

“师父,徒儿真的很想你呢。”

唐韵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么久不见,这人又开始傲娇了么?想想与那人春风一度,之后招呼都没打一个提上裤子就跑了,一别就是数月。心里头是真虚啊。

“师父。”唐韵扭着身子往那人怀里头钻了进去,素白的指尖在他胸膛上打着圈:“您倒是跟韵儿说说话呢。”

“你想我?”乐正容休侧目看着她。

“恩。”唐韵用力点头。

“为师竟然看不出呢。”乐正容休唇畔含着淡淡冷笑。

吧唧一声,唐韵在他玉白的面颊上印上了大大一个香吻。

“满意么?”清美女子盯着男子面颊上清晰的唇印笑的志得意满,不管你满不满意反正我是满意了。

“不满意的话韵儿还可以再来。”

正文 457 本尊杀人从不需要理由

“满意么?”清美少女盯着男子面颊上清晰的唇印笑的志得意满,不管你满不满意反正我是满意了。

“不满意的话韵儿还可以再来。”

眼看着乐正容休身体一僵,酒色瞳仁中猛的一亮,似乎骤然之间叫火苗给点亮了。

唐韵心中警铃大作,身子一拧下意识便要逃离。哪里想到腰间一紧,被铁钳般一双大掌给紧紧扣住了。下一刻天地颠倒,眼前是男子放大的一张俊彦。不由分说朝着她柔嫩的唇畔压了下去。

乐正容休的吻简单粗暴,没有半丝怜惜。似乎要将这一别数月的怒火尽数发泄出来。唐韵哪里敢抵抗?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就在她以为自己大约会被乐正容休以这样的方式给闷死的时候,那人却突然离开了她。

“知道错了?”

“……恩。”唐韵给吻的迷迷糊糊,大脑当机中。只知道千万不能触怒了这喜怒无常的妖孽,下意识配合。

“既然知道错了,回去以后为师就看你的表现了。”

“好……恩?”唐韵心中一凛打了个哆嗦,表现是什么鬼?为什么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认认真真看了眼身边的乐正容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么?但,瞧那人一脸的生人勿进,这种话还是……算了吧。

“那个……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耳边陡然响起一阵咳嗽,颇有些尴尬。唐韵立刻回过了神来,脸颊瞬间就红透了。

刚才光顾着给这老妖顺毛了,怎么就忘了如今是怎么样一个场合?这可不是在他们北齐的国师府里头,而是人家东岚的皇宫。

眼下不但有成群的宫女太监,还有玉青书。玉青书啊!

“师父,你是故意的么?”唐韵侧目瞧着身边的男人。

男人只半眯着眼眸,唇畔笑容意味不明。唐韵呵呵扭过头去,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不然,亲起来需要那么用力?嘶,好疼。嘴唇该是已经肿了吧。

“宣王妃?”那一头常公公仍在孜孜不倦的喊人。

“来了。”唐韵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的脸从今天开始算是已经丢尽了三国了。

常公公盯着眼前春风满面的女子面色渐渐沉了下来,再不似先前一般的恭敬和亲切。

“宣王妃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

唐韵侧目瞧去,这会子御花园正中的大锅已经沸腾了起来。空气中开始有浓烈的滚油的气味飘了出来,吱吱的油花爆响的声音叫人听着心中胆寒。

这个阵仗居然是要将人活活的下油锅?

“锅开了啊。”唐韵摩挲着自己的下颚:“那就下吧。”

常公公:“……。”

他等了半晌特地将人给找来就等来了这么一个结果?如果锅开了就要往里头扔人,还需要找她来?

“王妃就没有发现油锅旁边站的是谁么?”

唐韵朝着油锅旁边看了一眼:“瞧见了。”

不就是麻姑么?

常公公眨了眨眼,这么不在意真的没有问题?

“师父。”唐韵扭头看向乐正容休:“你为什么要杀了麻姑?”

乐正容休只缓缓调整了个姿势叫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她该死。”

“那就扔进去吧。”

“慢着!”常公公混迹宫廷大半辈子,从来没有觉得日子有这么难捱。

“麻姑并不是海东军的奸细,也没有害过王妃。还请放过她吧。”

“那可不成。”唐韵摇了摇头:“我师父说了该死的人就只能死。”

虽然唐韵并不明白乐正容休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麻姑,但她从不质疑乐正容休的决定。她知道,无论乐正容休要做什么都一定有他的道理。

“麻姑不能死。”玉灵雪一路小跑着从御花园外冲了过来:“你们一大早将我给支走,原来就是为了对付麻姑么?”

唐韵下意识朝着乐正容休看了过去,为了杀个麻姑居然还特意将玉灵雪给支走了?这俨然不是乐正容休的风格呢。这人什么时候是个替人考虑的主?

绝艳如妖的男子撇了撇嘴:“麻烦。”

好吧,这么说起来就像是乐正容休能干出来的事情了。懒得麻烦,索性便将玉灵雪给直接弄走了省事。

“拦住长公主。”唐韵揉了揉眉心,这人来了还真麻烦。

“别碰我。”玉灵雪怒目而视:“你们谁若是敢动麻姑,本宫定然不会与你们善罢甘休!”

乐正容休盯着自己玉白指尖上硕大的宝石戒指勾唇一笑:“本尊倒是很想知道,你打算如何不善罢甘休?”

“我……。”

“请长公主过来坐。”

自打唐韵进了御花园,玉青书便一直低着头坐着。那个样子俨然是打定了主意不管不问了,直到了这个时候才见他说了一句话。

“皇兄,你就任由人这么欺负么?”

玉灵雪瞪着眼,满目的愤怒。玉青书皱眉。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杀麻姑?”

眼看着玉灵雪指着乐正容休大声质问着,唐韵惊了,朝着白羽使了个眼色。

这个天下敢挑战乐正容休的人都已经不再是人。她觉得很有必要挽救下玉青书最喜欢的妹妹。

“你在质问本尊?”乐正容休半眯着眼眸,声音柔糜而动听。

“师父。”唐韵心中警铃大作,乐正容休这人越是和颜悦色越是危险。那人俨然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

“本尊杀人从不需要理由。”

“你……。”玉灵雪一时语滞,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作为东岚的长公主,虽然辛苦到底处处受人尊重。她什么时候被人这样轻视过?她哪里知道乐正容休肯同她说那么一句话出来,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这是我们东岚的地盘,一个北齐人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

玉灵雪这话说出来便带着几分命令的味道,俨然已经有撕破脸的节奏。

乐正容休眯了眼,酒色瞳仁渐渐幽深,有些微的幽冷光芒一闪:“本尊给你个机会,想好了重新说。”

四下里原本是炎炎夏日,却不知为何陡然之间冷了下来。在场的人忍不住打起来冷战。

“雪儿,住口!”玉青书一声大喝:“魅影,去请长公主过来!”

他一贯是个温润的性子,这会子的声音里头却掺杂了几分力道。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四下里温度突然低了下去,连玉青书的话语当中都添了那么几分冷意。若以前是春意盎然,这会就是春寒料峭。

“这是我们东岚的地盘,轮不到你一个北齐人做主!”

哪里想到玉青书的命令到底还是慢了一步,玉灵雪已经开了口,不但开了口还朝着乐正容休的步撵一步步走近了过去。

“本公主是东岚的长公主,莫说是一次,即便你叫本公主再说上个百次千次,也还是那句话。这是我们东岚的地盘,轮不到你一个北齐人做主!”

众人:“……。”

四下里静的针落可闻,到了这个时候连魂部的煞神们都不得不佩服玉灵雪真是相当的勇敢。许久都不曾见到有人敢这么跟乐正容休说话了,这美人会死的很惨吧。

“呵呵。”

紧张的气氛中陡然传来男人悦耳的笑容,动听如天籁:“既然长公主都这么说了,本尊自然不好再做那越俎代庖的小人。”

唐韵在心里头打着鼓,师父突然这么和颜悦色,接下来暴风雨是不是要很猛烈啊。

“走吧。”乐正容休拍了拍步撵的扶手。

唐韵:“……师父您说什么?”

她是不是听错了,她居然听到了乐正容休叫启程么?她一定是睡得太多所以产生了幻觉。

“出宫。”乐正容休看她一眼:“既然东岚不欢迎咱们这些北齐人,何苦留在这里惹人嫌弃?”

唐韵石化中。

乐正容休瞪他一眼:“不走?”

“啊,走走走。”唐韵忙不迭点头:“出宫,立刻出宫。”

数月不见,乐正容休真的转了性子?唐韵心里头不住嘀咕着,这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好事情。也不知那人在对自己的事情上能不能宽容些。

“麻姑,你没事吧。”

那一头玉灵雪亲自给麻姑松了绑,眼中的关切很是真诚。

“多谢公主。”麻姑只微微活动了下手脚便朝着玉灵雪跪了下去。

“快起。”

一个起字才出了口,耳边骤然便有噌一声冷光乍现。天地间有雪亮的光芒一闪朝着玉灵雪咽喉射了过去。

玉灵雪本就不会武功,加上这会子全副的重心都在麻姑身上。哪里能避的开这突如其来的冷箭?

眼看着雪亮的飞镖就要刺入到了她的咽喉中,玉灵雪似乎已经感受到了自皮肤处传来的森然冷意。于是,她闭上了眼睛,怎么都没有想到她这一生居然是这么一个死法。

想想还……真是不甘心。

然而,下一刻却觉得腰间一软。身子便叫人掉了个个,眼前有人遮了头顶刺目的阳光。自然也挡住了朝着她射来的飞镖。

“你……。”盯着眼前蔚蓝如海的一双眼眸,玉灵雪心里头浮起一丝复杂,也不知是怎么样一种情绪。

“你闪开。”她手腕一用力便将白羽的身子给推在了一边。

正文 458 师父,他们都冤枉你了

“你闪开。”玉灵雪手腕一用力便将白羽的身子给推在了一边。

她是东岚的长公主,长公主便该有长公主的骄傲。叫旁人替她挡刀这种事情,她做不来。

白羽再没有想到玉灵雪会来这么一手,遂不及防之下真就叫玉灵雪给推开了。眼看着雪亮的飞镖已经近在咫尺。

“谢谢你。”耳边有女子软糯的声音羽毛一般在心尖拂过,之后便看到那水润双眸缓缓合上了。而她眼角分明有晶莹的光芒一闪而逝。

“你……。”

白羽只说了一个字,心中的感觉很是怪异。但素来不善于表达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子究竟想要说些什么,以至于忘记了可以再度将玉灵雪给推开。

叮一声轻响,激射的飞镖被斜刺里一颗石子给打的坠落在了地上。同一时间传来噗通一声,下一刻便瞧见女子的身躯直直落入到了油锅当中。

刺啦一声响,滚烫的油锅里头立刻就飘起了一股炸肉的诡异香气。里面的人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呻吟。

“臣幸不辱命。”油锅边上,魅影朝着高高在上的玉青书行礼。

“呵呵。”唐韵冷眼瞧着将将发生的一切:“还真是精彩呢。”

众人:“……。”

任谁都没有想到,玉灵雪拼死救下的麻姑。居然被救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杀了她。

“师父,他们都冤枉你了。”唐韵撅着嘴。

“恩。”乐正容休不在意的说道:“无妨。”

唐韵撇嘴,你这会子倒是装的大度的很呢。您是那么大度的人么?

“国师大人请留步。”玉青书起了身,朝着高高在上的步撵高声说道。

“本尊是个外人。”乐正容休如玉长指把玩着手上硕大的宝石戒指:“实在不方便在你们东岚多停留。”

唐韵:“……。”

刚不是还挺大度的么?这才多大会就暴漏本性了?这话里话外的分明就是对玉灵雪方才的话分外不满。

“舍妹涉世未深,还请大人莫要见怪。”

玉青书显然是给了玉灵雪一个台阶下,这时候只要她道个歉说句软话,与乐正容休的过节也就算是过去了。哪里想到玉灵雪这会子却木雕泥塑一般动都没有动弹过一下。

也不知是被眼前的现炸活人给吓傻了,还是被麻姑的背叛给伤着了。整个人都失去了精气神。

“哼。”乐正容休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轻视:“起轿。”

玉青书没有再开口挽留。眼下这个局面,他实在没有脸来挽留别人。

叫唐韵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乐正容休说走便是真的走了。

盯着眼前一碧如洗的大海,她半晌都没有能回过神来。

“怎么,舍不得?”耳畔一痒,绝艳如妖的男子正拿着如玉的指尖拨弄着她腮边的碎发。力度恰到好处,撩拨的她心尖也跟着痒痒。

“我以为师父怎么也得在东岚再逗留些日子。”

哪里想到他竟然直接吩咐人将步撵给抬到了船上。

“不是说了咱们北齐人不适合插手东岚的事情么?何故还厚着脸皮留在东岚?”

所以说,这人妥妥的还是小心眼。

“东昌那边,貌似还有好些事情呢。”唐韵小心翼翼说道。

乐正容休看她一眼:“与你有关系么?”

“……善铮和杨枫还在醉八仙养伤。”

“那是东岚的事情。”

“海东军的少主还没有给查出来。”

“那是东岚的事情。”

“皇宫里的奸细尚没有连根拔除。”

“那是东岚的事情。”

唐韵看他一眼,好吧。玉灵雪一句话果然是将这大神给得罪惨了,这是打定了主意闲事莫理了呢。

“可是……师父。”

“不要用旁人的事情来打扰本尊。”

眼看着那人面色沉郁,满脸都是老子心情很不好,你给我闭嘴的不痛快。唐韵狠狠咽了咽口水。

“那个……。”

男人一低头,大有你再说句话我就弄死你的狠戾。

唐韵在心里想了一下,尽管生命受到了威胁,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啊。

“师父,凌霄赤玉果你拿到了么?”

“不是给你了么?”

唐韵:“……没有啊。”

册封驸马那一日遇见了海东军袭击,当时一团乱,哪里还顾得上凌霄赤玉果?她瞬间泄了气,所以这一趟东岚之行,到底干什么来了?

“无妨。”乐正容休勾唇:“本尊不需要。”

唐韵撇嘴,不需要才怪。

“同那果子比起来,本尊觉得这会子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唐韵一愣:“什么?”

“听说,你在东岚收了个徒弟?”说着话,男人的身子已经缓缓靠在了椅背上。修长的两条腿支在了另一条椅子的椅背上,半眯着的酒色瞳仁中处处透着危险。

“这个……。”唐韵咽了咽口水:“师父您听谁说的?”

这人远在北齐,怎么就能将她在东岚的事情了解的这么清楚?话说,东岚不是没有魂部的钉子么?

“恩?”乐正容休没有说话,只拿修长如玉的指尖拨动着硕大的宝石戒指。

“那个完全是个意外。”唐韵呵呵,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了乐正容休都会认怂。

“意外?”乐正容休挑眉,显然对她的答案并不满意:“莫非你并不赞同么?本尊怎么听说你们师徒二人配合的相当默契,你甚至为了救他,不惜只身涉险重新回了遍布机关的太极殿?”

又是听说?唐韵侧目朝着土魂看了过去,你的嘴还能更快一些吗?

土魂眼观鼻鼻观口,别看我,我忙着呢。可不是我说的。

唐韵瞪眼,不是你是谁?

“嘶。”头皮骤然间一阵钝痛,叫乐正容休给紧紧扯住了。

“小东西,你不专心呢。”

“师父,疼。”唐韵撅着嘴,眼泪汪汪一副可怜相。

“知道疼就老老实实回答本尊的问题。”乐正容休绷着脸,手中的力道却放松了几分。

“那真的只是个意外。”唐韵揉着自己的脸颊:“韵儿也没有想到善铮居然会是那么一个性子。”

她默默戳着手指,表示宝宝真的很委屈。

“哦?”乐正容休挑眉,显然对与她的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满意。

“善铮背后有雷霆部。”

乐正容休:“恩。”

“雷霆部在东岚举足轻重。”

“又如何?”

唐韵手心开始冒汗了,这会子真拿不准眼前这个老妖到底想听的是什什。

“凌霄赤玉果到底是东岚的至宝,想要拿走总得有与它同等价值的东西来作为交换。我不可能真的娶了玉灵雪,那么自然得帮着玉青书维持下东岚的太平。”

唐韵觉得自己这一番话也算说的合情合理了,哪里想到对面绝艳如妖的男子脸色顷刻间黑了下来。似乎连瞳仁的颜色都深了那么几分。

这么一来唐韵觉得自己后背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不安的扭动着身子表示很有压力。

尽管男人如玉长指温柔缱绻的在她脊背上流连,但唐韵毫不怀疑,那人分分钟就能将她一颗鲜活的心脏给直接挖了出来。

“虽然东岚离着北齐并不近,但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可能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得再来一趟。若是东岚对咱们有什么不利的企图,把握好了雷霆部,总能万事无忧。”

“恩。”乐正容休点头:“说的很有道理。”

唐韵:“……。”

这果断是个不许人说真话的世道啊!一定要把人性设定的这么凶残阴险真的没有问题么?

她是个善良的人。

可是看看眼前披着人皮的魔鬼,这话敢说么?敢么?

“师父。”唐韵喜笑颜开朝着乐正容休凑了过去。

“站住。”男人半眯着眼眸,容色都是清淡的:“不要离我太近。”

“……恩?”唐韵一愣,她还犯了什么事么?

“昨日又是怎么回事?”

唐韵蒙圈中,仔细回忆着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昨天,怎么了?”

“你为了旁的男人,差点害的自己内力枯竭。”

头皮再度一疼,这一次扯得比上次用力的多。男子红润的唇瓣贴着她的脖颈缓缓摩擦着。

“小东西什么时候居然肯为了别的男人去死?本尊竟是不知道呢。”

别的男人?唐韵错愕中。

“师父,能提个醒么?”

乐正容休却冷冷哼了一声,将她身子用力一推:“自己想。”

内力枯竭!唐韵脑子里头瞬间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一个词语,灵光一闪。

“你说的是太上皇么?”那会子为了叫太上皇能够多撑一会,她用玄玉诀护住了他的心脉。

却不成想重新开一条地道居然能耗费了那么长的时间,以至于自己虚脱昏倒。

乐正容休哼,别开了眼。

唐韵一头瀑布汗,太上皇多大年龄了?别的男人……师父你还可以更可笑一些,真的。

“师父。”唐韵嘻嘻笑着:“您不是在吃醋吧。”

眼看着酒色瞳仁越发深沉了几分,便如一条聚精会神瞅着你的蛇。看起来慵懒,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跳起来给你致命的一级。

唐韵唇畔的笑容凝固了,轻咳了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这个当然也是有原因的。”

正文 459 回家

唐韵唇畔的笑容凝固了,轻咳了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这个当然也是有原因的。”

乐正容休浅浅抿着唇瓣,一脸的愿闻其详。

“那个。”唐韵先吸了口冷气,为什么就有一种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的既视感:“太上皇呢,是玉青书最看重的一个人。这个你知道吧。”

乐正容休呵呵,低悦的声音如同美人玉指勾动了琴弦。唐韵却听得心里头猛的颤了起来。

“太上皇在东岚的地位举足轻重,偏巧似乎对我还有那么几分好感。所以我想着将他给讨好了,到时候在凌霄赤玉果的事情上面也是一重助力。这些个人活着总比死了更加的有价值。”

她这一句话说的极长,中间没有半丝的停顿。说完了便拿眼睛瞄着乐正容休,一脸的视死如归。

爱信不信吧,她只能编到这样的程度了,再要她找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出来已经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了。

“姑且原谅你一次。”乐正容休缓缓说着,将一颗头颅靠在女子劲窝缓慢的撕磨着。唐韵觉得浑身上下都叫他磨的痒痒的。

“师父,韵儿能问您一个问题么?”

从见了面到如今,那人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盘问的她各种心焦。她尚且满头的雾水,是不是也该轮到他来给她解惑了?

“问吧。”乐正容休的眼睛已经微微合上了,柔糜的语声在嘴里含混着,听起来便如要睡着了一般。

“您怎的……突然来了东岚?”

乐正容休身子一僵,唐韵心里头便是一哆嗦。心里头嘀咕着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身边那人肩头却松了下来。修长如玉的指尖抚上了她的腰肢。

“你……真的不明白?”男子柔糜慵懒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垂传了过来。

唐韵认真摇了摇头,师父心海底针。是她能够揣摩的么?

“你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了,还选在那么一个当口。你莫非就不认为旁的人也会为了你担心。”他说。

“这个真没有。”唐韵嬉笑着下意识回了一句,等话出了口才惊觉出方才那人似乎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师父您说什么?您是在说担心么?”唐韵眼睛晶亮:“你是在为我担心?你在担心我?”

眼看着怀里面的小狐狸咧着嘴,笑意直到眼底。乐正容休便抬手在她鼻尖轻轻一点:“傻。”

嘴上满是嫌弃,但那人酒色瞳仁中却缓缓荡起明亮的光彩出来。竟似在幽暗的地狱中开遍了灿烂的花朵。

唐韵莫名的便觉得心里头很是满足,乖顺的靠在乐正容休胸前。耳边是男人有节奏的心跳。

“师父。”她伸出了手臂,将他的腰肢紧紧揽在了怀里:“能见到你真好。”

四下里相顾无言,只有海浪阵阵。窗外是硕大一轮圆月,将这一艘上下颠簸着的大船照的并不慎分明。除了这个,天上地下只剩下一片静谧。

这种时候却也不需要过多的声音,只余下一片岁月静好。

海上的日子是单调而沉闷的,每日里醒来都是一成不变的蔚蓝。

虽然枯燥却也难得的平静,若是叫唐韵来回忆她一生中所度过的时光中最最难忘的是什么时候。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与乐正容休在海上的这一段日子。

那个时候她不再是水师的少主,乐正容休也不再是北齐的国师。虽然依旧忙碌,但那个时候的他们却只是他们自己。

唐韵已经习惯了每日早晨醒来的时候身边还躺着一个人,今日睁开眼睛身旁却是空的,触手一片冰凉。她躺着半晌没有动,觉得这样的感觉很有些不习惯。

“是不是要上岸了?”

“咦,小姐怎么知道?”秋扇刚刚将手里头的托盘放在桌上,听见唐韵陡然问了这么一声,微微一愣。

“听阿松说最多还有一日就要到渔村了呢。”秋扇撇了撇嘴,将手里的东西一样样放在桌上。

“可算是要见着陆地了,海上这些个日子实在沉闷的紧。我看大家伙一个个的都没什么精神,再这么待下去指不定就得给待的废了。”

唐韵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秋扇的唠叨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果真是要靠岸了,难怪今日没有见着乐正容休,一上了岸大家便都要给打回原形去了。

这种事情想起来还……真有些忧伤。

“小姐,可以用膳了。”

唐韵一骨碌起了身,眼底带着几分深沉。就这么半个字都没有交代的回了北齐,也不知道玉青书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没有。

还有凌霄赤玉果,想一想就叫人头疼。

“你去将雷言给我叫过来。”

心里头的事情太多,盯着满桌子的饭菜,唐韵只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

秋扇撅着嘴,对她这个提议俨然很有意见,却也不得不照着去办。手脚麻利的收了碗筷将雷言给叫了进来。

“东岚那边你可留了人下来?”

“这种事情小姐您也知道啊?”雷言眨着眼睛喜笑颜开:“这一趟走的匆忙,小姐也没个吩咐。我私自留了那么几个人下来,起先还以为小姐您会责怪我呢。”

他嘴里头各种请罪,却是满目的骄傲,俨然便是在说看我多厉害,赶紧表扬我啊快。

唐韵呵呵,你那点子小心思我还不知道么?

说的好像自己多么的神机妙算,实际上还不是因为乐正容休太不按常理出牌,所以没来得及应对?

“东昌最近什么情况?“

“咦?”雷言却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神色间带着些微的疑惑:“魂部留下的人更多,小姐日日与国师大人在一处。他竟然什么都不告诉你么?”

唐韵觉得自己额角有青筋狠狠一蹦。

“哎。”雷言摇头:“要说啊,国师大人真是不知道体恤小姐,什么事情都不跟你说,分明是没当你是自己人么。凭小姐您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没必要在那一棵树上吊死,咱们水师里头有的是大好青年。”

唐韵呵呵:“这话,你下回当着他的面说啊?”

雷言声音一滞,用力咽了咽口水:“那还是算了吧,到底是个外人。”

唐韵斜睨了他一眼:“赶紧说,别废话。”

雷言哦了一声,这一次真的老实了。

“善铮已经醒了,如今人已经回了雷霆部。雷霆部和月落部隐隐有联盟的势头,千钧部受到了孤立。三大部落眼看着便要土崩瓦解了,这么一来王城反倒太平了许多。“

唐韵略一沉吟:“海东军的事情进展如何?”

“国师大人在东昌的时候进行过一次大清洗,麻姑的事情之后太上皇震怒。宫里头的人基本上又去了一半,如今虽然人手匮乏,到底是相对安全。”

唐韵挑眉,所以说东岚政局的稳固倒是与乐正容休蛮不讲理的雷霆手段有关系么?他那么做,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密切关注东昌,务必要尽快找出海东王的下落。”

“这个小姐就只管放心好了。”雷言嘻嘻笑着:“虽然那家伙能躲能藏的,羽翼却已经给剪除的差不多了。暂时兴不起什么大的风浪出来。”

唐韵听的心中一动,脑中便有灵光一闪:“在东昌的时候你与我始终都在醉八仙里面,为什么如今能知道这么多?”

她不是不相信雷言的办事能力,但是叫他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将东昌这么多辛密打听的清清楚楚,这不科学。

“这个……。”雷言挠了挠头:“这个只能说兄弟们办事能力强的很呢。”

唐韵挑眉:“哦?”

雷言喉结滚动,声音便给卡在了喉咙里头:“要说厉害还是小姐您的人厉害。要不是她我可什么都不能知道呢。”

“谁?”

“……小姐居然不知道?”雷言声音一顿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语气中满是试探。

唐韵沉吟了片刻:“叫她进来见我。”

“这个。”雷言戳手指:“咱们可得先说好了,您可不能告诉国师大人说是我跟您说的。”

唐韵半眯了眼眸。

“只能是您绝顶聪明自己想出来的。”

唐韵冷笑:“雷言,你年龄也不小了,该娶亲了吧。”

雷言打了个哆嗦:“为什么说这个?”

“我瞧着你似乎对秋扇颇有些不同,要不要我回头跟雷叔叔提提这个事情?”

“可别。”雷言立刻摇头:“小姐我错了还不成么?咱们不提这个还是好朋友。”

唐韵呵呵:“那你就是瞧上旁人家的姑娘了?东岚的北齐的还是南越的?只要你说出来都不是事。”

“小姐咱们不说了成么?”雷言垮了脸:“我去将人给你叫进来还不成么?”

眼看着那人跑的比兔子还快,唐韵眼底带着一丝疑惑。她也是无意中听人议论过那么一句,说是雷言似乎非常的惧怕成婚。今日这么一试探居然是真的。

话说成亲什么的有那么可怕?

这么想着便听到舱房门一声轻响,屋门口有女子稳健而略带着欢快的声音响了起来:“奴婢叩见小姐。”

这个声音是……唐韵心中一震立刻朝着舱房门口看了过去。

“秋彩,果然是你!”

正文 460 误会个鬼!

自打唐韵离开北齐前往南越那一日开始便再也没有见过秋彩,哪里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她。

半年未见,秋彩的个子长高了不少,却越发的瘦了。显得一双大眼睛明亮而有神,往日里苹果一般的脸蛋这会子成了尖尖的瓜子。

举手投足间带着从前在她身上所不曾出现过的干练和精明。俨然便是变了个人。

“你是……。”唐韵脑中有什么飞速的闪过,总觉得这个神韵自己在东昌似乎是见到过的。虽然是不同的两张脸,但眼神却是分毫不差?

“你是涟漪?没错,你是涟漪。”

难怪她第一次见到涟漪的时候就觉得那个女子身上有一种莫名的熟悉,而她也分明在明里暗里的帮着自己。

原来她竟然是秋彩。

“果然还是小姐慧眼独具,奴婢的一举一动什么都瞒不过小姐。”

“快起来。”

唐韵快步走了过去,亲手将秋彩给扶了起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心中却唏嘘不已。这丫头变化可真是大呢。

“可是我师父将你打发去了东岚?”

“请小姐莫要怪罪大人,一切都是奴婢自愿的。大人并不曾强迫过奴婢。”

唐韵抿唇不语,她当日离开楚京将自己身边的几个丫鬟做了不同的分工。秋晚年纪最长又不会武功,便留在了楚京里头当了个管事姑姑。

秋彩算是半个魂部的人,便由她来密切注视着楚京里头各大世家之间的动向。秋喜则留在了南越。乐正容休凭什么动了她的人?

“国师大人回京之后琐事众多,奴婢瞧着他整日里愁眉不展便主动请缨想要为您分忧。他便叫奴婢先行潜入到了东昌,后来进宫都是奴婢自己的主意。”

“你什么时候到的东昌?”

“比小姐要早了许久。”

唐韵皱了眉,别看秋彩说的轻描淡写。海上的凶险她可是亲眼见识过的,何况她又是只身上路?

只怕当中的艰险程度,半分都不比自己要少。再加上入宫之后只用了那么短的时间便爬上了帝宫一品女官的位置。其中的艰辛根本就难以言表。

“玉青书可知道你的身份?”

“虽然他没有说过,但奴婢觉得他定然是知道的。奴婢入宫的事情都是由东岚皇帝一手安排。”

唐韵点头,玉青书若是没有瞧破秋彩的身份,怎么会给了她那么多的便利?

“上次太极殿大比,也是他主动安排了奴婢随侍。”

唐韵眸色微闪,在心中叹了口气。玉青书对她真不是一个好字能够形容的出来的,欠了人家这么大一份恩情可要怎么还呢?

“知道小姐和大人要离开东昌,东岚帝并没有要奴婢继续留下。而是遣了奴婢随着小姐一道回来。”

唐韵眉峰一动:“他……叫你回来,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有呢。”秋彩说道:“皇上让我给小姐带一句话,属于你的东西最后一定会是你的。”

唐韵眨了眨眼睛,什么叫做属于她的东西?玉青书那里有什么是属于她的东西么?

她摇了摇头将这些个心思都给远远抛开了:“你既然一直藏身在东昌的后宫里头,海东军的事情知道多少?”

秋彩眸光一闪:“海东王本是皇子出身,在宫里头的确培植了不少的羽翼。因前代东岚皇帝一直剿灭海东军,那些人都藏匿了起来,加上中间更新换代,一时间的确不大动容易查的出来。”

这还真是个麻烦事情。

“幸好大人出现的及时。”秋彩微笑着说道:“因着小姐受伤大人迁怒给了东昌的皇宫,一日之间几乎将东昌的后宫给清洗了一遍。奴婢回来的时候除了东岚皇上的心腹和从北齐一路跟随着的那些人之外,便再也没有旁的人了。”

“哎。”秋彩一声叹息:“咱们大人这一回是将东岚的人也给得罪的狠了,只怕每日暗地里骂他的可不在少数呢。”

唐韵挑眉:“哦?”

她的面色却渐渐沉了下来,想到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东岚的人除了指责我师父之外,是不是连玉青书也受到了波及?”

“小姐可真是神机妙算。”秋彩飞快说道:“这会子满大街都在说皇上是个软骨头,叫人欺负到门上来了连话都不敢说一句。您是不知道,那话说的可有多难听呢。”

唐韵略一沉吟冷哼了一声:“好一个玉青书,我可真是……小瞧你了呢!”

海东军的势力深入到了东昌的后宫里头,历代东岚帝不是不想清理,而是根本没有法子清理。正如秋彩说的,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根本无从下手。更是因为不好识别。

所以,这个时候极其需要来一场彻底的大屠杀。直接将整个皇宫的内部势力大换血一次。

但,这个事情若是由东岚的皇帝来做。那么势必要给扣上嗜血残暴的帽子,说不定便能成了蠢蠢欲动的三大部落的借口,在国内造成了一场动乱。

于是,乐正容休来了。

他的名声在诸国早已经不是一般的差,所以由他牵头来一场血腥的大清洗真是再合适不过。之后,玉青书顺理成章就成了一个懦弱无能的帝王。

试问,若是面前有这么一个帝王的话。那些包藏祸心企图改朝换代的人哪里还能坐得住?狐狸尾巴分分钟就藏不住了。

然而,旁的人不知道玉青书是什么人,她唐韵能不清楚么?一个凭着一己之力建立起了无相山庄的人哪里能是个真正好欺负的?

所以,就不要怪他分分钟将狐狸尾巴给连根剁了。这一招以静制动用的可真真是太妙了。

说起来,玉青书才是这一场闹剧后面真正的赢家!

“小姐可还在为东昌的事情忧心?”

“呵呵。”唐韵一声轻笑:“东昌有那么厉害的一个皇帝,哪里需要我忧心?该忧心的是别人。”

秋彩不明白为什么唐韵的态度突然就变了,眨着眼睛不敢再提起东岚的事情。

“玉灵雪还好么?”

玉青书的打算,只怕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说到底玉灵雪是最冤枉的一个。起先他利用她的婚事将所有人都给吸引到了东昌。

之后,又故意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他的懦弱和无能。勾引的海东军耐不住朝着他出了手,他便可以顺理成章的清理了所有人。

所以,他当初故意放出凌霄赤玉果的消息并不是要将自己吸引去东岚。他真正的目的分明就是乐正容休。

如果没有乐正容休,这一场戏哪里能够唱的起来?

而玉灵雪不但没有收获到理想中的爱情,反倒失去了她最看重的麻姑。爱人,亲人,一夕之间都改变了模样,只怕她心里头是很难以接受的吧。

“长公主……不大好。”

秋彩沉吟着说道:“从麻姑死了以后,她就将公主府的人全都给解散了。只身一人待在公主府里头,不许任何人探视。”

唐韵挑眉:“哦?玉灵雪可真是玉青书的好妹妹呢。不愧是东岚第一公主!”

她哪里是想不开要将自己关在府里?分明是在替着玉青书清理人手。

皇宫里头有海东军的眼线,难免长公主府里头就没有。所以,她就将所有人都给赶了出去。

果真,只要不遇着她。那人的智商还是很在线的。就是不明白她对自己那莫名的敌意到底从哪里来。

“麻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本尊竟不知道,你要关心的人居然这么多。要不,直接吩咐人回去算了。”

柔糜慵懒的嗓音陡然间响了起来,秋彩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奴婢见过国师大人。”

乐正容休狭长的眼眸只朝着地面上的女子淡淡扫了一眼:“下去吧。”

唐韵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那人脸上并没有撞见秋彩的愤怒。于是,她便只管靠在椅背上,连手指头都没有动弹一下。

“小东西可真是长胆子了。”乐正容休淡淡说道:“不但不赶紧的过来伺候本尊,连私下会见这种事情都不需要同本尊支会一声了么?”

唐韵嘻嘻笑着:“咦,莫非不是师父故意要让韵儿见着秋彩的么?”

乐正容休:“……。”

“您可不要否认。”唐韵幽幽说道:“韵儿要是不见着她,怎么能对玉青书生出这么大的意见出来?”

乐正容休低笑,声音从喉咙深处发了出来,似乎连胸腔都跟着一起震动了起来,显然异常的高兴。

“小东西越发的像个狐狸了。”

说着话,他自己将披风挂在了衣架子上。卷了衣袖坐在了软榻上。唐韵见他如此立刻起了身,投了条温热的布巾过去给他擦了手。

乐正容休只管斜倚着不动,直到她忙活完了才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来。

“何需要为了旁的人气着了自己?”他说。

唐韵瞧了他一眼:“韵儿以为师父很希望我为了旁的人气着自己呢。”

乐正容休看她一眼,笑的妖娆而魅惑:“这完全是个误会。”

是误会才见了鬼了!

他分明就是想叫自己见到秋彩,为的就是叫自己无意中听到秋彩那一番说辞。能叫自己对玉青书有意见他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了呢,要不能回来的那么巧?

“师父您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来了东岚?”

正文 461 做我唯一的妻子

“师父您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来了东岚?”

话说他来的实在也太巧了些,刚刚好赶在了海东军发难的时候。

乐正容休沉默不语。

“你是不是早就跟玉青书有联系?”

“恩。”

眼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唐韵便撇了撇嘴。

果然!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她才不信乐正容休会甘心去做了旁人杀人的刀,他是那种肯吃亏的人?

“我说没有,你会信么?”

唐韵抿唇不语。

“既然不信,那便不要问了。”

唐韵:“……。”有这样一个师父真真是……

“现在可还为了东岚的事情忧心?”男子如玉长指在女子柔嫩玉白的面颊上轻轻拂过。

“才不。”唐韵果断摇头:“玉青书不是个需要让我操心的人。”

“师父,能答应韵儿一件事情么?”她突然抬起头来,眼底满是郑重。

乐正容休眸光一闪:“你说。”

“不要再为了我轻易去答应旁人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乐正容休:“……。”

“北齐与东岚远隔一片海峡,相互之间很难起冲突。似乎并没有什么有必要的交集。”

所以,若不是为了她,乐正容休会来跑这么一趟?何况他的身子……北齐又是那么一副时局。

乐正容休酒色瞳仁微闪:“为师做的每一件事情自然都是认为该做的。”

唐韵声音顿了一顿:“师父,我只是不想让你为了我被他人牵制。强者便不该有弱点。”

乐正容休淡笑:“被他人牵制的都是弱者,如本尊这般的人只会牵制别人。”

唐韵抿唇,自信固然是个好事。但过度的自信这种事情就……

“何况,为了你值得。”

唐韵抬头,觉得很有些不可思议。几乎觉得方才自己是听错了。

乐正容休抬手在她小巧的鼻尖上点了点:“就许你不声不响为了为我去涉险,就不许我同你并肩作战么?”

“师父……。”唐韵声音一梗,突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师父,我们以后不吵架了行么?”

乐正容休手指一缩:“……好。”

“我们以后都好好的,以前说的那些个相互利用什么的都作废了成么?”

“你的条件本尊可以答应你。”乐正容休正色着说道:“但本尊有一个条件。”

唐韵心里头咯噔了一下,莫名就觉得凉了半截。说到底还是要有条件啊,果然还是她高估了自己在乐正容休心中的地位。

“自此以后,好好当本尊的妻子。”

唐韵:“……恩?”

“不是宣王妃,不是国师夫人,也不是南越皇长子妃。是我乐正容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他说。

男人的声音淡淡的,虽然动听悦耳。听上去却如同九幽地狱般的森寒,带着毫不掩饰的血腥气。叫听着人莫名的心惊。

唐韵却已经给彻底的听傻了。

“小东西半晌都不说话,是不愿意么?”乐正容休已经冷了脸,眼看着酒色瞳仁的深处已经渐渐荡出了一抹幽深出来。

“好。”唐韵飞快说道:“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

乐正容休神色一滞,紧绷的唇瓣便一线一线的送开了。有那么一线的光从他的眼中荡了出来,渐渐扩大,直至全身。

这让此刻的乐正容休看起来天神一般的美好,连浑身的孤寒冷意似乎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恩。”他说,半垂了眉目。

“所以,以后不可在我面前提起旁的男人。任何的。”

“好。”唐韵勾着唇角:“我跟师父您保证。”

“你叫我什么?”乐正容休半眯着眼眸。

唐韵声音一顿,眼底也渐渐明亮起来:“阿休。”

乐正容休身子似乎僵硬了那么片刻,脸颊上便浮起了一丝笑意:“恩。”

……

暮色四合时候,大船顺利靠岸。乐正容休给了阿松许多赏赐,风风光光让他回了家。

大队人马稍事停留便上了马车朝着楚京去了。

赶路的日子里头唐韵并没有闲着,而是将楚京现如今的境况给狠狠恶补了一下。

叫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北齐帝赐给宗政钥的女官竟然是萧妩!

尽管当初发生的事情已经下了封口令,但萧妩的遭遇在楚京贵族圈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即便她顶着御赐的名头给了太子,却并没有获得什么位份。只是个不上台面的小小侍妾,而且至今为止都没有入宫。

合上卷宗的时候唐韵的心情是沉重的,事事变幻。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萧妩居然会选了这么一条路。

“吩咐下去加快速度。”她只朝着白羽吩咐了一句:“尽快回京。”

之后便再也没有说过话。

“小姐请起身吧。”天色未名时候秋扇和秋彩就进了马车来伺候着了:“大人传信过来说,百官们已经候在了十里长亭处,等着迎接大人和小姐回京呢。”

唐韵眉峰一动:“哦?”

“大人说,这是宣王妃第一次在大场合与所有人见面。不能马虎了。”

“恩。”

唐韵缓缓敛了眉目:“梳妆吧。”

乐正容休之所以会下了这么一道命令,那便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她与他一同站在所有人之前了。自此后北齐的国师府里面不止有一个宣王,还有一个宣王妃。

她唇角勾了勾,自打祖父去世以后,她的世界里头便只剩下了自己一个。如今能有这么一个人与自己站在一处,真的不错。

咚咚咚礼炮九响,秋扇秋彩左右搀扶着唐韵下了马车。

眼前乌泱泱一大片的人,除了最前头明黄伞盖下的诸位皇子,旁的人都已经跪了下去。

“参加太傅,国师大人,宣王殿下。”

直冲云霄的高呼声中,绝艳如妖的男子却只紧紧抿着唇畔,酒色瞳仁中没有半分的笑容。

唐韵冷眼瞧着,日头低下的百官们已经跪了好大一会子,那人的面上却仍旧没有半分的笑容。

“太傅。”

乐正容休沉默的时辰太长,气氛太过压抑。以至于到了最后终于有人耐不住了。当然,敢说话的,能说话的,也只有那唯一一个站着的明黄色身躯。

乐正容休抬头,神色间带着惯用的迷之从容,慵懒而魅惑:“太子唤本尊何事?”

宗政钥眸色一暗:“时辰不早了。”

“是么?”乐正容休却勾了勾唇角,酒色瞳仁深处分明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本尊还以为各位大人都闲得很呢。”

宗政钥:“父皇在崇明殿设了宫宴,说是要给太傅洗尘。所以……。”

所以你不该快着些将眼下的场面走完,麻溜的进宫去么?我一贯善良,这么好心提醒你就不用感谢我了。

乐正容休却完全体会不到宗政钥的良苦用心,潋滟一双凤眸在人群中一扫:“想要离开,总得将礼数周全了才是。”

宗政钥面色一黑,百官除了皇上见了什么人需要下跪?有些时候连他这个太子都没有这个殊荣,礼数还要怎么周全?

“太傅,还请您适可而止。”

乐正容休对他的威胁只当没有瞧见,反倒回身盯着站在马车旁边的唐韵勾唇一笑:“本尊的夫人莫非没有人瞧见么?本尊的夫人与本尊不分彼此,享有与本尊同等的尊容。因何没有见人向夫人行礼?”

因何没有向夫人行礼?

简简单单一句话仙乐一般回荡在了天地之间,内容却太过惊悚。四下里静了半晌竟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乐正容休皱眉:“怎么,本尊说的话没有人听到?”

小安子机灵的很,立刻将手里面的拂尘交到了单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叩见王妃!”

无数的目光落在的唐韵身上,一个个都如刀子一般。

北齐众人早已经习惯了对乐正容休的惧怕和屈从,却并不代表他们愿意接受旁人这般的欺压。

何况是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年代,叫这些个朝廷大员向个小女子行礼?没事吧!

最初听到乐正容休那么说的时候,唐韵的内心是震惊的,接下来便只剩下感动。乐正容休选了一个最合适的场合宣布了他的决定。

手段虽然简单粗暴了一些,但自此以后她唐韵将是天下间足以有资格与乐正容休比肩而立的人,没有之一。

于是,她勾了勾唇角,胸背挺的越发的笔直。将一双清眸朝着无数质疑的目光扫了过去。

清尘的阳光之下,一身正红超品王妃宫装的女子抄手而立。

晨风将她满头如墨的青丝扬起,与红色薄纱的批帛相互纠缠着飘摆在风中。即便是远远看着,任谁也无法忽略了那娇小身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美。

那种美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带着浑然天成的气势。

而最妙的却是那一双清眸,耀眼过天上星辰。却带着森冷而凛然的气势,那种气势叫见惯了大场面的百官们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莫名的从心底里就浮起一丝恐惧出来。

若非亲眼所见,任谁都无法想象的出。从那么瘦弱的身躯当中居然能爆发出这样的能量出来。

“怎么?”唐韵嘴唇微动,声音淡漠如水,却叫所有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本妃当不得你们一礼么?”

明明是软糯动听的声音,却带着毫不掩饰的锋锐杀气。一瞬间便似叫人闻到了九幽地狱的血腥味,众人打了个哆嗦低下了头去。

正文 462 赏花还是摧花?

“本妃当不得你们一礼么?”

明明是软糯动听的声音,却带着毫不掩饰的锋锐杀气。一瞬间便似叫人闻到了九幽地狱的血腥味,众人打了个哆嗦低下了头去。

“参见宣王妃!”

声音直冲寰宇,半点不逊色于参见乐正容休时的排场。

直到了这个时候,乐正容休红润的唇瓣才真正勾了起来,一步步走向伫立在马车边的女子。直到离她三步之遥立定,伸出手来。

“夫人,请。”他说。

唐韵半眯着眼眸,眼前男子穿着的不过是再常见不过的属于他的石青色朝服。

而那逆光而来的瞬间,却好似点亮了整个天幕。仿佛将漫天的光都给披在了身上,直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而那温润的光却一下子从他的指尖流入到了她的心里头,浑身都暖融融的。

“好。”

女子素白的小手被带满了硕大宝石戒指的大掌给紧紧包裹着,下一刻男子一用力将女子纤细的身躯揽住。不过一个起落,便稳稳落在了四爪金龙的步撵之上。

“起,恭送大人和王妃入城!”小安子立刻直起了身子。

立刻有十六个体貌端健的青年太监过来抬起了步撵,旁若无人的走过百官朝着城门去了。

所有人都被抛在了步撵之下,唐韵此刻只觉得思绪万千。四爪金龙的步撵她不是第一次坐,却只有这一次最有感触。

以至于,她完全没有看到人群中宗政钥和萧广安阴郁复杂的面色。

楚京的街道早已经戒了严,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宫。

一直到步撵过了外三宫的时候却叫人给拦住了。

“皇后娘娘听说大人和王妃一同入了宫,特地叫奴婢在这里等着大人的步撵。务必要请王妃到长信宫去呢。”

历姑姑低着头飞快的将要说的话给说完了,生怕自己一个停顿就会被眼前这个恶魔给吓的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乐正容休却连看都不曾看过她,如玉长指在唐韵素白的手指上缓缓摩挲着:“本尊好不容易才调教了这么一个可心的小人出来。你们就这么耐不得的想要抢过去么?”

话里头的质问丝毫不加掩饰,历姑姑在心里头暗暗叫苦,却并没有就此退缩了回去。

“大人有所不知,王妃已经许久不曾入宫了。皇后娘娘想的紧呢。”

说着话她抬起了头,努力朝着步撵看了过去,赔笑着说道:“不止是皇后娘娘,还有太子妃和柳良娣可都是王妃昔日的好姐妹。这会子听说大人带着王妃入了宫,都急着想要同王妃叙叙旧呢。”

乐正容休侧头看向怀里乖巧的猫儿一般的小狐狸:“想去么?”

唐韵懒洋洋勾唇一笑:“韵儿既然已经嫁给了阿休,自此以后阿休就是韵儿的天。自然是你在哪里韵儿就在哪里呢。”

乐正容休眯了眯眼,觉得小狐狸这话说的真的太顺耳了。

“说得好,那咱们就不去。”

“这可不成呢。”历姑姑立刻就急了眼,想着来时主子的交代,怎么都不能叫自己无功而返了。

“不成?”乐正容休浑身气息一冷,面色就沉了下去:“本尊许久不曾听到这个词了,新鲜的很呢。”

历姑姑打了个哆嗦,抬手啪的一声脆响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老奴老糊涂了不会说话,还请大人和王妃莫要见怪呢。”她语速飞快的说道:“不光是几位主子们想要同王妃叙叙旧,还有新晋入东宫的那一位贵人娘子也说是与王妃有旧的故人。非常想见见您呢。”

唐韵手指一缩,她说的是萧妩么?

“阿休?”

“想去?”乐正容休看着她,良久低叹了一声:“那人始终是你心头的一个结,想去便去吧。”

他伸手在她小巧的鼻翼上轻轻点了点:“只有一条要记好了,你是我乐正容休的夫人。这个宫里头能命令的动你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阿休只管放宽了心。”唐韵勾唇笑道:“韵儿已经与从前不一样了。”

眼看着小狐狸与历姑姑越走越远,乐正容休拿单手拖了腮吩咐了一声起轿便收回了目光。

说的是呢,莫说是现在即便是从前,栽在小狐狸手里的人还少么?她从来不是个叫自己吃亏的主。自己有什么可担心的?

只是东宫那个贵人……

“小万子,你说本尊留着那个女人真的好么?”

“呵呵,大人您的决定一向是英明的。”

乐正容休低头看去:“小安子,怎么是你?”

“可不就是奴才么?干爹这会子在崇明殿伺候着呢。”

乐正容休声音顿了顿:“是呢,怎么就忘记了。本尊莫非是真的老了么?”

小安子脚下一软险些跪在了地上,尽管乐正容休这话说的声音极低,他还是听到了。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能从乐正容休嘴里听到老了两个字出来。

大人这是……细思极恐!

于是他赶紧低下了头去,悄悄得离着步撵远了一步,再远一步。千万不要再叫他听到什么了不得的话了啊,他还没有活够呢。

不提乐正容休崇明殿一行,只说唐韵。

历姑姑显然是有备而来,带着唐韵走的飞快。却并没有朝着长信宫而去。

“这个方向……不大对吧。”唐韵停下脚步朝着眼前华丽的宫门看了过去。

眼前分明是太子东宫,当她第一次来么?

上次来东宫时被宗政钥纠缠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这地方打死她她也不想再来。

“没有错呢。”历姑姑笑道:“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每年春年前后东宫的红梅都开的最好。今日皇后娘娘便带着各位娘娘一起来东宫赏梅花呢。”

说着话,她抬手朝着宫墙某处一指:“您瞧,红梅都已经爬出院墙来了。可不是开的正热闹呢么?”

唐韵呵呵,不管是红杏还是红梅,出墙还能开的这么灿烂,为什么总叫人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情?

历姑姑并没有觉出唐韵心中微妙的变化,仍旧和颜悦色说道:“还请王妃速速进去吧,各位主子们都已经等了许久了。也不知道那位贵人娘子到了没有呢。”

到底是混迹宫廷的老人,看人说话的本事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她自然是瞧出了唐韵对萧妩特殊的关注,这会子才会不遗余力的拿着萧妩来说事。

唐韵微勾了唇瓣:“那便进去吧。”

说起来这些人也是许久未见了,这么千辛万苦的将她给招了来,还特意弄来了萧妩,是打算要给她什么下马威么?

只怕是不能叫他们如愿了呢。

“宣王妃到。”

才一进了太子东宫便听到历姑姑亮开嗓子一声大喝。下一刻便是一阵响亮的欢声笑语。

唐韵愕然,这戏做的也太假了吧。历姑姑方才那一声分明便是给了里头一个信号,然后就听到了人声。

话说都是拼的你死我活的仇敌,这会子硬要作出这般亲厚的样子出来,真的就不觉得别扭么?

“呦,大姐姐可算是来了呢。”

叫唐韵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迎上来的人居然是萧芷晴。

许久未见,那人穿着严谨的太子妃朝服,脸上的妆容也很是精致。

那人一贯走的是小仙女白莲花的路子,突然做了这么一副装扮真心叫人不大适应。

萧芷晴满面堆着笑容,也不等唐韵开口,三两步冲到了她的面前,一把将她两只手都给紧紧攥住了。

“这么长日子都没有见,妹妹着实想念大姐姐的紧呢。”

唐韵瞧她一眼,不着痕迹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太子妃娘娘真是说笑了,您可是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咱们北齐最最尊贵的女人。我可当不得您的姐姐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将自己的手撤出来的时候也并没有半丝疏离的痕迹。萧芷晴脸上的笑容却僵了一僵。

但凡有点脑子的,又有谁看不出来她这分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呵呵。”斜刺里有女子微冷的声音慢悠悠说着:“人家如今已经是尊贵的宣王妃了,太子妃的本事可是半点都及不上人家呢。还是不要做这种无端端讨人嫌的……人了吧。”

眼看着萧芷晴面色一沉,唐韵朝着她身后看了过去。只见到月白衣衫打扮的月中仙子一般的柳明萱斜倚在廊柱上侧目瞧着这里,那一张冷傲的面孔之上半点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本宫与宣王妃到底是同袍的姐妹,良娣这么说就未免叫人怀疑你是在挑拨离间呢。”萧芷晴沉着脸语气里面寸步不让。

“您说的对。”柳明萱不在意的说道:“就凭着你们如出一辙的行事风格,说你们不是一家人都没有人相信。”

唐韵挑眉,瞧这个意思,柳明萱和萧芷晴的战斗显然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可是你们互相挤兑也就是了,无端端的牵连了旁人就不大好了吧。

“柳良娣的行事风格还不是叫人一眼就瞧出了您是出身定国公府上的贵女呢。”唐韵抄着手,闲闲说了一句。

柳明萱一愣:“这话怎么说?”

唐韵眸色微动:“到底是行伍世家出来的,果真是不拘小节!”

正文 463 狗和主人一起打

萧芷晴扑哧一声便笑出了声,柳明萱一张脸涨的通红,眼看着便要发作。

唐韵这话可是半分情面也没有给她留着,表面上是在夸她,实际上可是将她给骂的狠了。

出身行伍什么意思?

谁不知道行军打仗的都是不懂教化的大老粗?她那么说分明就是在暗指柳明萱是个没有规矩的,粗野的女人。

这种指责若是换了旁的人也就罢了,但对于自幼便成了整个楚京贵女们膜拜的礼仪典范的柳明萱来说,绝对不能忍耐。

“你大胆。”丫鬟飞雪伺候的柳明萱最久,向来以善于揣摩主子的心思得到了最多的优待。如今小小年纪也得到了个五品宫女的位份,一瞧见自己主子吃了憋第一个就冲了上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良娣面前也容得你这般放肆么?”

“啪。”

回答她的只有天地间一声脆响,飞雪纤细的身子合着声响飞了出去。直到撞上了粗壮的红梅花树才停了下来,眼看着她的身子在地上滚了许久才停了下来。半边面颊都红肿了起来,一双眼睛都直了,险些晕了过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秋彩挡在了唐韵身前,深色冷厉的说道:“主子们说话,哪里有你个下人开口的余地?”

飞雪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却不曾想一口血顺着嘴角喷了出来。

“啊呀,出血了!”萧芷晴掩口一声惊呼,那个样子分明给吓的不轻。

“唐韵,你不要太过分!”柳明萱脸色垮了下来:“打狗还得看主人!”

“来人。”说着话她一声厉喝:“将这个在东宫行凶犯上的丫鬟给我绑了,砍了她的双手勾了舌头扔出去。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这么不将太子殿下看在眼里。”

“我看谁敢!”唐韵抄着手淡淡一声低喝,清冷的眼眸中便如同挂了冰霜。

“柳良娣说的不错,打狗也的看主人。可是……。”她声音微微一顿,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轻蔑:“可是也得看看主人够不够分量。若是不够的话……。”

“便连主人一起打了又何妨?”

连主人一起打,简简单单几个字合着风声传的极远。

现如今本就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唐韵这话说完,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哆嗦。莫名的就从心底冷到了骨头里。

萧芷晴勾唇一笑,一脸看好戏的兴味。柳明萱的面色则变的越发黑了起来,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唐韵居然这么不给面子。

别看眼前清美女子一脸的闲适,但是谁都相信,她说的出绝对做得到。说了连主人一起打就一定敢一起打。

柳明萱咬牙:“唐韵,你不要太过分!”

“这话良娣已经说过了。”唐韵低头瞧着自己素白的指尖,天气太冷,指甲看起来苍白的很,这个色泽真叫人不舒服。

“说过一次的话如果没有什么用处,本妃通常不会再说第二次。”她微微抬眼瞧着柳明萱:“良娣若是不服气咱们便来赌一把,看看本妃将你一起给打了以后。咱们北齐尊贵的太子殿下会不会向本妃发难。”

柳明萱身子一僵,所有的话都给噎在了喉咙里面。她自幼迷恋宗政钥,但却并不是一个痴傻的花瓶。她当然清楚宗政钥绝对不可能为了她去得罪乐正容休,最起码现在不会。

冬日的风很是凌冽,合着梅花树的香气吹在了她的身上。这会子她却怎么都感觉不到梅花的清香,只觉得彻骨的冷。

四下里一片的寂静,似乎整个空间都被冬日的风给冻的凝固了。

“皇后娘娘驾到!”院子里头陡然响起历姑姑一声断喝。

“臣妾叩见母后。”萧芷晴第一个跪了下去,下一个便是柳明萱。

满院子跪倒的身躯当中,只有那站立着的纤细的一抹身躯格外的醒目。一枝独秀木秀于林,但一枝独秀风必摧之。

历姑姑略一沉吟还是大喝了一声:“跪。”

大宫女茯苓小心翼翼扶着陆皇后,即便她刚刚到场也立刻就嗅出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味道。但她却并不似飞雪一般看不清事实,早已经学会了什么叫做明哲保身。

这种时候,她只会将头低的更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这个皇宫里头,有些人的权威是挑战不起的。

唐韵一声低笑:“历姑姑提醒的是,本妃方才给气的狠了。只在心里想着皇上曾经给我夫君下过旨,说我夫君即便见了圣驾也不需要下跪。我便想着本妃既然已经嫁给了他,自然也该是与他同等待遇的。结果全然忘记了该有的规矩。”

说着话她撩了撩裙摆:“妾身这就给皇后娘娘行礼。”

“罢了。”陆皇后眯了眯眼淡淡开了口:“难得宣王妃能入宫一趟,赐座吧。”

唐韵勾唇:“多谢娘娘。”

她哪里就打算给陆皇后行礼了?

乐正容休说过在这个皇宫里头敢欺负他们的人还没有出生,即便她并不是一个嚣张的人。但如今她的一言一行代表着乐正容休,即便为了他的面子,也绝对不能叫自己软弱了去。

茯苓扶着陆皇后坐在了一早就预备好的软椅上头,历姑姑则赶紧在她身边给唐韵搬了张椅子。唐韵也不客气,施施然坐了下去。

“太子妃和良娣也坐吧。”

两个女子道了声谢也各自分头坐下了,所有人都表现出了一团和气。这个时候大家极有默契的遗忘了还躺在梅花树下的飞雪,亲亲热热的拉起了家长。似乎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难得今日梅花开的正艳,也算是给宣王妃进宫应了个景。”

唐韵呵呵,别人若是对她客气的话,她也不愿意做那种见人就恁的主。

“听说宣王妃数月不在楚京,这一趟出外游历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陆皇后半眯着眼眸淡淡开了口。

唐韵先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到底是在家千日好。别处再怎么样也及不上楚京万分之一?”

“话可不能这么说。”陆皇后微笑着说道:“天下之大还是有不少地方叫人留恋呢。宣王妃就没有借着机会到旁的国家去看看?比如说南越或是东岚?”

唐韵眸色一动,她的行踪是保密的。找药的事情更是机密中的机密。陆皇后显然对于她出外游历的说法半分都不相信,想法设法的要试探。

“呵呵。”唐韵一声低笑:“娘娘可太看得起我了,韵儿到底是个柔弱的女儿家。南越那么不太平,东岚又远隔着一片海峡,我哪里敢去呢?这几个月也不过就是回娘家省亲罢了。”

一句回娘家省亲说完,旁的人还好萧芷晴的神色立刻就微妙了起来。

楚京谁不知道唐韵出身萧王府,但是大家也都知道她口中的娘家绝对不是萧王府。而是远在吴郡的隐世楚家。

虽然萧芷晴从来没有将唐韵当作自己的姐妹,但是听见母族被人这么轻视,心里头怎么都不会觉得舒服。

陆皇后见她说话滴水不漏便也不打算深究,别过了眼去看向了历姑姑:“不是说今日赏花还请了萧妩么?怎么没见着人?”

“回娘娘话。”历姑姑立刻低了头:“奴婢一早就叫人支会过了萧娘子,不知道何故到现在都我没有看到她人呢。”

陆皇后微颦了眉头,毫不掩饰自己眉目当中的不喜。

茯苓低俯了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要不要奴婢再去请她一次?”

“不用。”陆皇后声音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哪里有让这么多贵人主子等她一个贱婢的道理。”

眼看着她冷冷哼了一声:“贱婢就是贱婢,终究是不识抬举上不得台面。”

“母后您且宽宽心。”柳明萱柔声开了口:“莫要为了旁的什么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娘娘,萧娘子到了。”

还是历姑姑眼尖,一眼瞧见了正匆匆忙忙从宫门口走来的宫装女子。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及各位娘娘。”一进了宫门,萧妩二话不说,只规规矩矩跪在了地上。

唐韵朝着萧妩看了过去,说起来她看人的眼光素来是不错的。

打小她就瞧出萧妩长相不俗,在整个萧王府里没有一个女子能够及得上她的姿色。如今的萧妩可不是就瞧起来叫人挪不开眼了么?

此刻在场的几个女子,不说都是人间绝色也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然而萧妩站在了这里以后,所有人包括灿烂的红梅都已经失去了颜色。

“太子妃。”柳明萱唇角掀起一丝冷意:“你们萧王府的女子真是各个不凡呢。如今一个小小的宫女都敢拖延皇后娘娘的宣召了呢。”

萧芷晴被她一句话给噎着了,偏偏却无从辩驳。只能将一双刀子样锐利的双眸朝着萧妩狠狠完了过去。

“良娣怕是误会了。”萧妩淡淡说道:“奴婢不过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女子,得皇上垂青入了宫。与萧王府扯不上半分关系。”

柳明萱呵呵:“萧妩你这话寻常说说也就罢了,如今当着宣王妃的面也这么红口白牙的说瞎话合适么?”

她眸色一动,不都声色闪过一抹狠厉:“满楚京谁不知道,宣王妃未出阁的时候可是跟你关系最好呢。”

正文 464 萧妩挨打

萧妩容色不动:“奴婢的长相或许同良娣口中那人有几分相似,是以才总会叫人认错。谁不知道萧王府的五小姐数年之前已经香消玉殒了?”

唐韵皱了皱眉:“我以为今日大家聚在一起是来赏花的,原来竟然不是么?”

柳明萱立刻禁了声。

“萧妩。”陆皇后这才开了口:“本宫若是没有记错,今日一早茯苓就已经给你支会过了吧。怎么到了这会子才来?”

她语气很是温柔,也特意做出了一脸的和颜悦色。但任谁这会子都不会觉得陆皇后是个好相处的人。

“是奴婢的错,奴婢甘愿领罚。”

唐韵半眯了眼眸,萧妩竟然全不解释只低头认错。

“母后。”历姑姑低声说道:“当着宣王妃的面……。”

“奴婢自己的错误自然该由奴婢自己承担,不需要任何人替奴婢求情。”萧妩一双媚眼在唐韵面上飞快一扫,没有半丝情感,便如瞧着一个陌生人。

“你这丫头。”历姑姑皱了眉,眼底分明带着些微怨怪,一脸的怒其不争:“藐视皇后娘娘的罪过,是你能担得起的么?”

萧妩低了头:“奴婢担得起!”

陆皇后却低低叹了口气:“本宫素来是个心善的,半点不喜欢瞧着人打打杀杀。但你今日确实做的过分了些,平日里太子宠着你张狂些也就罢了。今天到底是宣王妃回宫的日子,你这么不给宣王妃面子,本宫即便想饶了你也不成呢。”

“除非……。”她声音一变,朝着唐韵看了过去:“宣王妃肯原谅了你。”

“呵呵。”唐韵一声低笑:“皇后娘娘只怕是忘记了,宫里面的规矩一贯是由我夫君掌管着的。对于这些犯了错的宫人,我夫君饶过谁?”

一句话叫四下里静了半瞬,良久才看见皇后轻轻挥了挥手:“动手吧。”

“藐视皇后杖刑五十。”历姑姑会意,站直了身躯冷声吩咐着说道。

立刻听到小太监们应了一声,将春凳和刑具给拿了出来。萧妩乖觉的很,也不争辩自己趴在了春凳上。

院子里的花树下立刻就响起了板子敲击皮肉的闷响。

宫里面的老人都知道,打人实际上是个技术活。

有的时候瞧起来落手极重,实际上伤的不过是皮肉。而有些时候一板子下去就能将人给彻底打废了。

今日这场面唐韵只消一打眼便瞧得出来,东宫这些个人分明是早有准备的,存心要将萧妩给折腾死。

难为的是萧妩居然从来没有出过声,闭着嘴巴半句呻吟也不曾吐出来过。眼看着她下摆的衣襟都已经叫鲜血给浸透了,几乎比那半树的红梅还要鲜艳。

唐韵施施然起了身:“本妃本以为今日是来看花的,哪里想到却看到了这么一副情景。着实无趣的紧。秋彩,走吧。”

秋彩应一声是,立刻搀着唐韵一步步出了宫门。这么一来,打板子的宫人也愣住了。拿着板子到底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这算什么?”柳明萱皱着眉头冷声说道:“母后还没有说走呢,她自己就先走了?”

“我大姐姐一定不是那个意思。”萧芷晴看了眼陆皇后的面色小心翼翼说道:“她数日奔波刚刚回京就被宣到了宫里难免困乏,这会子想要回去歇息也不是无可厚非。”

陆皇后面沉似水,赤金的护甲将软椅的扶手上抓出数条白色的深痕出来。

历姑姑低俯了身子轻声说道:“娘娘,还打么?”

“回宫。”话音未落她便起来身,大步出了东宫。

这么一来,行刑的宫人越发的手足无措。

柳明萱瞧了眼已然昏迷过去的萧妩,唇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轻视:“累了一上午了,我们也回去歇着吧。”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院子里头,如今就只剩下萧芷晴一个人。

“娘娘,还打么?”拥夏将厚实的皮裘给萧芷晴系上在她耳边轻声说着。

萧芷晴朝着春凳上的血人瞧了一眼,狠狠咬了咬唇:“你们一个两个的不敢得罪人都躲了,凭什么就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拥夏眨了眨眼睛,这话说的她怎么就听不明白呢?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啊?

“那……咱们?”

“走。”萧芷晴起了身:“都散了。”

空旷的东宫里头绚烂的花树下头,一身是血的美人紧闭着的双眼猛然间睁开了来。细长的媚眼当中射出的光令人胆寒。

离开东宫的唐韵却并没有走远,而是一拐弯进了无极宫。彼时,小安子正指挥着小太监们清扫着院子里的落花,冷不防一眼瞧见了大踏步走进来的唐韵一群人给吓了一跳。

“王妃怎么来了?”

“本妃就不能来么?”

“那哪能呢?”小安子笑嘻嘻跟了上来:“这里是大人的住所,自然也就是王妃的地盘。您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唐韵勾唇一笑:“算你识相。”

“你过来。”唐韵才走了几步便停住了身形,清眸微闪瞧向了小安子。

“王妃有什么吩咐?”

“萧妩在去东宫之前去了哪里?”

小安子哎呦了一声:“王妃您可真厉害呐,居然能猜到萧娘子是被人给叫走了呢。”

唐韵瞧她一眼:“不是我厉害,是这宫里面的人一个个都不简单。”

萧妩能在后宫里头混的风生水起,就绝对不是个那么拎不清的人。得罪了皇后的下场她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她一定不会迟到。

“这事情王妃您问奴才可真是问着了呢。”小安子说道:“奴才那会子将大人给各宫准备的礼物送了出去,正巧看到梁贤妃在拉着萧娘子说话呢。”

“梁贤妃?!”唐韵微颦了眉头:“居然是她?”

唐韵绝对不会相信梁贤妃不知道皇后娘娘宣了萧妩,却还将她叫去了鸾喜宫里。叙旧说话什么时候不能说?非得要在这个当口来说,说她不是故意的都不能信。

“萧娘子入宫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拜错了门神,除了鸾喜宫各处都看她不顺眼。若不是贤妃娘娘明里暗里帮着她,只怕萧娘子在宫里的日子更加难过。”

唐韵勾了勾唇角,眼中便浮起了一丝冷意出来:“若真的在意,便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萧妩入宫这些年到底都做了什么?居然就成了公敌了么?瞧她的样子可不像呢,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将萧妩这些年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我。”

小安子眨了眼:“萧娘子没做什么事啊?就是恪守自己宫女的本分。”

“没做什么能招了那么多人恨么?”唐韵瞪着小安子,是你傻还是你当我傻?

“嗨,宫里面的这些个人王妃您还不明白么?”小安子说道:“但凡是遇见个长的美的就瞧不顺眼了,何况这个长的美的还那么受宠。可不就得叫人眼红么?”

唐韵略一沉吟,小安子这么说也不错。凭萧妩的长相在后宫里就是大罪。

“罢了罢了。”唐韵挥了挥手:“你忙你的吧。”

“我去瑶光殿歇着,等我师父从崇明殿出来告诉他我在这里。”

小安子连连答应着,恭恭敬敬等着唐韵离开。

直到将自己扔在了软榻上唐韵才长长舒了口气:“快,给我更衣。”

这一身王妃的正装瞧起来到是富贵吉祥好看的紧,可是也只有穿着的人才会知道有多么的难以忍耐。

穿着这么一身衣服实在是……累的很呐。

秋彩片刻不敢耽搁,手脚麻利的给她换了衣服。唐韵索性将头发也都给打散了,只松松绑了个马尾,这才舒服的叹息了一声。

“萧妩那边怎么样了?”

“奴婢叫人去盯着呢。”秋彩说道:“您走了之后,其他的娘娘也都走了。太子妃便吩咐着住了手,这会子五小姐已经给送回到她的住处去了。”

“请了太医么?”

“没有呢。”秋彩摇了摇头:“五小姐的身份极其敏感,如今也不过是个宫女。宫女哪里有资格请太医?不过,鸾喜宫送了伤药过去。”

唐韵眸色微沉,也不知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小姐可要亲自去瞧瞧?奴婢瞧着五小姐伤的可不轻呢。”

唐韵却缓缓摇了摇头:“不必。”

秋彩便闭了口,眼底却分明带着疑惑。

“吩咐下去,不单单是我,只要是咱们宫里头的人。任何人都不得与萧妩有私下的接触。”

秋彩讷讷答应了一声,心中却是越发的疑惑。她一直以为唐韵对待萧妩是不同的。方才若不是提起了萧妩她也不会前往东宫。

怎的这会子见她受了难,反倒不管不问起来?自己主子惯来不是那种拜高踩低的人呢。

唐韵瞧了她一眼:“可是觉得心里头不大舒服?”

“奴婢不敢。”秋彩低声说道:“后宫里头步步危机,行差踏错都有致命的危机。保护好自己才是上上之策。”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个才是在皇宫里最最上乘的生存之道。

唐韵微微一笑:“你分明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呢。”

“你可知道为什么今日萧妩会遭了这么一大难?”

秋彩沉吟着说道:“积怨已久,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唐韵却摇了摇头:“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

正文 465 宗政璃来访

唐韵却摇了摇头:“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萧妩今天被人这样对待固然与她自己有关系。又何尝不是因为我呢?”

秋彩一愣,这话是怎么说的?

“宫里头的这些个女人啊。”唐韵幽幽叹了口气:“便如井底之蛙,日日坐井观天即便是原先有再高的眼界也给磨的平了 。就只顾着眼前这一点子蝇头小利。”

秋彩眨了眨眼,这同萧妩有关系么?

“她们最热衷的便是抓住旁人的把柄。她们以为只要有了一个人的把柄在手里面,便能将人给死死的踩在了脚底下。到时候,自然可以叫你对她们言听计从。”

“所以。”秋彩眼睛一亮:“她们今日实际上便是拿五小姐来试探小姐的么?若是……。”

若是唐韵表现出丁点对萧妩的不同出来,那么以后无论是萧妩还是她都难免要受制于人。

幸好萧妩是个相当聪明的,即便叫人给打死也不肯表现出对她半丝的好感出来。

在现如今的北齐,唐韵早已经不是唐韵自己。她如今代表着的是乐正容休。

乐正容休树敌何其众多?

但那人行事沉稳毫无破绽可寻,叫人根本没有法子打击到他。所以,他们便只能从旁的地方下手。比如说萧妩。

只要唐韵关注了萧妩,那么势必会为了萧妩分心。她只要分了心,乐正容休又哪里能再如从前一般坚如磐石?

所以,她自然不可能给萧妩求情,这一次若是给她求了情。那么如今日这般的情形将会越发频繁的上演。那对萧妩来说,才是真的灭顶之灾!

“小姐的意思奴婢明白了,这会子只有越表现的不关心五小姐,她才能越发的安全。但奴婢瞧着她今日伤的不轻,若是任由人这么不管不问的,万一……。”

唐韵眸色一闪:“你当今日的萧妩还是从前的萧妩么?”

秋彩闭了口。

“她能在皇宫里爬到这样的位置,又引的宗政钥对她多般相互,自然是个死不了的人。这个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唐韵猜的半点没有错,天色尚未擦黑,乐正容休都还没有从崇明殿回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小安子带回来的消息。说是太子宗政钥得知萧妩被打的事情之后提前离席,亲自领着太医给她治伤去了。

宗政钥并没有避讳着所有人,这事情做光明正大,便显得很是兴师动众。听说东宫娘娘们屋里的物件在那之后不久都换了一批新的进去。

唐韵半眯了眼眸,越发瞧不懂萧妩的行事风格。

下午见着她的时候发现她非常善于隐忍。按理不该将善于隐忍的路子走到底么?怎么就允许宗政钥这么作为呢?

这样子招摇,公然的处处树敌,若是放在电视剧里头根本就活不过两集。她到底是怎么混到了今日?

乐正容休这一夜并没有回到太极宫,反倒在天明时分等来了一场大雪,还有踏雪而来的宗政璃。

唐韵听着小安子的禀告好半晌没能回过神来,自打萧妩出事以后,她与宗政璃几乎就再没有什么好脸色了。这人今日怎么公然找上了自己?

“请吧。”她沉吟了半晌低声吩咐了一句:“请三殿下到前头花厅里等着。”

“好咧。”小安子喜笑颜开的传令去了。

这是宗政璃第二次进入太极宫,大约也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进入太极宫。

第一次来的时候唐韵是在瑶光殿里与他见的面,那时候也是雪后初霁。他和她在瑶光殿里玩了整整一上午,那一日该是他最快乐的日子。

而这一次,到底什么都不同了。

唐韵不肯在瑶光殿里见他,反倒吩咐小安子将人给领去了前殿的花厅。看起来郑重了许多,又焉知不是疏离?

等到唐韵慢悠悠走到前殿的时候,宗政璃却并没有在花厅里面坐着。而是站在院子里的花树下头,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他立刻回过了头去,俊雅的面庞上带着温和的笑,一如初见时的美好:“蕙义你看,太极宫的梅花也开了呢。与我们上次见到的何其相似?”

他今日穿着黑色的大氅,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头异常的醒目。身后是红火的一簇红梅,无论是什么样的颜色都在强烈撞击着人的视觉神经。叫人很是难忘。

不可否认,宗政璃真是长了一张好皮相。

宗政家的基因真是不错,即便是乐正容休骨子里头也流淌着一半宗政家的血脉。长的好看的人总是能叫人轻易的相信,便如她从前一般。始终坚定不移的信任着他。

“即便再怎么相似,到底也已经是不同的天地了。”唐韵抄着手,慢悠悠说着。

这两个人一个站在回廊里头,一个站在回廊外头。相隔的距离并不远,却莫名的叫人觉得似乎远在了天涯。

宗政璃脸上的笑容一分分的凝固了,渐渐浮起一丝悲凉:“你到底还是与我……生疏了。”

唐韵勾唇:“时过境迁,人总会长大。”

宗政璃身子一颤闭了口,高高举着的手臂也一点点的垂落了下来。

“太极宫自来是个是非之地,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风光霁月的三皇子怎么就几次三番的上门来了?”

“蕙义。”宗政璃声音低沉:“到底是什么时候,我们之间居然要这个样子说话了?”

唐韵眸色一凝,略低了低头:“大约已经随着三殿下口中的那个人远去了吧。”

北齐曾经风光无限的蕙义郡主在萧妩一案的时候获了罪,不但褫夺的封号还被发配到南兰陵萧家本家去了。

而萧妩为什么会遇见那样的事情与宗政璃脱不了关系。

从那件事情以后,天地之间很多事情都变了。

北齐不再有蕙义郡主,唐韵心目中也不再有肆意风流不畏权贵的三殿下。萧王府里也失去了那个天真烂漫一口一个大姐姐的小丫头。

从此后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宗政璃深深叹了口气:“蕙义,如果我告诉你,我……我后悔了,你愿意信么?”

唐韵微颦了眉头:“三殿下总是记不住天地之间早就没有了蕙义郡主,您后悔给谁看呢?”

宗政璃声音一滞,眼中的神色越发的凄苦:“你说的对,我有什么资格后悔?当年那件事毁了许多人,唯有我仍旧好好当着我的三皇子。”

“对不起。”宗政璃略低了低头:“我不该来。”

“但我有句话必须对你说。”宗政璃说道:“妩儿这些年在宫里头过的非常不容易,请你劝劝她,不要再去趟东宫的浑水。如果她愿意,我可以帮她离开皇宫,从此后不说大富大贵至少可以安枕无忧。”

“三殿下是在说笑么?”唐韵抬眸瞧着眼前男子,毫不掩饰自己眼中鄙视:“你这话似乎说错的对象,我并不是萧妩。”

“我以为,你说话她会听。”

“既然三殿下能说出这样的话出来,说明这话你不是没有同她说过。如今我既然还能在这里见到萧妩,她的态度已经非常的明显。所以,你不觉得对我说这样的话非常多余?”

宗政璃皱眉:“总要试一试,我不想看着她这么作践自己。”

“作践?”唐韵冷笑:“那么敢问三殿下,你叫萧妩离开宫里以后会给她一个什么样的去处?你会娶了她么?她曾经是那么的爱你。”

“我……。”宗政璃声音一下子给卡在了喉咙里头:“我……。”

“三殿下不必觉得为难。”唐韵半敛了眉目:“我不过就是随口一问,这个时候即便是您想要娶萧妩,她也未必肯嫁呢。”

“三皇子的侍妾与太子的侍妾都是侍妾,既然始终是要做侍妾,怎么也要做一个更尊贵些的才是。”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宗政璃面色一变,一脸的屈辱:“妩儿并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人,她值得有更好的生活。”

“你以为她还能有什么更好的生活?”唐韵眸色一分分冷了下去:“自那件事情以后,我们这些曾经被她看重和依赖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够替她报仇。那么,还不许她自己给自己讨回公道么?”

她抬起了头,目光投向了茫茫的虚空中:“你没有资格规划她的人生,因为你已经从她的人生中错过了。没资格的人也包括我,我那个时候同样不曾在她的身边。”

那会子她正在被押解前往吴郡的路上。

“所以妩儿虽然曾经爱过你,也只是曾经而已。这种时候任何人都无权再干涉她的生活。”

宗政璃身子一颤,眉头狠狠颦了起来。

“三殿下若真觉得过意不去也不用去想什么旁的法子。”唐韵垂眸看向了他:“你只需要管好了你的母妃比什么都强。”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三殿下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当真不知道萧妩今日究竟是因为什么误了觐见的时辰!”

宗政璃整个人都似乎沉寂了下来,惯来明亮的眼睛都一分分暗淡了下去。

“我明白了,今日……你就当我没有来过。”

正文 466你们是疯了么

“宗政璃。”

眼看着那人即将迈出了宫门,唐韵在他身后一声低呼。

“红尘中人没有完美的,你若总想着完美,到了最后只能害人害己。从前是,现在也是。”她吸了口气:“八面玲珑这种设定,不适合你。”

宗政璃没有说话,黑色大氅擦过积雪厚实的地面。四下里只有咯吱咯吱细碎的声音。

宗政璃走的飞快,似乎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追赶着他,只要稍慢了一步将会是粉身碎骨。

秋扇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撇了撇嘴:“可惜了。”

秋彩看她一眼:“好端端的,可惜什么?”

“以前总听京里的人说三殿下是最最儒雅俊秀的一个人,完全没有皇子的架子特别的招人喜欢。今日这么一见,还不如听说呢。”

秋彩摩挲着自己的下颚:“说的可是呢,以前的三殿下并不是这个样子。几年不见,怎的越活越回去了?”

“你们看人的眼光还真是不行呢?宗政璃什么时候变过?他一贯如此。”唐韵慢悠悠说着。

秋扇眼睛一亮:“是么?”显然对与这个问题有兴趣极了。

“他处处觉得自己与旁的皇子不同,他是超群的。所以,总想着万事都做到尽善尽美,即便是与他亲厚的人也不能有半丝的瑕疵。”

唐韵眸色微闪:“所以,当他每每发现了问题也不去说破,却总想着掩饰。”

她眸色渐渐暗了几分:“便如他一早就知道宗政如茵对他有不同寻常的心思,他没有去想法子将这个事情尽早的解决。而是帮着她一起遮掩,这才造成了宗政如茵越发的猖狂。终究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一次也是如此,不过遮掩的对象换做了她的母妃罢了。莫说是皇族,即便是寻常人又哪里来的十全十美?”

唐韵眼中浮起一丝讥讽,这样的性子说好听了叫追究完美。说的难听就是矫情。宗政璃这样的行事风格比之宗政钥都不如。

坏就是坏,好就是好,这么装着有意思么?

“哼。”秋扇冷哼了一声:“皇家这些个人真真是不可爱。”

唐韵眸色微闪,宗政璃是个聪明人,可惜总是为了名声所累。希望她最后同他说的话能够叫他幡然醒悟,不然他的人生便只能成了一出悲剧。

恰在这时候小安子一路小跑着追了过来:“可算找着您了。”

唐韵冷眼瞧着,大冷的天小安子跑的一头汗,可见是遇见了什么急事。

“去给安公公沏一杯茶来,好生歇歇。”

“不敢劳动各位姐姐呢,王妃也不必麻烦了。”他飞快的说道:“国师府里送了信过来,须得您或者大人尽快回去一趟呢。偏巧这会子大人不得空。”

唐韵眸色微闪:“府里头出了什么事?”

小安子摇了摇头:“没有说太清楚,只说是好像有什么人闹事。”

唐韵侧目表示不能想象,居然有人敢来国师府闹事么?是有多不想活了。

“什么人递过来的消息?”

“老国师。”

唐韵神色一怔,老国师惯来不会插手乐正容休府上的事情。这一次能叫他亲自送了消息过来,莫非真遇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那,我们便速速回去吧。”她朝着身后两个丫鬟说道:“去收拾东西,立刻出宫。小安子留在这里,等阿休回来了给他留个口信。”

唐韵素来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说了一声要走,立刻就出发了。

等她们回到了国师府的时候,远远就瞧见一乘轿子停在府门口三尺之处。而不远处的台阶之上则占满了人。打眼瞧过去竟看到了木魂和火魂。

如今五魂卫的几个统领,除了谁都没有见到过的水魂外。土魂金魂随着乐正容休在宫里,剩下两个都在门口站着,足以看出对来人的重视。

而那轿子真的就只有一个轿子,莫说是丫鬟小厮,即便抬轿子的轿夫都不见一个。

瞧上去那轿子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轿子,满大街都能见到。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引来这样的阵势?

“王妃回来了。”火魂眼睛一眯瞧见由远及近的马车,笑眯眯迎了上去。

“给王妃请安。”说着话便是一个大礼,极其的周全。

她话音刚落,身后跟着人也一个个跪了下去。唐韵半眯了眼眸,今日这是怎么了?

“丫头快过来。”斜刺里听到老国师一阵大笑:“叫我看看阿休有没有欺负你,要是少了跟汗毛我都不能饶了他。”

“你这老东西胡说什么?阿休怎么可能作出那么没有轻重的事情出来?”紫染寸步不让针锋相对。

唐韵微微一愣,为什么觉得大家突然对她这么尊重?就连平日里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紫染都这么的和颜悦色,真心的不习惯呢。

“秋彩。”唐韵眨了眨眼:“咱们没有走错地方吧。”

秋彩一愣:“小姐怎么这么说?”

还没等唐韵回话,紫染毫无征兆的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不由分说将她两只手都给紧紧攥住了。

“韵儿啊,可想死婆婆了。瞧瞧这么些日子不见,怎么就瘦成这个样子了?”

唐韵彻底惊着了,眼前这个紫染明明是同样一张脸,可是做出来的事情怎么就这么诡异?她极度有理由怀疑,她看到的是一个假的紫染。

“瞧瞧这丫头。”老国师微笑着说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这可怜见的,出去这么久累的很了吧。”

“我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闪开一条道接你们女主子进去?”

“老国师说的是。”魂部众人一阵应诺,整齐划一的闪开了道路:“恭迎王妃入府。”

唐韵眨着眼睛,半晌没有能反应过来。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现实却容不得她过多的考虑,一下子叫簇拥的人群将她给推进了院子里去了。

“容隐,你给我站住!”

冷不丁从身后传来女子一声轻喝,带着几分冷然和孤傲的声音极其动听。那样的声音但凡你听过一次便绝对不可能忘记。

“玉……玉灵雪?!”唐韵脚下步子一顿,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一定是太过担心乐正容休所以产生了幻觉,不但到了一个假的国师府,现在居然在国师府的门口看到了玉灵雪。

“我自认为在东岚的时候并不曾亏待过你,怎的到了你们北齐就这样子待客么?”

“你是真的玉灵雪?”

玉灵雪愣了,水眸中闪出一丝疑惑:“你是真的容隐?”

“呵。”唐韵低笑:“果然是真的。”

无论是在北齐还是在南越,你可以称呼她为唐韵,也可以称呼她为楚悠然。独独容隐这个名字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一上来就称呼她为容隐的,除了玉青书两兄妹再也不可能有旁人。

“等一等。”紫染皱眉:“容隐是谁?”

唐韵挠了挠头发,有些微的不好意思:“那个是我在东岚的时候给自己起的名字。”

“容隐啊。”老国师捋着自己的胡子:“你嫁给了阿休,随着他姓再合适不过。去了东岚则是隐藏的身份,这个名字不错。”

紫染皱着眉,那个神情哪里像是觉得这个名字不错的样子?

“所以,你就是那个什么容公子?”

唐韵:“……啊?”

她能说这句话她我没有听明白么?

“这个女人一来就说要找什么容公子。”紫染朝着玉灵雪指了指:“实际上她要找的是你么?”

“是……吧。”突然不敢说话是怎么回事?

“不是阿休?”

“我想不是。”唐韵讷讷说道:“外头的人一般只称呼阿休的官职。”

紫染闭了口,眼看着从眼底浮起了一丝怒火出来,连整个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唐韵还没弄明白她怎么突然就生气了,便被她一把给甩开了。那人已经又恢复到了往日对她各种嫌弃的样子。

“走!”

她一瞪眼朝着身边魂部众人冷声说道:“都傻站着干什么?你们一个个很闲么?”

“走了走了。”一声招呼作鸟兽散,紫染走在最前头。

不过眨眼的功夫,方才还人满为患热闹非凡的大门顷刻间便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尚不足五指之数。

唐韵愣了半晌,表示根本没能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木魂从她身边走过,大冷的天气手里面的鹅毛扇子却扇的异常起劲,肃然的双眸在她面上只一扫大有深意。

老国师从她身边走过,张了张嘴到底还是闭上了,分明是欲言又止。

只有火魂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嘿嘿一笑,一双眼睛媚眼如丝,瞧的唐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用太在意。”良久,火魂伸手在她肩头用力拍了拍:“大家方才还以为那女人是来跟你抢男人的。”

唐韵:“……。”

冬日的风卷着雪花打着旋刮了起来,唐韵将狐皮裘裹得更紧了几分。好冷!

因为容公子什么的,叫大家误会成了乐正容休。所以才会有方才的倾巢出动,实际上就是为了捍卫她国师府女主子的尊严么?

唐韵勾了勾唇角,虽然前后的反差大了些。但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实际上很是深入人心?

这感觉挺不错!

正文 467 东岚长公主的嫁妆

“容隐,你们北齐怎么这么冷?”

唐韵盯着眼前瑟瑟发抖的玉灵雪终于回过了神:“你穿那么少,不冷才怪。”

玉灵雪打着哆嗦,觉得这会子连牙齿都打着冷颤:“我已经把最厚的衣服穿上了。”

所谓最厚实的衣服,也不过就是件五彩的雀裘。好看是挺好看,说白了也就是些个鸟毛做的,能顶事?

何况玉灵雪又半点不懂武功,没有内功护体的普通人在这样的天气里头,能不冷么?

不过也怪不得她,东岚一年四季都是夏日,最冷的时候也不过批件披风就能过了。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

“既然这么冷,怎么不进去?”

玉灵雪瞪起了眼睛:“你是没有看到么?”

唐韵呵呵,她一句容公子成功的成了国师府的公敌。所以说,说话什么的一定要注意分寸啊。

“秋彩快,请长公主进去。”

秋彩是个相当通透的丫头,本身对玉灵雪也极有好感。听见唐韵一声吩咐,赶紧将自己的绣花大氅给解了下来披在玉灵雪身上。

“请长公主莫要嫌弃,等进去以后奴婢立刻给您准备新的冬衣。”

女子纤细的足印在雪地上越去越远,院墙之上的老国师这才慢悠悠下了地。

“老婆子,你嘴里头不是口口声声说着韵丫头配不上阿休么?怎么今日听见有旁的女人找容公子的时候,也能那么紧张?”

紫染神色一冷,淡淡哼了一声:“我就是来瞧热闹的。”

“呵呵。”老国师笑着说道:“你分明也很是认可韵丫头吧。”

紫染瞪他一眼,良久一声叹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配得上阿休。但他的身子除了那个丫头谁都不合适,跟旁的什么女人比起来。也只有她勉强能配的上阿休吧。”

紫染显然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说完这么一句便朝着内院去了。

“既然如此。”老国师快步追了上去:“你以后就少针对韵丫头吧,他们两个如今已经圆了房,说不定阿休是身子真的就能有转机了呢?”

紫染不吭声,只当没听见。

“趁着冬日里没什么事情,你也将韵丫头的身子好好调理下子。早点叫他们弄出来个小阿休不是更好?”

紫染脚下步子一顿,小阿休?她唇角勾了勾,这个提议听起来不错。

拥雪阁里升起了暖融融的地龙,玉灵雪在里头缓了好大一会子才觉得自己放佛重新活了过来。

秋彩将第二盏的姜茶给她倒了一碗,玉灵雪却不再伸手拿了。

“在东岚的时候你走的太匆忙,兄长让我送样东西给你。”她说。

唐韵半眯了眼眸,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还值当堂堂一个长公主不远千里横渡海峡只身送了过来?

想到只身,唐韵眸色一动,说起来怎么今日只见了玉灵雪?她身边伺候着的人呢?

“给你。”玉灵雪从袖袋里掏出个小小拿着手绢包着的包裹出来。

也不知里头到底装的什么东西,东一层西一层的包了好几层的手帕。玉灵雪小心翼翼将手帕一层层打开了之后,露出里头小巧一只盒子出来。

那盒子也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的,瞧上去半透明带着略微的幽蓝,寒气森森。

“这个。”玉灵雪低声说道:“是兄长特意命人用玄冰打造的盒子,就怕里头的东西有半丝的损毁。”

唐韵眨了眨眼,玉氏这一对兄妹真是太有心了。一个特意寻了玄冰制成了盒子,一个却将这玄冰的盒子给贴身放着。

在东岚的地面上还好说,到底是炎热的。

但是,北齐已然是冰雪连天,也难怪初见玉灵雪的时候她能冷成了那个样子。真就不怕自己被玄冰给冻伤了?

“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但要你送过来,还费了这么大的周折?”

玉灵雪将盒子递给了秋彩,这才一字一句慢悠悠说道:“凌霄赤玉果。”

“……凌霄……赤玉果?!”

唐韵并没有将盒子给打开来看,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能被玉青书兄妹这么认真对待的,除了凌霄赤玉果还能是什么?

“……为什么?”她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玉青书怎么就真的将凌霄赤玉果送给了她,甚至追到了东岚送给她。

“兄长说了。”玉灵雪神色一分分暗淡了下去:“在他心里你是这个世上最该呵护的女子,只要是你需要的东西,即便再珍贵都该是你的。”

唐韵闭了口,突然从心中浮起一丝不安。玉青书待她如此,可要她怎么办呢?

“我……。”

“容隐。”玉灵雪淡淡瞧着她:“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你么?”

玉灵雪性子清冷却相当真实,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不藏着掖着。从她在东岚的表现也能看得出来,她对唐韵是真的不喜。

“愿闻其详。”

“我兄长是这个天下最完美的男人你承认么?”

唐韵点头:“你说的不错。”

玉青书温润如玉,学识,财富,地位样样出挑,在硬件上无可挑剔。最重要的是他的品行。

身为帝王却没有半分的帝王骄纵之气,对人真诚没有架子。

这样的男人,分明就是天下女子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说他完美,半点不为过。至少她至今为止都没有发现玉青书身上的缺点。

“那么,你认为我兄长是不是应该有一个天下间最优秀的女子陪伴?”

唐韵想了想,只能点头。玉青书这样的男人当然值得一个优秀的女子陪伴?

玉灵雪话锋一转,渐渐犀利了起来:“你是最优秀的女子么?”

唐韵毫不犹豫摇头:“当然不是。”

她又不是那种自视甚高的白莲花们,哪里会认为自己是最优秀的女子?

“算你有自知之明。”玉灵雪说道:“你自私,阴险,恶毒。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又冷血无情。最最重要的是,你已经嫁了人。”

唐韵半眯了眼眸,姑娘,看透不说透永远是朋友,这话你真的没有听过么?

就你这个性子到底是怎么带领着东岚奔小康的?按理在后宫里头根本就活不过五分钟好吗?

虽然你说的都是事实,但这话听起来还真是叫人极度的不爽呢。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玉灵雪半分不畏惧她眼中的深沉:“你认为你配得上我兄长么?”

唐韵:“……。”话题是不是太跳跃了?

“我从没有想过……。”

“不管你想没想过,我只问你,你觉得你配得上他么?你觉得你能叫他幸福么?”

唐韵声音顿了顿摇了摇头:“不能。”

她是对玉青书有好感,但那并不是爱情。姑且不论配不配的问题,她与玉青书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自然谈不上幸福。

“算你有自知之明。”玉灵雪似乎舒了口气:“所以,我之所以会那么对你。不过是希望你知难而退,立刻离开东岚不要再招惹我兄长了。”

唐韵点头,终于明白玉灵雪为什么对她是那样一种态度。她是一个好妹妹,也许将她换在了玉灵雪的位置,也会做出相同的事情出来。

“既然如此,你又何故将凌霄赤玉果拿来给我?”唐韵突然觉得手里面玄冰的盒子异常沉重。

“这个并不是兄长一个人的意思。”

唐韵:“……恩?”这话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忘记了?”玉灵雪细嫩的脸颊边绽出了一抹嫣红出来,薄薄的一层熏红,如同天下间最诱人的胭脂:“这个是东岚长公主的嫁妆。”

唐韵眨了眨眼,她自然不会忘记。可是……这与凌霄赤玉果出现在她的面前有关系么?

“东岚长公主已经下嫁了驸马,嫁妆自然该送往夫家。”

唐韵越发的迷茫:“你……嫁了人?谁?”

是她的理解有问题么?夫家什么的不该是自己丈夫的家里?那么玉灵雪将凌霄赤玉果给了她是……

你不是真来跟我抢男人的吧!

这么想着,唐韵的气息立刻就冷了下去。管你是不是玉青书的妹妹,只要你敢碰老娘的人,就不要怪老娘分分钟不是人!

“他。”玉灵雪陡然伸出了一根手指出来,朝着拥雪阁某处一指。

“皇兄下旨给我赐婚的人,就是他。”她本就是不可多得的绝色,如今眼含春水无限娇羞的样子越发的诱人。即便唐韵是个女子,看到这样的玉灵雪都会忍不住想要犯罪。

“你说……谁?”

唐韵迟疑着还没有将一句话给说完整便听到耳边噗通一声闷响,有男人沉重的身体摔在了地上。

幸好屋里头生了地龙,为了保温铺了极其厚实的一层毛毡。不然这一下子,只怕就能将人给摔出了个好歹出来。

“不行。”眼看着重重砸在地面上湛蓝色衣衫的男子迅速爬了起来:“绝对不行。”

没顾上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他便已经急声开了口。

“怎么就不行了?”玉灵雪针锋相对寸步不让:“我长的不好看么?我出身不好么?我配不上你么?”

每说一句话她便朝着白羽凑近几分,一连三个问题之后两人离的近在咫尺,几乎便是鼻息相闻。

“我……。”白羽从没有与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一时间只觉得局促。

正文 468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我……。”白羽从没有与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一时间只觉得局促。

平日里利索的身手便统统给忘了,只知道尽量朝后侧着身子,试图叫自己离着玉灵雪远一些。

“我问你,我还不够好么?”

“我……。”

白羽涨红了脸,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唐韵侧目,她不是不肯帮白羽说话,只是自己也被眼前的巨变给惊着了。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素来以矜持著称的皇族中,也会出现玉灵雪这样奔放的异类。不但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己有喜欢的男人,还将男人给逼在了角落里头。

白羽平日就是个不善言辞的,这会子越发的不会说话。偏玉灵雪步步紧逼,大有逼哑巴开口的架势。显然不听他说出些什么出来誓不罢休。

“那个。”唐韵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这会子不说点什么挽救下白羽,实在不仗义。

“长公主,咱们有话能不能好好说?”

“对。”白羽立刻点头,侧目瞧着唐韵,那个眼神分明便是在求救。

“你为什么宁愿看着她也不肯看着我!”玉灵雪扭头,怒目而视。

唐韵:“……。”

什么叫无妄之灾?这就是!

她不过是想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怎么就叫人给狠上了。

“咳咳。”唐韵低咳:“你们聊。”

说着话,她起身作势要走。

“别走!”白羽苦了脸,一脸的无辜和彷徨。

唐韵默了,你的武功都喂了狗么?这么一张被大灰狼逼迫的小绵羊的可怜相是做给谁看的?

“今天不将话说清楚,谁都不许走!”

得,长公主发威,气势惊人。

“咱们有话得好好说。”唐韵笑着说道:“大家都累了吧,不如坐下?”

玉灵雪缓缓起了身,眼睛却还盯着白羽。

“长公主只管放心,他跑不了。”

这么一来,几个女子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连一旁伺候着的丫环们都往唐韵身边使劲缩了缩,再缩了缩。生怕一下子成了旁人的焦点。

这么一来,空旷的地面上便只剩下白羽一个人。

尽管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毛毡,屋子里的地龙也烧的相当旺盛,白羽却还是莫名的觉得哪哪都冷。

“不行。”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缓和尴尬,白羽将手里的黑刀握紧了几分,郑重的说着。

唐韵侧目瞧着他,这人除了不行还会说别的么?不行什么的,你好歹也说说不行的理由啊。

“没有不行。”玉灵雪说道:“我来的时候兄长已经下了旨,如今全东岚都已经知道长公主随着驸马回北齐去了。”

唐韵眨了眨眼,听起来似乎很严重的样子。

“长公主也不必着急,即便有旨意什么的也只是在东岚,旁的地方并不知道。”唐韵笑着说道:“其实,你完全可以不这么在意。”

白羽拼命点头,就是就是。

“再说了。”唐韵正色说道:“婚姻嫁娶什么的总要讲究个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都是要有的。你这边说要嫁给白羽,他的父母可都不知道呢。东岚单方面的旨意只怕……。”

“这个不重要。”玉灵雪说道:“我要嫁的是他,不是他父母。”

唐韵:“……。”好像文化上有一点点难以沟通是怎么回事?

所以说,跨国婚姻什么的最讨厌了。

“如今的情形便是这样,你若不肯娶我,我就……只能死。”

唐韵侧目,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戏码什么的,放在睿智聪明东岚长公主身上,有点不合适吧。

“在我们东岚有一个风俗。”玉灵雪幽幽说道:“女子尤其是贵族女子,在未出阁之时都要以轻纱拂面。第一个看到该女子面纱下面孔的人,只能是也必须是她的夫君。”

唐韵:“……。”这话听起来怎么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你还记得当初在阿龙海盗的水寨么?”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唐韵突然想起那一日洞房刺杀。玉灵雪受人所致,为保清白一心自尽。是自己命令白羽将她救下,也就是在救下她的时候。风将面纱掀了起来。

所以,白羽可不就成了第一个见到玉灵雪真容的男人么?

后来玉灵雪让白羽跟她走,白羽想都不想的拒绝了。当时,谁能想到了这一层?

难怪后来数次相见,她虽然对自己不大待见,对白羽更是充满敌意。原来,这就是原因?

唐韵挠了挠头,突然有一种她才是罪魁祸首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她朝着白羽瞧了一眼 ,颇有些歉疚。

“这个真怪不得白羽啊。”唐韵觉得自己得尽量补救:“我们都不知道东岚有那样的习俗。何况当时知情的人除了我们旁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你不说我不说这事没人知道。公主还是可以去寻觅更适合你的良人。”

所以说民族习惯真是害死人啊害死人。

“呵呵。”玉灵雪说道:“即便那一次没有人看到,那么后来呢?”

唐韵一愣,朝着白羽看了过去,你们还有后来?

白羽撇嘴,神色僵硬。后来是什么?他是冤枉的。

“海东军暴乱的时候,他抱着我在地上滚来滚去,多少人都瞧见了的?”

唐韵默然,这么说起来她貌似又成了罪魁祸首。若不是她吩咐了白羽务必要护好了玉灵雪,他也不会死心眼的一直跟在她身边。

玉灵雪咬了咬牙,朝着白羽说道:“我数度遇险,都幸得你相救才能化险为夷。你为我挡刀毫不犹豫,至今为止你身上的烫伤都还没有好吧。我不信你对我没有半分的感情。”

白羽摇头:“没有。”

玉灵雪声音一滞,唐韵别开了眼。孩子,实在是个好,性子。可是该策略的时候咱们还是要讲究下策略的好吧?这么说话真的很伤人。

“我不信。”玉灵雪摇头:“那时候麻姑的暗器到了,我避无可避,千钧一发又是你舍身为我。我不想看你命丧刀下,便将自己同你的位置掉了个。我就是想告诉你,如果注定了活不成,我宁愿和你死在一起。我不信那个时候你心里头就没有一点感觉?”

白羽蔚蓝色的眼眸中浮起一丝迷茫,这一次连摇头都忘记了。

唐韵冷眼瞧着暗暗替白羽捏了一把冷汗,着急!

这孩子看来是真迟钝啊。

瞧他这个意思,说是对玉灵雪没有意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不然凭他那直来直往的性子,早就摇头说不了。

“不如,这个事情我们从长计议啊。”

“不行。”白羽却突然开了口:“不行就是不行。”

他抬起来头盯着玉灵雪,眸色却渐渐郑重了起来:“我不能娶你!”

这一次的语气半分没有犹豫,很是坚决。眼看着玉灵雪的面色沉了下来,唐韵立刻低咳了一声。

到底是东岚的长公主,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拒绝的话可不可以不要说的那么彻底?

“那个……。”

“没关系。”

哪里想到她才开了口,便看到玉灵雪扯了扯唇角勾起了一个微笑出来。

“凌霄赤玉果,你要么?想要么?”

“当然要。”唐韵郑重点点头。

若是不想要,她九死一生的跑到东岚干什么去呢?

“这个是我的嫁妆。”玉灵雪点了点自己鼻子:“是东岚驸马的信物。”

所以,收了凌霄赤玉果便等与承认了东岚驸马的身份。

唐韵突然就觉得自己手里面的玄冰盒子异常的沉重。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玉灵雪居然还能有这么狡猾的时候。她俨然是看出凌霄赤玉果的重要性,所以打算逼迫白羽不得不就范。

唐韵朝着白羽看了看,又看了看手里面的盒子。怎么好端端一个传世国宝,分分钟就成了卖身钱?

“要不……白羽你再考虑考虑?”

眼看着白羽整个人都傻了一般,唐韵呵呵傻笑。白羽你要相信,卖了你什么的其实我内心是拒绝的。

但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啊。

“你看。”唐韵咽了咽口水轻声说道:“公主呢长的好,家世好,学识好。最主要的是对你好啊?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这么好的姑娘你要是错过了,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去。有你后悔的呢。”

白羽低头,主子说过了,小姐的命令不得违抗。但是这个命令……好纠结!

半空里传来一声脆响,唐韵将玄冰的盒子一把扣上了。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她扭过了头去朝着秋彩使了个眼色:“还不赶紧将盒子收起来?”

“是。”秋彩答应了一声,抱着盒子一溜烟跑了。

“那个……白羽,注意警戒。”

眼看着湛蓝色的身影隐入到了华丽的承尘当中,唐韵长长舒了口气。

师父的身体才是最最要紧的事情,为了师父,旁的人只能……牺牲了。

何况,玉灵雪真是个不错的选择。希望白羽千万不要记恨她啊。

“以后有什么打算?”唐韵浅浅抿了口茶,果断的转移话题。

“我以后就在北齐了。”玉灵雪说道:“跟你在一起。”

冷傲的眼眸朝着四下里打量了一番:“你们北齐有这么一句话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然已经嫁给了白羽,自此以后自然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她朝着唐韵看了过去,眸色一分分的郑重起来:“他既然一心做你的侍卫,我自此以后自然也会不遗余力护你周全。”

唐韵看她一眼,妹纸是你认真的么?

“您到底是金枝玉叶啊!”

叫东岚的大长公主给她做随从,你疯了我可没疯!

这事绝对使不得!

正文 469 天下第一好妹妹

“你不必觉得有负担,我离开东岚那一日就打定了主意自此后不会再回去。”玉灵雪眸色暗淡了下来:“你该知道,我离开东岚比留在那里更有好处。”

玉灵雪对东岚的贡献让她的声望不下于玉青书,虽说他们兄妹二人之间感情甚笃。但难免有一日会有人拿着这个来做文章,说到底还是那一句话,国不可有二主。

那么,一个消失的玉灵雪比在位的长公主更加叫人怀念。

“难为你了。”唐韵心里头莫名的涌起一股酸涩。

东昌是玉灵雪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说是国更是家。

为了自己哥哥的政权稳固,她甘愿只身远赴他国。将自己的一生就这么义无反顾的交给了旁人。

一般的人哪里能做到这样的程度?何况还是自古以来就没有真情在的皇族之女。

她大约是这天下最贴心的妹妹。

“你以后就住在拥雪阁吧,回头我会给你找几个丫环过来。”

“那就麻烦你了。”玉灵雪说道:“丫鬟什么的就不必了,我既然说了要随着白羽一起伺候你。自此后便与你身边那些个丫鬟是一样的。”

唐韵眨了眨眼,你敢说我可不敢用呢。要是叫玉青书知道她将他的妹妹给当丫环用了,回头不得跟她急么?

“这个,咱们以后再说。”

玉灵雪微笑:“也行。”

唐韵瞧了她一眼,那人方才一脸的凄苦,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这才多大会功夫,就这么一脸餮足?

她心里突然浮起一个念头。

为什么她有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玉灵雪实际上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地方住吧。

玉灵雪挑眉,你看出来了又如何?还能将我撵出去么?

唐韵低头,好吧。就冲着凌霄赤玉果,她认了。

“你这会子离开了东岚,只留玉青书一个人能应付的了当下的乱局么? ”

玉灵雪收起了眼中的玩味,面色也渐渐郑重了起来。

“兄长自小性子温和,他不是没有能力成为一个优秀的帝王,只是缺少历练。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能站在所有人面前,至少不会比你爱着男人差。”

唐韵微笑:“这话我也信。但是……如今的东岚。”

先是三大部落内讧,再加上海东军暴动。现在的东岚就是一团乱麻。

当下的局势对于刚刚回国尚没有站稳脚跟的玉青书来说,不是一般的棘手。

“你也不用特别担心。”玉灵雪说道:“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呢,因为善铮的关系雷霆王和王城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唐韵眨了眨眼,善铮?

“你知道当日在太极殿里袭击善铮的人是谁么?”

唐韵半眯了眼眸,她虽然不能确定到底是谁。但她有一种感觉,那个人一定不是琴明渠。说不来为什么,就是有一种感觉。

“全天下人都以为那个人是琴明渠,但琴明渠绝对不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

“哦?”

“琴明渠那个人素来严谨,最讲究的便是规矩。他自小便将礼仪规矩给刻在了骨子里,最见不得的便是不懂教化之人。因着这个性子他得罪了不少人,大家说他高傲脾气大。但他这样的人从来不会叫自己去做了越矩的事情。”

唐韵挑眉,居然还有这么一说?

“正因为如此,暗箭伤人这种事情任谁都能做,独独他怎么也不会去做。”

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当初与琴明渠的第一次冲突就是因为他嫌弃自己没有规矩,甚至因为看不惯自己没规矩险些打起来。再之后即便善铮浇了他一头的尿,在看到善铮重伤之后,他也没有趁机将锦盒占为己有。而是等所有人都出来了之后拱手告辞了。

“你说的不错。”唐韵点头:“若真是琴明渠,他犯不着在得了手之后自动退出比赛。即便雷霆王再厉害,千钧部的势力也不差。”

“所以。”玉灵雪眸光微动:“当初暗算善铮的人到底是谁,你心里就没有个数么?”

唐韵微笑:“怎么没有,不过是碍着没有证据罢了。这个天下间,哪里有真正无辜的人?”

玉灵雪挑眉:“哦?”

唐韵说道:“当时在太极殿里的人就那么多,善铮不可能是自己将自己给伤成那样。剩下的人不是我,不是琴明渠,还能是谁?”

“杨枫。”玉灵雪淡淡说道:“他可是把天下人都给骗了呢。”

可不是将所有人都给骗了么?

在所有人面前他始终都是弱者,三大部落当中他是最不起眼的一个。瞧起来最没有竞争力,也最没有攻击性的那个人就是他。似乎你连说话重了一点那人都能分分钟哭了出来,这样的人任何人都不会对他设防。

所以,即便所有人都觉得他有最大的嫌疑,却也没有一个人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你早就知道是杨枫了么?”玉灵雪说道:“不然,为什么一直扣着杨枫不肯叫月落部的人将他接走?”

“并不大能够确定。”唐韵说道:“在没有找到真正的凶手之前,任何人都有被怀疑的理由。而甄别凶手最好的法子就是将所有人都集中起来,不许离开。”

若是琴明渠不走,她也会想法子将他给留下来。

“相处的时间越长,人的心里便越不稳定。也就更容易露出马脚出来。可是……。”

唐韵半眯着眼眸:“杨枫表现的太正常,也就是因为正常才显得不正常。”

“雷霆王是你招来的么?”玉灵雪试探着问道。

“是。”唐韵毫不犹豫点头:“善铮出事,藏着掖着绝对不是上策。反而摊开来将所有事情都摆在明面上,才能显得我们问心无愧。所以,我私下里给雷霆王送了信。并请他配合我演了一出戏。”

玉灵雪:“哦?”

“善铮的伤非常重,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到底脑部受到了重创。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醒过来。但是我却告诉他们善铮已经好了,而且马上就能醒过来。”

“只要善铮醒了,到底是谁袭击了他便再也藏不住。”

玉灵雪的手指在桌面上缓缓摩挲着:“所以,那个真正的凶手若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是第一个坐不住的。只要他坐不住一定会再度出手,到时候自然能抓到现行。”

唐韵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只可惜……。”

可惜后来她进了宫,又遇见了海东军的事情。

之后就是力竭昏迷,再然后就被乐正容休给拎到船上送回北齐来了。善铮的事情到最后究竟怎样发展,她根本没来得及过问。

“你大约想不到,善铮真的醒了。”

“是么?”唐韵抬头,难掩眼底一抹惊喜。善铮是因为她遭到了重创,他能醒过来她比谁都高兴。

“他实际上也刚醒不久。就在海东军袭击皇宫那一日,也同时袭击了醉八仙。若不是你刚好将雷霆王给引到了客栈里头,说不定善铮在那一日就真的死了。”

唐韵颦了颦眉,对于听到的内容表示很有些震惊。她想过为了灭口会有人对善铮再度出手,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出手的人竟然会是海东军。

“真是巧呢。”她说。

“可不是巧么?”玉灵雪说道:“海东军这么横叉了一杠子,凶手便再也无迹可寻。后来,善铮和杨枫就被分头带走了。”

“这说不通。”唐韵看着玉灵雪:“既然杨枫没有再度出手,你怎么就能断定当初下手的人是他?”

“这是善铮自己说的。”

“……恩?”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善铮已经醒了,既然他醒了所有的秘密就都不再是秘密。”

唐韵眸色微动:“这个杨枫说起来还真是不简单呢,连我都险些叫他给骗了。只怕他现在的处境很凄惨吧。”

“不知道。”玉灵雪摇头:“他的事情暴漏了之后,雷霆王就带着人找到月落部去了。月落王自然不会包庇他,可是却哪里都找不到他。所以说,杨枫实际上已经失踪了。”

唐韵眨了眨眼,表示对听到的这个消息非常震惊。杨枫居然能够失踪?

“雷霆王肯这么善罢甘休?”

玉灵雪淡笑:“不肯又如何?如今的杨枫就如同死了一样,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唐韵略一沉吟:“说起来,月落王对这个唯一的儿子还是相当看中的。”

若不是相当看中,那么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能在雷霆王重兵包围之下还能够顺利逃脱?

逃脱了也就罢了,居然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当雷霆军是吃素的么?

“这你可真是冤枉月落王了!”玉灵雪说道:“能够逃脱,真的只是善铮自己的本事,月落王半分都没有出力。如果可以的话,我相信她一定会亲手将杨枫绑去雷霆部。”

唐韵挑眉嗯了一声,表示对这话半点都不能够理解。

“杨枫实际上……。”玉灵雪吸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样表达。”

这话听起来似乎很有故事的样子,唐韵表示自己已经成功的被玉灵雪给勾起了兴趣。

“快说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正文 470 杨枫的前半生

玉灵雪噎了一下,对面清美女子一脸虎视眈眈的兴奋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是见到了一个假的宣王妃?

“你……该听说过月落部以女子为尊。”玉灵雪沉吟着说道,眉目中难掩一抹尴尬和迟疑。显然对于这种背后议论人的事情非常的不习惯。

唐韵点头:“听说过。”

在东岚的时候,善铮的确同她提起过这个,当时并不怎么在意。这根杨枫的失踪又有什么关系?

“正是因为以女子为尊,所以男子在月落部的地位并不高。”玉灵雪吸了口气:“如杨枫这般出身的男子大约就与旁的地方的女子差不多,通常都是用来联姻的牺牲品。他自小并不得月落王的欢心,你能明白么?”

唐韵眨了眨眼睛:“明白。”

因为自己生下来的是个赔钱货,所以月落王并不喜欢杨枫,自然也不会给他过多的关注。

高门大户中不被人看重的子女,有些时候尚且不如一个得宠的丫环。

所以,杨枫的前半生大约过的并不幸福。同善铮,琴明渠那些人一比,就越发的不能看了。

“呵呵。”唐韵勾唇:“这个杨枫的演技,还真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没有之一。”

玉灵雪挑眉,表示不解。

“因为从小际遇凄苦,所以养成那么一副懦弱的性格半分都不让人觉得奇怪。想要叫自己过的好一些,自然得找一个强大的靠山。琴明渠为人古板认真,杨枫不会选择他来给自己找不痛快。这种时候,表面上刁钻骨子里却相当善良的善铮便成了他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唐韵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而实际上,那个人一点都不懦弱,而且是三大部落里最聪明的一个人。聪明到,什么时候悄悄给自己准备好了真正的退路都没有人知道。这个人若是活着,才是真正危险的敌人。”

玉灵雪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心里面却分明对唐韵说的话已经信了八分。

“我需要你帮个忙。”她抬起头,看着唐韵郑重说道。

“哦?”唐韵眸色微动,清高如玉灵雪居然有张嘴请她帮忙的时候?

“帮我送一封信给我兄长,告诉他杨枫很危险。必要的时候,请他配合雷霆王缉拿杨枫。”

“写信什么的不是该你自己来做才最最合适么?”唐韵缓缓摩挲着自己的下颚。

玉灵雪冷笑:“你以为,你在东岚秘密留了人这种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么?”

唐韵呵呵,不置可否。

玉灵雪叹了口气:“此次离开东岚只我一人,我又在明处。传信的事情我做的话并不方便。”

唐韵戳手指,玉灵雪开始暗暗咬牙。

“杨枫的事情关系重大,表面看是三大部落之间的内斗。但实际上三足鼎立才是最最稳固的形态,若是三部动荡势必影响王城的稳定。所以……。”

“你不用跟我解释。”唐韵巧笑倩兮:“玉青书是我的朋友,凡是对他有帮助的事情我自然要做。不就是传信么?分分钟的事情。”

玉灵雪:“……。”

早说你能死不?能不?

“我累了。”她缓缓闭上了眼,突然不想跟眼前这人说话了。

“成,你好好休息。”唐韵理了理裙子起身:“有什么需要就跟白羽说,无论什么需要都可以。看在玉青书的面子上,我一定会满足你的。”

唐韵大笑着离开了玉灵雪的房间,将身后欲待愤起杀人的女子给远远抛在了后面。

刚一出了院子迎头就撞上了急匆匆过来的小安子,秋彩低喝了一声,提醒他当心。

小安子立刻刹住了脚,显然是跑的急了,身子朝前踉跄了好几步才真的停了下来。嘴里面一个劲的道着该死。

唐韵瞧了他一眼:“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小安子素来是个相当沉稳的性子,若不是遇见了什么事情断不会如此。

“大人……”。小安子深吸口气说道:“大人回来了,叫小人请了王妃速速过去呢。”

“阿休回来了?”唐韵眉目一动,眼中的笑容便更加真切了几分:“那还不走快着些?”

嘴里面这么说着,她也是这么做的。莲步轻移分分钟就消失在了所有人面前,以至于小安子又说了些什么完全没有听到。

“阿休。”

房间的门并没有关上,唐韵想也不想就进了屋。一眼瞧见屋里面绝色如妖的男子手里面握着半卷书正斜倚在软榻上。

他身上并没有穿着平日里那身石青色的朝服,却也不似往日一般穿戴的整整齐齐。

一件软缎的青色中衣松松垮垮披在身上,隐约能看见敞开的衣襟中透出的均匀结实的肌理。唐韵脚下步子一顿,狠狠咽了咽口水。

所以说,妖孽就是妖孽。随便批块布在身上都能这么诱人。

“你还舍得回来么?”

男子的声音淡淡的冷冷的,虽然如仙乐般动听却分明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唐韵脚下的步子便又是一僵。

“我为什么舍不得回来?”这人好几日不见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乐正容休缓缓垂了手,酒色瞳仁冷幽幽打量着眼前清美的女子。良久勾了勾唇角。

“东岚有人来了?”

“你已经知道了啊,还有谁知道了?”

乐正容休容色清淡:“除了本尊并没有旁的人。”

“这就好。”唐韵点头:“幸好来的只有一个玉灵雪,若是还有旁的人,只怕就不能瞒过宫里那些人的眼线了。”

耳边传来一声冷哼:“看起来,本尊的徒儿似乎很开心?”

唐韵:“恩?”

这种时候即便她再迟钝也能感觉的出来面前这人有问题,本尊的徒儿这种调调已经许久不曾出现了。

“玉灵雪是来送凌霄赤玉果的,这下子咱们的解药都已经找齐了。”

唐韵只当乐正容休是在宫里头遇见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一心想要叫他开心。哪里想到才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乐正容休脸上的神色越发的冷凝了起来。唐韵毫不费力的便能觉出四下里的温度分明低了下去。

“看起来,玉青书对你真是不一般的好呢。”乐正容休冷笑着说道:“小东西该是很开心吧。”

唐韵:“恩?”

“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何况还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唐韵眨眼:“师父,你莫非是为了这个专门从宫里跑回来了一趟?”

乐正容休抿唇。

“你虽然换了衣衫,也刻意做出了这么一副闲适的样子出来。可是头上的发髻却没有拆呢,分明等一会就要出去。”

她幽幽叹了口气:“你弄这一出何苦来呢?”

话说,这人到底也是个止夜啼的恶魔,这么小心眼的爱吃醋真的没有问题么?

乐正容休冷哼,眉目越发的幽冷。显然并不因为自己的心思叫人看穿了而觉得有半分的不自在。

“既然你都已经瞧出来了,那么本尊便不再多留。”说着话,那人作势便要起身。

唐韵哪里能叫他就这么走了,一个虎扑过去便将他给压在了身下。

“从回来开始您就一直在宫里面待着,莫非就不觉得累么?今日好不容易回来这么一趟,怎么也得好好歇歇。怎么说走就又要走呢?”

乐正容休身子一僵,显然没有想到在他面前素来矜持抗拒的小狐狸居然也能有这么大胆的时候。

“你……。”

眼看着他神色一慌,酒色瞳仁中却猛然幽深起来。便如血色的漩涡一般,莫名的叫人觉得恐惧。

之后,修长如玉的手指便毫不犹豫将身边的女子给一把推开了。

“本尊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立刻将东西还给东岚去。本尊从来不需要人情。”

“阿休。”唐韵只觉得无奈:“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努力抬起了头:“凌霄赤玉果虽然是玉青书做主送来的,但那个玩意实际上却是玉灵雪的嫁妆。与玉青书已经没有本分关系了。”

乐正容休半眯着眼眸:“哦?”

“玉灵雪看上了白羽,所以自己带着嫁妆来了北齐。”

“居然是这么回事?”

唐韵用力点头:“就是这么回事。”

“恩。”乐正容休飞快说道:“你就让白羽同玉灵雪速速圆房吧。”

唐韵:“……不需要这么急吧。”

“夜长梦多。”乐正容休一脸郑重,很是语重心长。

唐韵眨着眼睛迷茫中,不明白这种事情哪里就夜长梦多了。

乐正容休看她一眼:“只有将生米煮熟了才能叫做饭。”

对于这种言论唐韵表示小伙伴已经完全惊呆了,乐正容休什么时候居然成了思想如此封建的老顽固?

“师父。”她心中一动:“你是在担心凌霄赤玉果么?放心好了,既然果子已经到了我们手里头,便万万不可能再有吐出去的道理。”

乐正容休瞧了她一眼,酒色瞳仁深处透出一抹意味深长:“本尊从来不会为了那种身外之物担忧。”

唐韵:“……。”

乐正容休眸光一闪,冷幽幽说道:“既然我们已经收了人家的嫁妆,自然得还人家一个驸马。”

正文 471 本尊怕过谁?

眼瞧着身边绝艳如妖的男子抛给自己一个做人要厚道的眼神,唐韵无限心塞中。

所以说废了这么半天口舌,这老妖分明就是怕自己随便搪塞了他一个借口么?只有叫白羽真的同玉灵雪圆了房,他才能相信凌霄赤玉果果真是玉灵雪的嫁妆。

话说您那多疑的毛病就不能改改么?

“师父,你很怕玉青书?”

这话一说完眼看着身边人身子一僵,之后便从鼻翼中冷冷哼了一声出来:“放眼整个天下,本尊怕过谁?”

唐韵呵呵,对他的话表示一万个不相信。

乐正容休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圆房的事情要抓紧,本尊现在要回宫去了。”

说着话那人立刻起了身,唐韵吃了一惊。她是瞧出来乐正容休还要回宫去,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走的这么急。

“怎么这就要走?”说着话一把扯住了乐正容休的衣袖:“眼看着天就要黑了,都回来了还要再赶回去宿在宫里么?”

乐正容休看她一眼:“离京日久,好些事情需要整顿。”

他手臂一挥,将衣袖从唐韵手指中抽了出来,下一刻便唤了小安子进来给他更衣。唐韵表示更衣这种事情她完全可以胜任,却不知为何乐正容休今日始终不许她近身。

直到那人去的远了唐韵还没能回过神来,总觉得今日的乐正容休瞧上去有那么几分古怪。直到听见身后传来秋扇低低的咦了一声。

唐韵朝着秋扇看了过去,小丫头大眼睛里面满是惊异:“榻上怎么染了血?”

唐韵眉峰一挑,染血几个字便如一记惊雷一下子在心中炸裂了开来。脑子里有什么飞快闪过,三两步走在了软榻边。

秋扇已经将小榻上铺着的锦缎给抓在了手里:“垫子什么的奴婢一早刚刚才换的新的,也仔细检查过了。怎么就没有发现有问题?”

“等一下。”唐韵按住了她的手指,飞快将锦缎给重新铺好了。果然见小榻正中间的位置上有指甲盖大小一块血污。锦缎上绣着雪中红梅,遍地都是火红细碎的花瓣。若不细心看,根本就瞧不出那里有一片血迹。

“湿的。”

唐韵心中一颤,手指触摸到的那一块血污分明还是湿润的,说明刚刚被染上了不久。能是谁的?

“小安子呢?”她咬了咬牙,声音也沉了下去。

难怪乐正容休的衣服不似平日一般穿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难怪他选了那么深的颜色,难怪他那么着急回宫,难怪他一直不许自己同他靠的太近。

原来……原来是他受了伤么?

秋扇从没有见过神色如此冷凝的唐韵,一时之间僵在了当场。秋彩娇俏的身躯便插了进来。

“安公公陪着大人进宫去了。”她说。

唐韵缓缓抿了唇,清冷的眼底深处荡出一丝冰冷和幽深:“旁的人呢?整个魂部就没有一个能喘气的?”

“奴婢这就去找一个能喘气的过来。”话音未落,女子纤细的身躯一闪而逝。

功夫不大便听到院子里有男子暴怒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到底是个姑娘家,就不能温柔些么?这个样子嫁不出去怎么办?”

“奴婢嫁不嫁的出去不需要土统领操心,此刻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您亲自操心。”

“我忙着呢。”

“小姐要见你,有什么事情都得等着!”

“咦,小姐要见我么?怎么不早说?”

土魂一溜烟进了屋,朝着唐韵拱了拱手,嬉笑着说道:“小姐,您有事吩咐属下只管说一声就是了。怎么还敢劳烦叫秋彩姑姑亲自来请呢?”

他嘴里头说着客气,却根本毫不掩饰眼底深处对秋彩的不满。唐韵朝着他瞄了一眼,立刻就看到了他左边眼底的一块乌青,显然这人方才大约是吃了苦头的。

“我问你,我师父在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唐韵开门见山。

这么一问,土魂的眼神明显一缩却飞快地嬉笑着说道:“能有什么事?宫里面那可是我主子的地盘。”

唐韵呵呵:“你当我是傻子还是瞎子?”

土魂唇畔的笑容一僵:“小姐这话是怎么说的?您自然是天下第一聪慧之人。”

“所以……你以为我是那么容易被骗的?”

土魂闭口。

“秋彩。”唐韵一双冷眸朝着秋彩慢悠悠瞟了过去:“国师府里的茅厕最近可有仔细的清理过?”

秋彩眼珠子一转立刻会意:“不曾呢。”

她使劲摇了摇头:“小姐和大人这些日子都不在府里,下人便有些懈怠。茅厕什么的实在有些见不得人。”

眼看着土魂打了个哆嗦,唐韵便半眯了眼眸:“这样啊,瞧起来这事情还得找个可靠的人去仔细处理一下呢。”

“小姐。”土魂苦了脸:“您有什么要问的就只管问吧,属下定然知无不言。”

土魂无比怨念中。能不要动不动就叫人打扫茅厕么?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他好歹也是个大统领好么?

跟洗茅厕比起来果断的还是说几句话轻松的多啊。

唐韵瞧他一眼:“我只问你,我师父为什么会受了伤?”

“主子的伤……。”土魂的神色也渐渐郑重了起来:“是他自己弄的。在当今这个天下,若非他自己愿意,没有人可以伤的了他。”

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夸张,乐正容休就是有那样的本事。

唐韵却并不满意土魂给的答案:“你打算就用这么一句话就打发了我么?”

土魂咬了咬牙:“虽然主子的伤是他自己弄的,但是……却是被逼的。那些人都该死!”

唐韵挑眉:“哦?”

“自打主子去了东岚,皇上的身子便越发的不好了。主子回宫的时候几乎已经神志不清,主子盯着太医数次问诊得出来的结论都只有一个。”

唐韵心中一动,直觉中这个所谓的结论大约就是各陷阱:“什么?”

“他们说皇上的病非常古怪,用普通的法子无法痊愈。古方上有一个记载,说是用天下间至亲至贵之人的血肉做药引,才能拥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唐韵吃了一惊:“什么?”

“正是因为如此,钦天监占卜之后便说主子就是那至亲至贵之人。主子便……割了自己手臂上的肉给皇上入了药。”

啪一声闷响,眼看着房间里厚实的黄花梨书桌生生掉了一个角下去。

唐韵面色沉郁,眼底暗夜一般的幽深,带着隐隐的幽蓝。如同厚重的海水,分分钟能叫人窒息。

“荒谬!”

良久,房间里头才响起她软糯的声音出来。却冰冷似渗透了雪山之巅的泉水,一下子就叫人冷到了骨子里。

“几天了?”她说。

土魂一愣:“什么?”

“阿休给他做药引几天了?”

土魂叹了口气:“三日。从主子进宫的第一日便开始了。”

唐韵眉峰一挑,割肉做药?好歹毒的心思!

这同凌迟有什么分别?

她的面色越发的阴暗起来,若是旁的人也就罢了。换做寻常的身体强壮之人,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割了那么几块肉下去大约将养个几日也就好了。但是乐正容休……

他体内余毒未清,说不准因为什么便能诱发了余毒。到时候便是致命的伤害。

“谁的主意?”

唐韵淡淡说着,瞧上去神色似乎异常的平静。实际上却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内里早已经是一片惊涛骇浪。

想要伤害乐正容休这种事情,绝对不允许发生!

“太医院,钦天监都早已经在我师父掌控之中。这一次却集体倒戈,幕后之人只怕身份不简单。”

“小姐说的是。”土魂点头:“自打皇上病发以后,除了皇后娘娘时常在他身边侍疾以外,并没有旁的嫔妃入内。朝政则由陆丞相和太子联手把持。”

这意思便再明显不过,陆氏一族或者说太子一脉已经趁着乐正容休远离京城的时候,悄悄掌控了京城的大权。大约有不少人都已经被陆家暗中给拉拢了过去。

“陆家?!”唐韵咬牙:“留不得了!”

朝堂的倾轧她不在乎,她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陆家怎么就选了乐正容休去割肉喂药?他们应该知道,想要凭着割几块肉就弄死一个武功高强的盛年男子根本就不可能。

但,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莫非是他们已经知道了乐正容休中毒的事情?若是如此,怎么还能允许这些人活着!

“进宫。”

土魂一愣:“小姐,您说什么?”

“进宫。”唐韵淡淡说道:“有些人既然记性不好眼神不好,我们自然得帮他们长长记性。”

“好咧。”土魂搓着手:“属下这就去召集土部。”

“不用。”唐韵吸了口气:“北齐水师在地下生活的时间也太久了。”

土魂挑眉,这个意思……小姐莫非打算要让水师露面了么?选在这么个当口,这……只怕要惊掉不少人的下巴吧。

“秋彩去一趟暗营。”唐韵回身飞快吩咐着:“叫雷言按着我的吩咐去办。”

秋彩听完她对自己的吩咐整个人都亮了:“奴婢记下了,小姐只管瞧好吧!”

正文 472 北齐水师闪亮登场

土魂侧目盯着一溜烟跑的没了人的秋彩扯了扯唇角。

所以连圣人都说了,女子与小人难养这话真是半点都没有错处。

他一贯以为天下间只有自己主子才是个惹不得的人物,眼前这个女子同自己主子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得罪了他们你就得做好拿命来赔的觉悟。

等唐韵到了外三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城门内外却叫灯火给照的白昼一般。

所以,只要你是个人,只要你有眼睛。又有谁看不到暗夜幽灵般骤然出现在宫门口的诡异的叫人胆寒的大队人马?

“什……什么人?”

值夜的侍卫打了哆嗦,瞪大眼睛瞧着眼前蓝幽幽的一片。

如果没有记错,片刻之前眼前都还是空旷的一片。

连日来的大雪,不仅将京城的气温给降低了,连百姓们的热情似乎也给降低了不少。几乎每日到了暮色四合时候街道上就不见了人影。今日也并不例外。

所以,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不过眨了眨眼,这么多的人到底是怎么就冒出来了?

人马什么的不是重点,重要的是眼前少说也有上百人,就这么直挺挺站在雪地上。厚实的雪地居然没有半丝痕迹,一个脚印都看不到。

而这些人的袍子也不知道用什么做的,瞧上去蓝幽幽的却分明带着光。一下子就将雪地给照的越发的亮堂起来,惨白惨白的光全投射在了他们的脸上。如果……那能叫脸的话。

这些人都带着面具,却不似别的面具都画着清晰的眉目。他们的面具当真就是个面具,没有鼻子没有眼睛也没有嘴巴。说是面具实际上说头套会更合适一些。

这样的装扮在白日里看起来也许会觉得滑稽可笑,可在这样的夜晚加上雪色惨白的反光怎么都叫人觉得诡异。

“你们到底是人是鬼?”

侍卫并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带了些微的颤抖,他虽然这么问着。心底里却显然已经将眼前这些人给当成了鬼。

除了鬼还能有什么玩意,这么悄无声息一下子就到了眼前?甚至没有在雪地上留下半分痕迹?

“水师督总在此,尔等还不速速开门?”

年轻男子的清朗的声音响起在了夜空之中,水色晶莹的一块玉质令牌被他给抄在了手中,明晃晃的。

雷言并没有如旁人一般穿着水师特制的服装,只随意穿了件寻常的盔甲。

素银的盔甲在暗夜之中尤其抢眼,将他的眉目衬托的越发的俊朗。尤其同身后那些鬼魅一般的人比起来简直好看的不要不要的。

“水……水师?”侍卫吃了一惊,并没有反应过来水师到底是什么。

雷言已经沉下了脸:“先皇有旨,水师不受北齐任何教条所限。任何人等见到水师督总当跪迎,尔等因何还不下跪?”

“水师,天哪是水师!”侍卫眼珠子转了转,终于想起来他听到的水师究竟是什么意思。

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你们真的是水师?”他的声音越发的颤抖。

不是他不肯信,是根本不敢相信!

老萧王故去多年,水师早就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人见过。如今乍然见到这么一群,哪里敢相信?

“蓝衣如水,诡谲非凡,看起来像是水师。”另一个年长一些的侍卫轻声说着。

雷言冷哼了一声:“水师令牌在此,哪里做得假?”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手里面的玉质令牌。也看不出那令牌究竟用的是什么玉,瞧上去竟雾蒙蒙的似乎渗透着水汽,而在令牌正中的那个蓝色的水字竟然如同真的流水一般隐隐流动着。

这个当然是水师令牌,如假包换的令牌。

雷言冷冷收回了令牌:“跪!”

扑通扑通几声,城门口的侍卫们都乖乖跪了下去。

“督总,行了。”

“恩。”暗夜中传出女子清冷的声音,几个侍卫立刻抬起了头,难掩满目的震惊。

水师督总什么的,莫非不是方才那个手持令牌的威风将军么?听声音怎么……是个女的?

还真是个女的!

蓝幽幽的人群分开了两列,一人一骑慢悠悠走了过来,在厚实的雪地上踩出深深的褶皱出来。细碎的雪沫被马蹄带着四处飞溅。

这一幕,顷刻间便将方才水师出场时造成的诡异和恐惧给打破了。一瞬间便叫人觉出原来身边还是大好的人间。

“你是什么人?”

侍卫们终于回过了神来,眼看着一人一马离着自己越来越近,拿手在地上一按便打算要站起来。

雷言皱眉,手指在地上随便一捞便甩了出去。有雪亮的光朝着几个侍卫飞射了过去,众人只觉得膝盖莫名的一酸便失了力道。再度重重跌回到了雪地里去了。

“统领,请。”雷言拱手低头,态度无可挑剔的谦恭。

唐韵勒马,清眸不在意朝着四下里一扫:“恩,开门吧。”

女子的声音淡淡的,漫不经心听上去没有半分的力道。众人抬头看去,马背上的女子并没有穿着盔甲,只穿了粉蓝团绣烟霞紫芍药宫装,外面罩了件雪狐镶边青红染金舍利皮鹤氅。

如今她骑在马上,鹤氅并不能将她整个人都给遮严实了。隐隐露出里面一件雪里金遍地锦滚花镶狸毛长裙出来。

这么一身打扮瞧上去很是随意,却又有谁瞧不出她那一身分明价值连城?

而她的头发却不过拿了粉蓝色的带子松松绑了个马尾,头上连半只珠翠都没有。这样的装扮与她的一品命妇宫装原本并不相称,但出现在这个人的身上却半丝不叫人觉得违和。

“你是什么人?”侍卫们立刻炸了毛。想到自己居然这么跪在了一个女人的面前就莫名觉得羞耻,一个个立刻就起了身。难为的是这一次居然没有人再出手阻拦。

唐韵牵着缰绳半眯了眼眸:“雷都尉说叫你们开门,是没有听到么?”

她的声音仍旧淡淡的,软糯而动听。侍卫们勾了勾唇角眼底便不自觉带出了一丝嘲讽出来。

“你不知道什么时辰了么?宫门早已经下了匙,你说开就开了?”

唐韵点头:“我说开,自然得开。”

侍卫:“……。”

他们并不是大半夜的见了鬼,分明是见了个疯子。

“你们对我说的话有意见?”唐韵缓缓摩挲着手里面的缰绳幽幽叹了口气:“这可真不是件叫人愉快的事情。”

事情两个字尚未落地,方才还端坐在马背上的清美华贵的女子突然之间就不见了。侍卫头领莫名觉得脖颈一凉,冷意瞬间就渗透到了骨子里。

“你……你大胆!”

他一声怒喝,声音中却分明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

他怎么都不明白,对面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就到了自己眼前,又是将什么东西给搁在了自己脖子上面。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是这么近,鼻子里头似乎都已经闻到了来自九幽地狱浓烈的血腥味道。

“大胆?”唐韵唇角微勾:“不及你。”

素手一带,侍卫便觉得那冰凉的东西离开了自己的脖子。下一刻便有绿油油一样东西探在了他的眼前。

“这个东西认识么?”

那是一块与方才雷言所执的令牌完全不同。这是一块包着檀香木边框的古朴青铜令牌。正中间是云遮雾绕的一条苍龙,而龙口边上硕大的海水玉明珠上似有隐隐水波流动。耳中似乎听到雷声轰鸣。

“水师……虎符?”宫廷侍卫队长也算是个有见识的人,声音中尽管带着几分迟疑到底还是说出了重点。

“所以我可以进去了么?”唐韵慢悠悠将水师虎符收回。

侍卫队长咽了咽口水,怎么都不能相信传奇中水师的督总居然是个女子,真的是个女子?!

作为一个男人,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摧残。

“你猜,我手里的虎符会不会是假的?”唐韵皱了皱眉,眼前人明显的怀疑她哪里能看不出?

不爽。

“应该不会。”侍卫队长飞快摇了摇头。

“那么,开门吧。”唐韵缓缓敛了眉目。

北齐先祖皇帝建立水师时便赋予了水师无上的权利。水师督总凌驾于北齐所有律法之上。深夜进宫什么的根本就不算事。

“这……。”侍卫队长轻声说道:“虽然您可以随时入宫但……律法也规定了说,有特殊战事或是威胁到帝国存亡之时才可以……。”

“如今就是威胁帝国存亡的特殊时期。”唐韵不耐烦的打断了侍卫队长的话。是她今天太有耐心了么?为什么这一个两个的就这么啰嗦?

“开门!”

简简单单两个字里头已经带着毫不掩饰的明显杀气。要说起来,这个侍卫队长也算是个硬骨头,居然并没有屈服。

“请……请督总莫要难为小人!”这个意思便是打定了主意怎么都不肯开宫门了。

“督总跟他们啰嗦什么?”雷言不在意的说道:“打进去就是了。”

众侍卫:“……。”

打进去?他们是不是听错了?

这是整个北齐最最坚固的外三宫第一道宫门,你就这么红口白牙当着这么多侍卫的面说打进去?这么公然不拿人当回事真的没有问题么?

“打什么打?都是北齐人,打给别人来看笑话么?”

正文 473 拳头才是硬道理

众侍卫拼命点头,莫名的就对眼前的女子生出了一丝好感出来。说的太对了,北齐人何苦为难北齐人呢?

“我也不为难你们。”唐韵淡淡说道:“把你们头叫出来。”

有句话叫做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这种时候直接找最高领导人对话才是最最明智的选择。

在宫门下匙之后还要强行打开这种事情,的确也不是这些个小人物能够做得了主的事情。

“呵呵,到了这种时候终于想起来要请我出场了么?”高高的城门楼上传出男子略带着戏谑的一声低叹。

听上去似乎满是忧伤,但分明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味。唐韵半眯了眼眸循声望去。

“崔五?!”

暗夜中城门楼上,一身戎装喜笑颜开的男子不是崔昭是谁?

说起来,这个崔昭还真是叫她意外呢。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居然已经爬到了内廷侍卫军统领的位置上去了?

“咳咳。”崔五一声低咳:“你可以称呼本官的官职,亦或崔昭都可。”

所以崔五什么的,就将它给忘记了吧。

“好的崔五。”唐韵点头。

“我……。”崔昭心塞中:“我有名字,我叫……。”

“既然都是熟人那就好办了。”唐韵微笑着说道:“直接吩咐人开门吧。”

我叫崔昭两个字直接给淹没在了清脆软糯的开门之中。

崔昭吸了口气,算了。跟这个女人完全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统领,您这么跟他们说话怎么可能会有人给您开门,只有拳头才是硬道理……还得……。”

雷言一句话尚没有说完,宫门咣当一声就打开了。盯着眼前笑眯眯的俊朗男子,雷言觉得很心塞。

怎么还……真就开了?就因为统领一句话?

“请吧。”崔昭略略侧了侧身子:“可别忘了你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呢。”

唐韵认认真真看了他一眼。

“欠人情什么的,可得记着要还呐。”这话说的语重心长。

唐韵别开了眼,朝着身后水师众人打了个手势,第一个进了宫。

“大人。”等这些个惹不起的人看不见了踪迹,侍卫队长才凑在了崔昭面前小心翼翼说道:“就……这么将人放进去了?”

“有什么法子?”崔昭深深叹了口气:“那人又不讲理心肠又黑的很,我打不过她也骂不过她,只能放她进去。”

侍卫队长闭口,眼底之中分明带着一丝嫌弃。

京城传闻什么的果真半点不假,这个忠义侯府的五公子就是个病秧子草包废物。也不知走的谁的关系当上了内廷禁卫军统领。结果,人家一句 话问都不问就将人给放进去了,果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谁也不曾想到,传说中扶不起的阿斗突然就毫无征兆的抬起了头。

这么一来正好将侍卫队长脸上的讥讽给瞧了个正着。眼看着那人脸上的神色一僵,如同吞了只苍蝇一般难受。

崔昭也并不恼怒,只缓缓勾唇一笑:“那个女人不单单我见了得让着,也奉劝你们一句,见了她能躲多远躲多远。免得惹祸上身。”

侍卫队长切了一声,表示对于自己有这么一个顶头上司非常的羞耻。虽然明知道当着人家的面这么轻视人家非常不好,可是现实叫人真真的不能忍啊。

“统领,不过是个女人……。”

“女人?”崔昭挑眉:“那个女人能抵得上一只军队,你以为随随便便什么人能当得上水师的督总么?何况她身为一个女子,能爬到这样的地位会没有些非常的手段?”

侍卫队长咽了咽口水:“也……没那么夸张吧。”

崔昭叹了口气:“你若知道了她是谁,便不会再觉得奇怪了。”

他抬起头半眯了眼眸,朝着唐韵离去的方向望了过去:“她就是国师大人的新夫人唐韵。”

四下里一片的寂静,旁的话已经不需要再说了,只唐韵两个字已经足够。那个女人做的事情在北齐,乃至整个天下都早已经家喻户晓。

崔昭在侍卫队长的肩头上轻轻拍了拍:“所以,下次值守不但要带着眼睛,更要带着脑子。”

说着话,那人已经收回了手去,三两步朝着唐韵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统领。”侍卫队长咽了咽口水:“你……您这会子要到哪里去?”

宵禁之后还私自开了宫门这么重大的事情,您就不需要赶紧的去给什么人交代一下么?

“唔。”夜色中传出崔昭含糊的声音:“那女人来势汹汹,为了宫里面的安定繁荣。本官自然得前去看着她。”

侍卫队长嘴角一抽再一抽。看着她?您实际上是去看热闹的吧,不然声音怎么会那么兴奋?

此刻的唐韵正站在龙彰宫的台阶下头,她并没有能够进入到皇帝的寝宫里面去。因为,此刻她的眼前,已经叫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卫军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唐韵半眯着眼眸朝着眼前的禁卫军打量了一眼。

他们的衣服与寻常的禁卫军稍稍有些不同,在左臂上绣着四爪金龙的暗标。四爪金龙?她微微勾唇,宗政钥的人!

“让开。”唐韵淡淡说着:“我不想同你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为难。”

东宫禁卫军虽然算不上正式的禁军,却都是太子的亲信。其中不乏家世显赫的世家公子,这些人被家族送来自幼与太子相伴,意思再明显不过。无非就是为了博一个从龙之功。

所以,他们哪里能受得了唐韵这般毫不掩饰的轻视?几乎就在她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炸了毛。

“你算什么东西?皇宫里头是你大呼小叫的地方?”

唐韵皱眉,拢在鹤氅当中的素手毫无征兆探了出去。

不过随意的一挥,半空里便响起清脆的啪的一声。那方才呵斥他的禁卫军整张脸都别了过去,半边面颊上印上了个清晰的五指引。而唐韵的手指分明没有碰到他。

“你……。”那人连另外办张脸都涨红了,他哪里会不明白自己脸上就是唐韵的杰作?

“我不过是替你爹娘好好教训你一下,做人要有礼貌。”唐韵捏了条雪白的帕子出来,慢条斯理擦拭着自己方才探出去的手掌。之后,素手一张,丝帕便如蝴蝶一般飘了出去,打了几个旋坠了地。

这番作为分明比方才的打脸还要叫人难以忍耐,唐韵却并不去理会那禁卫军猪肝一般青紫的面色。一字一句缓缓而优雅的继续说着。

“人就是人,怎么能与东西相提并论?你喜欢被人指着鼻子称呼为东西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你爹娘没有教过你?”

“你……。”

“唐韵!”斜刺里传出男子冷凝而颇有威严的一声断喝:“你不要太过分!”

唐韵凝眸看去,东宫禁卫军已经自动分开了两列,露出了后面高高的台阶。这个时候,龙彰宫明亮的灯火之下分明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小心翼翼提着灯笼的万公公,另一个则是紧绷着面色的陆丞相。

“呵呵。”唐韵微笑点头:“陆丞相,晚上好。”

陆丞相面色越发的沉郁起来,寡薄的唇瓣紧紧抿着,眼底深处的幽冷叫看着的人莫名的胆寒。

“听说您扣下了我夫君,偏巧国师府里也有好些事情需要他处理。所以,我来接他回去。”

“唐韵!”陆丞相冷哼:“你夜入皇宫,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还带了这么多的人?”

他眼眸在唐韵身后飞快的扫过,眼看着透出了一抹狠厉出来:“你这分明是打算要刺杀皇上!”

“来人!”陆丞相高声喝道:“将这个意图刺杀圣上的逆贼拿下。若有反抗……”

他唇畔勾起一丝冷笑:“格杀勿论!”

唐韵半眯了眼眸,这个陆长华真真是个老狐狸。俨然是一上来就打定了主意要弄死她。直接给她扣了个刺杀皇上的大帽子,而且还不许她辩驳?

东宫禁卫军早已经看唐韵不顺眼,听见陆长华一声令下,自然是痛痛快快答应了。一个个抄家伙便朝着唐韵他们扑了上去。

龙彰宫的屋顶之上,雪亮的箭矢已经按在了弓弦上,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水师进宫伴架,我看谁敢!”女子的轻喝陡然间响了起来。

眼看着纤细柔美的女子手里面高举着水师督总虎符,目不转睛盯着暗暗咬牙的陆丞相。

“身为两朝的老臣,我以为陆丞相该是认得这个东西。”

顷刻间,陆长华整张脸都似乎被夜色给染黑了,唐韵的笑容则越发的灿烂:“你猜,我手里面的虎符会不会是假的?”

“萧家居然将虎符给了你?!”陆长华恨恨说着,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北齐多少人魂牵梦萦的东西,居然能在唐韵手里头出现。

“水师督总怎么可能是个女子?”陆长华冷笑着说道:“虎符一定是你偷来的。”

“你莫要管是不是我偷来的。”唐韵笑嘻嘻说道:“这个东西现在是属于我的,我便是水师的督总。”

陆长华冷哼,眼底中便带出一丝讥讽:“你的身份本宫不会承认。”

“陆丞相承不承认没关系。”唐韵淡笑着:“只要水师承认就行了。”

她扭过头去,眼底之中的笑容温良无害:“你们怎么说?”

“属下参见督总!”

唐韵话音刚落,身后水师的大爷们便如有人提前排练好了一般,齐刷刷跪了下去。寂静的暗夜中,年轻男人们的声音巨大如春雷般,直直震撼着人心。

正文 474 说脏话的妹纸很可爱

陆长华浅抿了唇瓣,也不知是不是夜色越发昏暗,将他面色染的更黑了几分。

“我要见皇上,麻烦陆丞相给让让。”唐韵慢条斯理说着。

“皇上身子不好,此刻刚刚睡下。只怕不合适见你。”

要说起来,陆长华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立刻就不再纠结唐韵的身份问题。

“那只怕是不成呢。”唐韵微笑着说道:“我此刻必须见到皇上!”

陆长华不再说话,那个神色俨然是打定了主意任唐韵说什么也不许她进去。

唐韵冷笑:“陆丞相莫非以为我这种时候带着水师入宫,真的只是为了来见我夫君的么?”

陆长华半眯了眼眸,那个神色分明便是在说他就是那么以为的。

“我记得咱们北齐似乎有这么一条规矩呢。”唐韵缓缓说道:“水师办事的时候,若是有人阻拦不肯配合,是可以先斩后奏的。无论那个人是谁。”

这话虽然叫她说的很是客气,却俨然已经是撕破脸的节奏。分明是不打算给陆长华再留半分的颜面。

“唐韵,你闹够了么?”

就在两方人马,眼看着便要僵持不下的当口,从龙彰宫东侧的甬道上传来男子一声沉闷的低喝。

唐韵侧目看去,宗政钥居然也赶了来?宫里面这些个人都是不用睡觉的么?

她没有说话,只拿一双清眸在宗政钥身上飞快的扫过。眼底之中分明没有半分惧意。

“唐韵,你错怪我舅父了。”宗政钥的声音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连他自己也许都不曾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到底有多么温柔。

“我父皇的身子是真的不大好。”

他快步走在了唐韵面前,站在她前方三尺处停下了脚步。那个距离和位置拿捏的恰到好处,即让唐韵不得不瞧着他,还刚刚好阻隔了她与陆丞相两人之间的视线。在那二人的眼中,此刻能够看到的人只有他一个宗政钥。

“万公公。”宗政钥低声说道:“你来说说看我父皇的近况吧。”

“老奴遵旨。”台阶之上的万公公略直了直脊背说道:“皇上得了国师大人赐药身子已经有了起色,但到底是沉珂之人,病情时有反复。钦天监和太医院联合会诊之后说,想要将皇上彻底根治只靠国师大人的血肉已然是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那还留我夫君在宫里做什么?”唐韵懒洋洋开了口。

“王妃您莫急,老奴还没有说完呢。”万公公嘻嘻一笑,满脸的褶子都笑成了菊花:“如今呐,钦天监和太医已经找到了叫咱们皇上彻底康复的法子了。那便是需要那至亲至贵人自愿献出心头血入药,自此以后,咱们皇上将再也不会被病痛折磨困扰了呢。”

唐韵挑眉:“你放屁!”

至亲至贵的人不就是乐正容休么?要乐正容休的心头血?分明就是想用这法子叫他去死。

“你……。”宗政钥皱眉:“你怎么说脏话?”

“说脏话怎么了?”唐韵侧目:“惹急眼了老娘分分钟剁了你,你信不?”

“唐韵,你大胆!居然敢出言不逊顶撞太子,来人……。”

“闭嘴!”唐韵皱眉,一声断喝。

她显然是怒级了,这一声夹杂了内力。听上去似乎用的力道并不大,却叫所有人都震的耳膜生疼。尤其是陆长华。叫她这一嗓子给震的觉得一颗心都快吐出来了,莫名奇妙的疼。

若非宗政钥反应快一把按住了他的脉门,只怕他当场便能吐出一口血出来。

“除了大胆,你还能说些别的么?”唐韵瞪着他,并不觉得自己方才做的有什么过分。

“从我进宫开始,大胆什么的已经听了不是一次两次了。皇上给了你们俸禄,是希望遇见事情的时候能从你们嘴巴里头听到什么有见地的东西出来。不是来听你们说一句大胆就完事了!”

也不知是被她刚才那一嗓子给震着了没能缓过来,还是因为被唐韵说的话给惊着了。陆长华神色不断变换,愣是没能说出半个字出来。

“生病就得吃药,一副药吃不好就多吃几幅。你几时听说过用人的心头血就能将病给治好了?这不是放屁是什么?!”

陆长华深吸口气,终于回过了神来:“这是太医和钦天监会诊的结果,你个小女子懂什么?”

“我不懂?”唐韵呵呵:“你说的不错,我是不懂。但我听过一个故事。”

她的神色一分分冷凝了起来:“很早以前有个皇帝娶了个奸妃。奸妃入宫为的是惑乱他的朝纲,偏巧皇帝身边的丞相刚正不阿,奸妃便说自己病了,需要那丞相的心肝入药才能医治。皇帝听信了她的谗言真就下旨挖出了丞相的心脏。没过多久那个国家就亡了。哎……。”

唐韵叹口气:“同样是丞相,做丞相的差距可有些大了呢。”

陆长华一张脸涨的通红:“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

“妖言惑众?”唐韵讥笑着说道:“你怎么不说是你孤陋寡闻?”

“那分明是你自己编的故事,也企图拿来挑拨我们君臣和睦么?”

唐韵呵呵,陆长华只当是她心虚。

“你的故事但凡能找出一个曾经听过的人,我就当你不是别有居心。否则……”

“我听过,我……我听过。”崔昭突然冒了出来,举着手一脸兴奋。

正兴奋的说着,冷不丁瞧见陆长华斜刺里一道冷幽幽的目光,一眼就能将人给刺个对穿。于是崔昭吸了口气,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僵硬了,声音也低了下去。

“我真听过那个故事。”

陆长华瞪眼,还说?

崔昭缩了缩脖子:“那个,我好像还有地方没有巡查。”

眼看着那人三两步便跑的远了,却在即将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内时毫无征兆的停下了脚步:“我真听过那个故事。”

众人:“……。”

唐韵忍不住在心底里给崔昭点了个赞,这人是真不怕死啊。陆长华这会子只怕吐血的心都有了吧。

“咳。”宗政钥掩唇轻咳:“故事你说完了的话,可以走了吧。”

“可以啊。”唐韵点头:“等我见了皇上,自然会出去。”

宗政钥皱眉:“ 你为什么一定要见父皇?”

“自然是遇到了有关北齐生死存亡的大事。”唐韵淡淡说道。

“什么事?”

“蒙蔽圣听算不算大事?欺君罔上算不算大事?离间君臣企图动摇国本算不算大事!”

宗政钥声音一顿。

“水师督总唐韵求见皇上!”女子的轻喝夹杂着内力在夜色中传出极远。

“唐韵……你不要……。”

“不要太过分?”唐韵眸色微动,不在意地朝着陆长华看了过去:“陆丞相,若你只有这么一句话要说大可不必再说了。”

“督总。”恰在这个时候,雷言悄悄贴了上来,顺手将一样东西塞在了唐韵手里。

唐韵手指一缩,手心里冰凉的触感叫她异常的满意。

“我以为陆丞相这会子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说……。”素手微扬,一枚指肚大小的玉扣在灯火下硕硕放着光。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眼看着陆长华的面色大变,唐韵的笑容越发的温雅而无害。灿烂如雪后枝头怒放的红梅。

“我是好心。”唐韵慢悠悠说道:“令公子有胆子逛花楼也总得带够了银子才是。”

她幽幽叹了口气:“什么账都可以欠,唯有花账不可欠。如今离着天明大约只有不到三个时辰了,除去上朝的时间顶多也就一个半时辰。三个时辰之后,整个北齐的百姓大约都能看到令公子赤身裸体得给挂在城门楼上去了,还有他亲自画押的欠条。啊呀呀。”

唐韵摇了摇头:“这事情听起来可是真刺激,咱们北齐的百姓可是有好大一阵子都有话题聊了呢。”

陆长华脸黑了,一口牙齿都几乎咬的粉碎。有心不信,但唐韵手里面的玉质衣纽分明就是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陆逊的。

他这一生不怕死,不怕被政敌给踩在脚底下,不怕一无所有。陆家的辉煌便是他从一无所有一步步打拼出来的。

但是,他唯独不能忍受的便是陆家的名誉受损。

正所谓由奢入俭难,如今的陆家绝对不能经受住半分的折损。即便是为了太子也绝对不允许。

“舅父。”宗政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您赶紧去看看吧。”

陆长华皱眉,宗政钥皱眉:“这里有我。”

陆长华半晌无语,宗政钥便又低声说道:“陆家,这种时候一定不能出任何的纰漏。”

这么一说,终于见陆长华点了点头,颇有些沉重:“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宗政钥的肩头却猛然间垮了一下。显然,只有他自己从陆长华的华中感受到了几分沉重。

“你放心,这种事情以后断然不会发生。”

陆长华走的极快,全然不似往日里见到的一般沉稳而优雅。唐韵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绝对不会看错,陆长华最后那句话分明是对着她说的。叫她放心?还说什么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人不是被气傻了吧,说的话全没有头脑。

“陆逊那小子可是在如欢舫栽了?”

正文 475 老奸巨猾的北齐帝

崔昭冷不丁开了口,唐韵这才瞧见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了回来。俨然一副好戏没有瞧够的欲求不满。

“咦。”雷言瞧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崔昭呵呵:“那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唐韵清冷的眼风在崔昭面上扫过,眼看着他打了个哆嗦再不开口了。

进宫之前,她特意将水师给分成了两拨。其中一拨便是叫她派去对付陆家去了。

陆长华是太子党的主心骨,想要救出乐正容休首先便得叫陆长华从皇宫里面消失。

可惜,他那个人在北齐的风评极佳,为人又是铁板一块不贪财不好色,几乎没有什么缺点。唐韵绝对有理由相信,即便你杀光了陆家满门,那人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但,这样的人往往爱惜名声。不然,也不会那么严格的约束自己。所以,不争气的陆逊便成了他唯一的缺点。

而,胆敢与丞相府作对的,除了白如欢再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人选。何况那人还是唐韵的自己人。

“你特意将我舅父支走,如今已经如愿了。有什么话尽可以说了。”宗政钥声音略略一顿,缓缓说着。

唐韵朝着他瞧了一眼,宗政钥今日来的急,并不似往日一般一丝不苟的穿着他太子的标配。卸去了那些个累赘,在这样的夜晚瞧起来,这人竟也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温柔个鬼!

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一定是没有睡好看花眼了。

“末将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只不过听说皇上病了,所以想亲自瞧瞧他。另外还有件重要的事情,得向他亲自禀告才是。”

宗政钥皱眉:“父皇才刚刚睡下。”

“睡下什么的不重要,病体康泰才真的重要吧。”

宗政钥沉默了片刻:“恕我不能叫你面见父皇,你有什么话可以同我说。”

“同你说?”唐韵挑眉:“虽然殿下您身份尊贵,到底还只是个太子。您确定末将的话真的可以同您说?”

宗政钥立刻抿了唇。

唐韵这话说的可是字字诛心,听起来似乎她并没有说什么。实际上分明是在暗指宗政钥有谋朝篡位的野心,企图架空皇权,取而代之。

“唐韵。”他皱了皱眉:“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一定要这么同我说话?你以前分明不是这样,若是因为我以前拒绝了你伤了你的心,我现在给你道歉。你就……”

“太子殿下!”唐韵一声断喝侧目瞧着高高在上那人,宗政钥你是疯了么?

“末将除了是水师督总之外,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北齐的宣王妃!”

宗政钥的声音一下子给卡在了喉咙里头,灯火之下分明看到他的喉结在来回的滚动,却终是不能发出半丝声音出来。

“皇上请殿下和督总大人进去呢。”

女子婉转如莺啼般柔媚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宗政钥立刻低下了头去。眼中的愤怒和尴尬便再也看不到了。

“咦,萧娘子怎的出来了?”

“万公公有礼。”来的宫女正是萧妩,她朝着万公公点了点头:“这个时辰轮到萧妩值夜。”

“你的伤好了么?”宗政钥皱着眉:“内务府不是已经准了你的假期?”

萧妩垂首而立:“奴婢不过是个下贱之人,哪里有那么金贵。如今皇上身边正是用人之时,奴婢自然该来伺候着。”

这话原本是极其合理而正常的一句话,哪里想到她刚说完宗政钥却立刻就眯了眼。眼底深处分明浮起一丝毫不掩饰的怒意出来。

“是他让你伺候着的么?是他逼你来伺候的么?”

“殿下误会了。”萧妩只管柔顺地低着头:“奴婢不过是恪守本分而已。”

哪里想到这一句话就成了点燃引线的火星子,盛怒的宗政钥一下子就炸了。他突然伸出了手,毫无征兆将萧妩的手腕给一把攥住了。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伺候他么?”

萧妩看他一眼:“这是奴婢的本分。”

啪一声脆响,宗政钥抬手狠狠给了萧妩一巴掌:“你这个贱人!”

唐韵挑眉,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萧妩和宗政钥之间会是这么一个展开。说好的宠信有加,非卿不娶什么的都是骗人的么?

偏万公公看着手里的灯笼,鼻观口口问心,一脸的见怪不怪。显然对与眼前这个情形再熟悉不过。

“殿下要教训奴婢请先等一下。”萧妩抬手将唇畔的的血迹随意一抹,竟没有半分的恼怒:“皇上醒了,听见督总大人求见,叫奴婢来宣她进去呢。”

宗政钥深深吸了口气,眼看着他胸膛剧烈起伏终究只是闭了闭眼:“进去吧。”

唐韵眨眼,就……这样叫他进去了?还以为要费多大的功夫呢,她连人马都带着来了。这是不是也太随意一些了?

万公公在一旁笑道:“皇上虽然准了督总大人觐见,但您身边带着的这么些个人只怕就不大合适了呢。”

“你们在外面候着。”

唐韵回身朝着雷言众人吩咐了一句,便大踏步进了龙彰宫。宗政钥立刻松开了萧妩一路跟了上去。从始至终,萧妩都是一味的低眉顺眼态度无比的谦恭。

龙彰宫里的光线并不十分明亮,许是久病之人见不得光。万公公特意吩咐人只留了两盏灯火。这会子见唐韵和宗政钥一起进来了,便要叫人再去点几盏灯火去,却叫唐韵给喝止了。

“皇上身子不适,不需要大费周章。”

她的眸光在四下里飞快的扫过,并没有见到乐正容休。只有北齐帝平躺在龙床上,身边除了万公公和萧妩并没有旁的伺候的人。

这已经不是唐韵第一次见到北齐帝,这一次却比以往任何时候的情况瞧起来都要糟糕。他的面色几乎与他穿着的明黄色的袍子成了一个颜色,又瘦的纸片一般薄。若不是脸上还有清晰的眉眼,哪里能叫人看得出床榻上还有一个人?

唐韵心中一动,这个面色……分明便是中毒。

听说北齐帝中年以后便迷恋上了长生不老,命乐正容休寻访天下能人异士给他炼丹制药。金丹什么的含有大量的重金属,吃的多了不中毒才真叫出了鬼了。

“听说,萧王那个老匹夫将水师虎符给了你?”

北齐帝瞧上去已经行将就木,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服了药的关系,这会子说话倒也算得上中气充沛。

唐韵半眯了眼眸,感情北齐帝突然来精神要见她,是因为这个。

“末将并不认得皇上口中说到那人。”

北齐帝便禁了声,打了个手势叫萧妩将他扶起来。宗政钥速度却快的很,抢在了萧妩之前将北齐帝给扶了起来。

北齐帝也不做声,侧目瞧了他一眼。宗政钥身子一僵,这时候却也不知道是松手好还是继续扶着。

“还是奴婢来吧。”萧妩上前,在北齐帝腰后垫了个枕头,又仔仔细细给他掩好了被子这才退在了一边。

宗政钥站在原地没有动弹,面色一分分沉郁了起来。北齐帝便瞟了他一眼。

“你先出去。”

宗政钥皱眉:“父皇……。”

“出去。”北齐帝沉声说道:“这里不需要你。”

宗政钥声音一顿低头道了声是,唐韵瞧着他走路的脚步异常的沉重便知道,他大约是相当不甘心的。只是这不甘心,到底是因为自己在北齐帝面前折损了颜面还是因为……萧妩?

“你们也出去,朕有些话要与唐督总单独说。”

万公公和萧妩便道了声是退出了门,临走的时候万公公小心的将大殿的大门给关上了。

这个时候,硕大而空旷的龙彰宫里头便只剩下唐韵和北齐帝两个人。

大殿大约许久不曾开启,加上北齐帝沉珂病榻良久,屋子里面的味道并不好闻。即便香炉里头熏着极重的水沉香,还是无法掩盖久病之人身上特有的那么一股子难闻的味道。

“朕想看看水师虎符。”

“可以。”

唐韵点了点头,将水师虎符给抄在了手里。北齐帝并没有伸手去接,只瞪大了眼睛仔细瞧了半晌。

“收起来吧。”许是瞧的久了些,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一丝疲惫,朝着唐韵有气无力挥了挥手。

唐韵眸色微动,北齐帝居然没有来抢她的虎符,这个多少都叫她觉得有那么几分意外呢。

“呵呵。”北齐帝笑着说道:“这虎符不是那老匹夫给你的吧。”

唐韵挑眉:“老匹夫在说谁?”

北齐帝眸色微闪,飞快闪过一道冷芒,良久却呵呵笑了一声:“你胆子是真不小。”

唐韵一声轻笑:“胆子小的人做不了水师督总。”

北齐帝声音略略一顿,竟从他眼睛中看到了那么一丝羡慕:“你与萧天寿的感情是真好。”

唐韵惊了,她看到的那个神色是羡慕么?堂堂一个皇帝居然也能有羡慕旁人的时候?

北齐帝并没有叫自己的情绪外漏太久,几乎是转瞬即逝:“你知道为什么朕宁愿叫太子娶了萧王府的一个庶女,也不肯叫他娶了你么?”

唐韵一愣,原来宗政钥始终拖拉着不肯迎娶她,反倒将萧芷晴给立为了太子妃是北齐帝的意思?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前些年故意做出的脑残表现惹怒了宗政钥,却原来不是?

“为什么?”虽然她并不稀罕那个身份,但各中原因还真有几分好奇。

“因为你根本不是萧王府的种!”

正文 476 皇上,你是不是疯了!

唐韵侧目,表示对这样的理由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这话她从小到大听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没想到堂堂一个皇帝居然也如街头妇人一般,会相信这种毫无根据的传言。

“你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北齐帝声音略顿了顿,带着几分飘忽:“聪明,睿智,温柔,勇敢。朕这一生从没有见过如她那般完美的女人。”

唐韵侧目,一个男人这么夸奖一个女人,到底安的什么心?接下来千万不要告诉她老皇帝暗恋她娘很久了好么?这个梗实在太烂了。

“我不是你女儿!”她斩钉截铁说道。

“你……你说什么?”眼看着北齐帝一哆嗦,显然叫唐韵这一句话给惊着了。

唐韵:“……。”她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了么?需要这么惊诧?

“我是说,我不会是你生的。”

“当然不是!”北齐帝飞快说着。

“那就好。”

北齐帝:“……。”

虽然她说的是个事实,可为什么瞧见对方那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会叫人这么不爽?好心塞。

“咦。”唐韵猛然抬头:“你突然跟我说这个,莫非知道我爹是谁?”

北齐帝脸色一黑,良久说道:“不知道,但一定不是萧广安!”

说着话他的脸上便带了几分轻蔑:“如萧广安那样胆小懦弱而无能的男人,生不出你这样的女儿出来。你娘更不可能看上他那样的男人!”

唐韵默了,您说了半天都是自己的猜测吧。最后那一句话听上去那么酸气扑鼻是怎么回事呢?

“皇上。”唐韵语重心长说道:“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呢。没有根据的无端猜测是要害死人的。”

“呵。”北齐帝说道:“朕知道的,远比你知道的要多得多。你娘并不是与萧广安在北齐成的婚。而是萧广安随着萧天寿攻打西川时带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

唐韵侧目,这话听着没毛病啊。虽然战前成婚什么的不好,但男欢女爱什么的也没什么错。

“西川国破,帝后归天。西川皇宫被天火烧了三个日夜,而西川最受宠爱的小公主却神奇失踪。你倒是来告诉我,她人去了哪里?”

唐韵眨了眨眼,那时候她还没有出生呢,她怎么知道西川公主去了哪里?

北齐帝说到这里却不打算再说了,一双眼睛却意味深长瞧着唐韵。唐韵脑中突然有灵光一闪。

她随母姓唐,西川国君唐子舟也姓唐。西川国刚刚好丢了一个公主,不会吧……

“皇上您脑洞太大了。”唐韵摆摆手说道:“不过是碰巧了。”

北齐帝呵呵:“也许吧。”

唐韵:“……恩?”

这个意思是打算就这么打住了么?您提了个开头什么都没说出来就打住不说了,这样真的好吗喂?

“因为你不是萧家骨血,所以朕笃定萧天寿定然不会将水师虎符传给你。何况你又是个女子,哪里想到……。”

莫说是北齐帝,连唐韵自己都没有想到。多少人魂牵梦萦的水师虎符到了最后居然成了她的囊中之物。怨得了谁呢?

若不是北齐帝包藏祸心叫萧广安害死了老萧王,后来萧广安为了给萧家争一份军功逼的萧景堂上了战场。水师的督总大约怎么也轮不到她来做。

“水师督总自古以来必须全心全意效忠皇室,这个你知道么?”

唐韵点头:“知道。”

“以往的督总都是男子,朕可保他们荣华富贵飞黄腾达。但……你却是个女子,女子迟早都会嫁人。这可叫朕如何放心?”

唐韵呵呵:“末将已经嫁了人,还是皇上您亲自指的婚呢。”

北齐帝抿了唇,脸色如同吞了只苍蝇一般的精彩。

“若是……若是早知道……。”

若是早知道水师虎符在她手里的话,他一定不会将她嫁给乐正容休!

“乐正容休浑身都是毒且命不久矣,你们该还没有圆房吧。”

唐韵心中一震,这是什么意思?北齐帝居然知道乐正容休中毒的事情?

“你不用太过震惊,朕知道的原本就比你们想象中的多得多。整个天下都是朕的,有什么能逃过朕的眼睛?”

他冷笑着说道:“若非如此,你以为一个外族的狼崽子,朕会给了他那么大的权力?”

唐韵朝着北齐帝看了过去。

印象中那人就是个缠绵病榻的昏君,哪里想到有一天他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出来。

此刻的北齐帝瞧起来竟隐隐透出了那么几分上位者的威严出来。唐韵这才想起,这个皇上也曾经是踩着兄弟们的鲜血才登上的帝位。这人……哪里能那么简单?

“朕体恤你守活寡不容易,之所以将所有人都支走便是打算给你一个机会。朕许你与乐正容休和离,再重新给你选一个夫君。”

唐韵和她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能从北齐帝的口中听到这么一副言论出来。

他……是不是疯了!

“皇上可曾听过好女不侍二夫?何况太子殿下对末将并没有兴趣,您的好意恕末将不能从命。”

“你居然看不上朕的皇儿么?”

唐韵一愣,什么叫看不上?她是那个意思么?

“也罢。”北齐帝点点头:“朕原本也没有打算将你嫁给宗政钥。朕打算封你为皇贵妃。”

“……什么?”

唐韵瞪大了眼,她是不是听错了?皇贵妃是什么鬼?

“你嫁了太子终还是低人一等,只有做了朕的妃子才是真的出人头地。”

北齐帝微笑着说道:“皇贵妃名义上是一人之下,但这些年皇后早已经潜心修佛不问后宫。你这个皇贵妃便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北齐帝对唐韵脸上的震惊非常满意:“朕答应你,你这个皇贵妃拥有绝对的自由和权利。可以随意出入宫禁,可以外出带兵,可以不用向皇后晨昏定省。自此后你是北齐最最尊贵的女人。满意么?”

唐韵侧目,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满意了?真难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皇上。”唐韵冷声说道:“您是病的糊涂了吧,居然说起胡话来了。”

北齐帝怒了:“你居然敢这么跟朕说话?”

唐韵不在意的瞧她一眼:“皇上应该听说了,末将今日进宫是带着水师一同来的。先祖遗训,若遇特殊时期水师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力,甚至可以要求更换新帝。这个时候,谁都知道皇上您病了很久了,真要是一不小心……有个好歹什么的,大约也不会有人怀疑吧。”

“你……。”北齐帝皱眉:“你还敢对朕下手么?”

“皇上最依仗的大约就是您的禁卫军了吧,可惜您却不知道。您的禁卫军早就叫丞相大人给调到别处值守去了。

“这个时候围着皇宫的全是太子东宫的禁军。若这会子您真出了什么事情,水师自然免不了会与东宫禁军有一场交恶。谁输谁赢尚且不论,皇上以为世人会怎么评论这一场大战?对皇上您没礼貌不友好的到底是谁呢?”

北齐帝脸色黑了。

“更何况,皇上以为东宫禁军对上水师真的能有胜算?”

“哎。”清美女子慢悠悠叹了口气:“身为北齐基石的水师督总,我是真的不忍心看着北齐大乱呢。”

北齐帝咬牙:“你这是大逆不道!”

唐韵的脸色便彻底黑了下来:“你私自扣留我的夫君,企图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他杀害。还想要离间我们夫妻的感情,君占臣妻。这么多让我不高兴的事情都加在了一起,你猜我敢不敢大逆不道?!”

“你是为了乐正容休?”北齐帝冷笑着说道:“万万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了那么一个活太监死心塌地。”

“我就是为了他怎么了?”唐韵侧目说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再也没有一个人真心对我好过。”

她冷幽幽看着北齐帝说道:“你可曾为了一个人不远万里将自己送入险地?你可曾为了一个人豁出去自己一条命都不要?你可曾为了一个人彻夜不睡,只为了哄她开心?”

北齐帝抿唇不语。

“你没有。”唐韵摇头。

“你要封我做皇贵妃,无非是看中了我手里头的水师虎符。若是我没有这个东西,你根本不会在乎我的死活。”

北齐帝冷笑:“我以为你这样的出身该是明白,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感情。只有无上的权利才是最最重要的东西。”

“皇上不必多言。”唐韵说道:“我这一辈子只会嫁给一个男人,那就是我的夫君乐正容休。”

北齐帝深吸口气:“那么,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了这个男人。我想你便不必再守着他了吧。”

唐韵眼眸一眯。

“朕本来还想多留他几日,如今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哦?”唐韵挑眉,周身的气息一分分冷了下来:“皇上可以试试看,末将以性命担保。我夫君在黄泉路上一定不会孤单!”

“你在威胁朕?”

“如果皇上不喜欢威胁,我可以将它变作现实!”

正文 477 皇上,你输了

大殿里头突然安静了下来,北齐帝的呼吸却一分分粗重了起来。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尤为清晰。

唐韵并不着急,越是快死的人实际上越是怕死。她相信北齐帝一定会非常爱惜自己的性命。

北齐帝到底是个久病之人,就那么喘了一会突然就开始咳嗽了。这么一咳嗽便一发不可收拾,好似一下子扯动了心肺,只将一张蜡黄的面色给咳的成了一片通红。

这么一来动静就有些大了,宫门咣当一声叫人从外面给打开了。宗政钥飞快跑了进来。

“父皇,您怎么了?”

“唐韵。”他侧目瞧向了站的笔直浑身都是毫不掩饰杀意的清美女子:“你对我父皇做了什么?”

唐韵瞧他一眼不在意的说道:“我一个弱女子能做些什么?不如你还是问问皇上好了。”

她挑眉看向了北齐帝,我就不信你敢当着你儿子和这么多宫人侍卫的面,将方才打算君占臣妻架空皇后,这样的事情再说一遍。

“无妨。”北齐帝微微摆手:“都是老毛病。”

“父皇可是又该服药了?”宗政钥皱着眉:“怎么新的药还不送来?”

“太医署并没有送新的汤药过来。”萧妩说道:“奴婢这就去将皇上惯常吃的药拿来。”

“不必。”北齐帝说道:“朕不想吃药,这个时辰该服用金丹了。小万子去将朕的金丹拿来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等到万公公答应,宗政钥就先怒了:“这种时候吃什么金丹!还不去派个人催催太医院去?”

“退下。”北齐帝冷喝道:“朕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叫你指手画脚了?朕还活的好好的!”

这话说的可就字字诛心了,宗政钥一下子给噎着了。面色狠狠沉了下去,却终是不敢再说一个字出来。

那一头就看到万公公取了金丹过来,北齐帝毫不犹豫拿了一粒丢在了口中。顷刻间就看到他面庞上浮起了奇迹般的红晕出来。而宗政钥的面色则越发的沉郁起来,盯着金丹满目都是杀气。

“你也瞧见了,并不是朕不想放了乐正容休。”北齐帝缓缓垂下了眼眸,低声朝着唐韵说道:“只是这个时候,太医署和钦天监的结果早已经颁布出去了。”

“不就是个药引子么?”唐韵不在意地说道:“是人便有可能会出错,不如请他们再来会诊一次吧。”

宗政钥先皱了眉头:“你说再会诊一次就再会诊一次么?莫说牵扯人员有多少,眼下是个什么时辰?”

如今的时间二更刚过,此刻睡觉太晚了些,但离着上朝却还早着呢。这个时间,对于京城这些个大员来说是最最尴尬的时候,不早不晚。

“呵呵。”唐韵低笑:“我竟不知道太子殿下居然是这么一个体恤臣下的好储君呢。”

宗政钥眯了眼眸,唐韵抬手理了理腮边碎发:“这可真真是我北齐百姓之福,不过么……。”

她微微一笑抬起了眼,明亮的灯火之下,只觉得那一双清冷的眼眸耀眼过天上最亮的星辰。

“皇上乃是咱们北齐的天,只有皇上身体康泰咱们北齐才能真正的长治久安。所以,这种时候,什么事情同皇上的身体比起来都不是事情了。皇上觉得呢?”

她慢悠悠侧过了头去,清丽的眼眸含着笑,温柔地扫过床榻上的北齐帝。那个笑容温良无害瞧起来花儿一般的美好。

北齐帝微勾了唇角:“你说的很是,小万子,传旨吧。”

这么一来宗政钥便也只能微抿了唇瓣,但那眼底之中的阴郁分明对这个提议半点都不赞同。

万公公离开了还不到半盏茶便领着人回来了,这样快的速度,连北齐帝都觉出了几分意外。

“这么快?”

“回皇上。”万公公甩了甩拂尘:“钟大人和张医正就在宫门口候着呢,奴才才出了宫门就遇着他们俩了。”

“哦?”北齐帝只淡淡应了一声,并没有过多的表示:“宣他们进来吧。”

宗政钥则立刻抬起了头,目光灼灼瞧向了唐韵。那清美女子却只半敛着眉目,似乎眼前的一切与她半分关系也无。

“微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

“行了,赶紧过来会诊吧。”北齐帝挥挥手打断了两个人的跪礼,瞧上去分明带着几分烦躁。

“钟大人,张医正。”宗政钥沉声说道:“皇上乃是万金之躯,若是有个差池你们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钦天监监正钟无期是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子,留着齐胸一副雪白的胡子。这些年该是相当的注重保养,瞧上去真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满面都是韬光养晦的精明。

听见宗政钥这么说,他先是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之后才微笑着说道:“殿下只管放心,臣定然不负君意。”

宗政钥便瞧向了张医正。

这个老头却与钟无期的圆滑大为不同,张医正是北齐出了名的倔,茅房里的石头一般。唐韵曾经一度很是怀疑,以他这样的性格到底是怎么爬到了太医院院首这样的位置上去的。

茅房石头这样的性格说的好听叫做刚直不阿,说的难听就是傻。天天将自己的头塞在裤腰带里不遗余力的作死。

看宗政钥瞧着自己,这老头作死的老毛病立刻就犯了。于是立刻瞪起了眼睛。

“若是殿下对老臣不放心,大可以换个人来。”

这么一来,成功的将宗政钥给噎着了。

万公公立刻陪着笑说道:“时辰也不早了,还请各位大人赶紧的给皇上瞧病吧。”

宗政钥便垂下了眼眸,将自己身子朝一旁让了让:“去吧。”

“张大人请。”钟无期笑容可掬朝着张医正伸了伸手。

张医正也不理会这房间里各人都是什么心思,扭头朝着万公公说到:“椅子呢?没有椅子你叫老夫站着诊脉吗?”

万公公也不计较,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是老奴的不是。”

话音未落便搬了张椅子放在了北齐帝床榻之前,张医正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去。之后便半眯了眼眸认真的开始给北齐帝诊脉。

唐韵瞧的很是无语,万公公虽然是个太监。但他可不是个普通的太监呢,张医正就这么大喇喇的使唤起他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里冷不丁就想到了李白同高力士。当年的李白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一度张狂到了要高力士给他脱靴的地步。当时的高力士也如今日的万公公一般欣然接受,但是……

李白似乎并没有什么好下场。她微微摇了摇头,张医正这人据说技术挺好的,真真是可惜了。

“哼。”

还没等唐韵感叹完,那一头张医正已经一把甩开了北齐帝的手气哼哼站了起来。

“你!”谁都不曾想到,他突然抬起来手来,毫不犹豫直直朝着唐韵指了过去。

“是你派人大半夜的非得将我找来吧?老夫已经跟你们说了,老夫的诊断不会出错,你们非得叫老夫跑来这么一趟。不是瞎耽误功夫么?”

唐韵:“……。”

“胡闹!”

话音一落,那人居然头也不回大踏步的走出了宫门。

众人:“……。”

传闻诚不欺我,茅房里的臭石头果真是名不虚传。瞧瞧这个脾气,当着皇上的面说走人,人家真就走了。

唐韵摸了摸鼻子,您走就走呗,何苦的要将她给卖了?这么的耿直真的好么?

万公公呵呵笑了一声:“钟大人该您了。”

他这一声虽然听起来突兀,终究打破了僵局。钟无期捋了捋胡子点了点头。

“既然老医正说药方子不会出错,那么臣的掐算该是也不会错的。”

宗政钥先是看了眼唐韵才低声说道:“钟大人不妨再重新估算一次。”

“遵命。”钟无期收起了脸上的嬉笑,闭上了眼睛面色渐渐郑重了起来。

唐韵冷眼瞧着,见他口中念念有词的样子不由很是佩服,这人不愧是专业的神棍。就他这个表现想不叫人信服都难。

“咦?”良久,钟无期睁开了眼睛:“奇怪,奇怪。”

“可是有什么问题?”宗政钥皱了眉,眼底之中分明对钟子期充满了戒备。

唐韵侧目瞧他一眼,你到底是个太子。太子什么的讲究的不该是喜怒不形于色么?所以怀疑人什么的,你这么公然表现在脸上真的没有问题?

“有。”钟子期显然没能领会宗政钥的意思,用力的点了点头:“臣算来算去,得出来的结论始终只有一个。”

他缓缓抬起了头来:“那就是,臣白日里测算的结果没有错。”

众人:“……。”

说话这么大喘气会被打死的吧,一定会的吧。

宗政钥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对这么一个人该是什么样的一个表情:“你确定没有算错?”

“不会错。”钟子期说道:“既然张医正都说了,他的结果没有错。臣的自然也不会错。”

这老狐狸,俨然是丢了个大皮球过来。把所有责任都推在了张医正身上,张医正没错他就没错。

所以,会诊结果即便真的有错什么的也不能怪他,那都是张医正的错啊。

宗政钥轻咳了一声:“你确定没有错?”

正文 478 意想不到的新人新

“确定。”钟无期点头。

“你真的确定没有错?”这一次开口的是唐韵。

钟无期这一次回答的就没有那么痛快了,沉吟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点了点头:“该是……确定吧。”

唐韵含笑不语,宗政钥却皱了眉:“确定就是确定,不确定就是不确定,什么叫做应该?”

钟无期戳手指:“那个……臣……。”

“太子殿下也不用再为难钟大人了。”唐韵淡笑着说道:“这是末将第一次来探望皇上,为慎重起见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钟大人,不知方不方便。”

宗政钥挑眉:“你想问什么?”

“我并不是要问殿下您呢。”她唇畔含着笑,那个意思分明便是在说。亲,你这是狗拿耗子呢。

宗政钥失了言语,北齐帝慢悠悠抬起了头来:“你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吧。”

唐韵朝着他看了一眼,那人眼底之中分明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很自信呢。唐韵在心中冷笑,但愿您一会还能笑得出来。

“钟大人,你说与你白日里估算的结果没有分别。那么请问,你的估算结果是什么?”

钟无期清了清嗓子说道:“皇上的身子不同寻常,自然得用些不同寻常的法子来调理。需要一个至亲至贵人,自愿献出心头血来入药方能痊愈。”

“那么大人觉得什么样的人才及得上至亲至贵这几个字?”

“至亲么,自然得与皇上血脉相连最好。至贵么,当然得是天下万民敬仰的大贵人。”

“大人觉得谁最合适?”

“这个么。”钟无期呵呵一笑:“大家都说这个人非国师大人莫属。”

“大家说?”唐韵挑眉:“所以说,人选并不是卦象显示出来的么?”

钟无期眨了眨眼,突然觉得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是怎么回事?表示不敢说话了啊!

“唐韵。”宗政钥厉声说道:“你不要无理取闹。”

“这怎么能叫无理取闹呢?”唐韵慢悠悠说道:“这可是关系到皇上身体安康的大事情,怎么不也该叫末将问清楚了?”

宗政钥的声音便给噎在喉咙里,明知道对面清美女子就是在胡搅蛮缠。偏偏他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钟大人怎么还不回话呢?莫非你先前说的那些都是在顺口胡诌,所以这么禁不起推敲么?”

“这个……这个……。”钟无期吸了口冷气,明明是数九严寒,他的衣服居然一下子就湿透了。

“自然不是胡诌。”他抬手飞快擦了把冷汗:“一切都是天意。”

唐韵侧目:“哦?”

“正因为是天意,当然不会那么详细。钦天监只是从十方红尘的芸芸众生中选出最最合适条件的人而已。”

“也就是说,我夫君便是命定之人这种事情,并不是老天爷指定的,而是你们自己猜的么?”

钟无期立刻瞧向了北齐帝,那老奸巨猾的人只管闭着眼睛,哪里能帮得上忙?他又看向了宗政钥。

“我在问钟大人话呢,您何故一直瞧着旁的人。莫非……”她地笑着说道:“你方才那一番说辞是旁的什么人授意的么?”

这话一出口,哪里还有人敢开口?任谁也不想坐实了她口中那个授意的旁人。

“自然是不会的。”钟无期尴尬的笑着:“您要是非得这么理解,也没有错。”

他做了一辈子的油条,到了今日才发现往日里练就的那一身偷奸耍滑的本领完全就派不上用场。

“那是不是说,只要我找到了一个更合适的人选,我夫君就可以回家了?”

“怎么可能!”宗政钥冷声说道。

唐韵瞟他一眼:“太子殿下,我并没有在问你。”

宗政钥:“……。”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女人都能惹的他一肚子的怒火。

“钟大人。”唐韵冷声说道:“我在问你话呢。”

钟无期再度擦了擦汗水:“算……是吧。”

“好。”唐韵收回了迫视着他的目光,声音也柔和了几分:“说起来还真是巧了呢。”

女子的声音软软的,糯糯的,淡淡说着:“要说至亲,后宫里住着数十位皇子公主,哪一个不是皇上的至亲?要说至贵,当然首推皇上。”

“你在胡说什么。”宗政钥喝道:“父皇怎么可能自己给自己做药引?”

“殿下急什么?末将话还没有说完呢。”唐韵慢悠悠说道:“至贵之人首推皇上,但这人怎么都不可能是皇上自己。那么便只能找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了。”

“我师父说到底,那可是个外人呢。”

话说到这里便停住了,唐韵盯着自己晶莹如玉的甲贝,唇畔的笑容若隐若现。听话听音,她相信这话大家一定听得懂。

“你……。”宗政钥觉得自己平生所学的任何语言都不能够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钟大人觉得,这个人该是谁呢?”

“呵呵……呵呵。”钟无期觉得这身衣服真是不能穿了,怎么就湿的如同从水里头捞出来的一般了呢?

“这个……臣真的不知道啊。”

“那么皇上以为呢?”唐韵一双妙目朝着北齐帝扫了过去:“您觉得这个至亲至贵之人到底是谁?”

“自然是乐正爱卿。”

所以说,做了皇帝的人不仅要王八之气侧漏什么的,装傻的本事更得是一把好手。该听不懂的话一定不能听懂。

“皇上您忘记了一个人呢。”唐韵也不生气,笑眯眯说道:“末将觉得我夫君怎么都不及太子殿下尊贵呢,也不及殿下与您亲近。”

她眸光一分分冷了下去,你想杀了我夫君么?那么就不要怪我分分钟灭了你的儿子!

宗政钥抿唇,眼底之中却分明满是震惊。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唐韵找来替代乐正容休的人居然会是他。

暗影里的萧妩恰在此时抬起了头来,水盈盈一双柔媚的眼波在宗政钥面上飞快的扫过,却更快的再度低下了头去。没有人来得及瞧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样一个神情。

“皇上怎么不说话?”唐韵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了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太子殿下是您的儿子,父子血亲自古以来便不容旁人僭越。如今的北齐除了皇上您便只有未来的储君——太子殿下是最尊贵的人。没有之一。”

她呵呵笑道:“毕竟,北齐的江山将来可都是太子殿下的呢。”

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温良无害,显然半点都不因为自己挑拨离间煽风点火的行为而觉得羞耻。

唐韵眸色一动,她最后一句话无疑便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北齐帝的眼睛里头分明已经染上了杀意。

“皇上这么半晌都没有出声,可是也非常认同韵儿的话?觉得如太子殿下这般尊贵的人就该好好活着,所以……。”

“儿臣,愿意给父皇献药!”

唐韵话音未落便瞧见宗政钥直直跪在了龙床之前:“请父皇下旨。”

唐韵冷眼瞧着,宗政钥的态度很是真诚,半点都不似作假。于是她眯了眯眼,这人还真真是叫她意外呢。

在她的印象之中,宗政钥就是个为了皇权不择手段的人。为了他的地位任何人都可以牺牲。

这样的人,居然肯为了旁人来牺牲自己?她居然在宗政钥身上瞧出了父子亲情这种可笑的东西么?

北齐帝眸光闪烁,却是半晌无言。

大殿里的气氛瞬间压抑而紧张起来。旁的人都还好,各个都是身经百战出来的。只苦了钟无期。

老头子本来年龄就大,为了叫自己显得仙风道骨与众不同一些,他身上的衣服穿的并不多。方才一番的惊吓早就湿透了,这会越发的不敢说话。时间一长叫冷风吹的觉得浑身的骨头缝里都是冷的。

终于噗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呦。”唐韵挑眉,她也没有想到这个老头子这么弱不禁风:“看来钟大人也知道自己选错了人,所以这会子去跟天神们解释去了呢。”

众人:“……。”

那人分明就是身体不支晕过去了,这种时候您还不放弃利用人家。这么没有同情心真的没有问题么?

“将钟大人抬下去吧。”北齐帝终于开了口:“你也起来。”

宗政钥抿着唇却并没有动弹。唐韵侧目,宗政钥这一手玩的可真是漂亮。舍了自己的命来换北齐帝的命,这么一来北齐帝刚刚涌起的杀意立刻就不见了。

这个局面可不大好呢。

“皇上,臣有更合适的人选。”

这一声来的毫无征兆,却相当的急切。刚听见声音的时候那人还在大殿门口,一晃神的功夫已经进了门。

之后便是沉重的噗通一声,有人重重磕了个头在地上:“臣未经宣召私自面圣实在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臣不能看着咱们北齐国祚面临着巨大危机不发声啊。”

唐韵侧目看去,陆丞相回来的可真快啊!

到底是如欢不尽心,还是说陆逊太怂。居然这么快就叫这老头子给摆平了么?

“皇上。”陆丞相郑重说道:“太子殿下是咱们北齐的国之栋梁,万万不可以让他受了损伤啊。”

唐韵半眯了眼眸,更好的人选?这老匹夫想要玩什么?他要是再敢提一句乐正容休,她真不在乎直接让北齐换一个丞相。

“哦?”北齐帝沉吟着说道:“你有更好的人选?”

正文 479 祸从天上来-480斩草要除根

“唐督总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后宫里头的皇子和公主多的是。任何人都与皇上是至亲的血脉。但是……。”

陆丞相声音一顿:“但是,有资格称得上尊贵的却并不多。”

“臣想起那么一个人,自幼博览群书知书达理。虽然母族家世显赫,却温和谦恭。无论是在后宫之中还是在民间都有极好的口碑,这样的人才称得上真正的尊贵。”

唐韵心中一动,他说的那人是……。

陆丞相勾了勾唇角,眼底之中却有冷厉的杀气一闪而逝:“那人就是三殿下。”

唐韵眼眸一缩,宗政璃!他说的人果然是宗政璃,居然是宗政璃?

“臣以为,只有三殿下担得起至亲至尊这几个字!”

说起来,陆丞相才真真厉害。不放过一切消灭政敌的机会,眼看着这个机会已经无法再对乐正容休造成威胁,所以眨眼之间就将宗政璃给推了出去。

不说别的,就这个反应速度,他要是不成功老天爷都不能答应。

“这个人选你觉得如何?”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北齐帝居然会询问起唐韵的意见来。唐韵半眯了眼眸,这哪里是询问她的意见?分明是要将宗政璃这一笔账算在她的头上来。

“呵呵。”她低声笑道:“末将一不会治病,二不会占星。这种事情哪里轮得到末将来发表意见?”

众人:“……。”

方才到底是谁中气充沛的指手画脚来着?这种时候你说你没有资格发表意见真的没有问题吗?

“罢了。”北齐帝微合了眼眸:“这件事情朕会仔细考虑,你们跪安吧。”

“末将告退!”唐韵第一个退出了龙彰宫去。

到了这个时候她绝对有理由相信,北齐帝用来做药引的人选无论是谁,也再不可能是乐正容休。只要乐正容休没有生命危险,那么凭他的本事离宫回府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至于身后这些个烂摊子,她才没有兴趣去收拾。

“督总。”见她出来,雷言第一个凑了上来:“没事吧。”

唐韵朝着他看了过去。初见雷言的时候,那人对她最不服气。但这一路走来,他对自己的关心半点都不作伪。

“没事。”她略低了低头:“出宫吧。”

“这就出宫了?”雷言撇了撇嘴,朝着宏伟的宫殿看了一眼。眼底之中分明便带着些意犹未尽和不甘。

“咱们水师好不容易才重见天日,还以为今天就能跟目空一切的禁卫军大干一场。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唐韵瞧他一眼,刚生出来的几分好感顷刻间就消失的荡然无存了。抬手毫不犹豫给了他一个爆栗。

“打什么打?都是北齐的军队,禁卫军到底也是皇帝的亲信。这一时间痛快了,以后少不得麻烦。”

雷言揉着额头哼了一声:“麻烦怕什么?那些禁卫军一个个以为自己是大爷,看着着实气人。”

唐韵微笑着说道:“你不用不甘心,今日之后绝对不会有人再敢小瞧水师。”

就凭他们持械闯宫的创举,想不被人记住都难。但无论是唐韵还是水师,都不是怕被人惦记的主。惦记的人越多他们都只能越兴奋。

“唐韵,你等等。”

大队人马还没有走出龙彰宫的正门口便叫宗政钥给挡住了去路。

唐韵半眯着眼眸,心底里却多少有些无奈。这样的情形为什么就那么熟悉?

貌似以往每每进宫只要是碰到了宗政钥,那人一定会将自己给拦下来。即便遇不到,那人也会不遗余力的创造条件叫自己遇到。

“本宫有话想要对你说。”宗政钥面色阴郁。

“说吧。”唐韵抄着手,淡淡说着。

宗政钥却皱紧了眉头,目光却朝着她身后瞧了过去。雷言只当没看懂他的意思,朝着唐韵更凑近了几分。满面都是挑衅。

“可否,借一步说话。”宗政钥等了半晌,见那人始终没有半丝自觉。想要叫她主动打发了身边人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只能自己开口。

“借一步?”唐韵朝着他身后看了一眼:“这里不是太子殿下的地盘么?您还有什么不方便的。”

“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么?”宗政钥挑眉,语气之中分明带着几分火气。眉心的朱砂痣渐渐变得鲜艳欲滴。

唐韵只抿唇不语,良久听见宗政钥一声轻叹。

“我只想问问你,你到底有多恨我。那么急着想要我的命?”

唐韵抬头看向宗政钥,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中并没有恼怒,连眉心红痣都淡了几分。

“殿下只怕误会了,身为臣子哪里敢对您那么不敬?”

宗政钥皱了眉:“若是今天深陷险境的人是我,你会像今日一般不遗余力的救我么?”

唐韵声音一顿,认认真真看了眼宗政钥。这人脑子没有问题吧,为什么总这么喜欢拿自己与乐正容休比呢?话说,就不能有点新鲜的展开么?

“你不用说了。”宗政钥垂下了眼眸:“我已经知道你要说什么。”

眼看着那明黄的身影越去越远,唐韵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冷了下来。

“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办。”

“那可不行。”雷言飞快说道:“这皇宫里头处处危机,可不能将你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

“呵呵。”唐韵笑道:“皇宫这种地方我比你来的多多了,到如今不还活的好好的?”

她的眸光渐渐幽深起来:“这宫里面大约是太闲了一些,所以好些人便免不了总琢磨一些不该琢磨的事情。所以,总该有个人去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喧嚣了一夜的龙彰宫终于恢复了平静,谁也不曾想到,就在万公公关闭了大殿的宫门之后。有人轻轻掀起来了里间的纱帘,穿着石青色朝服的颀长身躯从宫人休息的里间慢悠悠走了出来。

“皇上,可需要微臣去替您到鸾喜宫传旨?”

“乐正容休!”北齐帝一声怒喝:“你不要得意的太早。”

“微臣从来不会随便的得意。”乐正容休淡淡说道:“微臣只会在该得意的时候才会得意。”

这话说的当真是嚣张至极,半分情面不留。北齐帝却只淡淡哼了一声并没有开口。

良久,他抿了抿唇声音有几分喑哑:“你以为你赢了么?”

乐正容休微微笑着,绝艳如妖。一双酒色瑰丽的瞳仁却如地狱中的妖魔,美则美矣,这种美却是可以致命的。

“赢没有赢,皇上该是瞧的很清楚。”男子的声音柔糜而慵懒:“以前是你拿小东西来威胁我,如今看起来那小东西当真比狐狸还要狡猾。皇上以为,到如今您还能凭什么来拿捏我?”

北齐帝半晌没有出声,耳边再度响起那人柔糜慵懒的特有嗓音:“皇上只管放心,臣一定会顺利给您取来药引。祝您长命百岁的。”

那人颀长的身躯越去越远,暗影中的北齐帝突然抬起来头来。浑浊的老眼深处射出一抹幽冷而精明的光。

这个时候,东宫最高处的一座凉亭里面。宗政钥束手而立,细长而阴郁的眼底深处,有着一闪而逝的孤寂和不解。

他的身边萧妩静静站着,手里面执着只青玉酒壶,见到宗政钥酒杯中的酒干了便默默上前添上。从始至终半句话也无。

“你们明明是姐妹,为什么就这么不同。”良久,宗政钥低声开了口。

这话听着分明是对萧妩说的,但他的眼睛却并没有看着她,仍旧茫然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萧妩手指一缩,却仍旧半个字也无。

宗政钥:“已经这么晚了,他该回去了吧。”

这个他说的意味不明,任谁也想不出‘他’到底指的是谁。

宗政钥:“他回去了,她该是会开心了。”

又一个她!

萧妩缓缓给他添了杯水,始终不发一言。一双魅眸沉静而无波,到底也不知道宗政钥说了那么半晌她到底是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

“萧妩。”宗政钥终于低下了头:“你知道,本宫为何要将你从我父皇手里面夺过来么?”

萧妩抬头,眼底带着淡淡疑惑。

“我将你要过来不是因为你是她最看中的妹妹,也不是想凭着你得到父皇更多的恩宠。更不是想要在父皇身边安插一个眼线。”

萧妩半垂了眼眸,半丝波动也无。似乎正听着的完全就是别人的故事。

“我将你要了来。”宗政钥侧首,瞧了她一眼:“不过是因为你话少。”

他深吸了口气:“本宫需要清静。”

萧妩倒酒的手指一顿,任何一个女子大约在听到自己被一个男人看上的原因,是因为自己话少,都多少会有些失落吧。

萧妩的眼中也有那么几分的失落,却绝对与情爱无关。只缓缓勾唇,满目都是讽刺。

“下去!”

台阶之上陡然传来男子一声低喝,萧妩立刻垂下了头。将手里面端着的酒壶放在了桌子上,福了福身子默默退了下去。

萧妩行走的速度并不快,风姿绰约与她平日里的姿态一般无二。似乎对身边陆丞相眼底毫不掩饰的杀意分毫没有知觉。

“这个女人留不得!”陆丞相低声说着。

正文 481 太后是个好职业

唐韵叹了口气:“即便帝后情深,或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废后的危机。你还得祈祷着你的夫君能够争气,千万不要被什么人给攒了权。要不然……啧啧。”

“这么多原因加在一起,皇后什么的真真是个高危的职业。太后就不同了。”

她微笑着说道:“太后不用去伺候男人,更不需要同一帮子心怀叵测的女人争斗。即便换了皇帝,太后还是太后。这样的工作可不大容易找得到呢。”

萧妩抬头:“我同意,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柳明萱必须死!”

当年宗政如茵之祸,表面上是因为宗政如茵和宗政璃一手造成的。但……若不是有人在暗处煽风点火,将她对宗政璃的倾慕添油加醋的说给了宗政如茵。能有后来的事情么?

所以,萧妩恨着的人又怎么少得了柳明萱?

“好。”唐韵点头:“等到时机成熟,她的命就交给你了。”

“还有。”萧妩继续说道:“你必须保证我娘在萧王府的地位。”

“这个自然。”唐韵点头。

大梁氏这一步棋是她费劲了心思才布下的,又怎么能够叫她被人给废了?即便不为了大梁氏,就冲着萧景煜,也得充分保证她在萧王府的地位。

“好了,我没什么要说的了。”萧妩说道:“你尽快安排吧。”

等唐韵回到国师府的时候,早已经天光大亮。

一进了屋就看到那绝世如妖的男子正躺在床榻上睡着,纤长浓密的睫毛投在男子脸颊上,如同羽翼饱满的蝴蝶。

唐韵立刻将丫鬟们打发了出去,自己也轻手轻脚躺在了他的身边。说起来也奇怪,回来的时候分明相当的有精神,半点不觉得困乏。一沾了枕头,立刻就觉得困了。

刚刚躺下,一双大掌便自她肋下穿了过来,将她纤细柔软的身躯给拉近了怀里。

“睡吧。”男子柔糜低悦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垂传了过来:“我陪着你。”

这一觉睡的很是安稳,等唐韵醒过来的时候立刻就撞进了男子酒色潋滟的一双瞳仁当中。

“醒了?”乐正容休抬手在她鼻尖上轻轻一点:“何故比本尊回来的还要晚?”

唐韵眨着眼睛,正在考虑着这话要怎么回答,便听到男人一声低笑,琴弦一般的优美。

“你这小东西是越发的胆大了,居然要本尊来伺候你就寝?”

“哎呀师父,您一定是误会了。”唐韵打了个哆嗦,整个人立刻就清醒了:“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会出现呢。”

“我……我……。”

她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样回答这个问题,男人放大的俊彦已经贴在了眼前。

“为师愿意。”

唐韵:“……嗯?”

她一定是方才受的惊吓太大了,以至于产生了幻觉。所以才会听到了那么不可思议的一句话。

“为师愿意。”乐正容休勾唇一笑,好脾气的重复了一句。

“那日,在龙彰宫说的话为师都听见了。”男子如玉长指慢悠悠在女子眉眼划过,缱绻温柔。

唐韵眨眼:“哪句?”

她说的话多了去了,冷不丁提起来真就想不起他到底指的是哪一句。

乐正容休微微侧目却显然并不打算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萧王府一早送了拜帖过来。”他说。

“萧王府?”唐韵一咕噜起了身。

这可真真是瞌睡了便有人送枕头,才想着得找机会去一趟萧王府,这便有人送帖子来了?

“谁的?”

“萧广安。”

“他?”唐韵眨了眨眼睛,对这个名字多少有些意外。

这些年她与萧王府早已经形同陌路,萧广安这个渣爹基本上已经消失在了她的生活当中。即便她在府里头的那几年,萧广安除了在她面前摆足了一个父亲的架势,哪里还有个做父亲的样子?

“呵呵。”她低低笑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来的还真不慢呢,果真是他的风格。”

乐正容休唇畔扯出一抹浅笑:“小东西看起来似乎半点都不觉得意外?”

“昨天夜里我带着水师进宫,这事情并没有打算藏着掖着,也根本就藏不住。萧王得着了信,能不急?”

水师督总什么的,历来便是萧王祖辈相传。这一代的虎符却落在了一个女儿,还是个外嫁女的手里。萧广安怎么能够甘心?

“我得尽快安排下去萧王府的事情,即便没有这张请柬,为了秋晚也得回去一趟呢。”

她也是最近才知道,在她和乐正容休双双离京之后。萧王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了秋晚的弟弟。于是,秋晚便回了萧王府去看自己的弟弟, 哪里想到从那一日开始,便再也没有回来。

秋晚早已经随着她嫁来了国师府,按理不再属于萧王府的奴婢。

但……突然多出来的这么一个弟弟,怎么想怎么觉着诡异。秋晚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滞留在萧王府不回来。

“阿休。”唐韵低声说道:“我能借占家用用么?”

“占家?”乐正容休眉峰一挑。

唐韵唇角一勾,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意味深长:“占倾岚一贯是个闲不住的,他那么有本事,一直将他给窝在个小小的书院里头多屈才啊。”

乐正容休眸色微动:“不可伤了占家的根基。”

“师父您只管放心,都是一家人,我怎么可能叫占家受到伤害呢。”

“倒是你。”唐韵一双清眸眨也不眨看向了乐正容休:“炼制解药的东西已经都找齐了,你也多催着紫染和老国师赶紧的将解药炼制出来才是。”

乐正容休声音顿了一顿:“这个你不需要操心了,我自然记得。”

今日果然是个好天气,连日的大雪终于迎来了灿烂的阳光。经了一日的暴晒,楚京的积雪基本上都已经尽数化开了。

虽然,化开的积雪在行人的踩踏之下成了一片脏污而泥泞的积水,却并不能影响楚京百姓们的好心情。街道之上行人络绎不绝。有那么一架黑油,齐头,平顶,皂幔的马车慢悠悠穿过街道出城去了。

没有人对这辆马车投去过过多的关注,这样的马车每日里在楚京的街道之上出现绝对不在少数。

对于天子脚下的楚京来说,大员,皇亲有身份的人比比皆是。每日里装饰华美,各色车盖的马车都是见怪不怪。又有谁会去在意这么一辆平民的车架?

这车毫无波折的从楚京的大街上通过,又直直出了南门之后,走了大约不到一里地的样子便突然加快了速度。瞧起来不过是相当普通的车架,那样快的速度居然没有给颠簸的散架了。

你若细看便会发现,这马车瞧上去普通,实际上在四个马车轮子的地方都加了减震的装置。所以,这样剧烈的颠簸,车上的人该也不会特别的难受。

“主子,您再忍耐一会。”马车夫飞快说道:“等到了前头那个村子换了马车,就不这么颠了。”

马车里头只有淡淡一个恩,车夫一挥马鞭。马车的速度便又加快了几分,瞧上去马蹄都似乎离了地一般。

车夫的神情很是专注,目光中却带着那么几分焦灼。全神贯注都在想着怎么样用最快的速度前进,还要最大限度的保持车身的稳定。

人的精力到底是有限的,这么一来,难免便会分了神。冷不丁车子一歪,咣当一声便给陷进了路当中一个硕大的泥坑里头。

车子速度太快,这一下又来的突然。拉车的马立刻就翻了个跟头,巨大的惯性叫它超前冲出去了老远。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挣脱了缰绳三两下冲入到了道边光秃秃的树林子里头,不见了踪迹。

“真是见了鬼了!”车夫怒骂了一声,想要将马唤回来分明是不可能的事情。也唯有使劲了浑身解数将失控的马车给维持住了平衡。虽然车子陷在了泥里,到底没有翻车。

“少主子,您没事吧。”

马车才一平稳下来,车夫立刻就朝着马车瞧了过去。

良久才听到马车里有人应了声无妨,声音听上去很是虚弱:“可是马跑了?”

“没关系。”车夫说道:“主子安排的人就在附近,等奴才发个信号出去接应的人马上就能到。再换一匹马就是。”

车上没了生息,车夫继续说道:“您且坐好了,等奴才将马车推出来先。”

说着话他绕到了被陷在泥里的右后方,两只手都按在了马车上,死命的推着。可是,无论他使了多大的力气,马车除了轻微的晃动了几下,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效果。

“不行呢。”车夫摇摇头说道:“烂泥太多,已经完全陷进去了。”

“少主子不必担忧。”车夫说道:“等奴才将您先背出来,然后立刻给咱们的人发讯号。等着他们来支援吧。”

“那多麻烦啊,不如让我们兄弟来帮帮你们可好?”

车夫声音刚落,冷不丁从身旁的树林子里头传出男人粗犷的一声嬉笑。男人嗓门极大,如今又是四下无人。这一声顷刻间传出了老远,震的人耳膜都是疼的。

车夫才经历了一场大劫,又费了吃奶的力气推车子。这会子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是匮乏的时候。听见这么一嗓子只觉得惊悚。

“什么人!”

正文 482 要你命的人

“自然是要你命的人!”

这一声说的速度极快,带着回音在树林中回荡了许久。话音未落便看到数条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一个个速度快的箭矢一般朝着深陷在泥坑里的马车射了过来。

车夫吃了一惊,回身在马车辕上一抹,一把明晃晃的刀就给抄在了手里。

也不过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马车的周围便被那些黑衣人给团团围住了。车夫冷眼瞧去,来的人足足有二十多个。这些人虽然都蒙着脸,但一个个眼睛却是异常的明亮。太阳穴都是朝外鼓着的,一瞧就是功夫不弱的练家子。

“各位朋友哪条道上的,不如报个万出来。我们少主子出门着急并没有带着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我们其它的家人离得并不远,等我将他们唤了来,一定给各位重谢。”

“重谢?”说话的人是个黑胖子,若不是那一双眼睛尚且有些白生生的部分,整张脸都几乎要与蒙面巾融为一体了。

听他的声音异常的洪亮,这人分明就是方才在树林中发话的人。

“呵呵。”黑胖子一阵大笑:“你是想找援兵来吧,到底是来送礼还是打算来叫我们送命?”

车夫瞳孔一缩:“看起来,几位朋友是有备而来啊!”

“若是没有点防备,谁敢来劫堂堂三殿下的马车?”

这么一来,四下里立刻就没了声音。

黑胖子说道:“既然话都已经说明了,便请殿下出来吧。您看,您是自我了结了呢还是要兄弟们费个事,替你了解了?”

“大胆!”车夫终于回过了神来:“既然知道车里面的人是谁,还敢如此猖狂。你们不知道刺杀皇亲是死罪么?”

“皇亲?哈哈哈。”

谁也没有想到,为首的黑胖子居然是一阵仰天大笑,脸上的蒙面巾都随着他的动作剧烈的抖动着。仿佛遇到了什么极其开心的事情。

“不过是个惯常喜欢演皇亲的戏子,还真当自己就是皇亲了么?”

戏子?!

车夫一愣,这话听着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几位朋友是不是弄错了,我家少主子真是三殿下。”

“你以为老子读书少就可以骗我?”黑胖子说道:“真要是皇亲怎么只带了你一个人出门?真要是皇亲,能坐这个出来?”

车夫朝着马车飞快瞟了一眼,坐这个出来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哪里想到反而成了致命的玩意?

“到了如今也不怕告诉你们实话。”黑胖子说道:“咱们兄弟几个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等你们到了那头可千万不要记恨哥们几个呢。”

“当然,哥们也不怕你们记恨。小的们。”

黑胖子一声大喝:“动手,给我记住了。车上那个小白脸的脑袋瓜,可得完完整整给我留好了。”

“好咧。”

众人答应了一声,一个个提着刀便朝着马车砍了下去。

车夫咬牙,哪里还顾得上出门时候梁贤妃的嘱咐。飞快掏出了一只烟花出来,一拉引线便朝着天上扔了出去。

“啪”一声脆响,烟花在半空里炸裂成了云遮雾绕的一座山峰。

“老大不好了。”有人在黑胖子耳边一声大喝:“这小子要叫人!”

“他妈的。”黑胖子一声怒吼:“一个戏子还能有这个玩意?赶紧的弄死了算。”

然而……

烟花始终是烟花,也就在炸裂的那一瞬间变了个样子。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怎么可能?”

这一次难得的众人居然异口同声,之后黑衣人中便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大笑出来。

“小子,你是在搞笑么?”黑胖子说道:“戏子就是戏子,没事弄出这种玄虚出来有什么用处?”

“怎么可能?”车夫仍旧不能够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但事实就是事实,并不会因为他不肯相信而有分毫的改变。

“小亮子。”马车里头传出男子淡然无波一声轻叹:“不会再有人来了。”

下一刻从车窗处探出只骨戒均匀的手掌出来,这一只手修长如玉,比女子要大了许多。除了中指的第一指节处带着些微的薄茧之外,旁的地方再没有半丝的瑕疵。

接下来便是宗政璃俊逸的面庞。

往日的宗政璃虽然出身与皇族,心底里对自己的身份实际上还是很有几分芥蒂的。加上书香世家的梁氏长久以来的熏陶,他的身上或多或少总带着那么几分书卷气。

但,如今的宗政璃。也不知是境遇的改变还是重伤未愈,整个人看上去都是病恹恹的苍白。

这么一来,眼底那素来自信而璀璨的光亮也已经荡然无存了。瞧上去竟似完全变了一个人,哪里还有往日半分皇子的锋锐。

“今日只怕难逃一死,只可惜连累了你。”他说。

“呦呦呦。”还没等车夫小亮子说出话来,便看到黑胖子整个人一下子就亮了。

“真没想到,这个戏子长的还不赖么。”

“兄弟们。”他回身说道:“我改变主意了,这个小子得给我留着。”

“老大,他的命留着好干什么?咱们不是要用他的头去领赏么?”

“赏钱要领,人也的给留着。”黑胖子嘻嘻笑着:“听说那些个戏子自小经受过训练,身子软的很,半点不比女子逊色。”

“原来老大是看上他了,呵呵呵,也难怪,这小子是细皮嫩肉的真可人疼呢。”

下面的污言秽语已经不能听了。

“你们给我闭嘴。”小亮子觉得自己今天已经忍无可忍:“你们知道你们在同谁说话?”

“少废话,上!”

黑胖子显然已经没有了耐心:“可别伤了美人的脸蛋。”

到了这个时候,任何的语言都已经成了一句废话。小亮子挥刀朝着最近的黑衣人砍了过去。

到底是从大内走出来的人,梁贤妃敢让他一个人来护送宗政璃,可见这个小亮子也不是个寻常的太监。无奈的是,对方的人太多。即便他有通天的本事,又能敌得过几个人?

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小亮子的脸上便已经露出了疲惫来。

“呵呵,他不行了。”黑胖子说道:“兄弟们不急,咱们慢慢玩。也好叫美人瞧瞧咱们的强大。”

下一刻的攻击就变成了戏谑,黑衣人们显然并不急于一下子就要了小亮子的命。而是如猫捉老鼠一般残忍的屠戮。

眨眼间的功夫,小亮子的身上便已经添了无数的伤口。

到了最后,那人便如血人一般倒在了地上。瞧上去除了胸口还在剧烈的起伏,哪里还像个活人?

“老大。”有黑衣人轻声说道:“我看这人也差不多废了,直接弄死了算了。何必这么麻烦呢?”

“恩。”黑胖子点头:“也玩的差不多了。”

“来啊,去把那个小子给我揪出来。”

“你们,你们敢!”

“闭嘴。”黑胖子一脚朝着小亮子狠狠踩了下去。小亮子本就伤的极重,加上黑胖子这一脚的力道相当的大,当下就飚出一口血来,立刻就翻了白眼。

“有好点的伤药么?给他吃一粒,这么快就弄死了就不好玩了。”

“老大。”黑衣人喽啰苦着脸说道:“咱们手里头哪里有那样的好东西。这会子又是出来做生意的,即便有也不可能带着啊。”

“这样啊。”黑胖子沉吟着说道:“那就给我戳,死命的戳。疼的狠了自然也能醒过来。”

“你们可以住手了。”禁闭的马车帘子轻轻掀开了来,探出男子平静无波的一张面孔。

男子的声音原本该是明亮而温暖的,如同清晨除生的阳光。但是,此刻这人的声音里头却总透出了那么一股子叫人不能忽视的绝望。细思极恐。

“呦,美人居然自己舍得出来了?”黑胖子挥了挥手,喝止了手下人的继续攻击。

宗政璃眨了眨眼睛,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当中居然有一日会听到有人称呼他为美人。

“你们无非是想要了我的命,只管拿去便是了。不相干的人何必要这样折磨他们?”

“谁说老子想要你的命?”黑胖子嘻嘻笑着:“即便真要你的命那也是以后的事情,这个时候老子要的是你的身子。“

宗政璃瞪眼,尽管他在车上的时候隐隐听到这些人这么说话。当时只当是这些人为了羞辱他。

如今,当着面听人这么不加掩饰赤裸裸的说了出来,怎么都不能够相信。

“美人的眼睛可真漂亮,连瞪人都这么漂亮。”黑胖子眼睛不错神的盯着宗政璃,色眯眯说着。

“你只管放心,只要你乖乖的伺候的老子舒坦了,就没有人敢动你。”

宗政璃终于自极致的震惊中回过了神来,沉下了脸说道:“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老大,这小子似乎有点不大乐意呢。”

啪一声脆响,黑胖子一脸暴怒狠狠给了不长眼拍马屁拍在马蹄上的黑衣小喽啰一巴掌:“用你说,老子没有眼睛么?”

“小白脸你给老子听着。”黑胖子恶狠狠朝着宗政璃说道:“你要是乖乖听话什么都好说,要是不肯……哼!”

宗政璃只管抿着唇,他认为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楚了。

\

正文 483 宗政璃受辱

“老子虽然不忌讳用强,但你这样的美人老子还是希望你能心甘情愿的依了我。我给你时间考虑,十个数……”

黑胖子露着满口的黄牙嘿嘿一笑:“你要是不答应,我就砍了这小子一只胳膊。再十个数若是还不答应就砍另一只胳膊。这小子身上的玩意多的是,美人你绝对可以慢慢考虑。”

“你……\开了。”

“不想看?”黑胖子一把掐住宗政璃下颚说道:“你想得美。老子一定要让你给我看仔细了!”

一声令下,黑衣人们便将宗政璃的眼皮给用力撑开了。

再度瞧见血雨当空,小亮子另一条手臂被巨大的力道给带了起来。

“你们这些混蛋!”宗政璃双眸赤红如火,显然已经到了忍耐的极致。

“混蛋?”黑胖子仍旧狠狠掐着宗政璃的下颚。宗政璃到底是皇子出身,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养的他浑身的皮肤缎子一般的光滑。比真女子也是半点不差。

黑胖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下子就眷恋上了这个姿势。不断用粗粒的手指刮蹭着宗政璃的面颊。

\而那人只将头发尽数拢在了头顶,拿银色的缎带扎了简单一个马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任何的装饰。

黑胖子一时间看呆了眼,他从了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无关男女,不辨雌雄。却叫人看上一眼就再也挪不开。以至于,完全忽略了她身后密密麻麻带着的一群人。

“你……你是谁?”黑胖子以他平生最温柔的声音轻轻说着。

那人却只勾唇一笑,清丽的眼眸眨也不眨朝着宗政璃瞧了过去。方才还宁死不屈的宗政璃突然就闭上了眼睛,尽自己一切可能的想要将整个身子都扭过去。竟是完全不顾及自己脖颈上驾着的刀锋。

那个架势,俨然是不想叫她看到自己的窘态。

“胖子。”女子眼眸一眯,似乎对宗政璃这个反应非常满意:“你胆子是真大呢。”

黑胖子眨了眨眼,听上去这话似乎是夸奖他。可他心底里却浮起一丝不明所以的诡异感出来。

于是,只能呵呵一声道了声过奖。

“不不不。”女子缓缓摇了摇头:“你千万不要谦虚,就你做这些事情你的胆子真是可以包天了。”

黑胖子抿唇,即便他是个傻子,这会子也绝对听得出来这人绝对不是在夸将他。

“你知道他是谁么?”女子扬手,拿着手里的马鞭朝着宗政璃点了点:“我追了这人一路,怎么都没有追上。没想到却叫你给截住了。还将人给折腾成了这个样子,我不得不给你点个赞。”

黑胖子咧了咧嘴:“原来你是这戏子的相好啊,像这等负心薄幸的小白脸追他干什么?不如你跟着老子一起回山算了,到时候老子一定不会亏待你们夫妻两个。”

女子眨了眨眼睛:“你这么说是想要劫了我上山做压寨夫人么?”

黑胖子笑道:“你说当夫人就当夫人。”

“那可不成。”女子认认真真摇了摇头:“你这话要是叫我夫君知道了他会不高兴的。”

“怕什么 ?到时候你这夫君都是同你一起伺候本大王的。”

“谁跟你说他是我夫君了?”女子嘻嘻笑道:“他是我的仇人。”

“你们……你们不是……。”黑胖子蒙圈中,宗政璃则将眼睛给闭的更紧了几分。

“我夫君怎么可能长的这么丑?我夫君那可是全天下最美的美人没有之一。”

这么一说,黑胖子整颗心都痒痒了起来:“你夫君比他还美么?”

女子的目光在男人面颊上缓缓扫过:“当然。”

“比你还美?”

“就我这点子姿色尚不足我夫君十分之一。”

“那感情好。”黑胖子拍手:“将你夫君叫过来,老子把你们一起收了。”

女子低低一笑:“这个我可不敢,还麻烦大王您亲自去问问他吧。我夫君脾气可不大好呢。”

“这个不怕。”黑胖子说道:“你现在只管跟我上山去,这个人眼看着就不成了。等老子玩腻了他就把他赏给你随意处置,到时候我派人去给你夫君送个信,接了他一起上山便是。”

“那感情好。”女子点点头:“只要他同意,我自然不敢有意见。”

黑胖子大约没有见过这般顺从的女子,一时间大喜过望:“你说真的?可不许反悔。快快将你夫君地址告诉我。”

“好找的很。”女子侧首,巧笑倩兮朝着身后某处指了指:“你派个人进了楚京城,随便找个人问问国师府在哪里。是个人都一定知道。”

“国师府?”黑胖子觉得身上似乎莫名起了一阵冷意:“你说的……是哪个国师府么?”

女子掩唇一笑:“北齐还有第二个国师府么?”

黑胖子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僵硬了:“你……你是……。”

该死的,他怎么一早就没有注意到这女人身后还跟着那么多人?尤其是人群中那个蔚蓝色眼眸皮肤雪白的男子尤为醒目。

这个组合……即便他在深山老林住着也绝对听说过。他刚才究竟在干什么了?

“瞧你这样子是不乐意啊。”女子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不知道长的好看的男人通常心眼都特别小。我家夫君尤其的小。所以……。”

她话锋一转:“我只能选择杀人灭口!”

正文 484 不需要活口

一句杀人灭口还没有落地,身后众人便嗷一嗓子冲了上去。这些人速度极快,明明瞧着还远,不过眨眼之间就已经冲进了黑色的阵营里头。

手起刀落噗的一声血光惊现,随着人头落地的闷响有人轻轻咦了一声。

下一刻,便看到四下里雪亮的冷光此起彼伏。

黑衣人的身子便如秋后被人收割的稻田,一片片倒伏了下去。这是一场毫无悬念单方面的屠戮。速度之快叫人完全无法想象,以至于黑衣人中根本没有一个人来得及惊呼一声。

“小姐,都解决了。”雷言砸了砸嘴,颇有些意犹未尽:“这也……太弱了。”

可不就是弱么?亏他卯足了力气想要大干一场,哪里想到对方这帮子人马能这么不中用?实力的差距根本就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留活口么?”土魂狠狠攥着黑胖子的头发,一只脚踩在他的背上将他的头颅给高高提了起来。眼底满是阴郁和狠厉。

这丑八怪居然敢打自己女主子的心思,怎么能不好好折磨一下?跟死比起来,活着被拎回了魂部才是真的吓人吧。

那白马上干净的云彩一般的女子当然就是唐韵,听见土魂这么说飞快朝着四下里扫了一眼:“杀了吧。”

“好咧。”土魂也不觉得失望,舔了舔嘴将自己一张圆圆的娃娃脸朝着黑胖子凑近了几分:“你放心吧大王,小的一定会伺候的你舒舒服服。”

“不……。”眼前这个人明明长的温良无害,笑容看起来也是美好而温柔的。却莫名叫他心底里升起了一丝恐惧出来。

他这一辈子也算是杀人无数,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杀人居然能杀的这么利索。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自己今日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可惜,事实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他不过才说了一个不字出来,鲜红的一条舌头就叫人从嘴巴里头给拔了出来。速度太快,以至于舌头离开口腔的时候还是鲜活的,不住弹跳着。

“既然不会说话,这舌头留着也没有多大用处。”土魂笑嘻嘻将舌头扔在了地上,一脚就给踩了个稀烂。

“你这人也算是有眼无珠。”他慢悠悠打量着满嘴都是鲜血的黑胖子:“先是不识皇子,又对我们小姐这么冒犯。这眼睛长了也是白长。”

话音未落黑胖子便是一声惨呼,两颗雪白的眼珠子都叫土魂给尽数挖了出来。

唐韵瞧的狠狠皱了皱眉,杀人就杀人行么?你们魂部每次杀个人都一定要搞的这么血腥恶心?

“快点行么?”

“行。”土魂忙不迭的点头,手起刀落黑胖子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就滚落在了尘埃里头。

唐韵这才回过了头来,翻身下马一步步朝着宗政璃走了过去。

此刻的宗政璃仍旧躺在地上,水师的人自然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你更不要指望土魂会去对皇家的人有什么过多的关注。

“殿下可还好么?”女子清冷软糯的声音流水一般淡淡说着。

宗政璃身子一颤睫毛便狠狠抖动了起来,却打定了主意不肯睁眼。

“你们这些人也真是的。”唐韵皱了皱眉朝着身边人说道:“还不快去给三殿下找件干净的衣服过来?就让殿下这么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么?”

这句话终于触动了宗政璃脆弱的神经,眼睛刷的一下就睁开了来:“蕙义,你就不能给我留点尊严么?”

“若你还顾念着我们当初的情分,就杀了我。”

他紧紧咬着唇瓣,他的嘴唇方才就已经叫自己给咬破了。这会子因为激动咬的越发狠了,立刻就再度渗出了鲜血。

北齐连日大雪,虽然今日天气放晴,但在化了雪的泥泞地面上躺了这么久也够受的。何况宗政璃还是个重伤未痊愈的人,这会子能强撑着一口气没有昏死过去已经非常不错了。

“尊严?”唐韵的眼眸一分分暗淡了下去:“当年萧妩承受的并不你少,你觉得那个时候可有人想过要给她尊严?”

宗政璃声音一顿,眸色也跟着暗淡了下去。

唐韵便蹲下了身子:“这个世界上,死亡从来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活着,但是心却已经死了。”

“你要想替萧妩报仇的话已经做到了,可以动手了。”宗政璃眉心微动,毫不掩饰自己眼底一抹痛色。

“我不杀你。”唐韵说道:“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救了你可不是为了杀你。”

宗政璃抿唇不语。

“你得好好活着。”唐韵微笑着说道:“只有活着的人才有大用处。”

宗政璃仍旧不开口。

“你欠萧妩的,莫非就不打算还了么?”

这句话相当有效果,宗政璃立刻就抬起来头。

“欠了人的始终是要还的。”

宗政璃终于叹了口气:“你想让我做什么?”

“活着。”唐韵低声说道:“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宗政璃略一沉吟说道:“好。”

“你伤的太重,这种时候走不远。我会送你去一个地方疗伤,等你伤好了之后便再也不是以前的宗政璃。你不再是北齐的皇子,不再有至高无上的荣宠和权利,你愿意么?”

宗政璃微勾了唇瓣:“富贵权势并不是我所爱,以往不过是身不由己。”

他吸了口气:“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母妃派来接应我的人大约都已经叫人给解决了。宗政璃便也该随着那些人一起消失。”

唐韵眸色微动,事情顺利的叫他有些不好意思。

“我能求你一件事情么?”宗政璃突然抬手扯住了她的衣角。

“梁贤妃的事情我只怕是爱莫能助。”

“不是这个。”宗政璃说道:“是他。”

他伸手朝着血泊中的小亮子指了指:“旁的人都已经找不到了,麻烦你替我将他好好葬了吧。”

“这个可以。”唐韵点头说道:“对主子忠诚的人不该这么暴尸荒野。”

“多谢。”宗政璃松开了手:“你可以带我走了。”

唐韵朝着他看了一眼,如今的宗政璃便如一团死灰一般,除了绝望似乎再也没了旁的情绪。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

软弱什么的不是好现象,作为一个男人这么软弱就更加要不得了。

眼看着水师的大爷们将宗政璃给架上了马车,一行人越去越远。土魂慢悠悠凑在了唐韵身边,眼底之中满是思量。

“小姐怎的就不要留个活口?您就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后面搞鬼么?”

“根本不需要知道。”唐韵清冷的眼眸朝着地面缓缓扫过,唇角微勾:“你莫非没有瞧见,方才这些个黑衣人同水师动手分明毫无还手之力?”

“当然。”土魂点头。他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到?

“水师之所以能那么快结束战斗,并不是因为他们强大而是对手太过弱小。弱小到根本就不堪一击。”

她眸色渐渐阴沉下来:“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军队,更不是什么厉害的杀手。而是……。”

唐韵声音略顿了一顿:“山贼。”

“山贼?!”土魂满面震惊。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自己的敌人,也不是没有面对过强大而棘手的敌人。但是……山贼什么的……说出来是来搞笑的吗?

叫整个北齐甚至天下都闻风丧胆的堂堂水师和魂部,对上的敌人居然是山贼?土魂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脸都给丢光了。

“这些人看上去穷凶极恶,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战斗的经验,行动杂乱无章又胆小。加上他们的做派那妥妥就是山贼啊。”

只有山贼才会在 这种重要的时候还会想着压寨夫人什么的。

“所以说,这实际上不过是一场误会么?”搞了半天,不过是宗政璃比较倒霉碰上了一群出门做生意的山贼?

说好的阴谋呢?说好的不死不休的截杀呢?突然觉得好没有意思是怎么回事?

“也不能这么说。”唐韵淡淡说道:“宗政璃行踪隐秘,现在的天气也绝对不适合山贼出没。这些人能出现在这里也不是毫无道理。”

“雇用他们的人是傻子么?”土魂表示搞不懂了。

唐韵眸色微闪,这个雇佣者哪里是傻子?他让这一群山贼出面分明就是为了混淆视听。

若是没有猜错,梁贤妃安排好接应宗政璃的人该是已经被这些人给解决了。不然小亮子的穿云箭怎么可能会没有半点用处?

正是因为已经解决了后援,所以他们才放心大胆的将宗政璃交给了山贼来处理。对付一个只有一人保护的重伤未愈的皇子完全没有难度。

而这件事情即便被人给查了出来,也充其量只当是宗政璃遇到了山贼,那背后的雇佣者则能够完美的隐藏起来。半分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这真真是打的好算盘,若是唐韵他们没有赶到的话,事实也便会如此。

“恨不能要了宗政璃的命的人即便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北齐虽大,却怎么也逃不脱那么几个人。”

说是几个人,实际上真正恨不能让宗政璃消失的,也只有那么一个。

宗政钥,北齐的太子殿下宗政钥!

正文 485 宁可错杀一千也万不可放纵一个

唐韵预料的半分不差,此刻那传说中的雇佣者正坐在太子东宫里面。但,他的心情却并不似大家预料中的那么好。

“混账,简直不堪大用!”

噗通一声闷响,沉重的桌案被陆丞相一把给推翻了。

宗政钥只在桌子被推倒的那个瞬间眼皮微动了动,之后便是一如既往的阴郁。

“舅父,喜怒不形于色。”他说。

“哼。”陆丞相深深吸了口气,却还是难掩周身的愤怒。

“本以为选了那些山贼,能出其不意还不会叫人怀疑到我们头上,哪里想到贱民就是贱民,半点不堪大用!”

宗政钥淡淡说道:“即便宗政璃没有死,他带去的人都已经死光了。加上他自己身受重伤,能不能活的长久还在两说。”

陆丞相声音顿了一顿:“这一次刺杀原本是件极其秘密的事情,怎么就能泄漏了风声,还叫人将宗政璃给救走了。”

他声音一沉:“最要紧的,我们居然不知道那个出手的人到底是谁。”

宗政钥半眯了眼眸:“舅父可是在怀疑东宫有内奸?”

陆丞相眼底闪过一抹赤红的狠厉之色:“宁可错杀一千也万不可放纵一个!”

宗政钥半垂了眼眸:“父皇病重,这种时候大肆清缴我们自己的人不大合适吧。”

“哼。”陆丞相说道:“后宫让乐正容休那个妖人统治的太久了,各处都难免有他混入的眼线。以前不清理不过是忙于对付宗政璃,如今宗政璃已经再不可能回到皇宫来了。自然也是好好培植咱们自己力量的时候了。”

宗政钥略一沉吟,低声说道:“一切但凭舅父安排吧。”

东宫的变故唐韵并不知道,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救回来一个宗政璃,居然就在北齐的皇宫里头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但,即便叫她知道了后果,她依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那样做。

此刻的唐韵正坐在萧王府接待贵客的大厅里头,盯着眼前满满一院子的女人多少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她已经习惯了战斗,如眼前这般做出来的虚假温馨看起来只能叫人觉得恶心。

要说起来萧广安那个人别的本事没有,找女人的本事却真真是一流。这才几年不见后院里的侍妾就增加了不是一个半个。

“我说,这位王妃娘娘怎么这么傲气。咱们姐妹都说了半晌话了理都不肯理人呢。”

唐韵缓缓掀了掀眼皮,说话的女子顶多也就二十岁。

长着尖尖一张瓜子脸,一双眼睛虽然明亮眼尾却也是尖尖上挑着的,带着几分狐狸一般的媚色。薄薄一张唇涂了艳红的胭脂,鲜艳的樱桃一般,叫人看见了就想要啃上几口。而最最醒目的则是她唇边长着的一粒芝麻大小的黑痣。

那种痣原本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美人痣,但长在这个一脸媚色的女人脸上,却只叫人觉得厌恶。

那女人显然瞧见唐韵正打量着她,也并不觉得惧怕,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唐韵。

“我与王妃娘娘是初次见面,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说话有什么不中听的您可要担待呢。”

唐韵缓缓收回了目光:“你可以不要说。”

女人:“……啊?”

她显然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是这么一个反应,一时之间愣了一愣。之后狐媚的眼底便出现了那么一丝恼怒和狠厉。

“虽然您是王妃,却也不过是个填房。”女人眼睛一眯,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鄙夷:“咱们王府里头的贵人可多了去了。先不说出了一位侯夫人,单单是太子妃娘娘就够叫人羡慕的。”

女人勾唇一笑:“前些日子太子妃娘娘也回来了一趟,可比王妃懂事多了。”

唐韵瞧了她一眼,这女人一脸的张狂,原本是个姨娘么?却穿着打扮的相当讲究,一看就是个得宠的。

要说萧广安这些年也真是没长进,选女人的眼光越发的差劲了。这样没脑子的货色都能给选在了身边来?

四下里一片诡异的寂静,女子得意的一笑,只当是众人被自己的气势给惊着了,嘴唇一勾便打算要再说些什么。哪里想到却叫凭空里一道婴儿响亮的啼哭给打断了。

眼看着女子脸上的张狂一下子就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当下就起了身朝着身边的奶嬷嬷喝道。

“你怎么看着哥儿的?这会子怎么就哭起来了?快把哥儿抱给我瞧瞧。”

唐韵半眯了眼眸,表示懂了。

萧广安好色却也不是没见过美人。这个女人虽然长的不错,但这样的脑子惯常是不可能进了王府这样的地方兴风作浪的。而她之所以这么得宠,原来是因为这个孩子。

萧广安子嗣单薄,而世人又只当萧景堂已经亡故了多时。这种时候,男丁对与他来说简直比命都金贵。所以,这个女人若是生了个儿子出来,也就不难理解她怎么就能得了宠。

只是……这个时候,萧广安居然还能再生出个儿子?

“秋彩。”唐韵缓缓开了口:“是我记错了规矩么?什么时候姨娘居然可以自己教养哥儿了?”

北齐的等级制度森严,姨娘妾侍生了孩子,女子可以由自己抚养。但,若生的是男孩,地位低的则没有抚养的资格。必须要将孩子交给地位高贵的正妻或者侧室来抚养。

“小姐并没有记错。”秋彩微笑着说道:“咱们北齐从来就没有一个姨娘亲自教养哥儿的规矩。”

这一句话便如同在油锅里倒进了一大瓢的凉水,女子立刻就炸了。

“你……你说什么?你算什么东西,居然……”

“扶柳,给我打!”

她的话尚没有说完,便给淹没在了冷然而低沉的女子声线当中。

“是。”一声响亮的应诺,有俏生生一条身影冲了出去。速度之快叫人难以想象。

下一刻便是啪一声脆响,之后就是女子的尖叫。

定睛瞧去,那美艳女子捂着自己半边面颊已然傻了,之后便是扯着嗓子一声死命的嚎。

“你这个贱婢居然敢打我!”歇斯底里的一声,女人整张面孔都扭曲了。

“打你是轻的。”女子的脚步声走进了厅堂。

唐韵侧目看去,梁平妃正抄着手一步步走了进来。她的身边跟着个将近十岁的粉雕玉琢的孩子。那孩子穿着得体的一件宝石蓝的袍子,虽然长相不俗却只低着头,小心谨慎扶着梁平妃的手臂一步步搀着她进了屋。

唐韵眸色一动,那是萧景煜!

她绝对不可能认错,那个孩子就是萧景煜。

数年不见,他居然已经长的这么高了么?一张面孔与张三太太长的越发相似,却比她更多了几分英气。

瞧起来她并没有找错人,梁平妃这些年对他不错。

“娘娘请。”扶柳手脚麻利的将主位的椅子给擦了个干干净净,之后便躬身退在了一旁。

梁平妃却并没有过去坐下,反倒先朝着唐韵点了点头,这才回身朝着萧景煜说道。

“你大姐姐难得回来一趟,去扶着你大姐姐到上座上去。”

“是。”萧景煜响亮的答应了一声,便朝着唐韵走了过去。

“煜儿,见过大姐姐。”小伙子的眼睛里面亮晶晶的,一看就知道是因为激动而氤氲出了两旺水汽出来。

萧景煜是个极其懂规矩的人,一声问安后立刻就撩了撩衣摆,朝着唐韵规规矩矩跪了下去。

“煜哥儿快起来。”唐韵哪里能叫他真的跪下去,一把架住了他的胳膊:“快叫大姐姐瞧瞧。”

萧景煜便站的直直的,努力抬起了头,叫唐韵能将自己看的清楚。

“好,真好。”唐韵点着头一连说了两个好字。

“大姐姐快请上座。”

“这怎么使得?”唐韵微笑着看向梁平妃:“这里到底是萧王府,平妃才是王府里头真正的主母。再怎么样韵儿也是您的晚辈,那位置自然只能您坐呢。”

两人目光交错一碰心照不宣,梁平妃便低低道了一声:“那我便不客气了。”

唐韵分明是瞧在萧景煜的份上给足了她面子。

“姓梁的。”那美艳的女子终于无法再忍耐自己被彻底无视了这样的事实,何况刚刚还叫人给打了一巴掌。

“你指使你的狗奴才打了我,就这么就算了?”

梁平妃瞧了她一眼,显然没有将她的张狂和怒色给看在眼里:“辛姨娘瞧起来似乎动了肝火呢,不如你来说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辛姨娘咬了咬牙:“那个小贱人哪只手碰的我就把哪只手给我剁下来。之后再找人牙子给买到勾栏里头去。”

她狠狠啐了一口:“要最下等的勾栏,也好绝了那些企图以下犯上人的心思。”

“理由呢?”

“什么?”

梁平妃浅浅抿了口茶:“你要发卖扶柳,理由呢?”

“以下犯上还不够么?”辛姨娘瞪大了眼睛:“不过是一个贱婢,居然敢对主子动手。要是不好好惩罚一下,咱们王府的脸可就要给丢尽了!”

大梁氏脸上没有半丝的火气:“那么,依你之见,以下犯上的人该如何处置?”

正文 486 杀人越货的第一好借口

“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么?”辛姨娘冷笑着说道:“先重重的打一顿再远远的卖出去!”

“都听见了么?“梁平妃将自己手里的茶盏轻轻放在了桌上,动作轻柔\t而优雅,看上去没有半丝的火气和力度,怎么都叫人生不出半丝的恐惧出来。

“就那么办吧。”她说。

众人:“……。”

那么办?那么办是怎么办?

梁平妃也并没有解释,只侧过头朝着扶柳说道:“带着煜哥儿出去吧。”

萧景煜却皱了皱眉:“儿子要与母妃在一起。”

梁平妃却沉下了脸:“不行。”

这话说的不容置疑,萧景煜朝着几乎就要冒出了火的辛姨娘看了一眼,神色间分明有几分担忧。

“煜哥儿只管跟着扶柳出去吧,这里的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

唐韵眸色一闪缓缓说着。

萧景煜听她也这么说便只能低了头。朝着梁平妃和唐韵道了声告退,就带着扶柳离开了。

唐韵勾了勾唇角朝着梁平妃微微一笑。到了如今她是真的放心了,梁平妃对萧景煜是真的上了心。

她之所以让扶柳将萧景煜给带出去,不过是因为不想叫他看到后宅的隐私手段。并不是担心他害怕,不过是因为后宅之事不该让男子沾染。

他们该有更大的抱负和作为,自然不能叫他们将目光都给禁锢在了一座小小的院子里头。

这两个人是满意了,辛姨娘哪里能答应?眼看着扶柳施施然的领着萧景煜就要出了院子,立刻瞪着眼睛一声怒吼。

\也只是这么两个字,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出来。许是她的声音太过尖锐,怀里面抱着的娃娃给吓的嗷一声哭了出来。

“哭什么,给我闭嘴!”辛姨娘觉得自己的愤怒无处宣泄,偏孩子的哭声不停弄的她心烦意乱。于是,将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在了婴儿身上。

婴儿哪里懂的那么多?哭的手脚乱蹬,眼看着包裹好的襁褓都给蹬的散了,粉嫩的胳膊和腿都暴露在了冬日的冷风里头,辛姨娘却仍旧一味的疾言厉色。哭了不大会,孩子的声音便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

按理说萧王府唯一的男丁哭成了这个样子,大家伙都该来劝劝才是。偏偏这个时候,一屋子的女人一个个如同约好了一般集体的哑了声。一个个眉目流转间满满的都是幸灾乐祸。

梁平妃摸了摸手边的茶盏,已经冷了。这才慢悠悠抬起来头。

“没听到哥儿哭成什么样了么?还不快去将他抱给郎中瞧瞧?”

乳母却并没有动弹,只拿眼睛瞧着辛姨娘。

“看她做什么?一个姨娘不知轻重伤了哥儿有王爷护着,你们有谁护着?”

乳母立刻打了个哆嗦,不由分说将婴儿自辛姨娘怀里给抱了过来。速度之快简直就像是在抢。

辛姨娘遂不及防之下叫人给抢走了孩子,少了个发泄的对象越发的烦躁起来。

“反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敢骑到主子头上来了!”

乳母噤若寒蝉,却只低着头不敢出声。因为奶着萧王府里唯一的男丁,这个乳母平日里在下人中间也是作威作福惯了的。帮着辛姨娘作贱了不少旁的小丫鬟,甚至连府里不得脸的侍妾也没少吃过她们主仆的亏。

但,今日却不知为何,瞧见这个平日里软弱可欺最没有脾气的平妃娘娘她却打心眼里觉得害怕。

“姓梁的,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该敢负到我头上来了?你……”

“秋彩,掌嘴。”唐韵淡淡开了口。

半空里响亮一声脆响,辛姨娘的声音立刻就消失了。不单单是声音消失了,连人也一起消失了。

等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方才还颐指气使的女人这会子居然趴在了院子里头。

于是,四下里一片安静。众人瞪大了眼,那可是萧王心尖上的人呐,就叫一个丫鬟一巴掌给打出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梁平妃淡淡说道:“宣王妃已经帮着把那以下犯上的奴婢给拿下了,还不过去给我狠狠的打?“

众人面面相觑,她们听到了什么?打?打谁?辛姨娘?没有听错吧!

“呵呵。”梁平妃一声冷笑:“一个侍妾姨娘,仗着王爷宠着就忘了身份。平日里在本妃面前没规矩一口一个我的也就罢了,今日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么?居然敢这么对宣王妃无理?”

“姓梁的。”辛姨娘终于缓过了一口气出来,有气无力说到:“你……你敢打我?王爷不会放过你!”

“为什么不敢呢?”梁平妃起了身,一步步朝着辛姨娘走了过去,在离着她三尺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不是说了么?以下犯上的贱婢,就应该狠狠的打一顿,哪里冒犯了贵人就砍了哪里。然后发卖去最下贱的勾栏里头。”

她勾唇一笑:“既然辛姨娘这样的识大体,都已经替自己找好了后路,本妃便好好的成全你吧。”

众人打了个哆嗦,原来她方才和颜悦色问了辛姨娘那么多问题。并不是要帮着辛姨娘处置扶柳,而是要处置辛姨娘自己。

“你敢!”到了这个时候,辛姨娘仍旧不肯服软:“我是未来世子的生母,将来萧王府的王妃只能是我。你敢对我动手?”

“呦,你不说这个我道真是忘记了呢。”梁平妃微笑着说道:“你到底也给王爷生了个哥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辛姨娘哼了一声,抬手扶正了头上一只赤金点翠的步摇。

“为了咱们萧王府的颜面,也为了哥儿的颜面。勾栏就不去了,该做沉塘吧。”

“你……。“辛姨娘的手指还停留在自己的步摇上,完全不能够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你说什么?”

梁平妃却已经缓缓抿了唇:“动手吧。”

四下里一片寂静,任何人都无法从今日这惊天的逆转中回过神来。

“呵呵。”唐韵微微笑着:“原来,萧王府的平妃说话这么没有用么?莫非,府里头的人都已经叫一个小小的姨娘给收买了不成?”

“秋彩。”唐韵缓缓敛了眉目:“拿我的令箭去找大人,就说要调一只军队过来,清剿萧王府!”

“哎呦,辛凤凰你这个小贱人。平日里欺压我们姐妹作威作福惯了,我们才不是你的同伙。“

说着话一个打扮的颇为俗气的侍妾朝着身边的丫鬟说道:“去,帮帮辛姨娘。”

这种事情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功夫不大,满院子的丫鬟婆子都动了起来。

尽管辛姨娘死命的反抗,却哪里抵得住这么多的女人?功夫不大便给绑了个结结实实。

这时候的辛姨娘哪里还有往日半分的美艳?衣服也破了,头发也散了,妆容更是花的连她自己娘都认不出。

要说起来,辛姨娘也算是个战斗力颇强的女人。被这么多人合力折腾着,还是没有将她完全给制服。

虽然叫人绑了手脚狠狠压在了地上,嘴巴里头却半点不肯服输。如今到底是青天白日的,叫她这么一味的叫喊下去,难免就会引来了某些不必要的麻烦。

梁平妃只微微皱了眉,朝着众女走了过去:“你们都走开。”

“娘娘,这贱人力气大着呢。”

梁平妃淡淡挥了挥手:“无妨,我只同她说句话。”

她缓缓走在辛姨娘身边蹲了下去,毫不避讳直视着她的眼睛。众人瞧见她突然低下了头去,将嘴巴凑在了她的耳边。

不过是片刻功夫,她便已经直起了身。而方才还不屈不挠的辛姨娘却骤然间消停了。不声不响的倒在了地上,双眸中却是一抹绝望的死灰。

梁平妃皱着眉退后了几步:“带走吧,通知院子里所有的下人和妾侍观刑。”

下人们答应了一声是,将面如死灰的辛姨娘一把架了起来。院子里的人一下子就散了。

唐韵一双清眸朝着众人远去的背影瞧了一眼:“我很好奇,你同她说了什么?”

正文 487 子凭母贵

“唔。”梁平妃拿着帕子擦了擦嘴:“也没什么,左右不过四个字,子凭母贵。”

唐韵眨了眨眼睛,可莫要小瞧了这四个字,这里头的讲究可深了去了。足以要了一个人的命。

“瞧那女人张狂无理,这话居然能听懂?”

梁平妃微微一笑:“辛凤凰当初到底也是楚京城里有名的花旦,话本什么的可看了不少。往日里跋扈嚣张,一是因为骤然得了富贵而失了分寸,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因为有人暗中挑拨?再加上有人宠着,便有恃无恐起来了。”

她眸色一沉:“这样的人实际上还是挺聪明的,稍加点播自然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子凭母贵!

一个儿子想要有好的前程,自然得有一个借的上力的母亲。只要母亲的身份越高,儿子的身份也才会水涨船高。便如自古以来的帝王大多都是皇后所出,妃子们的儿子即便再优秀也极少有人能登上帝位便是这个道理。

身为一个戏子出身的姨娘,辛凤凰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为了自己儿子能有个好的前程,她选择了牺牲自己。

“娘娘,王爷过来了。”小丫鬟随心惊慌失措跑了进来,边跑边压低了声音喊着。

“喊什么?”梁平妃皱了眉:“没瞧见有贵客在么?”

随心这才瞧见了唐韵,立刻就站住了:“奴,奴婢知错了。”

瞧她浑身哆嗦的样子,显然给吓的不轻。唐韵小小郁卒了一下,她长的有那么吓人?

“怎么是你过来了?随风呢?”

听见梁平妃问话,随心赶紧说道:“那边辛姨娘刚刚给沉了塘,王爷就下朝回来了。听说这一切都是娘娘给安排的,就气冲冲朝着这边来了。 随风姐姐想法子在那里拦着他呢,叫奴婢赶紧给娘娘送个信来。”

梁平妃淡淡恩了一声:“去请王爷过来吧,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怕王爷看到么?叫随风不用拦着了。”

“唉。”随心答应了一声扭头便走,却见从月洞门那里呼啦啦来了一大群的人。

“还敢说你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到底是谁给你的权利,哥儿的生母,说杀就给杀了?”

唐韵冷眼瞧去,萧广安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跟着许多的小厮和仆从。好些人手里头都拿着绳索什么的。

这个架势……

“王爷来的好快。”梁平妃对萧广安的气势汹汹似乎半丝未见,微笑着说道:“怎么也不早说一声,妾身好去迎迎您。”

“你少给我假惺惺的。”萧广安沉着脸:“我怎么就没瞧出来你居然是这么一个面善心狠的主?笑里藏刀软刀子杀人,我问你,谁给你的胆子杀了凤凰?”

梁平妃却只管笑吟吟的:“王爷没有瞧见宣王妃也在么?”

萧广安声音一顿,这才看向了唐韵,神色缓和了一些却还是一样的难看:“韵儿是我的女儿,在这里又怎么样?做晚辈的就该有个晚辈的样子。”

他瞪着眼睛说道:“你也是,瞧见她做这么没脑子的事情也不知道拦着点么?还是说这些事情实际上又是你搞出来的?”

唐韵觉得无语了,这感情又冲着她了么?她都不知道明明是父女两个,萧广安到底因为什么就瞧她这么不顺眼呢?

“萧王可是忘记了,是你请我来的么?”

一句话成功的让萧广安闭了口。

可不是他下了帖子请唐韵过来的么?请她来自然有他自己的目的,他哪里知道这人一来就杀了自己的爱妾?那种挖了个坑将自己给埋了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好心塞!

“本王请你来是为了……谁叫你……。”

请她来是为了萧王府新世子的事情。

萧广安老来得子自然喜欢的不得了,当然希望能将世子的位子给了这个老来子。

可是他自己也知道辛凤凰的身份太低,又是个下九流出身的戏子。这样的出身,即便他上了请封世子的折子,皇上也不能答应。所以,便将主意给打在了唐韵身上。

唐韵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却也不说破:“你那美娇娘可不是我要杀的,萧王一味的怪罪我可就没有道理了。”

“是妾身叫人处置了辛姨娘。”梁平妃立刻接过了话头:“但,妾身也是为了哥儿着想。不是王爷您叫妾身想法子请宣王妃出面保了哥儿做世子么?妾身可都是照着您的吩咐办的呢。”

“我的吩咐?”萧广安瞪眼:“我什么时候吩咐你杀了凤凰?”

“王爷之所以请了宣王妃来,大约也想到了辛姨娘身份卑微,所以折损了哥儿的福泽。”

萧广安闭了口。

“辛姨娘的性子王爷比妾身了解多了。您觉得即便叫哥儿当了世子,凭着她的心性能将哥儿教成什么样子?即便她将哥儿教的很好,将来等哥儿大了,同僚讲起来他的生母居然只是个戏子,你可让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萧广安皱了眉,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梁平妃似乎哪个字说的都对,根本叫他无力反驳。

“所以。”梁平妃半敛了眉目,低眉顺眼说道:“这个时候就得给哥儿找个出身高贵的母亲,大家脸面上都好看些。”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将人给直接杀了。”

“辛姨娘若是活着,哪里能不去看望哥儿?正所谓母子连心,哥儿的身世早晚有一日得叫他知道了。这对谁来说都不是好事情。与其如此……。”

她眸色一冷:“不如趁着哥儿年龄还小直接叫辛姨娘消失了,之后所有人都不得再提起辛姨娘。他就是王爷和贵妾亲生的儿子。”

萧广安冷笑着说道:“你说的好听,实际上不过是想要替你自己打算罢了。罢了,如今除了你也没有人更适合抚养哥儿。”

“王爷真是误会妾身了。”梁平妃说道:“妾身已经有了煜哥儿,此生再也没有什么遗憾。妾身只要一个煜哥儿就够了。”

萧广安没想到她居然会如此说,神色间不由微微一怔:“萧景煜……到底是个外人。你会甘心?”

“王爷当他是外人,在妾身心里他就是妾身亲生的儿子。妾身有他一个于愿足矣。”

萧广安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你不要哥儿,府里头还有谁有资格教养哥儿?”

梁平妃微微一笑:“王爷怎么就忘记了林侧妃了?”

这人的名字一出现,莫说是萧广安连唐韵都吃了一惊。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种时候梁平妃居然将下一代萧王的潜在人选给了林氏。

那一边梁平妃温柔的声音仍旧低低说着:“林侧妃到底也曾经做过世子的母亲。咱们世子在世的时候那么优秀,又养出了一个太子妃出来。无论是身份还是德性,她都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提起萧景堂,萧广安的脸上有那么片刻的恍惚。说实话,他对自己那个儿子真的很满意。到了今日,对于萧景堂的死他都不大能够接受。

“林氏……。”他沉吟着说道:“这些日子已经潜心向佛,只怕……。”

梁平妃微笑:“还不是王爷一句话的事情?”

“婉儿。”萧广安突然一把握住了梁氏的双手,眼底带着几分温暖和感动:“往日里是我薄待了你,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善良。从今日开始,王府的中馈还是得交给你来主持才能叫我放心。”

梁平妃微微低了头,露出衣领下一抹粉白,连耳根似乎都给烫红了:“能为王爷分忧,是妾身的福分。”

萧广安一时间心情大好:“本王要去给皇上写折子去,你就替本王好好招待下韵儿吧。”

梁平妃半蹲了身子:“恭送王爷。”

眼看着萧广安越去越远,唐韵唇角微勾:“数年不见,娘娘的手段真是叫韵儿好生佩服呢。”

梁平妃叹了口气:“为母则强,谁也不许对煜哥儿不利!”

她的眼底渐渐透出一抹狠厉出来。

“林氏居然能潜心修行?”唐韵眨了眨眼轻声说着。

就林氏那个秉性,她能潜心修行是在搞笑么?

“从世子亡故之后,她便大病了一场。王爷去看过她一次,之后她便说要为世子和萧王府祈福,日日将自己给关在桂园里头再不问世事了。”

唐韵半眯了眼眸,是萧广安看过她之后她才开始潜心修佛的么?呵呵,那就一点都不意外了。

萧广安那个人虽然蠢了一点,功利了一点,实际上对与投上位者所好这方面的嗅觉还是相当敏锐的。他自然知道萧芷晴在东宫是不受宠的,加上萧景堂身死,他就更没有什么在朝堂上露脸的资本了。

偏巧,萧妩以一个宫女奴婢的身份,不但得到了皇上的赏识还得到太子垂青。亲自向皇上求娶了去。在这种形势之下,他自然要打击林氏来抬高大梁氏。

所以,手里面已经没了底牌的林氏当然得潜心修佛去了。

“你居然肯将这么大的筹码送到林氏手里头去?”

这一次,梁平妃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辛凤凰这一胎实际上怀的有点辛苦,明里暗里也叫不少人算计过。你方才也瞧见了,哥儿哭的声音那么弱,不是因为他年龄小。而是因为他先天不足。”

唐韵眸色一动,懂了!

正文 488 谁是世子还不一定呢

所以,将一个先天不足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的孩子给了林氏,等那孩子死了的时候,她只怕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她认认真真打量了眼梁平妃。

都说这个女人年轻的时候是个没脑子的,要不然也不会叫人设计的爱上了萧广安,放着好好的皇后不当跑来做了个王府的侧妃。

这么些日子没有见,她居然已经有了这样的手段了么?

“你不必这么看着我。”梁平妃说道:“若不是林氏那个贱人,我的盛哥儿也不会……。”

她哽咽了一下,声音渐渐狠厉了起来:“我怎么可能放过了她!”

梁平妃之所以被关进闲思院数年带发修行,就是因为传说中她疯癫的时候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萧景盛。

身为母亲又是唯一的当事人,她有没有杀了自己的儿子她会不知道?

所以,这一笔账她从来都没有忘记。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段过往,唐韵才会将她从闲思院里头给放了出来。

如今看起来,梁平妃做的远远比她期待的更多。这个人还真是给了自己不少的惊喜呢。

“我的心思也不用同你藏着掖着,这不也正是你希望的么?”梁平妃瞧了眼唐韵缓缓说着。

唐韵挑眉,这话听着怎么觉得她自己不像个好人呢?

“你只管放心,我一定不会再叫煜哥儿在我手上受到半点伤害。”

唐韵点头:“我是真的放心。”

“那么,就请你帮帮忙。赐了那个小哥儿一个世子的位置吧。”

唐韵抬眼:“你居然还真想叫他当世子?”

在她心里,萧王府世子的位置是萧景煜的,也只能是萧景煜的。不然,她将他给弄进萧王府做什么?

“那孩子不过是个先天不足的,凭着林氏的心性大约也不能好好的待他。这样的孩子早晚也就是个死,只怕再死了一个世子。到时候光吐沫星子就能将林氏给逼疯了吧。”

梁平妃唇角勾起一丝凉薄的微笑:“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我才算是真正替我的盛哥儿报了仇!”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好手段!

“你放心。”唐韵说道:“我自然不会叫你的希望落空。但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梁平妃抬头,疑惑中问道:“什么?”

“秋晚叫你们给引了来,这么久了毫无音讯。这人可是我用惯了的,我得领回去。”

“秋晚的事情……。”梁平妃沉吟着说道:“并不是我所愿,只怕我也是爱莫能助。”

唐韵挑眉:“哦?”

“她来了萧王府以后就进了桂园,说是心甘情愿陪着林氏修行。一天也没有出来过。”

又跟林氏有关系?

“这么看起来,还是得去拜访下林侧妃娘娘呢。”

“你去吧。”梁平妃淡淡说着:“稍后我会将小哥儿送去给她,这会子还得去准备一下。”

唐韵道了声好便径自走了,她当然知道大梁氏对林氏心存芥蒂。所以,根本不耐烦见着她。

“小姐,她们一定是拿什么威胁了秋晚。不然……。”

秋彩眯了眯眼,眼底有锋锐的利芒一闪:“那个林氏还真是学不乖!”

“她若是知道什么叫做乖,也不会落得个一而再再而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唐韵唇畔勾着一丝讽刺的笑。

“这人可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居然还敢算计到小姐的头上来。”

唐韵脚下步子一顿:“这……你只怕真的冤枉她了。”

瞧林氏往日的行事作风,也是个做事情不大能过脑子的人。

此次却知道利用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秋晚弟弟来将人给吸引回了萧王府,手段不是一般的高。从哪里看,这都不是林氏那样的人能够搞得出来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今日一定要带秋晚回府!”秋彩坚定的说道。

“那个是必须的。”不然,她们干什么来了?

林氏的桂园瞧起来似乎与往昔不大一样了。

以往的桂园什么时候都是人来人往的热闹,那里可以说是整个萧王府最受欢迎的地方。

如今却紧闭着大门,门前的积雪也没有人清理,化了的雪水已经成了一摊子泥泞。在门前聚成了一堆堆大大小小的水坑,瞧上去竟是比当初的闲思院还要萧索几分。

“秋彩,开门。”

“好咧。”

咣当一声巨响,桂园大门叫秋彩一脚给踹开了:“有人么?宣王妃驾到!”

巨大的动静到底还是起到了几分效果,终于听到了稀稀拉拉的脚步声音。有个纤细的身影快步从院子里跑了出来。

“什么人……?”她的声音一顿,似乎给卡在了喉咙里面。过了老半晌才颤巍巍道了一声:“小姐!”

唐韵凝眸望去,来的人竟然是秋晚。却是与以往什么时候都不一样的秋晚。

“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往日的秋晚什么时候见着都是充满了活力的,即便在老萧王过世受尽欺压的时候,她的身上也时刻都充满了战斗的光彩。

但,今日的秋晚看起来却是憔悴的。眼窝深陷,眼底一片的青黑。连头发都只随随便便用一根布巾裹了,瞧上去比平日老了十岁都不止。

“小姐您回来了?”秋晚咧嘴一笑,嘴唇却因为过于干,而裂开了细小的血口子:“真好。”

眼看着她的眼底渐渐氤氲了起来,秋彩便怒了:“谁把你折磨成了这个样子?等我去灭了她!”

“没有人折磨我。”秋晚抬手擦了擦眼睛:“小姐难得来一趟,快进来坐吧。”

“坐就不必了。”唐韵说道:“你跟我回去。”

“阿姐,可是来了贵客?娘娘说叫请了贵客进屋里说话去呢。”

唐韵东西声音被斜刺里一道男子声音给淹没了。听这声音,说话的是个年轻的男孩子,却也不知怎的,声音很是虚浮,大约身子并不大好。走路也一瘸一拐瞧起来似乎腿脚不大好。

“这一位就是传说中北齐最最尊贵的宣王妃娘娘么?”虚浮的男音继续说道:“瞧起来果真是美艳动人,倾国倾城呢。”

这话说的就有些惹人不喜了。

唐韵挑眉看去,说话的男子身量不高,顶多也就十五六的年纪,但一张脸却是蜡黄的。

瞧上去眼睛也不似寻常的少年人一般亮晶晶的,反倒有些浑浊不堪。小小年纪连腰背都佝偻了,根本就挺不直。整个人看上去老气横秋。

而且,这人打量人的眼神半点都不真诚。虽然嘴里头说的话满是恭维,但眼底里全是算计。

“你是什么人?”秋彩皱着眉,直觉中对这个男子半分都不喜欢,浑身都戒备了起来。

“这位漂亮的姐姐你好,我是你们好姐妹秋晚的弟弟呢。”男子微微一笑:“亲弟弟。”

秋彩抿唇,表示对这个解释很怀疑。说什么亲弟弟,完全就不是一路人!

“王妃姐姐,认识一下吧。”男子朝着唐韵走去:“我叫周悠。”

“站住!”这一次说话的却不是秋彩而是秋晚。

眼看着她纤细的身躯跑的飞快,眨眼间就挡在了唐韵和周悠之间:“这是我的主子,不许无理!”

周悠的神色一顿下一刻却又化作了微笑:“说什么主子呢,多见外。阿姐不是说你和这美丽的小姐姐感情很好么?既然感情好就不要分什么尊卑贵贱了,以后都直接叫姐姐就是了。”

“想当我们小姐的弟弟?”秋彩冷哼着说道:“你还不够那个资格!”

眼看着周悠眼中有狠厉的光芒一闪,速度却快的惊人,根本就没有叫人瞧清楚。

“称呼什么的不重要。”周悠笑嘻嘻说道:“只要王妃娘娘以后对我,像对我阿姐一样好就行了。”

秋彩已经彻底的无语了,见过脸皮厚的,但厚成这样也需要一定的境界。

管你大呼小叫的急成什么样子呢,人家只管笑嘻嘻的该怎么样怎么样。这种拿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感觉真真的叫人不爽。

“秋晚,原来你姓周么?”

唐韵一双清眸微微一闪便看向了秋晚,似乎对离着自己越来越近的周悠半丝未见。

“奴婢……。”

秋晚才开了口便叫周悠给打断了话头:“我阿姐从前在家的时候就是姓周的,不过么她以前那名字又俗又土还是秋晚好听。”

说着话他咂了咂嘴眼底有光亮一闪:“既然阿姐都已经改了名字,身为她的好弟弟我自然得陪着她。所以,自此以后我也该做姓秋,从今天不!从现在开始我就叫做秋悠了!”

秋彩噗了一声,不厚道的扯了扯唇角。秋悠?秋游?你咋不上天呢?起这么个逗比的名字还能高兴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还有,卖身给了别人做下人的人自然是没有名字的。哪里还需要姓氏这种东西?主人叫你什么你就是什么。

他们虽然叫做秋晚,秋彩,但秋什么的可并不是人的姓氏呢。

所以说,没文化真可怕。

“你说你是秋晚的弟弟?”

眼前这个人实在太过讨厌,无论你怎么样无视他,他都能想到法子不遗余力来引起你的关注。唐韵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这才慢悠悠瞟了他一眼。

“当然,当然。”周悠笑嘻嘻说道:“我是她弟弟,唯一的。是吧阿姐?”

正文 489 秋晚VS周悠

秋晚不语,只默默点了点头。

“秋晚离开家里的时候,你有多大?”

“不到一岁。”

秋晚眸光一沉:“那时候家里太穷,又多了一张嘴。爹和娘只能……将我卖了。”

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世道,为了宝贝儿子的生命放弃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儿,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既然秋晚离开的时候你还那么小,你怎么就能确定你是他的弟弟?”

“哎呀。”周悠面色一变,很有些委屈:“王妃娘娘是在怀疑我?你这样实在太让我伤心了。”

说着话,他浑浊的眼睛里面便氤氲出了两汪水汽。

唐韵:“……。”

长成这么一副样子就不要学人家动不动就哭鼻子成么?何况你还是个男的!

男的,男的,男的!你懂么?

“奴婢离开家里的时候已经快五岁了,好些事情已经记得了。那时候阿弟还小,有一次爹娘出去做工留我在家看着阿弟。我困的狠了一不小心让阿弟被开水给烫了一下,在后背上留下极大的一块伤痕。腿……也是在那个时候被开水给烫的坏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已经有了几分哽咽:“也是在那之后不久,奴婢就被人牙子给领走了。”

“原来我的腿是拜你所赐啊!”周悠突然开了口,蜡黄的面色顷刻间变的扭曲起来。

但,当唐韵她们瞧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又变作了惯常那一张笑嘻嘻的面孔。

“阿姐你也别难过了,那个时候你还小,又为了家里的事情奔波劳碌。我不过才受了一点小伤,才不会怪你。”

秋晚一时间没了声音,眼底之中却满是不能承受的愧疚。

唐韵略低了头,这样说起来,这个周悠的身份该是没有作假。这种私密的事情看起来似乎连周悠自己都不大清楚,那旁的人便更不可能知道了。

“既然你们分离了那么久,你又是怎么找到秋晚的?还……?”

还找到了 萧王府来?

“这问题不如就由本妃来回答你吧。”女子的声音自台阶之上传了出来。

唐韵神色一顿,这个声音……林氏!

扭头看去,台阶之上那个人可不就是林氏吗?

今日的林氏穿着件玉色印暗金竹叶纹的长衣,外面批了件织锦皮毛斗篷。抄着手站在台阶上一脸的威严。

唐韵冷眼瞧着,这样一身打扮瞧上去颜色倒是素淡的很,但绝对价值不菲。看起来林氏的生活并不似大家伙想象当中那般的凄惨。至于什么潜心修行一心向佛?呵呵……

“侧妃娘娘,真是好久不见呢。”唐韵慢悠悠说着。

乍见唐韵,林氏眼底分明有幽暗的光芒一闪,却飞快敛下了眉目,显然不希望叫人看到她的情绪。

“真的,好久不见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韵总觉得似乎在她的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火药味。

“进来坐吧。”林氏容色清淡,朝着自己屋里微微侧了侧头:“敢么?”

唐韵哪里听不出她话里面的讽刺?这算是吓唬她么?手段未免也太小儿科了一些。

林氏风光的时候自己尚且从来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何况是如今这般落魄的时候。

“多谢。”

纤细的女子身躯擦过林氏,慢悠悠了进了屋里去。

唐韵侧目看去,林氏的屋子收拾的倒还干净。但屋里面的那些个贵重的器物却已经尽数不见了。唐韵表示对这样的情形一点都不奇怪,人就是这样现实。拜高踩低根红顶白从来就不单单是内宫的专利。

唐韵身后,周悠抬腿就要跟上去。秋彩只将身子一侧,也没看她使了多大力气便将周悠给挤得一个趔趄,退到后面去了。

秋晚瞧的眸色一暗,终是半个字也没有说。

“周悠是我在路上捡回来的。”林氏开门见山,直接就说起来周悠的来历。

“哦?”唐韵挑眉:“这还真是巧了。”

林氏只垂着眼角,似乎并没有听出唐韵口中的不屑和讽刺。

“你也该听说了,自打王爷封了桂园,我的月历也并不似往昔一般。尤其在下人们给遣散了之后,一应的事物都得我自行安排采买。那一日雪后我从后门出去买东西,他就蹲在门洞下头避雪。我一开门,人咕噜一下子就滚了进来。”

“可不是呢。”周悠苦着脸说道:“你是不知道那天风大雪大冷的有多狠,我在这门洞里头缩手缩脚了一夜。人早就给冻僵了,手脚都伸不直。幸好夫人心善,一碗姜茶救了我,不然我就要与阿姐天人永隔了。”

说着话周悠抽搭了几下,很是应景的掉了几颗眼泪继续说道:“我要是就那么死了不打紧,可怜的是阿姐。她自小便于爹娘分离,好不容易富贵了爹娘却已经不在了。她打小就没有享受过什么亲情之乐。如今就剩了我这么一个弟弟,又这么给冻死了。以后这个世界上便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想想就……。”

说起来,这个周悠演戏也是一把好手。眼泪便如流水一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到伤心处,眼泪哗哗的就出来。

秋彩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别哭了。”

“姐姐你不必劝我……。”周悠抽抽搭搭说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我……。”

“谁说我要劝你了?”秋彩说道:“我是想告诉你,没有你,你姐姐能活的更好。”

周悠:“……。”

他原本哭的声泪俱下,叫秋彩这么一句话就给噎着了。神色间很有几分尴尬。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是在挑拨我和我阿姐之间的关系么?”

“周悠。”秋晚皱着眉一声厉喝:“你给我少说几句吧。”

“阿姐,你不能这么软弱。她这……。”

“我已经大概明白了。”唐韵淡淡开了口。

她这一辈子没正经烦过什么人,今日遇见周悠这么一个人算是长了见识了。明明一母同胞生下来的姐弟两个,差距怎么就那么大?

她说话的时候用的力道并不大,却奇迹般的叫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楞是没有一个人再敢开口。

“你叫周悠?”

“王妃姐姐可以叫我秋悠。”周悠一张喜庆脸。

唐韵忍不住扯了扯唇角:“你还是叫周悠吧。”

秋游什么的真的不好听。

“如你这么忠孝节义俱全的人才,怎么能背弃了祖宗姓了旁人的姓?”

周悠呵呵干笑了两声:“王妃姐姐说到是。”

“听你刚才说的话,似乎很心疼你阿姐,一心希望她能过的好是么?”

周悠想也不想立刻点头:“那是自然。”

“你就好。”唐韵眸光一闪,身子往椅背处缓缓靠了靠。

等的就是你这一句。

周悠一下子闭了口,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为了你姐姐的幸福我要做一件事情,我想你一定会答应吧。”清美女子脸上带着温雅笑容,无限美好,说不出的蛊惑。

周悠咽了咽口水,这种时候虽然不甘愿却也只能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声答应。

“我今日就要带着你阿姐回国师府去,只有你阿姐。”

周悠这下子连吞口水的声音都没有了。

唐韵缓缓抬手扶了扶垂在鬓边的步摇:“我想,这话你听得明白。”

周悠声音停滞了半晌才干笑着说道:“我明白,这是好事情。”

“那就好。”唐韵立刻起了身:“那我们便走吧。”

说着话,转身就要走。

林氏终于掀了掀眼皮:“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到底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唐韵不在意的瞧她一眼:“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林氏一下子就给噎着了。

唐韵回首,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轻蔑:“走吧。”

“阿姐,你真的要走么?”周悠一下子扯住了秋晚的衣角,一脸被人抛弃了的可怜小狗样。可惜,他那样一副面孔配上这样的神情,莫名的便叫人觉得恶心。

“小姐。”秋晚咬了咬牙站住没有动。

“怎么?”唐韵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奴婢……。”秋晚拿手绞着衣襟:“奴婢不想走。”

“不走?”唐韵挑了眉:“你是什么身份你忘记了么?”

秋晚眨着眼睛茫然抬头,她是什么身份?

“从进府那一天开始你就是我唐韵的丫鬟。你的卖身契一直都握在我的手里,我走到哪你就必须得跟着我到哪里。”

她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你同秋彩她们早就已经同我一道嫁入了国师府,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如今你跟我说你不想走?那你就来告诉我,除了国师府,这整个天下还有哪里是你能去的?”

秋晚身子一抖,眼眶便渐渐湿了。秋彩微微皱了皱眉,小姐这话说的……怎么这么重?

唐韵的声音却越发的疾言厉色起来:“莫要以为本妃平日里对你们这些个伺候的老人和颜悦色,便真拿自己当了个人物了。”

“做人不可忘本!”

这是唐韵同秋晚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秋晚也只能含着泪挣脱了周悠的钳制,默默跟在了秋彩身后。

这一路上极其的沉闷,唐韵始终靠在软榻上假寐着,似乎有满腹的心事。两个丫鬟也都闭着口分坐在两旁,谁都没有打破这种叫人压抑的寂静。

正文 490 陆逊之死

这样的沉闷一直持续到回了国师府,直到秋晚回了自己屋子,唐韵都没有再同她说过半个字。

从回府以后,唐韵就一头扎进了后院的密室里头。如今所有的解药都已经找到了,她得催着紫染和老国师尽快将解药给做出来。

可是,从她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不少时候,解药却毫无进展。

问了两个老人,二人都是一脸的讳莫如深。只说是时机未到。

唐韵并不明白所谓的时机究竟是什么,直到暮色四合时候才回了前院。

一眼就瞧见乐正容休已经换了常衣坐在书案上不知道在写着什么。

“回来了?”乐正容休朝着唐韵抬了抬眼,示意她过去。

唐韵侧目瞧去,硕大的宣纸上头只有一个棱角分明的静字。她眨了眨眼便移开了,好端端一个静字,却写的这么张扬。真的静么?

“阿休,可是遇见了什么事情?”

乐正容休眸色一闪,红润的唇瓣微勾了勾:“陆逊死了。”

“死?”唐韵吃了一惊。

当初为了逼迫陆丞相就范,她叫如欢设计了陆逊。那人不是已经平安回了国师府么?怎么就死了?

“哼。”乐正容休冷哼了一声,手指猛然用力。浓密的墨汁便滴在了那硕大的静字上头,宣纸上立刻就晕染出了墨色的一朵大丽花出来。

唐韵眯了眯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似乎从这个字里头瞧见了血腥。

“这个老匹夫的心可真硬!”

唐韵听的心中一沉:“你是说陆逊……是陆长华自己杀的么?”

乐正容休将手里的毛笔搁在了笔架上,一旁伺候着的小安子立刻就就拿了雪白的一块丝帕去给他擦手。却叫乐正容休自己一把给扯了过去。

“说是得了急病,但除了他还能是谁?”

唐韵沉默了。

陆逊是陆丞相的嫡长子,大约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软肋。不然,上次也不会因着陆逊而放弃了拿捏她的机会。

如今,这人居然自己将自己的软肋给除了?

果然,能成大事的人都是没有心的。

“他也真能恨的下心呢!”

“不过是一个儿子。”乐正容休淡淡说道:“他还有很多,即便现在没有将来也还会有。”

“他来了这么一手,亲自剔除了自己的软肋。这就是想要告诉我们,自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够拿捏住他了。”

“这可未必。”乐正容休眸色微闪:“他最大的软肋从来就不是陆逊。”

唐韵挑眉:“恩?”

“是……宗政钥?”唐韵低头:“没错,就是宗政钥。”

陆长华这人一心辅佐宗政钥上位,不就是为了开创陆家的盛世?为了陆家的前途,死一个儿子算什么!

“这老匹夫只怕会将这笔账算在你头上去了。”乐正容休淡淡说着。

唐韵眸色一闪,极快也想通了其中的原委。若不是因为她上次扣住了陆逊,陆 长华大约也不能下定了决心将陆逊给除掉。

“算就算吧,我还能怕了他不成?”

“这么说起来的话……。”唐韵缓缓摩挲着自己的下颚说道:“得想法子让大家都忙起来才好。”

她幽幽叹了口气:“总被人惦记着给你找麻烦,可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乐正容休回头瞧了眼桌案上的静字:“动静不可过大。宫里那个经了这一次的病发,又被你狠狠打击了一次,只怕身子是越发的不如从前了。”

唐韵瞧了他一眼,您怎么不说是您的仙丹将人给吃的坏了底子呢?就这么不管不问的将什么都怨怪到她的头上真的没有问题么?

哗啦一声脆响,眼看着乐正容休将桌上写着静字的宣纸一把扯了过来,三两下揉成了团。

“这般父慈子孝的场面真叫人不喜欢。”

“父慈子孝啊。”唐韵唇角一勾:“这种事情并不会持续的太久。”

乐正容休侧目瞧他一眼:“最近这一段日子,你就不要进宫了。水师的督总就该有水师督总的神秘感。”

唐韵:“……您实际上是不想叫我再去刺激北齐帝吧。”

乐正容休抿唇不语,唐韵在心底里哼了一声。瞧他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一定是猜对了。

说起来这人也真是奇怪,明明恨北齐帝恨的不要不要的。却又这么不希望他立刻死了。

“若是宗政钥登了基,北齐的天下将陷入陆氏之祸。你以为本尊的魂部会屈服与他?”

宗政钥最大的助力是陆长华,一旦他成了下一代的皇帝。那么在陆氏一家独大的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除了乐正容休再不做他想。所以,他们的屠刀势必第一个朝着乐正容休举起来。

“宗政钥……。”唐韵抿了抿唇:“实际上并不是不适合做皇帝。可惜……。”

因为陆氏的关系,他这一条荣登九五的道路注定了只能是一路坎坷。

乐正容休略勾了勾唇瓣:“若是有一日这个天下没有了陆氏,说不定宗政钥还能有机会。”

他慢悠悠叹了口气:“到底也是本尊亲手调教出来的弟子呢。”

唐韵侧目,您快别提徒弟什么的了行么?天下间谁不知道有您这样的师父那真真是……

“咦。”她眸色一闪:“师父您突然这么说,莫非是……已经有了对付陆氏的法子?”

乐正容休却微抿了唇瓣:“这个,本尊自有计较。”

唐韵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屋子外面秋扇大喊了一声:“小姐在么?”

唐韵立刻抬起了头:“进来吧。”

秋扇一脸的慌乱,大冷的天跑的额角上都是汗:“小姐,快。”

说着话,一双小手就要来扯唐韵的袖子,乐正容休眼眸一眯。小安子一拂尘就扫了过去。

那一下又快又急,结结实实抽在了秋扇手背上。立刻就肿起来红彤彤一块的沟壑出来。

“你这丫头,忘记自己什么身份了?规矩都是怎么学的?”

秋扇被他这一下子给抽的楞了,加上手疼一时之间愣在了当场。

唐韵也没有想到平日里瞧上去嘻嘻哈哈的小安子,手底下还能有这么一手功夫。说起来,她一贯对自己的丫鬟们要求不严。

但,乐正容休不同。

无论是在魂部,国师府还是无极宫。规矩都是比天还要大的玩意。

便如她第一次见到乐正容休的时候,只因为侍女的指甲勾破了他衣袖上一角丝线。便给她用了洗手之刑。如今日这般只叫小安子将秋扇手背给抽了一拂尘,简直是开了天恩了。

说起来,秋扇这个丫头也确实不如旁的几个人稳重。在京里,这样的性子是要吃亏的。所以,她并没有阻止小安子。

“怎么了?”唐韵慢悠悠说道:“即便有再紧急的事情,也不能叫自己落了旁人的口实。”

秋扇吐了吐舌头:“奴婢记下了。”

秋扇这丫头惯常是个没心没肺的,方才刚被打了一下还觉得委屈和害怕。不过一眨眼,什么情绪都没了。

“小姐,您快随着奴婢去看看吧。秋晚姐姐一回来就跪在了院子里,谁劝也不肯起来。”

唐韵皱了眉,才将秋晚接回来。她这是又要闹哪样?

乐正容休不在意的撇了撇嘴:“必要的话,我可以替你出面。”

“不必。”唐韵立刻摇头,这尊大佛是谁谁能随便用的起的么?

“走吧。”未免那妖孽突然有了兴致,唐韵立刻带着秋扇出了门。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乐正容休瞧着她的背影,酒色瞳仁中闪过一丝疑惑:“小东西走的这么快是有多不耐烦与本尊呆在一处?”

修长如玉的指尖缓缓摩挲着自己精致的下颚,乐正容休若有所思:“可是最近本尊奔波劳碌,所以……老了?”

小安子侧目,老了?大人您能不吓人么?

“你说,那小东西是不是嫌弃本尊了?”

小安子脸色巨变,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大人,您快别问奴才了。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奴才还没有活够呢!”

小太监哭的那叫一个声泪俱下。

乐正容休默了,酒色瞳仁深处浮起一丝厌恶:“滚滚滚,去将火魂给本尊叫进来。”

“是。”小安子如盟大赦,忙不迭从地上爬了起来。三两下就冲出了屋子去。

“叫火魂将她养颜的那些个玩意都带上。”

小安子脚下步子一僵,好悬没有跌倒。立刻答了声是,跑的飞快。

主子爱美大家都知道,但自从遇见了王妃以后,许久都不曾倒腾过他那一张脸了。今日怎么又想起收拾面容来了?看来……这北齐的天下要变了呢。

某些不长眼的,就自求多福吧。

唐韵带着秋扇走的飞快,才进了四婢休息的院子就瞧见秋晚直挺挺跪在了天井里。

她脚下的步子一顿,半眯了眼眸。

如今的北齐正是滴水成冰的时候,即便地面上的雪已经化的干净了。就那么直挺挺的跪着只怕膝盖也得废了。

何况秋晚是几个丫头里头唯一一个不善武功的。

“你的翅膀是硬了呢。”清冷软糯的女子声音淡淡说着:“这是就打算这么跪死了自己,再也不用伺候我了么?然后再在外头给我落一个苛待下人的名头?”

正文 491 谁也不许让我的人受委屈

秋晚身子一抖,立刻抬起了头来。秋彩则默默后退了一步。

唐韵没有再说话,只站在离着秋晚三尺远的距离默默看着她。四目相对,良久,秋晚终于吸了吸鼻子,泪珠子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了下来。

“小姐……。”也只说了这么两个字,便已经是泣不成声。

唐韵皱了皱眉,眼底尖锐而冷硬的东西一闪而逝。最终却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我知道你委屈,委屈的话就哭吧。等哭的够了,就去叫给你委屈的比你更委屈,这才是我唐韵的丫鬟。”

“我唐韵的人是不许人给委屈的。你若是做不到这一点,便再也不是我唐韵的丫鬟了。”

“小姐!”

四下里一惊,唐韵这话里头分明有着要撵秋晚离开的意思。

“小姐,你不要撵晚姐姐走啊。”秋扇心直口快,哪里藏得住话?

秋彩立刻呵斥了一句:“胡说什么,小姐要是不想要秋晚了。哪里还会将她从王府里接回来?”

唐韵却只抿唇不语,目光却渐渐凌厉了起来。

秋晚的声音一下子就止住了,抬手摸了摸眼泪,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奴婢对不起小姐,即便小姐撵了奴婢出去,奴婢也没有怨言。”

唐韵瞧了她一眼,抬脚朝着屋里走去:“我倒真想听你说说你是怎么对不起我了,给我进来说。”

秋彩跑的极快,立刻将屋里的椅子上垫了个厚实的垫子这才请唐韵坐了下去。秋扇则立刻去烧水泡茶。

秋晚挣了挣身子要跟着进屋去,哪里想到才起了身,双腿一软立刻便又朝着地面栽倒了下去。到底是天冷,又跪的久了,双腿早就不听使唤。

秋晚闭上了眼,心里头已经做好了要与冷硬的地面做一次亲密接触的准备。哪里想到等了半晌,却并没有传来预期的疼痛。

睁眼看去,自己瘦弱的身子正被金魂给抱在了怀里。眼前,金魂清俊的面庞似乎比冬日凌冽的风还要冷上那么几分,却还是稳稳扶着她的腰身。

“小姐叫你进屋回话,你可得注意着些。”他说。

秋晚面庞一红,讷讷说了声:“多谢。”便挣开了金魂的怀抱。

“主子叫属下来一旁候着。”金魂朝着唐韵拱了拱手:“您有任何的吩咐都只管吩咐属下去办。”

唐韵点头,示意他去一旁候着。金魂身子一动,又重新藏到屋顶上去了。

秋彩这才腾出手来,扶着一瘸一拐的秋晚进了屋。唐韵朝着身旁一张凳子指了指,秋彩便扶着秋晚坐了下去。

“说吧。”唐韵素白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你这个弟弟我实在瞧不出有什么值得叫你在意的地方,你居然还为了他想要离开我么?”

秋晚身子一抖:“小姐……您都知道?”

这话说完,她自己就闭了口。就她那点小心思,小姐哪里会看不出来?

“若不是我小时候大意,他也不会落下那么严重的残疾。若不是因为我自小不在他的身边,他大约也不会养成如今这般烂赌的性子。我……。”

“这同你有什么关系?”

“我害的他不良于行,这罪过总是要还的。”

秋晚低下头:“我知道周悠不是个好人,他的性子也不配得到小姐的庇护。奴婢不想叫小姐为难,所以宁愿自请离开国师府。自此以后……。”

“自此以后带着你那不争气的弟弟浪迹天涯?等他哪天赌得到又没了钱的时候,再将你给卖了?”唐韵不客气的说道。

秋晚抿了唇,没有出声。

“我可以叫你时常去瞧瞧周悠。”唐韵缓缓说道:“也可以许你接济他一些银子。仅此而已。”

秋晚抬头,完全不能够相信自己听到的。

“但,我要你记住一条。”唐韵的声音冷了下来:“若是有朝一日周悠踏入了国师府一步,那么你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秋晚立刻打了个哆嗦:“奴婢保证,这样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

周悠那人分明就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主,只要给了他足够的钱他实际上还是很容易对付的。

但……若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还想打国师府什么主意的话,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周悠莫名的多了这么大一个金主立刻就牛了起来,直接从林氏那里搬了出去。拿着秋晚的钱给自己买了房子,日日的流连在赌坊和烟花柳巷当中。他花钱向来没有节制,没有了便找秋晚去要。

如此反复了几次,惹怒了唐韵,派人好好敲打了他几次,这人终于老实了。某一日却突发奇想自己买个赌坊下来,做了老板。日子终于消停了不少,秋晚这才松了口气,也终于能安心伺候唐韵。

日子一天天过的飞快,眨眼之间便到了新年。从除夕夜开始百官们便迎来了年假,整个楚京都沉浸在了节日的喜庆和欢快之中。

这是唐韵嫁入国师府以后第一个新年,颇有些新鲜。作为当家主母她很尽责的里里外外操持着,乐正容休也任由她折腾。

这一年的除夕夜,是唐韵过的最最舒心的一个除夕夜。

大年初一的早上,依着北齐的规矩。所有的内命妇和外命妇都要进宫去朝拜皇后。

即便唐韵再不甘愿也只能起了个大早,之后任由丫鬟们折腾着换上了沉重而华丽的王妃盛装,踏着清尘薄薄的夜色朝着长信宫去了。

唐韵选了个最不起眼的时候进了宫,那个时辰不早不晚。原本应该是最最不受人关注的,哪里想到却还是一下子就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谁叫如今的宣王妃身上突然多了个水师督总的身份呢?这样的身份谁会不好奇?所以,唐韵注定了是个根本就不可能低调的人。

眼瞧着络绎不绝朝着自己冲过来的贵女和命妇们,唐韵隐隐的恍然。大约就是在不久之前,她还是这一群人中不起眼角落里面最无人问津的那一个吧。真真是风水轮流转。

时间一长便也生出了几分兴致缺缺,秋晚和秋彩便如两尊门神一般分立在了左右。这下子任谁都再也挤不到唐韵身边去了。

直到了这个时候,唐韵才瞧见大殿一角不起眼的角落里头真有个无人问津的熟人。

那人穿了件金丝织锦的礼服,虽然也瞧的出是盛装打扮过了的。但在楚京这一众花团锦簇的贵女中便显得有些素净了。

“蓝云?”她一双清眸立刻亮了起来:“蓝姐姐,快过来。”

眼看着清美的女子朝着自己一个劲的招手,蓝云唇角便掀起了一丝苦笑出来。她自小就不是个喜欢招惹是非的人,莫名其妙同唐韵成了朋友。却从没有想过要借助她来给自己获得什么好处。

所以,即便今日进宫瞧见了唐韵,却故意离着她远远的。哪里想到却还是叫她给发现了。

“去。”唐韵朝着秋晚说道:“请蓝大小姐过来坐。”

秋晚答应了一声,便微笑着朝着蓝云走了过去。蓝云在心底里叹了口气,率先迎了上去。

“哪里敢劳烦你派人来接?我自己过来便是。”

唐韵微笑着起身,一把扯了她的手来坐。这么一来,蓝云立刻就感到了无数如芒刺在背的怨恨目光。

“真是托你的福。”她无奈说道:“只怕今日我也成了楚京的名人了。”

唐韵勾唇微笑:“名人又如何?蓝姐姐怕这个么?”

蓝云声音微微一滞:“不怕。”

唐韵眼底笑容便更深了几分:“这才是我所认识的蓝姐姐。”

眼看着她一脸的小女儿情怀,俨然还是当初那个未嫁之时的娇憨少女。蓝云面颊便也浮起一丝微笑出来:“你这个样子可莫要叫旁的人瞧见了,不然的话旁人指不定还以为我将真正的宣王妃给拐走了呢。”

“不要叫我宣王妃。”唐韵正色说道:“你跟旁的人不一样,自此以后你还只管称呼我为韵儿便是。”

蓝云眸色一闪:“好。”

“其实,我将蓝姐姐请来是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想要请你给帮帮忙呢。”

蓝云瞧她一眼,唇畔笑意便扩大的几分。初时给唐韵叫过来她心里不是没有芥蒂。如今,两人的身份早已经是云泥之别。只怕再也不复当初在云山书院时的情谊。

但,如今见她一开口便是请自己帮忙,她便释然了。

无论世事怎么变化,那人的心思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率。若是一心想要算计你的人,哪里能一上来就毫不避讳的叫人洞悉了自己心思的?

“你想叫我做什么只管说就是了,还说什么请?”

“那可不成。”唐韵笑眯眯说道:“我可是个有礼貌的人。”

蓝云笑而不语。

“这事情……。”唐韵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说起来并不大容易办得到,但若是有蓝姐姐出马,一定不会有问题。”

“……我?”蓝云指着自己的鼻尖,眼底中分明带着几分不相信。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唐韵办不到,而她蓝云却能轻易办到的事情么?

“恩。”唐韵郑重点了点头:“必须是你,也只能是你。”

蓝云眨了眨眼:“对你很重要的事情?”

正文 492 萧兰投诚

唐韵毫不犹豫的说道:“是的。”

“好。”蓝云毫不犹豫点头:“只要是对你重要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瞧她郑重其事的样子,唐韵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哪里有那么严重?你也不必太紧张了。”

蓝云嗔怪的瞧她一眼:“就知道你又在消遣我。”

唐韵连连摆手:“这我可不敢。这事情吧,其实……。”

“为什么一个外人都能坐在我大姐姐身边,她的亲妹妹却被拦着不许过去?”

唐韵才说了句其实,便叫一阵尖锐的女子声音给打断了话头。抬眼看去,竟是萧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叫秋彩和秋晚给拦住了,怎么都不得挣脱。

“叫她过来吧。”唐韵缓缓冷了脸。

萧兰也是个拎不清的,这什么场合?到底是在宫里,别人的地盘上。她好歹也是个侯夫人,怎么还这么莽撞的不懂规矩?

瞧着她的样子,蓝云也识趣的闭了口。

“大姐姐。”萧兰三两步跑在了唐韵身边:“兰儿给大姐姐请安,大姐姐新年吉祥。”

“可不敢当。”唐韵慢悠悠说道:“如今咱们都是等着给皇后娘娘请安呢,娘娘那里尚没有正式的问安。哪里就敢先吉祥了?”

萧兰脸上笑容一僵,知道唐韵是在怪罪自己莽撞。她也不以为杵,眨眼间便又自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出来。却在瞧见一旁坐着的萧兰的时候,立刻又颦了眉头。

“大姐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接近外人呢。”

她口中的外人两个字咬的异常清晰,叫人听着很是刺耳。蓝云向来是个懂事的人,听她这么说便要起身。

“蓝姐姐只管坐着。”唐韵缓缓说道:“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外人亲人,只有自己人和非自己人。”

这便是打定了主意替蓝云撑腰了。

“呵呵。”萧兰干笑了两声说道:“大姐姐真是风趣呢,兰儿当然也是您的自己人。”

唐韵认真的看着萧兰。

说起来,这个人也算得上厉害,自己每一次见她几乎都是不同的面孔。

以往在萧王府的时候,她是萧芷溪和萧芷晴姐妹两个的走狗。专门替她们去咬人。

后来见自己得了势便主动贴了过来,借着与自己同时操持册封平妃的仪式搭上了吴侯这一条线。

再后来看见她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副尖酸刻薄的豪门怨妇形象,似乎天下间谁都对不起她一般。

今日又做出这么一副亲亲好姐妹的嘴脸来是要闹哪样?

“大姐姐您也别这么瞧着我。”萧兰自然瞧出唐韵对自己似乎并不大喜欢,微微扭了扭身子便也避过了心底升起的尴尬。

“我今日来是要告诉大姐姐一个重要的消息。”

说着话她朝着四下里瞧了一眼,瞧那个样子分明异常的郑重而小心:“这消息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来的,几乎要了兰儿半条命呢。”

唐韵瞧她一眼:“哦?”

邀功什么的她可以理解,但请你不要太夸张好么?要了半条命什么的就实在……瞧你如今活蹦乱跳的,那话到底是拿什么脸说出来的?

“哎呀。”萧兰郑重摆了摆手:“这些都不重要,我只告诉姐姐一句话。有人想要害你。”

唐韵微勾了唇角:“这话不新鲜。”

她慢悠悠叹了口气:“每日里总有贱人想害我呢。”

说起来这也真是极其无奈的一句话,却几乎成了她人生的真实写照。

“这一次不一样。”萧兰见她满不在意,眉目中便有几分焦急:“这一回……。”

她却突然住了口,朝着一旁端坐的蓝云瞧了一眼。眼看着蓝云又要起身。

“蓝姐姐是自己人,你要想说便说。若是觉得不合适就不必说了。”

萧兰听她话语中满是讽刺也不觉得尴尬,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前几日夜里我在吴侯和柳姬的房门外头听到了她们的谈话,说是找了个什么可靠的人。这一次一定能将姐姐狠狠踩在脚底下。”

她深吸了口气:“听他们的意思说,只要能将姐姐给拿捏住了。那么……。”

萧兰眸光微微一闪,眼底分明带着几分瑟缩和惧怕:“他便只能投鼠忌器。”

唐韵皱眉,自然听出来萧兰说的那个他指的是谁。能叫她想起来就怕的人除了乐正容休还能有谁?

“他们想要做什么?”

“这个……。”萧兰呵呵一笑:“他们说的声音太低了,我又是冒着那么大的生命危险,怎么能听的那么清楚。”

唐韵看她一眼,你分明是在柳姬房门外头听墙根。听到里头浓情蜜意的妒意使然才没有听清楚吧,冒着生命危险这种话也好意思说出来?

“每一日来跟我说这种话的人虽然不多,却也绝对不在少数。”

唐韵眸色渐渐冷了下来。不要以为就你萧兰是有脑子的人,旁人就都是好糊弄的傻子。凭着这么个不咸不淡的消息就敢跑过来邀功?

“咳咳。”萧兰低咳了一声,掩住眸中尴尬:“我自然是听到了极其重要的事情才想方设法能叫自己在今日进宫来见大姐姐。”

唐韵缓缓往椅背上一靠,示意秋彩给萧兰搬了张椅子坐下:“说吧。”

萧兰的面色便一分分郑重了起来:“这几日吴侯似乎结交了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那人经常出入吴侯府。但哪一次都将自己的脸面给蒙的严严实实,我虽然撞见过好几次,却并不曾瞧清楚那人的长相。而且……。”

她沉吟了一下说道:“那人似乎并不是咱们北齐的。”

唐韵眼眸一眯:“哦?”

“我想瞧瞧那人到底长的什么样子,有一次就故意端着茶水撞了他一下。那人忍不住骂了一句就走了,虽然速度极快,但他的口音绝对不是北齐人。”

唐韵半眯了眼眸,一个他国之人频繁出入吴侯府?这可真有意思了。

“而且,这些日子。柳姬和世子夫人接触的也比较密切,她们以前是并不怎么来往的。”

若是没有记错,柳姬和吴侯世子夫人似乎都是定国公府的人。这事情会跟定国公有关系么?

“所以说,大姐姐你可要小心了。?萧兰推心置腹的说道:“兰儿瞧着他们这一次可是大手笔,而且不单单是冲着你呢。”

这话并不难理解,凭她一个唐韵还用不着让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来算计。

“你方才说,他们找了个可靠的人?”

“恩。”萧兰斩钉截铁说道:“他们是这么说的,听那个意思这人该是你极其信任的人。即便你不相信所有人,也断不会怀疑到这个人的头上。”

唐韵抿了抿唇:“可知道这个人是谁?”

萧兰却呵呵一笑:“这么重要的事情哪里能叫我轻易就知道了?”

“说了半天你还是不知道么。”

“我可以知道。”萧兰急声说道:“自打大姐姐上次去替我处置了柳姬之后,我在府里的日子比从前好过多了。也培植了不少的心腹,想要知道些事情虽然不大容易,却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难。只要你给我些日子……不过么……。”

唐韵清冷的眼眸在萧兰满是算计的面庞上扫过:“你想如何?”

这一次萧兰却并没有立刻回话,反倒上前了几步,将嘴唇凑在了唐韵耳边轻轻说了那么一句。

“你居然想要杀了吴侯世子夫人!”

唐韵挑眉,对她这个愿望多少表示有些意外。

“我以为你要对付的是柳姬或者吴侯。”

萧兰咬牙不语,只冷冷哼了一声。

当初她设计的众目睽睽之下同吴侯世子滚了床单,满心以为自己会成为吴侯世子夫人。哪里想到却凭空出来了一个程咬金,叫她成了整个楚京的笑柄。

这笔账她可不能忘记,迟早有一天是要来清算的。

“大姐姐听明白我的意思了么?”萧兰的声音渐渐冷凝了起来:“我要的是吴侯府里永远没有世子夫人!”

唐韵半眯了眼眸:“你这可算是狮子大开口了。”

“我不管。”萧兰有些歇斯底里 :“我萧兰得不到的东西,即便是烂了臭了,也断然不会叫旁的人得了去!”

这个理论唐韵并不觉的新鲜,林氏生出来那几个孩子除了叫祖父养大的萧景堂之外,可不都是这么一副嘴脸?她能教出什么好人出来?

所以,在萧兰的心底里面。最最痛恨的人并不是日日折磨着她的吴侯,而是吴侯世子和他的夫人。

“大姐姐能办到么?”萧兰眼睛亮晶晶的:“只要你能白得到,我就能办得到。”

“你该是知道,我惯来不受人的威胁。”唐韵素白的指尖缓缓摩挲着自己的下颚:“你已经告诉的我很多了,剩下的即便你不说,我也一定能够知道。”

萧兰咬牙:“我知道大姐姐的本事,但今日我既然敢同大姐姐说这些,便也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我想……。”她声音一顿继续说道:“大姐姐该知道,有我这么一个钉子安插在心脏要处,该是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正文 493 宫宴好吃吗

“你回去吧。”唐韵缓缓低下了头去:“当你想要同一个人谈生意的时候需要记住一件事情。”

她眼底眸色一闪,声音便提高了几分:“你手里面如果没有足够的筹码,便永远不要想着能叫人给你出得起一个好的价钱。”

“吉时到,内命妇外命妇觐见!”

恰在此时,有太监嘹亮而尖锐的一声断喝当空传了过来。

唐韵缓缓敛了眉目:“咱们也走吧。”

宣王妃华丽而硕大的裙摆缓缓拖过洁净的青石板路面,寂静无声。蓝云缓缓跟了上去,秋彩和秋晚则跟在了最后。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地方,如今只剩下萧兰孤零零一个人。

唐韵似乎已经忘记了方才还有个人同自己说了半晌的话,萧兰也没有动弹,一张脸却青白交加,宽大衣袖中的手指越攥越紧。

“切,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一个以色是人的庶出还想着攀附权贵?”

“可不是呢,那种靠着爬床向男人邀宠的下贱女人。就该回家里好好躲着去,怎么还有脸出来丢人现眼呢?”

“瞧瞧,这可不是就被人给嫌弃了么?”

“拿着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脸干得出来。”

“就是,就是。看看她多丢人哪。”

“……。”

四下里的讥讽如浪潮一般朝着萧兰压了过来。萧兰的手指深深刺入到了掌心当中,刺的她细嫩的掌心一片血肉模糊。她却一点点站直了身躯。

“还不过来扶着我么?”萧兰侧目,冷冷瞥了眼一旁手足无措的绿荷。

绿荷如梦初醒,三两步朝着萧兰冲了过去。也不知是谁突然伸了只脚出来,绿荷一个站立不稳,噗通一声摔了下去。姿势极其是不雅,引来四下里的一阵哄笑。

萧兰冷冷哼了一声,收回了手来。也不再等待绿荷来搀扶,自己先朝着殿外走去。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映入眼帘的时候,萧兰下意识抬了一下手。阳光立刻就给扯成了千丝万缕的丝线轻轻蒙在了她的脸上。

萧兰伸手试图抓住那叫人温暖的明亮的阳光,但是当她收紧手指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了。

萧兰咬了咬唇,头也不回朝着长信宫的宫门走去。

凭什么就只有她自小就是个被人给踩在脚底下的污泥?小时候是,长大了还是!她不要过这样的生活,总有一日,总有一日。她也要成为高高在上那人。

为此,她宁愿付出一切的代价!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女的呼声整齐而响亮,这样的场面,丝毫不逊色于众臣在昭阳殿对北齐帝的朝拜。

陆皇后缓缓抬了手,低低道了声:“平身。”

“谢皇后娘娘!”

众女按照内命妇与外命妇的不同分列在了两旁。

“今天是个好日子。”陆皇后淡淡开了口:“稍后本宫会在长信宫里设宴,今日午时众位就一同留下用膳吧。”

她微微侧了侧头,朝着历姑姑递了个眼色过去。历姑姑颔了颔首,微笑着上前了几步,清了清嗓音开了口。

唐韵听了那么几句,也无非就是些与民同乐的场面话。于是便扭头朝着陆皇后看了过去。

因着新年的关系,陆皇后特意穿了正红凤穿牡丹的宫装,无论是妆容还是发型都无可挑剔的精致。

但……你若细心的话就会发现她的眼底分明带着无法掩饰的青黑。即便扑着厚重的粉底也无法掩盖。

而她此刻虽然带着笑,但那笑容分明未达眼底。一双眼睛只盯着自己点翠的赤金护甲,显得兴致缺缺。

唐韵半眯着眼眸,不该呢。

内命妇中往日里排在第一位的梁贤妃已经不见了踪影,想来宗政璃的事情对她打击不是一般的大。这种时候她该是最志得意满的时候。

可是……

“小姐,皇后娘娘的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秋晚低下头轻声提醒着。

“宴席?”唐韵缓缓抬起头来:“好吃么?”

秋晚一愣,那可是宫里面赐下的宴席。是能用好吃不好吃来衡量的么?

“瞧你这么久都回答不出来,定然是不好吃的。”唐韵淡淡说道:“那便走吧。”

秋晚一愣:“走?去哪?”

“无极宫。”唐韵缓缓起了身:“不然还能去哪?”

宫里面的饭是那么好吃的么?自古以来就没有能在皇宫里吃饱饭的时候。与其说是在吃饭,还不如说是在受罪。

而且……她大约是与皇宫这个地方犯冲的。所以,自来对与这些女人们打交道没什么兴趣。

“宣王妃请留步。”

一行人才踏出了长信宫的大门,便听到身后有人急促呼唤了一声。在如此嘈杂的环境当中,难为的是这样低沉的一句话居然神奇的叫所有人都听到了。

唐韵在心底里暗暗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始终是躲不开的。

“拦住她!”历姑姑眼睛尖,一声令下指挥着小黄门蜂拥而上。

“你们放开我。”女子的声音仍旧在做着不屑的努力:“宣王妃,请您去救救萧娘子吧,如今这个时候也只有您才能救得了她。”

唐韵皱了皱眉,她居然听到了萧妩?

侧目看去,被小黄门给按在地上的是个身材小巧的小宫女。瞧上去也顶多只有十二三岁,从她穿着上能看出来这人该是今年刚刚入宫没多久的新宫女。也只有新来的宫女,才能在朝拜皇后的大典上做出这么无理的事情来。

在这种人吃人的肮脏地方呆的久了,人早就已经给待成了聋子和瞎子。谁还有心思去管旁人的闲事呢?

唐韵勾手:“叫她过来。”

“这可不成。”历姑姑俨然没有有给唐韵面子的打算:“这个宫女在皇后娘娘面前大呼小叫的,哪里还有半点规矩?必须得重罚。”

唐韵半眯了眼眸:“本妃听着她似乎想要呼唤本妃,不过是借了皇后娘娘一个地方。又于娘娘何干了?”

历姑姑一下子给噎着了,忍不住朝着陆皇后看了过去。

唐韵也慢悠悠朝着陆皇后看了过去,所有人也都朝着陆皇后看了过去。原本是一团喜气的朝拜和宫宴,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件事情变了味道。

四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哦。”陆皇后拿手指按着额角微颦了眉头:“既然是来找宣王妃的,那便直接在这里说了吧。”

“娘娘是……什么意思?”历姑姑吃了一惊,一时之间拿不准自己主子这么说到底是什么么意思。

陆皇后换了只手按向了另一边的额角,茯苓这时候却警醒了过来,接替了她的手指。陆皇后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擅闯长信宫的确是死罪,但她若是真有什么急事要见宣王妃便得另当别论了。”她看向那被小黄门压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说道。

“本宫给你个机会,将你的要紧事说出来。若是真的要紧,姑且念着大年下的本宫就饶你不死,权当图个喜庆。”

历姑姑眸光一闪,朝着小黄门挥了挥手,喝退了众人。她心中却不大明白,自己主子平日不是将规矩看的比天都大么?今日怎么就……

“既然叫你说就说吧。”唐韵不在意的朝着那小宫女瞧了过去。

小宫女却只管抿着唇,一脸的惊魂未定。

“喂,叫你说话呢。”秋彩皱着眉一声低喝。

这一声也没见着她用了多大的力道,殿中众人却都吸了口冷气。愣是觉得有冰冷的利剑一下子冲进了耳朵里去了,却并不叫人难受,反倒难得的精神一震。

她们哪里知道,秋彩方才那一下是暗含了内力的。这个是从老国师那里学来的狮子吼,最是能够振聋发聩。不过叫秋彩减轻了力道运用在这里罢了。

这么一来,那小宫女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奴婢,求求……求求宣王妃去救救萧娘子吧。”

唐韵皱了眉:“萧娘子身处后宫,如今当着皇后娘娘的面你到是叫谁去救她?”

“求娘娘饶了萧娘子吧。”说起来这个宫女也是个通透的,叫唐韵点播了一句立刻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唐韵不是不在乎萧妩,不然也不会叫人放了这宫女。只是如今众目睽睽,她怎么能抢了皇后的事情来做?

陆皇后微抿了唇瓣:“她又怎么了?”

这声音听上去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俨然陆皇后对萧妩相当不喜。

“回娘娘。”茯苓压低了身子在她耳边说道:“也不知萧娘子怎么想的,今日一早也要来觐见娘娘。结果被东宫的各位娘娘们给拦了下来。说是她冲撞了贵人,要送去慎行司呢。”

陆皇后侧目:“就这事?”

唐韵眸色也是微微一动,就这么点子事情有必要闹的这么大?还扯出救命的事情来了?

“娘娘容禀啊。”小宫女挣脱了众人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事情并非如此。”

“今日一大早萧娘子原本是要到龙彰宫去听差的,从东宫里来了个姐姐,说是要叫她到长信宫来朝拜皇后。于是,我们娘子就去了。哪里想到……。”

正文 494 萧妩点亮的新技能

小宫女吸了口气继续说到:“等我们娘子到了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就刚好撞在了柳良娣的身上,良娣当场就见了红。太子妃娘娘就命人将萧娘子给扣下了,说她企图谋害龙孙。这会子……。”

“停。”唐韵眉心一动,不是说着朝拜的事情呢么?怎么好端端的又扯到什么龙孙上头去了?

“你说……谁见了红?”这话却不是唐韵说的,也不知什么时候陆皇后一下子站了起来。瞧那个神色竟是十分的紧张。

小宫女俨然被她眼中的神色给吓了一跳,瑟缩了一下才讷讷说着:“是……是柳良娣。”

“这还的了?”陆皇后面色一沉:“太医去了么?情况怎么样了?怎的这么大的事情也没有人来给本宫支会一声?”

“来人,拿着本宫的手谕速去昭阳殿,务必请张医正立刻感到东宫去。算了……。”

陆皇后侧过头朝着历姑姑说道:“锦绣,这事你亲自去办,旁的人本宫不能放心。”

历姑姑答应了一声是,立刻就带着几个宫人退了下去。

这么一来,众人面面相觑。听起来宫里头似乎出了大事,这会子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该是去后殿里头用膳,还是去东宫里头瞧瞧柳良娣,或是就留在这里等待事态的发展?

小宫女也没有想到自己说了这么一番话出来以后,居然引起了这么大的动静。张着嘴巴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出来。

唐韵在心底叹了口气,到底是刚入宫的就是嫩。想救萧妩你倒是挑着重点说啊,结果说了这么一番话出来,你到底是想要救她还是想要害她?

“娘娘,这事情跟我们娘子没有关系。这会子东宫扣了娘子喊打喊杀的,您一定要替我们娘子做主啊!”

台阶之上的陆皇后却已经沉下了脸:“若是旁的事情便也罢了,事关我北齐帝翌传承。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谁也逃不脱干系!”

“娘娘说的极是。”唐韵慢悠悠说道:“这可是大事情呢,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既然如此,不如我们都到东宫里瞧瞧去,就这么坐着说话也不是办法。”

她勾唇一笑:“毕竟今日是新年初一,皇上和百官都在前头用膳呢。不该叫这样的事情扫了他们的兴致。”

这话说的很是柔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分明是在拿着乐正容休逼迫陆皇后必须要到东宫里走一趟。这事情若是要那人知道了,只怕就没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了。

陆皇后哪里听不出她的意思,脸上也没有半分的恼怒,只浅浅勾唇一笑:“那便去吧。”

说着话她扭过头朝着下方密密匝匝的人头瞧了一眼,正色说道:“今日有些突发的事情需要本宫处理,各位可以自行到后殿去用膳。本宫便不再奉陪了。”

众女低头道一声谢娘娘。

陆皇后便冲着大宫女茯苓说道:“你亲自去伺候着各位贵人们用膳,万万不可出现丁点的差错。”

茯苓道了一声是,便带着众女一同跪了下去。唐韵朝着秋彩秋晚使了个眼色,二婢立刻会意,一左一右将那送信的小宫女给架了起来。任谁也别想从她们手里将人给抢走了。

咱们且不提茯苓怎么带着命妇们用膳,只说唐韵和陆皇后的东宫之行。

要说起来,陆皇后也不似个养尊处优的深宫贵人。这会子历姑姑和茯苓都给她支走了,身边只跟了个二等的宫女叫做连翘。她也不用连翘扶着,自己走的飞快。

还没进了东宫就听见从宫墙里面传出阵阵怒喝声,夹杂着木板打在人身上的闷响。却是半句呻吟不闻。

“快招,你倒是招不招!”

合着风声隐约能听到女子的怒斥,而东宫的大门却严丝合缝关的紧紧的。

“连翘,叫门。”

“不用。”

陆皇后才低声吩咐了一句连翘便叫唐韵给打断了:“秋彩你去。”

“是。”秋彩舔了舔唇,眼底闪过一抹光亮。

下一刻,就看到小丫头脚尖一点,纤细的身子拔地而起几乎是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东宫的院墙之上。

院子里面立刻响起了一阵惊呼:“什么……。”

一个人字还没有出口便听到咣当一声闷响,东宫的大门叫人从里面给打开了。

“皇后娘娘请。”唐韵朝着身后颔首,神色温良无害。

陆皇后眨了眨眼睛:“请吧。”

这个姿态俨然是不打算与她计较,连翘见主子都是这样的态度便也乖乖低下了头。

“你是什么人,居然这么大胆!”太监特有的尖利嗓音毫不客气响了起来。

“福禄,退下。”陆皇后缓缓开了口。

“娘娘?!”

眼瞧着福禄原本一脸的愤怒和狠厉,顷刻之间就化作了一团和善出来。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起吧。”皇后略抬了抬手:“柳良娣怎么样了?”

福禄立刻说道:“太医已经瞧过了,这会子吃了药才睡下。说是仔细将养着没有大碍。”

陆皇后念了声阿弥陀佛:“还好还好。”

说着话,她的面色渐渐冷凝了下来:“这到底是太子的第一个骨血,你们也都仔细着些。不要无端端的招惹了什么不相干的邪祟进来。”

福禄口中连连称是,唐韵则挑了挑眉。

不相干的邪祟?皇后这词用的可真有水平呢。

“东宫好热闹呢。”唐韵唇瓣扯出一抹浅淡的笑容出来:“福公公是嫌弃这大年下的不够热闹喜庆,所以想要给宫里添点红么?”

她抿唇一笑:“既然想要热闹,怎的还关上了宫门?敞开来多好?叫大家伙都来瞧瞧。”

福禄眼珠子一转,眼底立刻就浮起一丝惊异出来,作出一副才瞧见唐韵的样子。

“奴才眼拙方才没瞧见宣王妃呢。”说着话立刻朝着唐韵跪了下去:“奴才给宣王妃请安。”

唐韵只管含笑不语,福禄的身子已经彻底跪了下去。半晌也没听见吩咐,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显得很有几分尴尬。

“娘娘……我们娘子……。”

要说起来那小宫女的胆子大约比天还大,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敢开口。

一句话说完唐韵才慢悠悠抬起了头来。

宫门后院子里头的廊檐下吊着一个人,那人身上穿了件半新不旧的一品宫女的宫装。她的身边站着两个体格壮硕的太监,每人手里面都提着条拇指粗细的牛皮鞭子。而那宫女的衣裳早已经被辫子给抽的支离破碎,透出一抹抹惊心怵目的血痕出来。

那人不是萧妩是谁?

唐韵皱了皱眉,自打她在宫里面重见萧妩开始。这人就好似一不小心点亮了挨打技能,每回见着她都被人给打的血肉模糊。

“秋彩。”唐韵朝着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秋彩身子一动,谁也没瞧清楚她是怎么出的手。也没有人瞧清楚她什么时候出的手。那两个掌刑太监手里面的鞭子莫名其妙的就不见了。

“咦。”

两个人才咦了一声,连廊檐下吊着的萧妩都不见了。

再一转眼,萧妩已经叫秋彩给抱在了怀里。也不知她将什么东西给塞进了萧妩嘴里,之后就朝着她的人中用力的掐了下去。

“小姐。”秋彩按了按萧妩的脉搏:“没有大碍了。”

唐韵这才舒了口气。

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众人。

谋害太子骨血的罪人,居然一言不发的就给放了下来。半个字的解释也无,简单粗暴。这样真的没有问题么?

“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在东宫里撒野?”

人群中,终于有一个瓜子脸的宫女醒过了神来。伸着尖利的指甲便朝着秋彩过去了。

神奇的是东宫里那么多的人,离着这个宫女和秋彩还有好些的人,居然就这么轻松的叫她凑在了秋彩身边。

秋彩怀里面抱着萧妩一时间不能动弹,眼看着那宫女冲到了跟前也不闪躲。只冷了脸,朝着她淡淡说了句:“滚!”

只有这么一个字,之后……那宫女真就不动了。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在刚才莫名的就觉得一股铺天盖地的浓郁杀气将自己给笼罩了。似乎骨头缝里都透出了那么几分血腥的寒意出来,往前再走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生生的不敢动了。

下一刻,秋彩已经一把将萧妩抱了起来退回在了唐韵身边。宫女若再想冲过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飞雪。”陆皇后冷了脸:“成何体统!”

耳朵里面一声呵斥终于叫飞雪醒过了神来,再一看,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成了焦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娘娘恕罪,奴婢也是为了我家主子着急才失了体统。您是没有瞧见,我家主子……我家主子是真苦啊……。”

说着话便嘤嘤哭了起来,瞧她哭的梨花带雨肝肠寸断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柳明萱是她娘呢。

“哭什么!”陆皇后无端端的觉得心烦:“大年下的,有什么好哭的?有话就说!”

“是。”飞雪擦了擦眼泪立刻就止住了悲声。

“宣王妃。”陆皇后沉声说道:“这里可不是你的国师府。”

所以,做事情不要太过分!

唐韵瞧了眼萧妩,她已经慢悠悠睁开了眼睛。瞧起来该也就是些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

“皇后娘娘说的不错。”唐韵这才开了口:“这里却也不是慎行司!”

正文 495 唐韵断案

眼看着皇后的眼皮一抽,唐韵便掀了掀唇角。

不是国师府,所以她没资格将人犯随意放下来。不是慎行司,所以你也不该随便乱动手。

“娘娘。”历姑姑从回廊中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张医正。

张医正朝着陆皇后点了点头作势便要跪下去,却叫陆皇后摆了摆手给止住了。

“免了,老医正瞧着柳良娣状况如何?”

张医正绿了捋胡子说道:“良娣素来身子强健,虽然此番受了些冲撞到底不大严重。仔细将养些日子也就好了,只是以后行走坐卧都要注意着些。也切不可让自己情绪过于激动。”

陆皇后点了点头,朝着东宫的下人呵斥道:“你们可都记下了?”

众人齐声道了个是。

“娘娘可要去瞧瞧良娣?”

“暂时不必。”陆皇后摆了摆手朝着历姑姑说道:“你先好生送了老医正回去用膳。”

历姑姑答应了一声,同张医正一前一后出了东宫。

陆皇后这才提步朝着内殿走了过去,福禄极其的通透。立刻快走了几步,亲自搀着她坐在了主位上头。

“宣王妃也坐吧。”陆皇后朝着自己下首第一的位子指了指。

唐韵道了声谢,便不客气的坐了下去。

东宫的宫女太监们便呼啦一下子都候在了大殿里头,原本是大年下的喜庆日子。却偏偏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这么一来,便只剩下飞雪一个人还孤零零跪在了院子里头。也不知道是大家都将她给忘记了,还是故意的。反正没有人叫她起来,她便也只能跪着不敢动弹。

这个人便如一下子叫人遗忘了一般。

“福禄,冲撞良娣的事情可是都查清楚了?”

“回娘娘,差不多都清楚了。”

“既然清楚了,就该将人给送到慎行司去。等着皇上的旨意下来了再处置,你们怎么在宫里就私自动上手了?”

陆皇后声音中带着几分沉重:“宫里面有宫里面的规矩,即便铁证如山到底还得有个办事的程序。你们这般行事知道的说你们衷心,知道心疼良娣和殿下的骨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殿下平日里教导无方,叫你们一点规矩都没有了呢!”

福禄抬手擦了擦冷汗,口中连连说着不敢。

唐韵侧目瞧了眼陆皇后,这话明面上就教训福禄,实际上就是说给她听的。私设刑堂什么的就是她提出来的,所以,陆皇后这是以退为进想要堵她的嘴呢。

“娘娘所有不知。”福禄说道:“当时所有人都瞧见是萧娘子将良娣给推下了台阶,可是她就是不承认。所以……。”

“将萧娘子绑了是臣妾的主意。”人群中的萧芷晴缓缓开了口。

“萧娘子将柳妹妹推下去之后,不但拒不承认甚至连半丝悔过的态度也无。臣妾瞧着柳妹妹疼的狠了,那样子着实可怜,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臣妾也是气不过了,才吩咐了人绑了萧娘子,其实也不过就是想叫她低头认个错罢了。”

萧芷晴的声音软软的,这话说的在情在理任谁也挑不出半丝错处。说话的时候还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任谁看着都以为她同柳明萱的关系非常好。

“太子妃过来坐着吧。”陆皇后略一沉吟说道。

唐韵冷眼瞧去,陆皇后的神色分明是相当满意的。看起来萧芷晴说的这话正中了她的下怀。

“你们如今也都瞧见了,这事情已然惊动了太多人。宣王妃既然已经同本宫一同来了,那么这事情个中的原委你们便也该当着宣王妃的面说清楚才是。”

统领后宫原本是皇后的事情,陆皇后却口口声声说要当着唐韵的面将事情讲清楚。这可不是抬举她真拿她当了人物,分明是在暗指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唐韵也不以为杵,笑吟吟说道:“既然皇后娘娘都这么说了,本妃只能勉为其难坐在这里当个陪审。”

陆皇后抿了抿唇,轻声说道:“都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过来。”唐韵朝着那求助的宫女招了招手:“这事情若不是因为你跑到长信宫里去喊冤,也不会叫人知道。那么你便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宫女立刻上前了几步,噗通一声跪在了大殿当中。

陆皇后先眯了眯眼:“你叫什么名字?本宫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小宫女立刻低下了头:“奴婢名叫玉环,是今年秋天大选才入了宫的。进宫以后就给派在萧娘子身边专门伺候她。”

陆皇后声音顿了顿淡淡说着:“居然还有人专门伺候她的么?”

这话听着不咸不淡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玉环只管低着头继续说着。

“今日一早萧娘子刚刚起身就有位姐姐来宣,说是要请娘子到东宫去一趟。随着东宫的内眷一同前往长信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去。那姐姐说话又急又狠,我们娘子没有法子,便只得跟着那姐姐一同来了。”

玉环吸了口气:“到了东宫以后天色还早,那位姐姐又说因着过年宫里面人人都忙得很,好些事情都没有人做。便指挥着奴婢和娘子做了好些的事情,一直忙到了天明各位贵人们都起了身,娘子才小心翼翼站在了所有人的后面。”

唐韵眨了眨眼:“既然如此,她怎么会冲撞了柳良娣?”

“奴婢也不大清楚。”玉环说道:“那会子太子妃和良娣都出来了,宫人们都跪下给两位主子见礼。奴婢和娘子也给挤在了人群里面随着大家伙一起跪下去,也不知怎的。娘子突然就超前冲了几步,一下子就扑在了良娣身上,良娣就从台阶上掉了下去。”

“她说的没错。”萧芷晴说道:“那会子臣妾正同柳妹妹说着话,谁也没有注意到萧娘子一下子就冲了出来。遂不及防之下就叫她将柳妹妹给推倒了。”

说着话她叹了口气说道:“臣妾也不曾想到柳妹妹她居然有了身子,要是早知道的话即便让臣妾摔下去也断然不能让柳妹妹摔下去啊。”

唐韵朝着萧芷晴看了一眼:“这么说起来,太子妃先前并不知道柳良娣已经有了身孕么?”

“当然不知道。”萧芷晴立刻摇头:“说起来也是柳妹妹的不是,她若是早些告诉了大家伙。臣妾早就让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人给护好了,哪里还能出了今天这样的状况?”

萧芷晴这话说的可谓是滴水不漏,即显示出她作为正妻的大度,又在有意无意之间数落了一顿柳明萱。暗指她造成今天的局面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好在有惊无险。”萧芷晴舒了口气:“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太子殿下交代呢。”

唐韵才不去理会萧芷晴这些个眉眼官司,清冷的眼风朝着四下里飞快的一扫:“这么说起来,旁的人都不知道良娣有了身孕的事情么?”

四下里一片鸦雀无声。

“谁是近身伺候柳明萱的?”

她这么一问,众人似乎才想起来还孤零零跪在外面的飞雪。

“回宣王妃。”福禄说道:“就是外头那个丫头。”

唐韵朝着陆皇后看了一眼:“可否请娘娘将那个丫头叫上来,本妃有些话想要问问她。”

陆皇后瞧她一眼,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后么?

唐韵真诚脸,必须得有。

陆皇后半敛了眉目:“宣吧。”

福禄这才三两步走在了外面将飞雪给提了进来。

新年的北齐实际上还是很有几分寒冷的,为了显示出自己玲珑的曲线,飞雪今天穿的并不多。加上在院子里跪了那么久,这会子乍然叫人给弄到了温暖的房间里。整个人都迷糊了,好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你是飞雪?”唐韵缓缓开了口。

福禄抬脚狠狠朝她小腿肚踩了下去:“宣王妃问你话呢。”

飞雪吃痛闷哼了一声,这才醒过了神来:“是,奴婢就是飞雪。”

也不知是方才被福禄给踩的狠了,还是惧怕了唐韵不着痕迹的整人手段,飞雪一下子就老实了。脸上再没有了方才初见时的骄横。

“你可知道你们主子有了身孕?”

“这……。”飞雪咬着嘴唇却是半晌没有出声。

“呵呵。”唐韵一声低笑:“倒真是个尽忠职守,宁死不屈的好奴才呢。”

她的声音娇俏而甜美,带着女子特有的清婉。却不知为何,落在人的耳朵里面一下子就凉到了心里。

飞雪打了个哆嗦立刻说道:“奴婢知道良娣有了身子,只是良娣说月份尚浅不宜宣扬。等三个月之后胎像做稳当了再告诉大家添个喜气。所以……所以奴婢就没有声张。”

她这话说的也算是合情合理,但凡身居后宫的人又哪里听不明白柳明萱真正的意思?说来说去,还不是担心有人想要整掉了她的孩子?

“呵呵。”萧芷晴干笑着说道:“妹妹也太小气了些,幸好这一回孩子是保住了。要不然看你们怎么跟殿下交代。”

飞雪缩了缩脖子没有说话。

“玉环。”唐韵侧头瞧向与飞雪并排跪着的丫头:“你和你主子可知道柳良娣有身孕的事情?”

玉环说道:“连东宫的人都不知道,我主子怎么能知道?”

正文 496 惹不起的大人物

“这就奇了怪了。”唐韵脸庞上绽出一抹浅淡的笑容出来:“既然萧娘子并不知道柳良娣有了身孕,又何来的蓄意谋害这一说?”

四下里一片寂静无声。

“许是……许是萧娘子见了柳妹妹瞧出了端倪呢。”萧芷晴淡淡说着:“萧娘子与我们这些人并不相同。”

唐韵立刻就冷了脸,什么叫不相同?萧芷晴分明就是在暗指萧妩早已经历经了人事,对与男女之事比常人了解的多。

“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的人,有什么不同?”她的语气不由自主便重了几分。

“宣王妃莫要误会。”萧芷晴连连摆手:“我是说萧娘子伺候皇上,经常能见到皇上身边的后妃娘娘。自然能瞧得出有孕的妃子同旁的妃子有什么不同。”

“太子妃懂的可真多呢。”唐韵微笑着瞧向了萧芷晴:“什么时候后妃有了身孕,不需要太医院问诊,不需要报备皇后娘娘。只要萧娘子瞧一眼就作准了么?”

“这……。”萧芷晴立刻就变了脸色:“我……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

“太子妃今日累了一早上了,若是乏的厉害了就歇一会子吧。”陆皇后沉声开了口。

萧芷晴当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叫唐韵给抓住了小辫子。尽管心里头再恨,到底还是不敢出声了。只拿眼睛飞快的恶狠狠的瞪了唐韵一眼。

“皇后娘娘以为,蓄意谋害这种事情能成立么?”

陆皇后瞧了她一眼:“自然不能。瞧起来该是她无意为之吧。”

“是不是无意的,还得问问才知道。”唐韵眼底浮起一丝微冷光芒。

“我问你,当时是谁将你和萧娘子叫来东宫的?”唐韵朝着玉环说道。

“是臣妾。”还没有等玉环回话,萧芷晴便又开了口。

“是臣妾吩咐桂平去请的萧娘子。”

她正色着说道:“臣妾想着今日到底不同往日,无论是后宫还是民间都该是一团和气。萧娘子虽然身份特殊,到底也算是咱们东宫的人。所以,臣妾便叫人也将她给找了来,想着大家一同去给母后请安也好看一些。”

陆皇后点点头:“你这孩子考虑的倒是周全。”

“桂平是哪一个?”唐韵朝着人群中看了过去。

“奴婢在。”

人群中立刻响起个怯生生的声音出来,唐韵定睛瞧去。一个面容极其普通的宫女跪在了脚边。

这丫头无论是身段还是容貌都不是出挑的,即便今日特意的打扮过了,扔在遍布美人的后宫里头,还是叫人看一眼就能忘记了。

这个丫头……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该是跟着萧芷晴不短了。

“你将萧娘子领来之后做了什么?”

“奴婢唤来了萧娘子之后就回到太子妃娘娘身边伺候着去了。”桂平虽然低着头,回话却是半丝不错。

“你去请萧娘子来的时候,她可有不甘愿不满意?”

“并没有。”

唐韵声音一冷:“你回答的太快了。”

桂平眸子一缩,这一次认真的想了半晌才说道:“奴婢仔细的想过了,萧娘子并没有半分的不甘愿。”

“那么,等你再见到萧娘子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奴婢再见到萧娘子的时候,是太子妃娘娘准备启程前往长信宫去的时候,那会子萧娘子就跪在女眷里头并没有做什么。”

“你可以回去了。”

桂平道了声是便退回到了人群之中。唐韵的目光盯着她的背影瞧了半晌才缓缓低下了头去,并没有叫人瞧出她此刻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宣王妃也问了半晌了,可有问出个所以然来?”陆皇后蓦然抬起来头来,冷幽幽朝着她投去了一瞥。

“急什么呢。”唐韵微笑着说道:“离着天黑还早呢。”

这话说的竟是半丝都不着急:“离着前头百官们散席也还早着呢。”

她扯了扯唇角,面庞上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出来:“这到底是个大事情,怎么也得问的清楚明白了才是。娘娘也不希望等皇上那里散了席,您就告诉他这么个结果?”

“到底是娘娘统领的后宫,在大年初一就弄出这么桩子无头公案出来。只怕……。”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陆皇后暗暗攥紧了拳头:“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玉环我问你,进了东宫以后,你在哪里?”

“奴婢始终与我家娘子在一起。”

“那你可知道萧妩为什么突然冲了出去?”

“奴婢……。”

“仔细想想,小心说话!”女子一双眉目流转:“不该说的不说,但……该说的半句也不用藏着掖着。”

玉环想了想把心一横说道:“那会子人突然多了起来,大家伙都忙着给太子妃和柳良娣请安。奴婢和娘子也随着大家伙一起跪了下去,就在将落未落的当口。也不知是谁哎呦了一声,之后就有人朝着奴婢和娘子撞了过来。那会子娘子身子正前倾着,一下子就叫人给撞了出去。奴婢自己也是站立不稳,想要扯娘子根本来不及。等到……。”

“等到奴婢站住了的时候,娘子已经将柳良娣给扑到台阶下头去了。”

陆皇后皱眉:“还有这种事?”

唐韵眸色一闪,这种事情一点都不新鲜。自然是有人趁着萧妩站立不稳的时候故意撞了她一下,这才造成了扑出去的萧妩撞倒了柳明萱。

这么瞧起来,东宫这些人里头根本就不似萧芷晴所说的那般,对柳明萱怀孕的事情无人知晓。这一招分明便是想要一石二鸟,借刀杀人!

当然,也不排除柳明萱拿自己做套想要拉萧妩下马。毕竟,她的孩子安然无恙。

“你可有瞧清楚是谁推了萧娘子?”她低下头朝着玉环说道。

玉环立刻摇头:“没有。”

“旁的人有没有瞧见?”陆皇后朝着殿中的宫人瞧了过去。

众人只一贯的摇头,问来问去都只说当时一团乱。不少人都倒了,一层压着一层,才出了后面的事情。

唐韵眸色微闪,居然就找不出那个罪魁祸首么?这人的手段……还真是高呢。太子东宫里居然还藏着这么一个高手!

“事情,我问的已经差不多了。”唐韵朝着陆皇后说道:“最后还是得靠娘娘来决断。”

“这事情……。”陆皇后沉吟着说道:“虽然听起来萧娘子似乎很是无辜。但柳良娣确实受到了伤害,无论是给皇上还是定国公府都得有个合理的交代。”

这话里的意思分明便是打算要牺牲萧妩。

“实际上我今日来原本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娘娘呢,可惜一直没有能找到机会。”

陆皇后抿了唇,眼底中多少有些意外。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无端端提起这么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是说什么好消息的时候么?

“宣王妃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等到……。”

“怎么可能会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唐韵清美的面庞上带着端方的微笑,温良而无害。

“这么一个当口,我要告诉 娘娘的自然是相当重要的事情。”

陆皇后微颦了眉头,抬手捏了捏眉心:“你说吧。”

“萧娘子,说起来你也太顽皮了些。就那么一声不响从家里跑了出去,你可知道你母亲她很担心呢。”

女子的声音清冷而娇美,带着道不尽的温柔。唐韵慢悠悠起了身,一步步朝着萧妩走了过去。

“地上这么冷,总这么躺着做什么?”她微笑着站在萧妩面前,素白的手腕一抖。一股巨大的暖流便毫无征兆淌入到了萧妩体内。

“唔。”萧妩被秋彩救下来的时候便做过了简单的处理,秋彩捡着最好的药给她喂了一粒。休息了这么久再加上唐韵的内力,萧妩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也不是我说你。”唐韵微笑着说道:“你好歹也该跟家里头报个平安,多大点事儿居然就躲在宫里面这么久。你当宫里面是这么容易躲的么?瞧瞧可不是差点就将小命都叫人家给算计掉了?你若是出了事情,你母亲该得多么担心呢。”

萧妩眨了眨眼睛,是她听错了?还是根本就没有醒?为什么唐韵说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但,萧妩有一个好处。这么多年她早已经学会了隐忍,看不懂的事情半个字也不会说。怎么都不会给了旁人拿捏自己的机会。

“宣王妃。”萧芷晴第一个耐不住了:“您这是闹的哪一出呢?眼看着前头就快散了席了,您快别耽误时间了吧。”

“太子妃说的极是。”陆皇后说道:“既然大家都瞧见是萧娘子撞倒了柳良娣,那么她便也不冤枉。直接将她交给……。”

“这可不行。”唐韵淡淡开了口。

陆皇后瞳孔一缩,她听到了什么?不行?那个女人居然说不行?!

她到底是后宫之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出来的话就是懿旨。她一个小小的外命妇到底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她!

“宣王妃。”陆皇后冷了脸:“你一再的包庇萧娘子最好能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的话只怕要让大家误会了这事情与你有关呢。”

正文 497 这人你们惹不起

这便是打算撕破脸的节奏,俨然要将唐韵也一起给拉下了水去。

唐韵却似乎全不在意,只淡淡勾唇一笑:“娘娘若是想将萧娘子就这么交上去顶罪不是不可以,但是……”

眉目流转间,女子的声音中便添了几许叫人胆寒的冷意:“娘娘要想清楚了怎样均衡前朝的势力了。莫要因为后宫的邀宠把戏而破坏了众臣之间的团结。”

陆皇后冷笑了一声,萧芷晴也是不以为然。

“宣王妃快别危言耸听了。”萧芷晴笑道:“知道您同萧娘子关系匪浅,一心要替她开脱。可也犯不着这样的危言耸听。谁不知道萧娘子只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哪里就能牵扯到前朝去了?”

唐韵朝着萧妩看了一眼,本是同根相生的姐妹。如今她却被人说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她的面上却没有半分的情绪。似乎听着的是旁人的故事。

“谁说萧娘子是个孤儿了?”唐韵扬声说道:“她不但有个疼她爱她的娘亲,还有个将她宠上了天的兄长。这份骨肉亲情即便是太子妃只怕也羡慕不来呢。”

萧芷晴冷了脸:“你看不要胡说!”

萧妩的身份天下人都知道,但大家都默契的不说破。这会子要是将萧妩出身萧王府的事情说出来,丢的可不是她萧芷晴一个人的脸。

唐韵瞧了她一眼,萧芷晴那点子小心思哪里能逃过她的眼睛。于是她轻蔑一笑。

“即便有多了不起的出身也好。”陆皇后淡淡说着:“犯了王法就得受到惩罚。”

“这一家人可不一样。”唐韵摇了摇头:“这家人可不是随便就能得罪的呢。”

陆皇后也来了脾气,冷笑一声:“本宫居然不知道,这个天下还有什么人是本宫得罪不起的么?”

唐韵瞧她一眼,一脸的气定神闲,话可不要说的太满。

“萧娘子的娘亲便是占夫人。”

唐韵勾唇一笑,一字一句缓慢而优雅的说道:“四大隐世世家,北齐占家的占夫人。”

“……什么!?”

简简单单一句话,四下皆惊。

萧芷晴手指都哆嗦了起来:“你……你胡说什么?”

占家是什么地方?你即便想救萧妩也犯不着这样子顺口胡诌。

“我可没有胡说。”灿烂的日光下,清美女子微笑着如同沾着露珠的芙蓉花,叫人挪不开眼。

“若不是占夫人托人叫韵儿替她进宫寻女,连韵儿都不知道原来萧娘子有这样惊人的身世呢。”

“皇后娘娘以为,占家是能随随便便得罪的么?”

陆皇后眨了眨眼,低头间已经彻底掩住了眸中的情绪。若萧妩真同占家攀上了关系,那还真就不是随随便便能动的。

“看来,萧娘子果真是被冤枉了。”良久,她才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即便再不甘愿,看在占家的面子上今日这萧妩也动不得。

占家如今看上去是依附与北齐,但它同北齐的关系微妙的很。

有些时候,即便是一国之君的皇上也不得不给那黄口小儿的占倾岚几分颜面。何况,她一个皇后!

便如唐韵所说,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些争风吃醋的小事来得罪了占家。

唐韵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幸好皇后是个头脑清明的,看来她情急之下拿着占家来赌,果真就赌对了。

“这怎么可以?”眼看着萧妩就要逃出生天,萧芷晴立刻就沉下了脸:“母后怎么能就这么纵容了意图谋害殿下骨血的凶手?”

唐韵瞧她一眼,到了这根时候连皇后都不计较了,你怎么就还这么拎不清呢?

“太子妃娘娘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唐韵笑吟吟说道:“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绝对。”

“你莫要将所有人都当成了傻子。”萧芷晴咬牙说道:“占家人都姓占,萧娘子可是姓的萧。”

“唔。”唐韵不在意的说道:“你没有听说过这个世界上有异性兄妹这一说么?”

“我不信占家那样高贵的门第,怎么就能收了她做义女。”

“这问题你不要问我。”唐韵轻轻说道:“或许太子妃下次见到了占家主可以亲口问问他去。”

“哦对了。”她朝着萧芷晴瞧了一眼:“太子妃自幼寄养在云山书院,对占家主该是相当熟悉的。他的人品您当比我了解。”

萧芷晴一下子闭了口,脑子里头立刻就浮现出那比女子还妖艳的一张面庞出来。那人……

那人虽然美丽却高高在上的如同一幅画,也如画一般的冰冷,是她这样的人根本触碰不到的。

“太子妃这一早上为了良娣劳心劳力的许是累了,不如叫奴才送太子妃娘娘先回去歇着吧。”福禄躬身凑在了皇后面前,施施然开了口。刚刚好打破了大殿中的尴尬。

“去吧。”陆皇后微微挥了挥手。

这么一来,即便萧芷晴再不甘愿也无计可施。只能道了声告退带着桂平离开了。

“占家的义女么?”陆皇后的目光先是在萧妩面上飞快的扫过,最后却定格在了唐韵面庞上:“这事情可得好好给皇上解释解释呢。”

眼看着那人也越走越远,唐韵的眼眸便渐渐眯了起来。

陆皇后对她说的话分明半个字都不肯相信,但她方才的态度果断便是默许了自己放过了萧妩。还有方才在长信宫的时候,若不是她不追究,玉环只怕在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被侍卫给乱刀剁死了。

这人……到底存着什么心思呢?

“多谢……宣王妃。”萧妩挣了挣身子,素白的手指颤抖着扯住了唐韵的裙角。

“你且歇着吧。”唐韵一瞧见她就觉得莫名的头疼:“等你的伤养好了,还有好些事情要做呢。”

占家啊……

一瞧见萧妩的脸她就想起了占家,方才是一时痛快将占家给顺嘴说了出来。说说什么的倒没什么打紧,可是……想到接下来要面对占倾岚那只难缠的狐狸就真的头疼啊。

因着这件事唐韵始终都兴致缺缺,一直到回了府整个人都是蔫蔫的。

“停!”清冷的女子声音陡然间一声断喝。

眼看着马车刚刚停了下来,唐韵却一下子来了精神,嗖一下子从车窗中跳了出去。

下一刻女子纤细柔美的身躯便跳上了屋脊。

“小姐,您这是要到哪去?”土魂第一个回过了神来,好不容易止住了受惊的马。立刻抬头朝着屋脊上的女子喊到。

“蓝家。”

半空里只传来这么简简单单两个字,几个起落之间女子的身躯就消失在了屋脊之上。

“好端端的,去什么蓝家呢?”土魂撇了撇嘴:“去就去,怎么还自己去了呢?”

“小姐可不是自己去了。”秋彩淡淡说道:“白羽跟着呢。”

“白羽算什么?”土魂冷哼着说道:“他是自己人么?”

秋彩瞧他一眼:“是比你可靠的自己人。”

土魂:“……。”

唐韵这会是真的心焦,直觉中萧妩的事情若是不解决好了,是要坏大事的。

所以,她完全不在意这时候是青天白日里,只管一路狂奔着来到了蓝府。

六扇门总指挥使蓝宇的家在楚京城里一个相当普通的街道,与他比邻的都是楚京城里最普通不过的百姓。

蓝府占地面积并不大,甚至及不上国师府一座院子。却胜在清静而简朴。

这个时候,蓝宇还在昭阳殿没有回来。蓝云也才刚回来不久,当唐韵穿窗而过俏生生站在蓝云面前的时候,着实将人给吓了一跳。

“你……。”蓝云手指刚刚按上墙上挂着的宝剑,那人已经站在了眼前。

“蓝姐姐勿恼。”唐韵立刻嬉笑着说道:“韵儿只是太想念你了,所以才顾不得礼数就这么来见你了。”

“你……。”蓝云吸了口气,好半晌才回过了神来:“真有你的。”

“坐吧。”她朝着离自己最近的椅子点了点头:“幸好我爹爹这会子不在,不然的话少不得有你的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唐韵瞪着眼:“我又不是夜闯闺房的登徒子,蓝大人还能将我法办了不成?”

“听听你说的什么话。”蓝云笑道:“哪里有半点一品王妃的稳重端庄?真真对不起你身上这身衣裳。”

唐韵这才注意到自己还穿着进宫时那一身繁复华丽的宫装,也全不在意只调整了个姿势重新坐了,不让这厚重的宫装嗝着自己。

“你这么急急的过来,可是为了萧娘子的事情?”蓝云见她直率,自己也放开了包袱不藏着掖着了。

“知我者非蓝姐姐莫属。”唐韵嘻嘻笑道:“唐韵此生能有你这么一个朋友真是于愿足矣。”

“你也少给我扣帽子。”蓝云说道:“你要做的事情我无能为力。”

唐韵的面色一分分郑重了起来:“蓝姐姐也别急着拒绝,这事情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呢。”

蓝云认认真真瞧了她一眼:“事到如今你也不用瞒着我,你之所以那么帮着那个萧娘子。那人真的是萧妩?”

唐韵点头:“是。”

蓝云声音一顿:“她……也真是不容易。”

唐韵低头:“我欠她的。”

正文 498 占倾岚和蓝云的神奇展开

蓝云抿唇不语,示意唐韵继续说下去。

“她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我不在楚京,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入了宫也彻底变了个人。她想要嫁给宗政钥,我便助她风风光光的嫁入东宫。但……绝对不能以萧妩的身份。”

唐韵抿了抿唇:“她若还是萧妩,这一辈子能做个孺人已属不易。手里面若是没有足够的权利又拿什么报仇?”

蓝云眸光一闪:“所以,你就想送给她一个强大的后盾,给她一个光彩的身份?”

“恩。”唐韵毫不避讳蓝云:“宗政钥的东宫里头有萧王,有定国公府。这整个北齐天下能压的过那两家的除了占家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势力。”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萧妩并不需要你的帮助。”

唐韵:“……。”

“你可有想过她凭什么入了宫,又是凭什么得了皇上的垂青。甚至将她赐给了太子殿下?”

蓝云眼底添了几分郑重:“能在宫里面生存下来,还混的风生水起的女人各个都不是瞧上去那么简单。”

“韵儿。”蓝云拍了拍唐韵的肩膀:“你觉得你欠她,可你有没有想过。当初若不是你日日将她带在自己身边,她又怎么能真的活成了一个萧王府的小姐?”

唐韵闭了口。

蓝云看她一眼继续说道:“若不是你相助,她到了如今也不过是萧王府里可有可无连个丫环都不如的庶女。你以为她以往依附你又有几分真心?”

“呵。”蓝云轻喝了一声:“她不过是利用你接近三殿下罢了。一朝得了富贵便看不清楚自己,若不是她一心想要嫁给三殿下又怎么会给自招惹来那么大的祸端?”

“韵儿。”蓝云声音轻柔了几分:“你不欠她的,一点都不欠。萧妩的悲剧,不过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也许你说的都对。”唐韵缓缓开了口,声音很是低哑:“但……我永远都忘不了她当初那一声大姐姐。”

唐韵吸了口气:“从没有人那么真心唤过我一声大姐姐,无关权势和功利。只那一声,她永远都是我妹妹。”

“我不管她怎么进的宫,也不管她进宫想要做什么。左不过就是为了替自己报仇,那时候我没能帮到她。现在我愿意祝她一臂之力!”

“所以,也请蓝姐姐帮帮我。”

“你呀。”蓝云摇摇头:“平日里瞧起来比谁都精明,却原来也是个痴儿。”

“只是占家……又岂是那么容易叫人利用的?”

唐韵眨了眨眼:“这个便是我白日里说要拜托蓝姐姐的事情了。”

蓝云点了点自己鼻子:“你凭什么就以为我能帮得了你?”

唐韵微笑着说道:“这个我自有计较,择日不如撞日,咱们这就走吧。”

“走?”蓝云错愕:“去哪?”

唐韵一把将蓝云从椅子上扯了起来:“出城,去占家。”

蓝云的父亲是六扇门的总指挥使,她自小便觉得自己的父亲是这个天底下最最雷厉风行的一个人,没有之一。

然而,自打她认识了唐韵以后。这个认知就在不断的被刷新中。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两个人才刚说了一句占家。下一刻就已经坐在占家的厅堂里了。

“大家好,真是好久不见呢。”

眼看着那人笑眯眯的各种打招呼,蓝云只觉得无语。大家真的很熟么?

“蓝丫头来了么?你可有好些日子都没有来瞧我这老太婆了。”

娇媚而热情的女子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即便唐韵不用看也知道是占夫人来了。

声音未落,唐韵便瞧见一抹瑰红色织金的明媚衣裳从眼前飘了过去。一下子便粘在了蓝云身边。

“说起来你这丫头可是好久都没有来看我了呢,你是不知道啊,你没来这些日子可是出了大事了。”占夫人说的声情并茂,叫人听着心里头莫名的便是一紧。

“夫人莫急,有话慢慢说。”蓝云是个古道热肠的性子,最是听不得人受苦。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蓝云轻拍着占夫人的手背,声音很是低柔。

“说起来真是愁人。”占夫人叹了口气:“我家岚儿前阵子整日的茶饭不思,眼看着一日日的消瘦了下去。”

蓝云皱眉:“占家主病了么?”

占倾岚可不是一般的人,他若是病重的话……这事情还真是可大可小。

“可不是病了么。”占夫人说道:“后来,废了好大的力气,请了好多的郎中都说他根本就没有病。”

蓝云侧目:“这是什么道理?”

“可不是没道理么?”占夫人咂了咂嘴:“郎中说他这得的是相思病。”

蓝云脑子嗡的一声,莫名的尴尬。

占夫人突然凑近了蓝云:“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种病好治却也无解。”

唐韵终于忍不住一声低咳,她真心不是来偷听的。突然听到了这么了不得的秘密,好尴尬啊。

“呦,这还有人呢。”占夫人一声惊呼,立刻侧过了头来。

“占夫人好。”唐韵微笑着说道:“屋里头一直都有人,只是蓝姐姐魅力太大。您没有瞧见我罢了。”

“你这鬼丫头又是自哪里来的?”占夫人美丽的眼眸中分明带着一丝欣喜,只有欣喜并没有任何旁的情绪。

“你比蓝丫头还要难请,听说你和阿休去了一趟南越么?快来跟我说说,可遇到什么难处了没有?”

说着话,占夫人将唐韵也给扯在了身边。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似乎连根头发丝都不肯放过。

“韵儿好的很呢,夫人不必紧张。”唐韵一双眼睛笑眯眯的,月牙一般弯了起来。

算起来,这次应该是她第二次见到占夫人。她却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温暖,不做作的不掺杂任何利用的温暖。

“夫人不必操心我,还是先将占家主的病给治好了才是要紧。”

“你说的太对了。”占夫人笑着说道:“可惜了,我既不是看病的郎中,也不是 治病的药。岚儿的病能不能痊愈,全攥在了人家的手里头。我说了是不算的呢。”

蓝云抿唇不语,你们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哎。”占夫人幽幽叹了口气:“凡事哪里有那么绝对?人家肯不肯答应还不一定呢。”

唐韵果断点头:“必然是肯的。”

“蓝姐姐,你说是么?”唐韵微笑着低语。

蓝云低头,我听不到。

“蓝姐姐,你倒是说话啊。”唐韵慢悠悠说着。

蓝云咳嗽,用力咳嗽。

“娘,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可不可以顾虑下我的感受。”悠扬而华丽的男子声音陡然间响了起来。

大厅的入口处,打扮的风流妖娆的占倾岚斜倚着门框站着。大而圆的桃花眼看上去在笑,眼底却分明带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

“还有你。”占倾岚桃花眼朝着唐韵扫了过去:“我占家可不是给你避祸的地方。”

占夫人一愣:“避祸?”

“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

“还有你。”占倾岚并没有给唐韵将话说完的机会,眼眸一眯朝着蓝云扫了过去:“大过年的不在家里头好好料理蓝家事物,你跑到别人家干什么来了?”

“呵呵。”占倾岚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讽刺:“现在的女子一个两个真是厉害了,自己过的不痛快不舒心,便也想叫人家的家里头也一团乱。”

“占倾岚。”蓝云咬牙:“你给我闭嘴!”

占倾岚冷笑:“你叫本家主闭嘴本家主就闭嘴了么?”

“打。”占夫人闲闲开了口,整个人都亮了:“打打打。不听话就打到他听话为止。”

唐韵嘴角一抽侧目瞧向占夫人,占倾岚……真是您亲生的么?

“打就打。”占倾岚轻蔑地说道:“我还怕了你不成?过会子可不要因为自己是个女的,就求我让着你。”

蓝云素来是个不善言辞的性子,这会子只紧紧抿着唇,显然给气着了。她自小同蓝宇一同办案,要强的很。最听不得的就是人家将她当了女子。

“占倾岚,我要你给我道歉!”

“那是不可能的。”

“打打打。”占夫人尖声叫道:“快快快,别留情。”

“要打就出去打。”蓝云敛了眉目:“莫要吓着了夫人。”

“乐意奉陪。”

鲜艳的红衣一闪,占倾岚第一个跳到了院子里。蓝云便将腰间盘着的软鞭给抄在了手里。

“蓝姐姐,你要小心。”唐韵心底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忧。

占倾岚到底是占家家主,他的本事绝对不容小觑。蓝云的功夫却大多都是在六扇门里学来的近身格斗,对上老奸巨猾的占倾岚,分分钟就得给秒成了渣。

“无妨,多谢。”蓝云朝着她郑重点了点头,一纵身到了院子里。

屋中立刻就回荡起兵器相交的清越声响。

唐韵瞧的瞠目结舌,今日找蓝云来是示好攀关系来的。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展开。

“不用担心。”占夫人抛给唐韵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岚儿指定是赢不了的。”

说着话她撇了撇嘴:“若是他敢伤了蓝丫头,我绝对饶不了他!”

正文 499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唐韵:“……。”

所以说,北齐人见到的一定是一个假的占家家主。蓝云实际上才是您的亲生女儿吧。

“看起来,夫人似乎挺喜欢蓝姐姐。”

“喜欢。”占夫人用力点了点头:“这个丫头同我见到的那些个矫揉造作的小贱人一点都不一样。一点都不做作,特别真实。”

她慢悠悠叹了口气:“这样的姑娘现在真是不多见了,也不知道我们岚儿什么时候有福气将她给娶到家里来。”

唐韵眉目一动,她早就瞧出占夫人对蓝云有着一种特殊的喜欢。不然今日也不会硬要将她给扯到占家来,却没有想到她居然早已经认定了蓝云是自己未来的儿媳妇。

唐韵侧目朝着院子里打的难分难解的两个人瞧了过去,说起来占倾岚这个人也算得上是个良人。北齐的将来怎么样谁都不好说,但凭着占倾岚的本事一定能护得蓝云周全。

“夫人若是喜欢蓝姐姐,只管请好了三媒六聘到蓝大人府上提亲便是了。”

这么一说占夫人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僵住了,良久才叹了口气出来:“你又怎知我没有去过?”

唐韵:“……恩?”

这个意思……莫非还被拒绝了么?

“蓝大人……”占夫人沉吟着说道:“根本就没有出面,半点转圜的余地也无。”

唐韵眨了眨眼,这个蓝宇真是北齐最硬臭石头,没有之一。换作了旁的人,得知隐世占家来提亲早就乐的北都找不到了,也只有他居然连个面都不肯露。

“夫人您也莫要生气,蓝大人的事情原本就多。”

“我不生气。”占夫人笑嘻嘻说道:“他越是拒绝我,越说明蓝家家教清白而正直。我就越喜欢蓝丫头,这个媳妇我是娶定了。”

唐韵:“……。”

也只有占夫人这样神奇的越挫越勇的性子大约才懂得欣赏蓝家,这么瞧起来,占倾岚和蓝云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韵丫头,你来。”占夫人朝着唐韵勾了勾手指,脸上的笑容温良无害。

唐韵莫名打了个哆嗦,从心底里浮起一丝不祥出来。原来被这种温柔的笑容看着是真的……叫人吃不消呢。

“夫人有什么话就尽管吩咐吧。”唐韵讷讷笑着。都这么熟了,就不用玩这种套路了好么?

“你是阿休的媳妇,我是阿休的姨母。咱们说起来可是一家人呢。”

“可不是。”唐韵地笑着说道:“亲一家人。”

“你说的太对了。”占夫人眼睛一亮,瞬间却又再度暗淡了下去。

“你和阿休如今成双入对的多幸福啊。”她幽幽叹了口气:“天冷了,你们可以依偎着取暖。过年了,可以靠在对方怀里面等着第二年的阳光。饿了,有人给你可口的饭菜。累了,有人抱着你一同入眠。”

唐韵低咳一声,虽然你说的都是事实。但在这么个场合听起来好尴尬是怎么回事?

“夫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占夫人瘪了瘪嘴,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条雪白的丝帕出来,在自己眼角按一按,再按一按。

“跟你们比起来我们岚儿可就太惨了。”她吸了吸鼻子:“大冷的天没有人嘘寒问暖,每一天都只能自己缩在他自己的小房间里头。你们身为他的兄嫂看着忍心么?”

唐韵默了。

您说的那个是占家家主吧?是吧!

谁不知道四大隐世世家的财力富可敌国,您说的这么悲惨真的没有问题么?

“我问你呢。”占夫人瞧着唐韵似乎有些深思不属,心中便有些不满,声音的力道不由加重了几分:“身为他们的兄嫂,你们的良心不会痛么?”

“咳咳。”唐韵低头:“那个,夫人您不用说了。这事情我来想办法。”

“好。”

唐韵:“……啊?”

占夫人擦了擦眼角,将手里的帕子一把丢给了一旁跟着的素心:“你说你来想办法,我说好。”

唐韵眨了眨眼,一个好就……完了?

“很好。”占夫人轻轻说道:“非常好,我等着抱孙子了。”

莫名觉得给自己挖了个坑是怎么回事?好心塞啊。

“夫人。”唐韵的情绪惯来转换的异常迅速,甩了甩头已经是一张笑脸。

“其实,韵儿今日是来给您送大礼的。”

占夫人:“哦?”

“您瞧,如今您的儿媳妇已经有了。再加上韵儿送您的这一份大礼,这可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呢。”

“娘,别听她胡说!”占倾岚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她是琢磨着坑您呢。”

“占倾岚,你给我专心点。”蓝云的怒喝夹杂着清脆的啪一声,火红的鞭梢便在占倾岚脸颊上斜斜擦了过去。撩拨出火辣辣的一片疼。

“蓝云,你居然敢打我的脸!”占倾岚声音极致愤怒,分明已经变了腔调。

“呵呵,一个大男人这么爱惜自己的脸好意思么?”

“蓝云,我不会放过你。”

院子里的两人再度打成了一团。

“这两个人真是……。”唐韵讷讷笑着回过了头来,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

占倾岚方才那句话说的很清楚,占夫人怎么可能听不到?

“你今日和蓝丫头能来,我就知道你实际上是有事情的。”占夫人幽幽说着,语气很是平静,并不见半分的火气。

“夫人, 我……。”唐韵多少有些汗颜。

乐正容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便是占夫人,他们两个却无论是谁都没有时间来过多的关注她。只有当自己有事情的时候才想起来到占家一趟。

“你说吧,我听着。”占夫人说道:“不用在乎岚儿,都是一家人能帮的我一定会帮忙。”

“多谢夫人。”唐韵心中略过一丝释然,有这样一个姨母真好。

“我……我有一个庶出的妹妹,皇上前些日子将她指给了太子。因着她身份低微处处被人刁难,几乎被人要了半条命。所以,她需要一个高贵的身份。”

临来的时候唐韵在脑子里面想了许多说服占夫人的法子,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些个说辞一个都没有用到。到了最后,她居然说了实话。

“我懂了。”占夫人说道:“你想让那丫头归在了我们占家?”

唐韵点头:“是这么个意思。”

“你那庶出的妹妹可是出身自萧王府?”占夫人眯着眼:“萧王府的出身可不低呢。”

这么一说唐韵的声音便顿了一顿:“前些年她被我连累自我放逐从萧王府除了名,如今也不过是个没有根基的宫女。而她之所以会遭遇到今日的一切,都是因为我。”

占夫人略一沉吟:“这事情,对你和阿休有帮助么?”

“有。”唐韵郑重点头。

“好。”占夫人说道:“我立刻叫人将她的名字记入占家族谱。”

“只是记入族谱大约是不行的。”唐韵干笑着说道:“她需要一个高贵的出身。”

“这么说起来。”占夫人瞧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想叫我收了她做义女,从此之后她就是岚儿的妹妹?”

唐韵呵呵笑着,瞧占夫人一脸纯真的样子莫名觉得尴尬是怎么回事?

“可以。”

“恩?”唐韵表示没有反应过来。

“可以的。”占夫人说道:“我说过,只要是对你和阿休有好处的事情,我都没有意见。不就是个义女么?只要你开了口,叫她来坐我的位置都可以。”

“我不同意!”

占倾岚一个拧身冲了进来,桃花眼微眯着瞧向唐韵,分明满是警惕:“这件事情,我不同意!”

唐韵暗暗扯了扯嘴角,就知道这事情不会这么容易。

“娘,你知道她说的那个女人是个什么名声么?” 占倾岚微颦了眉头:“她会毁了咱们占家的名声。”

“名声是什么?”占夫人淡淡说着:“当初为了帮助阿休,你还不是随便娶了个丫鬟进门?我有说过什么?”

占倾岚抿唇,知道她说的是青染的事情。当初为了将青染合理的安插进云山书院,他叫天下人都确信那是他新娶的夫人。

“这个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占夫人瞪他一眼:“你们男人的事情就是事情,女人的就不是?你为了阿休牺牲了占家的名誉就是兄弟大义。我就是在胡闹?”

“这个真不一样。”占倾岚郑重说道:“若是为了阿休我自然会不遗余力。但……这次这事情分明只是为了这女人自己的私欲。”

占倾岚瞪向了唐韵,目光如炬似乎要一直瞧到唐韵心里头去。

“你觉得你亏欠了萧妩,你想叫她活的好就自己努力去。凭什么要拿着我们来做人情?”

唐韵一时无语,萧妩嫁入东宫是她能想到的离间宗政钥和陆氏的重要一环。但她不否认有自己的私心。

“娘,这事情我不同意!”占倾岚淡淡说着:“占家不会平白无故的拿来给人做垡子。”

占夫人眸光微动,却略过了占倾岚:“这事情我也不问你,我只问问蓝丫头。你觉得我该不该答应?”

蓝云声音顿了一顿:“这是占家自己的事情,我……。”

“我只听你的。”占夫人微笑着说道:“你这丫头素来冷静持重,万万不会意气用事。你说帮我们就帮,不帮咱们就不帮。”

正文 500 幸好为师没有来晚

..,毒妇驯夫录

蓝云吸了口气,莫名觉得肩头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

“临来的时候我同韵儿讨论过这个事情,萧妩的事情牵扯甚广。韵儿想到的法子是最最便捷而有用的法子。”

“好,那就这么定了。”占夫人拍了拍手:“改日叫那孩子来占家一趟,岚儿你亲自开祠堂,将你妹妹的名字记入到宗祠里头去。”

众人:“……。”

就这么就决定了?感觉好随便是怎么回事?

“娘。”

“不必再说了。”占夫人一把扯住蓝云的手腕:“我信这丫头,她一定不会做对咱们占家有害的事情。”

蓝云嘴角一抽,瞬间手脚都不自在起来。

占倾岚冷哼着,瞧他的样子分明对这件事情非常的不满。但眼底深处却奇迹般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

“夫人,谢谢你。”唐韵低垂了眼眸,无论如何对于占夫人的善意她都不拒绝:“谢谢你。”

“谢什么?”占夫人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始终与我不亲近呢,到了如今一直都只叫我夫人。”

“……恩。”唐韵面颊上浮起淡淡一丝红晕,连耳垂似乎都给熏红了半边:“姨母。”

“呵呵。”占夫人勾唇微笑,笑容直达眼底:“你也快别在这里陪着我了,快去明月阁吧。”

唐韵一愣,去明月阁?

“有人在那里等你。”占夫人眨了眨眼,眼底浮起一丝意味深长。

唐韵恍然:“韵儿告退了。”

明月阁高高的平台上头,绝艳如妖的男子穿着件炫黑遍地金的袍子凭栏而立。

他的长发并没有盘起,瀑布一般顺着栏杆滑落在了半空里。被夜风吹着,宽大的衣袍和发丝纠缠着飘摆如旗。而那人,却兀自伫立不动。玉白修长的手指zhong掐着只小巧透明的琉璃杯。杯zhong半盏琥珀色的酒水印着银色的月光淡淡发着光。

唐韵脚下步子一顿,突然就如同zhong了魔法一般似乎整个人都走不动了。只知道痴痴抬头望着月zhong仙一般美艳的男人。

下一刻腰间一软,双脚腾空而起。竟被那人一把揽了腰肢几个起落便又重新回到了平台上。

“啊……唔。”

唐韵才张了嘴,冷不防那人突然低下了头来。醇厚甘美的酒水便顺着他丰润的唇瓣送到了自己口zhong,说不出的甜美。

这一下遂不及防来不及吞咽,琥珀色的液体便顺着她的唇瓣滑了下去,汇入到了衣襟里去了。

男子眸色一暗,舌尖便毫不迟疑将女子唇畔的酒水给勾挑着送进了自己的口zhong。味道不错,那人分明意犹未尽,红润的舌尖在自己唇瓣上一舔。月色下,那一张丰润饱满的唇瓣要命的吸引人竟似带着玉色晶莹。

唐韵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这个妖孽给蛊惑了,不然怎么突然之间就没有了力气。若非这人一双臂膀强而有力,她几乎就要滑落到地上去了。

“阿休,别闹。”她大力吸气,好半晌才能软软说了句话出来。

“丫头,新年快乐。”他说。

唐韵呼吸一滞。

此刻银月为衬,天神一般美好鬼魅一般凶残的男子只低低冲着她道了一声新年快乐。在这一刻,世间任何的阴谋和算计似乎都已经消失了。天上地下只剩下他和她。

“离着子时还早,今日还是在新年第一天里头。为师赶回来了,不算晚。”

唐韵鼻子一酸,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曾经无意zhong说过若是能和心爱的人在新年的第一天相守在一起,是最最幸福的事情。

当时只当是一句玩笑话,哪里想到他居然记得。

“宫里……。”

乐正容休大掌在她唇畔上轻轻一点:“为师陪你过年,不要为了旁的事情忧心。那都是明日的事情。”

唐韵声音一顿:“……好。”

那都是明日的事情,今天至少这个时候。他们只属于彼此。

唐韵闭上了眼,难得乖顺的将一颗头颅主动靠在了他的肩头。耳边是男人极有规律的心跳,莫名的觉得满足。

“阿休,我会记着这个日子。”她说:“这样真好,真想就这样一直和你在一起。”

乐正容休神色一滞,酒色瞳仁深处有些微幽暗的光芒一闪而逝:“好。”

“阿休,要催着老国师他们赶紧将解药制出来。”

“好。”

“如果有一天不需要再为了旁的人操心了,我们就离开楚京,日日逍遥快活去。”

“好。”

女子的声音渐渐的含混而低沉起来,而无论她说什么男人都只微笑着说了一个好。

唐韵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直到自己睡过去那一刻都一直在乐正容休怀里面。

如果可以的话,唐韵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醒过来。梦里面的画面永远是最好的。但,现实就是现实,半点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太阳照常升起,人也自然得醒过来。

好在这一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床榻并不是冰冷的,唐韵瞧着身边绝艳如妖的男子睡颜觉得异常的满足。

“醒了?”

哪里想到才瞧了半刻那人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酒色的瞳仁瑰丽如常,眼底深处却分明带着九幽地狱的森寒杀气。唐韵在心底里叹了口气,梦境始终是梦境。

如昨夜那般温柔的师父便如昨日的朝露一般已经蒸发干净了,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乐正容休。那个在北齐只手遮天勾勾手指就能要了人命的妖魔。

“醒了便起来用膳吧,今日有好多的事情要做。”

唐韵愕然:“……恩?”

宫里头不是放了年假么?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

“秋彩,摆膳。”

乐正容休率先起了身,秋晚这才上前来伺候唐韵更衣洗漱。等她到了外间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了琳琅满目一桌子的美食。

“这些……。”

“这些都是大人一早起来亲自给小姐弄的,小姐可要多吃些呢。”秋晚笑嘻嘻说着。

唐韵朝着桌边气定神闲那人瞧了一眼,心zhong多少有些郁闷。原来他竟然早就起身了么?这人在宫里面劳累了好几日,昨夜又睡的晚。怎么就能这么神清气爽?人跟人真是没法比啊没法比!

“奴婢去瞧瞧小厨房的汤好了没有。”秋晚看着唐韵坐好了才慢悠悠说了一句。

“金魂跟着一起去。”乐正容休淡淡说了一句。

眼看着秋晚眸色一暗,极快的便又恢复了明亮:“多谢金统领。”

乐正容休神色如常,将一只晶莹的马蹄糕放在了唐韵的碟子里头。

“阿休……你不放心秋晚?”唐韵心zhong一动,突然就冒了个念头出来。

以往,乐正容休从来不插手自己丫鬟们做的事情。

“从萧王府回来以后,她并没有进过魂部。”乐正容休淡淡说着。

能有今天的地位与乐正容休素来谨慎分不开关系。

他身边所有的人都是经过重重考验选拔出来的,即便如此若是有人长时间离开了视线,在回到国师府之后都会第一是时间到魂部去甄别。

唐韵不知道那些人在魂部会遭遇到什么,但能活着走出魂部的人往往都会得到丰厚的赏赐。

“秋晚不会害我。”唐韵坚定地说道。

秋晚同旁的丫鬟不一样,她们两个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相依为命从苦日子里头一步步走过来的,谁对她有二心秋晚都不会。

乐正容休只抿唇不语:“用膳,吃完了要去萧王府。”

唐韵一愣:“去萧王府?”

“大年初二!”乐正容休咬了咬牙,似乎对这几个字非常有意见。

北齐的风俗,年初二时出嫁的闺女要回到母族拜年。这一日也成了男人们联络裙带关系的好机会。

难为的是乐正容休居然还记得这个。他哪里像是个喜欢同人联络感情的人?

“若是不想去……。”

“去。”乐正容休淡淡说着:“你既然已经嫁给了我,自然一切都得按着规矩来。”

唐韵微眯了眼眸,瞧起来乐正容休这一趟萧王府之行是去定了。萧广安该是也没有想到吧,对于他来说这可不是荣耀,妥妥的是惊吓啊。

两人匆匆用了早膳便拜别了占夫人,瞧着占夫人给亲家备下的礼物唐韵直咂舌。有钱人就是有钱人。这些好东西连她看了都喜欢。

“喜欢就留下。”男子柔糜慵懒的嗓音贴着耳垂传来。

唐韵一怔:“这能行么?”

乐正容休冷哼:“本尊说行就行。”

好吧,简单粗暴什么的果真是有好处的。这些礼物统统留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到了萧王府。

今日的萧王府焕然一新,门楼和大门口的石狮子上都缠着红绸。瞧上去竟是比什么时候都要喜庆。

唐韵到的时候,王府门口已经停了一队车马。乐正容休也不着急,只吩咐了土魂远远等着。

功夫不大便瞧着吴侯和萧兰从前头的马车下了地,两人分头进了萧王府。

唐韵眨了眨眼:“就为了迎接一个吴侯,今日这阵势可也未免太大了些吧。”

乐正容休微勾了唇角:“凭一个吴侯,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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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1 一巴掌打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乐正容休呵呵:“他若是为了本尊特意这样准备的话,便不是萧广安了。”

唐韵眨了眨眼睛,萧广安胆子小她是知道的。那人素来就是个墙头草,外强中干。不然的话老萧王也不会宁愿栽培萧景堂。

所以,那人心里头惧怕乐正容休惧怕的不要不要的。一心想要巴结他却又怕表现的太明显了叫同僚笑话,更怕因此惹来了皇上的猜忌。

这么说起来,为了迎接乐正容休而这么大动干戈真就不是萧广安的风格。

“那还能是为了谁?”唐韵表示不理解了。

“总要来的。”乐正容休淡淡说着吩咐了土魂将马车靠了过去。

“什么人!”门房骤然见有辆黑漆漆的马车靠了过来,立刻就冷了脸。

乐正容休惯来是个讲究排场的人,哪一次出门都是地动山摇。偏偏昨日去占家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不想太过引起关注,所以选了辆瞧上去极其普通的马车。

马车黑顶黑辕,也并没有家族徽章。无论从任何地方瞧上去这样的马车都与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马车没有什么分别。

却也只有坐在里面的人才会知道,这辆马车实际上用的是上等的水沉香。沉香的年头已经很久了,颜色黑的透亮。坐在里面只有淡淡的香气弥漫着,叫人整个身心都舒坦了起来。

但,寻常的人又哪里能有这样的见识?

“滚滚滚。”门房皱着眉:“寻人办事改日再来,今日王府里头不见外客。”

唐韵心里头哆嗦了一下立刻朝着乐正容休看了过去,被人这样呵斥,那人的心情该是极其不好吧。这大过年的杀人什么的是不是不大好?

乐正容休却只眯着眼,修长如玉的指尖轻扣着软榻的边缘,似乎并没有听到门房作死的呵斥。

“说你……。”

啪一声脆响,门口值守的人吓了一跳,似乎觉得眼前少了什么,仔细一看才发现好端端站着的门房突然就不见了。

“人……人……人。”

有人惊呼了一声,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这才看到门房不知什么时候贴在了大门后的照壁上头,也不知是怎么弄的。整个人都镶入到了照壁里头,严丝合缝本分不差。

“魂部办差,闲杂人等回避。”土魂淡淡一声低吟。

噗通几声有人不由自主跪在了地上。唐韵嘴角抽了一抽,她是来走亲戚的好么?真心不是来欺负人的。

啪,天地间又是一声脆响。

“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有女子脆嫩的声音传了过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是来办差的么?”

马车帘子半开的缝隙中,秋彩单手叉着腰,另一只手的指尖点着土魂额头,满面的嫌弃。

土魂捂着红彤彤半边面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么?秋彩姐姐莫要生气。”

秋彩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朝着台阶上喊道:“国师大人和宣王妃过府拜访。”

四下里一片寂静,众人极度的震惊中。

他们……貌似也许大概,瞧见魂部的煞星叫一个娇滴滴的美人给打了吧?

那美人居然还活着?今天一定是还没有睡醒,刚才看到的一切分明就是在做梦。

秋彩说了半晌见没有人答言,一张俏脸立刻就挂了霜:“烦劳通报一声!”

这一声便暗暗夹杂了内力在里头,嗡嗡的直响。众人终于回过了神,这么一来却越发的胆寒。

“你……你说谁……谁来了?”

秋彩撇嘴,以前怎么不知道萧王府的人这么傻呢?

“国师大人和……。”

“我的妈呀!”还没等秋彩说完便听到台阶上一片鬼哭狼嚎,有人连滚带爬的朝着院子里头跑去:“姑娘且稍等着,小人这就去通报。”

秋彩无语中,萧王府的画风怎的越来越清奇了?

“师父。”唐韵撇了撇嘴:“看起来,你的名头是真真的吓人呢。”

乐正容休半掀了眼皮:“没有畏哪来的敬?”

等待的时间并不久,乐正容休话音未落便听到从萧王府里面传来巨大的动静。

“萧王来了。”唐韵朝着外面看了一眼:“来的人还真不少呢。”

除了萧王,竟还有萧家宗族长老后面还跟着吴侯。

“走吧。”乐正容休缓缓坐直了身躯。

绝艳如妖的男子第一个踏出了马车,萧王府的门口呼啦啦就跪倒了一大片的人。

乐正容休却仿佛对这无上的荣耀半分未见,只缓缓转过了身朝着马车上伸出了手去。唐韵微笑着将自己一只素白的小手交到了他的手中。

清晨的阳光下,绝世倾城的一对男女相互依偎着伫立在一片跪伏的人群中。

两人缓缓走上了台阶,直到进了门乐正容休才淡淡说了句:“起吧。”

“韵儿。”眼看着两人谁也没有搭理,径直朝着内院走去。萧广安皱了皱眉立刻喊了一声。

唐韵这才停下了脚步,一双清眸微眯着瞧着眼前满面都是怒气的萧广安:“萧王有事?”

萧广安刚要开口,斜刺里酒色潋滟的一双瞳仁一下子就撞进了眼睛里,莫名的就叫人觉得似乎浑身的血液都给凝住了一般。萧广安一下子就闭了口。

“阿休先去听雨阁里歇着吧,我随后就到。”

乐正容休恩了一声带着人走了,这时候萧广安也打发了身边的人,唯有吴侯不远不近的跟着。

“萧王叫我有何贵干?”

唐韵抄着手,阳光下一张清美的面孔上带着端方而温雅的笑容。无论是仪态还是语气都无可挑剔。萧广安却莫名的觉得刺心。

“水师的虎符在你手里?”

唐韵挑眉,清眸便瞟见吴侯的瞳孔一缩,似乎连手指头都攥紧了。分明要朝着这边凑过来。

“侯爷。”茗贞斜刺里插了过来,也不知是不是有意。那个角度刚好就挡住了吴侯朝着这边窥探的视线。

“里面的茶点都已经备好了,请您入席吧。”茗贞态度很是谦和,微微低着头瞧上去很是恭顺。

吴侯抿了抿唇,有心责怪茗贞多事。却知道这个茗贞在萧王府的地位极其特殊便生生忍了下来。

“呵呵,好。”说着话,也只能不甘愿的随着茗贞离开。

“这么重要的事情,萧王怎么就站在院子里说了?”唐韵不在意的瞧了瞧自己的手指:“当心隔墙有耳呢。”

“这事情还是秘密么?”萧广安黑着脸:“你都带着兵闯到宫里去了,虎符的事情还怕人知道?”

唐韵呵呵:“既然萧王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

萧广安声音一滞,眼底便浮起一丝愤怒的火苗:“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么?”

“你眼里可有过我这个女儿?”唐韵抬头撇了她一眼,声音便一分分冷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萧王都不想承认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我自然也不会将你放在眼里,更加不会放在心里。”

萧广安气的脸颊上的肉猛的一蹦:“我也不与你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将你的虎符交出来,不然萧家的族谱上头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呵呵。”唐韵冷笑,瞪大眼睛瞧着萧广安:“你们萧家的族谱上何曾有过我唐韵的名字?”

她缓缓敛下了眉目:“我早已嫁做他人妇,再不是你们萧家的人。在不在族谱上面并不打紧。”

“萧王若是没有什么旁的事情,韵儿便要告退了。”

“你等等。”萧广安吸了口气,脸颊上神奇的再度浮现出了笑容出来:“过了年,我想要给你弟弟请封世子。到时候你……。”

“这种事情萧王不是该和皇上说么?您同我说有什么用的呢?”

唐韵只淡淡回了一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广安半晌没能反应过来,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两个要求唐韵居然想都不想的全都拒绝了。

“王爷。”管事的跑了过来:“刘武怎么办?”

萧广安皱眉,俨然不知道刘武是谁。

管事的立刻抬手朝着某处指了过去,萧广安便看到了照壁,还有照壁上镶着的人。

“不敢使大力气。”管事的说道:“力气大了恐怕人就废了。”

萧广安立刻就沉了脸,也不知从哪里就生出来一股子邪火:“废了就废了。这么不长眼,活该叫人一巴掌拍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说着话便也头都不回的走了。徒留下管事的摸着头一脑门的雾水。

眼看着一会子贵人就要到了,照壁上镶着个大活人真的合适么?这到底是抠下来还是不抠下来呢?

唐韵回了听雨阁功夫不大便听见了一阵热闹的鞭炮声音,仔细听听似乎是从府门传来的。心中多少有些错愕。

虽然是过年,但今日已然是初二了。初岁迎新什么的也早已经过了时候,这会子放哪门子的鞭炮呢?

鞭炮的声音响过了没多久便听到有人喊了声开宴了,唐韵这才带着丫鬟们朝着内院走去。

如今的萧王府已经嫁出去了好多的女儿,再不似唐韵在闺中之时大家都聚在一个院子里面吃饭。而是将男女分开设了两桌的宴席。

男人们都在前头主院里头由萧广安陪着,女眷们则都聚在了静斋由大梁氏陪着。

唐韵冷眼瞧着,今日到的人可真不少。莫说是萧兰,即便是王府里头几个没有出嫁的庶女一个个都是盛装打扮。她不由从心底里升起了几分好奇出来。

这么大的阵仗到底是因着什么呢?

正文 502 册封世子

“宣王妃来了?”梁平妃朝着唐韵点了点头,朝着自己身边的主位指了指:“请过来上座吧。”

萧王府的小姐们除了萧兰那几个与唐韵年龄相差的都大,那些人对唐韵的过往并不十分清楚。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瞅着她。

“这可不成。”萧兰慢悠悠说道:“那个位置有更尊贵的人坐,大姐姐只怕是不合适呢。”

唐韵半眯了眼眸,萧王府里能称的上更尊贵的人只有一个。今日莫非……

“太子妃娘娘到!”

她脑子里才闪过了一个念头,耳边立刻就听到了响亮的一声唱诺。接下来就看到了众星捧月一般的萧芷晴和林氏。

萧芷晴,她居然还真的来了?!

难怪今日瞧着萧王府焕然一新布置的异常华丽而庄重,原来是为了迎接宗政钥。

她和乐正容休前脚刚到了萧王府,这两个人后脚就来了。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大姐姐安康。”

萧芷晴唇畔含着笑,态度谦和而亲切。唐韵便也浅浅勾起了唇瓣。

“借你吉言。”

这话说的极其疏离,萧芷晴却好似并没有发觉,仍旧含笑的瞧着唐韵。

“今天是个好日子,恰巧姑娘们都在,本妃有个关于咱们萧王府的好消息要告诉大家伙。也省得叫本妃一个个通知去了。”

林氏气定神闲走在了梁平妃面前,慢悠悠说着。听声音,刚才那一番话分明是冲着所有人说的,但她的眼睛却只瞧着梁平妃。

“今日是册封世子的大日子,此番世子与众姐妹是头回见面。”她说。

众人被她话里的内容给惊了一下,这才注意到林氏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怀里分明还抱着个襁褓装饰的极其华丽的婴儿。

唐韵半眯了眼眸,这个不是辛姨娘生的那个小哥儿么?方才萧广安不还旁敲侧击的要她帮着给他要个封号,居然已经封了世子了么?

“托太子妃娘娘的福才叫小世子得以正名。以后你世子兄弟还得多仰仗你提点着些呢。”林氏得意地说着

唐韵半敛了眉目,懂了。

感情这册封世子的圣旨是萧芷晴给弄来的。难怪林氏不但解除了禁足,还能这般的趾高气昂。

原来是有了依仗。

“梁氏,这大年下的孩子们都回来了,你怎么也不支会本妃一声?”

林氏从进了门开始便没有落座,就站在梁平妃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说话。

梁氏平静的瞧着她,微微一笑:“真是恭喜你了,侧妃坐吧。”

眼瞧着她的手指分明指的是唐韵下首的座位。林氏微眯了眼眸没有动弹。

“梁氏,你是不是没有瞧见,本妃怀里头如今抱着咱们萧王府的世子呢。这可是咱们府里头未来最最尊贵的人,你就叫世子坐在那里么?”

四下里立刻寂静了下来,众人瞪大的眼睛都朝着这边瞧了过来。

梁氏朝着她怀里又看了一眼:“世子身份的确尊贵,但到底是个男子。侧妃是不是将他带错了地方?”

北齐男女大防,萧王府的宴席分了男女两处院子。所以,要摆威风,请您换个地方去。

林氏立刻就瞪了眼:“你……。”

“母妃。”萧芷晴突然开口说道:“你抱着世子这么久也该累了,还是将孩子交给桂平抱着吧。”

这话分明便是给了林氏一个台阶,桂平机灵的很,立刻答应了一声,伸手便将世子给接了过去。

“母妃快来晴儿身边坐吧。”

林氏手里面没了小哥儿便也不再坚持,端着架子走在萧芷晴身边坐了下去。

“呵呵,真是恭喜侧妃娘娘了呢。”萧兰笑嘻嘻开口说道:“今天是我同小世子第一次见面,事先不知道也没带着什么值钱的玩意。就把这个给了哥儿,权且图个乐呵吧。”

说着话,她将手腕上带着的一只翡翠镯子给退了下来。那镯子绿油油的,水头和成色都相当不错。镯子给养的透亮,一瞧就是萧兰平日里极其喜欢的东西,若不是日日带着也养不出这样好的成色出来。

如今,要将这东西给当了见面礼送给小世子。也没见着她眼中有多少不舍。

林氏朝着她手里的镯子看了一眼,神色间相当满意,示意丫环将东西给收了。

“算你这丫头还有点良心,不枉本妃这么多年对你们母女两个的照顾和提拔。”

萧兰呵呵笑着:“侧妃说的是呢。”

这么一来,旁的人哪里还好意思就这么坐着?一个个都开始翻腾自己身上的值钱玩意了。

今日过年,为了显摆自己过得好,大多人都将自己最贵重的行头给带了出来谁也没有想到,林氏居然来了这么一出。

小世子第一次出场,见面礼什么的哪里能少?有心藏私,偏偏太子妃还在跟前坐着。拿出来的话,真真的肉疼。

一时间,萧王府的各位庶女在心里头几乎将萧兰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林氏对眼前这个阵仗便越发的满意了,整个人都似乎带了光。与唐韵上次在桂园中见到她时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同了。

这么一来二去的,便只剩下唐韵和梁平妃两个还没有动静。

林氏便拿着眼睛一直瞧着梁平妃,梁平妃脸上并没有一丝慌乱。吩咐了随风拿了只双耳同心白玉莲花佩递了过去。

林氏瞧了眼随风手里头的玉佩,有心想挑刺却找不到话头。便扭头朝着唐韵瞧了过去。

“众位妹妹们都太客气了。”萧芷晴说道:“小世子一定会记得姐妹们这一份恩情。”

“都说好的东西要留到最后,如今可只剩下宣王妃了。”林氏皮笑肉不笑的说着:“宣王妃这么久都没有出声,莫不是出来的匆忙没有准备?若是真的没有就罢了,我和世子定然都不会嫌弃你。”

这话说的极其刺耳,唐韵却只勾唇一笑。

“到底是过年,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她侧首朝着秋晚说道:“去将我准备的礼物给小世子一份。”

秋晚答了声是,三两步走在了林氏桂平跟前。先是同小世子请了安,之后就拿了个荷包塞在了小世子的襁褓里头。再之后便退回到了唐韵身边。

林氏等啊等,等了半晌却再也没有见秋晚再有什么表示。于是,她眼皮子一跳,嘴角便止不住抽了一抽。

“然后呢?”她说。

“什么然后?”唐韵淡淡说着:“没有然后。”

林氏嘴角再一抽,一把将塞在襁褓中的荷包给拿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给打开了,倒出了一对金锭子出来。

金锭子分量很足,个头也不小。但放在琳琅满目的一堆宝贝中间,怎么都显得单调了。

“这就是你送给小世子的见面礼?!”林氏的声音尖锐了起来,恨不能将金锭子连同荷包一起甩在唐韵脸上去。

“侧妃娘娘这个样子,是在嫌弃我的礼物么?”

林氏:“……。”

她当然嫌弃,这话需要问么?但那人突然这么问了出来,一时间到叫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这礼物有什么不好么?”唐韵瞧她一眼淡淡说着:“只一个金锭子就足够楚京一大家子人,什么都不用干吃上整整三年。”

“我这里是萧王府。”林侧妃厉声说道:“你兄弟是萧王府的世子!是寻常人能够比得上的么?你就用两个金锭子就打发了?”

“咦,侧妃娘娘急什么呢?”唐韵慢悠悠说着:“礼物是给你的么?”

林氏又给噎着了,礼物自然不是给她的。但……小世子他说得出来么?

“不想要大可以还给我,拿了这两锭金子不知道能救活多少人命呢。”

“到底是宣王妃的心意,怎么能再退了回去?”萧芷晴温声开了口:“我瞧着,这样的见面礼是极好的。足见宣王妃是个实在的人。”

见萧芷晴都这样子说话了,林氏心中再不甘愿也只能生生忍了下来。

“多谢各位姐妹对小世子的关爱。”萧芷晴微笑着说道:“这份情我和母妃替小世子收下了。”

说着话她朝着桂平使了个眼色:“去将提前备好的回礼给各位小姐送过去吧。”

桂平答了声是,将小世子递给奶娘抱了。之后便将外头的小宫女叫了进来,小宫女手里头端着个放着无数礼盒的托盘。桂平将礼盒一个个给众人分了下去。

“也不是什么好的东西。”萧芷晴微笑着说道:“年前皇上身体康复了之后赏了太子殿下一批南疆进贡的原石,殿下又转送给了我。谁也不成想切开了之后里面居然都是水色相当好的玉石。我就命人做了一批如意,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给众位姐妹都送来。让大家也都沾沾喜气,添个吉祥。”

众人立刻道了谢,一个个喜笑颜开。

宴席就在这一团和气的气氛中开始了,看起来一切似乎都非常的顺利。

女宾席结束的极早,唐韵回去听雨阁的时候乐正容休还没有回来。她多少觉得有那么几分意外,那人惯来不是个喜欢应酬的人,今天怎么这么好的兴致?

“东西检查过来么?”唐韵也不愿意在屋子里面带着,索性在院子里散散步。她慢慢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同几个丫鬟说着话。

“检查过了。”秋彩说道:“就是个普通的玉如意,和其他人的没什么分别。”

唐韵瞧了她一眼:“这种事情怎么也要你来做了?”

正文 503 天上掉下来的刺客

这种事情,惯常都是秋晚负责的。

秋彩便瞧了眼旁边的秋晚:“秋晚说……这些东西必须要奴婢来检查。”

唐韵抿了抿唇朝着身侧看了一眼,秋晚只低着头:“秋彩比奴婢仔细。”

唐韵在心底里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眼瞧着便走到了听雨阁的院门外头。

秋彩才伸手要去开门,冷不丁一道黑影从院墙上一闪而逝。秋彩双眸一眯,足尖一点纵身便要追上去。

“等等!”唐韵伸手一把扯住她的手腕:“白羽去,要活的!”

眼看着湛蓝色一道身影风一般卷了出去,唐韵眼底便有微冷光芒闪过。

“你们进去,各处里仔细检查。”她冷声说道:“不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秋彩答应一声一把推开了院门,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之内。

“你也去。”唐韵朝着一旁肃立的秋晚说道:“你比秋彩心细,我们的时间……只怕不多了。”

秋晚眸光一动,眼底似乎有水汽氤氲,却只低着头道了声是便飞快走了。

唐韵一双清眸在寝房里四下一扫,瞧上去与她离开时并没有任何分别。她的眸光渐冷。

这样的日子,恰好萧王府里来了这么多的人……那莫名而至的黑影到底……

“小姐,奴婢都已经瞧过了,没有东西。”秋彩的身影一溜烟跑了回来。

唐韵坐着没有动,清眸在她面上缓缓扫过:“检查仔细了?”

“是。”秋彩点头:“奴婢以性命担保。”

“奴婢这里也没有异常。”秋晚低声说着。

唐韵却并没有觉得舒心,一股莫名的危机感始终盘旋在心中:“叫土魂过来见我。”

秋彩声音顿了一顿:“土魂……不在。该是随着大人去了前院。”

唐韵:“……。”

难怪!

自打她将萧芷晴从听雨阁清理出去之后,便没有在听雨阁留下任何下人。若是土魂在的话,哪里能叫人这么随便混入到听雨阁中来?

那人能来,必有所图。

“小姐,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秋彩也并不觉得轻松,一脸的如临大敌。

“……等。”唐韵眸色微动,只缓缓说了一个字。

她绝对不可能相信那个黑衣人来的毫无理由,后头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招等着。这种时候唯有以静制动,她倒要看看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正想着,院子里噗通一声响。众人扭头看去,一个黑衣人被重重丢回到了院子里,后面紧跟着白羽。

唐韵眉心一动:“这人……。”

“抓刺客!”

唐韵刚开了口,不过才说了两个字。远远便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喝,下一刻便是一阵重重的砸门声。

“大小姐快开门,我们奉了王爷的命令要来各处搜查。”

唐韵吃了一惊,眉头立刻就给皱紧了。

“小姐,这……。”秋彩眸光一凝,冷不丁就回头瞧了眼地上的黑衣人。

白羽咬牙:“我宰了他!”

“算了。”唐韵叹了口气:“这会子即便杀了他也于事无补!”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么?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叫她瞧见黑衣人不过是阴谋的开始。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这个人必须得被她给抓回听雨阁。

前院莫名其妙来了刺客,她才刚将人给抓回来,搜查的人立刻就到了。那么,这个穿着刺客标配的黑衣人她怎么能解释的清楚?

“大小姐,请您开门!”外面砸门的人相当执着,敲门的声音却更大了几分。

几人都朝着唐韵聚了过来:“小姐,这人怎么办?”

“藏起来。”唐韵沉声说道:“人走之前,不许他醒过来。”

“好。”白羽点头,一个手刀朝着黑衣人脖颈重重砍了下去。秋彩将一粒药丸飞快的塞进了那人嘴巴里头,白羽这才将人给扛走了。

那一头,秋彩慢悠悠开了门。这才瞧见明火执仗的大队人马已经将听雨阁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了起来。

为首的人正是茗贞,而后面跟着的盔明甲亮的兵卒却分明不是萧王府的侍卫。

“这么大的阵仗?”唐韵半眯了眼眸。

“大小姐有礼。”茗贞保持着她惯有的礼貌:“这会子打扰您奴婢也是万不得已。”

唐韵朝着人群中看了一眼,并没有瞧见乐正容休也没有魂部的任何一个人。习惯性的挑了挑眉。

“出了什么事情?国师大人呢?”

“有他国奸细混入了萧王府,方才趁着宴席混乱的当口意图刺杀太子殿下。国师大人和定国公在前头主持大局呢。派了兵丁到各个院子搜索奸细和刺客。”

唐韵皱了眉,原来那些跟在茗贞身后的兵卒是定国公的人么?

今日这是怎么了?又是宗政钥遇袭,又是定国军出动。就为了她一个唐韵?这本钱下的未免也太大了些。

“茗贞。”唐韵淡淡说着:“如果我说我院子里面没有刺客,你肯信么?”

茗贞神色如常,只浅浅勾了唇畔:“请大小姐莫要难为奴婢。”

“那你搜吧。”唐韵缓缓说着:“只需要记住一点,你无论在我这里发现任何东西。到最后蒙羞的都只能是萧王府。”

茗贞声音一顿:“大小姐的意思奴婢明白,但是……。”

她不着痕迹朝着身后瞧了一眼,那个意思再明显不过。

如今已经不是萧王府自己的事情,今日的宴席不但有太子宗政钥,还有吴侯,到了现在还引来了定国公。局面早已经不是萧王府能够控制的了的。

“进来吧。”唐韵微微侧过了身子,定国军呼啦一下子就冲进了屋子里。

当兵的人一贯粗鲁,一进了院子就弄的各处叮当作响。

“你们都仔细着些。”秋彩皱着眉一声吼:“听雨阁可是国师大人和我们小姐休息的地方,将东西弄坏了弄丢了,只怕谁脸面上都不好看。”

乐正容休的名字是真好用,尽管定国军与魂部素来不对脾气。但,又有谁见了真正的煞神会不害怕?

所以,秋彩那话说完,四下里的动静立刻就小了许多。

茗贞并没有随着旁人一起动手,只低眉顺眼站在唐韵身边。

“太子殿下的伤势如何?”

茗贞立刻摇头:“不严重,只伤了点皮肉。刺客化妆成了丫鬟,趁着上菜的当口行刺,匕首划破了上臂。”

“人抓到了么?”

“抓到了,那丫鬟当场就叫国师大人给杀了。只是……来接应她的人趁乱给逃走了。”

“定国公怎么会来?”

“不过是赶巧了。”茗贞说道:“他是来拜年的。”

唐韵默了默。

赶巧?天下间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有谁跑到别人家里拜年,还会带着兵?

正说着话,进里面搜查的人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出来了,相互之间摇了摇头。

茗贞便朝着唐韵福了福身子:“如此,便打扰大小姐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大门走去,却陡然间听见噗通一声闷响从后院传了过来。好端端的一扇窗户斜着飞了出去,一条黑影冲窗而出,眨眼就上了屋顶。

“有刺客!”定国军中有人高呼了一声,众人立刻朝着黑衣人扑了过去。

秋彩身子一动便也要朝着黑衣人冲过去,唐韵却冲着她摇了摇头。

“不用去了。”她的声音淡淡的,透着无奈的冰冷:“来不及了。”

那一头,黑衣人已经被一拥而上的人群给按了个结结实实。

“宣王妃,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定国军的小队长一脸兴奋的瞧着唐韵。

茗贞先皱了眉:“怎么还……真有个人?”

“谁敢!”秋彩和白羽冷了脸立刻就要冲上去。

“你们两个退下。”唐韵在心底里叹了口气,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躲避永远都不是解决的法子。

“走吧。”她淡淡说着。

“小姐!”秋彩可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无妨。”唐韵淡淡说道:“不去瞧瞧,咱们永远不会知道敌人还有什么招数。”

听她这么说秋彩便闭了口,但眼底之中分明满是戒备。

“去也行。”秋晚朝着唐韵凑近了几分:“我们不能同小姐分开。”

唐韵勾唇微笑:“自然是不能分开的。”

“快走。”定国军队长说着话便上来要推搡唐韵。

刷一声,天地之间有乌黑一道流光闪过。白羽半个字都没有说,只将乌金刀一把给抽了出来。

“你要干什么?”定国军队长一只手竖了起来,眼看着下一刻便是一场大战。

“军爷请听我说。”茗贞飞快开了口:“我们大小姐到底是御赐的宣王妃,如今定国公也不过是叫大家请人过去问个话。即便是看在国师大人面子上,大家伙也该客气着些。”

乐正容休的名字时刻都有着一种神奇的作用,定国军立刻就消停了下来。

“罢了罢了,只要你们不反抗,我们自然乐得轻松。”

“你们很啰嗦,走吧。”唐韵率先走出了院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前院,立刻就被人给包围了起来。

一眼瞧过去,却并没有看到乐正容休和宗政钥。主院俨然已经被定国军给控制住了,萧广安和定国公并肩而坐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瞧那个样子萧广安分明处在下风。

“启禀大人,奸细和内应都已经抓到了。”

“哦?”定国公立刻扭过了头:“带上来!”

正文 504 搅浑水的高手

“唐韵……怎么……怎么是你?!”

眼看着被定*带上来的人,萧广安满面都是震惊。【看☆^→书\◇阁】,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唐韵半眯了眼眸,瞧他这个样子,今天这一出居然不知道么?

“你就是宣王妃?”男人声音震雷一般传了过来,唐韵抬头看了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定国公。

说起来,定国公的样子与唐韵想象当中的完全不一样。一个常年混迹与沙场的人就该是粗狂和充满了血腥的。

但,眼前这个人却是沉静的。瞧上去便似一个常年浸淫在书海中的教书先生。满身都是书卷气。

他的眉目与柳明萱有七分的相似,下颚留着三寸的胡须。若不是眉目流转间带出来的那么一分冷然,任谁也瞧不出半分的锋锐。

这人……居然就是传说中的北齐基石定国公么?

“唐韵,你的胆子可真大。”定国公冷笑着说道:“听说,你现在在咱们北齐的身份不低呢。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做出这种里通外国的事情出来!”

“通什么?”唐韵眨了眨眼,是不是她听错了?定国公丢过来这个炸弹可有点吓人了。

不是传说中的刺杀太子么?

“你还想装糊涂么?”定国公冷冷说道:“勾结他国刺杀太子,出卖京城的军事布防图。北齐何时亏待过去你?”

唐韵愕然:“布什么?”

不是她不肯承认,是定国公说的话她真心半个字都没有听懂。

“定国公。”萧广安赔笑着说道:“瞧她的样子似乎并不知情,您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定国公冷哼一声:“你当本将军是个傻子?”

这话说的半分情面不留,萧广安立刻就哑了嗓子。瞧他的样子分明对定国公的不留情面很是恼怒,偏偏却不敢发作。

唐韵在心底里叹了口气,有这样一个爹真真是……丢人呐。

定国公战功赫赫在北齐地位超然,萧广安身份也并不差什么。世袭的王爵,早已经超出了百官的品阶。怎么都比一个国公要高贵的多。

没想到,他居然要看一个国公的脸色行事。真的可以再窝囊一些。

“听说定国公是个有本事的人。”唐韵淡淡说着:“你的兵将我给抓了,总得给我个被抓的理由。这么不明不白的就想将我带走,只怕是不大合适呢。”

“本将军早就听说你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如今看起来果真不受欢迎。”定国公淡淡说着。

“我从没想过要受定国公您的欢迎。”唐韵脸上带着端方温雅的笑容:“作为北齐有名的杀神,我想定国公您也定然不是个受人欢迎的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想,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定国公该是并不在意。”

定国公微抿了唇瓣,眼底当中有利芒一闪:“果然是个口舌厉害的女人。”

“您过奖了。”唐韵颔首说道:“我若是厉害,怎么也不至于到了如今都还不知道定国公您究竟为什么抓了我。”

“哼。”定国公冷冷哼了一声:“本将军早已经收到线报,发觉有南越的奸细混入到了楚京。无奈那人一贯狡猾,始终无法将人抓获。今日一早,本将军终于查探出他要与楚京的内应接头,而接头的地点就在萧王府!”

唐韵眨了眨眼:“定国公可真厉害,这么隐秘的事情都你叫您给查到了。”

定国公似乎并没有听出她语气当中的讽刺:“可惜,本将军还是来的晚了。哪里想到那贼人居然大胆到刺杀了太子殿下!”

“好个一石二鸟的计策。”定国公冷笑着说道:“你们以为靠着刺杀太子来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便能够成功的接上头了么?你唐韵聪明,旁的人也都不是傻子!”

到了这个时候,唐韵终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给想的清楚了。

这些人大约从一早就开始筹谋着今天的事情。

先是故意做出刺杀太子的假象出来,目的就是为了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尤其是乐正容休。

太子遇袭受伤,身为太傅的他怎么能袖手旁观?即便为了面子上好看,也会帮着护送太子回宫什么的。这样一来就成功的将他给支走的,才可以全心全意的来对付她。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先是在她院子里发现了所谓的南越奸细,就可以给她安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恰巧乐正容休又是南越质子,那么这事情他怎么都逃脱不了干系。

幸好,她早已经叫身边人将听雨阁里里外外给检查了一遍,并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只要她抵死了不认,这事情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唐韵摇头:“您这可真是过奖了,您说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你抵赖!”

“人证物证是什么?”唐韵一脸迷茫。

“将人证带上来!”定国公冷冷的别过了眼,打定了主意要让唐韵死个痛快。

手下的兵卒便将从听雨阁抓来的黑衣人一把给推了上来,那人始终低着头,半个字都不曾说过。

“抬头!”定国公一声怒喝,立刻就有人揪着他的头发恶狠狠一把提了起来。

阳光下,是一张年轻而陌生的面孔。平凡的面孔,平凡而陌生。

唐韵淡笑:“他的脸上似乎并没有刻着南越两个字呢。即便是口音,随便学学也就会了吧。”

“大人。”有兵卒突然高声说道:“这人脸上带着人皮,面具。”

唐韵听的心中一惊,那人居然……带了人皮,面具么?她立刻回头朝着秋彩看了过去。

白羽将人给抓回来的时候一早就将那人的蒙面巾给除掉了,将他藏起来的时候秋彩又亲自给他下了药。这两个人都同这人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居然没有瞧出这人是易了容的?

秋彩蒙圈中,白羽的脸上一贯没有任何的表情只瞪着眼。

唐韵咬了咬牙,这显然是敌人早就设计好了的。这人的心思和手段不同于她以往见过的所有人,这般的缜密……到底是谁?

“居然还易了容?”定国公笑容很是残酷:“看起来,这还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

“来人,把他的面具给我卸了。”定国公一声令下兵卒们立刻答应了一声,眼看着有人在黑衣人耳根下头用力搓了搓,之后便掀了薄薄一层面皮起来。

刷的一下,阳光下便露出来了另一张完全不同的面孔。

“容庚?!”唐韵被那张面孔惊着了:“怎么是……。”

怎么能是容庚?她设想过陷害她的人的诸多可能,却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个人居然会是容庚。

南越九皇子,南越先帝和皇后所出唯一的嫡子。容时登基后亲封的安亲王。那人虽然失去了登上九五至尊的机会,但是只要他老实绝对能够衣食无忧。容时万万不会亏待了他。

他……怎么会跑到楚京来了?

“呵呵。”定国公冷笑着说道:“瞧起来宣王妃和这人果真是老熟人呢。”

唐韵闭了口,容庚却突然抬起了头。

“大皇嫂,你要救救我。你说过会护我周全助我登上南越帝位,这会子可万万不能叫人将我给抓走了啊。”

唐韵挑眉,没脑子的皇二代容庚什么时候也有了这样厉害的表演功夫了么?

“大皇嫂?”一旁的定国公一下子便抓住了容庚话里的重点:“叫的可真是亲切,本将军差点就忘记了,咱们尊贵的国师大人可不就是南越的大皇子么?”

“容庚,你还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呢。”

“多亏了大皇嫂的鼓励。”

这话说的咬牙切齿,但不明真相的人听了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只当这两个人私下里有什么过往。

“唐韵,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勾结南越!我萧王府里从今日起没有你这个女儿。”萧广安突然开了口。

唐韵瞧了他一眼:“萧王这话听着可不新鲜了,你似乎从来就没有当我是你女儿吧。”

萧广安给狠狠噎了一下,只能瞪着眼,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九皇子,我们北齐一贯是个讲道理的地方。”定国公朝着容庚说道:“只要你将从唐韵那里拿走的东西还回来,我们自然也不会为难你,一定好好的将你送回到南越去。”

“哼。”容庚冷笑:“我大皇嫂什么都没有给我。”

唐韵半眯了眼眸,容庚狠她狠到了骨子里。突然这么说,一定不是在为了她着想。

“大人。”兵卒说道:“已经搜过了这小子的身上,并没有找见布防图。”

“哦?”定国公皱眉:“既然不在身上,那定然还在听雨阁。来呀,给我仔细的搜!”

眼看着定*扭头便要重新回到听雨阁去。

唐韵淡笑着说道:“定国公将所有人都给聚在了这里,进了听雨阁的都是你的人。等会子真要拿着东西回来了,到底是怎么得来的谁能说的清楚呢?”

“你以为所有人都如你一般满腹阴险么?”定国公缓缓起了身:“既然如此,咱们就一同到听雨阁去。本将军就叫你亲眼看着,看你等会还有什么要说的。”

唐韵含笑不语,要的就是你这一句。

她就不信有自己的人看着,定*还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动了手脚?

正文 505 墙倒众人推

这么一来,大队的人马浩浩荡荡重新回到了听雨阁。萧广安眨了眨眼,也立刻跟了上去。

“提醒定国公一句。”唐韵慢悠悠说道:“听雨阁的东西都贵着呢,弄坏了东西回头您可要想着赔。”

“都仔细着些。”

定国公冷冷瞧着唐韵,倒要看看等会你还拿什么脸趾高气昂的说话。

“找到了,大人找到了。”

功夫不大,便听到从唐韵寝房里头传出一声欢呼。下一刻便瞧见有人捧着只精巧的盒子从房间里快步冲了出来。

唐韵瞧的眉峰一挑,那个盒子……

“打开。”

定国公一声令下立刻有人将盒子给打开了,将里面装着的钗环首饰一股脑全都倒在了地上。之后将手指往下面用力一暗,咔一声轻响居然弹出个暗格出来。里面放着叠着方方正正的一张牛皮纸。

定国公瞧的眼睛一亮,一把将盒子抢了过去。三两下将牛皮纸展开了来。

“宣王妃不该给大家伙解释下,这个是什么东西么?”

牛皮纸上火红的楚京城军是布防图几个大字异常的醒目。

“这东西怎么……。”秋彩眸光一凝便要冲上前去。

唐韵朝着她摆了摆手,东西的确是从她屋子里面搜出来的。秋彩这会子若是将东西给抢了过来,便真就有嘴也说不清了。

“我无话可说。”

定国公眸色一动:“所以,你打算认罪了么?”

“我……。”

唐韵刚开了口,便听到容庚突然叹了口气:“大皇嫂,是我害了你。”

“你给我闭嘴!”秋彩怒目而视,恨不能一把将容庚的脑袋揪下来。

“定国公,我愿意作证。”院子外面陡然传来男人急切的声音。许是因为太过焦急,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众人扭过了头去,吴侯飞快跑了进来。他手里面紧紧扯着萧兰,萧兰显然不愿意过来。女子的力气却哪里及得上男子?一路被吴侯拖曳着,整个人都踉跄了起来。险些就要跌倒。

“是我,给您送信的那个人就是我。”他说。

定国公皱眉:“吴侯说这话什么意思?”

这么一问,吴侯也不着急了。一把松开了萧兰,迈着方步四平八稳的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给国公送信的人就是我。”

这话说完,唐韵立刻就眯了眼。这里头居然还有吴侯的功劳?

定国公也皱了眉:“哦?”瞧他的意思分明是不相信的。

“你说。”吴侯回身朝着萧兰催促着说道:“在府里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侯爷,我……。”萧兰瞧了眼唐韵,分明有些欲言又止。

“你瞧她做什么?”吴侯有些不耐:“这种时候你可别拎不清。弄不好了谁也活不成。”

萧兰立刻打了个哆嗦:“我大姐姐和南越那人的事情是我发现的。”

很多事情一旦开了头便再也无所顾忌了,萧兰终于抬起头来。

“我们在宫里那一日见了面,大姐姐就同我说了她要做一桩大买卖叫我劝服我家侯爷一起。我回去同侯爷说了以后,侯爷坚决反对,说……。”

“我身为北齐臣子,食君俸禄自然该为君分忧。哪里能做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吴侯也不知哪里来的精气神,整个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声音异常的洪亮。

“所以,自打贱内同我说了这事情开始。我便叫她假意接近唐韵想方设法套取出她的动向,之后便将她的计划一点一点告诉了了国公。”吴侯显然嫌弃萧兰说话速度太慢,一口气将重要的话全都给说了出来。

“哦。”定国公点了点头:“原来长久以来给我送信的那个人就是你。”

“正是。”吴侯一张正经脸,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即便他已经尽量的表现出自己的义正言辞了,那张脸看起来还是叫人莫名的讨厌。

“大姐姐,我也是没有办法呐。”萧兰抬手按了按眼角:“你要知道吴侯毕竟是我夫君,我……我也想好好过日子呢。”

唐韵呵呵:“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萧兰咬着唇角,满面的羞愧。

“宣王妃,事到如今你也不是没有脱罪的机会。”定国公放缓了语速,带着几分蛊惑的味道。

“是么?”唐韵吃了一惊:“我居然还有脱罪的机会呢?”

“当然。”定国公真诚的点头:“即便是在沙场上犯了罪的将官,只要立下了大功也照样可以戴罪立功。何况你只是个不谙世事的深闺女子。”

唐韵半眯了眼眸:“那么依你的说法,我该怎么办呢?”

定国公的眼睛里面极快的闪过一丝畅快:“就如本将军方才所说,你不过是个深闺女子,军是布防图这样的东西哪里能是你懂得的东西。你一定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或摆布才做下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只要你肯将幕后的主脑说出来,便可以戴罪立功。”

“那么,定国公觉得幕后的主脑该是谁呢?”

定国公挑眉:“这个你自然比我清楚,到底谁与你关系最近,又是谁同南越的关系最最密切?”

懂了!

到了这个时候唐韵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些人的心思,陷害她并不是最主要的目的。他们真正的目的分明是乐正容休!

“你说很有道理。”唐韵点头:“连我都忍不住快信了。”

定国公嘴角一勾,那你就快说吧。来吧来吧,说出来就痛快了。

“可惜呢。”唐韵半敛了眉目:“我这人素来不爱说谎。”

定国公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我是不会乱说的。更不会为了你们这些外人的一己私欲而出卖了我最重要的人。”

清美女子冷冷一笑:“布防图的事情我和我师父都没有做过。”

“唐韵。”萧广安急声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难得定国公肯给你这么一个机会澄清自己,你只要将实话说出来,就还是我萧王府的好女儿。”

唐韵耸肩:“我说的一直都是实话,无论你叫我说多少遍都还是一样。我和我师父都是无辜的!”

“呵呵。”定国公冷笑连连:“既然如此,便只能请宣王妃换个地方住了。”

“还有,交出你的水师虎符!”

唐韵眼眸一眯,他们的目的除了乐正容休之外还有水师虎符。看来,这些人计划今天的事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精密的布局。

“自古以来,水师便是最最忠于我北齐的一支精锐。你这样一个投敌卖国的人,哪里还有资格做水师督总?”

“这可不行。”萧广安立刻说道:“水师督总历来都只能出自萧家,即便唐韵该交回水师虎符,也只能交给我们萧家。”

“你们萧家?”定国公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讥讽:“你们萧家已经绝后了,还有什么人有资格拥有虎符?”

萧广安哪里不知道定国公半点都瞧不起自己,即便他是个懦弱无能的墙头草,也不由的从心底里生出了几分愤怒出来。

“什么叫我萧家绝了后?今日太子殿下已经亲自带来了册封世子的旨意,我们萧王府已经有了新世子!”

他萧广安确实有很多的毛病,说他什么都可以,唯独不可以说他没儿子。他有儿子,有的!

“又如何?”定国公显然不打算理解他的心情:“你那个儿子不过是个奶娃娃,如今的南越虎视眈眈。说不定哪一天便要开仗,你儿子能挂帅出征么?”

萧广安声音一顿,似乎咽了咽口水:“我……我……。”

定国公已经扭过了头去,显然不打算再理会眼前这个无足轻重的人。

唐韵眸色一动,瞧这个意思。今天这一出萧广安并不知情么?

“唐韵,赶紧交出你的虎符。不然的话……。”

“不然如何?”唐韵不在意的瞧了眼自己晶莹如甲贝的指尖:“定国公还打算来抢么?”

“你可是忘记了,无论是水师督总还是宣王妃都有一些特殊的权利。若非有十足的证据或是把握,任谁也不能随便得罪。”

“本将军还能怕了你么?”定国公冷哼一声,突然扬声说道:“有请万公公。”

万公公?

唐韵表示小伙伴已经完全惊呆了,今天这一局到底牵扯到了多少人?居然连万公公都给弄了来?

“将军只管处理您的公务,又何苦将老奴给唤了出来呢?”万公公颤巍巍说着,由小太监小心翼翼搀着从院外走了进来。

“老奴给各位贵人请安。”眼瞧着他朝着院子里人拱了拱手,一张脸笑的菊花一般。只可惜扑的粉太过厚重,以至于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白’粉直往下掉。

定国公皱了皱眉:“万公公不是替皇上宣旨来了么?”

“老奴就是来瞧瞧热闹。”万公公赔笑着说道。

定国公一时语滞,冷哼了一声扭过了头去。唐韵不在意的耸了耸肩,看样子想用皇上来压人这法子有点行不通呢。

“唐韵,你不要得意。本将军就不信,今日不能将你正法。”

唐韵耸耸肩,她真的没有得意,她很谦虚。

“本将军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今日就叫你死的心服口服。”他突然扬起了头来:“带人证。”

人证?唐韵眯了眯眼,除了萧兰,吴侯,容庚之外,居然还有人证?

正文 506 秋晚!你疯了么?!

“你说这个东西你并没有见过,你说是旁人栽赃陷害了你。等你见了本将军的最后一个人证,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唐韵没有说话,对于定国公口中的这最后一个人证很是好奇。

“这个东西的确一早就在我们小姐的妆盒当中放着了。”女子低婉的声音怯生生响了起来。

“秋晚!你疯了么?!”

瞧着慢悠悠走上前那人,秋彩完全不能够相信。连惯常没有什么情绪的白羽都狠狠皱了皱眉。

“……为什么会是你?”唐韵深吸了口气,才慢悠悠将一句话给说全了。

秋晚却根本不敢抬头:“小姐,对不起。”

她迅速低下了头去,眼睛里面立刻就氤氲出了两汪水汽:“我……我……奴婢也是没有法子。”

“小丫头你不用怕,将你看到的原原本本说出来便是。”定国公满面得意。

“我家小姐的妆盒一贯都由奴婢在打理,今日这妆盒,奴婢也是第一次见便不由多留了个心眼,将它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奴婢老早便发现妆盒里有东西,当时只以为是对小姐极重要的东西便没有声张又给放回了远处。哪里想到这东西居然是用来……用来……。”

秋晚咬了咬唇,辱骂唐韵的话她真心说不出来。

“秋晚,你这个叛徒!”秋彩狠狠骂了一句。

秋晚眼中的泪水便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她口中只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似乎除了这三个字之外再也不会说旁的了。

“唐韵,连你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出来指正你,你没有想到吧。”

唐韵叹了口气:“我真的没有想到。”

“无论是容庚还是萧兰吴侯,你都可以推说曾经与你有过节,所以联手来陷害你。可据我所知,这个丫头自幼伺候你, 自来对你忠心耿耿。你该不会说她也与你有过节想要陷害你吧?”

唐韵摇头:“秋晚自然与我从来没有过节。”

定国公勾了勾唇角:“好得很。来人,将唐韵给我拿下,压入天牢。”

“慢着。”唐韵慢悠悠抬起了头,第一次直视着定国公的眼睛:“国公急着给人定罪,总要等人将话给说完呢。”

被那一双清眸瞧着,定国公莫名就觉得心中一颤。眼前分明是个娇媚的女子,他都不明白方才那锋锐的杀气究竟从哪里来。

“你有话留在公堂上去说吧。”

定国公朝着半空里大力挥了挥手,定国军呼啦一下便围了上去。秋彩和白羽哪里肯叫人冒犯了唐韵,一个个不由分说便将刀剑给抽了出来。

半空里一阵刀剑激越的轻响,眼看着便是一场械斗。

“唐韵,你拒不受捕,休怪本将军不客气!”定国公微眯了眼眸,毫无征兆朝着唐韵冲了过去。阳光下,那人指手掌分明有寒光微闪,显然是在指缝中夹着刀片。那一下子来势凶猛分明便是打算要至唐韵与死地。

“轰!”

半空里骤然传来一声巨响,只见当空有张椅子朝着定国公狠狠砸了下去。那椅子速度极快,带着呼啸的风声。一瞧就知道椅子上灌注了深厚的内力。

定国公有心躲开,却无奈的发现椅子的速度快的超乎了他的想象。叫那椅子砸中的话,非死即伤。于是,他只能放弃了唐韵,全力抵抗这突如其来的椅子。

“啪!”

椅子与他的手掌撞了个正着,四分五裂。木屑纷飞中定国公狠狠甩了甩几乎震到麻木的手掌,而眼前那清美的女子已经失去了踪迹。

定睛瞧去,那人已经被颀长一道艳紫色的身躯给紧紧揽在了怀中。

“本尊的女人,除了本尊谁也不许碰!”

柔糜而慵懒的嗓音仙乐一般缓缓响起,原本是极其动听的声音,可不知为何叫人听着就能从心底里生气了无边的冷意出来。似乎连天上的太阳都失去了温度,整个天下都好似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

“乐正容休!”定国公咬牙:“你公然对抗朝廷命官,阻挠抓捕国家要犯,不想要命了?”

乐正容休半眯着眼眸,酒色瞳仁深处一片诡谲的暗红光芒流淌:“想要本尊命的人通常会自己先送了命!”

“魂部办差,闲杂人等即刻退散。”鬼魅一般的男子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飘了过来。

几乎就是在眨眼之间,听雨阁的院子里头一下子就出现了数十个玄衣绣彼岸花的带着面具的人出来。

“魂部,是魂部!”定国军兵卒中一阵的骚乱。

“乐正容休,你想造反么?”定国公怒目而视。

“大皇兄,你来救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理我。哈哈哈。”容庚突然一阵大笑,听声音异常的兴奋。

眼看着乐正容休眸色越发的暗沉,如同地狱最深处的沉沦血海,分分钟便能将人淹没吞噬。

“找死。”他说。

如玉长指一勾再一带便到了胸前,却在朝着容庚退出去的那个瞬间被一只素白的柔荑给一把攥住了。

“阿休,稍安勿躁。”宽大而柔软的紫貂披风下露出唐韵一张清美而端方的面孔:“他们就是想逼着咱们杀人呢。”

容庚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杀的,只要你碰了他一根指头,立刻就有一顶叫做杀人灭口的帽子咣当一下子就落你头上去了。

“呵,本尊在乎这些?”

乐正容休是谁?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纵一个的煞神,为了件衣服分分钟能要了人命。何况那人本就叫他讨厌,又做了这么叫他不高兴的事情。

“我在乎。”唐韵拼命点头:“我真在乎。给我个机会行么?”

瞧着怀里小人苦苦哀求,乐正容休立刻就眯了眯眼。终于松开了手,唐韵这才慢慢直起了身子。

定国公瞪着眼前这一对男女,满目都是如临大敌的警惕。

“定国公别紧张。”唐韵朝着他摆了摆手:“我不跟你打架,我们来讲道理。”

定国公挑眉,讲道理是什么意思?

“你说这个东西是在我房间里找到的。”唐韵朝着定国公手里的布防图指了指:“这么多人都瞧见了,我也不否认。”

定国公冷哼,你否认的了么?

“虽然这个东西是在我那里找到的,可这玩意并不是我的。”

定国公皱眉,你不觉得这样的辩解很没有意思?你当是糊弄小孩子呢?

唐韵一脸真诚,我真的觉得很有意思。

“定国公不必觉得我这话说的匪夷所思,这种事情实在不少见。”她勾唇一笑。

“便如有一日你在自己大帐里发现了一把刀,但这把刀你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也许是你手下哪个将领的,又或许是某个想要行刺你的人匆忙中留下的。你并不能因为这把刀出现在了你的大帐里头,就说这把刀是你的。这样是不道德的。”

定国公哼了一声:“你以为大家都是没有脑子的人么?”

说着话他朝着乐正容休瞧了一眼:“这个天下并不是人人都惧怕死亡!”

“我可没有小瞧定国公的意思,我是在真心实意的和你讲道理呢。”唐韵一张真诚脸:“你这么高的爵位,怎么还不许人说话了呢?”

“定国公稍安勿躁,让她将话说完。”

“太子殿下!”

院子里的人除了乐正容休俨然都吃了一惊,这种时候任谁都没有想到受了伤的宗政钥居然又重新回来了。

“殿下,您怎么?”定国公皱眉,显然对于宗政钥的出现非常的不满意。

“不必在意本宫。”宗政钥摆了摆手:“本宫只是想来瞧瞧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么一来,定国公有心将事情速战速决也是不可能的了。

唯有叹了口气:“你说吧。”语气中分明带着毫不掩饰的不甘心。

“我以为我的意思已经表达的非常清楚了。”唐韵轻声说道:“东西是在我房间找到的,但这个东西不是我的。”

定国公冷哼:“不是你的是谁的?”

“这可就不好说了。”唐韵无奈中耸耸肩:“我若是知道了,还能叫人给陷害了么?”

“奴婢……奴婢许是知道是谁的。”院子里骤然响起秋晚怯生生的声音。

四下里利剑般的目光立刻朝着她看了过去。

“话不可以乱说!”定国公沉声喝道。

秋晚的身子立刻一哆嗦,大眼睛里头便氤氲出了两汪水汽。

“奴婢……奴婢没有乱说。那里头的东西的确是我们小姐的,是奴婢亲手装进去的。自打放在我们小姐的寝房里以后再也没有旁人动过。”

“你的意思本将军已经听明白了,你一个奴婢能挺身而出弃暗投明真真难得。”

“定国公莫急,奴婢的话还没有说完呢。”秋晚扬起了脸,大眼睛亮晶晶人畜无害。

“那里头的首饰都是我们小姐的,但那盒子却不是我们听雨阁的东西呢。”

定国公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那盒子是今日早上太子妃娘娘赐给各处的回礼礼盒,奴婢瞧着挺好看,就自作主张用来装小姐的首饰了。哪成想这盒子居然还有夹层呢?若是早知道盒子有问题,打死了奴婢,奴婢也不敢给小姐用啊!”

萧广安皱眉:“你莫要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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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7 抄没萧王府

怎么说着说着,将萧芷晴也给牵扯进去了?萧广安可以不在乎唐韵这个女儿,反正这个女儿也从来没有给过他应有的尊重。

但萧芷晴不同。

莫说他自幼就对那个女儿寄予了厚望,即便如今她太子妃的身份,也断断不能放弃。

“奴婢可没有胡说。”秋晚瑟缩了一下立刻说道:“这盒子太子妃娘娘给了所有的小姐一个,大人们若是不信只管到各院子瞧瞧去,指定都有这么一个的。”

“所以说。”秋彩眨了眨眼:“这东西是一早就装在了盒子里头给了我们小姐的么?啊呀呀这可真是防不胜防呐。”

萧广安瞪起了眼,但口舌之争素来不是他的强项,唯有扭头朝着宗政钥瞧了过去。

“殿下,太子妃娘娘断然不是这样的人。您可万万不要误会啊。”

“呵。”定国公勾了勾唇角:“原来这事情里头还牵扯到了太子妃么?臣恳请殿下,允许臣缉拿太子妃一同送往天牢待审。”

“定国公你不要欺人太甚!”萧广安立刻就怒了。

“这可怨不得本将军。”定国公笑的志得意满:“所有的事情可都是你自己的女儿说出来的。”

“小东西。”乐正容休将面前的清美女子一把给揽在了怀里,屈指在她鼻尖上点了点。指尖带着几分力道,分明有那么几分惩罚的意味。

“将水搅浑,萧王府只怕要就此没落了,对你有好处?”

唐韵眨了眨眼:“那可未必呢。”

“都是你!”那一头萧广安满面怒色:“你自己惹出来的祸端就自己担着去,非要叫所有人都跟你陪葬么 !”

唐韵挣开了乐正容休的怀抱,面色渐渐冷凝了下来。

萧王府富贵的时候,萧广安从来没有给过她半分的好处。如今出了事了就想着将她给推出去。

同样都是他的女儿,差距真不是一点半点的大。

“萧王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唐韵淡淡说着:“什么事情都有个是非曲直,是我做的我不会不认。若不是我做得,我凭什么要认?”

她冷笑了一声:“谁惹出来的祸端谁担着去。”

她直视着萧广安的眼睛:“今天这事情里头,不要以为谁谁就是干净的。想要我死,就要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萧广安一下就哑了嗓子,便如唐韵所说。他自己的妻女他了解,今天这事情原本就诡异,处处都不合理。若说这事情跟他府里的人没有关系,他真是不能相信。

“这批东西太子妃同本宫提起过。”宗政钥冷不丁开了口:“的确是当初定制的模样。”

唐韵忍不住朝着宗政钥看了一眼,他这算是在帮自己说话么?

“那么敢问殿下,可知道这些盒子的出处?”

“司珍房。”宗政钥轻声说道:“宫里面的饰物自然均是出自司珍房。”

“这事情同我女儿有什么关系。”女子尖利的声音陡然间响了起来,谁都没有想到林氏居然闯了进来。

乐正容休皱了皱眉,眼看着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指一缩。唐韵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这么一耽搁便叫林氏冲到了唐韵面前。

“你这个丧门星小贱人。”林氏涂着艳红蔻丹的手指狠狠指着唐韵:“你自己该死就死去,干什么要拉着旁的人一起下水?我晴儿是北齐的太子妃,她有什么理由做对不起北齐的事情?”

她语音虽然粗俗无理,但说出来的话却有那么几分道理。

萧芷晴已经是北齐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她疯了才会做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

“这你可问不着我。”唐韵慢悠悠说道:“我又不是她,谁知道呢?”

“你说这事情跟我晴儿有关系,那我就要问问你这些个证人是怎么回事?”林氏朝着院子里飞快扫视了一眼。

“大家伙口口声声说你早就跟那个什么南越的奸细有接触,今天这一出不知道你计划了多久。这会子随你怎么说,也逃不脱你滔天的罪孽。”

“咦。”唐韵轻声说道:“侧妃不是一直在自己的桂园休息呢么?怎么这边发生的事情居然能这么清楚?就跟自己亲眼看见的一般?”

林氏一下子给噎着了,半晌没能再说出一个字来。

“今天这事情牵连甚广,一时之间难以决断。本宫认为,不如将相关人等统统收押天牢,等查清楚了再做论断。”

“查不清楚就不查。”乐正容休淡淡说道:“统统杀了,干净又省事。”

“国师大人是要将宣王妃也一同杀了么?”

“自然不能。”乐正容休说道:“我的人自然谁都不许碰。”

定国公说道:“你这样说话未免有失公允!”

“定国公是要同本尊聊聊公允的事情么?”乐正容休挑眉,酒色瞳仁中一片血雾朦胧。将印入瞳仁中的人都蒙上了一层血腥,如同在无间地狱的血海中盘旋沉沦。

“太傅和定国公都是国之栋梁,何必要为了这些事情伤和气。”宗政钥说道:“不如将所有相关人等都暂时收押,等查明了真相再做定夺。”

定国公吸了口气:“本将军没有意见。”

说罢,侧目瞧向了乐正容休。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挑衅。乐正容休半眯着眼眸,指尖摩挲着手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

“我也没有意见。”

“丫头!”乐正容休瞳孔一缩,眼中分明带着不快。

“你去吧。”不过瞧了怀里小人一眼,乐正容休便改了口风。

唐韵轻巧的自他怀中挣脱了出来:“我也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背负了这么大的罪名,总要让自己清清白白的才好。”

定国公瞧她一眼:“这可是你自愿的。”

“是。”唐韵点头:“但,我必须亲眼瞧着所有与这案子有关的人都一起下了天牢。一个都不许落下。”

“可以。”定国公自然求之不得,他今日来原本就是这样的目的。虽然事态的发展后来有一点脱离了轨道,却也与他当初的设想相差无几。

“将人带走。”他大手一挥,定国军立刻就行动了起来。

“去几个人给定国公帮帮忙,万不可叫人犯中途出了什么意外。”男子柔糜慵懒的嗓音不在意的淡淡说着。

定国公瞧了他一眼便低下了头,显然是默许了他的说法。

绳索是早已经准备好了的,容庚第一个被带走,接下来便是萧兰和吴侯。

这一下吴侯可不干了:“抓我干什么?这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人一贯是个泼皮,这会子更是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给发挥到了极致。若不是地方实在不够,那人指定能躺在地上滚上几个大圈。

定国军一时间没了法子,这人再不济也是个侯爷,如今这种不明朗的局势之下真将人磕着碰着了也不好交代。

乐正容休朝着金魂使了个眼色,眼看着半空里一道金光闪过。一条人影游鱼一般从定国军的人群缝隙中钻了过去,咣一下子便朝着吴侯狠狠踹了一脚。

吴侯早已经叫酒色给掏空了身子,哪里禁得住金魂一脚?嗷一嗓子就昏了过去。

金魂手腕一抖,便将吴侯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魂部办差,闲人退散。”他说。

四下里一片寂静,定国公瞪起了眼:“国师,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你们办事不力,本尊只能出手帮忙。”乐正容休不在意的说道:“定国公不必客气,需要帮忙只管说话。”

定国公嘴角抽了一抽,飞快扭过了头去:“带走!”

铁链声响,吴侯和萧兰也给押走了。

“宣王妃请吧。”定国公瞧向了唐韵。

“还差了好些人呢。”唐韵懒洋洋说道:“我刚才说的是所有与案子有关的人统统都要带走,定国公是忘记了么?”

定国公掀了掀嘴角,那个意思俨然是就差了你一个。

“还差的远。”唐韵眸色一冷:“盒子曾经的主人我可没有见到呢。”

曾经两个字咬的极其清晰,唐韵相信该听得懂的人一定听得懂。

定国公面色一变,她居然要他将太子妃也给关起来么?

“可有难处?”乐正容休缓缓说着:“需要本尊帮忙么?”

“太子妃稍后本宫会亲自送去,太傅还信不过本宫么?”

“这个就不劳烦太子殿下了。”万公公微笑着走了过来:“老奴临来的时候皇上给了道旨意,说是只要与这案子有关的人无论多尊贵的身份,都可以直接拿下。”

所有人都朝着那脸上的白,粉直掉渣的老太监看了一眼。这个才是妥妥的一只老狐狸。

他来的时候就有人问过他是不是来传旨的,那会子他却只说自己是来瞧瞧。直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才将自己揣着的圣旨拿了出来。还不是怕自己得罪人么?所以想等等看,事态都了最后究竟是怎么发展。

“那便这么办吧。”宗政钥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太傅尚且不打算徇私,本宫亦不会包庇太子妃!”

正文 508 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你们几个护送着殿下一起回宫,顺便帮着殿下一起将太子妃和刘思珍一起送到天牢去。”

“是。”金魂答应一声,带着手下金字部的人站在了宗政钥身边。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宗政钥抿了抿唇,朝着唐韵瞧了一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那艳紫色的颀长身躯一下子挡在了唐韵身前。于是立刻回过了头去三两步出了听雨阁,金魂带着人跟了上去。

“可以走了么?”定国公冷眼瞧着唐韵。

“可以。”她朝着萧广安说道:“萧王一起走吧。”

“唐韵,你!”

“宣王妃说的对。”定国公说道:“太子妃出身萧王府,东西也是在萧王府发现的。太子殿下同样是在萧王府遇袭,桩桩件件都离不开萧王府。你们萧王府哪里脱得了干系?”

“带走。”

定国公一挥手,手下的兵卒呼啦一下子冲了上来不由分说便将萧广安给绑上押走了。

下一刻,萧王府里便是一片哭爹喊娘的凄惨。定国公也是个心狠的人,竟是连抱在手里的小世子也没有给落下。这个阵势堪比抄家。

“可以走了吗?”定国公恶狠狠瞧着唐韵。

“可以。”唐韵点头,朝着门外走去。

“主子,咱们就这么瞧着小姐被人给带走了么?”土魂皱着眉,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既然她想去就叫她去。”乐正容休叹了口气:“你最好给我祈祷自己怎么进去怎么出来,不然的话……。”

下面的话他没有再说,只慢悠悠走出了听雨阁。而他脚下方才站立的地方印着深深两个脚印,触目惊心。

天牢自来不是个受人欢迎的地方,今日却难得的成了最最热闹的场所。男女老少的一大群人大有将牢房给住满了的势头。

唐韵是最后一个进去的人,刚刚一露面便收获了无数的眼刀子。咒骂声潮水一般几乎能将人给淹了。

唐韵只当没有听见,步伐轻缓而优雅,半点无损与她王府贵胄的身份。

“宣王妃是不是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咦,定国公怎么还没有回去?”唐韵朝着身后之人瞧了一眼:“莫非还想亲自住下了解情况么?”

“本将军不是来给你废话的。”定国公说道:“你如今已经是阶下囚,我北齐水师的督总哪里能叫一个阶下囚来做?”

唐韵半眯了眼眸。

“将虎符交出来!”

“我若是不交呢?”

“那只怕由不得你。”定国公冷笑着说道:“水师督总世代效忠皇上,你以为本将军去向皇上请旨,皇上会怎么说?”

“你想要虎符可以。”唐韵眸光渐渐冷凝:“我要你记住一句话。”

“你今日怎么从我手里拿走的虎符,改日就怎么样给我送回来!”

她勾唇冷笑:“我唐韵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拿的!”

“很好,我等着。”定国公俨然没有将他说的话给当回事。

唐韵咬了咬牙,将檀木包边的虎符递了过去。眼看着定国公整个人都亮了,一把将虎符抢了过去,凑在灯火下仔细瞧着。

“这就是水师虎符?哈哈哈哈。”阴森的牢房里头传出男人一阵无所顾忌的大笑,很是舒心。

眼看着那人三两步走的远了,从萧王府家眷的牢房里头传出了一声怒喝。

“唐韵,你居然将我萧家的东西给了他!”

唐韵侧过头去,萧广安几乎将整个身子都贴在了栏杆的缝隙上。用的力道过大以至于整个人都变了形,若非栏杆的缝隙过小,只怕萧广安就要从栏杆里面挤了出去。

“那是萧王府的东西,既然给了你你就该好好护着。护不住就不配拥有它!”

“萧王居然也会在乎萧王府的荣誉么?”对于他的表现,唐韵表示出了十二万分的震惊。

惯来懦弱,无能只知道钻营的渣爹,这会子跟她谈什么家族荣誉,还能再可笑些么?

“你懂什么!我……。”

“不如请萧王出来说话吧。”

男子柔糜的嗓音流水一般,下一刻,绝世倾城的男子一步步走进了牢房之中。天牢没有阳光,只在个别牢房中开了极小的天窗,能透出些微的光线进来。

这样的星火之光并不足以温暖和照亮任何地方,充其量能起到个通风的效果,连牢房中的潮湿都不足以驱赶出去。

男子一身鸦青色月光帛的长袍站在这样脏污而潮湿的地方,显得异常的醒目和华贵。

他狠狠颦了颦眉,酒色瞳仁的深处便浮起一丝嫌弃:“啧啧,真脏。”

清脆的击掌声响起在了天牢中,几乎在眨眼之间穿着黑衣绣彼岸花的魂部煞神们就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下一刻便有松软厚实的红色地毯从牢房门口一直铺到了唐韵眼前。

之后,便有清秀的小太监端着事先备好的甘露香汤四下里撒了个遍。然后便在牢房四角各摆了一个香炉,浓郁的水沉香味道立刻就盖过了牢房中的霉湿气味。

乐正容休皱眉:“不够。”

小太监们立刻退了出去,几乎是眨眼之间便提了几盏夜明珠的灯笼进来。昏暗的牢房里头顷刻间就明亮了起来。

乐正容休这才眯了眯眼,显然对于眼前这个情况非常的满意。

“打开吧。”如玉长指交错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没有定国公的命令,小人……小人。”

乐正容休皱眉:“哦?”

只有一个字,流水一般的轻盈。却生生叫狱卒狠狠打了个哆嗦。

“小人立刻开门。”

许是被乐正容休给吓的狠了,狱卒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手里面的钥匙哗啦哗啦响了半晌,却怎么也无法将牢门打开。

“土魂。”

“来喽。”

土魂笑嘻嘻一把抢了狱卒的钥匙:“兄弟,你歇会吧,我来。”

狱卒还没有反应过来,牢房的门就已经叫土魂给打开了。

“这……。”

狱卒半个字都还没有说出来,就叫一大票的人给挤在了一旁。

抬眼看去,有美貌的宫女搬了张黄花梨的椅子放在了牢房里头,椅子才落了地立刻就有人拿着柔软雪白的狐皮裘铺在了上头。

一队清秀的太监抬了张雕工精美的桌子放在了椅子前头,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便在桌子上摆满了各色的糕点和新鲜的水果。

小安子亲自将明珠的灯笼和熏香摆在了牢房里头以后,才恭恭敬敬退在了乐正容休身边。

“大人,可以进了。”

酒色瞳仁缓缓打量了一周,乐正容休这才弯腰进了们。之后以一个极其优雅的姿势坐了下去,美貌的宫女立刻跟了进来将他铺陈在地面上的下摆整理好,摊开了如同一朵瑰丽的花。这才慢悠悠退了出去。

唐韵默默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嘴角一抽再一抽。探监什么的都能弄出皇帝出行的奢华架势的,天底下也就只有乐正容休一个了。

看看他,再看看自己屁股下头的碎稻草,突然间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萧王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萧广安早已经被眼前的一切给惊呆了,自打被土魂给拎了进来之后就站在角落里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直到听见乐正容休点了他的名字才猛然间回过了神来。

“我……。”

“丫头肚子饿么?白日里一团乱只怕没有吃好吧,过来用些茶点。”

遂不及防的一口狗粮叫萧广安狠狠咽了咽口水。同样是坐牢,你们也顾忌着些其他人好么?折腾了大半夜,谁不饿呢?

“不用了,还是尽快将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吧。”唐韵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在天牢里头大爷一样的大吃大喝真不是她的风格。

乐正容休拿手指敲击着桌面:“那便说吧。”

他这么一说,萧广安反倒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喉结滚动了半晌一个字也没有。

“萧王方才不是在同我讨论着虎符的事情呢么?”唐韵瞧着那样的萧广安实在可怜,便好心提醒了一句。

“对。”萧广安抬起了头,终于找到自己要说的话:“你怎么能将虎符给了定国公?”

“不给定国公能给谁呢?”唐韵唇畔勾起一丝冷笑:“给你么?那般情形之下,萧王当真以为即便我给了你,你就能留得住它?”

萧广安声音一滞:“即便不给我也断断不能给了定国公。”

他眼底眸光闪烁,显然很有些激动:“你不知道定国公是什么来头么?他是边军,北齐江山最外围就靠他守着。若是有朝一日他心生了恶念,尚有水师能够与他抗衡。你却将虎符给了他!”

萧广安深吸了口气:“这么一来,京师和边疆的大军都在他一人手中,你这是陷北齐与险境当中啊。”

唐韵眨了眨眼,对自己听到的内容表示出了十二万分的震惊。

在她的印象之中,萧广安就是个一心钻营仕途的废物,脑子里面除了权势什么都没有。但,他方才说出来的这一番话,头头是道,对眼下的局势何其的清晰?

她莫非瞧见了一个假的萧广安?

正文 509 原来是他?

“你不必这样瞧.网”萧广安皱眉:“好歹我同你还有景堂都是先王亲手调教出来的。景堂那般的优秀,你以为我真的能差到哪里去?”

乐正容休突然眯了眯眼,他貌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先王英明睿智,皇上对萧家早已经起了猜忌之心。所以,北齐绝对不能出现一个父子和睦的萧王府!”

唐韵心中一颤,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萧广安,也是第一次听到他同自己说这种话出来。这样的萧广安完全颠覆了他在自己心目当中的形象。

莫非……她这些年来对萧王府的痛恨都是一场笑话么?

“都是我的错。”萧广安吸了口气,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我不该为了景堂的前途而忘记了父王的警告,若不是因为我……景堂他也……也不会……。”

萧广安素来对萧景堂寄予厚望,提起这个英年早逝的儿子,他的心便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萧王突然同我说这些,是又想从我手里头骗些什么东西出去么?”唐韵冷眼瞧着他,这样的萧广安叫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水师的虎符已经不在我手里了。至于萧王府能不能保得住,也不是我一个阶下囚说了算的。”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萧广安瞪着眼,情绪很有些激动。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唐韵的眸光渐渐冷凝:“祖父,到底是怎么过世的?”

萧家一切变故的根源都是自老萧王横死那一刻开始。

“我不能说父王的死与我无关。”萧广安颤声说道:“那些日子皇上的逼迫越发的严重,边疆的军队换防频繁,分明便是想要叫萧王府彻底的消失。那一日,父王对我说,为了保住整个萧王府,为了保住萧家水师,他必须死。而我,什么都不许做。”

“所以,在这事情上我只能选择了推波助澜。一个软弱无能的萧王才是萧王府最大的保障。”

四下里一阵沉默,唐韵紧紧颦了眉头。

“蝶兰香是谁涂在我和祖父身上去的?”

“蝶兰香?”萧广安一愣。

“你不知道?”唐韵侧目,若不是那个玩意,祖父怎么会死?

“那是一种香料,闻起来与寻常的兰花脂粉香气没有什么区别。”

“你说的是一种胭脂么?”

唐韵眸光一闪:“你果真见过!”

“在父王遇袭前些日子,皇后曾经赏赐了一盒胭脂给林氏。莫非……就是那胭脂……。”萧广安说不下去了,身子一哆嗦。

“林氏?皇后?陆家!”唐韵冷笑:“真是好的很,我记下了。”

“我不会原谅你。”唐韵朝着萧广安说道:“不要跟我说你这么做有多么的无奈,也不要跟我说你都是为了大家好。你选择伪装自己,只能说明你不够强大。”

“皇上猜忌萧家,你只需要解散萧王府,和祖父一同避到暗营当中。即便是皇帝也只能无可奈何。”

唐韵眸色渐渐发冷:“可你没有这么做,说到底还是你舍不得放开这眼前的富贵荣华。”

萧广安身子一颤:“你怎么能这么想?萧王府何其庞大,萧氏一脉盘根错节。你躲了,旁的人怎么办?到时候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呵呵,萧王还真是善良的紧呢。”

唐韵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讽刺。

北齐帝不是傻子,他的目标是水师虎符。

萧王和虎符如果同时消失了,聪明的话他定然不会找萧家其余人的麻烦。那样一来,等于是在逼迫萧王府造反,对他百害而无一利。

“北齐有这个人在,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一夜之间死个数百口人实在不奇怪。”萧广安骤然回过了头,目光灼灼瞧着乐正容休。

也许北齐帝会有顾虑不敢对萧家出手,但……这个天下还有个不按常理出牌又嗜杀如命的乐正容休。

他怎么能去冒险?

唐韵朝着乐正容休看了一眼,那人仍旧风骚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头半眯着眼眸。似乎并没有听到萧广安的指控。

“他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唐韵说道:“如果当初你真和祖父躲起来了,他不但不会将萧家赶尽杀绝,甚至会在暗中保护你们。”

萧广安嗤之以鼻:“怎么可能!”

唐韵也懒得跟他解释。

红尘中人大多对乐正容休都有很深的误会,大约也只有她才了解真正的他。

为了明月大长公主的愿望,乐正容休一直都以杀掠的方法守护着腐朽没落的北齐王朝。

所以,他怎么都不可能叫人灭了维系定国公和陆家势力平衡的萧王府。

这个,萧广安不会明白,她也没有打算叫他明白。

“我不明白萧王今日为何要同我说这个。”唐韵别开了眼。

萧广安先叹了口气:“如今说那么多也是枉然,你已经将水师虎符交给了定国公。只怕咱们北齐将会有一场大的动荡。”

“萧王只管放心,这种事情一定不会发生。”乐正容休淡淡说着。

萧广安先是一顿,下一刻眼中便浮起一丝欣喜:“莫非,你们方才交给定国公的虎符是假的么?那么真的在哪里?”

唐韵侧目:“您想多了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希望虎符落在定国公手里头。”

唐韵没有答言,眸光微闪,显然心事重重。

“我只问你一句话。”萧广安看着她说道:“你说迟早有一天能将虎符从定国公手里头要回来,是真的么?”

唐韵唔了一声:“只要我洗脱了嫌疑,自然会想法子。”

“好。”萧广安点头:“我会想法子助你脱困。”

唐韵心中一动:“你想要做什么?”

这人的脑子……该不会帮倒忙吧。

“我只希望你记住一件事。”萧广安正色着说道:“如果我遇到了什么不测,请你保护小世子长大,叫咱们萧王府能够传承下去。”

唐韵呵呵:“您这重任可太大了些。只怕……。”

“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萧广安说道:“麻烦大人送我回去吧。”

乐正容休挥了挥手,小安子立刻领了萧广安出门去了。

“说说吧。”到了这个时候,乐正容休才瞧着唐韵,魔魅的双眸中一片瑰丽的鲜红:“你将自己给弄到了这个地方来,若是没有给本尊一个合理的解释。本尊定然不轻饶。”

唐韵撇了撇嘴:“牢房里的人这么多,阿休你说话也不顾忌着些?”

乐正容休淡淡哼了一声:“本尊说的话从来就不怕人来听。”

简单粗暴!

乐正容休一贯就是这样的人,没有什么手段,但最有效。

“你硬逼着将萧王府所有的人都关进了天牢,实际上是为了保护他们吧。”乐正容休声音微冷,显然很不满意。

唐韵微笑:“您瞧出来了?”她也不否认。

“通敌案牵扯甚广,萧王府难逃干系。定国公可是个狠角色,为了万无一失,将所有知情人杀光这种事情,他不是干不出来。”

乐正容休挑眉。

所以在现如今的楚京,实在没有比天牢更加安全的地方。

“你实在没有必要这么做。”乐正容休说道:“即便你做了这些也未必会有人感激你,他们只会骂你。”

“我从来不会为了旁的人做事情。”

“其实阿休你也不必这样子夸奖我,将他们都弄了来其实还有最最主要的一个目的。”唐韵说道:“为了防止串供。”

只有将所有人都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能够真正的放心。

“不对。”唐韵眉心一动:“还有个重要的人没有到。”

“阿休。”她一下子起了身:“帮我去找个人,这个人一定不能出了半点的差错。”

眼前绝艳无双的男子撤走了,但他用过的那些华贵的东西却都留着。也特地吩咐了狱卒,谁也不许将东西给撤了。尤其是不许为难唐韵。

这么一来,唐韵总觉得眼前的景象瞧起来不和谐的难受。

萧王府一大家子人骂的累了,夜半时分,一个个都正在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时候。从牢房最里头陡然传出婴儿的啼哭声。

婴儿的哭声并不十分的嘹亮,带着几分沉闷便似乎有人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出气并不十分的顺畅。尽管如此,还是能听出来哭声中充满了痛苦。

唐韵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秋彩一激灵就起了身:“听这声音该是小世子,小姐不必在意。”

梁平妃说过,那小哥儿先天不足,身子本来就不好。想来是半夜饿了,哭一哭并没什么打紧。

“恩。”唐韵点头,再度闭上了眼睛。

哪里知道小世子这一回哭起来就没完,虽然断断续续但声音难得一见的高亢。他那般虚弱的身子,哪里禁得住这样啼哭不止?长此以往只怕……

“来人啊,快来人,救救我的孩子。”

果然,时间不长便传出林侧妃一声尖叫。

那一声异常的嘹亮,因着急切几乎破了音。在这样的深夜中传出极远,听上去莫名叫人心里头瘆得慌。

“秋彩,去瞧瞧。”唐韵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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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10 林侧妃,这可是你的儿子

这样的情况之下,即便她想睡也睡不着。秋彩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功夫不大便看到她折返了回来。

“小世子起了高烧。”她飞快说道:“瞧起来情况似乎不大好,已经有些抽搐了。”

“哦?”唐韵挑眉,披衣而起:“走,出去瞧瞧。”

秋彩有心反对,无奈自家小姐速度快的很。自打乐正容休走了之后,唐韵的牢房始终都是开着的。主子都已经出去了,她也只得寸步不离的跟着。

萧王府的牢房离着她们有一定的距离,因着人口众多,占了一大片的地方。

见唐韵过来了,萧王府的人一个个怒目而视,却摄于乐正容休的威严一个字也不肯说。

“唐韵,快来救救你弟弟。”萧广安一回首瞧见了唐韵,眼睛立刻就亮了。

“小世子身体素来不好,牢房里头又阴暗的厉害。你弟弟这会子烧的厉害,你赶紧的来救救他。”

“我不用你来救。”林氏将小世子从奶娘手里一把夺了过去:“若不是你,我们怎么可能到了这个地方?”

“你给我闭嘴。”萧广安怒道:“除了她,没有人能救得了小世子。”

“我们能有今天都是被她害的,王爷你可万万不能相信那个人!”

唐韵挑眉不语,透过栏杆的缝隙看向了里面的小世子。

那小娃娃一张脸都给烧的成了通红的颜色,这会子只抽抽搭搭的呜咽着,声音越发的低沉了。眼瞧着那孩子就要失去了意识。

“秋彩,找太医。”唐韵默默转身。

“我对当好人什么的也没什么兴趣,今日不过是来瞧瞧热闹。”她说。

“谢谢你。”萧广安低声说着。

“大姐姐,你那边冷么?”角落里的萧景煜突然说道:“我们这里的人比较多,你若是冷的话可以过来和我们一起。”

唐韵唇角勾了勾,心里莫名觉出了一丝温暖。

“去将我那边的糕点拿过来给大家分了吧。”

秋彩答应了一声先去取了糕点过来,之后便去前头找狱卒去了。

天牢里自古以来就没有给犯人请太医的先例,因着唐韵身份的特殊,今日所有不可能出现的事情都变成了可能。

唐韵并没有回自己的牢房里头去,而是搬了张椅子就在同萧王府一门之隔的过道里面。

太医来的很快,才瞧了小世子一眼便狠狠变了脸色。

“天花……这是天花!”

“什么?”林侧妃惊呼了一声,险些将手里的小世子给扔在了地上。

“太医,你会不会弄错了?”萧广安一脸的惊愕。

唐韵也半眯了眼眸,居然是天花么?这个可是要命的病,而且传染性极强。

“我弄错了?”太医瞪着眼,原本就因为深夜叫人给弄起来而不满。何况还是来了天牢这样赃污的地方给人治病。听见有人这么瞧不起他的诊断,立刻就炸了毛。

“你们就当我弄错了,另请高明吧。”说着话,太医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李太医稍安勿躁,还是仔细的检查清楚吧。”唐韵慢悠悠说道:“萧王府虽然满门入狱,却并没有真的获罪。病了的那个可是圣上新封的小世子。”

所以说,做人什么的还是凡事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才好。

太医一贯在后宫行走,一个个都打磨的人精一般。唐韵话里的意思自然听的明明白白。

“那……下官再仔细瞧瞧吧。”

眼看着太医重新回到了小世子身边,这回检查的时间明显比上次要长的多。

“怎么样?”林氏显然是最焦急的一个。

太医摇了摇头:“的确是天花。”

这话一说完,眼看着牢房里面一下子便空出了极大一块空地。

“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们,这种病是会传染的。而且,传染性极强。”

哗啦一下,牢房里面空的地方更大了。

“太医,请你救救他。”林氏腾出了一只手出来紧紧攥住了太医的衣袖。

“放手。”太医一皱眉,狠狠甩了甩衣袖。如躲避洪水猛兽一般离得林氏远远的。

“天花怎么可能治得好?你可不要害了我。”

“李太医。”萧广安吸了口气:“这世上并不是没有得了天花活下来的例子,请你想想法子救救我的儿子。”

太医叹了口气:“不是我不肯想法子。”

他回头瞧了眼林氏手中奄奄一息的孩子:“得了天花能够存活下来的人大多身体都非常的强健。这个孩子先天不足,身体本就虚弱。你们还是……准备后事吧。”

太医并没有多做停留,这种时候再没有人注意到他。萧广安无力的跌坐在了地面上,一瞬间仿佛苍老了数十岁。

“王爷,你快将这个女人弄出去吧。莫要让她传染了其他的人。”众人中传出一阵嘈杂的低语。

林氏瞧了眼手中的婴儿,眼底有冷厉的光芒一闪。谁都没有想到,噗的一声,她居然将怀里的婴儿给远远扔了出去。

“你干什么!”萧广安吃了一惊,下意识便要去接远远抛出去的婴儿。

“王爷不可。”林氏一把扯住了萧广安的胳膊:“会传染!”

半空里有女子纤细的身影一闪,下坠着的婴儿被她一把给抄在了手里。

“他怎么样也曾经做过你的儿子,你居然就这么无所顾忌的将人给扔了么?”

唐韵瞧了眼怀里的襁褓,婴儿的呼吸已经相当的微弱,眼看着便要断气了。而他身体的温度却高的惊人,细嫩的皮肤上已经出现了点点的红斑出来。

“小姐。”秋彩吃了一惊:“您怎么?”

“无妨。”唐韵朝她摆了摆手:“不要过来。”

她虽然重生在了这个世界,却带着前世的记忆。对于所谓的天花还是很有几分了解,大约的注意事项也知道不少。

“你还好意思跟我说这个。”林氏尖声叫道:“唐韵,都是你害的!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唐韵瞧了她一眼:“明明是你想要利用秋晚来陷害我,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勾结居心叵测外人自己引狼入室,才给自己招来了这场牢狱之灾。又与我何干?”

“若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我作对,不但害死了我的溪儿和景堂。还不肯放过晴儿,我怎么可能会选择与那样危险的人合作?”

“所以,都怪你,都怪你。你就是个丧门星!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唐韵摇了摇头。

有些人就是如此,自己作死不算却要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在旁人的身上。同这样可悲又可怜的人没有什么可说的。

“你们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们做了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么?”萧广安沉声开了口。

眼看着萧广安连面色都变了,林氏一下子没了声音。

“她。”唐韵拿着下巴朝着林氏点了点:“为了给我一个意想不到的打击,将周悠牢牢控制在了手里。以此来逼迫秋晚将事先准备好的布防图放在我的房间里面。”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这么做我能有什么好处?”林氏瞪着眼睛,但语气中分明已经有些色厉内荏。

“好处?呵呵。”唐韵勾唇一笑:“大约你觉得只要我消失了,就是对你最大的好处。正如你所说,我的存在便是对萧芷晴最大的威胁。”

“可惜啊。”她缓缓叹了口气:“你始终都不了解我,有些人是不配成为对手的。”

“你……。”

啪一声脆响,林氏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叫萧广安一巴掌挥了过去。

“王爷,你……。”林氏捂着自己红肿的半边面颊,满面都是不可思议。

“你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萧广安怒目而视:“你就没有想过军事布防图这种东西出现在了萧家意味着什么?萧家能脱得了干系?”

林氏哆嗦了一下:“一切都是唐韵她自己的事情,她已经嫁了人了。她做的事情,又与我们萧王府有什么关系?”

“你……。”萧广安咬牙,分明对与林氏的愚钝很是不齿。

“里通外国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不知道唐韵的九族都有谁么?”

九族,父三族,母三族,夫或妻三族。

林氏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我……妾身……。”

唐韵摇了摇头,所以说不做死不会死这话说的真真的有道理啊。有这样一个拎不清的猪队友在,萧广安这辈子只怕想要有什么作为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旁的先不说。”萧广安说道:“晴儿好端端做着她的太子妃,也叫你给牵连了进来。”

“那还不是因为她?”林氏怒冲冲指着唐韵:“若不是她故意将布防图装在了晴儿的盒子里头,又哪里能牵扯到她的头上去。我们这会都好好的在王府里面睡着呢,我的……我的小世子也不会……。”

“你还有脸怪别人。”萧广安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就没有想过,太子殿下为什么会在萧王府遇刺?南越的那个奸细也是在萧王府叫人给搜出来的。你当真以为我们萧王府还脱得了干系么?”

林氏打了个哆嗦:“怎么……怎么会如此?他答应过我说萧王府一定不会有危险,他说……。”

“他是谁?”萧广安一下子打断了她的话:“到底是谁蛊惑的你要陷我萧王府与不义?”

正文 511 陆氏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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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问题还用问么?”唐韵说道:“到底是谁最针对萧家,又是谁从今日这事情当中得到了最大的利益。军事布防图这样的东西那么机密,是什么人都能够拿得到的?”

唐韵说的非常明白,那幕后之人呼之欲出。

“我明白了。”萧广安点头:“原来是……。”

“是陆丞相。”唐韵突然开了口:“真是没有想到,为了一己的私欲,陆丞相居然能作出勾结他国皇子的事情出来。”

“咦?”萧广安眨眼,你是不是搞错了?你说那人不该是定国公么?怎么扯到陆丞相身上去了?

“就是他。”唐韵斩钉截铁说着,我可没有说错。那人只能是也必须是陆长华!

“你忘了祖父的仇恨了么?”唐韵嘴唇微动,以密语传音在萧广安耳边轻轻说着。

萧广安眸光一凝,她居然想要借这个事情拉陆家下水么?可是……

“可是……可是……。”这事情跟陆家半分关系都没有,贸贸然扯到陆长华身上是不是太牵强了?

“这问题萧王就不必问我了,不如问问旁的人吧。”唐韵瞧着自己指尖微微一笑:“这案子里毕竟有那么多的证人呢。”

“秋彩,吩咐狱卒将牢门打开。将秋晚,四小姐,刘思珍和太子妃娘娘都请了过来吧。”

为了防止证人串供,所有人都给分开来关押。可惜,关押人犯什么的有了乐正容休和唐韵一切都成了笑话。

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所有与这案子有关的重要人物都到场了。

“晴儿。”林氏一眼瞧见了萧芷晴整个人都亮了:“你要救我出去啊,我不能一直给关在这个地方。”

说着话她抽泣了两声:“你不知道,你弟弟已经叫这个女人给害死了。”

萧芷晴皱了眉朝着唐韵看了过去,这才瞧见她怀里一直抱着小世子。

“就是这个女人。”林氏恶狠狠指着唐韵:“害死了你弟弟不够,还想着要咱们萧王府一起来陪葬。你一定给我好好记住了她,断然不能放过了她。”

林氏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萧芷晴便皱了皱眉:“本妃没有弟弟。”

“你说什么?”林氏被她这句话给噎得够呛,一双眼睛都瞪大了。

“不过是个贱婢所出的贱种,哪里有资格做本妃的弟弟?”

萧广安立刻皱了眉,显然对她这话很有意见。

“父王身体康泰,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想要什么样的儿子没有?何必在乎一个这样没福分的贱种?”

听她这么说,萧广安叹了口气便也释然了。

“太子妃娘娘可真真是深明大义的很呢。”唐韵瞧着她勾唇一笑:“我想,方才这里说的话你该是都听到了吧。”

萧芷晴眸色一闪:“本妃被关在这牢房的隔壁是你特意安排的吧,就是为了叫我听见方才那一番话?”

唐韵勾唇一笑,有些事情看透不说透永远是朋友。

“太子妃不用介意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到了这个时候,我想什么是大局。什么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

萧芷晴便抿了唇。

“娘娘。”萧广安皱了眉:“林氏做的这些事情你都知道么?”

“本妃怎么会知道?”萧芷晴扬起了头:“本妃若是知道了,怎么会叫她去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那……那……。”萧广安沉吟了片刻:“那盒子是怎么回事?”

“这些东西是太子亲自吩咐了司珍房赶制的,本妃也只是见到了成品。旁的事情一概不知。”

“刘思珍?”她扬声说道:“没想到,你居然也想要陷害本宫?”

“娘娘冤枉下官了。”刘思珍立刻朝着萧芷晴福了福身子:“当时制作如意和盒子的规格都是陆丞相吩咐给下官的,做好了之后也是陆丞相亲自将东西给取走了。盒子叫人做了手脚,下官并不知晓啊。”

唐韵唇角一勾:“这事情还真跟陆丞相有关系呢。”

“还有你。”唐韵瞧向了萧兰:“我们的关系虽然并不十分亲近,我却也从没有害过你。这一次你又是为了什么?”

“大姐姐还好意思问我么?”萧兰冷笑着说道:“当初若不是你不肯出手帮忙,我怎么会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向你投诚,你却对我不管不问。当日但凡你肯替我说一句话,仗着国师大人我能成了整个楚京的笑柄么?”

“所以你恨我?”唐韵半眯了眼眸:“恨到不惜借用一个编造的故事来叫我粉身碎骨么?”。

“是,我恨你。”萧兰咬牙说道:“我恨你薄情寡义,不讲姐妹情谊。你当初明明连给我提鞋都不配,凭什么就过的比我好?你毁了我,我也要毁了你!”

“所以你就听信了旁人的谗言,陷我于不义么?你莫非就没有想过,造成今天的后果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而你会害了整个萧王府!”

“那又如何?”萧兰笑容极其凉薄:“我出事的时候萧王府里可有人帮过我?它出事了又与我何干?”

“萧兰!”萧广安怒喝道:“毁了萧王府你也难逃干系。”

“关我什么事呢?”萧兰耸了耸肩膀:“我已经嫁了人了,再也不是你们萧王府的人。即便诛九族也到不了我头上去。”

“萧兰,事到如今我只问你一句话。”唐韵慢悠悠说着:“这事情牵连甚广布局精妙,凭你一个深闺妇人根本就办不到。到底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瞧在你也是快死的人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萧兰得意的笑着说道:“免得你到了下头记恨我,这可同我没什么关系呢。”

她抬手拨了拨腮边的碎发:“你不要以为这个天下只有你和你夫君是聪明人,真正的聪明人从来就不会叫人看到他的聪明。”

唐韵瞧她一眼:“你说的那人不就是陆丞相么?”

“你怎么知道?”萧兰声音中带着几分惊异:“罢了,迟早你们也得知道。没错,同我合作的人就是丞相大人。”

“你的胆子可真大呢。”唐韵说道:“陆丞相虽然官居一品,到底是个文官,手里面并没有兵权。你对抗的却是武将,就没想过自己会吃亏么?”

“怕什么?”萧兰不在意的说道:“丞相大人说了,只要按着他的计策行事。自然能挑拨起萧王府和定国公府的仇怨,到时候你们自去斗去,我们理所当然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唐韵抿了唇没有说话。

萧兰的神色却越发的轻慢起来:“想要嫁祸给定国公府还不容易么?吴侯府里头的世子夫人和柳姬都出自定国公府一脉。跟陆丞相半分关系也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人怀疑到丞相大人头上去。”

“萧兰,你要报复唐韵只管冲着它一个去便是了。为什么要搭上整个萧王府?”林氏瞪着眼睛,恨不能吃了眼前的女子。

“呵呵,侧妃居然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萧兰恶狠狠瞧了林氏一眼:“当初我怎么成了吴侯夫人的事你都忘记了么?我姨娘是怎么死的你都忘记了么?”

林氏打了个哆嗦,萧兰的眸色便沉了下来:“你们萧王府的大恩大德,我怎么能不报呢?”

“你也别将自己撇的那么干净。”萧兰瞪着林氏说道:“为了叫唐韵百口莫辩,你不是也控制了她身边那个丫头么?你真当大家信了周悠是你自己找来的?”

她的眼中渐渐带出一丝讽刺:“我如今什么都说了,你敢不敢告诉大家到底是谁将周悠送给了你?”

林氏低头:“我……。”

“快说。”萧广安皱眉:“都什么时候,你还打算藏着掖着么?你能到了这里,说明给你出主意那人根本就没打算救你。”

“杀人灭口的道理,我想侧妃不会不明白。”唐韵慢悠悠开了口:“你一定会比我先死。”

“我不知道。”林氏的声音很是惊慌,俨然已经频临了崩溃的边缘:“不是我不肯说,我跟本不知道那人是谁。他每次与我见面都是蒙着脸的。”

“你……哎。”萧广安摇了摇头,怎么都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愚蠢到这样的境地。

“你也不要太得意。”他扭过头瞧向了萧兰:“你狠我们想报仇,想看着我们比你凄惨我可以理解。但……你怎么能真的勾结南越奸细?”

萧兰一摊手:“我一个深闺妇人哪里有能力去勾结什么南越奸细?父王您可太看得起我了。”

“你还说谎?”萧广安沉声说道:“那个容庚是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的么?”

“怎么,那个人还真是南越的皇子么?”谁也没想到,萧兰突然兴奋了起来。

瞧着她满面戴光的样子,众人不由的声音一滞。你突然作出这么一副样子出来,真的没有问题么?

萧广安冷哼了一声别过了眼,显然不打算理会她。

“那人还真是个皇子啊。”萧兰摩挲着自己的下颚:“真是没瞧出来,平时瞧上去斯文胆小的世子居然还有这样的能耐。”

“你说什么?”萧广安立刻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你是说同容庚有联系的人是吴侯世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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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12 我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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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兰打了个哆嗦:“我说了么?我可没说过,我什么都没有说。”

“你的确什么都不必说了。”唐韵唇角缓缓勾了起来,透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出来,莫名的叫人浑身都生出了一抹冷意出来。

“因为,你说的已经够多了。”

众人瞧向了唐韵,不明白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啪啪。”半空里响起清脆的击掌声。

唐韵两只素白的手掌交错一碰,微笑着说道:“我想,众位也都听清楚了。这会子也请现身一见吧。”

众人:“什么?”

什么叫都听清楚了?发生了什么?

唐韵话音刚落,眼看着她身后的墙壁哗啦一下子就落在了地上。众人这才瞧清楚那哪里是一面墙壁,分明就是一块做成了墙壁造型的布。

而在那快布落了地之后,露出了后面一片灯火通明和一大票的人出来。

“皇……皇上?”萧广安第一个自极度的震惊中回过了神来,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如醍醐灌顶,牢房里的所有人都醒过了神来,一个个跪倒在地。

萧王府的女眷大多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这一出又来的太过突然。一个个吓的筛糠一般。

“皇上,臣不负众望,已经将案子给调查清楚了。请您定夺!”唐韵朝着北齐帝拱了拱手,微笑着说道。

天地间有艳紫色的光芒一闪,唐韵纤细的身子叫乐正容休一把给卷进了怀里。酒色的瞳仁一眼瞥见她怀里抱着的婴儿,绝艳的眉眼中立刻就凝起了冰霜。

“这个不能扔。”唐韵立刻说道:“得了天花的可怜孩子得好好处理。”

一听见天花乐正容休立刻就皱了眉,唐韵赔笑着说道:“阿休就站在那里同我说话便是。”

乐正容休眉目中闪过一丝无奈:“小东西,唱了这么一出大戏,辛苦了。”

唐韵媚笑:“为北齐服务!”

四下里一片寂静无声,众人也不知道是被眼前这一对旁若无人的男女给恶心着了。还是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着了。

“哼。”北齐帝别过了眼:“你们也都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臣是被冤枉的。”噗通一声有人跪在了地上,正是陆长华:“请皇上查明真相还臣一个公道。”

萧广安微微抬头观望,这才发现来的人还真不少。

最当中椅子上坐着的自然是北齐帝,在他的身后站着宗政钥,定国公,蓝宇。乐正容休怀里抱着唐韵已经施施然坐在了唐韵原先坐着的那把椅子上。

而陆丞相则直直跪在了北齐帝的面前。

“呵呵,陆丞相,如今人证物证聚在,你就不要狡辩了吧。”定国公眉开眼笑的补刀中。

“父皇。”宗政钥咬了咬唇:“舅父对北齐忠心耿耿,忘父皇明察。”

“你叫他什么?”北齐帝突然挑了眉,眼底似有微冷光芒一闪。宗政钥一愣,立刻就反映了过来。但说出去的话已然无法收回,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你是北齐的太子未来的主君,他只是个臣子。你若高兴了他就是丞相,若不高兴便什么都不是。除了这个身份,你与他还有什么关系?”北齐帝声音透着冷厉,完不似久病之人。

“儿臣,知错了。”宗政钥被他一顿训斥,便再也不敢开口。

“唐韵,你叫乐正容休布置了这么一个场景出来,就是为了叫朕来听这出戏么?你可知攀诬朝廷命官是死罪?”

唐韵耸了耸肩:“臣也是个受害者,今夜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呢。臣同皇上一般都只是个听众,至于个中真伪和是非曲直凭皇上决断。”

北齐帝浅抿了唇瓣,眸光闪烁。

“皇上,臣对北齐的衷心可表日月。请皇上明鉴。”陆成华朝着北齐帝重重磕了个头。

“丞相大人就不必再演戏了吧。”定国公说道:“这里这么些人事先可并不知情,莫非还能叫这么多人串通好了一起陷害你么?你这人缘可太差了些吧。”

定国公毫不掩饰自己的讽刺。

“大姐姐。”萧兰突然自人群中冲了出来,一下子便冲到了唐韵眼前:“大姐姐你救救我吧。”

“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都是丞相他蛊惑了我。是我糊涂,我不是人,我不该相信他的话。可是……我若不这么做,吴侯他就要打死我啊。你也知道,我在吴侯府的日子有多不好过。”

萧兰说的声泪俱下,唐韵瞧她一眼抬起了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我愿意戴罪立功。”萧兰排着自己的胸脯说道:“我愿意做证人,我会将我知道的都说出来。大姐姐,您就再给我个机会吧。”

唐韵瞧她一眼:“你知道的不是已经都说出来了么?”

“没有。”萧兰急声说道:“吴侯和世子与那南越皇子见面并不是在家里,他们还有秘密的据点。有一次我趁着吴侯酒醉的时候套出了那个据点。只要大姐姐肯救我,我把什么都告诉你。”

唐韵叹了口气:“你若早说也不至于如此,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了。”

如今,皇上,六扇门总指挥使,太子和定国公都在。哪里还轮得到她一个王妃指手画脚?

“那可……怎么办?”萧兰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在了地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都是你。”她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突然站起来身,不管不顾的朝着陆丞相就冲了过去:“你想升官发财,你想要荣华富贵你自己想法子挣去。你没事威胁我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来害我啊!”

女子的指甲修剪的很是尖利,朝着陆长华的脸就抓了下去。若真叫她挠中,也够陆长华受的。

乐正容休朝着金魂使了个眼色:“护驾。”

金魂身子一闪,嘭一声闷响,萧兰便被他一掌给拍飞了出去。刚落了地,鲜红的血便自她口中一下子喷了出去。之后,人一下子昏了过去。

陆长华只皱了皱眉,神色间并没有多少慌乱:“皇上,臣是冤枉的。皇上已经给了臣志高的荣誉,臣实在没有必要这么做。”

“你是没有必要这么做。”北齐帝突然开了口,声音中不辨喜怒:“你只是不希望朕活的更长久罢了。”

“皇上?”陆长华吃了一惊。

“蓝宇,将陆长华拿下吧。”北齐帝没有再瞧陆长华,别过眼朝着蓝宇吩咐了一声。

蓝宇答了声是,便朝着陆长华走去。

“父皇,丞相大人他……。”

“传朕旨意。”北齐帝并没有给宗政钥将话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丞相陆长华勾结南越,卖国求荣。如今证据确凿,着刑部会同定国公府速速前往陆家,将陆家满门收押天牢。一应财产充公。”

他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所有求情之人,一律同罪处置。”

宗政钥的声音一下子给卡在了喉咙里头,陆长华闭了闭眼。

“陆长华。”北齐帝说道:“念在你是皇后的兄长,朕不诛你九族。只将你满门抄斩,所有陆氏子弟一律不许踏入京城。朕对你和你们陆家已经够仁慈了。”

陆长华抿唇,朝着北齐帝磕了个头:“谢主隆恩。”

北齐帝缓缓敛了眉目,整个人毫无征兆的靠在了椅子上。似乎浑身的精气神都一下子给抽干了。

定国公瞧了眼其他人朝着北齐帝低声说道:“皇上,旁的人犯如何处置?”

“唔。”北齐帝含混了应了一声:“旁的人就交给蓝宇吧,着刑部立刻查明真相。秉公处置。”

“臣遵旨。”蓝宇郑重答应了一声。

“皇上,那……”定国公看了眼唐韵,显然还有些不大死心,分明想要说些什么。

“皇上且慢走。”唐韵却突然出了声,一下子压过了他的话头。

“如今事实已然相当的明朗,臣是被冤枉的。那么起先被定国公收走的水师虎符是不是可以还给臣了?”

众人:“……。”

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敢跟皇上要虎符?你胆子到底是有多大?

北齐帝这会子已然昏昏欲睡,有眼色的人除了保持安静不会去做任何事情。

可惜,唐韵自来不是个有眼色的人。

“皇上,你当知道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头比较容易坏呢。”女子的声音软糯动听,似乎漫不经心。

“恩。”北齐帝半睁了眼眸:“就依你说的,将水师虎符还给唐韵吧。”

“皇上!”定国公吃了一惊。

“朕乏了,就这样吧。”

万公公一声高喝:“摆架回宫!”

眼看着北齐帝一行越去越远,唐韵朝着定国公款款一笑:“还记得我说过什么么?你怎么从我手里拿走的虎符还得怎么还回来!”

定国公挑眉,难掩满面的怒色。

乐正容休瞧他一眼:“定国公不是想要抗旨不尊吧。”

“哼。”定国公冷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样东西看也不看朝着唐韵一把摔了过去,之后大踏步的走了。

乐正容休低头:“可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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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13 小世子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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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唐韵朝着手里的虎符瞧了一眼,迅速塞进了怀里。

“蓝大人。”乐正容休朝着蓝宇说道:“本尊可以带着我夫人离开了么?”

“如今事实已然明朗,国师大人和王妃可以随时离开。”

“那便走吧。”

“等一下。”萧广安上前几步,朝着唐韵怀中一指:“小世子?”

“已经断了气了。”唐韵叹了口气:“这孩子的尸身得小心处理,你们并不了解相关的事宜。”

“他……到底是我萧王府的人。”萧广安声音低沉,显然情绪不佳:“又是皇上亲自加封的世子,即便是夭折了也该埋在萧家的墓地里。”

“林氏,将小世子抱过来。”

林侧妃瑟缩了一下,缩着身子半个字也不肯说。

萧广安怒了:“他是你的儿子,你连抱一下都不敢么?”

“还是妾身来吧。”大梁氏自人群中走了出来:“妾身是王府的平妃,小世子的后事理应该妾身来处理。”

萧广安瞧向梁平妃,眸色微闪很是激动:“你……辛苦了。”

“无妨。”她回身朝着萧景煜说道:“煜哥儿离我远一些,不要跟着我一起来。”

“母妃不怕,煜儿也不怕。他是煜儿的弟弟。”小孩子仰着头,声音却很是坚定。

唐韵说道:“小世子我便交给平妃了,这孩子得火化,骨灰里头洒些艾草灰,远抬深埋。”

梁平妃答应一声是。

“回府以后你要立刻沐浴更衣,穿过的衣服也统统烧掉深埋,然后隔离几日。若是七日内没有发热便说明没有被传染,自然可以如常生活了。”

“嫔妾记下了,多谢宣王妃。可是煜哥儿……。”

“煜哥儿这几日就同我一起回国师府吧,许久不见着实想念的紧。等平妃没事了再来接煜哥儿回府。”

梁平妃自然千恩万谢。

“大姐姐。”墙根的萧兰缓过了一口气,声音微弱的说着:“你要救救我。”

唐韵扫她一眼:“将事情说清楚了,该怎么处置你蓝大人自有计较。”

天牢中混乱的一夜就那么过去了。

第二日午时,丞相府陆家七十二口被推在午门斩首。鲜血几乎将整个午门的地面都给染成了一片湿润的红。离着几里之外都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道。

楚京的百姓被刑部的兵丁押着集中到午门观刑,一时间楚京上下人心惶惶。

三日之后,吴侯府诛九族。唯有同吴侯和离又立了大功的吴侯夫人逃出生天。

再过了一日,萧王府众人回到了府里。抄没的家常尽数返还。

又过了一日,又一批人给送上了午门的断头台。楚京城里三品以上的官员几乎大患血了一次。朝廷内外,众人各个噤若寒蝉。

北齐的历史上将这一次的大清洗称为陆氏之祸。陆氏一脉,或者说太子党在这一次大清洗当中被连根拔除。

北齐上下,人人自危。

太子宗政钥一时间成了最不受欢迎的人,没有人愿意同他多说几句话。生怕一个不谨慎就被扣上了陆党的帽子。

朝廷里纷纷传说北齐帝对太子相当不满,皇上这么做的意思便是要给太子敲敲警钟,不久的将来皇上就要换太子了。

在这种满城风雨的时候,大多数明智的人都选择了躲在家里不外出。也不去拜访任何人。

然而,就在这种时候,有两个人却悄悄出了城。

京郊乱葬岗的最深处,常年密布着阴云和煞气的乱葬岗最深处。这些日子却陡然间成了最热闹的所在。

“大人,王妃!”大师傅恭恭敬敬站在一架华丽的马车下头,等候着那绝世倾城的一对男女从马车上头下了地。

“人还好么?”乐正容休淡淡说着。

“大人要留着的人,自然好好的。”大师傅眉开眼笑的说着。

唐韵认真的看了他一眼,您能不要这么笑么?

大师傅是宫里头犯了事的太监,不同于一般太监的阴柔,长的五大三粗不说,脸上还有醒目的一条疤痕。

就这么一副尊荣,若是如寻常一般严肃正经一些本也无可厚非。非要做出这么一副和颜悦色的微笑脸出来……是真的吓人。

“那就走吧。”乐正容休对于他这样的尊容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以后不许笑。”

“是……恩?”大师傅一愣,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不许笑。”乐正容休一脸认真:“尤其不许在夫人面前笑。”

唐韵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乐正容休继续补刀中:“你若笑的好看也就罢了,长成这样还笑,如此的有碍观瞻若是依着本尊以往的习惯,早就叫你笑不出来了。”

大师傅神色一僵,脸上顷刻间就恢复了严肃。他……表示一下和善有错吗?

乐正容休不去管大师傅的纠结,拉着唐韵进了魂部刑堂。

唐韵也算是在天牢里面滚过来的人,即便如此,对于魂部刑堂的阴暗和血腥还是不能够习惯。

两人并肩而行,一直到了刑堂最里面一间密闭的石牢当中。吱嘎一声,沉闷而刺耳的声音当中,石牢的大门给推开了来。

一股霉湿的味道迎面扑了过来。

这石牢三面密闭,只在最后面开了巴掌大的窗子,能透出些微的光线进来。牢房下面还挖了极大一个水坑,灌了齐腰深的水。水中,一个浑身脏污的男子两只手都被铁链吊着给泡在了水里。

那人的衣服也瞧不出本来是个什么颜色,头发部都打散了。一团一团的打着结贴在了身上,整张脸都被头发给遮盖着连男女都瞧不出了。

“九皇弟,好久不见。”乐正容休柔糜的嗓音,流水一般缓缓说着。

语声方落,锁链哗啦一声响。下一刻,池水便响个不停,水里头那人俨然很是激动。

“乐正容休!”水中人挣扎了半晌才出了声,说话的声音极其嘶哑。若不是用了死力气只怕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老实点。”啪一声脆响,火红的鞭子冷不丁抽了下来。火魂鞭子上如同长了眼睛,这一下抽的非常结实。眼看着容庚的身上立刻就添了道刺目的血痕。

鞭子如同密集的雨,顷刻间便将容庚周身上下的衣服给抽的支离破碎。脏污的水中,容庚低伏着身子不断的挣扎,如同被困在水中的鱼,却怎么都不得挣脱。

不大会的功夫,水面上便飘起来鲜红的一层鲜血。牢房中的水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换过新的,起先容庚静止不动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大碍。

这会子他死命的挣扎将一摊子死水都给搅和了起来,加上新鲜血液的腥味。牢房中立刻就浮起了一股子诡异的恶臭。

唐韵皱了皱眉,猛然间就觉得这个味道十分的难耐,胃里面如同翻江倒海再也压制不住。

“呕!”她快速冲了出去,伏在一颗大树上死命的呕吐起来。

“停!”乐正容休皱眉一声低喝:“将人架出来。”

“是。”火魂答应了一声,立刻吩咐了人将水中死鱼一般的容庚给拖到了岸上。三两下扔在了外头的刑讯室里头。

“主子。”眼看着火魂媚眼如丝,眼底都是难掩的喜气:“小姐她……是不是有喜了?”

乐正容休脚下步子一顿,酒色瞳仁就眯了起来。眼看着渐渐破出一抹血色的暗红。

火魂心里头咯噔了一声,立刻就站住了:“属下这就去刑堂自行领罚去。”

“……不必了。”乐正容休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女人,都喜欢孩子么?”

“当然。”火魂立刻说道:“哪有女人不喜欢自己孩子的?

乐正容休眸色微闪:“是么?”

眼看着眼底的暗红越发深重了几分。

火魂立刻闭了嘴,她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凭着自己跟着乐正容休这么久的经验,主子方才一定是生气了。

但是,为了什么呢?

火魂是真搞不懂,自己方才究竟哪里出了错。

“如何?”一方雪白的丝帕递到了唐韵眼前。

唐韵抬眼,眼前是男子倾城绝世一张容颜,于是她抬手将丝帕接了过来:“无妨。”

“你……。”乐正容休皱了皱眉:“喜欢孩子么?”

唐韵一愣:“你说的是煜哥儿么?”她的人生当中大约只有萧景煜才勉强能与孩子这样的生物沾上边。

“煜哥儿懂事乖巧,人又聪明。我自然喜欢。”唐韵微笑着说道。

乐正容休眸色一动,身子便不着痕迹往后退了那么半分。

“容庚已经带上来了,没事的话进去吧。”乐正容休离着唐韵有半臂的距离。

他的个子原本就高,这会子不知为何站得直直的。唐韵看他都得努力仰着头。

“走吧。”说着话那人就扭过来头去。三两步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唐韵眨了眨眼,莫名觉得似乎哪里有点不大对劲。

“小姐不必介意,我们主子是个爱干净的人。”

唐韵哦了一声,表示懂了。

乐正容休的爱干净已经到了严重洁癖的地步。自己一个刚刚呕吐过的人,他没有远远的躲开或者叫人将自己丢出去已经相当的不错了。你还期望人家来牵着你的手么?

她甩了甩头,也跟着进了刑堂。

这会子刑堂里已经点起来数盏鲛人油的灯火,将里里外外都照的异常的明亮。

唐韵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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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14 兄弟啊,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呢

容庚仍旧死鱼一般瘫在地上,他身上的衣服被火魂的鞭子给抽破了。血水透过褴褛的衣衫氤氲了出来,功夫不大便紧紧贴在了身上。

这人浑身恶臭,若不是胸膛还有些微的起伏,谁能瞧得出这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样的容庚任谁都瞧不出他便是当初南越风光无限的九皇子。

“小东西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乐正容休将自己陷在了松软的椅子里面,眯着眼慢悠悠说着。

“容庚。”唐韵瞧了眼地上了无生趣的男子:“好好在容安做你的亲王不好么?为什么要跑到楚京来做这些事情?”

地上半晌没有声息,乐正容休皱了皱眉:“叫他说话。”

大师傅答应了一声,立刻将黑乎乎一个东西不由分说塞进了容庚嘴里。容庚自然不愿意就范,哪里能及得上大师傅的力气?三两下就叫人逼着将那东西给咽了下去。

片刻之后,容庚的呼吸竟然奇迹般的平复了起来。

“可以说话了么?”唐韵侧目说道。

“呵呵。”容庚先是一阵冷笑:“就是你们毁了我的一切,我怎么能让你们过的好好的?”

“九皇子这话可就说错了。”唐韵说道:“怎么能说我们毁了你的一切?”

“虽然你倒了台,但如今坐在南越皇位上的人既不是我也不是阿休。”

“若不是你这个女人,我母后怎么可能会死?兰若……兰若也不会嫁给了别人。你不知道兰若的日子过的有多么凄惨。都是你害的!”

唐韵叹了口气,为什么世界上到处都是这样的人呢?总喜欢将自己的过错归咎到旁人的身上去。

“你母后之所以会死,不过是因为她发现了她这一辈子爱错了人。她不能够承受这样的结局,才宁愿一死来寻求解脱。即便是死,她也要与自己爱的人死在一起。我想那场大火过后,南越帝后应该都已经化作灰烬了。再也分不出彼此了。”

说这话,唐韵觉得很是唏嘘。林皇后的手段真真的叫人毛骨悚然,被这样的女人爱上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至于林兰若,你到了如今还瞧不清楚她的真面目么?”唐韵侧目瞧向了容庚:“你以为她真的爱你?她若真的爱你,便会如你母后一般的决然。怎么可能在容时当了皇帝之后,毫不犹豫的就嫁给了他。至于她过的幸不幸福,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你给我闭嘴。”容庚情绪很是激动:“你都是胡说,你在胡说!”

他很想要反驳唐韵,可是他发现根本无从反驳。

“还有你。”唐韵缓缓敛了眉目:“你乃是帝后所出的唯一的皇子,只要你谨慎有礼,稍微的聪明一些,大约早就成了太子了。也不至于到了帝后殡天的时候,轻而易举的就叫人给拿下了。”

“说起来,容时对你算是仁义的。他没有杀了你,而是给了你亲王爵位。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却也可衣食无忧。只要你安安生生心存感激,怎么都能无忧无虑的颐养天年。可惜了,你却跑到了北齐来。”

唐韵摇了摇头:“你明明有一手的好牌,却因为你的愚蠢打的稀烂。到了如今你只会怨天尤人,你怨得了谁?”

“你给我住口!”容庚瞪着眼睛,眼底一片猩红:“一切都是你害的,都是你的才错。”

他翻来覆去了半晌,也只是这么一句,到底什么错却半个字也说不出。

唐韵暗暗叹了口气,这样的人胸无大志还要学着人来玩陷害。到了最后,可不是就得叫人给出卖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容庚给自己挣来了这么一个下场,的确没有资格去怨恨任何人。

“本尊只问你一句话,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本尊答应你,在你死后本尊会替你报仇。”乐正容休突然懒洋洋开了口。

“你会替我杀了她?”容庚眼睛一亮瞧向唐韵。

唐韵一阵唏嘘,人傻到这样的程度也真是没谁了。

“你的敌人从来都不是我。”乐正容休慢悠悠说道:“你本来可以在南越好好做你的亲王。到底是为什么到了南越,我想那人一定给你承诺了很多吧。到如今你在哪里?可有人来救过你?”

眼看着容庚面色一白,乐正容休唇畔便带出一丝讽刺的笑。

“你若是有脑子就好好的想一想,到底该恨的是谁。”

唐韵摇了摇头,咂了咂嘴:“被人卖了还得帮着人数钱,当真是可怜呐。”

“你怎么知道我被人骗了?”容庚突然出了声。

“呵呵。”这一次回答他的只有冷笑,并没有人来回答他的问题。

唐韵瞧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想,你千辛万苦跑到这里来,该是为了证明自己很强大吧。你可不要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为了自己。”

容庚身子一哆嗦。

“你不过是想叫你爱着的人瞧瞧你并不比任何人差。可惜了……”

唐韵咂了咂嘴:“可惜你就要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你做的一切都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这话说完容庚的面色立刻就变了

容庚沉默了半晌,慢慢抬起了头:“我若说告诉了你,你肯放了我么?我……我不想死。”

“放过你是不可能的。”乐正容休冷声说道:“任何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唐韵默默瞧了乐正容休一眼。师父,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撒个谎什么的,真的不丢人。

有这样傲娇的一个师父,真愁人。

“但,我可以保证叫你光荣的死去。叫你爱着的那个女人瞧见你最后的光芒绽放。”

这话听的唐韵一哆嗦,听上去像是不错的提议。可是莫名就就是叫人觉得彻骨的冷。

“我不知道是谁。”容庚说道:“他每次见我都戴着块金色的面具,我没有见过他的样子。”

乐正容休皱眉。

容庚继续说道:“他告诉我若想要夺回自己想要的一切,就到北齐来。自然会有人与我合作,到时候所有该死的人都会死去。”

“是定国公么?”唐韵轻声问道。

“并不是。”容庚摇头:“定国公是我来了北齐之后才见到的人。”

“你也说了,你并没有见过那人的真面目。怎么能肯定那人不是定国公?”

“他虽然带着面具,但他的头发是金色的。与我所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金色的头发?

唐韵微眯了眼眸,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金色头发的人么?无论是北齐,南越还是东岚,大家的肤色和发色看起来都没有多大的分别。

唯有来历成迷的白羽长了双蔚蓝的眼眸,但他的头发却也还是黑色。金色头发?会是个西域人么?

“那个人在哪里?”乐正容休皱着眉问道。

容庚眸色一暗:“我……并不知道。”

“可以了,我们走吧。”乐正容休缓缓起了身,容庚就是个窝囊废。即便想从他口中打听出什么来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因为,窝囊废就是窝囊废。什么都没有打听明白,就凭着一时的冲动就替别人卖命去了。

“乐正容休,你凭什么看不起我!我告诉你,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容庚咬着牙一声怒喝。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支撑着,他居然一下子起了身。

“你以为你是这个天下最惨的人么?我告诉你,你根本就惨不过我!”

“我容庚本是天之骄子,是整个南越最最尊贵的人!”

“就是因为你们来了,父皇变了态度,连母后都成了一副不认识的面孔。为了报复父皇她宁愿将自己给烧死在了宫殿里面。更是为了讨父皇的欢心,故意将我给养成了这么一个无能的性子。连兰若……连兰若都上了旁人的花轿。是你……是你们,你们毁了我的一生!”

“我失败了,不是我没有本事,是没有你们卑鄙!”

乐正容休缓缓颦了眉头:“叫他闭嘴,真吵!”

大师傅道了声是便朝着容庚走了过去。

“等一下。”唐韵突然开了口:“阿休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对容庚说。”

乐正容休挑眉,眼底闪过一丝不快:“你同他有什么说的?”

唐韵勾了勾唇角:“很重要的话。”

乐正容休眸色微闪,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好,只有一炷香。”

“恩。”唐韵点点头,眼看着那绝世倾城的男子踏着昏暗的光线一步步离开,这才转过了头瞧向了容庚。

“这个天下,任何人都有资格指责阿休。但你不能!”

清美女子抄着手,满目都是冰冷的杀气。

“若不是为了叫你的母亲当上皇后,阿休的娘便不会失去生命。更不会在小小年纪就被人下了毒送去敌国成了个质子。”

她吸了口气:“你可知道一个年幼的孩子在敌国的皇宫里面日日与最低贱的太监宫女们为伍,是怎么样一种境遇?你可知道一个年幼的孩子时时忍受的毒发是怎么样的一种痛苦么?”

“呵呵。”她冷冷笑着:“你说你凄惨,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偷来的。那些原本都是属于阿休的。”

正文 515 容庚之死

容庚身子一哆嗦。

“你说阿休卑鄙?你却不知道你口中这个卑鄙的人,他曾经救个多少人的命。你有什么资格指责他?”

“容庚。”唐韵冷声说道:“我的男人,是这天底下最最优秀的人。任何人都不允许诋毁他。任何人!”

女子纤细的身躯毅然离开了牢房。

牢房外面,男子颀长的身躯背光而战。看到她出来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去:“走吧。”

“好。”唐韵微笑着牵住了他的手,两人相携着上了马车。

远远的似乎传来一声尖叫,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阿休,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置容庚?”

对于这个问题她真的很是好奇,死了就死了,什么叫做光荣的死去?还光芒绽放?这不是扯么!

“唔。”乐正容休不在意的说道:“不过是多添一具人偶罢了。”

唐韵一怔,人偶是……什么鬼?

“大师傅手艺很好,他知道该怎么样将人皮和人骨完美的分离而不会损伤人皮的优美。”他说。

唐韵咽了咽口水,便听到他继续说道。

“先将完整的人皮剥下来,去除了血色之后重新缝合。再在肚腹中填充上一些特殊的香料,之后火魂会在五官处微微上妆。一个完美的人偶就出现了。”

唐韵深深吸了口气,这手段还真是……真是变态的可以。

这简直是古代的木乃伊,她实在觉不出哪里就完美了。

“小东西只管放心,大师傅和火魂的手艺一定不会叫人失望。”

唐韵瞧了他一眼,你真当所有人都同你一样的变态么?谁会为了这种事情失望啊!

“做好人偶之后,师父打算将它送到哪里去?”

“容庚不是心心念念想着他的林兰若么?本尊自然会好好包装一番,将这个大礼送到她的手上。本尊答应他的事情当然会办到。”

所以说,这还真是光芒绽放的死法。唐韵觉得今天自己是彻底的长知识了。

“说起来,那个金色头发的人……到底是谁呢?”唐韵摩挲着自己的下颚,满面均是不解。

听她这么说,乐正容休便颦了眉:“无解。”

无解,没有答案。这个世界上能叫乐正容休都没有答案的事情真的不多,这叫他觉得很不爽。

“阿休还记得楚悠然身边的婢女么?”

乐正容休抿唇瞧向了她。

“楚悠然原本没有与楚嫣然争胜之心,都是她身边的婢女挑拨,才一步步走上了不归路。林兰若身边似乎也有这么一个人,而我总觉得萧芷晴身边似乎也有那样一个人。萧景堂曾经提醒过我这人就是萧芷晴的婢女,一直同他接触的那人后颈上有一颗黑痣。”

乐正容休皱着眉:“你想说什么?”

“你不觉得这些人的手法极其的相似?都是通过贴身婢女的耳提面命来操控自己的主子来做她们想做的事情。这些人,我却想不出他们属于哪一个阵营。当前势力似乎任何一方都没有理由做这样的事情。”

唐韵略一沉吟:“我总觉得这背后有极大的阴谋。这个金发人,一定是我们谁都不知道的第三方!”

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小东西觉得,那个人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唐韵摇头:“如今我们遇到的都是些婢女下人,这些人无论如何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无非是些内宅的隐私手段。但,这绝对不会是他们的目的。”

“敌在暗,我们在明。如今即便做太多的猜测也没有多大的意义。这人已经漏了面了,迟早有一日会被本尊抓住。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

他缓缓摩挲着自己指腹上硕大的宝石戒指。

“萧妩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唐韵一愣,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

“找个机会,该叫萧妩正式嫁入东宫去了。”他说。

唐韵眨了眨眼:“这么快?”

“最近杀戮过重,总得做些什么来冲冲喜。”

唐韵抬头盯着乐正容休,那人满面的严肃。酒色瞳仁的深处透着些微的暗红,显然心事重重。

“哦。”她立刻答应了一声。

乐正容休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千万不是试图反抗他。那个后果你一定承受不起。

“定国公如今的日子太逍遥了。”乐正容休缓缓说着。

唐韵眼眸一眯,原来如此!

陆氏之祸以后,萧王府也受到了重创。整个北齐天下,只有定国公得到了好处。

后宫便是前朝的映射。

在如今的太子东宫里面,已然成了柳明萱一家独大的天下。萧芷晴原本就是个不受宠的,再因着被陆氏之祸连累,在东宫里面就更加不是柳明萱的对手了。

何况,柳明萱还有了身孕。

“阿休你可要想好了。”唐韵郑重说道:“真的要让占家正式进入朝堂了么?”

萧妩如今的身份是占老夫人义女,占家家主占倾岚的妹妹。她嫁入东宫,那么代表她身份的占家势力哪里还能够如从前一般明哲保身?

乐正容休抿了唇,良久方才幽幽说道:“姨母,会理解我。”

唐韵便闭了口,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乐正容休这会子将占家推了出来是要搞事情。凭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还需要搞事情么?

“你盘问了为师这么多,是不是有什么忘记了要同为师交代一下?”乐正容休突然侧过了头去瞧着怀里面乖顺的小猫一般的清美女子。

唐韵一愣:“……恩?”完全搞不懂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将自己给弄进了牢里那么久,真的觉得不需要给为师一个解释么?”乐正容休手指一用力便扯住了她的头发:“幸好你最后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不然本尊很有可能要水师给你陪葬。”

“阿休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呢?”唐韵眨着眼睛:“我……没做什么错事吧。”

乐正容休哼了一声。

唐韵立刻钻进了他的怀里,如玉长指挑起乐正容休垂在胸前的长发在指尖打着圈。

“你当知道韵儿从来不是个肯吃亏的人,既然能叫自己去那种地方自然有出来的法子。”

乐正容休抿唇不语,酒色瞳仁却渐渐眯了起来。

“萧王府那日发生的事情其实我早已经有了准备。”唐韵缓缓说道:“还记得入宫朝拜那一日么?实际上,萧兰早已经将吴侯的计划告诉了我,即便秋晚是他们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也早已经都知道了。”

眼看着乐正容休仍旧不以为然,唐韵便朝着他又凑近了几分。

“那一日发生的一切早就都在韵儿的掌控之中,您瞧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可惜,到了最后你却放弃了打击定国公最好的机会。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怕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唐韵缓缓抿了唇:“搬倒了陆家,不亏!”

乐正容休瞧了她一眼,眸色难得一见的郑重:“对于老萧王的死,你居然这么在意?”

在意到不惜让自己的精心布局全部付诸东流,只为了对付一个暂时对自己构不成威胁的文臣。

唐韵的眸色却一分分冷凝了起来:“欺我亲人中,虽远必诛!”

乐正容休闭口,眼底中一片深沉。

“阿休。”唐韵声音陡然一变,说不出的温柔:“你瞧,我如今不是好好的么?陆家也已经倒了,祖父的仇也报了。你是不是也该把秋晚放出来了?”

自打从天牢里出来以后,乐正容休便将秋晚直接给送去了魂部。

唐韵知道,秋晚的事情犯了乐正容休的大忌,自己求情的话只能叫秋晚死的更快。所以一直也没有开口提过秋晚。

“哦?”乐正容休挑眉。

“秋晚虽然动摇过,但最后还是醒悟了。若不是她将布防图给藏在了盒子的夹层里头,给了敌人一个出其不意。这事情可没有那么容易结束的呢。”

“你瞧,这么些日子我都没有提过秋晚的事情。你的气也该消了吧。”唐韵做小鸟依人装,一脸的真诚。

乐正容休瞧她一眼:“你是没有提起过她的事情,但你以为叫你叫金魂处理她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意思,本尊会不知道吗?”

“丫头。”乐正容休伸手板正了她的双肩,叫她能够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你叫我找的那个人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即便如此,你确定还是要将她给放在你身边?”

“是。”唐韵点头:“我信她,便如她肯信我!”

笼罩在楚京上空的阴云,终于因着占家与太子东宫的联姻而显出了几分喜气出来。

占家高调的入主前朝,一下子就改变了楚京的格局。

大多放弃了支持宗政钥的大臣又重新回到了观望状态。何况三皇子下落不明,如今的北齐已经没有拿得出手能够与宗政钥抗衡的皇子。北齐的局势眼看着又重新的稳定了起来。

但是,这也不过是外人的猜测和揣摩。真相究竟是怎么样,也只有当事人知道。

大婚之夜,宗政钥以太子妃半礼迎娶萧妩入宫。一时之间轰动了整个朝野。

如果事情发展顺利的话,萧妩将会成为太子宫里的新贵。只可惜……

正文 516 一命换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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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天不遂人愿。

宗政钥才将萧妩迎入东宫,北齐帝一道旨意下来,要宗政钥入宫侍疾。宗政钥连喜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就赶去了龙彰宫里。

良娣萧妩规规矩矩坐在自己的寝宫里面等着,这一等便是整整一夜。

天将破晓,宗政钥终于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到了东宫。萧妩遣退了宫人,自己亲自伺候宗政钥洗漱更衣。又亲手端了参汤过来看着他喝完了,便放了床帐伺候着让他睡下。

这一边宗政钥才刚刚躺下,那一头便听到山响的敲门声。声音之巨大俨然称的上是砸。

“什么人?”宗政钥皱了眉,面目都是阴沉:“宫里面是没有活人了么?就容人这么放肆?”

“殿下息怒,奴才这就去将人打出去。”福禄立刻告罪,急急跑了出去。

萧妩只肃立在一旁,并没有说话。

福禄出去的时间不长,眨眼间便重新折返了回来。

“都处置好了?”宗政钥闭着眼睛淡淡问了一句。

福禄声音顿了顿:“没有。”

“没有?!”宗政钥声音一沉立刻睁开了眼:“不过是一个没规矩的宫女,你还处置不了了么?”

这么一问,福禄先瞧了眼萧妩,眼底似乎带着些微的为难。

“臣妾去外面瞧瞧。”萧妩轻轻道了一句,躬身退了出去。

“殿下。”福禄这才出声说道:“柳良娣娘娘方才派了人过来,说娘娘动了胎气,请殿下速速过去一趟。”

宗政钥皱了眉:“动了胎气该找太医,找本宫有什么用?”

福禄闭了口,只恭恭敬敬低着头。

“罢了,给本宫更衣。”宗政钥下了地。

福禄立刻上前重新给他整理的衣冠。等他带着福禄出了寝宫的以后,一眼瞧见萧妩就站在宫门口的轩窗下头。抄着手胸背都挺的笔直。一如她往日里在龙彰宫外值守时的样子。

谦恭而柔和。

“萧妩。”宗政钥心中一软,走在了她的身边:“柳明萱出了些问题,本宫要去瞧瞧她。你先歇着吧。”

萧妩半垂着眼眸:“殿下只管去吧,今日洞房花烛,臣妾自会等到明日天明。殿下无需记挂。”

这么一说,宗政钥心里面莫名的涌起一丝歉疚。

“你放心,本宫不会叫你受委屈。”宗政钥拍了拍萧妩的手背,带着福禄大踏步走了。

萧妩面色沉静,带着手下的宫人们转身回了寝宫。

“良娣。”玉环将萧妩头上沉重的钗环一一卸了下来:“今天是你的洞房花烛夜,柳良娣那一边分明就是故意的。”

镜子中,萧妩瞧了她一眼:“慎言。”

玉环撇了撇嘴:“奴婢可没有说错,良娣您就不该放殿下走。洞房花烛夜新娘子却独守空闺,宫里头是藏不住秘密的。等到明日,这事情满后宫都得知道。您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啊!”

“玉环,前些日子在东宫受的罪都已经忘了么?”萧妩的声音已经透出了几分严肃。

玉环一哆嗦,立刻就想起过年的时候因着帮萧妩去搬救兵,几乎被人给打了个半死的事情来。

“每个人的日子都由每个人自己来过,与旁人何干?”

“太子殿下到!”

正说着话,猛然间听到宫门外有太监高声的唱诺。萧妩吃了一惊,一时间没能反映过来。

“殿下来了。”玉环却喜笑颜开:“殿下对良娣还是在乎的。”

“慎言!”萧妩对这个丫头已经有些无奈了。

那一头便瞧见宗政钥带着福禄进了寝宫,萧妩立刻迎了上去。

“殿下怎么就回来了?柳姐姐那边……”

“没什么大碍。”宗政钥敛了眉目,分明不愿意谈起柳明萱的事情:“睡吧。”

萧妩答一声是,便重新伺候着宗政钥上床就寝。

这一次才刚刚将他束发的金冠去掉,便听到外头有宫女死命的一声嚎。

“殿下,殿下不好了。快救救我们良娣吧。”

宗政钥皱眉:“福禄,将人打出去。”

萧妩低声说道:“听起来似乎真的有急事,殿下怎么不将话听完呢?”

“若再胡言乱语,直接打死!”宗政钥皱着眉低声说道。

“殿下,奴婢身死是小事。只要您能救了良娣奴婢什么都不在乎。”那宫女也是个胆大的,居然还在高声的喊着。

“回去告诉你主子,别以为她的小心思本宫不知道。有病了就看太医,本宫不善医道!”

宗政钥皱着眉,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

“殿下,您快去看看良娣吧。您走了以后良娣就动了胎气,这会子已经见了红了!”

“什么?!”宗政钥一下子睁开了眼,之后便是一声冷笑并不打算理会。

“殿下不如还是去瞧瞧吧。”萧妩恭顺的说道:“没有一个做母亲的会诅咒自己的孩子,柳姐姐叫人过来这样子传话,指定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万一耽搁了,殿下心里也一定不会好受。”

宗政钥大为感动,一把握住萧妩的双手:“真是……委屈你了。”

说罢,他便带着福禄再度离开。

这一等,便等到了天光大亮。宗政钥并没有回来,宫里面却突然紧张了起来。

那一天夜里柳明萱动了胎气并不假,她没有说谎,也真的见了红。不仅见了红,而且情况非常的严重。

眼看着孩子就保不住了。

最后出动了整个太医院也只能叫宗政钥作出唯一的一个选择,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否则便是一尸两命。

宗政钥犹豫不决之时皇后懿旨到了,之后孩子顺利降生,柳明萱因着产后血崩救治不及香消玉殒。

初生婴儿也因着早产身体相当虚弱,宗政钥瞧着乳母怀里奄奄一息弱的猫崽子一般的婴儿,生不出半分的喜欢。

定国公对自己唯一女儿的死心存不满,明里暗里数次挑衅,要求宗政钥将初生的皇孙抱给他抚养。

数次交锋之下,失去了陆家助力的宗政钥吃了不少的亏。一怒之下,将皇孙赐给新入宫的萧良娣教养。

这么一来,前朝便形成了定国公,隐世占家和国师乐正容休新的三足鼎立局面。

后宫之中,因着柳明萱的莫名亡故,开始了一番大规模的彻查。自此,开启了新的一轮血雨腥风。

就是在这样一个混乱的早晨,唐韵醒来之后没有见到乐正容休。

起先她并没有在意,谁想到一直等到了月上柳梢头,仍旧没有那人半分消息。而国师府的下人却一个个闪烁其词。

这么一连三日,乐正容休音讯无。唐韵终于觉出了几分诡异。

四下里寻找间却发现五魂卫的统领,除了木魂和土魂之外,旁的人都不见了踪迹。而无论她询问任何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乐正容休的下落。

唐韵大怒,以为乐正容休又被扣在了宫里。于是集结了水师,打算再度闯宫。却叫老国师和紫染给拦住了去路。

“丫头。”老国师说道:“阿休并没有在宫里,你好好歇着不行么?过几日阿休自然会回来找你,你何苦折腾的这么厉害?”

“所以说,老国师您知道我师父在哪么?”

“你这个老货!”紫染一个爆栗狠狠弹在老国师额头上:“话都不会说,不会说就给老娘闭嘴。”

“唐韵我告诉你,你这几日折腾的可够本了。你就给我消停几日吧,不要给阿休惹祸。”

“可以,什么都好说。”唐韵笑眯眯说道:“只要您告诉我阿休在哪,我一定乖乖听话。”

“阿休的去向你就不用打听了。”紫染冷着脸:“你只管好好待着等他回来就是。他走的时候,已经将楚京的的一切都布置好了。只要你不再去添乱,大家都能好好的。”

唐韵抿了唇,仔细瞧了眼老国师和紫染。那两人的脸上都是难得一见的郑重,这叫她隐隐觉出了几分紧张。

“韵儿知道紫染姑姑一贯是最在乎阿休的,瞧您这个样子,阿休该是去做了一件危险的事情了吧。”

紫染一下子就闭了口,这一回老国师轻哼了一声:“还嫌弃我不会说话,你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哼。”紫染不乐意了:“要不是为了她,阿休能去冒险么?我不管了,既然是这丫头惹出来的祸端,就该叫她知道。”

唐韵挑眉,心里莫名的一阵紧张。这么说起来,乐正容休真去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么?

“不能说。”老国师打断了她的话头:“阿休临走的时候有交代,要让丫头好好替他看着楚京。”

“老国师,紫染姑姑。”唐韵郑重开了口:“我与阿休早已经是夫妻。若韵儿只是个有福同享的人,那便根本没有资格做他的妻子。请你们告诉我他究竟去了哪里,我是他的妻子,我有权利知道。”

紫染和老国师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分明都带着几分迟疑。

“他……是去了南越么?”

容庚叫乐正容休给做成了人偶,还堂而皇之的送回到了南越去。这俨然就是在打容时的脸。

虽然容庚在南越并不怎么受待见,但乐正容休来了这么一出即便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容时也断然不能就这么忍了。

所以……他这会子是去南越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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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17 墨姬,你怎么说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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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没有。”老国师说道:“你也不要乱猜了,阿休去的那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危险。那地方不属于三国之间任何的势力范围。”

唐韵半眯了眼眸:“老国师觉得您这么说,我能相信么?”

四下里一片寂静无声,唐韵慢悠悠说道:“除了南越,我想不出阿休还能到哪里去。您若不告诉我,我就自己找到南越去。”

唐韵淡笑着说道:“想要叫我老老实实等着,是不可能的事情。”

紫染瞧了她一眼:“你确定要知道么?”

“是。”唐韵毫不犹豫点头。

“你知道了以后会做什么?”

“去找他。”唐韵说道:“无论他遇见什么样的事情,我都要与他在一起。”

“老东西,我看就告诉她吧。”紫染瞧向了老国师。

“可是……。”老国师分明还有些犹豫。

“我是个女人,只有女人才会了解失去夫君的惶恐。”她扬起了头,美丽的脸孔上浮起一丝浅浅的忧伤。

“你们男人总是有各种的理由离开自己的妻子,一个个似乎总有满腹的大义凛然。其实……。”紫染一声冷笑:“其实都是狗屁。”

老国师似乎给惊了一下:“墨姬,你怎么说脏话?”

“脏话?”紫染冷冷哼了一声:“跟你们做的事情比起来还不够脏。”

“丫头。”紫染回过了头去:“我如果告诉了你阿休去了哪里,你能答应我保护好他,将他平平安安的给我带回来么?他这一辈子受了太多的苦,不该再受到丁点的折磨。”

“这个自然。”唐韵点头:“我自然不会叫阿休受到伤害。欺我亲人者,虽远必诛!”

“好!”紫染一拍手:“那可就听好了,阿休去了西川。”

“墨姬!”老国师一声怒喝:“阿休千叮咛万嘱咐不许说出来,你怎么……”

“女人说话男人别插嘴。”紫染毫不客气斜睨了老国师一眼。

老国师狠狠噎了一下,喉结滚动了半晌半个字也说不出。

紫染已经回过了头来:“阿休已经走了好几日了,你若想要追上他可得快着些。阿休的脚程你是知道的,寻常人根本不要想能够追的上他。阿休……。”

“等等。”唐韵摆了摆手:“西川是……什么?”

她是最近没有睡好所以精神恍惚了么?为什么听到了一个那么诡异的名字?

西川?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做西川的地方么?

“西川就是西川。”紫染瞧她一眼:“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个西川么?”

“西川不是早就亡国了么?”

对面两人一脸看傻子的神情是怎么回事?她莫非说错了什么?

“国家可以灭亡,但地方还在。”紫染说道:“土地什么的并不会随着国家的消亡就不见了。”

“哦。”唐韵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紫染冷哼一声:“你这么笨,阿休怎么就能看上了你呢?”

“那个,阿休为什么突然要去西川?”唐韵觉得这个时候果断的该转移话题。

这么一问,紫染和老国师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均是一声叹息。

“还不是因为你。”紫染说道,语气之中分明颇多怨怪。

唐韵愕然,又跟她有关系?

“墨姬,你好好的跟丫头说。”老国师打断了紫染瞧向了唐韵。

“丫头,你知道为什么解药都凑齐了,我们却始终都没有将解药配出来么?”

唐韵摇头,对于这个问题她已经疑惑了很久。她数次询问紫染和老国师,两个人始终含糊其辞。同乐正容休提起来这事的时候,他似乎也并不十分在意。

“其实,解药我们早就已经练好了。”老国师说道。

“什么?”唐韵一惊:“那为什么……?”

明明炼制好了解药,为什么众人就仿佛集体忘记了这事情一般,默契的选择了没有一个人提起?

“因为还缺一个重要的药引子。”老国师神色渐渐凝重:“若是没有这个药引子,即便阿休服了药也不能将他体内的毒尽数解除干净了。”

唐韵眨眼,药引子是什么鬼?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这还得从很久以前阿休刚刚中毒的时候说起。”老国师说道:“阿休命大,中了毒却并没有死掉,反而活着到了北齐。结果遇见了那个无耻的皇帝,居然想……。”

“阿休一着急就引起了体内的毒发,幸好遇到了一个女人。那人给阿休下了蛊来控制他体内的毒。因着他体内有这种厉害的蛊虫,所以不能够与人亲近。一旦有人同他有了肌肤之亲,便会将蛊毒也牵引到他的身上。”

唐韵眨了眨眼,这话听着似乎与她以前听到的故事有些出入。紫染以前不是说下蛊的是她么?怎么这会子又出来了这么一个神秘的女人出来?

“阿休这些年之所以毒发频繁,是因为他体内的蛊虫已经在渐渐衰老。阿休的心脉早已经同蛊虫融为了一体,蛊虫若是衰亡,他的生命也自然会跟着终结。那些药材也不过是延缓蛊虫的衰老罢了。而想要彻底的驱除蛊毒只有一个法子。”

“蛊虫是那女人靠自己精血所养,除非找到那个女子或是那女子的后人。否则蛊虫会永远留在阿休体内。”紫染嫌弃老国师说话太慢,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头飞快的说着。

“我不大明白。”唐韵说道:“既然可以延缓蛊虫的死亡,为什么还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

“这就要问你了。”紫染冷声说道:“你是不是同他说过,你喜欢孩子?”

唐韵点头,这话她是对乐正容休说过。萧景煜的确是值得人喜欢的孩子,这同乐正容休的离开有什么关系?

“你上次身体不适在魂部刑堂的时候呕吐过一次,旁的人误会你有了身孕。阿休那时候才想起你们也该有个孩子,但是……。”

紫染吸了口气:“他体内蛊毒若是不能根除干净便会直接融入到孩子的骨血当中,那个孩子生下来将会承受与他相同的痛苦。阿休他……怕你恨他。所以,才下定了决心要找到当初给他下蛊的女人。”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唐韵觉得自己的心莫名的疼痛:“即便没有孩子我们也能痛痛快快的过一生,为什么一定要个孩子呢?”

老国师声音顿了一顿:“他不过是想叫你没有遗憾。”

唐韵心中一动,突然觉得老国师和紫染方才说的话里头似乎有什么地方说不通:“你们说在蛊毒没有破解之前,阿休是不能同人亲近的。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已经圆房了,我却没有大碍?”

她面色一红,同人这么肆无忌惮的谈起这样私密的事情来,还是非常不好意思的。

“这个……。”紫染和老国师面面相觑:“我们也不得而知。”

好吧,这个句子真真是居家旅行,无法回答问题时的绝佳良句。

“那个女人……是西川人?阿休知道她的身份么?”

“自然知道。”紫染说道:“她是西川锦阳凤家家主。”

西川凤家?唐韵暗暗吃了一惊,是四大隐世世家的凤家么?她没有听错吧!

“当年西川一场大战之后,锦阳城便成了一片荒芜的沙漠。凤家已然消失在红尘天地之间,阿休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么?即便找的到,凤家主还在世么? ”

“在不在的并不打紧,只要能找到凤家的后人一样可解。无非麻烦些罢了。”

“怎么个麻烦的法子?”

“就是和她……。”紫染才说了几个字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下子便闭了口。

“和她怎样?”唐韵莫名在心里浮起一丝不祥。

紫染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什么时候见过她这般支支吾吾的样子?一定有问题。

“紫染姑姑,你若想叫师父平平安安回来最好不要有事情瞒着我。”唐韵慢悠悠说着:“你当知道想要从消失在沙漠中的锦阳找到阿休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

“蛊虫靠凤家女子精血所养,自然只有凤家女子的精血才能够安抚它,将它引出体外。”

唐韵皱眉:“紫染姑姑所说的精血大约不是容易得到的普通鲜血吧。”

老国师咳嗽了一声显得异常尴尬:“丫头,有些事情不需要弄的太清楚。你只需要记住,阿休他心里面只有你便是了。我老头子从小看着他长大,他从来没有像对你一般对过旁的人。”

越是这么说唐韵心中越是不安:“紫染姑姑方才说过,我们都是女子。女子的心情你该是能够理解,我想紫染姑姑也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您的吧。”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紫染挑眉说道:“只有处子之血才可以将蛊虫引出。”

唐韵眨了眨眼,这个意思是说……要乐正容休要跟那个什么凤家的妹纸滚床单么?

滚一滚床单就解了毒了?您别逗了行么?

“丫头你不要想太多。”老国师瞧着她的面色,小心翼翼说道:“无论阿休做了什么,他都是为了你。”

唐韵呵呵,自己男人的要去跟别的女人滚床单去了,还说是为了你好。这也太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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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18 我一定想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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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国师,将你们炼制好的解药给我。”唐韵突然扬眉说道。

“你想做什么?”老国师如临大敌:“这药炼制不宜,你可别想着毁了它。”

“我当然不会毁了它。”唐韵淡淡说道:“蛊虫出体的时候,阿休若是不尽快服下解药便会毒发。我自然得将解药给他送去呢。”

紫染挑眉,显然不能够相信她:“你会这么好心。”

“你放心。”唐韵缓缓敛了眉目:“我从来不会委屈自己,更不会委屈旁的人。若是……这解药就当作我送给阿休和他新夫人的大婚之礼吧。”

“你这么做就对了。”紫染微笑着说道:“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挺大度,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寻常事。何况是阿休这样优秀的男子。想开点,对大家都有好处。”

唐韵勾了勾唇角:“您只管放心,我一定会想开的。”

“丫头。”老国师并没有紫染那么乐观:“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唐韵抿唇不语。

“你不会做什么惊人的事情出来吧。”

“你们不要乱想。我一定会叫乐正容休毫无损伤的回来。”

“西川那个地方,可不是那么容易找的到的。即便是阿休也不过知道个大体的位置。这些年来,魂部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法子查出进入锦阳的法子。你……又凭什么能找到他!”

“我可以。”

老国师话音刚落,便听到有男子木然的声音骤然间响了起来。下一刻便看到蔚蓝眼眸的俊逸男子从树冠上飘然落了下来。

众人回头,您这是从哪里来?

“我可以。”白羽以为大家没有听清楚,于是好心再度重复了一句。

唐韵瞧他一眼,眸色很是郑重:“你确定。”

“恩。”第一次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白羽显然很是不习惯。面色越发的僵硬了。

“白羽,你终于承认你是西川人了么?”

“咦?”唐韵眸色一动:“我可不是单纯的要去西川,而是要找凤家。你到底是西川皇族之后还是凤家人?”

白羽抿了唇:“都不是。”

唐韵:“……。”

您这回答也太敷衍了吧,确定是走了心的?能叫人相信么?

半晌没等到人的回答,白羽有些不自在:“去么?”

“去,当然去,必须的。”

如今这个时候不是考虑白羽身份的时候,找到乐正容休才是要紧。她可不希望好端端的就要跟凤家杠上。

想想那个什么凤家之女就莫名的头疼,有这样强大的家族作为敌人。估计任谁都不能愉快了。

“小姐,您就带着属下吧。”土魂盯着面前马上就要飘走的马车,一下子抱住了马头:“如今主子已经不要我了,您要是再丢下我。可叫我怎么活啊,您就行行好,带上我吧。”

“土魂你松手。”秋彩盯着他,一脸嫌弃:“你一个大男人哭成这个样子好看么?”

“男子汉大丈夫说不松手就不松手!”土魂瞪着眼:“小姐若是不许我跟着去,我就……。”秋彩眯了眼:“你就怎样?”

“我就……。”土魂气息一弱:“我就在这拦着,咱们谁都不许走!”

“你真是!”秋彩觉得已经完找不到语言来形容眼前这个男人。

话说,这样的行径真的是个男人么?

“土魂。”唐韵冷眼瞧着眼前这两人斗了半天的嘴,才淡淡开了口:“你主子的去向我问了你许久,你可曾告诉过我?”

土魂身子一哆嗦:“那个……。”

“既然在你心里面只有你主子才是唯一的主子,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唐韵的眸色渐渐的冷凝:“我唐韵身边的人,若是不能做到一心一意的归附,即便有再强的能力我也不用!”

土魂哭丧了脸:“不许透露主子的行踪是他的吩咐,属下怎么敢违抗?属下还没有活够呢。”

“那么,你尽可以在国师府好好活着。”唐韵说道:“我身边容不得有二心之人。”

“您可不能就这样抛弃了属下啊。”眼看着土魂两只眼睛都氤氲了:“若说我们主子是属下的命,那小姐您比命还重要啊!”

唐韵瞧他一眼:“你说这话可是真心的?”

“真!”土魂擦了把眼泪飞快说道:“比东岚的珍珠都真。”

“很好。”唐韵勾唇一笑,端方而温雅。

眼前清美女子明明是温柔的笑,土魂却莫名打了个哆嗦。一丝不祥在心底慢慢扩大。

小姐这个样子……是要搞事情?

“既然你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表示要诚心悔过,那么我便给你一个机会。”唐韵温声说着,带着丝意味不明的淡淡蛊惑。

“您……说。”土魂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

“如果有一日,我不许你告诉你主子什么事情,你也得尽忠职守。”

土魂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出来。

“不愿意?”唐韵眸色一寒:“那么你便留下吧,任谁也不愿意带着一双眼睛日日的生活。”

“你是不是傻?”秋彩一计摸头杀:“你跟了小姐这么久她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不知道么?小姐是个相当有原则的人,一般根本不会叫你做为难的事情。”

土魂苦笑连连,你说的太对了。就是因为小姐一般不会叫人做为难的事情,所以她要是让你做什么那就一定是‘非常’不一般的。

会……死的很爽吧!

“国师府的马车应该还有很多。”唐韵挑眉说着:“咱们换一辆继续走吧。”

“别啊。”土魂低头:“我答应还不行么?”

自打乐正容休将他派给了唐韵那一日他就明白,他此后的使命就是保护这位女主子。若是这一次女主子去了西川那么危险的地方,他却没有跟着……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

“挑一匹马跟上吧。”说着话,唐韵慢悠悠回到了马车里面。

土魂眨眼:“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笨。”秋彩嫌弃的瞪了他一眼:“小姐叫你跟上。”

“哦,好嘞。”土魂整个人都亮了,仿佛获得了第二次的生命,飞快的跑远了。马车飞快出了城,唐韵的马车上却是一片寂静。

“你……为什么会在我的车上?”唐韵眯着眼,盯着软榻上正襟危坐仪态万千的女子,莫名的觉得头疼。

“听说你们要去那地方危险的紧,我自然得来帮帮忙。”玉灵雪瞧她一眼,说的理所当然。

“我带着人手已经足够了,所以……。”所以真的不缺帮忙的。

“谁说我是来帮你的?”玉灵雪说道:“我是来帮白羽的。”

唐韵:“……。”

你好歹是个千金之躯的公主,说话这么无所顾忌真的好么?

马车里面,秋彩垂着眼眸,一脸我什么的没有听见的沉重。秋扇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人,遇见了什么心里一贯藏不住事情。这会子却半个字也不敢说,眼看着一张脸都给憋红了。

“你们去瞧瞧秋晚去。”唐韵朝着两个丫鬟吩咐了一句。

这一次出来,除了被唐韵派出去的秋喜之外。她剩下的三个丫鬟都给带了来,秋晚却并没有跟她在一辆马车里面。

自打叫乐正容休给丢去了魂部以后,秋晚就大病了一场,一直到现在,人始终都是时好时坏。只能在另一辆车里面将养着。

这么一来,马车里头便只剩下了玉灵雪和她。

“你……真的喜欢白羽么?”唐韵瞧着玉灵雪,目光灼灼,似乎要一眼瞧进了她的心里头去。

“恩。”玉灵雪点头。

唐韵眨眼:“白羽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人。”

玉灵雪瞧她一眼:“你以为在我心里他是哪样的人?”

“我知道你来了楚京是为了玉青书。”

玉灵雪眯了眯眼。

“东岚大长公主的地位不同于旁人,只要你在东岚一日,朝臣便不可能真的依附玉青书。所以,你只能选择离开。”

玉灵雪没有说话。

唐韵继续说道:“你知道玉青书不会轻易的放你走,唯一的借口只有白羽。”

“实际上你不必如此。”唐韵叹了口气:“不需要用任何人来当自己的借口。无论是你还是白羽,都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只要你在楚京一日,冲着你是玉青书的妹妹,我也不会对你置之不理。”

玉灵雪挑眉:“我喜欢白羽。”

“你……你说什么?”唐韵表示没有听明白。

“我玉灵雪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来委屈自己。”她轻声说着。

“可是白羽……。”

说起这个人唐韵心里面还真是没底。

白羽那人性子清冷,面瘫一样从来就没有过多的情绪。她这一辈子阅人无数,唯独对于白羽半分都看不透。

她自然不希望玉灵雪痴心错付。

“他喜不喜欢我是他的事情,我喜欢他是我的事情。”玉灵雪说道:“只要是我喜欢的我都会努力争取。”

“若是……到了最后。”

“没有若是。”玉灵雪打断了她的话:“我不过是想叫他知道我喜欢他。他知道了就行了。”

这个观点……唐韵声音顿了一顿,她表示自己真的被惊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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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19 妹纸您是真傻啊

“至于结果如何,那并不是我考虑的问题。”玉灵雪瞧了她一眼:“如果有一天我对他已经失去了那种感觉,我自然会离开。”

“……哦。”唐韵点头。

好吧,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玉灵雪素来是个特立独行的人。想法奇特一些也没什么大惊小怪。

“你……。”

“我跟着你对你来说有相当多的好处。”玉灵雪抬头,满面的郑重。

“第一。”她缓缓竖起了一根手指:“你人手不够。”

唐韵刚要说些什么,玉灵雪却冲着她摆了摆手:“你不要打断我的话,也不要试图反对。善于倾听才能找到最有价值的信息。”

“你这一次要深入大漠,身边带着白羽,土魂和三个丫鬟。”

“这几个人中白羽性子沉稳身手不错,但他只听你的吩咐且不善于变通。遇到紧急的情况容易误事。土魂应变能力强,功夫不错。但他到底是旁人的人。至于你的三个丫环,一个年龄小性子又冲动多变,一个病恹恹借不上力。只有一个能堪大用,却也只有两只手。但,我有这个!”

玉灵雪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第二,你对西川大漠的地形和风土人情并不知晓。全凭白羽一句话便跟着他上了路。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自然之力瞬息万变,人心更是多变。 白羽那般不知变通的性子一旦遇到变故,他的所谓经验就成了零。而我,早在来之前,就已经将大漠的地形气候和特点仔细的研究过了。”

她勾唇一笑:“你大约不知道我有一个常人所没有的能力,就是过目不忘。”

“第三。”玉灵雪竖起第三根手指:“你找到凤家之后,总不能以乐正容休发妻的身份前去拜访。那样的话只怕连门都进不去。而东岚大长公主的名头这个时候应该是能够借的上力的。”

唐韵仔仔细细瞧了一眼玉灵雪,这个人难怪会在东岚取得那样的成就。就凭她今日这一番话,这女人就绝对同平常深闺中的女人一点都不相同。

她才来了几日?

不但一眼就看出了她身边这些人的优劣,还在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将自己的价值摆在了人前。这样的人即便放在了她的时代,也绝对是个相当出色的女强人。

“你留下吧。”

“好。”玉灵雪一脸的早就知道会这样的理所当然。

“你知道你刚才说了那么多,到底哪一句打动了我么?”

玉灵雪抬头,眼底带着疑惑。

“是你对白羽的情感。”唐韵叹了口气:“白羽在我身边数度生死,我是真的希望他最后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如果你们就是彼此生命中那个人,我乐意成全。”

有人说,想要看两个人的感情是不是能够经得起考验。那么,就让他们一起旅行。越是艰险的旅行越能考验出一个人最最真实的人性。

玉灵雪皱眉:“就这样?”

“就这样。”唐韵郑重点头:“你所说的那些困难的确是真实存在的,我不否认。但是……。”

她微微一笑:“我们从来都不畏惧困难,并且永远不会抛弃自己的同伴。”

“这辆车留给你。”唐韵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错过了我给你的机会哦。”

玉灵雪一愣:“什么?”

唐韵朝她凑近了几分,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赶车的人是白羽。”

“停车!”

女子软糯清冷的声音一声高喝便跳下了车去。

“小姐,您……怎么跑到这车里来了?”秋彩盯着冷不丁上了车的唐韵满面都是震惊。

“做电灯泡什么的是要遭雷劈的。”唐韵撇了撇嘴说道。

电灯泡?那是什么?

“秋晚怎么样了?”唐韵侧过了头去,瞧着马车角落里一言不发的那人。

“身子已经大好了。”秋扇说道:“还是不大爱说话。”

秋晚抱着自己的膝盖将整个人都缩在了暗影里。

这么些日子不见,人越发的纤细了。连下巴都已经成了尖的,这便越发显得一双眼睛大的出奇。

只可惜,却没有半分的神采。木然而呆滞,死灰一般。

“小姐可是有话要对秋晚说?”秋彩立刻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奴婢和秋扇先行回避吧。”

“不用。”唐韵说道:“我说的话没有什么是旁人不能听的。”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同时哦了一声。却尽量将自己身子缩小,给唐韵腾出更大的一块地方出来。

“秋晚,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唐韵先叹了口气,之后声音便沉重了起来。

秋晚眼皮子动了动,干涸的嘴唇似乎跟着抖动了一下。

“我答应过你会保护你弟弟的安危,可是……我没有做到。”

秋晚垂下了眼眸,秋彩和秋扇却觉得自己根本就坐不住了。

“小姐……。”秋扇耷拉着脸说道:“要不奴婢还是出去吧。”

“踏踏实实坐着。”唐韵皱了眉:“别跟着添乱。”

秋扇给噎着了。所以,她就是一个添乱的人啊!

“当日我们被关进天牢之前,我已经拜托了师父去赌坊将你弟弟给接过来。可是……。”

唐韵声音顿了一顿:“可是还是晚了一步。等他到了的时候,你弟弟已经给人杀死了,赌坊也被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师父只抢出了他的尸体,你一直病着,我们便将他给葬在了城外。”

秋晚手指一缩,眼睛里面便有几分氤氲。

“我不想给自己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师父若不是因着担心我,提前安排好了我的事情才去找周悠,也许周悠就不会死。是我的错,我不藏着掖着,我跟你道歉。”

唐韵抿了抿唇:“你若心里面实在过不去这道坎,这一路上找到机会你就可以下车。你们的卖身契早在我嫁入国师府之前就已经都烧掉了。完全不需要有任何的顾虑。”

“你们也是。”唐韵侧首瞧向了秋彩和秋扇:“如果瞧中了什么地方或是什么人,只要跟我打个招呼,随时可以离开。”

两个丫鬟一惊,飞快对视了一眼。

秋扇先撅了嘴:“小姐您这是说什么呢?奴婢还是个糊涂虫的时候就到了您身边,是您教会了我明白事理。在奴婢心里头,您就是最亲的人。奴婢才不走呢,奴婢一辈子都在您身边哪也不去。”

“说什么傻话。”唐韵瞧她一眼:“怎么可能在我身边一辈子,我还得看着你们一个个的风风光光嫁人呢。”

“嫁人做什么?”秋彩骤然间开口说道:“嫁了人就不是自己了,奴婢就愿意守着小姐。”

这几个丫环的事情唐韵多少都知道一些,秋彩的娘一辈子生了五个女儿。到了秋彩的时候坏了身子再也生不出了,自此以后日子便一日不如一日。

秋彩自小便将她娘的苦难和懦弱瞧在了眼里,早已经对嫁人这事情深恶痛绝。

“自打奴婢来了小姐的身边便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女人并不一定要靠着男人才能过的好,只要自己相信自己,便没有一个人能瞧不起你。秋扇,你说呢?”

秋扇却并不似往日一般的爽利,愣了一下才说道:“是……吧。秋彩姐姐说的应该是对的。”

“罢了罢了。”唐韵朝着她们挥了挥手:“这会子说那么多也没用,等你们真有一日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日子。我会放你们离开。”

“秋晚。”唐韵瞧向了马车角落里的大丫头:“你跟着我的日子最长,等你离开我那一日我定然不会叫你吃亏。”

“小姐。”角落里的丫头身子一缩,只说了两个字出来,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掉个不停。

她最近本就瘦弱的厉害,这么一哭浑身都颤抖了起来,瞧上去说不出的柔弱。

唐韵展臂将她一把给揽进了怀里:“哭吧,有什么委屈都哭出来。哭完了,什么都过去了。”

秋晚咬着唇小声呜咽着,却也不过唔了那么几声,便一下子止住了悲声。

“你……这就好了?”

唐韵眨了眨眼,表示真心不大习惯。

在以往的印象当中,秋晚一点子小事都能哭出条长江黄河出来。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唔了那么两下子就完了?

“好了。”秋晚揉了揉眼睛,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奴婢……奴婢弄脏了小姐的衣服。”

“这个不重要。”唐韵打断了她的话,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你……真过瘾了?”

秋晚咬唇。

唐韵说道:“周悠到底是你唯一的亲人,你难受也是应该的。”

“奴婢如此不是为了他。”秋晚抬起来眼:“他虽然是我的弟弟,我也希望他能好好的。但我惯来知道他是个有问题的人。我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他能有那样一个下场是他咎由自取。”

唐韵瞧着她说道:“你说这话是走心的么?”

“是。”秋晚坚定的说道:“奴婢这些日子迷迷糊糊的想的很清楚,您才是对奴婢最重要的人。如果没有小姐,奴婢早已经化成了路边一摊子烂泥。奴婢起先没有同小姐您说话是因为奴婢在担心。”

秋晚吸了口气:“奴婢知道,这一次的事情少不了他在中间使的坏。从他出现那一日,就已经包藏了祸心。奴婢虽然不情愿却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奴婢知道小姐素来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奴婢一直以为与小姐的缘分尽了。所以……。”

唐韵叹了口气:“你还真是傻啊。”

正文 520 说好的一家人就是一家人

秋晚咬着唇畔,眼底再度一片的氤氲。

“你真以为我瞧不出周悠和林氏打的什么主意么?但我相信你,便如你相信我自愿配合我演了一出反间计一般。我怎么可能撵了你出去?”

“不要为了旁人的过错来为难自己。”

“小姐,奴婢不哭了。”秋晚飞快擦了擦眼睛:“小姐仍旧叫奴婢在身边伺候着,奴婢自然得打起精神来。”

“周悠就葬在京郊,你就不想去瞧瞧他?”

秋晚眸色一暗:“小姐的事情永远在第一位,那些事情都等回了京城以后再说吧。”

马车里的气氛一瞬间恢复如常,秋彩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小姐,咱们和国师大人一前一后离开了京城真的不要紧么?奴婢瞧着,如今楚京的情况不容乐观。”

唐韵半眯了眼眸:“就是因为不容乐观,才能叫人放心的离开。”

她略一沉思,重重叹了口气:“柳明萱身亡,定国公府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萧芷晴虽然是太子妃,萧王府因着陆氏之祸和林氏受到了牵连,从此也只能走上下坡路,早已经不是定国公府的对手。所以,宗政钥将皇孙给了萧妩抚养,可真真是一招妙棋呢。”

她声音一顿:“萧妩的身后是占家。难怪我师父一点都不反对将占家推到前朝来,原来……他的目的在这里啊。”

说起来,让占老夫人收萧妩为义女这个主意还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没想到最后却成全了乐正容休。

这人的心思还真是……

“陆家倒台之后,新任的丞相是忠义候世子。加上崔昭给封了内廷禁卫军统领,崔家俨然成了楚京城的新贵。有崔家和占家在前面挡着,定国公怎么都掀不起大的风浪出来。而他定然不会满意眼前这样的状态。所以,如今定国公的重心,只怕都放在怎么对付崔家和占家上头去了。”

哪里还顾得上与他最没有利益冲突的乐正容休和她呢?

“啧啧,小姐真厉害。”秋扇咂着嘴说道:“这么复杂的事情您都能想得到呢。”

唐韵唇畔勾起一丝苦笑,她哪里就厉害了?分明是现在才想到的,若是早一点想到,也不会叫乐正容休一个人不声不响去了锦阳。

“小姐,你说……柳明萱的死该不会是……。”秋彩话才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似乎极其不妥立刻就闭上了嘴。

“谁知道呢?”唐韵撇了撇嘴。

她方才说的那些事情如果能够成立的话都必须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柳明萱必须得死。

柳明萱那人的身体底子素来不错,好端端的说死就死了,只怕任谁都不能够接受。

秋彩到底在东岚的皇宫里头做了许久的女官,对与内宫的事情要比旁的人更加敏感一些。

“居然是这样啊。”秋扇瞪大了眼睛:“这秘密可得保护好了,万一要是叫旁的人知道了。那可就有大麻烦了啊。”

“瞒只怕是瞒不了多久的。”唐韵靠在了车上:“定国公能有今日的地位,自然不是个简单的武夫。”

“啊。”秋扇一声尖叫:“那……要是叫他知道了,咱们府里头不是……?”

“暂时不会。”唐韵说道:“占家也不会允许。”

她们能想到的事情乐正容休不可能想不到,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了前往凤家。那么,这一时半刻的,定国公还不能对他造成威胁。

唐韵的车队行走的速度并不慢,加上有白羽这个向导,不到半个月便已经到达了玉龙关。

“小姐,出了玉龙关不到五十里便要进入大漠了。”白羽勒马说道。

“这里曾经是西川,南越和北齐的交界。近千年来一直炮火不断。在西川亡国之后,玉龙关便被南越给抢了过去。”

玉灵雪声音略微一顿,带着些许的担忧:“这个地方民风极其彪悍,素来是个三不管的地界。你要小心着些。”

“恩。” 唐韵点头:“我记下了。”

唐韵越来越觉得带着玉灵雪是个非常正确的决定,这一路之上她就如同一个活的百科全书一般。人情世故,风土民俗,历史道路就没有她不知道的。知识面之宽广连唐韵都叹为观止。

看来,她说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一点都没有夸张。

“将两辆马车赶的近一些,大家的距离不能过大。白羽和土魂要提高了警惕。”唐韵飞快吩咐着。

队伍立刻调整了形态,好在进入关口以后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入夜以后沙漠的气候会变的非常恶劣,我建议小姐就近找地方歇息,明日一早再出关。”白羽低声说道。

“他说的不错。”玉灵雪朝着四下里看了一眼:“进入大漠之前我们还有许多东西要预备。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白羽点头:“恩。”

唐韵瞧了他们一眼,这两个人配合的越发默契了。

白羽素来不善言辞,很多时候他并不能够将自己想说的东西表达出来。这时候便凸显了玉灵雪的重要性。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似乎每次都能猜出白羽要说的话。

“那就住下吧。”她朝着城内打量了一眼。

玉龙关内是一座规模很小的镇子,并没有几户人家。当初该也就是镇守玉龙关的将士们自己居住的地方。瞧起来建筑的风格实在粗糙的不怎么样。

即便如今这里已经不再是兵家必争之地,但长久以来的历史原因。叫这个地方瞧起来仍旧充满了血腥和阴霾。

唐韵的马车停在了一家客栈前面,众人依次下了车。这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边境蛮荒之地。

这里的风是冷硬的,吹在人的身上如同刀子一般,割的人生疼。这里的天空是灰暗的,随便的吸一口气都带着沙子一般,呛得人肺管子疼。

“咳咳。”玉灵雪一声低咳,忍不住将自己身上厚厚的披风裹得更紧了几分。

“没事吧。”唐韵瞧了她一眼。

“没关系。”玉灵雪摆了摆手:“这里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白羽,你护着玉灵雪快点进去,但不要急着进屋。秋彩跟这一起去,务必要选几间朝阳的房间,和店家多要炭火盆。先统统都点起来,等屋子里面没有了寒气大家再进去。土魂去给马匹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喂好了草料再过来。”

众人答应一声分头行动去了,唐韵这才带着秋晚和秋扇缓缓进了客栈。

客栈的大厅难以想象的大,从外面瞧起来,这客栈分明不大起眼,怎么也没有想到内里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大厅的一个角落沿着墙壁装着个硕大的壁炉,壁炉里的火烧的很旺。所以,任何一个人只要进入了客栈都不会觉得冷。

大厅里面只了了摆着几张桌椅,却装了好几盏的琉璃吊灯。每一盏灯中的灯油都烧的亮堂堂的,发着暖暖的黄,瞧起来也同样叫人莫名的觉得温暖。

大厅的正中是朝上的楼梯,楼梯的两侧则摆满了枝叶肥大的绿色植物。唐韵也也不知道那些植物都是些什么名字,但在这样一个光秃秃又到处都是灰暗的地方,这些植物瞧起来就叫人心里面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而如寻常客栈一般的柜台却并没有瞧见,只在原本该摆着柜台的地方竖了一排花架。花架后头的墙壁上挂着数条藤蔓,藤蔓已经都枯萎了,成了金黄的色泽。上面原本长着树叶的地方就成了天然的钩子,钩子上头挂着账册和客栈拿手菜的牌子。

唐韵一双清眸飞快的扫过,这里……真的是客栈?

客栈不是叫人吃饭歇息的地方么?说到底那地方就是用来赚钱的。

可这里占了极大面积的都是些没有用的东西,真正有用的桌椅反而成了最不起眼的玩意。

这老板到底是多跟钱过不去?

“真没想到宣王妃居然能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水样温柔的男子声音由远及近自楼梯处传了过来。

唐韵抬头看去,一个穿着水蓝色衣衫的男子正缓缓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温柔。

见到那人,唐韵脑子里面除了这么一个词语便再也想不出其他的词汇出来。

尤其是那人一双眼眸,便如脉脉的春水一般。似乎只消一个眼神便能叫人彻底的融化了。

“关泽秋?!”

能在这里见到这个人,唐韵表示非常的震惊。

那人竟然是关泽秋。南越大将军,容时的左膀右臂关泽秋!

她一定是被这风沙给吹的头脑发昏眼睛都花了,不然怎么能瞧见关泽秋在玉龙关开了家客栈?

“宣王妃真是好眼力,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关泽秋微笑的看着她,自己先走在了她面前的桌案边坐下。之后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我记得宣王妃似乎并不是个拘泥的人。”

“人呢?”还没等唐韵开口,关泽秋便高声喝的:“没瞧见客人来了么?茶水呢?”

立刻听到有杯盘叮当作响的声音,有人推门从二楼最中间的房间走了出来。

二楼到一楼有一定的距离,足够唐韵将跑堂的伙计瞧了个清清楚楚。

“云丹青?”这个人的出现再度将唐韵给惊着了,险些就要站起来。

正文 521 意想不到的故人

“都是熟人,宣王妃就不必客气了。”关泽秋看了她一眼,如水的双眸中一片璀璨的流光。

“染衣,喝茶。”被人盯着这么瞧,云丹青显然很有些不自在,于是飞快的给她倒了茶。

也不知道是不大擅长伺候人,还是被唐韵瞧的紧张。茶水飞溅出来不少,落在桌面上到处都是。

“云家主可太不小心了。”关泽秋撇了撇嘴:“早知道本将军才不会带着你出来。”

“关将军只管放心,一定不会有下一次。”

眼看着云丹青两只手紧紧攥着手里的茶盘,颇有些紧张。

唐韵瞧了他一眼,云丹青那一双手手指细长,连个茧子都没有。这双手是用来握笔作画的,什么时候伺候过人?即便云家遭受了重创,云丹青的日子也比寻常人好过的多。

“宣王妃怎么不喝茶?是亏心事做多了,所以怕被人给毒死么?”

说这话的时候关泽秋眼中是带着笑的,眼眸仍旧水一般的轻柔。唐韵瞧了他一眼,大约天底下也只有关泽秋这样子的人才能在说着恶毒的话的时候还能保持着这么一副温柔的样子。

水是天底下最柔软的东西,却也是世间最无情的东西。它可以给人带来愉悦,却也可以分分钟要了人的命。这如水般的男子,是个相当难对付的人。

“关泽秋,你这是什么意思?”对于这样的人唐韵觉得开门见山比什么都有用:“方才进来的人都在哪里?”

呵呵。

关泽秋先是一声冷笑:“这话宣王妃怎么能问我呢?你们自己做的好事自己就没有一点觉悟么?”

唐韵凝眉。

“好端端的九殿下,我们南越尊贵的安亲王就那么被你们给做成了一具人偶。做成人偶也就罢了,还明目张胆的送回到了容安来。你真当我们南越没有人了么?”

唐韵没想到他一开口说的居然是这个:“我以为,很多人都很希望看到容庚的死亡。”

“你这话说的没错,如果这事情你们私下里悄悄的做,做的了无痕迹大家都会开心。可惜……。”

关泽秋叹了口气:“你们错就错在太高调了。”

他眸色一寒:“你们是不是忘记了,先帝的死太过突然。我们皇上与危难之时登基,为了巩固朝政需要小心翼翼的安抚那些个老臣。安亲王那个样子被人给送了回来,皇上若是不做些什么能交代的过去么?”

唐韵听的摇了摇头:“所以我一直都说,当皇帝什么的最没意思了。连每顿饭吃什么都不能自己做主。”

关泽秋咽了咽口水,这个不是重点吧

“你莫非就不觉得该同我说些什么?”关泽秋觉得自己的忍耐几乎已经要到了极限。

唐韵瞧着他,一脸真诚:“没有。”

关泽秋立刻就给噎着了,这姑娘瞧起来也不傻,说起话来心怎么那么大呢!

“乐正容休呢?”关泽秋声音第一次有了起伏,他终于认识到跟这种人说话就不能绕弯子。

“你找他么?”唐韵微笑着说道:“真巧,我也是呢。”

关泽秋觉得自己又给噎着了,跟这个人沟通起来怎么就那么费劲呢?

“既然你已经让我找到了,那么在找到乐正容休之前,你别想离开我的视线。”关泽秋的声音冷了下来。

“只要你能做得到,我没有意见。”唐韵不在意的耸了耸肩。

“呵呵。”关泽秋微笑着说道:“如果你要是不见了,我想可能也会有些人会跟着不见了。”

“你不行。”唐韵说道:“无论是白羽还是玉灵雪,秋彩。都不是那么容易叫人控制的。”

“谁跟你说我说的是那些人?”关泽秋瞧了她一眼:“我说的是你老朋友。”

“当然,也有可能很快就会变成曾经的老朋友。”

这话说完,云丹青的手指便又锁紧了几分。

“你说的这些人,貌似也许大概是你们南越的人吧。”唐韵并不让步。

“南越的人非常多,突然间少那么一个两个的并不打紧。”

关泽秋笑容更胜,水样的眸子中波光盈盈:“再怎么说你曾经也当过一阵子的云家人,无论是云丹青还是云少卿都对你都不错。据说有个人曾经说过,谁若伤了她的亲人,虽远必诛。也不知道传言是否可信。”

唐韵心中一动,隐隐觉得他的话里似乎有什么问题。现在却不及她细想

“你想跟就跟着吧。”唐韵淡淡说道:“不怕死的,只管跟着。”

关泽秋笑道:“我最喜欢识时务的人。”

“别管我没有提醒你,你若是想用我来威胁阿休,大约是办不到的。”

“我关泽秋能成为南越的大将军,可并不是靠着威胁旁人得到的。”

“还有,无论是我身边的人还是云家人,只要你敢碰了一根指头。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你很啰嗦。”关泽秋打了个哈欠:“我的目标只有乐正容休,对旁的人没兴趣。”

“那么我的人在哪里?”

唐韵可不会忘了,比她先进来的有好些人呢。

“就在这里。”关泽秋不在意的说道:“我瞧着你们远道而来又累又乏,所以就先送了他们去歇息了。”

“云丹青,怎么还不带着客人上楼歇息去?”关泽秋面色一变,俨然是一个对手下非常不满的掌柜。

“染衣,跟我来。”到了这个时候云丹青终于舒了口气,朝着唐韵勾了勾唇角。

“走。”唐韵朝着身后吩咐了一句,便跟着云丹青上了楼。

关泽秋并没有说谎,玉灵雪的房间很是温暖。打开门的时候她脸朝着里睡的正香,白羽则抱着刀守在门口。

“小姐,房间奴婢已经收拾好了。”秋彩的声音从一侧传了过来。

唐韵扭头这才发现眼前的居然是个套间,秋彩出来那个房间和玉灵雪的房间中间就隔了一个门。那扇门如果关上便是两个不同的房间,打开来则是相通的。

“你方才一直在收拾房间?”

“是。”秋彩说道:“奴婢进来的时候掌柜的说,楼上有一个套间,只是长久没有人居住,杂乱了一些。奴婢就先行上来收拾了。”

“你为什么这么早就带着玉灵雪上了楼?”唐韵瞧向了白羽。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分明吩咐过白羽要让玉灵雪先在大厅里适应一下屋内的温度,等着她一同上楼。

白羽皱了皱眉,似乎很认真的想了想:“她说困了。”

“抱歉。”云丹青说道:“大将军吩咐在进门处放了特制的迷香。”

唐韵眨了眨眼:“为什么我和秋彩没有问题?”

“在他们上楼的时候,迷香就已经收起来了。”

看起来,这个迷香分明就是用来对付玉灵雪的。

先进来的这些人中,只有玉灵雪一个人没有武功。所以抵挡不住迷香的效力先睡了过去。白羽素来对万物不大上心,并没有注意到迷香。只当玉灵雪是真的困乏,便带着她上了楼。

而秋彩进来的时候,则告诉她房间需要清理和收拾。秋彩一心记挂着自己,加上她也的确吩咐过秋彩先去挑一下房间。所以,她自然毫不怀疑的就上了楼。

说起来,这些安排事无巨细,而且分明是针对了不同的人用了不同的手段。关泽秋不愧能成了南越的大将军,排兵布阵什么的真的没话说。

连她都险些中了招,还以为秋彩他们被他给抓了起来。

“土魂呢?”将前后的事情想一想,唐韵总觉得有哪里似乎总一点不大对劲。从方才就有这个感觉,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在下面的马厩里。”云丹青说道。

“来了来了。”楼梯上一阵的响动,土魂飞快上了楼:“小姐找我?”

“你怎么这么晚才上来?”

“属下去了后院的时候正好起了一阵风,马匹太脏明日没法子上路,属下便顺手将马车和马匹都给清理了。”

好吧,唐韵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问的了。对方似乎将什么都想到了,关泽秋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你可以出去了。”唐韵缓缓敛了眉目。

尽管她没有指明这话是对谁说的,但云丹青知道就是说给他听的。

“好。”

“如果我没有喊你,你不必进来。”

“好。”云丹青的眸色暗淡了下去,俊逸的面庞之上立刻就灰暗了起来。

“我……并没有想害你。”眼看着便要出了门,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我只是想要来帮助你。”

“说起来外头还真是脏呢,这客栈这么干净真是难得。”土魂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说道。

唐韵却半眯了眼眸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那眼神便如同有人拿着刀子在上下凌迟着他,土魂立刻就不自在起来。

“那个……小姐,属下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么?”他说。

“你进来的时候没有瞧见云丹青么?”

去南越的时候她并没有带着秋彩,秋彩不认得云丹青,没有怀疑并没有问题。但是土魂不同,这么乍然见了个许久不见的熟人,他居然能这么听话?

正文 522 进入大漠

“瞧见了。”

瞧……瞧见了?

唐韵瞪着眼,瞧见了你居然没有一点怀疑?好歹也出来告诉大家一声不是?

“他不是小姐的朋友么?”

唐韵眨了眨眼,你什么时候成了这么没有脑子的人?这个世界上有过什么永远的朋友么?

“算了。”关泽秋分明是有备而来,哪里容得你这么容易的逃脱了他的安排?

“准备晚膳吧。”她轻声吩咐道:“秋晚和秋彩到后厨去,今日的晚膳务必你们亲自盯着做好。不能出半分的差错。”

秋晚听的一愣:“小姐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 ”

唐韵缓缓叹了口气:“我们有可能……会增加了好多同伴呢。”

秋晚立刻敛了眉目:“奴婢明白了。”

晚膳准备的时间并不长,玉灵雪也很快醒了过来。看起来关泽秋并没有打算要为难他们,否则他方才完全可以不用迷药,而是毒药。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毫无防备,还真有可能会中招。

“小姐,可以用膳了。”

“拿进来。”唐韵淡淡吩咐着。

一旦出去势必要面对关泽秋,她现在真没有心思来应付这个麻烦。

她话音刚落,秋彩和秋晚便进了门,后面跟着的是云丹青。三个人手里面的托盘里都装了满满的食物。

唐韵也不说话,眼看着云丹青和二婢一同将食物摆了满满一桌子。之后却并没有离开。

“你是有话要对我说么?”唐韵瞧着云丹青。

“染衣,其实我是来帮你的。”

唐韵挑眉。

云丹青继续说道:“安亲王被送回了安荣以后朝野上下一片震动,关大将军主动请缨要围剿国师大人。我便请了旨带着云家随着他一同出征。”

“云家虽然在天女阁损毁严重,到底还是有些根底。所以,这一次随着关大将军出征的只有云家人。只有云家人你明白么?”

唐韵眼睛一眯,他的意思是说,关泽秋手里面没有可用之兵?

“你以为关泽秋是傻子么?”

“他自然不是。”云丹青说道:“我并不明白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但事实就是如此。”

“明日我们随着你出行,你要做什么只管做去。关泽秋有云氏上下看着,定然不会叫他给你坏事。”

所以,关泽秋到底是多 嫌弃自己死的不痛快,带了这么一群,奸细出来帮着敌人?

“云丹青,我能相信你么?”唐韵瞧着他,认真的说道。

“能。”云丹青毫不犹豫。

“你的爹娘和唯一的妹妹都死在我手里,你心里头就没有丁点的恨?”

云丹青神色一暗,极快的却抬起了头来:“他们的死并不都是你的责任,你手上虽然有云家人的鲜血,挽救的人却更多。当初若不是有你保护和扶持,云家早已经在天女阁死的干干净净了。”

他吸了口气:“早在安荣的时候我就同你说过,自此以后云家为你马首是瞻。这话说出来,一辈子都作数。”

“那么,我若是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如实回答我么?”

“当然。”云丹青郑重点头。

“是谁将我们这边的情况告诉了关泽秋?”

“……恩?”云丹青一愣,表示完全没有听懂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出行的目的,时间。我们每一个人的喜好,弱点他都了解的清清楚楚。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么?”

她可不相信关泽秋料事如神能神到了这样的地步,若真是那样的话,整个云罗大陆早都已经是南越的囊中之物了。

云丹青声音一顿,到底还是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

“当初是我硬要缠上关泽秋,他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叫我知道。”

唐韵瞧了他一眼:“我知道了,你们来了多久?”

“有些日子了。”

“那么,对这个镇子可是已经摸过了底?”

“是。”云丹青说道:“整个镇子基本上都已经在云家掌控之中。”

“很好。”唐韵说道:“明日出了玉龙关之后,要不了多久即将进入大漠。我们这样子深入戈壁荒漠当中必死无疑,在出玉龙关之前,很多东西都需要提前准备。”

“你是想让我找一些可靠的店铺来增加补给吗?”

“没错。”唐韵毫不掩饰眼中严重的赞许,早在南越的时候她就知道,云丹青是个聪明人。同他说话一点都不费劲。

“不必了。”他说。

唐韵半眯了眼眸,不必了是什么意思?

“早在你到来之前,关大将军已经将所有的补给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进入大漠。”

都准备好了?

唐韵略低了头:“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如果你不放心的话,等你吃完了饭我带你去后面仓库里瞧瞧。如果缺了什么,在出发之前赶紧去添置。”

“好。”唐韵说道:“等会我去叫你。”

眼看着云丹青出了门,玉灵雪也已经醒了过来。众人这才围在了桌边一起用膳。唐韵的面色却一直都是紧绷的。

“小姐。”秋扇瞧了唐韵一眼小心翼翼说道:“您瞧起来心情不大好呢。”

秋晚瞪了她一眼:“别胡说。”

“哪有胡说。”秋扇说道:“小姐分明从一进门就不大开心。”

“秋扇?今天的菜不好吃么?”秋彩冷不丁开了口。

“好吃啊。”秋扇点了点头,表示完全不明白怎么就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出来。

“好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秋扇性子直却也不是真的傻,眼瞧着秋晚和秋扇都拿眼睛瞪着她。便也明白自己大约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是在怀疑我们这些人里头有旁人的眼线吗?”玉灵雪放下手里的筷子,拿着条雪白的丝帕擦了擦嘴。

秋晚和秋扇对视了一眼,只能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她们能拦住秋扇,却根本拦不住玉灵雪。这妹纸就是诚心来给小姐添堵的吧。

“恩。”唐韵却毫不避讳:“敌人到底是太拿我们不当回事了,连秋晚她们都瞒不过去的事情,怎么能瞒得住我们?”

“我素来不是个身子娇弱的人,即便长途跋涉也万万不可能莫名其妙的晕倒。除了被人算计了,实在没有第二种可能。”

“所以。”玉灵雪抬起了眼,飞快朝着桌边几人瞧了一眼:“只能是有人将我们的消息出卖给了旁人,而且这个人一定就是我们当中的一个。”

“不会吧。”秋扇一脸的惊恐:“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唐韵沉声说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很想知道。”

清冷的眼眸微微眯着:“是你们自己承认呢,还是叫我来费点事?”

“出了玉龙关以后是个什么样的局面谁也不知道,说不定便是九死一生。”唐韵声音微冷:“若是大家不能做到互相信任……”

“我不是。”白羽蓦然间开了口,只有微冷的三个字,旁的解释半句也无。

“奴婢……奴婢一直跟小姐在一起,奴婢什么也没有做。”秋扇飞快的说着,两只手连连摆着,一脸的焦急。生怕叫唐韵误会了。

“奴婢……。”

秋彩才开了口就叫唐韵给打断了:“秋扇的脑子当不了奸细,秋彩和秋晚也不可能。”

玉灵雪一个东岚人,到此生为止她从来没有踏足过南越。谁是奸细她都不可能是。

众人的目光便都瞧向了土魂。

“我?”土魂给噎了一下,满面的不可思议:“小姐你不会怀疑我吧。”

“我那时候……算了不说这个。”土魂叹口气:“南越怎么对的主子,属下有什么理由去帮助南越?”

完全没有理由。

唐韵抿着唇,这些个人都是几番生死陪着她一起过来的。若说这些人不可信,那么连她自己都不可信了。但……到底是谁私下里同关泽秋在联系呢?

“这事情……到此为止。”唐韵半敛了眉目:“无论那个人是谁,我都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白羽皱眉:“不查了?”

“前途未补,不该如此互相怀疑。”

挑拨离间,也是行军打仗的好手段。这事情到如今只能押后,什么都没有找到乐正容休要紧。

大漠的白日比内陆要长的多,鸡鸣时分便已经是天光大亮。唐韵的队伍踏着清晨的日光出了玉龙关。

云丹青说的不错,关泽秋果然已经准备好了充分的补给。无论是水囊还是食物斗笠什么的,事无巨细。甚至还买了好几头的骆驼。

而他带着的人果真除了云家再也没有旁的了。甚至连他的亲卫都一个也无。

唐韵不由多看了他几眼,越发搞不懂这个人心里头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楚京的六月不过只在中午的时候才能感觉出些微的热气,但玉龙关之外则全然不同。

昨日进入关口的时候已经入了夜,冷风夹着风沙吹的人刺骨的冷。屋里面点了好几个炭盆才勉强能过了夜。

今天天一亮,便瞧见了一轮明亮而刺目的太阳。等出了玉龙关见着了眼前的戈壁的时候,天地之间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也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觉得浑身的水分似乎一下子就都从身体里给烤了出去,然后瞬间的蒸干了。再然后又给烤了出去,再迅速的蒸干。

对于第一次进入荒漠的人来说,这样的出汗速度是可以要人命的。

渴了要喝水,这是人的自然反应。然而当你喝了第一口水的时候就发现,根本停不下来。因为喝水的速度完全赶不上出汗快。

那几乎就是换了一种方式在倒水。时间不长,头顶的阳光便成了一片抢眼的白,晃的人晕乎乎的浑身都是软的。

“都停下。”唐韵勒住了马:“将你们所有的水囊都拿过来。”

正文 523 险象环生

众人依言将分发下来的水囊都放在了唐韵眼前。

“从现在开始,水囊得由一个人来保管。所有人统一时间喝水,没有到喝水的时间任何人都得忍着。”她抿了抿唇:“包括我。”

“这怎么行?”旁的人对与唐韵的命令即便有再多的疑问也不会开口,关泽秋可不管那么多:“这大漠一望无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得出去。太阳这么毒,不喝水人不得晒的脱了水么?”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这么做的道理。”唐韵瞧了他一眼,并不打算解释。

“大漠里头昼夜温差大,气候恶劣完全没有规律可循。如今太阳毒辣这样的喝水方法不但不能补充缺少的水分,反而会因为水分摄入过多而中毒,产生眩晕恶心的不适感。在这样的坏境下,控制水分的摄入量才是最正确的选择。”玉灵雪吸了口气淡淡说着。

如今在这荒漠上头,她是唯一一个没有内力的人。又是金枝玉叶的出身,在这种坏境里头,她的情况瞧起来最糟糕。但,还是强撑着一口气将方才那一番话给说完。

唐韵忍不住瞧了眼玉灵雪,似乎每次她才一开了口玉灵雪就能知道她要说什么。说起来,她们两个人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情,但如今却隐隐有了那么一种知己的相惜感。

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能全力的支持。唐韵唇角勾了一勾,能有这么一个朋友挺不错。

“呵呵,从来没有听说过喝水还能中毒。”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不可能事事如意,这一边唐韵才品出了玉灵雪的可爱,那一头立刻就有不和谐的声音传了出来。

唐韵叹了口气,要说这队伍里面唯一不稳定的因素就是关泽秋。偏偏这人跗骨之蛆一般根本就甩不脱。

“你要知道,在这种地方水就是命。你将所有人的命都给攥在了手里头,其实是为了控制我吧。”

“人体有百分之七十的水分,除了血液之外还有很多其它的液体。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东西就是盐分,当你出汗的时候便将体内的盐分给也给排了出去。这时候你不断喝水的话,便会将你体内的盐分冲的越来越淡。人体的盐分失去了平衡便容易产生不适。这便是玉灵雪方才所说的水中毒。”

“……你说的是真的么?”关泽秋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倒是头回听到过这样的言论。”

“你可以不相信。关将军自然可以将你的水囊拿回去,并不需要跟着我们一同定时喝水。”

关泽秋微笑:“这个就不必了,既然大家一起出了门便是同伴。搞这种特例是不应该的。”

唐韵瞧了他一眼便别过了头去:“我需要找一个人专门来负责水囊,没有到规定的时间无论是谁都不可以喝水。我也不行。”

众人面面相觑,唐韵继续说道:“这个必须严格,不能对任何一个人心软。所以水囊我决定交给……。”

“我,我来。”关泽秋抢着说道:“咱们这一群人里面只有我是同谁都没有干系的,定然不会对任何人徇私。”

唐韵半眯了眼眸:“也好,水囊就归你了。”

“何必这么麻烦?整只骆驼都归我看着就是了。”关泽秋水样的眸子里面扬起了一丝微笑出来,一把将攥在土魂手里的骆驼缰绳给抢了过去。

这骆驼可不是普通的骆驼,进入戈壁荒漠之前唐韵特意吩咐了人将所有的物资和补给打包都放在了骆驼的身上。一方面因为骆驼力气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骆驼比马更加的耐旱。简直是居家旅行沙漠旅游的必备好伙伴。

进入大漠以后,两只骆驼就分别交给了土魂和白羽管着。可以说这两只骆驼是整个队伍的命脉。

土魂哪里肯将骆驼就这样交给了关泽秋,于是手里面加重了几分力道。脚下毫无征兆便灌满了力道朝着关泽秋膝盖踢了上去。

关泽秋单手按在驼峰之上,身子便乳燕一般腾空而起。手指如刀朝着土魂脖颈切了下去,另一只手却仍旧紧紧攥着缰绳,怎么都不打算松开。

“都住手!”唐韵揉了揉眉心,头痛。

“这是打架的时候么?”

这两个一个是南越的大将军,一个是魂部的大统领。在这种恶劣的坏境里头说动手就动手,说好的脑子呢?

“土魂,松手。”唐韵沉声说道。

“小姐!”土魂抬头。

“松手。”唐韵瞧着关泽秋说道:“既然关将军自告奋勇,那么这只骆驼就交给你了。”

关泽秋盯着土魂微微掀了掀唇角,土魂愤然松手。

“我要再提醒关将军一句,骆驼是大家的命。希望你是个值得大家相信的人。”

关泽秋微笑:“我也希望。”

大漠中的第一日就这么过了。

夜晚说来就来,而且与白日里不同的是,夜晚的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去,似乎比昨日在玉龙关内还要冷的多。

唐韵吩咐了人支好了帐篷,又仔细的用石头压住了帐篷的四角,之后便升起了篝火,所有人都围在了火边才觉出了些微的温暖。

“玉灵雪怎么样了?”唐韵瞧了眼白羽问道。

“用了药,已经睡下了。”白羽讷讷说着。

唐韵点了点头,朝着玉灵雪所在的帐篷瞧了一眼。

到底是公主出身,即便玉灵雪本身再坚强,遇到这样恶劣的坏境还是有点扛不住。几乎天一擦黑便忍不住的打起了冷战。

希望她能够扛得住。

“如今我们已经进了大漠,还有多久才能到凤家?”

白羽抬眼朝着漫天的星光瞧了瞧:“很久。”

唐韵:“……。”

不能说人话吗?很久是多久?

“兄弟,承认自己迷了路不丢人。”关泽秋逮着机会就落井下石:“这茫茫的戈壁一望无际,四处瞧着都长的一个样。会迷路也是正常的。”

“没有。”白羽摇头。

关泽秋眨了眨眼,好吧你赢了。遇上这种惜字如金的人也真真是够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们的东西还剩下多少?”唐韵朝着土魂说道。

“晚饭之前才盘点过,已经……去了一半。”土魂说话的时候顿了一下,显然对于自己的发现很是惊心,却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

“看起来所有的物资到了明日也得严格的管制起来。这才是第一日,离我们找到锦阳城的旧址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好。”这一次再没有人质疑唐韵的决定。

“白羽,凤家……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唐韵这问题问的白羽一愣,他很努力的想了又想:“不知道。”

唐韵侧目,你说你知道凤家的位置是走了心的么?你连凤家什么样都不知道,确定真能将大家都给领了去?

“要小心。”就在四下里一片寂静的时候,白羽冷不丁说了一声。

“……恩?”能说明白些么?要小心什么?

“机关。”白羽郑重说道:“阵法。”

“白羽,咱们能商量个事情么?”唐韵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说人话成不?”

白羽面色一红:“凤家有护城法阵,一旦开启每日变幻。”

每日变幻几个字叫唐韵听的心里头咯噔了一声,这个意思是不是她可以理解为。若你不在凤家天天看着,根本就不知道凤家今日用了什么样的法阵?

“早知道就该叫公孙无常跟着。”唐韵砸了砸嘴感叹了一句。

“他?”秋扇不在意的说道:“要是公不长来了,分分钟就死了。能有什么用!”

唐韵瞧了她一眼,这么背后诅咒人真的好么?公孙无常上辈子是烧了你家房子了么?

“要说起来这大漠风光也算是不错的。”关泽秋舒展了双臂躺了下去:“天比别处的高,星星也比旁的地方多。瞧着莫名的就叫人心里头舒坦。”

唐韵呵呵:“你还是祈祷自己命好吧。”

关泽秋眯了眼。

唐韵继续说道:“沙漠的气候瞬息万变,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转瞬间就有可能狂风大作。自古以来,多少人都葬身在了这荒凉粗粝的地方?在这里,狐狸和苍狼才是真正的主人。”

“狐狸苍狼?”关泽秋笑道:“这地方鸟不拉屎的,哪里会有动物?有动物的话也早就干死了。”

“可莫要轻敌,动物比人的生存能力强多了!”唐韵并没有他的乐观。

“遇上就遇上,咱们有火,还怕了他们不成?”关泽秋仍旧不是很在意。

众人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唐韵为什么要生火,而且特意交代了整夜都不许熄灭。原来,并不是单纯的因为冷。

这一日就算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数日之后,众人已经渐渐适应了大漠中的生活。然而,白羽所说的凤家法阵却始终没有看到。乐正容休也是半分踪迹也无。

“等一下。”正走着,白羽突然低喝了一声。

此处是一片石林,说是石林其实石头排列的并不是特别的密集。却胜在规模巨大,打眼瞧去竟似连绵了数里之远。一眼望不到边。

戈壁荒漠上风沙难以想象的大,这一片石林的石头都已经被风沙给打磨切割成了不同的形状,瞧起来竟成了难得一见的盛景。

“这里……。”白羽眨了眨眼,蔚蓝的眼底深处带着一片郑重:“小心。”

正文 524 生门在哪里?

唐韵半眯了眼眸:“有什么不妥?”

“凤家法阵就藏在一片乱世阵中。”白羽说道:“我离开太久,不大能确定。”

这句话已经算是白羽说的最长的句子,他显然不大适应说这么多的话出来,白皙的面颊涨的通红。

“都注意着点。”唐韵沉声吩咐了一句,能从白羽嘴里面说出来的话通常都非常的可信。

“你护好了玉灵雪,我这里不需要在意。”

连日来的荒漠生活,几乎将人的精力都给耗尽了。关泽秋也只不过朝着唐韵和白羽瞧了一眼,并没有如从前一般对他们的任何决定都要评价一番。

“还有多久才能到啊。”秋扇擦了把脸上的汗水。

小丫头早已经不是刚刚进入大漠时满身的朝气,人已经蔫了,只强打着精神坐在马上。

“土魂只管护好了东西,旁的事情不必理会太多。”

“是。”土魂立刻答应了一声。

“秋晚还好么?”唐韵瞧向了跟在身边的几个丫鬟。

秋晚大病初愈,戈壁荒漠上的气候变化无常,对秋晚的身子无疑是火上浇油。

如今的秋晚嘴巴已经干的退了皮,一张脸灰黄灰黄没有半丝光泽。即便如此,却还是坚持同众人一同骑马并且不允许给她任何的优待。

到了最后,秋彩便和秋彩同乘一匹马,若非如此的话只怕秋晚早就掉在马下头去了。

眼瞧着唐韵朝着自己瞧了过来,秋晚微微摇了摇头,却连半分说话的力气也无。

“秋晚说她能坚持。”秋彩照顾她这么久,早就将秋晚的心思给了解的清清楚楚。立刻替她大声回了话。

“大家跟紧了。”唐韵说道:“如前几日一般将马和骆驼拴在一起,以防突然起风走散了。”

众人答应一声立刻行动,之后便进入到了乱石滩当中。

说起来也奇怪,第一匹马进入乱石滩的时候天气仍旧如惯常一般的炎热。但是,等到整个马队完全进入到了乱石滩当中。突然就从地皮上传来了一阵沉闷的轰鸣声,伴随着轰鸣的声音,地面上的砂砾都在微微抖动着。

“怎么回事?打雷了?”秋扇抬头看了看天,却震惊的发现天空居然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昏黄。

“天……天呢?”她说。

“不好!”白羽声音一紧:“起风了!”

大漠中经常会起风,每次只要一起了风就是一场灾难。若不是唐韵他们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怕早就被风给卷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马匹和骆驼都拴好了没有?”她一声轻喝,声音极其的嘹亮。

“好了。”土魂和关泽秋飞快答话。

“所有人手拉手躲在马匹和骆驼中间,风沙过去之前谁也不许抬头!”

说时迟那时快,唐韵才吩咐完,铺天盖地的风沙打着旋就到了眼前。

冷硬的风将地面上粗粝的砂石尽数卷了起来,打在人的脸上手上,顷刻间便能给割了个血口子出来。

唐韵心里头咯噔了一声,这一次的风似乎与哪次的都不相同。这……俨然是一场沙尘暴!

在大漠的深处遇到沙尘暴的下场根本不敢想象。

几乎是眨眼之间,人的皮肤就已经叫砂砾给打的血肉模糊。这还不算,无孔不入的风沙似乎并不满意自己造成的威胁,顺着人的口鼻一下子就灌进了肺管子里去了。

体肤的痛伤可以忍受,但是那种被冷硬的刀子直接切割心肺耳目的痛,却根本不是血肉之躯的人类所能承受的。

疼的人,一心恨不能死了。

“啊……”耳边有人一声惊呼,不知是谁受不住痛松了手被风一下子给卷走了。昏黄发黑的天幕之中,那人连个影子都瞧不见了。

“抓紧!”唐韵将被大风险些卷飞出去的斗笠紧紧按住:“千万不要松手! ”

唐韵深知龙卷风的可怕,一旦被卷走只能是一个死!

可惜,风沙太大。她的话才出了口就被龙吟般的风声一下子给吹的散了,根本没有人听到。

于是,惨呼的声音不断。似乎有不少的人都被这一场风给卷走了。

好在,这一场飓风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毫无征兆一下子就停止了。半空里亮的发白的太阳仍旧炙烤着大地。

再看众人,一个个都成了泥塑一般,浑身都成了黑黄的颜色。

“清点人数物品。”唐韵沉着脸飞速打量了一眼马队:“金疮药拿出来,迅速疗伤。”

这一场沙尘暴造成的损失不小,云丹青的人失踪了好几个。随身携带着的物资也给吹丢了不少。

“剩下的食物和水能支持我们走多久?”

“顶多三日。”土魂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魂部一贯天不怕地不怕,但面对这样看不到边际的荒漠和诡异的天气,他第一次在心中升起了一丝无力感。

“白羽,还有几日能到达锦阳?”

白羽朝着四下里飞快的打量了一眼:“这里就是。”

唐韵半眯了眼眸:“所以……我们如今已经进入了法阵当中了么?”

白羽却摇了摇头:“不知。”

他似乎觉得这么说没有人能听得懂,于是解释着说道:“我离开时,并非如此。”

其实,这么说跟没说的差别真心不大。

“走吧,都小心些。”

众人答应了一声,打起了精神朝着乱石滩深处走去。

才没走了几步,突然就听人惊叫了一声:“流沙!”

眼看着轰一声,眼前好端端一个人就连人带马陷入到了粗粝的地面之中。顷刻之间就不见了踪迹。

“快,切断绳索!”唐韵一声高喝。

关泽秋反应极快,手起刀落立刻就砍断了同那匹马相连的绳索。这才避免了其他人一起随着他陷入进去。

“那是什么?”

还没等众人从流沙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就瞧见正前方黑压压一片乌云以着难以想象的速度朝着这里飞来。

伴随着那乌云飞来的瞬间则是震耳欲聋的嗡嗡声。

“虫子!是虫子!!”瞧清楚眼前这玩意的人莫名的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蚊子什么的人人都见过,从来没有人把那个玩意给当了回事。

但……眼前这些个蚊子是要成精了么?

那普天盖地的一群用这云蔽日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而且眼前的蚊子出奇的大,大到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想象。它们的身上带着诡异的黑白相间的花纹,叫人瞧着莫名的胆寒。

“跑!”白羽高声喝道。

“这些蚊子能吃人!”玉灵雪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她素来不是个胆子小的人,常年的政治生涯将她的性子打磨的异常的坚韧。如今,她却也忍不住从心中升起了一丝恐惧。

出发之前,她将能找到的关于大漠的书籍仔细的翻阅过,对这种蚊子的印象尤为深刻!

“小姐,怎么办?”秋彩一脸的如临大敌。

“不就是蚊子么?”秋扇不在意的说道:“一巴掌就能拍死了。”

“你只有两只手,一巴掌能拍死几只?”秋彩瞪了她一眼。

“……也是呢。”眼看着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一群,连秋扇也觉出了几分害怕。

“还用从前的方法。”关泽秋说道:“将骆驼和马围成圈,我们藏在它们的圈子里头。”

“也唯有如此。”

蚊子的速度异常的快,唐韵话音才落就已经到了眼前。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都想不到,不过小小一只蚊子发出的声音居然能这般的巨大。

“快!”唐韵只说了一个字,便拉着玉灵雪藏在了马腹之下。

“嗡。”一声。

最前头的一匹马被黑压压的蚊子给逮了个正着,那原本是一匹雪白的马,顷刻之间就变成了黑色。马身上全是蚊子,那不住攒动的密密麻麻的黑白相间的身体叫人看了莫名的恶心。

三息之后,马匹轰然倒地。原本强壮的一匹马只剩下了一层皮包骨头,竟是被吸干了浑身的血死掉了。

蚊子显然并不能满足,嗡的一声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唐韵瞧的吃了一惊,难怪玉灵雪说这些蚊子会吃人。真的只有三息,短短三息的时间,就结果了一条生命。

按这个速度……

“这样做不行。”唐韵飞快说着:“我们得躲起来!”

“你说的轻巧。”关泽秋的神经已经彻底绷紧了:“能躲到哪里去?”

眼前是茫茫一片戈壁荒漠,四下里一片的昏黄,除了些低矮的稀稀拉拉的灌木再也瞧不见半分旁的颜色。这样的地方莫说是一座山洞,连一颗高一点的树都不存在。

唐韵一双清眸四下里飞快扫过,眸光渐渐冷凝了起来。

“流沙,我们跳下去。”

“你疯了!”关泽秋说道:“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陷入到流沙里面还能活?”

唐韵瞧他一眼:“留下,死得更快!”

就在她说了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又有两匹马被吞噬。

“我先来,你们跟着。”

这种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做过多的解释。行动便是最好的解释。

“我去。”

秋彩的声音淹没在了流沙当中。

唐韵眨了眨眼,这速度快的简直没有道理。

“不想下去的人只管留下!”

正文 525 凤家是养虫子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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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韵只交代了一句,脚尖一点便没入到了流沙当中。

被沙子吞没的感觉并不好受,但那却不过是在跳入流沙当中一瞬间的感觉。唐韵都还没来得及被窒息的恐惧淹没,一下子便有流动的空气迎面扑了过来。而脚下瞬间的悬空。

“呼。”下坠的速度极快,因为巨大的高度落差而产生了强烈的气流。似乎有巨大的轰鸣声在耳边炸响,唐韵的脑子里嗡一声瞬间空白,周遭的一切逐渐模糊消失。

意识再次回笼,眼前却是无边的潮湿和黑暗。

她将手中火折子点燃,四周是青石板的墙面,上面一片片湿滑的青苔。大量盘根错节的树根深深扎在青石板中,将厚实的石板顶出道道破碎的深痕。

唐韵深吸口气,这个情况貌似是在地下啊。

居然有树根?

那也就是说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就有绿洲!这个认知的喜悦尚没有来得及带给她过多的愉悦,便再一次被忧虑填满。

她手里的火折子闪了几闪,毫无征兆的灭了。而此时身边其他的同伴却半丝踪迹也无。

算算时间,大家该是都已经到了这流沙之下的另一个世界。可是为什么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连最早跳下来的秋彩也没有看到。

黑暗甬道中回荡着唐韵单调的脚步声,地势越来越低。

唐韵觉得,自己走了有好几个小时,一直在不断盘旋着向下,再这么走下去,她相信自己完可以走到地心去。

前方渐渐传来隐隐水声,她终于舒了口气,有活水便有出路。

水声越来越大,前方隐隐透着若有若无莹莹暖光。

唐韵加快脚步,眼前豁然开朗,骤然的明亮刺的她眼睛一阵的剧痛,只得立刻闭上了眼。

等适应了这种强光才再度睁开了来!

握了个草,眼前这是个什么鬼?!

即便她定力再好,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眼前那是树吧,怎么可能有那么巨大的树?

巨木四周打着大大小小不规则的孔洞,每个孔洞上都隐隐有气流涌动,地道中的气流和空气大约就是从这些孔洞中飘过来的。

大概在离地三十丈的位置,横空跨着一座白色石板桥,将巨木内部从左到右连接在一起。

再往上则是浓密的黝黑,完不是目力所及。

黝黑的天幕中垂下数条儿臂粗细的藤蔓,绕过石板桥自然垂落。

藤蔓隐入正下方一池温热潭水的蒸笼水汽之中,看不到痕迹。

温泉潭袅袅水汽瞧起来朦朦胧胧,似藏着什么巨大的雕像。

而那石桥上,斑斑点点一片莹莹之光,那耀眼的光亮就是从石桥上传来,就是那样一片片的莹莹之光竟能照亮整个巨木。

唐韵和她的小伙伴表示完惊呆了。

今天所经历的一切不断刷新着她的三观。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大的树么?一定是她摔下来的时候撞倒了头,所以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

巨木规模壮观,高不可攀。

她微微皱眉,这样一个地方想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眸光缓缓打量着巨木内部,最后在正中间那烟雾缭绕的温泉潭上流连。

耳边水声潺潺,深入地下的巨木内部怎么可能有着流动不息的活水?何况空气中并没有温泉特有的硫磺味。

她谨慎地朝温泉潭走去,路上并没有什么怪异的事情。

离得越近,温热的气息越浓郁,到最后唐韵身上几乎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水池有足球场那么大,正中的雕像却是个长着四臂龙尾的狰狞恶鬼,面目恐怖。

在那若有若无的缭绕烟气中,那恶鬼的神情呈现着令人疯狂的诡异。

待唐韵瞧清楚那温泉池里的东西的时候,终于不淡定了。

即便她在魂部早已经见识过了各种变态和血腥的大场面,但是还是无法接受眼前看到的一切。

这个大池子根本不是温泉,而是个巨大的血池。

一池子猩红粘腻的红色液体,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如同懒蛤蟆背上的毒包,叫人看了浑身不自在。

那炙热的温度,和潺潺的水声就是那永不干涸的血液散发出来。

唐韵胃里直翻腾,强忍着没让自己吐出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哗啦~~~~~。”头顶传来细微的声响,抬头看去,一粒小石子从天而降,落入血池之中,却没有掀起丁点的波浪。

唐韵双眸一缩,顶上有人?是马队里的其他人么?

眼前是随处可见的藤蔓,伸手拉了拉,完可以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唐韵将一根藤蔓牢牢缠在腰间,紧紧抓住另一根,顺着巨木内部粗糙的壁面开始攀爬。

她将内力完调动了出来,攀爬的速度非常快,几乎眨眼之间便到了那悬在半空的石板桥上。

这才看清,那布满石板桥上的莹莹之光竟然是虫子,密密麻麻的虫子。

那些虫子长的像极了蝎子,尾巴却诡异的很。它们尾巴如同一盏明灯,又尖锐的好似针尖,牢牢扎在厚实的石板上。

才经历的一场铺天盖地的虫灾,冷不丁瞧见了眼前这些玩意。唐韵只觉得头皮发麻,不敢轻易踏足石板,那怪异的虫子连石板都能穿透,若是钉在人身上,谁受得了?

她动作越发的轻,小心穿过青石板的覆盖范围,继续向上攀爬,再往上不到一丈就是那密布的孔洞范围。

终于看到一个洞。

“嘶——。”

唐韵吸了口冷气,洞里是她怎么都没想到的森森白骨。

密密匝匝铺了一地,骨头的色泽已经相当有些年头,带着肉眼可见的细小裂痕。

连看了五六个树洞,都是无一例外的同样情况。

唐韵再次的不淡定了。

头顶上仍有看不尽的无数孔洞,该不会每个树洞里都有白骨吧!她是一不小心深入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墓葬当中了么?

方才瞧见的石子明显是有人故意弄下来,这里一定还有活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毫无征兆响起了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声音。

“咯吱吱~~~~。”

极细微的声音,任何人听了都会自动忽略。可是听在唐韵耳中,却不亚于催命魔音。

那是她手中和身上捆绑的藤条正在逐渐断裂的声音。

一个断了还有可能,两个同时断裂,傻子都知道不正常。

她如今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这样高的地方即便她有内力护体,这么摔下去除了死也实在想不出第二个结局。

“呵呵呵呵~~~~~。”

头顶上突然响起婴儿般空洞诡异的稚嫩笑声。

是谁?

唐韵心头一凉,手中一空。

整个人朝着那炙热的血池迅速坠落……

完了,唐韵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巨木坟场居然也成了她的坟场。

“呼~~~。”

耳边似有急促的风声略过,一股巨大的气流将她身体横推出去,下坠的力道立时缓解。

下一刻,便撞进一个冷硬的胸膛。

唐韵回头看去,头顶上是白羽蔚蓝无波的一双眼眸。

唐韵暗暗舒了口气。

“白羽。”她微微一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就是我心目中最牛叉闪亮的大神。”

白羽无奈瞟她一眼:“小心些,要掉下去了。”

“掉下去?”唐韵一愣,骤然间抬头看去,白羽手中的藤蔓软软的搭在手里……断的!

“白羽,你是来拉仇恨的么?”

“啊啊啊啊~~~~~~~~。”

白羽腾出一只手,轻轻一挥,冷冽刀风划过,一股强大的气流直冲向横亘在空中的石板桥。

“轰~~~,嗡~~~~~~~。”

下坠的力道再一次缓解。

树洞里立刻响起捅了马蜂窝一样的声响,石桥上迅速升起点点萤火之光,如漫天细碎的星辰。

各种浪漫,各种唯美,如果你有命欣赏的话。

“噗通~~~~。”

两个人重重跌落在石板桥上,白羽将唐韵紧紧护在怀中,就势翻滚,一路又惊飞无数长着灯泡尾巴的怪异蝎子。

耳边嗡嗡的声音越发的巨大,原来那石板桥本身竟是黝黑的颜色,之所以看上去是莹莹的白,竟然是因为那荧光的虫子。

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的虫子把整个桥直接给覆盖成了白色。

“掉进虫子窝了!”唐韵火烧屁股一样跳了起来:“白羽,你下次迫降的时候眼神能好些吗?”

良久无语,唐韵回头看去,白羽唇角却带着明显的血迹,左臂也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弯曲着。

“你受伤了?”唐韵皱眉,树洞里明显还有旁的人。这么说白羽已经同旁人交过手了?

白羽淡淡瞟她一眼,将左臂按在石板桥栏杆上用力一压,一声清脆的嘎巴:“扭着了,无碍。”

唐韵噎了一下,好吧她误会了。

这伤原来是为了救她时受的。她抬头看看那高的不见顶的巨木,白羽强行接住她又承受了大量的下坠之力,怎么可能无大碍。

“小心那些虫子。”白羽皱眉:“针尾蝎有毒!”

白羽将手中黑刀在空中一划,黑刀形成了巨大的刀风包裹了唐韵和白羽,一时间叫虫子无法靠近。但,虫子是没有思考能力的动物,仍有无数的虫子前仆后继向着那薄脆的刀风撞来,一瞬间被绞的粉碎。盯着地上密密麻麻的一层,叫人忍不住的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准备好,我们要再跳一次。”

“恩,恩?”唐韵眨眼,她是不是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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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26 天外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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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唐韵还没反应出来白羽那句话的意思,脚下突然悬空,白羽已经抱着她纵身跃下石板桥。

桥上密密匝匝的虫子起先紧紧追着他们不放,却在离开石板桥一丈的地方突然停下,毫不犹豫地飞回桥上去了。

下坠的速度非常快,直到脚下结实地面的触感传来,唐韵仍旧不发一言。

“你没事吧。”

唐韵目光直直看向白羽:“这地方,你来过?”

这句子明明是在询问,但叫唐韵说出来却分明是肯定的味道。

白羽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双淡然蔚蓝的眸子眨也不眨盯着血池中狰狞的雕像。之后,毫无征兆跪了下去,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你在做什么?”

白羽起身:“磕头。”

唐韵:“……。”

她不知道他是在磕头么?她又不瞎。

“玉灵雪呢?”唐韵决定转移话题。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白羽瞧她一眼:“不知道。”

唐韵莫名的就觉得从心底里浮起了一丝怒火出来:“你为什么没有护着她?”

马队里头,玉灵雪才是真正重要的人。这人不好好护着玉灵雪跑来找她做什么?她是需要保护的人么?

白羽皱了皱眉:“你没说。”

唐韵:“……。”

好吧,都是我的错!

白羽没有再理会她,从自己包里拿出了根彩色的羽毛点燃。

唐韵眯了眯眼,自打进了这个树洞开始,白羽的举动瞧起来就非常的怪异。这羽毛又是什么鬼?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咯咯咯咯咯。”半空里骤然响起婴儿的欢笑声。

笑声听起来极其的欢愉,若是在旁的地方这样的笑声也许能带给人不少的欢乐。

可是在如今这个地方,说话都能自带混响,何况是这样声音巨大的笑?落在人的耳朵里面,只叫人觉得诡异的毛骨悚然。

白羽微微一愣:“小心!”

唐韵还没来得及问到底要小心什么,耳边便有鸣雷一般的嗡嗡声传了过来。

“不是吧!”唐韵连吐槽的心情都没了:“为什么又是虫子!”

眼看着从半空里,巨木上,血池边,地板上涌出了无数形态各异,颜色各异,体型各异的虫子出来。潮水一般朝着两个人涌了过来。

唐韵莫名的觉得一阵的头晕目眩,觉得大约把这一辈子的虫子都见完了。

“凤家人是养虫子的么?!”

白羽伸手一把将唐韵拉在了自己身边,下一刻便将随身携带着的香给点燃了。唐韵瞧了眼他手里的香,暗红的色泽闻不出半丝的味道,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材料。

但是,香才点燃。眼看着方才还争先恐后涌过来的虫子在离着他们三尺的距离,骤然间站住了。似乎眼前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让它们怎么都不敢向前一步。

前面的虫子停下了,后面的虫子却并没有停下,仍旧争先恐后的不断前进着。无数的虫子就这样叠在了一起,眼看着在他们四周形成了道明显的黑色线条。

“这香可以驱虫?”

“恩。”白羽的神色却并不轻松,仍旧皱着眉:“只有这一根。”

“哦……恩?”唐韵瞪眼,一根是……什么意思?

白羽瞧了她一眼:“想办法。”

唐韵泄了气,想办法的人能是谁?还不是她自己?

“白羽,这些虫子什么时候能算个头?”

白羽认真的想了想:“没有。”

也就是说这些虫子是无穷尽的么?唐韵又一次对这个地方无语了。

“身上还有火种么?”

白羽摇头,唐韵只能叹了口气:“那就没法子了,杀吧。”

白羽看她一眼,那目光分明对她说的话完没有理解。杀虫子!那可要怎么个杀法?

“就是杀。”唐韵目光冷凝:“杀开一条路,找一根藤蔓,爬!”

最后一缕香在半空里缭绕了一圈彻底的消散了。

噌一声,唐韵将袖底剑给抄在了手里:“白羽,上吧。”

女子纤细的身躯流光一般冲入到了黑色虫子堆里,银色的剑光包裹着幽蓝的寒冰之气朝着虫子压了下去。剑气如有实质,碰着的便直接给压成了粉末。

白羽哪里能示弱?厚重的黑刀舞动的密不透风,将虫子高高卷起后不知道抛到哪里去了。

这两个人的战斗力算是相当强悍的,几乎是眨眼之间眼前的虫子便已经死伤了大半。

但是,这些个玩意的数量之多完超出了人类的想象。正如方才白羽所说,这些虫子是没有穷尽的,也并不会如人一般感觉畏惧。死了一批仍旧前仆后继的往前冲着。

唐韵和白羽背靠背站着,清眸中一片冰冷。这是一场她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战斗,却比哪一次的战斗都要惨烈的多。

你不能够想象眼前一片黑压压的毒蝎,沙蛇,蟾蜍和不知名的虫子一个个不要命的往上冲是什么样的感觉。

虫子是没有穷尽的,但人的精力是有限了。

“白羽,你不是从凤家出来的么?快想想法子!”唐韵咬牙说道。

身后的人脊背明显一僵:“没法子。”

唐韵叹了口气,看来这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笛子……不在我手里。”

“笛子?”唐韵心中一动一下子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

所以说,这一场虫灾实际上是人操控着的么?

“在谁手里,人在哪?”唐韵飞快说着。

白羽皱了眉,一刀下去,砍中了一条沙蛇的七寸:“我明白了。”

“……恩?”唐韵一愣,这生死存亡的时候,咱们能不随便开玩笑么?

突然说明白了,你倒是明白了什么?

白羽深吸了一口气,骤然间男子嘹亮的声音如龙吟一般从地洞的最底层一下子扩散了出去。

“凤小七,出来!”

唐韵一愣,凤小七?谁?

清冷的眼眸飞速朝着四下里一扫,莫非就是刚才砍断了她藤蔓又招来了虫子的人么?在哪?

“嘶!”

不过是片刻的分神,唐韵骤然间觉得手腕一痛,低头看去被一只沙蛇给咬了个正着。

呼一声有黑金色的光芒闪过,沙蛇被白羽一刀给砍做了两半。

“怎么样?”唐韵第一次在白羽蔚蓝的眼眸中看到了担忧。

“没事。”唐韵摇头:“没毒。”

“……咦?”耳边传来女子脆嫩的声音,却也只有这么一声再也没了旁的声响。

“怎么……怎么回事?”

围着他们砍杀不尽的虫子突然顿了一顿,下一刻便掉转了头朝着相反的方向退走了。来的快,去的也快。

也不知那些东西钻到了哪里,几乎是眨眼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它们怕了。”白羽轻声说着。

“怕?”唐韵眨了眨眼:“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

虫子有脑子么?你听说过虫子会怕么?别逗了好吧。

白羽看了她一眼,蔚蓝色的眼底深处带着几分郑重和恭敬:“它们怕你。”

“怕……我?”

唐韵呵呵,她一定是刚才累的狠了所以才出现了幻听。虫子如果怕她早就跑了,还能将他们给累了个半死么?虫子是吃饱了没事做?

“噗通。”

还没等她弄明白怎么回事,白羽便跪在了她的面前。

唐韵眼皮子一跳:“你干什么?”

眼前的情况真心不能够叫她接受,直觉中白羽的这个跪有点不同寻常。就像……像……

她猛然扭过了头去,瞧向了血池中竖立着的狰狞恶鬼雕像。

白羽的这个姿势和神情,分明便如他刚才跪拜雕像时的样子。异常的郑重,莫名的瞧的叫她心里头不舒服。

“你……不许磕头!”

“咚!”白羽磕了个头。

唐韵眼皮子又一跳:“说了不许磕头!”

“咚。”第二个头。

唐韵挑眉:“你还来!”

“咚!”第三个。

算了,她说了三句话,那人三个头都已经磕完了。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小姐。”白羽抬起了头:“我是……。”

“咯咯咯咯咯。”白羽的声音给淹没在了清脆的笑声当中。

不同于方才婴儿笑声的诡异和惊悚,这会子唐韵听到的笑声是脆嫩的,清爽的。分明是个年轻的女子

“白羽,好久不见呢。”

半空里似乎飘来了一朵火红的蒲公英。那蒲公英很是轻盈,就那么从高空缓缓飘落了下来。略过巨木上的树洞,经过乳白色的石桥,朝着他们飘了过来。

唐韵半眯了眼眸,等那蒲公英离得近了才瞧出来那哪里是蒲公英,分明是一个人。

那人一身火红的衣裙,手里面握着只红色的伞。伞的下面垂了长长一条红色的薄纱,因着下坠的力道如同红色的一道烟雾。在这昏暗而诡异的巨木之底,美的神仙一般。

“白羽,你怎么还跪着呢?”红衣女稳稳落在了地面上,瞧了眼白羽皱起了眉:“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居然是这么喜欢跟女人下跪的人?来来,也给我跪一个?”

白羽皱眉起身,蔚蓝的眼眸飞快自她面上擦过。似乎眼前这人根本就不存在。

“切。”红衣女撇了撇嘴:“数年不见,还是一样的无趣!”

“你!”她朝着唐韵挑了挑眉:“就是白羽带回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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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27 锦阳城

唐韵朝着面前女子瞧了过去。

这人瞧上去年龄不大,顶多也就是十五六岁。身上穿了件大红色漩涡纹纱绣裙,头上梳了个双挂髻,左右两边各系着条红色的丝带。丝带极长,直直垂了下来一直批到了肩上。说话间,两边的发带随着她的脑袋飘来飘去,瞧上去俏皮可爱。

“嘿,我在跟你说话呢。”见唐韵一直打量着自己却半晌没有开口,红衣女撅着嘴显然异常的不满。

“你是白羽带回来的女人么?”红衣女将自己的问题再度郑重重复了一次。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唐韵瞧着她:“是还是不是?”

红衣女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居然给看自己这么一个答案:“你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凤小七!”白羽冷不丁开了口,蔚蓝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冷厉。

“你这人真没有意思。”凤小七撇了撇嘴:“我不过就是问一问,着什么急呢。”

眼看着白羽皱了眉,凤小七立刻别开了眼。

“你就是唐韵?我是凤小七!”

“我知道。”唐韵点了点头,随即眉峰一挑:“你……知道我?”

深入大漠寻找凤家的事情,除了他们自己人旁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而她也不过才刚刚掉入到树洞里头,和凤小七更是头回见面。她居然一口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知道。”凤小七唇角的笑容瞧起来带着那么几分意味不明的古怪:“必须知道。”

唐韵心里头咯噔了一声,这个女人姓凤?凤家女!

“乐正容休到了么?”

“乐正容休?”凤小七皱眉:“那是谁?”

唐韵愕然,乐正容休没有到么?那么,她不是从乐正容休那里听来了自己的名字?

“算了,我不想跟你说话。”凤小七扭过了头去,朝着白羽说道:“我阿妈让我来接你们,跟我走吧。”

白羽朝着凤小七说道:“乱石阵的机关!”

“你想说什么?”凤小七瞧了他一眼:“走还是不走?”

“你改动了机关?”他说。

凤小七不在意的耸了耸肩:“你离开了那么多年,机关早就改动了多次。你不知道能怨我么?”

白羽眯了眯眼:“藤蔓……。”

“是我隔断的。”凤小七不在意地说道:“这不是为了考验下她的本事么?寻常人哪里有资格进入凤家?”

“虫子……。”

“我放的。”凤小七看了眼白羽。

“虫子这东西可是我的好伙伴。”她朝着白羽说道:“你在凤家这么多年,什么不知道?怎么这么点子机关和虫子就险些将你给撂倒了?”

“哎呀。”凤小七突然拍了拍自己脑袋:“方才那些人是陪着你们一起下来的吧。”

唐韵半眯了眼眸,这么说是……

“这巨木下头虫子太多,我怕他们下来会遇见了什么不测。所以,就把他们给保护起来了。”

“不过呢。”她把玩着手中薄纱伞上的绸带,满面的娇羞:“我要来接你们啊,所以便只能将他们交给了我的老伙伴们看着。我一时之间忘记了,他们似乎并不大熟悉,说不准并不能相处的愉快呢。万一我要是回去晚了……。”

“走吧。”唐韵朝着她低声说了一句。

“……恩?”凤小七一愣,完全想到唐韵这么好说话。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同我说的?”凤小七抬头看着她,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里面满是疑惑。

“快走。”唐韵瞧着她:“你最好祈祷我的人都安然无恙。否则!”

“我定然会叫你比他们更惨!”

女子的声音极其的冷冽,仿佛被千年的玄冰给浸透了。凤小七惯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瞧着她的眼睛,莫名的就从心底浮起一丝恐惧出来。便如被沙漠中的苍狼给盯上了一般,不死不休。

她毫不怀疑,这个女人说的出一定做得到。

“走就走。”凤小七撅着嘴,满面都是委屈。大眼睛里面几乎就要滴出了水来:“凶什么凶么!”

说着话她快步朝着巨木走了过去,眼看着走在了树根下。也不知道手指在哪里一按。半空里响起格拉拉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一架天梯自巨木上缓缓显露了出来。

唐韵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巨木瞧起来高不可攀。上头也不知是什么人给打出了一阶一阶的台阶出来,不断盘旋着向上。只消瞧一眼便知道,这是相当浩大的一个工程。

说是台阶,实际上也不过是几片木板,四周拿着绳子穿在了一起。难为的是这梯子也不知道存在了多久,居然仍旧好端端的半点没有腐朽的迹象。

“上吧。”凤小七朝着木梯努了努嘴:“这梯子可不是一般人能爬的上去的,你可有这个胆量?”

“走吧。”唐韵点头,朝着木梯走去。

“等一等。”白羽却伸手拦住了她:“明明……。”

“闭嘴!”凤小七挑眉,声音中已经染了几分怒火:“这个女人是第一次来到凤家。凤家是什么地方?是那么容易进去的么?”

她轻轻哼了一声:“但凡来找寻凤家的,必定有所图。这么一丁点小小的考验若是都不能够通过,还有什么资格进入凤家?”

“走。”唐韵朝着白羽说道:“救人要紧。”

说着话,她第一个抓住了木梯旁边的绳子,纵身一跃踩上了第一个台阶。

救人心切,唐韵完全顾不上遮掩自己的武功。几乎是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爬着梯子。不过是眨眼之间,那人纤细的身躯就已经消失在浓浓的雾气中了。

“这人。”凤小七摩挲着自己精致的下颚:“胆子还真是不小呢。”

呼一声,白羽也跳上了木梯,眼看着便要朝着唐韵追了过去。

“你干什么?”凤小七瞪了眼:“白羽,你傻了?明明有……。”

那人却哪里肯理会她,几个起落便也消失在雾气之中。

凤小七撇了撇嘴:“这人,还是一样的讨厌!”

唐韵的速度非常快。尽管如此,因着这天梯太高想要完全爬上去也很要费一些功夫。

初时还好,越往上去梯子晃动的越厉害,头顶上是不见天日的一片昏暗,下面则是浓雾缭绕。正常人站在这个地方,只怕分分钟就要给吓破了胆。

幸好唐韵从来就不是普通人,不过吸了口去便朝着上方继续爬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久的时间,只知道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爬任何的梯子了。眼前却是豁然开朗,头顶上瞧见碧蓝碧蓝的一片天空。

唐韵心中一喜,脚下一用力,便从巨木洞中跳了出来。踩在坚实地面上那一刻,她长长舒了口气。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原来自己方才上来的地方是一口井。

井的外观瞧起来与旁的井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比旁的井的井口要宽阔一些。

这口井大约平常并不怎么有人来,井台四周长满了荒草。任谁瞧着都会以为这不过是一口枯井,那里想到这下头会别有洞天。更想不到,它竟然是与外界联系的通道。

“你到的可真慢呢。”凤小七的声音冷不丁传了过来。

唐韵抬头看去,她正站在不远处一架破败的凉亭里头看着她笑。大眼睛里面却分明带着一丝轻蔑。

“这井里还有旁的出路?”

凤小七一愣:“你怎么知道?”

唐韵挑眉,这很难猜么?她爬梯子的速度自己是知道的,已经相当快了。比她出发要晚的多的凤小七却比她早到这么久,只能说明树洞里面还有另一条捷径。

“凤小七,你想干什么!”白羽的声音从井口远远传了过来,下一刻湛蓝色的身躯便挡在了唐韵身前,虎视眈眈。

凤小七撇了撇嘴:“我才不跟你打架,你这么瞪着我干什么?”

“我都说了,想进入凤家的人必须得经过些考验。你……。”她拿伞尖指了指唐韵:“还算不错,跟我来吧。”

说着话,她下了凉亭,朝着正东走去。唐韵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亦步亦趋的跟着。

走了大约不到一里地,骤然便听到了嘈杂的人语和欢笑。

“哎,你。”凤小七朝着唐韵说道:“平常只知道在那什么劳什子的皇城里面待着,享受惯了吧。”

她的眼中带着几分讥笑和鄙夷:“你是不是以为你住的那个地方才是繁华的好地方?现在本小姐就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人间天堂!”

这是唐韵今日里第二次被震撼。

她以为方才的巨木天梯已经是非人力所能及的巨大工程。但,瞧见了眼前的这个镇子,她才知道为什么凤小七会对自己居住的地方这么骄傲。

因为,她实在很有骄傲的资本。

眼前的天空仍旧是她初见时的一碧如洗,似乎比她刚刚见到的还要蓝上那么几分。便如上好的高瓷绿松石,通透的都带着光。

阳光虽然也很毒辣,但因着四周遍布着绿色的植被而显得并不那么难耐。这里的植物普遍长的低矮,唐韵往日并没有见过。

但,在经历过了戈壁荒漠的气候无常,沙尘暴和流沙虫灾之后。这样大面积的绿色怎么看怎么叫人喜欢。

眼前俨然是一个集市,但直接将集市摆在草地上唐韵还是第一次见。

这里的人的穿着与北齐也不大一样,上衣很短,裙子却非常的长。能很好的勾勒出女子高挑而窈窕的身段出来。

这里的女子头上大多垂着长长的一条头纱,行走起来,头纱随着微风飞舞蝴蝶一般的美丽。

至于建筑风格,与北齐自然更不相同。这个地方大约盛产矿石,很多人的房子都用各色的宝石装点的璀璨夺目。

“怎么样?”凤小七看向了唐韵,眼底中分明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

正文 528 没有原因的怪病

“很好。”唐韵点了点头,这话是发自内心的。

“这里就是锦阳凤家?”

“当然。”凤小七唇角微勾着,显然回家叫她很是开心:“这里全都是。”

唐韵在心里暗暗吃了一惊,凤家不愧是三大世家之首,居然这么大么!

她所接触的三大世家,楚京占家,吴郡楚家。虽然都不差钱,但跟凤家比起来根本就不够看。

人家这是一座城好么?整整的一座城池!

“小小姐回来了。”

集市上的人一眼瞧见了凤小七,立刻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朝着她微笑着行礼。凤家人的行礼方式也非常的独特,并不是下跪或作揖,而是将一只手掌抬起,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回来了。”凤小七笑眯眯朝着众人点着头,俏皮可爱。与方才面对唐韵时的疾言厉色半点不同,俨然换了一个人。

“咦,小小姐带了客人来么?”有人瞧见了凤小七身后的白羽和唐韵。

“这个可不是客人。”凤小七笑着说道:“是白羽带回来的女人。”

“不是!”白羽立刻说了一句。

“呦,那是白羽啊!”哪里想到,白羽的声音却被四下里民众的惊呼声给彻底的淹没了。

立刻看到不少人都朝着她们这边围了过来。

“还真是白羽呢,这么些年不见。这孩子越发长的像他阿妈了,要是娜依还活着,不定多么高兴呢。”

唐韵半眯了眼眸,若有所思。娜依是白羽的娘么?听这样的起名风格,也难怪他长成了这个样子,原来还真有西域人的血统。

“白羽啊,这个是你带回城里的女人么?”人们的注意力一下子放在了唐韵身上。

“这姑娘真漂亮,看起来就跟咱们这里的姑娘不同。”

“不是。”白羽立刻说了一句,这一次声音大了几分,连脸皮似乎都涨红了。

“哈哈哈哈。”立刻有人大笑:“瞧瞧这孩子还是同小时候一般害羞,脸都红了。”

这么一说,白羽的脸越发的红了:“不是。”

这一回说的很是郑重,隐隐带着几分愤怒的味道。

“好了好了。”凤小七眼瞧着情形不对,立刻出声说道:“我还得带着他们去见我阿妈,大家都散了吧。”

“好咧。”众人答应了一声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道。

“小小姐要找家主的话就去阿克金家吧,他家的母羊生了奇怪的病。家主去给母羊看病去了。”

“好的,谢谢。”凤小七答应了一声,带着唐韵和白羽转了弯。

“我们凤家一贯自给自足,平日里就靠着放牧和种植生存。”

凤小七将薄纱伞撑开了遮挡着头顶的阳光:“城里的人相亲相爱就像一家人一般,我们的集市是不收银子的。大家只看需要什么,便拿着旁的东西来交换。两人看着合适了生意就成了。价钱随心开,只要双方能够接受。”

她微笑着说道:“所以我们这里没有争吵,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论是谁,要是想破坏了这里的秩序我凤小七一定不答应!”

这时候的凤小七嘴巴里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快乐的如同一只小麻雀。能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家乡非常的喜爱。

但,唐韵这会子可没心情听她来讲锦阳凤家的风土人情。

“我的人……。”

“急什么?”凤小七凉凉瞥了她一眼说道:“我阿妈是凤家家主,你们私闯乱石阵而来被我们抓住了便视同奸细。我阿妈不说放人,谁敢放?”

唐韵抿了唇,凤小七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当初怎么知道那石林居然是凤家的护庄阵法,便如占家的乱葬岗,楚家的乱流谭,她早该想到的。

只是,这里的坏境太恶劣,凤家的乱石阵又太厉害她根本顾不上想那么多罢了。

自己贸贸然闯阵,被人抓住了还指望别人对你友好么?

“牛羊和庄稼是我们凤氏一族赖以生存的珍宝,若是牛羊生了病是要急死人的。我阿妈一贯重视这些事情,一旦发现了牛羊的病情必定要亲自带着人上门诊治。”

说着话,凤小七叹了口气:“阿妈也太累了。”

“白羽。”她突然侧过了头:“你有好久没见到你阿爸了吧,这一次去阿克金家说不定你就能见到他了呢。”

白羽面色一僵:“……哦。”

凤小七撇了撇嘴:“你这个人跟小时候一样,特别没劲。”

凤小七话很多,身边两个听众没有一个同她搭话,她自己一个人也说的乐此不疲。眨眼之间几乎便将凤家的基本情况都给唐韵交代了个清楚。

唐韵眯着眼听着,初见时还以为这是个如柳明萱一般惹人厌烦,没事就喜欢陷害人装纯洁的白莲花大小姐。

这么一路相处下来才发现,这丫头根本就没有心眼。将什么都挂在了脸上。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整你就整你了,想骂你开口就骂。根本没有半分的掩饰。

这样的的性子说起来挺讨人喜欢,真实不做作。加上她本就有一张桃花般的可爱面孔,又如火一般的热情。这样的姑娘,她都会忍不住喜欢。

乐正容休……会喜欢么?

“到了。”凤小七突然停住了脚步:“你们走路和说话的声音都要轻一些,不要惊了羊宝宝。”

白羽瞧她一眼:“你最大。”

凤小七:“……我当然会注意!”

说着话她狠狠瞪了白羽一眼,扭头进了眼前的院子。凤小七走路与寻常人不同,喜欢蹦蹦跳跳。可是才一到了门口,立刻就放轻了脚步,连敲门的声音都是轻轻的。

功夫不大便瞧见有人从里面开了门,出来的是个穿着普通锦阳服侍的男子。瞧上去有个三四十岁。

“小小姐怎么来了?”男人的态度很是温和,连脸上浓密的络腮胡子都翘了起来。

这会子的凤小七也非常的有礼貌:“我阿妈在里面么?”

“在呢,在呢。”男子立刻点头:“小小姐快进来吧。”

凤小七答了一声好便回头朝着唐韵和白羽招了招手:“你们也来吧。”

“这个是阿克金大叔。”凤小七指着那络腮胡子的男人说道:“他是整个锦阳城最厉害的养羊能手,他养出来的羊毛色鲜亮,肉质又好。在我们这里没人能及得上。”

“小小姐太夸奖了。”阿克金似乎非常不好意思,抬手挠了挠略微卷曲的头发说着:“不过是比旁的人细心罢了。”

“即便再细心也……。”阿克金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重重叹了口气。

“羊群的病还没能查出原因来么?”凤小七终于瞧出阿克金是在强颜欢笑,关切的问道。

“家主带着郎中检查了半晌,一切都相当正常。”阿克金的声音越发沉重了起来。

“我也去瞧瞧。”说着话,凤小七一溜烟的跑远了。

反倒是阿克金热情的带着唐韵和白羽到了后院。阿克金家的后院极大,想来是为了方便养羊。

但是他却并没有如旁的人一般修着羊圈将羊群给卷起来,而是任由羊群在自己家院子里面随便的跑。

阿克金的家从外面瞧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是用黄土砌成的方砖搭建成的。从外头看黄黄的并没有什么亮点,但自打你推开了门便会发现什么叫做内有乾坤。因为院子里面的色彩极其的丰富,各处还镶着明亮而鲜艳的宝石。

在这样一个色彩明丽的院子里面,看到满院子白蓉蓉云朵一般的羊是一件非常赏心悦目的事情。

如果,你能忽略了那些无精打采直挺挺躺着的小羊有多么的难受的话。

“小七怎么来了?”

女子的声音自羊群最里面传了出来,温柔而充满了慈爱,叫人听着似乎能将所有的烦恼都给忘了。

“阿妈。”凤小七眯了眯眼,朝着羊群冲了过去。

唐韵立刻抬眼看去,人群中有个女子格外的出众。

她并没有如寻常凤族女子一般穿着鲜艳的窄衣长裙,也没有带着绣花垂着长纱的帽子。而是穿了件浅浅明蓝色的软烟罗,袖口却也不似北齐和南越一般异常的宽大,而是收的极窄。

听她的声音温柔如水,长相比声音还要温柔。尤其那一双眼睛如同矿山深处最纯净的黑曜石,只消看一眼便叫人整颗心都化了。

唐韵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形容眼前这个女子,只觉得瞧上一眼是美,瞧上两眼还是美,瞧的多了却发现简简单单一个美根本不足以表达出这女人身上的韵味。

唐韵只知道这是个叫人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掉的女子。

“凤家主,您好。”她朝着那女人点了点头:“我是唐韵。”

这样美丽的女人当然就是凤家主。凤小七本就长相不俗,她的母亲能差到哪里去?

在没见到凤家主的时候,唐韵曾以为她会是如月落王一般强悍的女人。脱了盔甲能绣花,穿上盔甲就能杀人。

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居然是这样一个水做的妙人,温柔如水,静若处子。

“我……知道。”凤家主自然也瞧见了唐韵,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便再也挪不开了。不过眨眼之间,黑亮的眼底深处竟浮起一丝奇异的氤氲出来。

正文 529 传说中的瘟疫?

唐韵:“……。”

她长的到底是有多吓人?不过瞧了她一眼,居然还能将堂堂一个家主给吓哭了么?

“阿妈,你不舒服么?”凤小七一把挽住了凤家主的胳膊,小绵羊一般的乖巧。

“没事。”凤家主闭了闭眼,再睁开来时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

“你们稍等一会,我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请凤家主稍稍听我一言。”唐韵飞快说道:“唐韵并不是一个人来求见您,如今……。”

“我已经吩咐了小七将他们都接到主宅歇息去了,等这边的事情了解了之后,我便带着你去与他们回合。”

唐韵立刻看向了凤小七,目光有些微的凌厉。

凤家主立刻就觉出了不对劲:“有什么不妥么?”

“你说你将所有人都抓了起来,还跟一群危险的玩意关在一起?”

“小七?”凤家主瞧了身边女子一眼:“你……。”

“哎呀。”凤小七吐了吐舌头:“不过是开个玩笑,何必要这么认真呢?”

凤小七低头戳手指,红润的一张唇高高撅了起来,无限的委屈。

凤家主瞧的一颗心立刻就化了,有心说句重话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你呀。”

“小七保证,下次再也不会了。”瞧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凤家主连最后一点责备的心都没了。

“真是对不住。”她朝着唐韵说道:“小七自幼顽皮,总喜欢捉弄人。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再计较了吧。”

她微微一笑:“这人情我自然会还的。”

唐韵清眸一眯,凤家主可真是个通透的人。这么说就等于是将自己的短处送在了她的手里,给了自己一个要挟她的机会。

同这样的人聊天简直太愉快了。

可是……叫这么没有城府的人做了家主,凤家真的没有问题么?

“阿妈,这些羊怎么了?”凤小七突然甩了甩凤家主的胳膊,专注的瞧着面前被隔离出来的羊群。

“这些羊……。”眼看着凤家主眉头紧锁,凤小七却偷偷回过了头。在凤家主看不到的角落飞快朝着唐韵做了个鬼脸。

唐韵明白,她是不想让凤家主总同自己说话,所以才故意提起了羊群。不过,这时候阿克金家的羊群的确是相当重要的事情。她微微笑了笑,并没有拆穿。

“武先生,还是检查不出原因么?”凤家主的声音异常的沉重。

“不能。”离着羊群最近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摇了摇头。

“无论是饮食,坏境还是羊群本身都没有任何的问题。恕老夫无能。”说着话,老者一脸的愧疚。

“武先生不要这么说。”凤家主说道:“您已经是锦阳最有本事的兽医,若是连您都检查不出愿意,那就实在是……。”

“家主不必夸奖老夫。”武先生连连摆手:“老夫是真的无能为力,您还是极早另请高明吧。”

“那……那我的羊。”阿克金嘴唇都哆嗦了起来:“就只能等死了么?”

牛羊对于阿克金来说是他赖以生存的全部,那就是他的命。如今自己的羊群大面积的生了病,而且还隐隐有扩大的趋势。这等于是断了他全部的经济来源,能不着急?

“阿克金你不要着急,我们会再仔细的检查。”凤家主安慰着阿克金,可是连她自己都能觉出这安慰的话里头到底有多么的苍白。

这种时候,连活泼的凤小七都觉出了气氛的沉重,紧紧闭上了嘴巴。阿克金的院子里面除了间或有一两声咩咩的羊叫,便再也没有了半分声响。

唐韵朝着羊群看了过去,眼前被篱笆给圈起来的羊群瞧上去极其没有精神。软绵绵倒在了地上,眼睛似乎都睁不开了。但是瞧着它们的毛色分明还是鲜亮而雪白的,从外形来看怎么都不像有病的样子。

“家主!家主在么?”

沉闷的气氛中,骤然有一道人语炸响。众人立刻回头观瞧,从外面火急火燎跑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那女子收拾的极为干练。头发梳的是一丝不苟的圆髻,只斜斜插着一直扁玉的簪子再没了旁的装饰。

女子瞧上去就是个相当精明的人,眉目中都透着精神。这会子眼底却分明带着几分焦急和慌乱。

“魏妈妈怎么来了?”凤家主很是意外。

“家主。”魏妈妈三两步跑在了凤家主身边,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快跟我走!”

凤家主皱眉:“怎么了?”

“外面……外面……外面……。”

也不知是因为太过紧张还是跑的狠了,魏妈妈说了半晌,终是没能将话给说完整。

“魏妈妈。”凤小七凑了上去,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您歇歇气慢点说,不要着急。”

“不能不急啊。”魏妈妈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家主您快随着奴婢去瞧瞧去吧,城外采石场的工人们又病倒了好几个呢!”

“什么!”凤家主立刻变了脸色:“这次又病了几个?”

“至少有五个!”

“阿克金……我。”

“家主快去吧。”阿克金急声说道:“我这里的事情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了的。等您空了再过来便是。”

“好。”凤家主侧头看向了武先生:“麻烦先生多留一会再好好找找原因,我去去就来。”

“你们……。”

“我们同家主一起看看去吧。”唐韵微笑着说道。

“好。”事情相当的紧急,凤家主也顾不上与唐韵过多的解释,带着手下人火急火燎的走了。

采石场位于锦阳的最西郊,那里不同于锦阳城内遍布着绿色的植被,只有一片光秃秃的石头山。山体经历了常年的风吹雨打被风化的厉害,反倒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景观。

在最大的一座石头山下打着一个巨大的洞,里面黑黝黝的看不清楚。洞外的采石场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这会子却并没有在劳作,而是围在凉棚的边缘一个个愁眉不展。

“家主来了。”有人眼睛尖,一下子看见了凤家主立刻惊喜的叫了一声。

“家主!”众人纷纷抬头,自动给她让开了一条道。

凤家主飞快走进了凉棚,一眼便瞧见里面并排躺着的五个人。

这五人都同阿克金一般长着浓密的络腮胡子,身材很是粗壮。这会子却一个个闭着眼睛躺着,浑身上下似乎连本分力气都用不上。

唐韵半眯了眼眸,这个症状……为什么看起来觉得这么眼熟?在哪里看过?

“怎么回事?塞缪尔呢?”

“家主,属下在。”塞瑟尔是个典型的边疆汉子,这会子瞧起来却是满面的愁容。

“怎么又有人病了?”凤家主眼眸四下里飞快的扫过:“矿洞里和采石场上都按着要求仔细的消过毒了么?”

“都按着吩咐做的。”塞瑟尔说道:“饭菜也仔细的检查过,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他叹了口气:“即便如此,每天还是有不少人病倒,再这么下去……。”

“这几日采石场和矿山不要开工了。”凤家主说道:“等查出来真正的原因再说。”

塞瑟尔沉吟了一下,目光中似乎带着几分迟疑:“家主,最近采石场的工人一个个的病倒,会不会是……。”

凤家主看了他一眼:“会是什么?”

“不会是瘟疫吧。”塞瑟尔压低了声音,虽然觉得不妥还是将要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瘟疫两个字一出口,人群中立刻便如炸开了锅,每个人眼中分明都带着几分恐慌的议论开了。

“怎么可能。”凤小七高声说道:“咱们锦阳各项事情都注意着呢,怎么可能得了那种病?”

“属下可不是随意乱猜测的。”塞瑟尔说道:“有人说……说。”

“你听说了什么就直说吧。”凤家主捏了捏眉心,莫名的觉得头疼。

“有人说这病是从动物身上传染到人身上去的。”

凤小七撇嘴:“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塞瑟尔说道:“阿克金家的羊一批一批的病,浑身无力,头疼呕吐。咱们的工人也是一样的症状,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唐韵心中一动,难怪她一直觉得这些人的症状瞧起来相当眼熟。原来方才自己是在阿克金家的羊群里见到过。

“家主,塞瑟尔说的是真的么?”众人的心情越发的恐慌起来。

“大家不要急。”凤家主缓缓开了口:“这事情我会仔细调查,如今并没有证据证明病情是从羊群中传播出来的。也请大家不要随意的猜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不是不相信家主,但病情一直没有得到控制,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啊。”

“既然查不出病因,病情又在不断的蔓延,是不是该把生病的人和动物都先隔离起来?”

“就是就是,这法子好。”

四下里一片议论纷纷,众人显然对塞瑟尔的猜测非常认同。

凤家主的眉头便越发颦紧了几分,眼前的局面有点不可控制,但并没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

“大家稍安勿躁。”凤小七一声高喝:“现在的事情都是大家的猜测,没有一个郎中说是瘟疫。我们要相信阿妈,他一定能够处理好。”

正文 530 凤族的危机

“小小姐说的有道理,家主从来就没有让我们失望过。”魏妈妈立刻接口说道。

“当初要不是家主带着我们躲在了这里,哪里有今天的锦阳城?”魏妈妈的声音渐渐激昂了起来。

“初来时风沙大,水源匮乏。是家主带着我们各处去寻找水源,大面积的种植。坏境好了,我们才能养牛养羊。后来又发现了这个宝石矿,叫我们锦阳更加的富裕了起来。”

魏妈妈吸了口气:“家主哪一次叫大家失望过?这一次的事情她一定能够处理好!”

到底是凤家主威望高,凤小七和魏妈妈这一番话过后,众人恐慌的情绪显然得到了控制。

“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凤家主说道:“我一定尽快的查出病因,这些日子除了关闭采石场和矿山之外,所有的牛羊也都不要外出了。我会吩咐人给各家送去安全的草料。”

众人点着头,但每人的眼底深处分明都还带着几分担忧。

采石场,宝石,呕吐,乏力……

唐韵脑中突然有灵光一闪,这几个词语就像是一条线一下子穿了起来。她前世似乎看到过这方面的记录。

“等一下。”她缓缓抬起了头:“我能说句话么?”

“这位是……。”众人这才注意到凤家主身后跟着的两个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病症需要好好诊治。”

“你能瞧出问题?”凤小七瞪圆了眼睛:“这种时候不要开玩笑,武先生那么厉害都查不出来。你一个……一个……。”

她伸了跟指头出来,似乎想要找一个充满鄙夷的词语来形容唐韵。可是想了半晌始终都找不好合适的词语来,于是将手指头又收了回来。

“你凭什么就能知道?”

唐韵只微微一笑,并不跟她一般见识:“凤家主,我可以问几个问题么?”

“请。”凤家主朝着她点了点头,这种时候但凡有一丁点的希望她都不会拒绝。

“锦阳动物和人患病的事情有多久了?”

凤家主仔细想了想:“说起来似乎以往也有相似的情况出现,不过是最近越发频繁了些罢了。”

“那么,这个病症到底是在人群里还是动物里面发病率高一些?”

“人。”凤家主肯定的说道:“这种病起先就只在人群中传播,最近才发现出现在了动物的身上。”

“凤家主有没有注意过都是什么样的人发病的几率会高一些?”

“这个……。”凤家主沉吟着,却并没有答案。

“这个问题奴婢大约知道些。”魏妈妈说道:“最早发现这种病况的时候就是在采石场,采石场的工人发病率是最高的。”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唐韵说道:“锦阳城里最近新生婴儿的比例是否严重失调?简单的来说便是女婴比男婴出生率要高的多,而男婴还不大容易成活?”

“这……你怎么知道?”凤家主眼中出现一抹惊异。

“原来你是个算命的么?”凤小七眨着眼睛瞧着唐韵。

“正如你方才所说。”凤家主说道:“这些问题最近一直成了困扰锦阳的大问题。你这么问,是有解决的法子么?”

“我……。”唐韵略一沉吟说道:“大约有。”

凤小七撇嘴:“你可不要说大话。”

“是不是大话等我说完,凤家主自己来评判吧。”

唐韵朝着矿洞走进了几步,探头进去朝着里面看了一眼才撤回了身子。

“锦阳富含宝石矿藏这本是一件好事,但是矿石这种东西里面含有一种特殊的元素。这种元素不同于咱们红尘中的金木水火土任何一种,是肉眼看不到的一种特殊物质。”

她的说法很是新鲜,众人俨然谁都没有听说过,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瞧着唐韵。连白羽都抱紧了黑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瞧。

“那种元素在少量的时候对人或动物造不成什么威胁,但是积累的量多了便会对人体造成严重的伤害。而出现头晕,乏力,恶心呕吐,食欲不振的症状。采石场的工人平日里接触的矿藏最多,吸入的这种物质是常人的数倍,所以病情最严重。”

“而动物之所以也慢慢感染了这种病症则是因为矿藏中的物质渐渐透过土壤渗入到了水源当中,大家经年累月喝着含有这种元素的水自然也会受到影响。动物的抵抗力比不过人,自然就要中招了。”

“那……。”凤家主说道:“城里生女不生男也是这个原因么?”

“是的。”唐韵点头:“都是这种元素在作祟。”

“这可如何是好?”

她的话音一落,四下里立刻就议论开了。若是旁的原因还好,若是水源的关系……人能不喝水么?在这戈壁荒漠的深处能寻到一处水源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啊!

“莫非还是那群天杀的叛徒在诅咒我们么?”魏妈妈突然狠狠啐了一口:“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不肯放过我们凤家!”

“魏妈妈!”凤家主眼神一冷:“不要乱讲。”

魏妈妈立刻低了头:“奴婢错了。”

“家主。”塞瑟尔说道:“咱们许久都不曾开放过禁地了,是不是该……。”

凤家主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温柔的眼眸落在了唐韵的身上:“你既然知道原因,可有解决的法子?”

“有。”

简简单单一个字,眼看着眼前的人群立刻就亮了。

“问题出在水里,只需要寻找到新的水源,一切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至于矿场……。”

唐韵瞧了瞧眼前这一座被风化出千奇百怪姿态的石头山沉默了一下,这个玩意是个宝贝,天下间会有人忍心放弃这样的的好东西么?

“炸山。”凤家主沉声说道。

“家主……您……说什么?”塞瑟尔身子一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炸山,封矿!”凤家主说道:“从此刻开始,永远停止一切采矿事物。”

唐韵朝着凤家主看了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赞许和震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个天下早已经是利字当头。

她真的没有想到,居然真的会有一个上位者为了最最不值钱的人命,而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财富。

就凭这一点,凤家主绝对是个值得尊敬的人。难怪锦阳城中一片祥和,这里简直已经成了这纷乱红尘中难得的一块净土。

说是世外桃源一点都不为过。

“不能炸啊。”塞瑟尔说道:“这个矿可是咱们锦阳的命脉啊。”

“家主。”魏妈妈也皱了眉:“少了这个矿,咱们每一年会少了很多的收入。到时候万一那些个叛徒杀了过来,咱们可拿什么与他们抗衡?”

唐韵皱了皱眉,这是她第二次听到叛徒两个字了吧。凤家有什么了不得的叛徒么?

真看不出来这么和谐的地方,居然也会出现叛徒?

“不要再说了。”凤家主眸光坚定:“银子总有法子挣的回来,但人命若是没了就真的没了。”

她吸了口气:“为了锦阳民众的安全,关闭采石场!”

“你这女人该不是什么人派来的奸细吧。”塞瑟尔见凤家主主意已定,便朝着唐韵说道:“你一来就害的我们关了采石场,分明是打算断了我们的财路。”

“还有这难缠的病,说不定就是你给下了毒。”

唐韵微眯了眼眸,这个塞缪尔……

“家主,属下仍旧不能赞同关闭采石场。”他郑重说道:“城里面很多人都在矿山和采石场工作,突然失去了工作你让他们怎么办?”

“大家伙都说说,是不是?”

眼看着工人们都点了点头,尽管幅度不大,但显然大家都存了同塞瑟尔同样的心思。

“凤家主,这个女人来路不明。你可万万不能相信一个外人的话呢。”塞缪尔义正言辞。

“塞缪尔大叔。”凤小七却先皱了眉:“这个姐姐是我的贵客,她是我专程请来的。你可不要乱说呢。”

唐韵瞧了眼凤小七,心中多少有些意外。

瞧着凤小七一路来的表现,她以为凤小七该是极其厌恶她的。可是这会子第一个开口维护她的居然是凤小七?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见凤小七这么说,塞缪尔的脸微微一红:“小小姐你自打生下来就没有出过锦阳,哪里来的外人朋友?知道你善良,就不要为了旁人说话了。”

“家主。”塞缪尔朝着凤家主说道:“说不定就是这个外来人带来的灾祸触怒了神灵,才给咱们族里降下了这一场灾祸。要我说就该拿下她,把她送到禁地去急了神灵。请神灵收回了将给凤族的灾祸,这病症自然就过去了。”

“就是,就是。”人群中显然已经有不少人都被塞缪尔的说辞给打动了。

白羽皱了眉,手里黑刀一横,身子一动便挡在了唐韵身前:“谁敢!”

许是他眼中的神色过于冷冽,塞缪尔一下子给吓着了:“你……你是谁?”

“塞缪尔大叔怎么连他都不认得了?”凤小七撇了撇嘴说道:“他是白羽啊。”

正文 531 水是万物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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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羽?!你都长这么大了?”

塞缪尔的唇畔扯出了一抹僵硬的笑,似乎很想要同白羽搞好关系。可惜那人的眼神中除了冰冷实在没有半分旁的情绪。

“白羽。”塞缪尔尴尬的笑着说道:“你到底也是咱们族里的人,可不能被一个外人给迷惑了?”

说着话他叹了口气:“说起来你们到底是年轻啊,瞧着漂亮的姑娘就神魂颠倒了。等你到了大叔这个年级就会知道,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靠不住。”

白羽:“……。”

“你让开孩子。”塞缪尔说道:“别让这个妖女将你也给害了。”

白羽抿了唇:“她是我主子,她在我在。”

“你胡说什么,你是我们凤族的人。怎么会有一个外人主子……主子?”塞缪尔眼睛突然瞪大了几分:“你说什么?”

“大叔。”凤小七瞧着他笑了笑:“我都跟您说了,她是我的客人,尊贵的客人。您就不要总为难她了吧,她比谁都可靠呢。”

“多谢各位的关爱。”唐韵觉得戏也看的差不多了,慢悠悠开了口:“其实这位大叔说的也不错,矿场没有必要关闭。”

众人:“什么?”

凤家主朝着她温声说道:“孩子,你不必害怕,关闭矿场是我的主意。我不会叫人动你的。”

“各位听我说。”唐韵轻声说道:“矿石中虽然含有一些不好的元素,但是只有长期接触的人才会产生病变。我们只要注意合理开采,一般是可以避免那种情况的。”

凤家主眯了眼:“怎么叫合理开采?”

“将工人们分班,缩短每日开采时间,每五天休息两天。只要有了足够的休息时间,再加上有了合适的水源,这些状况自然可以有效避免。”

“这是个好法子。”魏妈妈说道:“虽然开采的时间缩短了,总好过关闭矿场。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平安无事。”

“孩子。”说着话,魏妈妈一把扯住了唐韵的手:“你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我们凤族都要好好谢谢你呢。”

眼看着这素未谋面的魏妈妈满目都是慈爱,说这话也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什么旁的原因,眼睛居然都氤氲了起来。

“好,真好。”她的手轻轻拍着唐韵的手背,竟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俨然不打算松开了。

唐韵素来不喜欢同陌生人太过接近,但今日被魏妈妈拉着她的手,居然并不觉得讨厌。

“就按唐姑娘说的办,塞缪尔立刻着手开始整顿。在没有找好合适的水源之前,矿场暂时关闭。”

塞缪尔答了一声是,立刻带着工人们开始处理善后的事情。

“还好,终于都解决了。”凤小七长长舒了口气:“阿妈,你为了病情的事情劳累了好几日了。快回去歇一会吧。”

“这可不行。”凤家主皱着眉摇了摇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水源。”

“唐韵。”她侧过了头去:“你知道什么样的水源比较合适么?”

“阿妈。”凤小七插了过来,横在了她和唐韵之间:“唐韵长途跋涉才刚到了咱们凤族就遇到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会子您不累她也累了啊。总得叫客人好好歇息一下不是?”

说着话她扭过了头去,在凤家主看不见的地方朝着唐韵飞快抛了个眼神。

“家主不必着急。”唐韵说道:“寻找水源的事情我并不擅长,但这一次我带来的人中有擅长与此道之人。”

她看向了凤家主缓缓说道:“您不是说已经将他们接在了您的府中歇息了么?等见了他们再做计较才是。”

“好。”凤家主立刻点了点头:“你也的确该好好休息一下,先同我回府去吧。”

“你们先走,我去找阿克金大叔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他,让他不必着急。”

说着话,凤小七蹦蹦跳跳走远了。行走间她背上红伞的飘带随风飞舞,整个人看起来便如一道红色的蝴蝶,欢快而轻灵。

“你莫要见怪。”凤家主朝着唐韵说道:“小七素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对族民们的事情比她自己的事情都上心。她可不是故意要轻慢你。”

唐韵微笑:“我自然不会计较这些事情。”

“那就走吧。”

说着走却根本走不了,白羽仍旧抱着他的黑刀站在唐韵身侧。俨然不许任何人近身,浑身都是戒备。

“白羽,我不会伤害你主子。”凤家主说道。

白羽一言不发,但眼中的戒备仍旧半分不少。

“白羽,你给我过来!”有男子的声音自凤家主身后传了出来。

唐韵抬头看去,离着凤家主最近的位置站着个与她年岁相仿的男子。那人身量极高,穿着打扮与北齐人相似。却长着一双蔚蓝的眼眸,皮肤也异于常人的白。

这个人……她忍不住朝着白羽瞧了一眼。这两个人瞧起来长的很有几分相似呢。

白羽动都没动,那人挑了挑眉,便朝着他走了过去。在离着他五步之遥站定了:“我说的话你是没有听见么?你是不认得我了么?”

“……阿爸。”白羽沉默了半晌才讷讷开了口。

唐韵一惊,这人居然是白羽的爹?难怪两个人长的这么神似。

“跟我回去。”

白羽:“我只认小姐!”

言下之意便是连爹的面子都不给。

“白羽,收刀吧。”唐韵开了口:“他们不会伤害我。”

“好。”叮一声轻响,黑刀入瞧。

众人:“……。”

同样是人,大家表达的也是同一个意思,效果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凤家主带着唐韵回了自己的府邸。

家主府与城里大多的房子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外形和色泽都是差不多的。只是占地面积更大了一些,府里装饰用的宝石甚至比旁人家里还要少一些。

“请进。”凤家主说道:“魏妈妈去将方才的客人请出来吧。”

魏妈妈答应了一声去了后院。

“白羽,你跟我出来。”白浩沉着脸,朝着自己儿子说道。

白羽却站着没有动,唐韵叹了口气:“去吧,那个到底是你父亲。”

白羽这才答应了一声,随着白浩一前一后出了门。唐韵朝着白浩的背影瞧了半晌。她以前一直认为白羽是西川皇族的后裔,原来西川的皇族是西域人么?

瞧起来白浩似乎对于凤家主非常的恭敬,他们跟凤家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小姐!”

女子的呼声相当的纷杂,显然不是一个人的声音。接下来便是纷乱的脚步声,从门口涌进了一群人进来。

跑在最前面的是秋彩,秋晚和秋扇。后面跟着土魂,玉灵雪则缓缓跟在最后。

关泽秋和云丹青站在门外并没有进来。

“小姐,见到你真是太好了。”秋晚眼睛里面立刻就氤氲出了浓重的水汽出来。

“来,说说看你们怎么到了这里?”唐韵决定转移话题,这个时候她可不希望看着秋晚哭出来。

“我们跟着你跳进了流沙之后,半空里就伸出了一张巨网将我们都给接住了。”玉灵雪缓缓说着。

“将我们接住的网是特制的。一旦将人给捆住了之后,便会越挣越紧,也根本无法用内力震断。长公主和秋晚又不善武功,属下也不敢贸然反抗。就被他们给带来了这里。”土魂眼底带着几分愧疚。

“属下办事不利,害小姐遇险。还请小姐责罚。”土魂低下了头。

“你做的很好。”唐韵说道:“无论是什么时候,都应该以大多数人的安为重。”

她多少觉得有几分欣慰。

以前的土魂绝对不是这个样子,魂部的训练宗旨只有一个,那便是服从。乐正容休让他保护自己,在土魂的心里便只有她唐韵的命才是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悄悄的改变了。

这是一种非常好的改变,团队的能力永远大于个人。

“你若真觉得愧疚的话,这会子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得你去做。”唐韵朝着土魂说道:“非你不可。”

“真的?”土魂眼睛一亮:“请小姐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不需要那么严重。”唐韵微笑着说道:“你要帮凤族找到一处新的水源,前提是不能与城西的矿脉相连。”

“……恩?”土魂一愣,他错过了什么?怎么感觉好像了过了好几个世纪?

“没有时间解释,等你找到了自然就会明白。”

土魂眨了眨眼:“属下明白。”

唐韵这才瞧向了凤家主:“土魂是北齐国师府五魂卫土魂的统领,善于藏匿隐遁之术。对于地理和地质的研究没有人比他更精纯。”

凤家主微笑着说道:“只要是你推荐的人,我还能信不过么?”

土魂却半眯了眼眸,显然对与唐韵方才说的话很有意见。小姐您怎么能将自己底细随便就告诉了别人呢?

“那这就去吧。”唐韵说道:“尽快找到了水源,大家才能放心。”

“不急。”凤家主说道:“你们舟车劳顿,也该好好歇着。明日再说也不迟。”

“还是不要了,这个是大事。”唐韵朝着土魂说道:“寻找水源这事情你必须用心。”

“属下明白。”

这一趟来凤族原本就是有求与人,总得卖人家个人情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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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32 你说错了,他是我夫君

“我和云丹青也随着一同去瞧瞧吧。”关泽秋缓缓说着:“来时匆忙也没顾得上仔细瞧瞧这里的风土人情。”

唐韵瞧她一眼:“请便。”

凤家主见她坚持,便也吩咐了手下的人带着土魂出了门。唐韵原本要跟着去,凤家主却说什么也不肯。定然要唐韵好好的休息,又吩咐了丫鬟摆膳。

原本以为这里的地貌和风俗都接近西域,该是同西域的饮食非常接近,以牛羊肉为主。

但是端上来的饭菜却与北齐的非常接近,而且相当精致。这与一路走来看到的大大咧咧的风格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家主是北齐人么?”唐韵试探着问道。

凤家主手指一顿:“并不是,凤族自古隐世于此。不过,我的夫君比较仰慕中原文化,所以我也就成了习惯。”

唐韵哦了一声,识趣的并没有去追问她的夫君在哪里。一般在这样重要的场合那人都没有出现的话,大约也就是不能出现了。

“唐韵。”凤小七将口中的松子穰咽了下去:“你怎么能想到流沙下头会是生门?”

这个问题她好奇了许久。

所有人都知道在沙漠中遇见了流沙必死无疑,而且她亲眼见到了有人被流沙吞没的痛苦。怎么还能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你养的蚊子那么厉害,若是不跳入流沙中躲避也得被蚊子给咬死。有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而且……。”

唐韵抬头瞧向凤小七:“这里的戈壁滩居多,一路走来大多都是粗粝的砂石。怎么可能突然间便出现了细软的流沙?”

所以说,但凡不符合常理的事情一定有它存在的价值。

“咦。”凤小七放了筷子:“居然有这样的漏洞么?那我可得想个法子将这机关改改呢。”

“你干什么去?”凤家主喊道:“也不急于这一时,吃了饭再去吧。”

“不行,这个比较重要。”凤小七是个火急火燎的性子,话音未落人就跑的不见了影子。

凤家主瞧的无奈,只能微微摇了摇头。

一旁伺候的魏妈妈微笑着给她布菜:“家主就不必忧心了,小小姐一贯知道轻重。”

“还有大……唐姑娘这般的聪明懂事,你的母亲若是知道了。也会很欣慰的吧。”

唐韵眼眸一眯:“魏妈妈怎知我母亲不在身边?”

“这……。”魏妈妈一下子给噎着了,眼瞧着她眼底浮起了几分慌乱。

唐韵不错神的瞧着她,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这是猜的。这种事情根本就猜不出来。

何况……她总觉得无论是凤家主还是凤小七对她的态度都有些奇怪,这个魏妈妈就更奇怪了。

大家分明是第一次见面,你们总是搞的这么自来熟真的没有问题么?

“魏妈妈,你去瞧一眼炉子上的旋覆花汤好了么?火候过了可就差了味道了。”

凤家主温声开了口,魏妈妈立刻答应了一声飞快走了。唐韵瞧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不要怪她多心,那人的背影分明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她的问题很难回答?

“韵儿。”耳边有人轻声唤了一句。

唐韵下意识恩了一声抬起头来,这才瞧见叫她的人居然是凤家主。

“我……我瞧见你心里就喜欢,我能这么叫你么?”凤家主说话有几分支吾,唐韵几乎一眼就瞧出她此刻非常的紧张。

这些人都是怎么了?她又不是鬼,跟她说话需要这么紧张吗?

“能得了凤家主的青眼是唐韵的福气,您喜欢叫什么只管叫就是了。”

“真是太好了。”凤家主的声音到了最后居然带着几分哽咽,却立刻恢复了常态。

“韵儿莫要见怪,你当知道任何的世家都有一些洞悉世事的手段。所以……你的过往……。”

“哦,无妨。”唐韵微笑着说道。

凤家主是在告诉她,她的身世背景早已经叫凤族的密探给探听清楚了。这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的身份从来就不是秘密。

也难怪她一瞧见自己就能说出自己的名字,魏妈妈也知道她自小没有娘,原来是这个道理。

“家主,旋覆花汤好了。您快用些吧。”魏妈妈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人还未到,馥郁的香气却已经传了过来。

等到那花汤放在了桌上,立刻就叫人眼前一亮。只见莲花状的汤盆里飘着淡淡红色的汤汁,汤汁上飘着种不知名的花瓣,甚是好看。

魏妈妈立刻给凤家主盛了一碗。

“给韵儿也盛一碗。”她朝着唐韵微笑着说道:“这旋覆花汤是以旋覆花、蜜糖、新绛煮成,主治肝脏气血郁滞。不但好喝而且对身体也极有好处,你长途跋涉又不得好好休息,该是会肝火旺盛。喝一点刚刚好。”

魏妈妈刚要给唐韵成汤,秋晚却已经俏生生挡在了她面前。

“还是奴婢来吧。”说着话她将汤勺直接从魏妈妈手里顺了过去,飞快盛了碗汤放在了唐韵眼前。

魏妈妈手里面一空,神色中便带着几分落寂。

“因为韵儿经历特殊,所以一应吃食都习惯了由身边这几个丫鬟亲手打理。还请凤家主和魏妈妈勿要见怪。”

“哪里,哪里。”凤家主只微微一笑并不计较。

魏妈妈笑容中则多了几分尴尬,却也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韵儿远道而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凤家主将手里的旋覆花汤喝了几口便擦了擦嘴。

唐韵注意到她的姿态很是优雅,一举一动都画一般的美好。完全不像是大漠那么粗犷的地方长出来的人,与凤小七火辣的性格也刚刚好相反。

“有什么事情便说吧,不必有所顾虑。”她说。

“哦。”唐韵没有想到凤家主居然一见面就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正常人瞧见有人求自己办事尚且避之唯恐不及。她倒好,自己主动问了出来。才说她不像大漠儿女,这会子瞧这个爽利劲,却又像了。

“我……。”她先朝着四下里瞧了一眼。

“确定可以说么?”不要怪她小人之心,乐正容休的状况无论是在北齐还是南越都是秘密。她并不希望除了她之外还有旁的人知道。

“跟我来吧。”凤家主朝着她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眼瞧着她走在了院子里的石桌边停了下来:“这里四下开阔并不适合藏人,有什么话你可以放心的说了。”

唐韵眼睛一眯,这个地方选的可真是太妙了。正因为四下开阔,若是有人偷听的话一眼就能瞧见。这远远比将两个人关在屋里偷偷说话要安全的多。

“不知道凤家主是否还记得乐正容休这个人?”

凤家主眼神一缩:“你……这么问是……。”

唐韵心里有了底,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一定是记得乐正容休的。

“我实际上是来求您救人的。”

凤家主抿了唇。

“当年您以蛊虫植入他的体内控制了他的毒。但是,蛊虫什么的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您莫非就没有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朝一日那东西也会给人带来致命的伤害么?”

“你说的乐正容休莫非就是当年那个小小年纪剧毒毒发却怎么都不肯喊一声疼的孩子们?”

唐韵一愣:“你不知道?”

“他……居然当了北齐的国师?难怪……。”凤家主似是叹了口气:“瞧他性子那么坚韧,也难怪能有了今日的成就。”

“你居然不知道我师父就是你救得那个孩子?”

凤家主摇了摇头:“我遇到他的时候还没有小七现在的年龄大。当初才学会了驾驭蛊虫,救了乐正容休一方面是瞧着他实在痛苦于心不忍,另一方面则是想要试试我的蛊虫。”

唐韵:“……。”

所以,乐正容休当初不过是人家兴之所至的一个试验品么?

“等我在北齐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北齐的大驸马。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居然就是当初那个落魄的小娃娃。”

“凤家主当初给他下蛊的时候,莫非就没有想过如果失败了,那人就没了命了么?”

“你……怎么了?”凤家主瞧了眼唐韵。

眼前清美女子从她见到那一刻起素来都是冷静而优雅的,如今怎的浑身都颤抖了起来?这个样子瞧起来莫名的叫人心慌。

“请你回答我。”唐韵眸光幽冷。

凤家主显然被她眼中的的寒冰给惊着了:“对不起,我当时真没有想那么多。”

唐韵闭了闭眼,老天爷终究对乐正容休还是公平的。凤家主当初一时的兴起,到底成就了乐正容休今天的地位。

“他体内的蛊虫已经在渐渐的走向衰亡,若是不能除掉,他也会跟着一起衰亡。所以,请凤家主出手相助。”

“居然有这种事?”凤家主叹了口气:“当初到底还是任性了,蛊虫并不够完美。否则也不会引起今日之祸。”

“请凤家主出手相救,我唐韵自此后愿听您差遣,万死不辞。”

“乐正容休是你什么人?”凤家主一双眼眸眨也不眨盯着唐韵,满目都是郑重。

“哦对了,你方才叫他师父。你居然拜了他为师么?”凤家主唇线略松了几分。

“不是。”唐韵摇头:“他是我夫君。”

正文 533 白羽是有主的人了

“什么?”凤家主手指一缩,显然很是激动。

唐韵瞧了她一眼,对她这样的神情很有些奇怪:“他不是你师父么?”

“是师父,也是夫君。”唐韵认真的说着,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你们……你们……”凤家主语声一滞,总觉得这事情各处都不对,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吸了口气:“所以,你是为了替他去除蛊虫,才随着白羽一同回到凤家来的么?”

“没错。”唐韵点了点头,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说错了。但眼前的凤家主的眼眸却突然之间黯淡了下来。

“你为了他,居然能不远万里九死一生,连自己的命都顾不上了么?”凤家主的声音异常的低沉。

“为了我,他也可以不远万里九死一生。”

唐韵的心里骤然间一暖,方才说那话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说完了之后她才发觉这话居然异常的正确。

当初在东岚,那人可不是也同样的不远万里九死一生么?

于是,她眸色一亮:“为了他,值得。”

“他爱你么?他对你好么?”

“……恩?”唐韵瞧了眼凤家主,这问题问的是不是有点……

“咳咳。”凤家主低咳了一声,神色间似乎带着些微的尴尬:“我只是有些好奇。大驸马那人风评并不是特别好,我只是怕你嫁给他之后会……不幸福。”

“我嫁的是他这个人,又不是他的风评。何况……。”唐韵眸色一闪:“这些同凤家主有什么关系么?”

“并没有。”凤家主摇了摇头。

“您……问了我这么些不相干的问题,莫非……。”唐韵心中一颤:“莫非,祛除蛊虫有困难?”

千万不要叫她给猜中了,若是非得叫乐正容休娶个什么凤族的之女才能解了她的蛊毒。她宁愿从来都没有来过。

虽然她并不讨厌凤小七,却不代表她愿意同凤小七共同分享一个男人。

“凤家主不会是想将小小姐嫁给我夫君吧!”唐韵从来不是个藏着掖着的人,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开门见山的说出来比较好。

“你怎么会这么想?”凤家主一愣。

“不瞒家主说,我夫君府上有一位对毒药颇有研究的前辈叫做紫墨姬。临来的时候她曾经跟我说过,若是同含有凤族血脉的女子成亲,蛊毒自然可解。”

凤家主瞧了她一眼,深色显然很有些古怪:“你莫非并没有同乐正容休圆房?”

“……恩?”唐韵没有反应过来她怎么问了这么个问题。

她越来越觉得眼前的凤家主是个相当奇怪的女人,总是会问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而且这些问题瞧起来与所发生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半分的关系。

“你们圆房了么?”凤家主再度追问了一句,显然对于这个问题非常的关注。

“并……并没有。”唐韵觉得这种私事,还是不要随随便便同旁人分享的好。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唐韵总觉得凤家主听了她的话似乎舒了口气。

“很抱歉。”

唐韵清眸一眯。

“我并不能离开凤族,但若是乐正容休想要祛毒的话,必须得让他到凤族来。若是他到了,我可以答应你。”

“但我有个条件。”凤家主的眸光渐渐郑重了起来:“不许任何人给他提供帮助,必须是他凭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站在凤族的土地上,我才会给他医治。否则……”

她瞧了眼唐韵,很有些意味深长:“他便没有这个资格!”

“阿休实际上早已经出发前来凤族了。”唐韵眼中出现一抹担忧:“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落在了我的后面。”

她从不会怀疑乐正容休的本事,那人想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做不成的。但,她却担心乐正容休的毒,万一在这恶劣的坏境之下毒发……

她完全不敢想象。

“你为什么不考虑白羽呢?”

“……恩?”唐韵瞧了眼凤家主,这人怎么又开始问奇怪的问题了?

“白羽武功好,长相也不差。据我所知,他对你也是一心一意的忠诚。从来都不会做任何背叛你的事情。”

唐韵眨了眨眼,今天的谈话越发的诡异了。

“凤家主您莫非不知道么?感情这东西不是做生意,筹码越多胜算就越大。更何况,白羽已经找到了值得他珍惜的姑娘。”

凤家主声音一顿,似乎对这句话非常震惊。

唐韵瞧了她一眼,您该问问题的时候怎么突然就闭了口?

“是玉灵雪。”她缓缓说道:“东岚的大长公主,无论是身份还是外貌都绝对配得上白羽。”

“他们……。”凤家主声音顿了一顿:“好么?”

这个好字当中蕴含的意味非常深刻,难为的是唐韵居然听懂了。

“非常好。”

“……那就好。”凤家主勾了勾唇角:“总算对得起他了。”

唐韵半眯了眼眸,他是谁?她莫非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了么?

“家主!”

两人正说着话,从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便瞧见魏姑姑跑得飞快。

“您快去瞧瞧,说是找到合适的水源了。”

“真的?”凤家主眼睛一亮:“快走!”

能瞧得出来凤家主是真的很有些急切,话音未落便朝着大门快步走去。却在半路上突然想起了唐韵。

“韵儿,我……。”

“家主请便,水源的事情是大事。”

“那我叫……。”

“阿妈,我来替您好好招待唐韵,您只管放心去吧。”凤小七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大眼睛里面笑嘻嘻的。

“好。”凤家主这才放了心,带着魏妈妈走了。

凤小七当然不会如她自己说的那般好好的招待唐韵。凤家主才一走,她的面色立刻就垮了下来。之后便围着唐韵转起了圈圈,眼睛半眯着满是审视。

她本是个活泼而直爽的性子,故意做成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出来莫名的喜感。

“我瞧着你也不怎么样么,怎么就能叫那么多人惦记着呢?”她说。

这番话分明话里有话。

“什么人惦记着我?”

凤小七脚下步子一顿,脸上神色立刻就僵硬了,很有几分尴尬。

“我说了有人惦记着你了么?你一定是听错了。”她认真的说着。

唐韵默了默,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能说的一本正经的人,天下也是没谁了。

“唐韵,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你说吧。”

“你想你阿妈么?”

唐韵眸色陡然一冷:“我为什么要想念她?”

这话听上去是个问句,实际上却半分疑问的意味也无,分明早已经给了答案。

她的母亲,萧王府唯一的萧王妃。

北齐帝说他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美人,萧广安连她一根手指头都配不上。老萧王说,她是天底下最温柔善良的人,聪明大气。

但,在楚京其他人的口中。她的母亲唐凤吟不过是个背夫弃女,才生下了她便跟着旁的男人私奔了的无耻女人。若不是她的这一番作为,怎么能有她后来的悲剧?

这样的女人,哪里有资格叫她想念?

“她是你的阿妈。”凤小七眨了眨眼睛:“阿妈是这天底下对你最好的人,你怎么能不想念她?”

“凤小七。”唐韵面色微冷:“并不是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如你的母亲一般。”

“乱讲。”凤小七鼻翼快速翕动,显然很有些激动:“你阿妈非常关心你,在她心里最惦记的人始终都只有你一个。”

“呵呵。”唐韵冷笑:“莫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这事情是真的,我还真是不稀罕。”

“你……。”凤小七眉峰一挑,显然动了怒:“你怎么不知道好歹?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能变成了你,为了见到她一次真心的笑能拼了命。你居然说你不稀罕?!”

唐韵瞧了她一眼,凤小七激动的有点奇怪了:“凤小七,你在激动什么?”

“我……。”凤小七的声音戛然而止,张着嘴巴却半晌没能发出丁点的声音出来,神色间很是尴尬。

“你凭什么教训我家小姐?”秋晚小身子旋风一般冲了过来,严严实实挡在了唐韵和凤小七身边。

“我家小姐自幼就没有见过王妃,若不是老王爷护着,她根本就活不下来。”

秋晚吸了口气:“楚京不是凤族,世家大族当中的倾轧手段根本就不是你能够想象到的。在那种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想要叫一个娘亲坏了名声又没有强大后台的孤女悄无声息的消失,法子多得很!”

“我们老王爷……就是为了保护小姐,被狼群生生给撕的粉碎。为了保护我们这些没用的奴才,为了活下去。小姐不得不将自己卖给了天下闻名的地狱阎罗。她受的苦你连想都想不到,你有什么理由指责她?”

自打出了周悠的事情以后,秋晚便不大如从前一般开口。处处都显得很是小心谨慎,整日里小心翼翼的罪人一般。

然而这会子腰背都挺的笔直,眼睛里面虽然氤氲着水汽却亮晶晶的满是怒意。那陡然暴涨的气势,竟然连凤小七都给吓了一跳。

“我……对不起我并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凤小七的声音缓缓低了下来。

正文 534 惊闻身世

“你的院子我都已经收拾好了,从这里出去以后往东走过了那个十字路口朝南去,瞧见的第一个院子就是你的。你快去歇歇吧。”凤小七低着头飞快的说着。

“那个……我还有好些事情要做,就不送你过去了。”说着话她扭头便走,没走几步却停了下来,回头瞧了唐韵。

“无论你受了多少苦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记恨你阿妈,她……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阿妈。她那么做一定有她的苦衷。也许,她的痛苦并不比你少呢。”

丢下这么一句话那人便飞快的跑走了。

“我怎么觉得她这话里有话呢?”玉灵雪远远站着淡淡说了一句。

唐韵半眯着眼眸,她何尝听不出凤小七这话里有话?可这会子哪里是琢磨这些事情的时候?

“你们不累么?累就都去歇着吧。”她抬头朝着众人身后瞧了一眼。

秋晚,秋彩,秋扇,玉灵雪离着自己都不远。土魂,云丹青和关泽秋一起找水源去了。独独没有见到白羽。

“白羽呢?”说起来那人自从到了家主府便好似失踪了一般。

“叫他爹叫走了,都去了好大一会了。”秋扇飞快说道。

“……哦。”唐韵点点头,既然是被他自己爹给叫走了那便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说起来白羽的身世还真叫她意外。

“玉灵雪,你听说过门当户对么?”唐韵走的极慢,有一搭没一搭同玉灵雪说着话。

“有一定道理,却也不全对。”

唐韵只觉得心里头咯噔了一声,她居然觉得有道理么?

“怎么说?”

“门当户对的两人出身教育和生活的环境大多相似,大婚之后对于新的生活比较容易接受,不会因为坏境的巨变还产生不适。但夫婿若是肯上进有本事,说不定便能成了新贵。所以天下间还有一个词语叫做高娶低价。”

唐韵眸色一闪:“若是富家千金嫁给一个身份不相匹配的夫君,落差极大的生活莫非不会叫那富家千金后悔么?而那男子也定然会被世人诟病,时日一长难免就会生了嫌隙。这样的生活如何美满?”

唐韵叹了口气:“便如那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

玉灵雪瞧了她一眼:“你是说我和白羽么?”

唐韵声音一顿。玉灵雪实在太过通透,她不过随口说了那么一句她便已经猜出了她的用意。

“这个你不必担忧。”玉灵雪说道:“我早已经不是东岚公主,如今也不过是你身边一个丫鬟罢了。充其量算个食客。”

唐韵瞧了她一眼,妹纸你是认真的么?你是丫鬟,这话你敢说,我还真不敢听呢。

“我想……你的事情很多,该是没有心思为了我的事情再分心吧。”玉灵雪瞧着她淡淡说着:“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明白。”

唐韵叹了口气,她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凤族……是个很奇怪的地方。”玉灵雪淡淡说了一句,便跟在三婢身后慢悠悠走了。

唐韵半眯了眼眸,连玉灵雪都感觉到了么?到目前为止凤家主瞧起来似乎对她们并没有什么恶意,但……谁知道真相如何?

家主府一下午都安静极了,唐韵知道众人都在为了新水源的事情忙碌着。好在,家主府的下人并没有轻视他们,饭菜热水按时按点的供应。真拿他们当了贵客。

天色渐晚,气温缓缓降了下来,再不似白日里一般的炎热。但也不似荒漠中一般冷的难耐,只是比白日里的温度要低一些罢了。

凤族的夜空极高极远,漫天的星辰便如黑丝绒上缀着的宝石亮晶晶的,叫人忍不住想要摘下那么几颗来。

唐韵并没有睡下,而是盘膝坐在屋顶上盯着头顶高原的星空,眸光中却是心事重重。离开北齐有将近一个月了,如今她都已经到了凤族,为何乐正容休却是音讯全无?

“噗。”一声轻响,便如落叶坠地划破夜空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任何人对这细微的声音都不会有半分的在意,唐韵却半眯了眼眸。脊背立刻就绷直了。

“唐姑娘,我可以坐下吗?”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轻声说着。

待瞧清了来人,唐韵才缓缓歇了力道:“请坐。”

“没想到您会来找我。”她是真的没有想到。

“您是白羽的长辈,便也算是我的长辈。”

这话唐韵说的完全是发自内心。

“这些年……。”

“白羽非常好,他是个相当不错而且合格的帮手。”

“我并没有想问你白羽的事情。”白浩郑重说道。

唐韵便瞧了他一眼,您不是白羽的父亲么?这么大半夜的来找她,不是为了自己儿子还能是为了谁?

“这么些年,家主她过的很不容易。”

唐韵半眯了眼眸,怎么好端端的跟她提起了凤家主?

话说凤族的人一个个脑子都有问题么?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说些叫人莫名其妙的话?

“我们家主是个伟大的女人,她对得起凤族全族上下,却独独对不起她自己。”

“您同我说这个……。”唐韵觉得如果不说点什么简直太尴尬了。

“我不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白浩说道:“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将话说完。”

“你说吧。”唐韵低了头,就凭你是白羽的父亲,怎么也得容您把话说完呢。

“曾经有那么一个女人刚刚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还没来得及与旁人分享她的喜悦就遇到了敌国大举进犯。她毅然而然脱下红妆换上盔甲与夫君并肩而战。”

白浩吸了口气:“两国交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为了自己百姓免遭生灵涂炭,她的夫君自愿献出城池和生命。唯一的条件是善待国内百姓,不可屠杀一人。这个女人一夕之间,国破家亡。”

“他的夫君为了完全消除敌人的顾虑,一把火将自己给烧死了。他的亲人哪怕是佣人都纷纷效法他们的君主殉国而亡。但是,大家不约而同将她给藏匿了起来,最后却还是落入到了敌军的主帅手中。”

“敌军的主帅是个王爷,为人正直很佩服那女子和她的夫君。于是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份,并叫她假装嫁给了自己的儿子。等到大军凯旋的时候,那个女子跟着她的假夫君回到了敌国,并在那个国家生下了她的女儿。但是……。”

说到这里白浩特意多瞧了唐韵一眼,眼看着那纤细清美的女子身子一抖,他唇角便微微勾了一勾。

“但是那个时候她的家族生变,追随着她的故国臣民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她亲自前去处理。而那个时候她即将生产,于是便只能在生下孩子那个夜晚悄悄带着自己的侍卫一同离开了敌国。考虑到初生婴儿不宜长途跋涉,更是因为她回到家族之后将面临九死一生的局面。所以,她并没有将自己的女儿带走,而选择了忍痛分离将她留在了敌国的王府中。”

唐韵狠狠皱了眉。

“她虽然不能亲自看着自己的女儿长大,但这么些年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每到她女儿出生那一日,她都会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面给她做衣服。如今已经整整做了二十件的衣服没有人穿过的新衣。但是,她却从没想过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的女儿,她说她不配做一个母亲。所以没有资格得到上天赐给她的那么优秀的女儿。”

“够了。”唐韵霍然起身:“您可以不用说了。”

白浩知道自己说到内容到底有多么大的力量,任何人都难以接受。如果换做了他说不定当场就崩溃了。

他自然瞧得出来唐韵这会子情绪很是激动,但她却还能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并没有因为过分的激动而做出过激的行为出来。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可是我已经不想听了。”

唐韵神色清冷:“夜色已深,韵儿困乏的要紧。告辞。”

说罢,女子纤细的身躯便如烟尘一般飘落在了地面上,下一刻那人就直接进了屋。

听见屋门吱呀一声轻响,白浩终于叹了口气:“家主,您能有这么一个女儿真好!”

唐韵并不认为这是一件真好的事情,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的心里掀起了多么大的惊涛骇浪。

到了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凤族的人说话都那么古怪,玉灵雪说他们话里有话,这会子听起来还真是有话。

她居然是凤家主的女儿么?白浩方才说的那个夫君如果没有猜错该就是西川国君唐子舟吧。

唐凤吟?可笑!

她的名字分明叫做凤吟!

凤吟,凤家家主,西川国君唐子舟的皇后。传说中西川国君帝后情深,二人大婚之后,唐子舟更是为了凤吟空设后宫。

所以,唐凤吟便是祖父给她的假的身份么?

天下人都说她不是萧广安的女儿。这话可真是一点都没有冤枉她,她竟然真不是萧广安的女儿。

难怪萧广安不许自己姓萧,祖父疼了她一辈子在这件事情上却选择了默许。原来她真的不能姓萧,说什么母亲不忠所以随着母姓,必须姓唐。

唐韵,她原本就该叫做唐韵!她真是唐家血脉。

正文 535 真巧,我想为难你

呵呵。

唐韵轻笑着望向高原的夜空,方才瞧起来还宝石一般美丽的星星。如今却仿若成了讥笑她的一双双眼睛。

她算什么?

以前的她还能理直气壮的责怪萧王府对不起她,责怪萧广安是个渣爹。

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的给萧王府挖坑。如今她才知道,无论是老萧王还是萧广安实际上都是她的恩人。

天牢里那一日,她已经隐隐觉得萧广安似乎与想象中的并不相同。如今看来……

假结婚这种事情哪里瞒得过当事人?

所以萧广安不喜欢她,更宠爱林氏和林氏所出的一子二女,那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女儿。

如今,她可还有什么资格去恨人家?

原来,她一直是一个自小就被母亲抛弃了的孤女!

女子一双清眸渐渐氤氲了起来。

阿休,你在哪呢?突然觉得,好想你。

……

凤族的白日一贯的繁忙,凤家主一连数日没有露面。与她如影随形的白浩也不见了踪影。奇怪的是连昨日万众瞩目的贵客唐韵,也不见了踪迹。

“小姐。”秋扇盯着眼前叫秋晚擦的几乎薄了好几层的桌面,觉得无聊的要冒火。

“小姐,咱们就这样天天躲在屋里面盯着地板,真的好么?”

“嘘。”秋彩飞快的瞪了她一眼,朝着窗前的唐韵指了指。

三婢立刻扭过了头去,眼前的那清美女子,这一连几日便如一道影子。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就是不说话。更没有见她出过屋子。

几个丫鬟敏感的觉察出这几日气压的低迷,似乎自己主子心情非常的不好。于是,一个个做事情都轻手轻脚,生怕弄出了丁点的声音出来。

“唐韵,你给我出来!”

寂静的院子里骤然间传出女子一声厉喝,三婢一皱眉,秋彩第一个冲了出去。

“凤小姐在人家院子里这么大呼小叫有点不大合适吧。”秋彩声音微冷。

“我不找你。”凤小七双手叉腰,手里面的薄纱红伞的伞尖朝着秋彩点了点:“你们走开,我不想为难你们。”

“真不巧。”秋彩瞧了她一眼:“我想为难你。”

凤小七声音一顿,她从没见过如此大胆的丫鬟。对面这个小丫头是个丫鬟没有错吧。

秋彩目光没有半分闪躲,眨也不眨盯着凤小七。她是丫鬟又怎么样?敢欺负我家小姐,即便你是天王老子也只管弄死你!

“唐韵,你要是不出来我就不客气了。你要知道,这里到底是凤家的地盘,同我动手,你手下这些个丫鬟讨不到半分便宜。“

“秋彩,退下。”

清美女子站在门口,眼底深处带着丝毫不掩饰的冰冷。

“你是她和后来的夫君生的女儿?”唐韵眨也不眨盯着凤小七。

“是白浩么?”

传闻中带着凤吟离开楚京的是个西域男子,那人分明是白浩。

“你胡说什么!”凤小七皱了眉:“我阿妈和白伯伯才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这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是她捡来的。”凤小七飞快说道:“是从大漠里捡来的孤女,我真希望自己就是阿妈的亲生女儿。可惜我没有你那个福气。”

“你若想要这个福气我可以送给你。”唐韵淡淡说道:“我并不稀罕。”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玉灵雪缓缓走了出来,水眸深处闪过一抹意味深长。

“你居然说你不稀罕!”凤小七手指一缩,红伞上的薄纱便抖动了起来:“你可知道阿妈为了你哭过多少次?你可知道阿妈有多么的想念你?你……。”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唐韵缓缓垂了眼眸:“我只知道她已经选择抛弃了我,既然在她的心里面家族的利益最重。那么便请她保护好自己的家族利益便是,根本不需要记得世界上还有一个我。”

“唐韵。”凤小七咬牙:“这几日阿妈在寻找水源的工地上根本没有回过家,你不知道她的身子……。”

凤小七声音一抖,似乎带着那么几分哽咽:“如今也只有你能将她给劝回来,若是今日你不同我一起找她去。我就……。”

唐韵眯了眼:“就如何?”

凤小七冷哼:“打你!”

唐韵声音顿了一顿,极认真的看了眼凤小七。

“你说,要打我?”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

“是!”凤小七眸光坚定。

唐韵眯了眯眼:“好。”

说起来,已经许久都没有人同她打架了吧。最近真就闲的骨头都快发霉了一般。

“刷”一声,红色光芒一闪,天地间如有一道红云闪过。红色的薄纱匹练一般朝着唐韵直直射了过去。

唐韵半眯了眼眸,盯着眼前红纱蛇一般缠上了她的手腕,瞬间收紧。

“小心!”秋彩瞧的一声惊呼,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呵呵。”凤小七冷笑:“跟我走吧。”

唐韵勾唇一笑,唇角微微上翘:“这可由不得你。”

眼看着她手腕一抖,也没觉得使了多大的力气。凤小七却觉得自己的手心里一阵钻心的痛,便好似有人拿着冰锥使劲的刺了了一下。几乎是顷刻之间,整只手都都冻的僵了。手里面的伞把便怎么也拿不住了。

但她惯来不是个肯轻易服输的人,更不允许自己一招就栽在了唐韵手里。这会子怎么都不肯将自己手里面的伞给丢掉。

于是一咬牙嘭的一声,红色的伞盖便给打开了。

鲜红的雨伞便如蒲公英一般毫无征兆的散开了,细长锐利的绒毛阳光下闪着光朝着唐韵的面庞直直刺了过去。

唐韵眼眸一眯,完全没有想到凤小七的红伞里头还藏着这样厉害的暗器。

于是,纤细的身躯一拧,朝着一侧闪开了去。这么一来,便也松开了缠在手腕上的红纱。

同一时间,有火红的流光闪过。凤小七收伞也同时跳开了去,下一刻大眼睛立刻朝着手里的薄纱伞瞧了一眼。见各处都是完好的,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第一出手就叫我用了暗器的,你是第一个人。”凤小七咬着牙,声音微冷。

“还打么?”唐韵不在意的说道:“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那可不一定。”凤小七冷哼:“接下来,我可就不会大意了。”

说着话,她将手里面伞把一拧。伞尖便如剑尖一般锐利而冰冷,她身子一动,一道漂亮的红色弧线便朝着唐韵咽喉刺了过去。

唐韵半眯着眼眸,凤小七的招法不是最精妙的,但她却绝对不是能够叫人掉以轻心的人。

在唐韵此生遇到的对手当中,如凤小七出手速度这么快的人并不多见。

而且,她的姿态异常的美丽。一举一动并不似她往日里的性格一般火辣莽撞,反倒极其的优雅。说是打架到不如说跳舞更加的合适。再加上她红伞上缀着长长的红纱,举手投足间便如被云霞给包裹着。

这个样子只怕分分钟能叫人看呆了眼,哪里还顾得上反抗?

幸好唐韵自来不是个容易被迷惑的人,手腕一翻便将袖底剑给扣在了手心里面。玄玉诀的尽力发散出来,整个袖底剑都泛着淡淡的幽蓝。

这么一红一蓝的便缠斗在了一处。

玉灵雪坐在院子里的花树下,美丽的眼眸盯着难分难解的两个人,姿态端方而温雅。

白羽将手里面的乌金刀紧紧抱着,如临大敌。三婢并排而立,每个人脸上都难掩焦急。

“秋彩姐姐。”秋扇最沉不住气,不过瞧了一会便扭过了头去:“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瞧着小姐被人给欺负了么?”

秋彩抿了抿唇:“小姐并没有吩咐我们帮忙。”

秋扇撇了嘴:“管她呢,敢欺负咱们小姐只管打她!”

“不用急。”玉灵雪缓缓开了口:“就快结束了。”

“你怎么知道要结束了?”秋扇眨着眼睛瞧向了玉灵雪。

玉灵雪只微微勾了唇角:“她的招式已经重复了三遍。”

三婢:“……嗯?”

这话什么意思?谁的招式重复了三遍?

秋扇挠了挠头:“那,到底是谁会赢?”

“自然是……。”

玉灵雪才开了口便听到院子里传出了清脆的叮一声,下一刻便有火红色的身影云霞一般远远飘了出去。

“你……!”凤小七素白的指尖指着唐韵:“居然偷学了玄玉诀?”

“谁跟你说我偷学的?”唐韵瞧她一眼。

“玄玉诀是我们凤家不外传的绝学,除了凤家命定之人任何人不得修习。”凤小七半眯了眼眸:“你不是偷学,莫非还是正大光明学的么?”

唐韵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瞧向了白羽:“她说的是真的?”

白羽面无表情:“恩。”

凤小七便扭过了头去:“玄玉诀是你教给她的?”

白羽:“恩。”

“你凭什么教给她?”凤小七瞬间炸了毛:“她到了如今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凤家人,有什么资格学习玄玉诀。我……。”

她咬了咬牙:“我决不能绕你!”

说着话,红色的薄纱伞一晃便朝着白羽冲过去了。

眼看着那火红的身躯就要到了白羽身边,却是谁都没有想到那人突然转了个弯,扬手便朝着树下的玉灵雪一挥。

玉灵雪本就不会武功,凤小七这一下又遂不及防。只看到黑压压一片朝着自己当头扑了过来,却哪里躲得开?

“啊!虫子!”秋扇一声惊叫,满目都是恐惧。显然对于大漠中的虫子很是心有余悸。

“玉小姐,快躲开!”

正文 536 还能愉快的打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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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灵雪唇畔扯出一抹苦笑,她不知道要躲开么?关键的是她哪里能躲得开呢!

那是一群长着长长尖嘴巴的蚊子,深黑色的身体上长着白色的花纹,身体比一般的蚊子大上一倍不止。正是在遇到流沙时瞧见的那分分钟能将一匹马给吸成了干尸的蚊子。

玉灵雪闭了眼,想她堂堂东岚长公主。几度风里来雨里去,也算是刀枪箭雨中滚过来的人。

没想到最后竟然死在了蚊子口中,这死法着实可笑了。

这么想着便觉得腰间一紧,下一刻脚下便悬了空。似乎叫人抱着腾空而起。

她睁开了眼睛,眼前是白羽蔚蓝色的一双眼眸。

呼,眼前有明亮的光芒一闪。一捧火焰朝着铺天盖地的蚊子冲了过去,竟是白羽不知什么时候拿了支火把。几乎是一眨眼,便有成片的蚊子被烧焦了,一堆堆掉在了地上。

“嘟。”一声尖锐而嘹亮的哨声划破了天空,接下来便是女子低声的吟唱。

没有人听懂她唱了些什么,但方才还铺天盖地叫人胆寒的蚊子却顷刻间消失了踪迹。

头顶上是碧蓝碧蓝的晴空万里,脚下是散发着青草芬芳的泥土。若不是地面上落着那一层被烧焦了的虫尸,方才的一切几乎就要叫人以为是大白天的见了鬼。

“白羽你干什么!”凤小七小脸挂霜:“为什么不让我教训这个自作聪明的女人?”

她自以为声音已经很大了,然而白羽蔚蓝的眼眸却只瞧着玉灵雪:“怎样?”

“没事。”玉灵雪摇了摇头,朝着他勾唇一笑:“谢谢你救了我。”

“白羽!”凤小七声音提高了几分:“这女人并不是凤族人,你为什么要保护她?”

秋扇捅了捅秋彩:“你……听见小姐叫白羽保护玉小姐了么?”

秋彩老实摇头:“并没有。”

秋晚砸了砸嘴:“我也没有。”

唐韵摩挲着自己下颚,头一回瞧见白羽居然能自己主动干点什么呢。这到底是长久以后形成的习惯还是……

玉灵雪微笑:“无论如何,的确是你救了我。”

女子的笑不似凤小七一般开怀,也不似唐韵一般内敛。只浅浅的,淡淡的。却仿若带着一种魔力,似乎能叫人整颗心都静了下来。

白羽瞧的身子一僵。有心松开她又怕凤小七再度攻击,不松开的话,这个姿势……实在别扭的很。

“你们!”凤小七对自己一再的被无视表示出出离愤怒:“你们可以尊重下你们的敌人么?!”

大家不是在打架么?打架不是生死攸关的事情?

这种时候,你们怎么能走神?还能愉快的打架吗?

“凤小七。”唐韵轻声说道:“ 你的目标似乎出了错。”

“没错。”凤小七冷哼着说道:“谁叫这个女人多嘴!”

唐韵也瞧了眼玉灵雪。说起来她还真是叫人意外呢。

以前只知道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今日才知道她居然能瞧出一个人武功中的漏洞。

所以,刚才她才能一语道破凤小七立刻就要落败。

凤小七气急败坏之下才冲着她下了手。

唐韵半眯了眼眸,这人可真是个宝贝啊!

“不必这么看着我。”玉灵雪说道:“我只是记性好。”

“再打。”凤小七扭过了头,将伞尖朝着唐韵点了点。

“小心。”白羽说道:“她操纵蛊虫很厉害。”

“白羽,你能不出卖我么?”凤小七挑眉,怒目而视。

“没出卖。”白羽认真摇了摇头:“她才是我的主子。”

凤小七:“……。”这架没法打了。

“不打了!”

凤小七也是个爽利的性子,这么说着便将薄纱伞给背在了身后。之后大眼睛里面便氤氲出了两汪水汽出来。

“姐姐,你就跟着我去看看阿妈吧。算我求求你还不行么?”

她撅着嘴巴,大眼睛里面波光盈盈瞧上去甚是可怜:“我叫你声好姐姐还不成么?只要你肯跟我去,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跟你为敌。”

“不去。”唐韵果断摇头:“我本来就没有将你当作敌人。”

“你!”凤小七眉毛一立,却立刻又缓和了下去:“好姐姐,咱们不急,好好说话不成么?你就去瞧瞧阿妈吧,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起先,凤小七的眼睛只有微微的氤氲。一连说了两个你不知道以后,也不知是牵动了什么心思,豆大的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睛里面滚落了出来。

“你不知道,阿妈她……病的有多厉害。”

“她病了?”唐韵瞧了她一眼:“瞧不出来呢。”

凤吟那人瞧起来生龙活虎的,哪里有半分病弱的样子?

“凤小七,我以为你是个实诚的人。却原来也是满口谎言。”

“谁说谎了!”凤小七急了眼:“阿妈身子素来就不大好,这些年为了凤族更是日夜操劳,一日不如一日了。不信你问他去。”

说着话她朝着白羽瞪了一眼。

“恩。”白羽点头。

众人:“……”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只有一个恩是几个意思?

凤小七皱了眉:“你能多说几个字么?”

“恩……是病了。”白羽讷讷开了口。

凤小七瞧了他一眼,彻底的死心了。

这人果然说了‘好多’的字。

“唐韵,我也不想同你说那么多。你就跟我一同去看看她吧,阿妈她……。”

“你不用再说了。”唐韵淡淡说着:“当她将我丢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这一辈子都只能将我给丢下。”

“你恨阿妈?”凤小七眨了眨眼:“你为什么要恨她呢?她当初也是不得已啊!”

“我不恨她。”唐韵说道:“恨是建立在爱的基础上。她与我向来没有半分关系,又何来的恨?”

凤小七给噎了一下,却仍旧不死心:“你不知道阿妈有多么的想念你,她为了你……”

“小七。”

女子悠扬而温柔的声音在众人身后缓缓响了起来,水波一般熨帖着人的心房。

“阿妈!”凤小七吃了一惊,红蝴蝶一般朝着凤吟跑了过去:“您怎么回来了?”

“水源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我还不能回来歇一歇么?”凤吟眼底带着淡淡的笑,一如往日里一般的美丽而温柔。

凤小七却闭了口,眼睛里面分明带着几分怀疑:“阿妈你居然会累?”

“这话怎么说的?”凤吟抬手摸了摸凤小七细软的长发:“阿妈也是个普通人,会累一点都不奇怪。”

“我不是这个意思。”凤小七急声说道:“您以前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会累。”

“小小姐快别缠着家主了。”魏妈妈一路小跑着追了过来:“若不是家主方才在工地上吐血昏倒了,奴婢也不会以死相逼非得叫她回来歇着。”

“你说什么?”凤小七瞪大了眼:“阿妈你居然吐了血?还昏倒!你怎么搞得!”

她的声音陡然尖利了起来,再也不复往日的甜美,满目都是愤怒。

“无妨。”凤吟微笑着说道:“都是些老毛病,何必这么大惊小怪?”

“老毛病!”凤小七眯了眼:“吐血昏倒是老毛病么?”

“不行。”凤小七一把架住了凤吟:“从今天起您就给我躺在屋里去,没有把身体养好之前哪里都不许去!”

“就是就是。”魏妈妈立刻点头:“正是这个理,小小姐说的对。”

“这怎么成?”眼看着凤吟皱了眉,却叫凤小七一下子给架了起来。

“就这么定了,女儿亲自送您歇着去。劳烦魏妈妈将旋覆花汤准备好了给阿妈送到房里来吧。”

“奴婢醒的,小小姐只管看着家主便是。”

此刻的凤小七再也顾不得纠缠唐韵,连拖带拽的将凤吟往她屋里面扯。

“等一下。”唐韵移步挡在了她们身前。

“你干什么?”凤小七挑眉,脸色相当不好看:“叫你同我一起去看阿妈你不肯,这会子挡着路是还嫌弃方才打的不过瘾么?”

唐韵没有答言,抬手按住了凤吟的脉门。凤小七一惊,刚要开口却叫凤吟给制止了。

“上次宴席上的旋覆花汤你是当作药在吃么?”唐韵松开了她的手腕,眉心却微颦着。

“恩。”凤吟点头:“这些年大约是休息的不好,肝火有些旺盛。”

“胡闹!”唐韵沉了脸:“生病了就得吃药,喝点子什么汤能有用?”

“你们凤族没有像样的郎中么?”这话却是问的凤小七。

“看什么郎中。”凤吟微笑着说道:“都是些小毛病,谁还没有个肝火旺的时候?”

“普通的肝火旺哪里能吐血?”唐韵沉声说道:“这两日你还是好好歇一歇仔细检查一下吧,有些病症……可大可小。”

凤吟脸颊上仍旧带着如水般温柔的微笑:“好,按你说的办。”

凤小七:“……”

同样说的都是叫人回去歇一歇,为什么说出来的效果差距就这么大?

凤小七无限心塞中。

“谢谢你。”凤吟朝着唐韵点了点头,眼底深处分明带着笑。

“不必谢我。”唐韵淡淡说着:“您是凤家主,我如今不过是个有求于人的外来户。自然希望您的身体能够健健康康。”

“哦。”凤吟眸色一暗,唇畔的笑容却一如既往:“还是谢谢你。”

凤小七狠狠瞪了唐韵一眼,扶着凤吟回了屋。

院子里面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三婢面面相觑。大家伙似乎都瞧出了唐韵此刻心情不是太好,极有默契的选择了闭上嘴巴。

玉灵雪瞧了她一眼,缓缓退回到屋里头去了。

“白羽,你过来。”唐韵吸了口气,声音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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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37 凤族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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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色的身躯慢吞吞朝着唐韵靠了过去,满面的木然。

“她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羽想了想:“病了。”

唐韵噎了噎,病了什么的是个人都知道,需要你特地来说么?以前觉得白羽说话简洁是个相当不错的特点,如今看起来怎么就叫人那么想打他呢?

“怎么病了?病了多久?”

凤吟能坐上锦阳凤家家主的位置,说明她该是凤族嫡出之女,而且素来该是个很受重视的。

后来嫁给了唐子舟成了一国之后,而且是皇帝唯一的女人。婚姻生活该也相当幸福。

若不是因为当年的北齐和南越野心勃勃的联手陷害已至国破家亡,她该是天底下最最叫人羡慕的女人,没有之一。

这样的人从没有受过什么罪,身体底子怎么都不会太差。她怎么就病的这么严重?

白羽沉默了半晌,唐韵便皱了皱眉:“不知道?”

“知道。”

唐韵:“……。”知道你不快点说?

“那时候我还小。”白羽声音稍稍停顿了那么一下,眉头便颦了起来。蔚蓝色的眼底似乎很有些不自在。

“凤族原本并不在大漠深处,后来有人反抗家主。家主为了保全凤族的利益与他大战了一场,之后就病了。”

唐韵点点头示意白羽继续说下去,哪里想到等了半晌那人却再也没有半个字出来。

唐韵挑眉:“还有呢?”

白羽一脸愕然:“没了。”

唐韵眨眼,没了是什么意思?白羽抿唇,没了就是没了。

“你……。”

“还是奴婢来告诉大小姐吧。”魏妈妈由远及近的过来了。

她的身后跟着几个端着托盘的小丫鬟,魏妈妈朝着丫鬟们挥了挥手,自己则站在了唐韵的面前。

等到那些丫鬟们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时候,空气里头似乎飘出来了一股子馥郁的香气出来。唐韵朝着她们的背影瞧了一眼,心中一动。

“旋覆花汤?”

“大小姐记性真好。”魏妈妈眼中显出一抹赞赏,接下来便是欣慰:“您和我们皇上还真是像呢。”

唐韵知道她口中说的皇上便是西川国君唐子舟,挑眉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魏妈妈摆了摆手。

“大小姐您且听奴婢慢慢说。”

她先叹了口气,眸色一分分郑重了起来:“奴婢并不是凤族人,原先是伺候先皇的掌事嬷嬷。”

唐韵点头,魏妈妈的气度举止不同于常人。又时时刻刻以奴婢自称,她早就在怀疑魏妈妈的来历。没想到还真是从宫里面出来的人。

“奴婢亲眼瞧着家主和先皇大婚,也亲眼瞧见先皇放火烧了整个皇宫。当初是奴婢将昏迷的家主偷偷送出了宫,再后来便一直跟在家主的身边。若说凤族有什么变故,再没有比奴婢更清楚的人。”

这一点唐韵毫不怀疑。她瞧得出来,凤吟瞧魏妈妈的眼神根本就不像瞧着一个下人,那分明是拿着她当长辈在孝敬。

“家主与先皇感情甚笃,若不是因为她腹中有了你,早就跟着先帝一起去了。”

唐韵半敛了眉目,她心中对凤吟是自己母亲这个事情很是抵触。下意识的不想听这些。

“她当初回到锦阳的时候,面对的不过是一片残破的旧山河。为了让跟着她的锦阳百姓和凤族子民能有一个好日子,她日日操劳,想尽了各种法子让锦阳初现了繁荣。”

“可惜好景不长。”

魏妈妈重重叹了口气,唐韵分明看到她的眼底藏着毫不掩饰的怨恨。

“凤族内部出了叛徒,一心想要架空家主而抢夺凤族掌家大权。家主为了不让凤族被歹人控制,与那些人大战了数日。虽然到了最后凤族被保全了下来,却被一分为二。那叛徒带着一部分精锐和他们自己的心腹躲到大雪山里去了。”

唐韵抬了抬头,凤家居然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若不是她到了这里,只怕到死也不会知道如今的凤家不过只是半壁江山。只有一半的势力居然已经能够这样的惊人,若是当初凤族全盛之时,该是多么的显赫啊!

她越发的不明白了,凤族强大如斯,怎么就能叫西川给亡了国呢?

“那些人虽然离开了凤族却并不甘心,数独挑衅。那些人的头领原先是凤族的大祭司,掌握着凤族内不为人知的强大神秘力量。锦阳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难过,家主便耗心耗神的将锦阳给迁到了大漠深处,之后又用自己残存的力量在外围布置了法阵。这些年锦阳才得以休养生息,家主却病倒了。”

“等一下。”唐韵皱了皱眉,她方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字眼。一下子叫她想起来很多不愉快的事情。

“你说的神秘力量是?”

“是一种解释不清的力量。”魏妈妈略一沉吟,似乎在考虑着怎么说能叫人听得明白:“大约红尘中人会将那种力量称之为神之力。”

“凤族的祖先是来自苍穹山的玉氏一族。数千年之前,苍穹山玉氏体内天生具有通灵之力,能呼风唤雨,千里之外取敌人首级。他们乱世出山,代替苍天选择合适的帝王辅佐,最终总能开创出一片盛世。”

唐韵眨了眨眼,关于苍穹山玉氏的传闻她在书里面看过。看的时候不过一笑而过,在她心里那就是神话传说罢了。

这事,居然是真的么?

“玉氏一族在数千年前出了一位颇为传奇的神女叫做段惜羽,她嫁给了当时天下扬名的蜀容王子车家主洛夜痕。洛夜痕为了成全她心目中无拘无束的逍遥自在,放弃了自己的帝位,带着段惜羽远赴子车世家,从此离开了云罗大陆。那一世的苍穹山尊主玉沧澜并没有子嗣,段惜羽便将自己生的一个女儿送给了自己的亲哥哥。”

“段惜羽与子车家主一生育有二子一女,一子继承子车世家,一子继承蜀国大权,女儿则成了苍穹山的尊主。经过了数代的传承更替,玉氏早已经不复存在。如今的凤族便是当初玉氏后裔中的一支,听说还有一个分支便是当初子车世家的后代,该是在另一片大陆并不为人所知。”(段惜羽和洛夜痕的故事大家可以参考叶子的《毒妃嫁到王爷靠边》)

唐韵心中一动,脑中似乎有灵光一闪,却快的根本来不急抓住。

“因体内有着玉氏血脉,凤族人天生便拥有灵力,不过是强弱不同罢了。但自从那次分裂了之后,锦阳凤族的灵力便莫名其妙的一夕之间消失了,唯有家主还有那么几分残存。却也为了将锦阳藏匿而耗费了个干干净净,如今的凤族人不过都是些寻常的普通人罢了。”

说着话,魏妈妈叹了口气,语气之中分明颇有些惋惜。

“家主便也是在大战之后落下了病根,还没有好利索就忙着开垦耕地,寻找水源,开矿洞什么的。如今,锦阳大家伙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好过,她的身子却已经彻底的坏了。到了如今竟还添了吐血的毛病。”

魏妈妈吸了口气,将几乎要流出来的眼泪给逼了回去。

“当初她叫白羽去找你并想法子将你带回到凤族来,奴婢只当她是想念大小姐了。如今看来分明是……分明是她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想着叫白羽将你找回来好继承凤族。”

“我明白了。”唐韵打断了她的话头:“无论是对于凤族还是你们家主,我唐韵都是个来自北齐的陌生人!什么继承凤族这样的事情,还请魏妈妈不要再提了吧。”

“你可是还在怨恨家主?”

“我方才就同凤小七说过了,对于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谈不上恨或者不恨。我之所以询问家主的病情,不过是有求于人,这个时候我不希望也不能叫凤家主身体抱恙罢了。”

魏妈妈认真看了她几眼,唇畔的笑容带着几分苦涩。

“当初锦阳的位置被南越发现了,眼看着危在旦夕。白浩去找家主的时候恰巧遇到她临盆在即,那种状态之下只能叫家主先生下了孩子才能赶回锦阳来。家主在那时候离开你,真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且,她知道老萧王怎么都不会亏待大小姐,否则的话……。”

“否则如何?”唐韵眸色一冷:“否则她会放弃那些所谓的锦阳百姓而选择留在北齐,留在萧王府保护好自己的女儿,亲眼看着她长大嫁人为人母,幸福而简单的过一生么?”

魏妈妈声音一下子给卡在了喉咙里面,半晌才出了声息:“大约……大约……。”

“不能。”唐韵淡淡说着:“魏妈妈比我要清楚的多,在她的心里任何人都抵不过她的夫君。为了同她夫君的一个承诺,她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何况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儿?”

“大小姐并不是无关紧要,我们家主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你。否则也不会自小便亲自训练和教导白羽,在他才刚刚出关就立刻将他派在了你的身边。她……。”

“呵呵。”唐韵微微一笑:“魏妈妈难道就没有想过,若是我早已经死在了后宅的倾轧之中。她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正文 358 神奇的脑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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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妈妈便又给噎着了,这一次却半晌都再没能发出声音来。

“凤家主并没有错,任何人的心目中都有更加重要的人和事。我的心目中自然也有。凤族在她的心中重于泰山,对我来说却是不值一提。所以,以后请你不必再说什么继承凤族的事情了。”

“这怎么能行?”魏妈妈立刻抬起了头,难掩眸色中的焦急:“家主就大小姐您这一个女儿,您要是不继承凤族,还有什么人有资格继承凤族?”

“魏妈妈这么说,你们凤族的小小姐听了会伤心的。”

“我不伤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凤小七走了过来:“我本来就不是阿妈亲生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是她捡来的孤女。阿妈亲生的女儿只有你。”

唐韵一愣,突然觉得肩头上一沉是怎么回事?

“阿妈对我很好,但我一直都知道她不过是将我给当成了另一个人。”凤小七勾了勾唇角,笑容中带着几分自嘲。

“我不喜欢你,从小就不喜欢。”凤小七嘟了嘟嘴:“没有一个人会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的影子。”

她抬起头瞧着唐韵:“所以,我一直都在脑子里面想着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想着,若是有朝一日我们见了面会是什么样一种情形。”

她吸了口气:“所以,我故意将你给引去了凤族的禁地,也故意放了虫子来咬你。可惜,你的命实在是太大了。”

唐韵瞧了她一眼:“给你造成到了困扰我很抱歉,不过……。”

“你别说话。”凤小七挑眉:“听我说完。”

“以往阿妈的脸上始终带着笑,但我知道她的笑容是空的。直到你来了锦阳,阿妈连眼底都是笑着的。那时候我便知道,她是真的在乎你。所以我想开了,我爱阿妈,我希望她天天开心。既然她喜欢你,那么我便也试着来喜欢你。毕竟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姐姐。”

唐韵瞧着凤小七,这个丫头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可是,突然同她说了这些是什么意思?

“请你留下来,阿妈已经等你很久了。久到……。”凤小七声音顿了一顿:“她已经就快要等不起了。”

唐韵瞧了她一眼:“这种时候更重要的不该是凤家主的身体么?”

一句话成功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家主的病还能有救吗?”

“我不知道。”唐韵摇了摇头:“方才我给她把了脉,她的脉象很奇怪。我……从没有见到过这样的脉象。”

“大小姐居然懂得医术?真是太好了。”魏妈妈拍了拍胸口。

“我并不懂,只简单的了解过。”

唐韵摇头,眼看着众人眼中的光亮瞬间消失了。

“但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懂,若是这个天下连他都说没有法子的话那便是真的没有法子了。”

她缓缓皱了眉,如今的东岚表面祥和实际上内里一片波涛汹涌。玉灵雪已经离开了东岚,这种时候她再将玉青书给找来,是不是不大合适?

“秋彩,你说玉青书肯来么?”唐韵俯在桌子上,眼底一片纠结。

秋彩略一沉吟:“若是小姐亲自请,皇上他一定会来。”

唐韵眉头便越发颦紧了几分,就是因为她知道玉青书从不肯拒绝她,所以才迟迟没有将早已经写好的书信发出去。

“咦。”秋扇眨了眨眼:“小姐您到底喜欢谁啊?”

“这种话你也能问的出来?”秋晚狠狠瞪了秋扇一眼,这孩子的脑袋里面到底长着脑子呢么?

“我不就是奇怪么?”秋扇撇了撇嘴:“若是换成了我,才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而烦恼。我若是喜欢谁自然会希望他好好的,为了这个目的,旁的人只能让路。”

“你懂什么!”秋彩蓦然回过了头瞥了眼秋扇:“你以为小姐的脑子同你一般简单?”

“你说的太对了。”唐韵一下子坐直了身躯:“只要我师父好了,管旁的人干什么?土魂呢?叫他速来见我。”

“来了来了。”土魂的声音从屋顶上传了出来:“属下早就来了。”

唐韵抬头看去,土魂拿一双脚勾着房梁,整个身子都倒垂了下来,蝙蝠一般。阳光下娃娃脸上带着灿烂的笑,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既然来了,怎么不下来?”唐韵淡淡说着。

“属下不是瞧着您在同别人说着重要的事情么?大家伙都走了,只属下那时候出现不大好吧。”

唐韵瞧了他一眼:“躲在暗处偷听就很好么?”

土魂呵呵,娃娃脸上一片纯真。您说什么,属下听不懂呢。

“既然都听到了,这封信就交给你,想法子给发出去吧。”

土魂却苦了脸:“小姐,锦阳城里面没有咱们的人呐。您这趟出来又没带着雷言那小子。”

“你这么说是在暗示我,水师比你们魂部要厉害的多么?”唐韵摩挲着下颚,若有所思。

“不不不,属下并不是那个意思。”土魂连连摆手。

要他承认魂部不如水师?不是开玩笑么?

“几天。”

“……恩?”

“几天能将书信送到?”

土魂开始挠头发。小姐,咱们不闹行么?

“呼”一声,秋彩一记摸头杀朝着他招呼了过去:“你堂堂一个统领,不过送信丁点大的事情你都做不到么?”

土魂哎呦了一声,仿佛没有站稳,一下子朝着秋彩倒了下去。

这么一来便躲开了摸头杀最有利的攻击范围,只叫秋彩的指尖轻轻扫了一下。秋彩哪里能叫土魂倒在自己身上,斜刺里退开了去,一下子便离得土魂远了。

“秋彩姐姐,你打我。”土魂撅着嘴,大眼睛里面含着两泡泪。水润润亮晶晶,好不委屈。

秋彩眨了眨眼睛,土魂一张娃娃脸圆圆的,本就长的极其可爱。做出这么一副样子出来,叫人一颗心都能瞬间软了下去。

她与土魂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明明知道他根本就不是这么一个柔弱的性子。但每每瞧见他作出这么一副样子,便怎么也硬不起心肠来了。

“我也没说你什么。”秋彩低声说道:“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小姐也不会交代叫你亲自去办。凡事只要肯多想想,便一定能想到法子。”

唐韵冷眼瞧着这两个人在心底里暗暗叹了口气。秋彩虽然不如秋喜仔细,到底也是个聪明的姑娘。怎么一遇到土魂的事情就犯糊涂?

“能不能干。”唐韵皱着眉:“若想你主子好好的,就给我把事情办妥了。立刻马上快。”

“不是属下不肯呢。”土魂说道:“小姐您一路走来也瞧见了,这大漠的气候瞬息万变,属下对这里一点都不熟悉。万一要是进了大漠一个不小心……可就再也不能伺候小姐了。”

土魂说的声泪俱下,低着头假装擦眼泪,实际上则将自己的目光给严严实实挡了起来,叫谁也看不到。

自己主子给他下的命令是好好看着小姐,好好看着不得日日跟着么?他要是去送信了,得走多少天?

这可不行!

唐韵哪里能叫他这点伎俩给骗了,狠狠皱了眉:“要不你歇着,我去?”

“那不成。”土魂立刻抬起了头:“您是主子,这么危险的事情哪里能叫您亲自去呢?”

唐韵冷笑,那你说谁去合适?

土魂闭了口,喉结不住的滚动,偏偏不肯说半个字出来。

“给我兄长送信这种事情,你为何不直接来找我?”玉灵雪踏着明媚的阳光缓缓走了过来。

女子冷然的眉目中没有半分笑容,一双眼眸直直盯着唐韵不肯错过她脸上丝毫的表情变化。唐韵略略侧过了头,这人的目光便如两把利剑,似乎一下子能戳到了人心里去。

“你们都各自忙各自的去,我同玉小姐有些话要说。”

“也好。”玉灵雪点头:“我刚好也有些话要同你说。”

她站着没有动,任由众人自她身边擦过。眼目沉稳,始终盯着唐韵半分不肯放松。

“你可以解释了。”玉灵雪声音淡淡的:“希望你能够叫我满意。”

唐韵沉默了半晌,突然发现这种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于是,只能耸了耸肩:“如你所见。”

玉灵雪挑眉。

唐韵:“你已经听到了部,我想不需要解释什么。”

玉灵雪皱眉:“就这样?”

唐韵点头:“就这样。”

“你……。”玉灵雪闭了闭眼:“为了乐正容休居然再一次出卖的我兄长!”

“为什么是又?”唐韵眨了眨眼,她出卖过玉青书么?

“你将东岚弄的一片大乱,什么都没有交代便和乐正容休回了北齐。你不要告诉我这样的事情还算不得出卖。”

“那个。”唐韵说手指:“完是意外。”

这事情说起来的确亏心,她也没有想到那位大爷居然直接将她给扛回了船上,一路开回了北齐。

“这一次,为了替你的男人解毒。你就要我兄长出面来给你母亲治病。你不要忘了……”

玉灵雪吸了口气,目光越发的凌厉了起来:“兄长他如今正在处理东岚纷乱的时局,你惹出来的乱子!”

唐韵禁了声,正因为她什么都知道。所以才没有办法开口给玉灵雪解释。

“我……说什么都没用,我只有一句话想要告诉你。”唐韵说道:“我需要他,而且非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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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39 一言难尽的凤族内务

玉灵雪抿了唇。

“你当知道无论是阿休还是我,都该是个不错的朋友。拥有我们这样的朋友绝对比成为敌人要好的多。”

“你是在暗示我,若是我不肯替你传信,你就要与东岚为敌么?”

唐韵摇头:“自然不会。但阿休若是身体不好大约便不能专心处理北齐朝政,而我自然得为了他的身体疲于奔命。若是出了什么不长眼的一时间猪油蒙了心窍,跑去同什么海东军结了盟,可真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略略勾了勾唇角:“你当知道,这种事情不是不可能出现。”

玉灵雪抿唇的力度大了几分。

“北齐有一句俗话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若真的爱白羽便该替他着想。”

“你尽快将书信写好吧。”玉灵雪低了头:“我替你送信,仅此一次。”

“先提前谢谢你。”

唐韵长长舒了口气。所以什么家国利益,到头来都抵不过儿女情长。没想到白羽这张牌在玉灵雪的面前居然能这么有用。

事情成功了,原本她的心情该非常的轻松。但,唐韵却半分轻松的感觉也无,甚至比方才还要沉重了几分。

她早就知道玉灵雪虽然来了东岚,但凭着她的身份怎么可能同东岚没有一点联系?

她若说想要找玉青书的话,玉灵雪定然是最快的途径。但她宁愿选择了比较费事的土魂。就是因为她 觉得亏欠了东岚,所以不想将玉灵雪再扯入到这些纷争当中来。

哪里想到玉灵雪自己非得要往枪口上来撞,她便也只能却之不恭。

“如今长公主已经答应帮忙了,小姐便不要再忧心了吧。”秋晚温声说道。

唐韵却长长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啊,人情这玩意是天下间最最难以偿还的玩意呐。”

叫唐韵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凤吟就在那一日彻底的病倒了。

魏妈妈对凤吟的病倒并不觉得意外。用她的话来说,凤吟这些么些年以来便如一盏再也不能续油的灯。之所以强撑着没有让自己彻底的干透了,不过是因为如今的凤族并不稳定。

而唐韵的出现,一下子叫她卸下了心防。突然间病倒了一点都不奇怪。

凤小七说,凤吟心心念念了唐韵半辈子。哪里想到唐韵根本就不肯与她相认,心情在极度的忧伤之下导致了病情的加剧。突然间病的起不来了一点都不奇怪。

白浩说,凤吟在水源工地上不吃不睡的耗了好几日,她的身子不好,这么做无疑便是雪上加霜。会突然间病的起不来一点都不奇怪。

唐韵听后只能呵呵,感情这个天下最最奇怪的人就是她么?

因为,自打凤吟病了那一日开始。凤族内大大小小的管事们,有了任何的问题都直接来找她处理了。

这种状态居然没有一个人表示意外或者丁点的不满意。似乎是在很久以前就已经默认了的。

唐韵有心不管,但是放眼整个凤族。凤吟病的半死不活,凤小七是个单纯直率的性子。平时吓唬人打个架什么的不是问题,要她处理内务那果断是要她的命。至于旁的人,明显资历不够。

除了她,似乎再也没有旁的人适合这件事情。

偏偏她还指望着凤吟能够挽救乐正容休,自然不能叫凤族就这么乱起来。

但是,凤族的事物处理起来……

“大小姐,城西头热娜家的母牛已经到了生产的时候。如今城里面的兽医都赶去阿克金家和离着矿山较近的那些人家里面去排查病因去了,怎么办?”

“大小姐,昨日一桶羊奶可以换取十个鸡蛋。但是今日一早鸡蛋涨到了三桶羊奶才可以换,养奶羊的百姓们非常不满意怎么办?”

“大小姐,今年的葡萄收成特别好,日照又足。家家户户的葡萄干都是大丰收,街面上再也没有人愿意收购葡萄干,农户们都聚在管理属不肯走怎么办?”

“大小姐……。”

“停。”唐韵挑眉一声怒吼:“你们就没有旁的,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禀报么?”

许是她这一声太过具有穿透力,眼看着城里的各位管事们都给吓了一跳。一个个张着嘴几乎将要说的话全都给忘了。

唐韵扶了扶垂下来的扁玉步摇,不要怪她没有礼貌。实在是这些人急着需要她处理的事情太一言难尽了。

众人俨然对于这位横空出世的家主嫡小姐并不熟悉,只听说了她在矿山的时候曾经让塞缪尔吃了大亏。骨子里便对这个人有那么几分惧怕。

于是,众人便统统拿着眼睛瞧向了魏妈妈。这种时候,大约也只有这位家主身边身份最特殊的老人才有胆量出声。

“咳咳。”魏妈妈轻咳了一声掩住了眸中尴尬:“大小姐,大家伙实际上并没有戏弄您的意思。这些事情原本就是家主原先一直在做的事情。”

唐韵半眯了眼眸,你是在开玩笑么?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凤吟到底是个家主,平日里就做这些事情?

魏妈妈微笑着说道:“咱们凤族不比旁的地方,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这些年也不知是因为什么,被沙子侵蚀的越发的厉害了。家主为了让大家伙过的自在,可不就得将这些事情都给安排好了么?”

“大小姐也不用瞧不起这些子小事情。我们家主说过只要是关系到大家伙吃穿住行的就都不是小事,所以……。”

“好了,您不用说了。”唐韵揉了揉眉心,头疼。

“您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你们几个都是管事么?”清美的女子将目光投向了下方黑压压一片的人群。

大家伙忙不迭的点头。

“回头将你们需要解决的问题都写出来,我会根据事情的轻重缓急来逐项处理。”

“写出来?”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唐韵挑眉:“就是那个意思。”

有管事迟疑着说道:“从前,我们……。”

“从前是从前。”唐韵沉声说道:“现在是我暂时执掌凤家,你们若是怀念 从前的话,大可以等凤家主病好了以后再找她去。”

她微勾了唇角:“讲真,我并不稀罕坐在这样一个位置。”

一句话成功的将所有人都给噎着了。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如果你哭着喊着想要得到什么东西,未必能够得到。反倒是你越不在意,那东西反倒会成了你了。

因为唐韵的不在意,莫名的在众位管事的心目当中给自己挣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名头出来。

“我瞧着各位似乎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了,便这么散了吧。”唐韵淡淡说着。

众人再度石化,怎么能就散了?

唐韵已经懒得再同这些人开口,朝着秋彩看了一眼。

“我们小姐的意思已经表达非常清楚了,哪位管事若是没有听清楚,不如叫奴婢再给您重复一遍?”秋彩笑容可掬,脸颊上两朵浅浅梨涡瞧的人心里头都是痒痒的。

管事们心里头松了口气,立刻对眼前这个美丽又客气的姑娘产生了好感。

秋彩见众人都瞧向了她,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据奴婢所知,凤族现有常驻人口上万。其中不乏能人,各位管事之所以能在这上万人中脱颖而出。一是因为你们是当初西川的老人,二则是因为你们年龄不算小了。”

她微笑着说道:“也正是因为各位管事的年龄都不算小了,若是没有精力完成我们小姐交代的任务,我们小姐一定也会体恤您的辛苦叫您好好的休息。相信一定有不少‘旁的人’能够完成我们小姐的任务。”

众人先是一愣,下一刻便齐齐打了个哆嗦。感情这丫头笑嘻嘻红口白牙的是想夺了他们的权利么?

“大小姐,你不能这么做!”终于有人忍耐不住,一腔怒火的吼了一嗓子。

唐韵半眯着眼眸朝着那人瞧了一眼,这人还真是个熟人。正是管理矿山的塞缪尔,那人一双大眼睛瞪的牛一般恶狠狠盯着她,满面络腮的胡子钢针一般直立着。

“你有什么意见?”

女子的声音淡淡的,轻轻的软糯动听。听上去叫人感觉不到半丝的愤怒,也并没有欣喜。

塞缪尔咽了咽口水,这要他怎么回答?对面那个人即便他再看不顺眼,到底也是家主的女儿。他敢有什么意见?

“我……并没有。”憋了半晌,塞缪尔将一张脸都给憋的红了才闷闷说了这么一句出来。

“既然没有,那便回去歇着吧。”唐韵将自己的身子朝着椅子里面更深的陷入了几分。凤族的椅子上都铺着厚厚的毛毡,坐着就是舒服。

“大小姐,我有话想说。”塞缪尔咬了咬牙高声说了一句。

唐韵瞧向了他,塞缪尔便又咽了咽口水。

他分明早就将一腔子说辞想的好好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面对那个清美女子,整个人便莫名的从心底里头浮起了一丝寒意出来。竟是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塞缪尔硬着头皮说了一句,整个句子说的断断续续。

“那便不要说了。”唐韵说道:“等你想清楚了再说。”

正文 540 杀鸡儆猴

“那不成。”塞缪尔狠狠握了握拳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小姐到底是从外面刚回来,对凤族的事情并不十分了解。会作出一些错误的决定情有可原。你大约不知道我们凤族的产业有多么的庞大,每一项产业当中所涉及到的人群多到你根本无法想象。你这么一个决定,知道要多少人都彻夜难眠么?”

“做不到?”唐韵瞧着他,容色一如既往的清冷。

塞缪尔又给噎着了:“我认为说比写出来要快的多。另外,我能问问小姐打算要怎么处理这些事情么?”

“塞管事的意思是认为我多此一举么?”

“不敢。”塞缪尔嘴里面说着不敢,但脸上的表情却分明没有半分不敢的样子。

唐韵朝着秋彩努了努嘴:“给他们瞧瞧。”

秋彩道了声是,玉白的手指便在半空里一拍,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下一刻便瞧见土魂和白羽抬着一个硕大的樟木箱子走了进来。

那两人都正值盛年,众人也都知道这两个人各个身手都不简单。但瞧他们走路的样子,似乎非常吃力。俨然箱子里面的东西并不轻。

“多谢。”

秋彩道了声谢亲自将箱子给打开了,伸手将一个厚实的本子给拿在了手里。秋扇则三两步走在了箱子旁边,满面都是紧绷的。显然防备着人来抢夺箱子里的东西。

众人对箱子里的东西非常好奇,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看着。

“锦阳城主城约有养羊户三千二百一十三户,共计山羊十六万九千二十头,绵羊二十一万三千头,另有奶羊约九千一百头。此次大规模病倒的羊群大约有十万六千头,如今已然康复三万二千。五万头正在恢复期,只有大约两万头病情比较严重。养牛户有十七万……。”

女子的声音清脆而清晰,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所有人都将秋彩说的每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的。

于是,众人在心底里狠狠打了个颤。这会子眼前这位奇怪的小姐突然叫丫鬟读了这么一个东西出来是什么意思?

“停。”唐韵将所有人的表情变化都看在了眼里,慢悠悠出声打断了秋彩:“各位管事都听清楚了么?若是不清楚,我可以让秋彩再读一遍。”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

方才秋彩读的这些个东西听起来极其琐碎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但是却细思极恐。

唐韵她们来了锦阳没有多久,却将锦阳城内羊群的所有事物都摸的清清楚楚。这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够做到的事情。

“众位若是没有听清楚的话,我可以让秋彩再念些旁的东西。不过么……。”

清美女子微微一笑:“若是不小心读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还请各位多担待呢。”

“大小姐方才说的真是太对了!仔细想想,所有的东西只有记下来才方便日后查找。我这就回去想想都有什么是需要写的。”说话的是一个大脸盘的女管事。

“那个是衣帽铺子的佟管事。”魏妈妈在唐韵耳边小声说着。

“有劳佟管事了。”唐韵朝着佟管事点了点头。

对于懂事又肯配合的人,她一贯不吝啬自己的好意。

有些事情一旦有人开了头很多人都会放下自己心中的矜持,佟管事一走,哗啦啦又走了许多人。

唐韵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觉得意外。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谁还能没有点秘密呢?

即便凤族是个难得的干净地方,但因为凤吟一贯采取分权制度而且自己并不多加管理,难免便会叫人产生私心。所以,便会忍不住做一些不希望旁人知道的事情。

唐韵的箱子里面装着这些日子以来她调查出来的所有事情,大家伙自然不希望她将自己的秘密公布与众。这种时候,聪明的人自然会选择偃旗息鼓乖乖听话。

眼看着方才还人声鼎沸闹闹哄哄的大厅里面,顷刻之间便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咦,赛管事怎么还没走呢?”秋扇笑嘻嘻说道:“可是还有话没有说完?”

“没错。”塞缪尔认真的点了点头。

“……唔。”秋扇声音一顿很有些意外,她一点不喜欢塞缪尔。不过是借着机会想要奚落他一下,哪里想到那人居然直接就顺杆上了。

“大小姐,我仔细想了想,这些话还是要对你说。”

唐韵朝着塞缪尔瞧了过去:“你说吧。”

说实话,塞缪尔的做法还真就叫她觉得有那么几分意外。这人居然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放弃自己的打算么?

“大小姐当知道月满则亏,做人做事留一些余地,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旁人都有好处。”

唐韵瞧向了塞缪尔,那人仍旧在侃侃而谈。

“你不了解凤族。我们凤族近万年传承,之所以会成为天下第一隐世世家,最主要的愿意就是因为团结,因为家主对大家足够的信任!为了不辜负家主的信任,每一个人都将自己最大的能力发挥出来,从不会如外面的人一般相互猜忌和倾轧。但是……。”

他话锋一转:“大小姐才刚接手凤族的内务,便叫管事们心存了疑虑。不久的将来必然会出现分化。长此以往,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唐韵半眯了眼眸:“还有么?”

“有。”塞缪尔点点头:“大小姐若真想笼络人心,便该将您箱子里的东西尽数销毁。你若是不能够信任大家,大家自然也不能够足够的信任你。”

这会子,管事们虽然走了不少,但还有一少部分人并没有离开。

塞缪尔这一番话显然说中了不少人的心事,谁希望自己的秘密在旁人手里面攥着呢?

所以,他话音一落,立刻就得到了众人一致的赞同。

唐韵清冷的眼风在众人中缓缓扫过,唇角一勾:“还有么?”

塞缪尔声音顿了一顿:“没有了。”

唐韵便认认真真瞧向了塞缪尔。

这会子那人脊背挺的笔直,满面的义正言辞。显然为自己方才说出来的话感到骄傲,一脸的我都是为了你好,赶紧的去办吧。”

“你说的不错。”唐韵缓缓开了口,眼看着塞缪尔唇畔的笑容越发的扩大了几分。

“但是……。”她话锋一转:“我并不需要你们信任我。”

她略低了头,盯着自己玉白的指尖:“赛管事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如今我是你们的主子,作为一个出色的主子根本不需要为了得到属下的信任而费尽心思的委曲求全。只需要挑选自己足够信任的人来办事就可以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塞缪尔却已经笑不出来了,脸上的神色渐渐尴尬了起来。

“大小姐莫非是想要抛弃这些为了凤族立下过汗马功劳的老人么?你才刚刚接手凤家,就这么急不可耐的要安插自己的亲信了?”

塞缪尔这话说的很是尖锐,可谓字字诛心。一下子便将唐韵给推在了风口浪尖上了。

“赛管事你莫要乱讲。”魏妈妈心中暗暗焦急,飞快的说道:“大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大小姐若是想要叫我们相信她,也该做些叫大家相信她的事情出来。”塞缪尔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魏妈妈一时语滞,立刻拿眼睛瞧着唐韵。这才发现身边清美女子面庞上始终挂着不疾不徐的淡淡微笑,似乎对眼前的剑拔弩张半丝未见。她不由的一阵恍惚。

她这一辈子先是伺候唐子舟,后来又伺候凤吟。

那两个人的性子都温软随和,做什么事情都会顾全了旁人的颜面。何曾见过如唐韵这般的行事风格?半点锋芒都不肯隐藏,即便是在陌生的坏境里面也毫不示弱。

“请大小姐回答我。”塞缪尔说道:“你是不是想要将大家都换掉,好安插,你自己的人进去,将凤族变成你自己的私产。”

“赛管事这么说可真是冤枉我了。”唐韵轻声说着。

“呵呵。”塞缪尔听她口音和缓,只当她服了软。于是,眉目之中越发的冷硬起来:“是不是冤枉了大小姐,还得看大小姐自己的表现。”

“既然你这么想看我的表现,我若是不做点什么还真就对不起你这么费心呢。”唐韵微笑着说道。

塞缪尔挑眉,众人暗暗松了口气。听这个话头,这扎手的大小姐该是要将箱子里的东西销毁了呢,这下子可真是太好了。

“来啊。”唐韵朝着身边的下人挥了挥手:“将塞缪尔拿下,即日起撤销他所有职务等候查办。”

“是!”响亮的一声应诺。

众人尚来不及反应,便听到砰的一声。方才还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塞缪尔已经被人给重重踹倒在了地上。此刻,他的胸膛上还明明白白隔着一只脚。

“这是……我的。”蔚蓝眼眸的俊朗男子盯着娃娃脸笑的一脸纯真的另一个男子认真说着。

“哎呦,都是小姐身边的人,分什么你我?”土魂笑嘻嘻说着,脚下的力道更大了几分。

白羽浅浅抿了唇,蔚蓝的眼眸幽冷。谁也没有想到,湛蓝色的流光一闪,他居然毫无征兆的也抬起了一条腿重重踩上了塞缪尔的胸膛。

正文 541 直接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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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塞缪尔瞬间觉得自己的胸口似乎被千斤的巨石给紧紧压住了,一口气便给喘的断断续续,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咦,你这就不对了。”土魂噘嘴:“明明我一个人就可以将这人控制的死死的,你非得横叉这么一杠子是在嘲笑我的本事么?”

说着话,他脚下猛然用力。半空里听见咔吧一声,塞缪尔的胸膛狠狠塌下去一块。塞缪尔哪里受得了,当下便又一口血喷了出来。

白羽便又皱了皱眉,蔚蓝的眼中满是思量。

“住手,快住手!”

这两人彷若无人的折磨塞缪尔显然触怒了众人。

兔死狐悲的恐惧一下子将凤族的管事们给凝聚在了一起,这个瞬间竟是没有人再想起箱子里那些能要了人命的秘密

“大小姐。”魏妈妈瞧的心惊肉跳:“赛管事在凤族也是有威望的老人了,您看……。”

“恩。”唐韵懒洋洋说道:“住手有用么?这屋里头有人动手?”

众人:“……。”

貌似也许大概,刚刚那两个人出的都是脚,真的没有人出手。但是……这种时候是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么?

“停吧。”唐韵朝着土魂和白羽轻声吩咐了一句:“若是叫你们两个人一起看着,这人还能丢了。你们也可以跟着他一起丢了。”

不是她突然发了善心,实在是她对自己手底下的人太了解。若是不赶紧的叫这两个人停下,她相信他们分分钟能将塞缪尔给踩死。

“大小姐。”魏妈妈皱着眉,她比谁都清楚唐韵在凤族不得人心。

但如今是非常阶段,也顾不得叫唐韵与各位管事培养起感情再叫她接手凤族。只能赶鸭子上架。

可是,大家这么针锋相对的到底不好。塞缪尔在凤族举足轻重,这么不由分说将他给打了,万一……

“赛管事,我叫人将你拿下你可有不服?”唐韵慢悠悠说着。

好半晌却并没有人回话,于是四下里便听到有人冷笑了出来。接下来便是一阵议论纷纷。

“都快将人给打死了,才想起来问人家服不服?”

“惺惺作态!”

唐韵完不在意众人愤怒的眼神,朝着秋彩说道:“叫他开口。”

秋彩答应一声,也没瞧见她将什么东西给塞进了塞缪尔口中。那人咳嗽了一声居然醒了过来。

“我说的话,赛管事可是都听清楚了?”

“不……不服。”塞缪尔咬着牙,觉得浑身上下的肉,疼的几乎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断断续续回了一句。

“你若不服,我就叫你心服口服。”

唐韵坐直了身躯,清冷的眼底深处带着丝毫不掩饰的冷厉。

“你勾结外人盗取凤族机密,这些年得来的好处也算不少了。如今又是得了谁的命令,想要挑拨凤族失和?”

这一番话便如半空里给丢下了一颗炸弹,将所有的人都给炸晕了。四下里一片的寂静。

“你……胡说!”塞缪尔激动了,挣扎着想要起身。无奈他受伤太重,这么一动便狠狠咳嗽了起来,一瞬间将整张脸都给咳的通红。

“我胡说?”唐韵冷笑着说道:“你说你从未出过凤族,因何会知道外面的人都是如何行事?你说你对凤族忠心耿耿,因何在矿山疾病横行的时候,不允许停工休息?你说你是为了我好,怕我同凤族的管事们无法和谐相处。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又有哪一件是为了叫我们和谐相处?”

一字一句如同一记闷雷狠狠砸在了塞缪尔的心头,这会子连咳嗽都忘记了。只张大了眼睛瞪着唐韵。

“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不能信服。秋彩!”

“奴婢在。”秋彩慢慢上前了几步,伸手在箱子里取出一本红色封皮的厚厚账册出来。

“西川永历二十六年九月初二塞缪尔被南越擒获,五日后安然无恙回到锦阳。八日之后锦阳城破,越齐联军如入无人之境直奔皇宫。因着西川帝曾经下旨不抵抗,西川众人并没有因为越齐联军的突然而至感到过多的意外。也正因为此,没有人注意到锦阳城门到底如何打开。”

“九月三十日西川国破,锦阳城内一片大乱。朝中众臣一个个离奇失踪,数日之后又是赛总管突然出现。带领锦阳老弱病残远走大漠,号召大家重建锦阳。”

“十一月初六,赛管事和大祭司凤和秘密会见凤家主,商定好重建事宜。凤家主远赴北齐之时,赛管事同凤和共同执掌锦阳。凤和叛逃前赛管事再度失踪,回来后不久凤和便离开了凤族。之后便在赛管事的大力提议之下,锦阳开始大力发展矿山事业直到如今。”

众人眨了眨眼睛,这么听着一切正常没毛病。赛管事当真是个劳苦功高的元老级人物了。

“那么。”唐韵慢悠悠说道:“便请赛管事给大家交代一下,您失踪了那么多次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您每次回来都会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她的唇畔勾起一丝冷笑:“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是巧合。天底下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塞缪尔抿了抿唇:“就是巧合。”

唐韵微笑,她也没指望着塞缪尔一上来就承认。

“我们权且当那就是巧合,不过还请赛管事来给大家伙解释一下。您失踪了那么多次,都到了什么地方?”

塞缪尔没了声息,唐韵等了半晌,那人终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若真是巧合,为什么你回来没有多久西川便亡了国?那一日城破原本是不可预见的事情,百官都在宫内上朝。为何只有你赛管事告病在了家?又那么巧,城门就是在那一日被人给从里面打开了?”

塞缪尔咬着唇仍旧没有说话。

“你赛管事同凤和四处奔走为了凤族的重建立下了汗马功劳,彼时的凤族可以说是凤和的天下,而你赛管事则是他当仁不让的心腹。按理说,他对你有知遇之恩,又一贯看重你。他若是想要自立为主,你该是最最拥护的一个人。怎么就在一夕之间改变了立场第一个开始声讨凤和?”

塞缪尔眉头一皱,显然打算要说些什么。唐韵却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你可以说你是忠君爱国的忠义之士,因为瞧不管凤和的背叛所以奋起反抗。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赛管事不是也做了背叛自己恩人的下做事情?若不是你的大义灭亲,力挽狂澜的检举揭发。凤和哪里有那么容易被打败?”

“啧啧。”唐韵咂了咂嘴:“赛管事可真有本事,居然能将凤和的底细和计划摸的那么清楚。你那么些年卧薪尝胆的可真是难为你了。要说起来凤和对你可真不错,几乎将自己晚上睡在哪个老婆的炕头都摸的清清楚楚。知道的是你有本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失踪那几日,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告诉你的呢。”

塞缪尔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才一碰到清美女子明亮的一双眼睛心里头便莫名的一颤,立刻就低下了头去。

尽管他速度极快,但他眼底之中的慌乱还是没能逃过唐韵的眼睛。

“赛管事还想听我继续说下去么?”唐韵优雅的靠在椅背上,慢悠悠说着。

四下里一片寂静,塞缪尔的身子已经软软的倒在了地上。所有人都知道,风光无限的赛管事完了。

虽然方才唐韵说的很多事情都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听起来就像讲故事一般。

但,凡事就怕联想。

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只要你引导的合适,人类神奇的脑洞能分分钟脑补出各种不同的故事出来。而且,保证不重样。

“带下去吧。”唐韵眯了眯眼,对眼下的这个效果非常的满意。

她虽然对凤族不大感兴趣,却也不希望总有人跟自己对着干。杀鸡儆猴这种事情在任何时候都是万能的,而塞缪尔就是她选中的最佳目标。

如今看起来,这一招敲山震虎效果真不赖。

“既然事情已经坐实了,还带下去做什么?直接杀了吧。”

柔糜而慵懒的男子声音,仙乐一般的动听,骤然间响起在了天地之间。便如美人拨动了琴弦一下子就将人的心给熨帖的服服帖帖,但那尾音却分明带着叫人意料不到的冷。原来,那美人的琴弦并没有放在琴上,分明是放在了人的脖子上面。就那么细若游丝的一根,绷紧了要的就是人命。

院子里的人都被这混合着奇异的死亡气息的美妙声音给惊着了,一时间静的针落可闻。

“阿休。”女子软糯的声音带着惊喜,一下子在寂静的院子里面响了起来。

清美女子纤细的身躯乳燕一般自椅子上弹了起来,下一刻便结结实实扑在了那迎面而来的玄衣男子怀里去了。

阳光下,女子清澈的眼眸中印出绝艳如妖的一张男子面庞。男人的肌肤玉一般的白,似乎连大漠的风沙也没能够折损那人半分风仪。

在与清美女子四目相对那一刻,男子酒色瞳仁中幽冷的死亡之气一瞬间消散了。一分分破开了云雾,将阳光瞬间撒了进来。

“阿休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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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42 塞缪尔的下场

“我好想你。”唐韵轻声呢喃着,莫名的觉得鼻子一酸。

“我也是。”乐正容休红润的唇畔勾了一勾,如玉长指在怀里猫儿一般粘人的小东西鼻子上轻轻一刮。

唐韵张着嘴,两只眼睛都瞪圆了,显然被自己听到的内容给惊着了。

她听到了什么,乐正容休方才是说他也想她么?他居然亲口说他想她?!

那人一生杀伐,心早已经如铁般坚硬,什么时候听过他会想念一个人?

“怎么这么瞧着为师?”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端详了她半晌,眼底终于浮起一丝嫌弃。

“傻。”他说。

“将所有人都清理了。”酒色的瞳仁四下里一扫,一下子便驱散了阳光再度沉沦到了无间地狱之中。

室内的温度一下子低了下去,眼看着黑衣绣着红色彼岸花的魂部煞神们潮水一般毫无征兆的涌了出来。下一刻便瞧见屋子里剩下的凤族管事们双脚都离了地。

“等一下。”唐韵一激灵醒过了神来:“把人放下,快!”

她可没有瞧错,那双脚离了地面的人里头分明有一个是魏妈妈。

“放下做什么?”乐正容休垂了眼眸:“碍眼。”

唐韵给噎了一下:“总得留着人干活呢。”

眼看着身边的大妖孽浑身都冒着冷气,唐韵咽了咽口水:“凤族这么大,您总不能叫韵儿一个人做完所有的事情吧。”

乐正容休皱了皱眉:“滚!”

声音中分明带着不甘愿。

“那个留下。”酒色的瞳仁朝着地上的塞缪尔看了一眼。

顷刻之间,潮水般的魂部煞神们便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同时消失的还有凤族那些个管事。

唐韵到了这时候才真正舒了口气:“留下这人做什么?”

乐正容休这才不在意的瞧了眼塞缪尔:“本尊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吃里扒外的人。”

唐韵听的心里头莫名就咯噔了一声,忍不住就开始同情塞缪尔了。

“这人既然已经不想要心了,那么便直接将他的心肝刨出来叫大家都瞧瞧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吧。”

唐韵挑眉,所以说老妖孽这是要生摘人心么?

“可惜了。”红润的唇畔撇了撇,显然很有些不满意:“这一次出来没有带着火魂,大师傅也只在刑堂活动。”

唐韵瞧他一眼,不过就是摘个人心还挑人么?

“金魂?能办好么?”乐正容休半眯着眼眸盯着身边金衣冷漠的男子,从他紧颦的眉头便能瞧得出这个人选并不得他的心。

“属下,尽力而为。”金魂仔细想了想回答的很是郑重。

“一百零八刀。”乐正容休淡淡说着:“多一刀超少一刀都不行,务必要保证整颗心脏都是鲜活的。”

“是。”金魂颔首,面色颇有些沉重,显然对于这个任务觉得很有些压力。

魏妈妈听的打了个哆嗦,忍不住便拿眼睛瞧着唐韵,难掩满目的惊骇。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长的好看的神仙一般的男人,张嘴便要将人心给摘了出来。

摘心就摘心吧,还要搞出这么多的花样。

先是要求一百零八刀,还得要心脏是鲜活的。也就是说这一百零八刀下去人不能死了,怎么可能?

这人……是个魔鬼么?

“小东西,我瞧着你这凤族似乎不大安分呢。”乐正容休屈指在唐韵鼻尖上点了点。

“连阿休都觉得不安分,那就是真的不安分呢。毕竟不是自己调教出来的人。”唐韵幽幽叹了口气,愁人。

“行刑的时候叫所有管事全部到场,观刑!”男子红润的唇畔勾了一勾缓缓说道:“不到者,同罪论处!”

魏妈妈再度给惊着了,杀人不算还要叫所有人都看着?这人……

“心脏摘出来之后立刻下锅爆炒,务必要将料头放足了。叫所有的管事都尝尝,叛徒的心肝到底好不好吃。”

魏妈妈:“……”

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再惊诧了,这个男人的花样层出不穷。他……根本不是人!

偏偏满屋子的人一个都不觉得意外,尤其是唐韵笑的眉眼弯弯,一张娇艳的面庞花儿般美好。

唐韵抚掌笑道“阿休这主意太好了。”说着转过了头又去吩咐土魂和白羽:“你们立刻去办,一个都不能少!”

魏妈妈狠狠皱了眉,大小姐一定是摄于这个恶魔一般男人的歹毒,才会这么强颜欢笑。大小姐才不是这么恶毒的人。

塞缪尔的命运就这么叫人给定了下来,幸好他这时候已经晕了过去。不然的话只怕还没等到摘心,自己就得先给吓死了。

“阿休,你这是从哪来?怎么……。”

怎么就赶的这么巧,正在她焦头烂额的时候这人就到了。他其实是故意的吧。

“你以为什么人都如你一般带着向导么?”

唐韵呵呵,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怀疑。她虽然有白羽领路,却比乐正容休出发晚了许久。凭那人的本事,早就该到了凤族。

“你不是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不想告诉我吧。”

乐正容休却打了个哈欠:“本尊累了。”

唐韵:“……。”

你什么时候听说过乐正容休会喊累?这分明就是在告诉她眼前这个人很有问题!

乐正容休却已经皱了眉:“你们凤族就没有个能叫人休息的地方么?你真当凤族的机关法阵是这么容易闯进来的?”

“秋晚,立刻给大人安排房间。”

要不是乐正容休自己提起来,她险些都忘记了包围在凤族周边的法阵。据说法阵每一天都会变换,不但危机重重而且还能够很好的隐藏凤族的位置。

自己即便有白羽领路都折损在了巨木之底,何况是全无防备的乐正容休。他一路闯关进来说九死一生一点都不过分,何况这人还拖着这么一个又是蛊又是毒的破败身子。

乐正容休将头颅靠在她脖颈上,鼻尖喷洒出的热气尽数吹进了她的颈窝:“还是小东西知道心疼本尊。”

眼看着唐韵整张脸都被烫红了,但眼底却分明还带着笑。

魏妈妈瞧的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忍不住低咳了一声:“大小姐!”

男子幽冷的目光陡然间朝着她直射了过来,魏妈妈所有的话一下子都给噎在了喉咙里面。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的冷意一下子就席卷了全身,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直到那人移开了视线,她才能长长舒了口气出来。

“处理好你的事情,尽快回来。”乐正容休松开了对唐韵的钳制,声音中分明带着不满。

“恩?哦。”唐韵瞧了眼手脚僵硬的魏妈妈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目送着那人走的远了,唐韵这才重新坐了下去。

“魏妈妈,真是对不住你了,有什么想说的这会子尽可以说了。”

唐韵瞧着魏妈妈,这道歉可是走了心的。魏妈妈今天该是吓的不轻,先就差点叫乐正容休给扔了出去,接下来又是处理塞缪尔的事情。道个歉什么的非常有必要。

“小姐,您怎么能……。”

“若是没有他,我早就死了。”唐韵淡淡说着。

魏妈妈声音一顿,良久方才开口说道:“塞缪尔真的背叛了家主么?”

“我不知道。”唐韵摇头。

魏妈妈:“……。”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一句不知道不要紧,那一头人可就要死了!

“我手里面并没有实质的证据,但魏妈妈该知道空穴来风必有出处。魏妈妈可是忘记了当初只有他怎么都不同意关闭矿山。”

魏妈妈皱了皱眉:“大小姐就是因为这个才……?”

“没错,就是因为这个。”唐韵点头说道:“若真与家主一条心,无论她做出怎么样的决定自然都会不遗余力的支持。他不但不支持还横加阻拦。魏妈妈莫非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魏妈妈眨了眨眼睛:“所以,小姐实际上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他了么?”

唐韵浅抿了唇畔,她的确不喜欢塞缪尔,凭她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塞缪尔这个人绝对有问题。但以前的凤族与她并没有关系,如今却大不相同。她可不希望自己身边时时跟着那么一个同自己不一条心的人。

“小姐就不怕……杀错了?”

“错了又如何?”唐韵不在意的耸了耸肩:“有些时候宁可杀错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我不是弑杀的恶魔却也不是什么圣母,塞缪尔这个人留不得。何况如今是个需要杀鸡儆猴的时候。”

所以,只能怪他倒霉自己往枪口上撞了。

魏妈妈显然一时间不能够接受唐韵的这一套理论,声音停了半晌才嘘了口气出来:“先皇和家主都是仁义之人,他们曾经不止一次说过这个世界上最最宝贵的就是人的生命。”

唐韵撇了撇嘴:“他们说的有一定道理,却也得分在什么样的时候。太平盛世你自然可以做你的仁义君主。但人逢乱世,你不去杀别人别人却时时刻刻惦记着你的性命。死自己和死别人比起来,还是死别人的好。”

正文 543 能叫人省点心么

眼看着魏妈妈皱了眉,唐韵郑重说道:“杀恶人即是行善,以杀止杀有时候才是最上乘的法子。”

她瞧着魏妈妈:“当初的西川分明是云罗三国中实力最为强大的一个,若是先帝不是存着那种不切实际的仁爱精神,勇敢的拿起武器抵抗。那么如今的西川能是这个样子?”

唐韵这一番话分明便是在指责唐子舟性子软弱,魏妈妈眉头紧紧一颦,下意识便要反驳。

“魏妈妈先听我说完。”唐韵吸了口气:“我不想去评价先人的做法到底对不对,我只问妈妈一句话。当初先帝殉国为的是西川百姓免受战火涂炭,为的是天下百姓能够幸福安康。但如今是个什么形式?”

魏妈妈闭了口。

“西川如今也只剩下锦阳凤族这一支,如今的北齐和南越战火不断,杀戮遍野。这就是先帝当初希望看到的么?”

魏妈妈眼底显出一抹沉思。

“如果当初他选择了抵抗,也许会有一些伤亡。但凭着西川的国力和财力,说不定如今的云罗大陆早已经天下一统。只有消灭了所有的反对声音,才能够真正的实现全民的安定繁荣。”

唐韵叹了口气:“当初先帝分明是用错了方法啊。到了如今魏妈妈还觉得将那些为祸众生的祸害给消灭了是错误的么?”

魏妈妈吸了口气抬起来头来:“大小姐说的对,是奴婢的眼界跟不上您。若是当初先帝能有您一半的胸襟和见识,西川何至于……。”

她声音一梗,眼睛便有些湿润了,后头的话怎么都说不下去。

“魏妈妈您可不要这么夸我。”唐韵微笑着说道:“我这些个本事都是跟着阿休学的,我还差的远呢。”

“小姐可莫要谦虚。”魏妈妈说道:“就凭您这么短的时间便将锦阳所有管事的底细都给摸清楚了,您就不是一般的人。”

“谁告诉你我都摸清楚了?”唐韵眨了眨眼:“凤族的管事那么多,就这短短的三天怎么可能都摸地清楚?”

魏妈妈一愣,眼睛便瞧向了那大的吓人的樟木箱子:“那里头不是……。”

“您说这个么?”

唐韵走在了箱子跟前,骤然间伸出脚轻轻踢了一下。半空里发出叮一声清脆的响,这样的声音很是清越半分都不沉闷。魏妈妈心中一动,眉目中便添了那么一丝惊异出来。

“这里面是空的。”唐韵微笑着说道:“不过是为了吓唬人。”

“怎么……。”魏妈妈咽了咽口水:“怎么可能是空的?”

听见箱子里的动静她已经能断定出来箱子是空的,但怎么都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也不能说是全空。”

唐韵伸手从箱子底部捞出几本书册出来:“羊群的情况和塞缪尔的情况都是真的,至于其他的并不存在。”

魏妈妈略张着嘴,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会子想要说些什么。

“人么,总会害怕些什么东西。若是做了亏心事的人胆子就更小,听见自己的小辫子已经叫人给抓住了。哪里还有胆子来验证真伪?”

“大小姐,您可真是……。”魏妈妈想了半晌,终是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

狡猾?阴险?似乎是这么个意思,但是这些词听起来都不大好,魏妈妈在心底里不大愿意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少主子。

“到底太冒险了。”魏妈妈低声说道:“万一……。”

“兵行险着,没有万一。”唐韵说道:“我唐韵的人生里头永远没有万一。”

魏妈妈终于低下了头,她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

无论是唐子舟还是凤吟从不会与人为难,即便是凤小七也不过有些小小的刁蛮罢了。说到底都是些好相处的人,唐韵的性子可与这些人半点都不相似。

但是,也许只有这样的性子才能成了大事吧。正如她所说,若当初先皇走的是另外一条路,现在的世界会不会大不相同?

“魏妈妈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我得先歇着去了。”唐韵打了个哈欠:“这一早上忙的,还真有些累了呢。”

听她这么说,三婢立刻就聚拢了来:“奴婢送小姐回去歇着吧。”

“小姐快去歇着吧。”魏妈妈一听唐韵说自己累了,脸上立刻就带出了一丝急切:“小姐好生歇着,您可不能再有个好歹了。”

唐韵点头却先侧首瞧向了土魂:“阿休吩咐的事情不能耽搁,你亲自盯着去办。”

土魂答应了一声,一溜烟的跑的没了影。唐韵这才舒展了身体,三两步朝着后院去了。

魏妈妈瞧的一愣神,大小姐素来是个庄重的性子。一举一动端方温雅,怎的如今跑的这么快?这种事情一贯不是只有凤小七才喜欢做的么?

她哪里知道,唐韵根本就不是真的累。而是在心里头惦记一个人,恨不能长了一双翅膀直接飞到他身边去。

哪里想到,她才出了前厅,过了月洞门穿过了回廊便看到凤小七同玉灵雪打的难解难分。

唐韵立刻眯了眼,这两个人打什么?在她的印象中玉灵雪根本就不会武功,怎么如今瞧起来两个人居然打的不分伯仲。似乎凤小七还落了下风。

“有没有人给我解释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唐韵冷声盯着眼前这两个人。

什么时候了,能叫人省点心么?

“你来的正好。”凤小七一眼瞧见了她过来,虚晃了一招火红的身躯便到了她的身旁:“你来评评理,你这个朋友要跟我抢男人,我不该打她么?”

“抢……男人?!”

唐韵和她的小伙伴们完全惊呆了,话题要不要这么劲爆?完全不敢想象。

“你……原来喜欢的是白羽啊。”唐韵沉吟着说道,表示到了如今都不能够接受这个事实。

白羽那么闷,依凤小七这种火爆的性子得给憋死吧。讲真,她真没有玉灵雪合适。

“呸,谁跟你说我喜欢白羽了?”凤小七瞪大了眼睛:“我喜欢的男人明明是那个……咦那个男人叫什么来着?”

唐韵:“……。”

若不是场合不对,时间不对。她真想撬开凤小七的脑子看看那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你都为了个男人同别的女人大打出手了,瞧起来该是喜欢的紧了,怎的这会子居然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这不是扯么?

玉灵雪白了她一眼,扭过了头去。俨然我不想跟你说话的傲娇。

“管他叫什么呢。”凤小七甩了甩头发:“反正我喜欢的男人就是我的了,也只能是我的。谁要是敢同我抢,我就打死她!”

唐韵眨了眨眼,心中忍不住便对凤小七口中说的那个男人产生了十二万分的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叫她这么不管不顾,甚至还劳动的玉灵雪都跟她动了手?

“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唐韵轻声说道:“玉灵雪早已经有了未婚夫,怎么可能同你争男人?”

“咦,她有未婚夫了么?”凤小七眼珠子一转,分明心情大好:“这可真是件好事呢,恭喜你。”

她笑嘻嘻瞧着玉灵雪,玉灵雪却冷哼了一声扭过了头去。

“其实你也怨不得我。”凤小七咂了咂嘴说道:“那男人分明是我第一个看到的,那就是我的。你来的晚却当着我的面跟他一直说话,连眼睛都看的直了。这么不拿我当回事,我当然气不过。”

她吸了口气说道:“何况我也没有欺负你,方才将所有的内力都收了起来。只同你比招式,我可不想叫他觉得我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你可不能去告我的黑状。”

唐韵听的一头雾水,凤族里还有什么了不得的男人居然她以前没有见过么?还是与玉灵雪相熟的。

等等……

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男人是刚刚才来的。而且玉灵雪认识但凤小七并不认识,她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你说的那个男人长的好看么?”

“好看?”凤小七瞧了她一眼:“你怎么能用这样的词来侮辱他呢?他何止是长的好看,简直是太好看了!”

唐韵默了默,你的词似乎也没有高尚多少。

“那人……。”唐韵眯了眼:“可是长着双酒色的眼眸?”

“酒色眼眸是什么?他的眼睛不是黑色的么?”

“还好。”唐韵长长舒了口气,这么说起来就不是乐正容休。

若凤小七瞧上的人是乐正容休的话,那么就不要怪她翻脸不认人不顾姐妹情谊了。

“呵呵。”唐韵慢悠悠说道:“我倒还真不知道,这个天下还有什么人能长了这么一张魅惑人心的脸庞。居然只需一眼便将堂堂凤族小小姐给迷的神魂颠倒。”

“不许你侮辱他。”

“不许你侮辱我兄长!”

两个女子的声音几乎同时而出,唐韵却给惊的呆了。

“你说……谁?”

清丽的眼眸直直瞧向了玉灵雪,满目都是震惊。

“我兄长。”玉灵雪淡淡说道:“是这个天下最最完美之人,没有之一。”

唐韵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好半天才将玉灵雪说的话给消化完了:“你说……玉青书来了?”

玉灵雪点头:“恩。”

“这么……快?”唐韵完全不能够相信这个事实。

正文 544 神仙哥哥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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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岚离着凤族十万八千里,唐韵的信才发出去没多久。即便那人坐着信鸽来的也不可能这么快。

“啊,你说什么?”凤小七陡然间一声大叫:“你说那人是你兄长?哥哥!“

玉灵雪仍旧是淡淡一个恩。

“呵呵,呵呵,呵呵呵。”凤小七立刻手足无措起来。

“那个……我方才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想打你,我只是,那个其实……。”难得的这样爽利性子的女子居然也有词穷的时候。

“走,带我去见他。”唐韵一把扯住玉灵雪便走。

“好。”玉灵雪点头:“我正有事情要问你。”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快步走了,凤小七一抬头眼前哪里还有人?

“你们等等我,这里是凤族,你们没有我人头熟。”说着话,那火红的身躯便飞快跟了上去。

“我说,那神仙样的哥哥真是你兄长?”

凤小七身子极其灵活,一下子就挤在了唐韵和玉灵雪中间。大眼睛眨啊眨的瞪着玉灵雪。

玉灵雪瞧了她一眼,似乎还在计较着方才动手的事情,神色间并不好看,只淡淡恩了一声。

“那他成亲了么?”说这话的时候凤小七舔了舔嘴唇,显然有些紧张。

唐韵朝着她瞧了一眼,凤小七那把总不离身的红伞被她给紧紧的握在了手里。用的力道太大了些,连她都听出了攥着东西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于是,她眯了眯眼,这么紧张?

“并无。”

“太好了!”凤小七一声欢呼,却立刻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似乎非常不妥。于是轻咳了一声掩住了眸中的尴尬。

“那个,我是说没成亲好。没成亲的话还有大把选择的机会,也许那最优秀的姑娘以前没有出现,现在就刚刚好出现了呢?”

“不可能。”玉灵雪完不给面子的说道:“如我兄长这般完美的男儿,世间根本没有女子能够与他匹配。”

唐韵认真的瞧了她一眼。

妹纸,玉青书优秀没错,你尊敬自己兄长也没错。但是,能不能别这么打击天下的女子?你也是女子好么?

“你说的太对了。”凤小七用力点头:“除了我。”

唐韵觉得这两个人的对话节奏根本就无法叫人再听下去。偏她们还聊的一本正经。

“你算什么?”玉灵雪却并不打算给凤小七面子。

“算什么都无所谓,反正神仙哥哥是我的。”

“停一下。”唐韵黑了脸,已经彻底不想再听下去了:“玉青书在哪?”

“在这里。”男子春风般和煦的声音缓缓飘了过来,阳光一般一下子就叫人的心底都跟着温暖了起来。

“玉青书!”

“兄长。”

“神仙哥哥。”

众女的声音几乎同事响了起来,不约而同一齐看向正朝着这边走来那个月白色衣衫的男子。

天下喜欢穿白衣的人不在少数,却也只有玉青书能将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衣穿出这样的味道出来。难怪凤小七一口一个神仙哥哥,这样的玉青书瞧起来真的就似谪仙一般,干净的不沾染尘世间丁点的污垢。

玉青书大约也没有想到自己才说了一句话居然能引来了这么多人同时的关注,面上的笑容微微顿了那么一下,却也不过是眨眼之间便恢复了惯有的温润。

“凤家主的病我已经瞧过了。”眼瞧着他眼中的温柔似乎黯淡了那么几分,唐韵便觉得心里头咯噔了一声。

“我阿妈怎么了?”凤小七一溜烟跑在了他的身边,素白的手指将他宽大的衣袖一把给紧紧攥住了,难掩满目之中的焦急。

玉青书是个好脾气,虽然对凤小七这个举动并不喜欢却也不过微微皱了皱眉,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若是换做了乐正容休,只怕这会子她连手都没有了。

“你起开。”玉灵雪皱了眉。

凤小七哪里顾得上理她:“你最好离我远一点,若不是我刚才让着你,你早就死了。”

她说这话一点都没有错,玉灵雪凭着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能将自己看过的武功秘籍记了个七七八八,依样能摆出架势出来,但若凤小七真的用了内力,她真就不是对手。

“雪儿稍安勿躁,为兄自有分寸。”玉青书自然不会叫自己妹妹吃了亏,唯有先安抚住她。

“凤小姐也不必太过忧心。”玉青书低头瞧着一团烈火般的凤小七:“我并没有合适的结论出来,需要找个人来帮帮我的忙。”

“我来。”凤小七立刻说道:“走吧,还等什么?”

玉青书却只微微笑着并没有动弹:“凤小姐并不懂医术。”

他眼底仍旧带着温润的笑,眸色却是不容置疑。分明便是在说,我要找的那个人不是你。

凤小七眨了眨眼睛:“那……谁合适?”

玉青书便拿眼睛瞧着唐韵:“还要劳烦韵儿随我走一趟了。”

“为什么是她!”还没等唐韵开口,凤小七便先嚷嚷开了:“无论对于阿妈还是对于凤族我都比她熟悉多了。”

“这个不需要熟悉。”玉青书十分抱歉的微笑着:“只需要懂医理。”

凤小七咬了咬唇,终于一根根松开了手指:“那……你去吧。”

她撅着嘴,满目的都是不舍:“还有你。”

大眼睛瞪向了唐韵:“你去就是给他帮忙的,神仙哥哥是我的。你记住了么?”

玉青书唇角一抽,脸上完美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抹裂痕。

唐韵瞧的满目兴味抿着唇点了点头:“记下了,没人跟你抢。”

眼瞧着两个人走的越来越远,凤小七终是不肯动弹,眼睛直勾勾盯着玉青书的背影。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接和殷切。以至于拐了弯,唐韵都还能够感受到背上热辣辣的一片。

“玉青书,你魅力可真大呢。”唐韵撇了撇嘴:“凤小七可算的上大漠里的一枝花了。”

“呵。”玉青书自嘲一笑:“你明知我不在意这些。”

“凤小七不错。”唐韵说道:“跟你挺合适。”

玉青书突然停下了脚步,眼底之中惯有的温润突然就不见了:“我……。”

“这个不重要,我们先放一放。”唐韵缓缓颦了眉:“凤家主的情况可是不容乐观?”

玉青书瞧了她一眼:“聪慧如你,想要瞒过你什么真真的不容易。”

说着话他面色渐渐郑重起来:“你该是已经查探过了她的脉息,这是长期劳损积累下来的病症。只怕普通的药石已经不能起到什么实质的作用。”

唐韵没有说话。玉青书说的不错,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想到要将玉青书请了来。

“你一定有法子。”唐韵缓缓说道:“不然就枉费了我将你特意给请了来。”

“她内力损毁的太严重,我如今能做的也不过是尽可能的延续她的生命。”玉青书说道。

唐韵沉默了片刻方才慢悠悠说道:“尽人事吧。”

在每一个人心里都有看重的东西。

有人看重金银,有人看重女色,有人看重权势。凤吟看重的便是对自己夫君的承诺。为了一个承诺她可以抛弃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

唐韵突然就释然了,凤吟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何况她唐韵不过是另外一条命。说到底,凤吟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虽然将她留在了萧王府,身边却有老萧王那么一个可靠的人看着。

至于后来老萧王横死,萧王府出了各种变故,她将自己卖给了乐正容休。这些事情都是凤吟根本无法预料得到也控制不了的事情。

“怎么……不是进屋?”唐韵瞧着凤吟的寝室就在眼前,玉青书却拐了个弯。

“凤家主已经起来了,我去找你的时候她说想在院子里面散散心。”

唐韵眨了眨眼,玉青书就是不一般。他没来的时候凤吟连眼睛都睁不开,这才来了多久居然都能下地走路了?

“不过是些非常手段,说起来却是极其耗损元神的。”玉青书声音很是低沉:“但,凤家主强烈要求如此。”

唐韵半眯了眼眸:“你居然肯答应?”

天下万物都有它自己的规律,违反了常理的事情往往要付出非常的代价。

玉青书惯来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这种事情他竟然没有拒绝。

“我……不能拒绝。”玉青书沉吟了片刻才缓缓说道。

“你瞧,她在那里。”玉青书停下脚步,修长的手指半空里划过。两人的眼前是一片繁茂的花丛。

锦阳藏身在大漠深处,即便有凤吟的法阵保护,势必还是要沾染些荒漠气候。所以锦阳的花木并不多,难为的是眼前居然能瞧见这么大一片木芙蓉。

木芙蓉的颜色非常浓烈,硕大的花朵开的正艳。此刻的凤吟正站在木芙蓉的中间。她病了许久,整张脸都是苍白的瞧上去没有几分血色。而这种半透明的色泽却叫她瞧上去如水晶般剔透。

她本就长的极美,这般静静伫立在花丛中的样子,几乎叫唐韵一个女子都能看的痴了。

若是西川没有出现那样的变故,凤吟该是天下最最幸福的女人吧。这样的女人半点都不适合硝烟,就该安静的待在繁华似锦的地方好好宠着。

可惜……她的人生却早已经成了千疮百孔。唐子舟当初向敌人敞开城门的时候若是想到了这些,只怕肠子都得悔青了。

“家主,您怎么也不多穿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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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45 现在,你才是凤族的天

魏妈妈将一件软缎的披风搭在了凤吟的身上,一下子打断了女子的沉思。

“魏妈妈你说,这个时候,锦阳的木芙蓉是不是该开的比眼前的还要热闹?”

魏妈妈眸色一暗,她比谁都清楚凤吟所说的那个锦阳并不是眼下的这个锦阳。她低着头俨然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家主还是回去歇着吧,才好了一点莫要吹久了风。”

“再等一会。”凤吟轻声说着。

“咦,大小姐和玉先生来了?”魏妈妈一回头瞧见了唐韵和玉青书,眼睛立刻就亮了,不停朝着唐韵使眼色。

“此处风大,家主的身体才刚刚有了起色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唐韵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开了口。

魏妈妈立刻松了口气:“大小姐说的是呢,家主您可得爱惜自己的身子。”

“韵儿来了?”凤吟终于自沉思中回过了神来,阳光下温柔的眉目中似乎带了光。唐韵瞧的晃了神,只觉得这样的凤吟瞧起来似乎比鲜艳的木芙蓉还要美丽。

“你瞧瞧这木芙蓉。”凤吟侧过头去指着眼前花海,眼底全是难以想象的温柔:“美么?”

唐韵浅抿着唇瓣,她自来不是个风花雪月的人。对于花草的欣赏水平尚不及乐正容休,但如今的凤吟病入膏肓真就不忍心拒绝。于是便点头轻轻恩了一声。

“你阿爸当初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花。”凤吟眉目中都带着笑,这话分明是对着唐韵说的。但瞧她的神情,说话的那个对象却俨然并不是唐韵。

阿爸这个词叫唐韵狠狠颦了眉,刚要说些什么却见到凤吟回过了头。

“哦。”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眸色猛然间一暗:“是我的夫君。”

“花粉的气息对凤家主的病情并没有多大的好处,还请凤家主早点回房休息吧。”玉青书突然温声开了口,一下子就打破了几个女子之间的尴尬。

凤吟朝着他瞧了一眼,带着一抹释然:“不急,我想同你们说说话。”

她朝着身边的石凳指了指:“坐吧。”

唐韵便只得耐着性子坐在了她的身边,玉青书则选了最下首的座位坐着。

“凤族的事情我都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唐韵先开了口。

“恩。”凤吟微笑着说道:“有你看着自然错不了。”

唐韵挑眉:“我今日叫人杀了塞缪尔。”

“哦。”凤吟点头:“杀便杀了吧。”

唐韵:“……。”

她是不是听错了?塞缪尔不是凤吟的心腹么?她对那人那么纵容,还以为得知自己杀了他,她会暴跳如雷呢。

居然……这么平静?

“我杀了他!”

“我知道。”凤吟说道:“不但杀了他,还叫所有的管事都去观刑。”

唐韵声音一顿:“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凤吟只微微一笑:“如今你才是凤族的首领,你所做的任何决定都是对的。除了你没有任何人可以质疑你的决定,我也不能。”

“我只是暂时替你代管,等你身子好了凤族还是你的。”

凤吟却仿佛并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疏离:“不管将来如何,如今的你便是凤族的天。一日在位便应该得到足够的礼遇。”

她略略低了头:“你与我的性子并不相同。碍着西川旧国很多事情我并不方便处置,凤族这些年的确存在不少的弊端。如今你来了自然可以好好的整顿,等大家都明白了过来一定都会念着你的好。”

唐韵心里头突然就浮起了一丝怪异的感觉:“你……。”

却也只说了一个字便闭了口。她记得曾经看到过那么一部传记,有一个皇帝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便故意在殡天之前做了几件错事。为的就是让他的儿子登基的时候能够将错误修正过来,以最短的时间来获得民众的支持。让所有人都认定他的儿子是一个不比他逊色的好君主。

凤吟以前对属下的纵容莫非是故意的?这个人情真不想背呢。

“你叫玉青书?”凤吟侧首瞧着玉青书,眼底有一抹奇异的光彩:“你可是出身自东岚的玉家?”

“不错。”玉青书点头:“晚辈正是玉家不肖子孙。”

凤吟仔细端详了他片刻才继续说道:“真没想到在我活着的时候,居然还能见到玉氏本族的后人。”

唐韵听的莫名其妙,那一头凤吟却已经起了身,俨然便要朝着玉青书跪拜下去。

玉青书给吓了一跳哪里能受了她这个礼?手腕一抖,磅礴的内力便斜推了出去,将凤吟的双膝牢牢拖住了,怎么都跪不下去。

“凤家主这是为何?”玉青书皱着眉。

“凤族原本就是苍穹玉氏分支,先祖有家训,遇到玉氏本族当行跪礼。”

唐韵心中一动立刻瞧向了玉青书,她依稀想起听人说过数万年前的苍穹山玉氏有大神通曾经受到万民的敬仰。后来几经辗转,玉氏给分成了好几支,凤族便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玉青书居然会是苍穹玉氏的本家,原来他就是传说中海外子车家主同苍穹神女段惜羽的嫡系后人。这么论起来的话,他们在万年之前还是一家人呢。

“都已经是万年之前的旧事,何必当真。”玉青书说道:“如今连苍穹山都已经不复存在,还守着那些旧礼做什么?”

凤吟却摇了摇头:“礼不可废,若没有当初的子车世家和苍穹玉氏。哪里来的今日凤族?”

“您若执意如此,青书便只得离开了。”玉青书温声说道:“数万年沧海桑田,莫说是凤族。即便是玉氏身体中流淌着的子车世家的鲜血都已经淡泊的毫无踪迹可循了。人总得向前看。”

“家主,您就不要为难这些个小辈了。”魏妈妈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您不知道,玉先生同咱们大小姐关系好着呢。您总这么客气,大小姐是要为难的。”

“哦?”凤吟立刻瞧向了唐韵,眼看着她温柔的眉眼当中猛然一亮。

“咳咳。”唐韵觉得自己被噎着了:“根本没有这回事!”

魏妈妈您年龄也不小了,怎么能红口白牙的随便说瞎话呢?您不知道说瞎话什么的是能要人命的么?这要是叫那个修行了千年的狐妖知道了还得了?

“没有么?”凤吟皱了眉。

“青书同韵儿是好朋友。”玉青书说道:“非常好的朋友,却也只是朋友。”

这一句话便已经将两人的关系给说的再清楚不过。

“是了。”凤吟缓缓垂下了眼眸:“我记得韵儿已经嫁了人,嫁的那人是……。”

她嫁给了一个传说中的魔鬼,这怎么能叫她释然?若不是她当初狠心抛弃了她,她又怎么会将自己放在那么危险的境地?

“对不起。”凤吟咬了咬唇,低声呢喃了一句。

唐韵皱眉:“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她比谁都过的好,为什么要用这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她?这叫唐韵觉得浑身都不爽。

“凤家主似乎对国师大人有些误会。”玉青书觉得这是他这一生中最尴尬的时候,没有之一。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解释。”唐韵打断了他的话:“我的生活还轮不到旁的人来评论。”

玉青书便闭了口。这么些年她对与唐韵的性格也算是十分的了解,那个人自来我行我素。她从不轻易做任何的决定,但只要是她决定做的事情便容不得旁人半分诋毁。

她的丫环下人尚且不许人伤了分毫,何况是乐正容休?

凤吟虽然与唐韵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这些年从来就没有少了对她的关注。对她的性情也有那么几分了解,自然不会计较她的顶撞。

“我并没有旁的意思,只是……。”

只是有些微的可惜。

“阿妈。”凤小七撅着嘴快步跑了过来:“神仙哥哥是我喜欢的人,您可不要随便乱说话呢。”

“你……。”凤吟给惊着了,瞧着凤小七半晌没有说出半个字出来。

玉青书满面的尴尬,突然就开始怀疑自己这会子为什么要待在这里。

“既然有凤小七陪着家主,那么我便告辞了。”唐韵原本还有话要同凤吟说,但听她那么不满意乐正容休心里便不大痛快。于是不由分说一把拉着玉青书扭头就走。

“你干什么把他也拉走?”凤小七可不乐意了:“他是我的!”

“是你的,没人跟你抢。”唐韵边走边说着:“这人借我一会,稍后就会还给你。”

她速度极快,一句话说完的时候已经出了凤吟的院子。凤小七再说了些什么已经听不到了。

直到了没有人的地方唐韵才松开了手。

“你们可不可以也尊重我一下?”玉青书终于缓缓开了口。

唐韵这才发现玉青书一张脸已经彻底的沉了下来,再也不复往日的温润。

“你生气了?”唐韵吃了一惊:“不会吧。”

说好的暖男呢?生气什么的不是乐正容休的专利么?

玉青书只浅抿着唇瓣,你们一个二个随随便便就将他贴了个属于某某人的标签,还不许人生气么?

“不过是随口说说,不用在意这种细节么。”唐韵摆了摆手:“谁也不会当真。”

玉青书眸色一沉,你们是不当真。但瞧瞧凤小七那个样子,像不当真么?

“跟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比起来,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阿休来的这么晚到底做什么去了?”

正文 546 乐正容休的目的

玉青书声音一顿:“你怎么就知道我与他在一起?”

“你们一个在东岚,一个在北齐。若不是因为早就约好了,怎么能一起来?”唐韵郑重的瞧着他,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是碰巧了。

玉青书微笑:“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你。”

唐韵冷哼,这种事情一点都不难猜好么?千万不要侮辱人的智商。

“你在怀疑他?”

唐韵抿了抿唇,她虽然不大愿意承认。但乐正容休的话还真就没有几分不可信。

他说之所以会到的那么晚是因为不认得路,还要闯关。这虽然是一部分的原因,却一定不是全部的原因。

“我们并不是事前便约好的,是我有事需要他帮忙。他不过是为了等我。”

唐韵皱了眉,等我是什么情况?

“可还记得海东军?”

唐韵一愣立刻点头:“当然。”

海东军这个名字想要叫她忘掉都不可能,那个组织该是迄今为止最叫她意外的一只队伍。若不是海东军的突然出现,她怎么可能内力枯竭以至于昏迷中直接让乐正容休给拎上了船。

她唐韵这辈子什么时候做过虎头蛇尾的事情?

“有人发现海东军最近出现在了大漠。”

“你说……什么!”唐韵瞪大了眼睛,她不是听错了吧。

东岚离着锦阳何止十万八千里,无论是气候还是风土人情都半分没有相似之处。海东军放弃了自己最熟悉的的战场跑到了千里之外的大漠,这不是扯么?

“莫说是你,即便是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能够相信。”玉青书说道:“但,天下事又有多少能顺着人的心呢?”

他眸色微闪:“其实,是东岚的暗探发现了杨枫的下落。”

“你是说杨枫来到了锦阳?”

“不知道是不是锦阳,但大漠之中唯一能叫人惦记的只有凤族。”

这么说着,唐韵的眼底也出现了一抹沉思。

“所以,阿休到底是因为什么来了大漠?”

她一直以为乐正容休会来找凤吟是为了给自己解毒。现在骤然知道了这个一个消息,那人来这里分明还有旁的目的。诚然,这个目的听起来似乎更加重要一些。

这个认知令她心情非常不爽。

“你误会了。”玉青书勾唇一笑:“遇见他不过是巧合。”

唐韵眨了眨眼睛,这话能信么?

“遇见他之后,他的确同我一起在大漠中耽搁了几日。收到你的传书之后便不敢再耽搁了。”

唐韵叹了口气:“还真是巧呢。”

玉青书微笑无语,可不就是巧了么?

“有杨枫的消息么?”

“并没有。”玉青书摇了摇头,眼底带着几分郑重:“那人与他当初单纯的样子越发差的远了,在这大漠之中几乎半丝痕迹也无。”

“他并没有到凤族。”唐韵坚定的说道。

“也许……你弄错了消息。”

这一片戈壁荒漠并不是什么叫人欢迎的地方,除了锦阳凤家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能成为杨枫的目标。

但那个人一定不在凤族。只要在,怎么都不可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根本就没有来到这个地方。

玉青书却好似并不在意:“错了便错了吧,我并不后悔。”

因为她需要他,所以他不后悔。

唐韵声音顿了一顿:“能拜托你件事情么?”

玉青书微笑:“自然可以,你知我从不会拒绝你。”

唐韵略低了头,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能总叫玉青书为自己奔忙。玉青书想要什么她比谁都清楚,但她给不起。

“请你,尽可能的帮我延长凤家主的生命。”

玉青书点头:“好。”

“只有她好了才能好好的替阿休解毒。何况,我对凤族的事情并没有兴趣。”

所以该是谁的责任还是谁担着好一些。

玉青书却只管微笑:“你并不需要给我解释。”

唐韵眨眼,你哪知眼睛看出我是在跟你解释?

“我以为,你这时候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探究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还不如去做一些更要紧的事情去。”

“告辞。”

盯着眼睛空荡荡的路面,玉青书半晌没能反映过来,这人走的是不是太快了一些。明知道她拉着自己说了这么久的话实际上就是想旁敲侧击些别人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就是会觉得不爽呢?

“神仙哥哥。”女子娇嫩的声音骤然间自身后响了起来,玉青书狠狠皱了皱眉。

……

唐韵走的飞快,几乎眨眼之间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玉青书说的不错,这种时候的确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揉了揉面颊,硬是在唇畔扯出一抹笑意出来,这才伸手推开了门。

“小姐可算回来了。”秋晚一眼瞧见了她,似乎长长舒了口气:“大人等了您好久不见您回来,便自己去了水源工地去了。”

“你说他……出去了?”唐韵仍旧维持着那个风姿绰约的开门姿势,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是呢。”秋晚点头:“方才来了人,说水源工地出了些事情。大人便赶去处理去了。”

“白羽土魂跟上,秋晚和秋扇留下,秋彩去叫玉灵雪。”唐韵飞快的吩咐了一声便风一般卷了出去。

秋晚一愣:“小姐才回来这是要到哪里去?”

远远的只听见水源工地四个字,秋晚撇了撇嘴:“大人不是都已经去了么?怎么就不能叫自己歇歇呢?”

唐韵哪里有歇歇的心思?早一点替凤吟将凤族的事情都料理好了,她才能安安心心的养病。只有她身体好了,才能替乐正容休解除蛊毒。

有时候想想真是有趣,她分明对凤吟的事情并不感兴趣,这会子却只能不遗余力的替她效力。所有的事情便仿佛冥冥中有人安排好了一般,叫她莫名其妙的就当了孝女。

土魂他们选出来的水源离着锦阳的中心城区相当远,几乎已经快要到了荒漠的边缘。再往外在就要走到法阵外面去了。

锦阳的人口并不多,除了中心主城因为大家集中居住而建了不少的房子之外。旁的地方都是一望无际的低矮灌木丛和草原。绿色是叫人赏心悦目的颜色,但瞧得多了便未免显得单调。

哪里想到就要走出法阵去的那一刻,眼前突然就出现了一片繁茂的花丛。

花都是些不知名的野花,并不名贵。但在这单调而沉闷的黄绿相间之中,一下子就能叫所有人的眼前一亮。更何况在繁花包裹着的中心还有一汪蓝幽幽的湖水在静静流淌着。

“小姐,这地方不错吧。”土魂笑嘻嘻突然开了口:“凤族的人说这个湖叫做月牙湖,您仔细瞧瞧这湖的形状可不就是一弯月牙么?”

唐韵展目瞧去,眼前的湖泊并不是规则的圆形。瞧上去瘦瘦长长有的地方粗有的地方细,最奇妙的却是它的两头分别勾出了大小一般的两个尖出来。瞧上去真就像极了月牙。

“这里就是你们选出来的干净水源?”

“恩。”土魂点头:“这里水质清澈,又离着锦阳比较远,并没有受到矿山奇怪元素的影响。唯一美中不足的也是因为离着锦阳太远。”

因为远,所以打水并不方便。要想法子将水引入到锦阳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唐韵略一沉思:“去瞧瞧吧。”

她猛的一夹马腹,率先窜了出去。白羽和土魂立刻跟在了后面。离得月牙湖近了,方才的那一股子静谧便一下子消失了。前方一片乱糟糟的嘈杂,有两方人马正在对峙着。

唐韵只瞧了一眼就皱紧了眉头。

一片人头攒动中,黑衣绣着红色彼岸花的魂部煞神们极其醒目。而在煞神们围绕着的正中心有奢华的一架软榻,紫衣潋滟的美人手里面捏着翠色晶莹的一粒葡萄正懒洋洋侧卧着。

他的头发并没有竖起,瀑布一般铺陈在了软榻上,一眼就瞧出来那人大约是匆匆忙忙赶来的,尚不及梳妆。唐韵只瞧的心里头咯噔一声。

乐正容休对自己的容貌何等爱惜?

如今这么一副样子就出来了,只怕那人的心情一定好不了。

还没等她这个念头落了地,那一头就瞧见男人玉白修长的手指突然收紧了。手里面晶莹的葡萄瞬间给捏的稀烂,甜润的汁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了出来。一旁的小安子瞧的哎呦一声,立刻拿了手帕替他擦手。

要坏事!

这么些年唐韵对乐正容休的了解不亚于了解她自己。那人这会子捏碎的是一颗葡萄,一转眼捏碎的便是一颗人头。哪里能叫他在这里大开杀戒?

“阿休,你怎么来了?”唐韵高喝了一声马都顾不上骑了,纤细的身躯腾空而起,烟雾一般直奔乐正容休。

小安子此刻正战战兢兢给乐正容休擦着手,冷不丁见一团阴影从天而降。精神高度紧张中的小安子也没来得及仔细思量到底来的是什么,只当是飞来的刺客。手腕一抖有寒光一闪,不由分说便朝着唐韵袭了过去。

乐正容休哪里能叫他伤了唐韵,眉峰一挑便抬起了脚来。这一脚不偏不倚正踹在小安子腿肚子上,只听到哎呦一声,小安子的身子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正文 547 看戏不嫌弃事大

下一刻,绝艳无双的男子腾空而起,袍袖一挥便将飞在半空里的钢针给卷了出去。下一刻便伸手揽住女子纤细的腰肢。

“小东西,看见暗器也不知道躲么?”柔糜的嗓音中分明带着嗔怪,乐正容休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嘻嘻。”唐韵只勾唇一笑:“阿休才不会叫我伤在暗器之下。”

“你呀。”乐正容休叹息一声,伸手一带便将怀中美人一起带到了软榻上。

“原来大小姐和这个妖人是一伙的,难怪!”

唐韵刚想问问眼前的情形到底是怎么回事,斜刺里便听到有人闷声说了这么一句。四下里的气氛因着这一句话瞬间就紧张了起来。

唐韵一皱眉,清眸便朝着不远处凤族的人群瞧了过去。只看到一片群情激昂的面孔,哪里还能找得到那说话的人?

“你也瞧见了。”乐正容休懒洋洋说着:“这些人着实厌烦的紧。”

对于这种叫人厌烦的人直接杀了,又省时又干净。

唐韵咽了咽口水。大爷您行行好,这里是凤族可不是北齐的京城。统共就那么几个人,您看不顺眼的分分钟都给杀了。凤族只怕立刻就能消失了。

乐正容休哼了一声别过了眼去。有本事你自己处理去,爷还懒得管了呢。

唐韵朝着他笑了笑,算是暂时安抚住这将怒未怒的大魔头。自己理了理衣裙,缓缓起了身。

“有没有人能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淡淡的,柔柔的并不似乐正容休一般冷冽而阴霾。

但,凤族人的躁动却奇迹般的平复了下来。

“大小姐,月牙湖是凤族气韵所在,不能动啊。”略带苍老的嗓音在人群中响了起来。

唐韵抬眼看去,说话的是个满面皱纹的老人。

老人也瞧不出到底多大年纪了,满头微卷的头发和浓密的胡须都是雪白的颜色。老人的眼睛已经略带了浑浊,但这时候任谁都能瞧得出来老人的心情很不美腻。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怒火。

“这个是你们凤族的老祭司巴赫,据说是凤族最德高望重的人,没有之一。惹了这么一个老祖宗不高兴,你还是悠着点吧。”

男子的声音听上去如水般的温柔,但内里所传达出来的意思分明充满了挑衅。满满的都是瞧好戏的味道。

唐韵凝眉看去,离着乐正容休不远的地方有一颗粗壮的大树。浓密的树冠撒下了一片阴凉,遮去了乐正容休软榻上大片的日光。

而如今,在那树干之上正斜倚着一个水色衣衫的俊美男子,此刻他手里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拿着只鹅毛扇子扇着凉风。眼睛则好整以暇的盯着唐韵。

关泽秋!

唐韵心中一凛,这人居然也在场?方才怎么没有注意到?

“我说大家也不用这么激动。”关泽秋的仪态和声音素来都是缓慢而优雅的,水一般的温柔。

“你们嫌弃乐正容休是个外人,没有权利处理你们凤族的事情。大小姐可是你们自己人。只要好好说讲道理,大小姐一定会替你们做主。”

唐韵瞪着关泽秋,能打死这个看戏不嫌弃事大的货么?

“大小姐,月牙湖不能动啊。”巴赫瞧着唐韵半晌没有开口,便好心的又重复了一句。

唐韵这才在心里叹了口气,瞧向了巴赫:“老祭司可知道凤族如今已经没有可用之水?”

“有所耳闻。”巴赫点头:“但月牙湖不能动。”

唐韵:“……。”咱们能讲点道理么?

“月牙湖同尘世间所有的江河湖海都不一样,是天湖。是上天赐给我们凤族的神物。就是因为有月牙湖,才能保证我们凤族即便身处在这大漠之中仍旧水源不断得以存活。这些人想要在湖水中动土,这是泄漏凤族气韵的大事。是要灭族的啊!”

天湖是什么鬼?

唐韵眨了眨眼睛,大约听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她回过头朝着土魂说道:“没有旁的水源了么?”

土魂无奈的耸了耸肩:“没了。”

好吧,唐韵略低了低头。老天爷你是专门派来坑我的么?为毛眼看着就要通关了,突然丢出这么大一个bug出来真的好么?

“老祭司,若是没有合适的水源凤族一样会灭亡。”唐韵尽量叫自己的声音放的平缓。

“不可能!”巴赫胡子一倔硬声说道:“咱们凤族的水源多了去了,再找一个地方就是。实在不行还可以打井,想要动月牙湖就是别有用心。”

“可不是呢,月牙湖万万不能动啊!”

“大小姐自小并没有在锦阳长大,到底跟凤族的关系不够亲厚。”

“别胡说,大小姐只是不知道月牙湖的重要性。”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开了。

唐韵一双清眸在众人中飞速扫过,今日这事情只怕是不能善了。这些人有好些可不是空手来的,那明晃晃的镰刀锄头砍刀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叫做农具。到了战场上那就是杀人的利器。

她瞧得一阵后怕,幸好来的及时。

若是再晚了那么一时半刻的,月牙湖畔定然血流成河。别看他们都是些普通的百姓,凤族的百姓往日里牧马放羊开山下河的,一个个都彪悍的很。打起来只怕也是不好对付的。

依着乐正容休的性子,定然不肯叫自己的魂部吃亏。这一场伤亡还少得了?

“各位请听我说。”唐韵一声轻喝,声音中夹杂着内力传出了极远。

这一声管用的紧,四下里的嘈杂立刻就停了下来。

眼看着一双双的眼睛都盯向了自己,唐韵现在心里头吁了口气。凤吟到底给她丢了什么样一个烂摊子!

“这一处水源是经过多次探查之后才最后确定下来的,当初选中了这里也是经过了家主的首肯。但凡有丁点选择的余地,家主也不会同意将水源的工地定在月牙湖。”

巴赫皱眉:“但是……。”

“请听我说完。”唐韵朝着巴赫点了点头:“锦阳周围的地脉中富含着大量的矿藏,无论是地表水还是地下水都已经被有害元素污染。只有这里的水源最合适。如果没有水,锦阳也将不复存在,还守着这个月牙湖有什么用?”

巴赫沉吟着没有开口,却瞧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你说的好听,不过就是为了显示你的权威,根本就不顾我们这些人的死活。今天才杀了塞缪尔,立刻就在月牙湖动了土。为的不就是叫我们都瞧瞧你如今才是凤族真正的主子么?”

“巴塞,住口!”巴赫吃了一惊,显然也被巴塞突然来的这么一出给惊着了。

“凭什么要我住口。”巴塞瞪着眼睛:“阿爷您莫非到现在还看不清楚么?这个人和咱们家主根本就不是一条心,她是个魔鬼。”

巴赫皱眉:“住口。”

“我住口有什么用?阿爷怎么不问问旁的人,大家伙这么想的多了。”

唐韵朝着人群中看了过去,虽然这会只有巴塞一个人在说话。但旁人的眼睛却都瞪大了,显然对巴塞的话都上了心。

巴塞仰着头,见唐韵半晌没有说话,只当是她心虚,神色越发的倨傲起来。

“你一口一个对我们凤族好,你的好就是弄的我们天天死人么?”

唐韵半眯了眼眸:“还有谁死了?”

这话问的是土魂,却不防备关泽秋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就在刚才,水源工地塌方砸进去了好些人。”说着话他摇了摇头,满面的悲悯:“你瞧瞧,苦主都还在一旁候着呢。可怜一个个的孤儿寡母到了如今除了以泪洗面还能想到什么法子呢?”

话音刚落,铺天盖地的哭声骤然间就起来了。许是压抑的久了,这会子突然就找到了宣泄口,哭声一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你听见了么。”巴塞皱了眉,指着哭倒在人群中的妇孺恶狠狠的说道:“这些人都是你害的。”

“哎。”巴赫也叹了口气:“若不是因为动了月牙湖触怒了天神,怎么可能引来这场灾祸?造孽啊。”

唐韵抿了唇,难怪百姓们情绪这么激动。凤族人与旁的地方不同,天性纯良而乐观,能做出这种冲击水源工地的事情来,一定是因为出了人命。

但,事情闹得这么大,只怕也不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请各位安静一下。”

唐韵的声音淹没在一片哭天抢地的嘈杂当中,她狠狠皱了眉。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为什么乐正容休方才会动了杀机。若是换做了她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可是偏偏却一个都杀不得。

“想个法子。”她皱了皱眉:“叫所有人安静下来听我说话。”

“去。”乐正容休手指微动,朝着金魂淡淡说道。

“我来。”

哪里想到乐正容休话音刚落,便瞧见云丹青冷不丁凑了过来。绣着丹青云纹的宽大衣袖一摆,云氏众人便跟着他一齐冲了上去。

“有药么?”唐韵皱着眉:“人一个都不许伤了!”

正文 548 这才是男人应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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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丹青脚下步子一滑,真想不到他风光霁月了一辈子,遇见这个女人便每每都能将他的原则打破。

“有。”他咬了咬牙,衣袖微扬,半空里便有雪白的粉末铺天盖地撒了出去。

“闭气!”唐韵瞧的直皱眉。

下药什么的不该讲究个方式方法么?

好歹也看准了风向呢。就这么呼啦一下子撒了出去,她可也还站在下风口呢。就不怕被误伤了?

云氏众人出手很是敏捷,一边学着云丹青将迷药不要钱一般撒了出去。一般伸手将凤族的百姓们点了穴道小心翼翼放到。

“行了。”云丹青走在唐韵身边。

“呵呵,真想不到堂堂云家主居然也能做出给人下药这种事情出来。”关泽秋摇着扇子,装似不经意的说着。

云丹青的脸立刻就红了。

“你管用什么法子?”唐韵斜睨了他一眼:“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取得这么大的成就,这就是本事。”

关泽秋只笑而不语,扇子依旧摇的不疾不徐。

乐正容休则半眯了眼眸,小东西是在夸奖别的男人好么?别的男人!为什么这么不爽?

“如果各位肯早一点安静下来,又何需要落到这样的境地呢?”唐韵叹了口气慢悠悠说着。

云丹青下的应该是类似软筋散一类的药物,只能叫人失去力气浑身瘫软。却并不会伤害生命,也能够叫人保持清醒。

“先去瞧瞧出事的地方。”

从来了这里开始就是一片乱糟糟,若不是听人说出事了,她什么都不知道。想要找到应对的法子,怎么也得先看看事故现场。

“小姐请跟我来。”金魂一言不发凑了过来,他站的位置很是巧妙。一下子便隔开了唐韵和关泽秋。

唐韵瞧他一眼便立刻扭头瞧向了远远软榻上的乐正容休,那人仍旧懒洋洋半躺着。但那酒色一双瞳仁中分明有暗流汹涌,她的心里立刻就咯噔了一声。这人怎的心情又不好了?

“阿休让你过来的?”

金魂只抿着唇没有说话,唐韵哪里还能不明白?

“那便走吧。”

金魂领着她穿过人群走在了月牙湖边朝着正东的方向指了指:“就在那里。”

唐韵侧目瞧去,离着月牙湖大约三丈之远挖了个巨大的洞。此刻洞口却叫人用白布给盖上了了。

唐韵走过去将白布掀开了来,下头只有一片未知的黝黑,再有便是浓重的霉湿味道。

“这里是饮水的隧道,出事的路段离着洞口不到五丈。因为泥土坍塌道路封闭,里面人的情形并不知晓。”金魂飞快而清晰的说着。

“可有叫人救援?”

“已经派了人去寻找。”云丹青说道:“但道路坍塌的厉害,再走下去我们的人也会遇到危险。”

他吸了口气说道:“我们正在研究应对的法子,百姓们突然就到了。之后国师大人也来了。”

“出事到如今多久了?”

“不到两个时辰。”

“巴赫他们过来了多久?”

“将近一个多时辰。”

“呵呵。”唐韵淡笑着,眼底带着一丝嘲讽。

出事不两个时辰,巴赫他们却已经来了一个多时辰了。也就是说出事了尚不足一个时辰他们就得着信了,居然比送去家主府还要早。这里头若是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打死她都不能信。

“救人。”她淡淡说着。

“小姐说……救人?”土魂眨了眨眼,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救人。”唐韵点头,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

白羽从来不会质疑唐韵的决定,听见她那么说想都不想便跳入到黝黑的地道中去了。

土魂想了想也跟着跳了下去。

云丹青想了半晌终还是开了口:“这些人不需要看着么?”

“看着做什么?”唐韵瞧他一眼:“这些人能跑能跳?还怕叫人给抢跑了么?”

“所有人听着。”唐韵深吸了口气高声说到:“无论用什么样的法子,都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将埋在地道中的人救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是。”她话锋一转:“你们首先必须保证自己的安,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发生意外。”

“是。”云丹青答应了一声,再不犹豫,带着云氏众人也下了地道。

“你呢?”唐韵朝着关泽秋看了过去。

关泽秋摇着扇子的手指一顿,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水样的眼眸朝着乐正容休扫了过去。

那人酒色瞳仁中只有一抹嘲讽和轻视,关泽秋便迅速会过了头。

“我自然也是要救人的。”

眼看着关泽秋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地道之中,唐韵这才缓缓抬起了头,这一次瞧着的却是躺了一地的凤族百姓。

“我和我带来的所有人如今都在地道中救人,没有一个人会防备你们。你们身上的药时效性并不长,等到药效过了,将再也不会有人能管得着你们干什么。”

这话说罢,女子足尖一点,纤细的身躯便朝着黝黑的地道跃了过去。

哪里想到,眼前一花却并没有如预期中一般跳入到地道中。反倒是跌进了一个温暖而结实的怀抱。

“这种危险的事情不是你们女人该做的。”男子柔糜而慵懒的嗓音带着微微 热气吹进了她的耳朵里面。

唐韵立刻便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软了。

“阿休,你!”

“嘘。”乐正容休半眯着眼眸:“这是男人才应该做的事情,你只管在上面好好歇着便是。“

“那怎么行?我……”

不过才说了半句话,唐韵的唇瓣便被一只温热的手给罩住了:“地面上头总得有个人坐镇指挥。”

鼻端是男子身上特有的涩然香气,如魔似妖般的容颜近在咫尺,唐韵脑子轰的一声立刻就慌了神。等清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哪里还有那人挺拔的身影?

“乐正容休!”唐韵低声呢喃着,心中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从她故意叫那人注意到自己那一日开始,那人似乎对她都只有利用。叫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他自己的目的,即便后来他已经对自己相当的不错了。但,他要做的每一件事情始终都还是将他自己的安危放在了最前头。可是……

在今天这种真正危险的时候,他居然用自己换下了她?

“你要不要先坐一会?”

唐韵回过头去,玉灵雪目光冷峻的盯着黝黑的洞口,眼底的担忧半丝不加掩饰。

“你怎么在这里?”

玉灵雪便瞧着她:“是你叫我来的,已经不记得了?”

“哦。”唐韵目光微囧,接下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不会有事。”玉灵雪咬了咬唇:“无论是白羽还是乐正容休,都不是短命之人。”

“你说的是呢。”唐韵勾了勾唇角,勉强挤出了那么一丝笑意出来:“那么多的磨难都没有能将阿休给击垮,这么点子小事情哪里能是他的对手?”

玉灵雪抿唇没有言语。

“乐正容休你给我听着,必须给我活着回来!”唐韵朝着地道喊了一嗓子,也不知道这一声他是不是能听得到,喊过之后却觉得心里头舒服多了。

“所以现在需要去休息一下么?”

“不必。”唐韵摇头:“隧道塌方这种事情必须得有个人在现场盯着,随时应对突发的情况。绝对不能远离。”

“那我也不走。”

“好。”

唐韵并没有拒绝玉灵雪,这种时候也没有拒绝她的理由。

“有土部的人么?”唐韵皱着眉低唤了一声。

“属下在。”一个穿着黑衣绣彼岸花的魂部男子悄无声息摸了过来,尽管魂部每个人都蒙着脸,唐韵还是一眼就瞧得出来这个人是她所不熟悉的陌生人。

“这里的地表什么结构知道么?”

她没有时间来摸清这些人都是什么脾气,只要是乐正容休留下来给她的人,都一定是可靠而有用的人。

“砂石结构居多。”

唐韵皱眉:“砂石比例如何?荒漠化的程度厉害么?”

“这里属于典型的戈壁地貌,因着凤族这些年大力治理荒漠化,这里的沙化并不严重。反倒是石块较多,当初在修建饮水隧道的时候,我们统领已经仔细考察过周边的地形,最终选中了这里。”

唐韵略一沉吟:“也就是说这里发生再度塌方的可能性并不大么?”

土部的侍卫并没有回话,显然对于她的这个说法表示赞同。

“那是以前。”玉灵雪突然开口说道:“我听你们说开凿的是饮水隧道,既然是饮水的,那么便有水会经过开凿好的地道。被水给泡了之后,什么土壤都会软了。”

唐韵立刻皱了眉:“不仅是这个事情叫人担忧。”

玉灵雪抬头:“还能有什么事情?”

唐韵却已经扭过头瞧向了土部的那个侍卫:“你们主子的风扇带着呢么?”

乐正容休惯来是个爱享受的人,为了享受无所不用其极。

金魂领导的工部,这么些年几乎都在为了他的享受绞尽脑汁的制造着各种东西。木风扇便是其中之一。

它是用各种齿轮相互纠缠而推动扇子自己不断的转动的一种简单机械,而这种机械之所以能够运转靠的却是人力的推动。

“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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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49 反常的关泽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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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的答案叫唐韵心里头咯噔了一声:“去找扇子来,越多越好。”

“是。”

魂部素来只懂服从,尽管所有人都不明白唐韵这会子要扇子做什么,却并没有一个人询问。几乎是眨眼之间,便看到闪烁着耀眼红色光芒的黑色身影浪潮一般四散了开来。

又是一个瞬间,那些人便回来了,不负众望所有人手里面都拿着扇子。

“扇。”唐韵朝着黝黑的洞口一指:“十人一班,轮流往洞口里面扇风。谁也不许停下。”

这个命令就越发的古怪了,魂部的煞神们却一个个拿着扇子用力而认真的扇起了风。

“你这是要做什么?”玉灵雪瞧一眼神色严峻的唐韵。即便她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绝对有理由怀疑唐韵已经疯了,不然怎么能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出来?

“制造空气。”唐韵满目的郑重:“除了塌方,地道之中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威胁便是空气缺乏。”

她略微抬了抬头:“不吃饭人可以活一个月,不吃不喝可以坚持七天。但若是没有空气那……立刻就能死了。”

玉灵雪叫她说的心里头也咯噔了一声:“下面地方狭小,这会子又下去了那么多人。所以……。”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半分的轻松。唐韵明白玉灵雪已经听出了其中的关窍。

人多,对于救援来说固然是一件好事情。但是,对空气的消耗量也大。一旦没有了空气便只能是一个死,无关身份地位。

听她们这么说,魂部的煞神们一个个也紧张了起来,几乎拼劲了力在扇风。

唐韵则目不转睛的盯着隧道口,时间似乎在那个时间静止了。她的耳朵里面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眼前只有那么黑黝黝的一个洞口。

“有人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韵眉心一动眼底便浮上一丝喜色。

玉灵雪还没来的急问怎么回事,便见从隧道口探出了一颗人头出来。仔细一瞧正是土魂,那人此刻一张娃娃脸都是灰扑扑的。只见他用力一推,将一个人给推了上来,自己扭头便又要再度进入地道去。

“等一下。”唐韵朝着被魂部煞神们给拉上的人瞧了一眼,正是修建隧道的一个工人。也顾不得瞧那人伤势的如何,只急声喊住了土魂。

“小姐有什么吩咐?”土魂已经收起了眼中的嬉笑,眼底一片郑重。

“找到失踪的人了?”

“找到了一部分。”土魂点头:“下面岔路多,旁人那里不得而知。”

“可有……瞧见你主子?”

“主子也下来了?”

“没瞧见么?”一看到土魂眼中的慌乱,唐韵就知道他并不曾瞧见乐正容休。

“您怎么能……!”土魂眯了眯眼突然住了口:“属下立刻去接应主子。”

唐韵知道土魂是在责怪自己没有阻止乐正容休,也没心思同他理会这个。

“先去将你找到的人都救出来。”

土魂一皱眉下意识便要反对。

“你莫非以为阿休还不如你么?”

土魂抿了抿唇低声道了声是便再度没入到了黑暗中。

唐韵知道他不甘愿,到底还是没有违抗。

大约是惦记着乐正容休,土魂营救的速度极快,功夫不大便将他发现的人都给送了出来。

“大小姐,我这边所有的人都已经送了上来。属下可以去接应主子了么?”

“去吧。”

土魂一句话没有顾上说便再度回到了地道之中。唐韵则立刻吩咐人将城里所有的郎中都请到工地旁边来,第一时间对救上来的人进行救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日暮西斜。即便大漠中的日照时间极长到底还是有日落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擦黑。

“大小姐,有动静了。”秋彩突然开口呼唤,声音中满是惊喜。

唐韵凝神看去,地道口果然一片人头攒动。最前头的是一张儒雅秀美的面孔,他的背上背着一个人,那人已然是奄奄一息。

“云丹青?”唐韵低声唤了一句,也说不出语气中到底是失望还是欣慰。

“这人快不行了。”云丹青顾不上与她寒暄,才将人放在地上便急急忙忙说道:“后面还有好多人。”

“立刻叫郎中们都过来。”

这一次被救上来的人大多精神都已经不大好,唐韵的眸色便越发冷凝了几分。

“过来个人清点人数,看看还差多少。”

玉灵雪立刻拿着花名册过来了,一个个仔细的核对着人数。

“还差五个。”良久,她轻声说道。

“听他们清醒的时候说,剩下那五个人是工地上的工头和他的亲信。发生变故的时候他们负责断后,后来透了水发生了二次塌方,他们将所有人都给推了出去,自己给埋在了后半段里头。”云丹青三言两语将事情给解释清楚了。

唐韵微抿了唇瓣,突然抬起了头:“瞧见阿休了么?”

“没有。”云丹青摇头。

唐韵明白的很,乐正容休大约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跑去救那五个人去了。她朝着云丹青身后的人瞧了一眼,心中陡然一颤。

“关泽秋呢?怎么没同你在一起?”

“他朝着另一条岔路去了。”

唐韵半晌无言。

关泽秋那个人就像个定,时,炸,弹,到如今这人是敌是友谁也说不清楚。但她知道容时向来不喜欢乐正容休,而关泽秋和容时一直出一条心。那人同所有人分开一定是找乐正容休去了。

地下的情况本就惊险万分,要是再叫他到了乐正容休身边,那么……

“我们再进去找找大人。”云丹青立刻说道。

“……不用。”唐韵声音停滞了那么半瞬,轻声开了口。

“最佳救援时间已经过去不少,如今地道渗水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故。再也承受不住那么多人。”

“那……。”云丹青声音一变:“就不管大人了么?”

这话说完,眼看着魂部的煞神们齐齐住了手,大有一举冲入地道的势头。

“都给我歇了你们的心思。”

唐韵吸了口气:“阿休不是普通人,他一定会平安无事。我相信他,身为他最骄傲的下属,你们也应该相信他。”四下里静的出奇,一片昏暗中清美女子面色苍白。但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任谁也不容置疑。

“继续扇。”她淡淡说道:“越是到这种时候,空气越重要。”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魂部的煞神们越发用力的闪动着手中的扇子。

“掌灯。”唐韵眉心一动,高声轻喝。

秋彩秋扇几个丫头机灵着呢,立刻就提了灯笼过来。在唐韵身边晕染出一片温暖的昏黄。

“不够。”唐韵摇头:“不能比白天差。”

她的目光是冷凝的。她要每一个从地道里出来的人都能瞧见光明,那是生的希望。

魂部的煞神们却为难了,这会子他们所有的人手都用在了向地道中送风。哪里还能腾出人手来寻找那么多的灯火。

“你们只管去找火把或者灯笼过来,这里暂时交给我们。”

说着话她快步走上前去,伸手便要去抢一人手中的扇子。

魂部的煞神哪里敢将这种耗费体力的事情交给自己女主子,忙不迭将扇子给藏在了身后。

“给我!”唐韵冷了脸:“下面的都是我的至亲,我必须要让这里亮堂堂的。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光明永远都在等待着他们。”

“小姐,您看。”秋晚突然叫了一声,声音中满是惊喜。

“等会说。”唐韵皱着眉,这时候她哪里有功夫去管旁的事情?

“光,是光。”秋晚很是执着,一把扯住了唐韵衣袖死命的摇。

唐韵吃了一惊回头看去,这才瞧见星星点点的灯火如长龙一般聚拢了过来。在夜幕之中,这些昏黄的灯光一下子如同点燃了漫天的星星。立刻就将所有人的心都给照亮了。

“……你们!”终于瞧清楚掌着灯火的那些人,唐韵狠狠吃了一惊。

“大小姐对不起。”说话的是巴赫,老人一张脸纠结的越发显得苍老了:“我们来帮忙。”

唐韵沉默着。

“你是为了我们好。”巴赫抬起来头,老迈的眼底深处一片郑重:“我们来帮忙,这下头也都是我们的至亲。”

唐韵微微牵起了唇角:“您确定旁的人和您是同样的心思。”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明明白白瞧着的人是巴塞。她惯来是个记仇的人,她可不会忘记了当初逼的她不得不叫云丹青用了迷药的人就是罢赛。

巴塞眼神好的很,自然瞧得出唐韵这话是说完他听的。灯火下他脸色一红,只重重恩了一声便低下了头去。

“那么,照明的事情便交给你们了。”

唐韵侧过了头去,唇畔的笑容却扩大了几分,也真实了许多。当初给这些人下药也是不得已,起初想着等救了人再来解决他们的事情。哪里想到救人居然用了这么长的时间。

天地间一片灯火通明,醒过来的凤族百姓们除了掌灯的之外。大多数都加入到了朝着地道里送风的队伍当中,这么一来魂部煞神们的压力便小了许多。

唐韵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纤细的身躯就那么笔直的伫立在洞口。这么一等,便是一整夜,直到太阳再度升起。

“几个时辰了?”唐韵突然开了口,声音带着几分喑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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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50 受他受的苦,忍他忍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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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个时辰了。”秋彩立刻凑在了她的耳边,同时递了个水囊过去:“小姐喝点水吧。”

唐韵只摇了摇头:“不渴。”

“您已经一整夜粒米未进,也不曾休息过。不如……。”

“阿休也一整夜粒米未进,阿休也不曾休息过。我凤族的百姓也一样,他们受得我就受得。”

受他受的苦,忍他忍的痛!

唐韵唇畔浮起一丝奇异的温暖笑容,要是叫那人知道他在下头为她拼命的时候她却在享受,指不定得恼成了什么样子呢。

秋彩皱着眉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玉灵雪朝着她摇了摇头。

“如果用炸药将地道炸开会不会快一些?”她轻声说着。

“不可。”唐韵摇头:“我们如今并不知道人到底在哪一处,也不知地下的情形。万一炸错了再度引来塌方不说,一个搞不好还会伤了人。”

玉灵雪皱眉:“那可要如何是好?”

“等。”女子干涸的唇瓣微微开合,只清冷吐出这么一个字眼出来。

“大家守了一夜,都过来吃些东西吧。”男子温润如暖阳般的声音自众人身后缓缓响了起来。

“兄长?”玉灵雪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来的正是玉青书,他的身后牛皮糖一般跟着凤小七。再然后便是家主府的下人赶了数辆大车过来,上面拿布蒙着,鼓鼓囊囊的也瞧不出是什么东西。

听见玉青书的名字,唐韵终于换了个姿势。扭过头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却也只不过点了点头便又再度回过了头去。

“你来安排,叫大家都吃点东西歇一会吧。”他低头朝着凤小七低声说着。

“好。”凤小七立刻就答应了。

玉青书这才得以从她身边脱身,三两步走在了唐韵身边。伸手将一只青玉的药壶递了过去。

“这里面是我特制的药材,专门用来补充你耗费的精力。”

唐韵皱了眉刚要说话,玉青书却朝着她摆了摆手:“你也不希望乐正容休出来的时候你却病倒了吧。”

唐韵朝着他手里的药壶看了一眼,一把拿了过去几口就喝了个底朝天:“多谢。”

说罢她抹了抹嘴将药壶重新塞回到了玉青书手中,再度扭过头去盯着洞口。

“你……。”玉青书抬了抬手,终是一言未发。只盯着紧紧攥在手心里的纸包苦笑了一下,刚准备将手收回来却叫人一把给抓住了。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话音还没有落,便有人将他手里的纸包一把给抢了过去。

“咦,是葡萄干!”凤小七声音中满是惊喜:“我最喜欢葡萄干了,谢谢你。”

玉青书唇畔笑容一僵,神色间颇有些尴尬。

“怎么?这个莫非不是给我的么?”凤小七手指也一抖,你千万不要尴尬啊,这样叫我也很尴尬。

玉青书从来不是个喜欢为难人的主,立刻又堆起了满面温润的笑容:“你若喜欢,便送你。”

“谢谢。”凤小七眉开眼笑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吧唧一声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飞快跑远了。

“啪。”一声脆响,,玉青书手里的药壶掉在了地上,粉碎。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玉灵雪,一眼瞧过去只看到自己惯来神仙一般高洁的兄长这会子满面通红。摊着一直手掌,脚下是粉碎的一只青玉药壶却四下无人。

她张了张嘴,终还是将所有的话都给咽了回去,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大小姐,有人晕过去了。”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喝了一声。

唐韵立刻扭过了头去,晕过去的是凤族的一个百姓。

连夜的营救终于将整个锦阳都给惊动了,百姓们自发来到了月牙湖帮忙。但这样高强度的劳动,哪里是一个普通人的耐力能够忍受的住?

“我去看看,你们盯着这里,如果有人出来立刻通知我。”唐韵朝着秋彩飞快的吩咐着。

“你守着,我去。”玉青书伸手拦住了她:“这里离不开你。”

唐韵皱眉:“我……。”

“他若上来了,第一个想要见到的人定然是你。”

一句话成功的让唐韵留了下来。眼看着纤细女子一步步离得远了,玉青书才缓缓收回来手臂。修长的手指上似乎才残留着女子特有的清香和温热,但那人却已经走的远了。

“若是喜欢,为什么要叫她离开?”玉灵雪面若陈霜。

玉青书微抿了唇瓣:“那一边忙的很,跟我走吧。”

“我不走。”玉灵雪眸色坚定:“白羽还在下面。”

“那你便陪着她一起吧。”

俊逸无尘的白衣男子转身,混迹在了纷乱的人群当中。一抹火红的身躯紧紧追着她去了。

这样两个人,一个便如天上朗月,一个是热情似火的骄阳。太阳和月亮都是天上的神物,却终究不能相逢。

不知这两个人是否能有相逢的那一日。

“给我火把,我要下去。”唐韵身子一动,回过头朝着秋彩飞快吩咐了一句。

“不行。”这会子,秋彩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尊卑,只沉着脸说道:“大人临走的时候吩咐过,您必须在上面等着。”

“我不是去冒险。”唐韵说道:“下面有动静,我要去接应一下。”

她眸色冷凝:“必须。”

“奴婢并没有听到下面有动静。”

“你的耳力不如我。”

秋彩抿着唇,仍旧固守自己的坚持。唐韵不再与她争辩,纵身跳入到了隧道当中。

“小姐!”秋彩吃了一惊,哪里想到唐韵居然来了这么一出。扭头拿过一只火把便也要跟着下去。

“你不能去。”玉灵雪伸手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袖:“这种时候地面上一定得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秋彩咬了咬唇终于还是将攥着的火把放下了。

才放下不久,便听到了洞口中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快,准备黑布。”

“是大小姐!”秋彩抬头,整个人都亮了:“她说,准备什么?”

玉灵雪看她一眼:“黑布。”

“快,找黑布。”

这一头刚吩咐下去,那一头就瞧见有人从地道里出来了。最前头的是魂部侍卫扶着最后的那几个凤族百姓。

“小姐呢?”秋彩有些焦急,都听到小姐的声音了,怎么不见人?

刚出地道的魂部煞神们,却被她这个问题给问的直接低下了头去,竟是半个字也不肯说。

秋彩瞧的莫名其妙,她是问了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么?

“你若是不想死在这里,最好放手!”

这个是唐韵的声音,秋彩立刻皱了眉。怎么……小姐是同什么人动上手了么?

“小姐……。”

秋彩刚喊了一声便听到嗖的一声,数条黑影同时从洞里飞了上来。

“小……什么情况!”等众人瞧清楚了眼前是个什么情形,小伙伴们表示都惊呆了。

只看到洞里面同时出来的是三个人,最中间的那个正是乐正容休。唐韵和关泽秋分别站在他左右两边,两人一人驾着乐正容休一只胳膊。

“放手!”关泽秋冷声说道。

“多谢关大将军出手相救,您可以休息了。”

“人明明是我救的,你这时候抢着来扶他,是生怕大家不知道你也有功劳么?”

“我从没说过人不是你救的,关大将军这么扯着我夫君不放手,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我当然……当然……。”

关泽秋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一个当然重复了好些次,当然什么却如同卡在了喉咙里面半晌都说不出来。

唐韵用力一扯,将乐正容休给紧紧扯在了自己怀里。关泽秋终于垂下了手来。

众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三个人怎么是这么一种神奇的展开。

“将黑布蒙在刚才上来所有人的眼睛上。也拿一条过来给我,速度要快。”

她说。

众人按照她的吩咐一一去办了,唐韵则将一条黑布亲手给乐正容休蒙在了眼睛上。魂部的煞神们过来将自己主子用软兜兜了抬在软榻上。

关泽秋似乎也想要跟过去,走了两步却还是停了下来。眼底深处惊人的深沉。

“他怎么了?”玉青书快步凑了过来。

“幸好你在这里。”唐韵瞧见玉青书长长舒了口气:“我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才走了没几步突然就不行了。”

玉青书不说话一把抓住了乐正容休的脉搏,眸色一分分沉郁了下来。下一刻出手如电,数点寒光一下子就没入到了乐正容休身体各处大穴当中去了。

魂部的煞神们刚要动,却叫唐韵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如何?”她说。

“瞧见这个了么?”玉青书说着话将乐正容休右手给抬了起来。

他右手虎口处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紫。

“这……。”

玉青书用一只手拖住乐正容休的手腕,另外一只手的手指用力一捏,便瞧见细长一根针从虎口中飞射了出去。从他的虎口处射出那么一丝黑色的血液出来。唐韵低头看落在地上的细针,也已经成了通体漆黑的颜色。

“有毒!”

“恩。”玉青书点头:“他该是早就发觉自己体内蛊毒异常,为了不叫自己昏倒才用银针刺穴来叫自己保持清醒。而他生怕银针也不起作用,所以在银针上沾了三十年生的醒神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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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51 老天爷你可真会开玩笑

醒神草喜好光明,多为三到五年生植物。叶片肥大对生呈桃红色,去根茎入药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醒神草原本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普通的醒神草最多也就能存活五六年,能上了十年的醒神草就比较罕见。而上了十年的醒神草虽然具有双培的提神功效,却也蕴含了毒素。使用不当便会造成严重的副作用。何况乐正容休用的是三十年生的醒神草?

这已经堪称剧毒了。

“我用银针封住了他周身的穴道,毒素暂时不能侵入到他的心脉当中去。”玉青书叹了口气:“醒神草之毒好解,难得的是因为醒神草加剧了他体内的蛊毒。只怕蛊虫立刻就要死了。”

唐韵心里面咯噔了一下。紫姬说过,乐正容休与蛊虫命脉相连。蛊虫身亡则乐正容休必死。

“快,速速返回家主府。”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凤吟的身体状况到底是不是允许,什么都没有乐正容休的命重要。

“这里……。”她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了脚步。

如今的月牙湖一片纷乱,万一她走了……

“大小姐只管回去吧。”巴赫扬声说道:“下面的人都已经救出来了,这位先生方才也给所有人都检查过了。这里暂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老夫留在这里替您看着便是。”

“好。”

唐韵点头并不推辞:“土魂和白羽留下帮忙,有任何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来通知我。”

她语速极快,说完之后快马加鞭的带着乐正容休回到了府里。

当凤吟瞧见风风火火赶回来的唐韵时吃了一惊。

“你……。”

“快。”还没等她说出一个字唐韵便冲进了屋子:“请您立刻给阿休解毒。”

她的声音是颤抖着的,不得不深深吸了口气才能够将整句话给说完整了。凤吟瞧了她一眼,难掩心底的一抹震惊。

她所见到的唐韵,即便经历了法阵和禁地当中的种种灭顶之灾,都始终能维持着镇定。什么时候见过她如此的慌乱?

虽然她脸上还始终维持着往日的平静,但她宽大衣袖中的双手分明在微微的颤抖。

“好。”凤吟点头:“将他放在床上。”

凤吟朝着乐正容休看了一眼,眼底便浮起了一丝古怪出来。

唐韵皱眉:“您怎么还不动手呢?玉青书说,蛊虫就快要死了!”

凤吟却突然抬头朝着她看了过来,唐韵分明看到她眼中有毫不掩饰的震惊。

“可是您身子还没有恢复,所以无法施展功夫替他解毒么?没有关系,需要做什么您只管交代,我来动手。”

“你们……。”凤吟却始终盯着唐韵观瞧,眼底渐渐透出一抹意味深长:“你们可是已经圆房了?”

她这话明明是在询问,但语气却是斩钉截铁,显然对答案分明已经了然于胸。

“这个问题重要么?”唐韵略抿了抿唇,她并没有习惯同他人来讨论这种私人问题。

凤吟只点了点头。

“是。”

凤吟的呼吸似乎微微有那么片刻的停滞。

唐韵皱眉:“可是有什么妨碍?”

“没有。”凤吟叹了口气:“既然你们已经圆了房还怕蛊虫做什么?”

“……恩?”唐韵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蛊虫以我经血为引,想要解除我下的蛊毒除了我自己以外。便需要一名与我血脉相连的凤族女子的纯净之血。”凤吟缓缓说道。

唐韵点头:“我知道。”

这个事情她曾经听紫姬讲过,若不是为了这个。她和乐正容休到这里来干什么?

“你是忘记了么?”凤吟瞧她一眼,眼中带着些许的无奈:“你就是凤族嫡女。”

唐韵:“……。”

所以老天爷是给她开了个大玩笑么?乐正容休的蛊毒早已经接了?

难怪他们明明圆了房,自己却没有被他的蛊毒传染而死。难怪在他们圆房之后,他再也没有发作过,除了这一次。

“你是说如今的蛊虫早已经没有大碍了?”

“是。”凤吟点头:“蛊虫对他已经无法造成威胁,即便蛊虫生命衰竭他也无碍。”

“那为什么玉青书说因为蛊虫就要离体,所以他再度毒发?”不要怪她不相信自己的母亲。

跟玉青书比起来,这个便宜的娘亲还真不怎么值得相信。

“他说的没有错,蛊虫的确就要离体。”凤吟沉吟着说道:“而真正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实际上是他体内的毒。”

“……恩?”唐韵表示没有听懂。

“我在他体内植入的蛊虫实际上用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蛊虫消亡他体内的毒素没有了克制的对象,自然就尽数发作了出来。

唐韵眨了眨眼睛,表示这话根本没有听懂。

“蛊虫已死,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克制他体内的剧毒。如今最要紧的是得立刻为他祛毒。”

这么说着她却叹了口气:“他这毒虽然不是无解,但解药却都是世间难寻之物。一时之间难以集齐,若非如此我当初也不会想着用蛊虫来为他续命。”

到了这会子唐韵终于反应了过来,也顾不上同凤吟说话便风一般卷了出去。

“你……这是要去哪?”凤吟瞧的微微一愣,何曾见过如此行色匆匆的唐韵?

“小姐早已经将所有解毒之物都找齐了。”白羽皱着眉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追了出去。

“找……齐了?”凤吟声音顿了顿:“他刚才是说找齐了么?”

“是呢。”魏妈妈立刻低声说道:“白羽是说小姐已经将解药都找齐了。”

凤吟的声音便又是一顿,终于化作了悠长一声叹息:“凤族嫡女这一辈子终究还是辜负了白家啊。”

魏妈妈也默了声,良久也摇了摇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奴婢相信白家能够明白。”

凤吟和魏妈妈的对话唐韵并不知道,她这会子只恨自己往日没有在轻功一道上多多用心,到了这会子居然跑的这么慢。

咣当一声,屋门被她一把给推开了。用的力道太大了些,门板撞在了墙上狠狠弹了回来。一下子惊动了屋子里的人。

“小姐回来了?”土魂立刻就迎了上来。

“你……。”关泽秋眼眸一动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到女子纤细的身躯从面前一闪而过。

唐韵速度极快,从贴身的锦囊中取了颗冰晶一般的药丸出来,迅雷一般塞进了乐正容休口中。

“你给他吃了什么东西?”唐韵的手被人一把抓住了,那人另一只手不由分说探向了乐正容休的嘴巴。那个势头分明是要将他口中的药丸掏出来。

唐韵哪里能叫人打扰了给乐正容休解毒?素白指尖一翻,原本晶莹如玉的甲贝一下子变的殷红如火。指甲一瞬间犹如利刃,毫不犹豫朝着那人手背抓了过去。

那人立刻扯了手:“你疯了么?”

这么一耽搁,冰晶药丸便已经落入到了乐正容休肚子里去了。唐韵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扭过头去。

“怎么是你?”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刚才来抓她手的人居然会是关泽秋。

“没想到关大将军居然是这么一个人。”唐韵冷笑着:“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趁人之危,企图要破坏阿休唯一生存的机会。”

“谁说我……。”关泽秋似乎愣了那么一下:“你给他吃的是解药?”

唐韵瞧他一眼,心里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有那么一丝怪异:“你以为呢?”

关泽秋便低下了头去:“随你怎么想。”

之后,那人居然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唐韵盯着他的背影瞧了半晌,总觉得这样的关泽秋瞧起来似乎很有问题。

到底是什么问题,却绞尽脑汁也不得而知。

“土魂。”

“到。”土魂轻轻走在唐韵身边。

“关泽秋以前和阿休关系如何?”

“……恩?”土魂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听到的居然是这么一个问题:“小姐怎么问我这个?”

唐韵瞧他一眼:“不能问?”

“自然是能的。”土魂挠了挠头:“ 他们……他们实际上……。”

他们了半晌终是没能说出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出来。

“不用说了。”唐韵说道:“莫说是关泽秋,只怕连容时都将阿休给当作了眼中钉。关泽秋恨不能要他死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您说的是。”土魂抬手,悄然擦了把额角的汗水:“可不就是这样么。”

“传令下去,给我严密监视关泽秋。绝对不允许他靠近阿休。”

“是。”土魂的回答极其响亮:“主子也绝对不会希望叫他靠近。”

屋子里面静了下来,到了这种时候唐韵才顾得上好好看看床榻上躺着的那个人。

那人仍旧穿着水源工地上的袍子,因着在地道中时间太长,衣服上头沾染了不少的泥浆和灰尘。头发也如瀑布一般遮挡着他半边的面颊。

于是她立刻起了身,拿着铜盆就要出门。

“小姐要做什么只管吩咐奴婢便是。”秋晚立刻迎了上来,伸手便要去夺她手中的铜盆。

“我自己来。”唐韵闪身躲开:“阿休素来喜欢整洁,醒过来瞧见自己的样子会不高兴。”

正文 552 姑爷是什么鬼

说着话,唐韵便亲自去打了温水回来,又亲自投湿了布巾给乐正容休擦了手脸。之后换了干净的衣衫,再之后便坐在床边拿玉梳沾了香油给他梳头发。

乐正容休这一觉睡的极沉,一直睡到月圆当空都不曾醒过来。唐韵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靠在廊柱上睡着了,直到身子猛的一震才猛然惊醒了过来。

一睁眼,眼前是绝艳如妖的男子一张放大的俊彦。不知什么时候,她居然已经睡在了床榻上。

“阿休?”唐韵瞧着近在咫尺的男子,声音中却带着几分迟疑。

眼前这一张面孔当然是乐正容休,却又不像乐正容休。乐正容休长着一双与所有人都不相同的酒红色眼眸。

但,此刻的乐正容休眼眸却是黑色的。通透幽深的暗黑,叫人看了一眼便能将魂魄都给吸了进去。

“你压着本尊的衣袖了。”乐正容休皱了眉:“若是弄皱了本尊的衣袖……。”

唐韵的心里头立刻就咯噔了一声,乐正容休这人相当爱惜自己的容颜衣饰。他永远忘不了当初勾破了他衣服上丝线的婢女的下场,自己压着他的衣袖睡了整整一夜,能不皱么?

“对不起,我……。”

才说了一句对不起,唇瓣便叫男子如玉长指给遮住了:“这种话以后不要在本尊面前说。”

唐韵眨了眨眼,这种话是什么话?她小心翼翼将方才说的话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您是说……对不起?”

眼看着乐正容休眸色一暗。

“好的,不说了。”唐韵的声音中分明带着笑意。

“阿休,你醒了真好。”

女子声音软糯脆嫩,毛茸茸的头颅朝着男人胸膛靠了上去。管他眼睛变成了什么颜色呢?只要这人是乐正容休即便没有眼睛又有什么关系?

乐正容休声音顿了一顿:“傻。”

他似乎想要抬手,无奈使了半天的力气终是不能如愿:“小东西,你将为师的胳膊压了一夜。再压下去只怕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恩?”唐韵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到了如今似乎都还一直压在乐正容休的胳膊上。原来刚才他出声提醒不是因为自己将他衣袖压皱了,而是胳膊给压的受不了了吧。

于是,她立刻忙不迭的起了身:“对……。”

才说了一个字便想起来刚才他说的话,便改了口:“要不要紧?我去找玉青书给你瞧瞧?”

“无妨。”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唐韵总觉的这会子的乐正容休瞧上去似乎有点不大高兴。究竟为什么不高兴却不得而知。

“那你饿不饿,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妥?”

乐正容休只静静的瞧着她:“水源工地的事情如何了?”

“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土魂和关泽秋重新选择了最合适的挖掘地点。经过那夜的营救,如今的凤族再也没有人反对将月牙湖的水引入城里来了。”

她微微一笑:“也算是因祸得福。”

乐正容休这才点了点头:“还好。”

“阿休。”唐韵突然坐直了身子,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绝艳如妖的男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凤家主的关系?”

乐正容休眸色一紧:“因何有此一问?”

“感觉。”唐韵说道:“你一早就知道凤家主的身份,她在萧王府的事情定然逃不过你的眼睛。那么……。”

那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就是凤吟的女儿。凤族的蛊虫必须凤族嫡女才能破除,所以当初他接近自己莫不是……

“知道一些。”乐正容休并不否认。

唐韵眸色便暗了下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说心里头就是不舒服。

“但你莫忘了,当初是你主动找上的本尊。”

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可不是本尊惦记着你。

唐韵声音一顿,可不就是她蠢萌的主动将自己送上门去了么?难怪这个一毛不拔的老妖瞧见自己投诚会一点意见没有的就答应了呢。

“那你为什么……。”他既然早已经知道自己就是凤吟之女,为什么有数次圆房的机会却都放弃了。

“用你的血可以给本尊解毒这种事情不过是猜测。何况,本尊并不屑去做那种事情。”

他乐正容休是何等骄傲之人?日日在花丛中打滚尚且能保持着童子身不破,怎么可能为了不知结果的事情轻易的跟女人滚床单?

唐韵没有再傻的去问他后来怎么又愿意了,有些事情没有必要搞的那么清楚明白。

“咦,不对呢。”她声音一顿,便认认真真瞧向了乐正容休:“你既然知道我的来历,我们已经圆了房你便该知道蛊毒已解。为什么还要不远万里的到凤族来?你……莫非是有什么目的?”

她突然就想到了玉青书。那人可不也是莫名其妙到了这里么?

说什么偶然碰到,骗鬼么?这两个人分明就是提前串通好了的,凤族莫非有什么值得他们惦记的东西?

“引水入城还需要多久?”乐正容休突然挑了眉,显然对于这件事情有点子不满意。

“那是个大工程。”唐韵轻声说着:“估计得需要一阵子。”

“不能叫旁的人看着么?”

“阿休为什么这么急着回去?”唐韵侧过了头去,多少有那么几分意外。

“楚京并不安全,定国公被绊住的日子只怕不久。”

唐韵没有说话。定国公和宗政钥现在僵持不下,全凭着占家在后面推波助澜。但乐正容休不可能让占家在这一次对峙中损失过重,占家随时都有可能抽身离开。

那么,穷凶极恶下的定国公很有可能便会孤注一掷的来个鱼死网破。任谁也不能忽视了他身后数十万的定国军!

唐韵沉吟了片刻:“我会吩咐人加快进度。”

“说起来……你和玉青书真的是偶然碰到的么?”唐韵仔细瞧着他。

乐正容休低头:“他是这么告诉你的?”

唐韵点头:“恩。”

“适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好。”

乐正容休皱眉:“我说,适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我说好啊。”唐韵瞧着他,自己这话没毛病。

乐正容休也瞧着她,良久唇畔终于勾起一丝微笑,也只说了一个好。

他有事,她不问。他说该告诉她的时候自然会说,她就等着。这只能说明,她对他足够的信任。

“大小姐起身了么?”

“谁?”乐正容休习惯性皱眉,在他和小东西还没有起床的时候就来打扰,是嫌弃死的不够快么?

“别,是魏妈妈。”唐韵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乐正容休微微抬起的手指。感受到指尖一闪而逝的冷意,她的心里长长舒了口气。幸好反应的快,不然就没法给凤吟交代了。

“什么事?”那绝艳如妖的男子眉峰仍旧紧紧颦着,显然这会子心情非常不美腻。唐韵便识趣的闭了口,任由他询问。

“家主说,若是大小姐醒了。就请您和姑爷一起到她那里用膳去呢。”

“咳咳。”唐韵一声低咳,姑爷是什么鬼?

“好。”

咦?唐韵立刻扭过了头去。这人方才不还愤怒的生人勿进呢么?怎么方才这声音听上去貌似心情极好的样子?

这么一看,只见到他唇角微微勾着。深不见底的一双黑色瞳仁中洋溢着光彩,似乎一下子驻进了漫天的星光。她一时间看呆了眼,这个是真心的笑容么?

她一直以为天下最最叫人温暖的是玉青书的笑。见了如今的乐正容休,哪里还看得见玉青书?

“快起来。”乐正容休一下子坐直了身躯:“长辈召唤,莫要去晚了。”

唐韵:“……。”

你是个在乎长辈的人么?

“快点。”

不过一个愣神的功夫,乐正容休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眼瞧着那人将一身衣袍都穿的整整齐齐唐韵只觉得无语。

“你……不需要人来伺候么?”

“本尊有手。”他说。

唐韵呵呵,原来您知道您是有手的啊。

“你来。”说着话,那人一把将唐韵扯了起来,拿了件衣裳就往她身上套。

“阿休你干什么?”唐韵给惊着了,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穿衣。”乐正容休面无表情:“你速度太慢。”

“我可以快的。”唐韵一下子正襟危坐,叫他伺候自己穿衣服?!!!

乐正容休便住了手:“那你快着些。”

唐韵不敢怠慢,心里头却觉得很是好奇。就这么不大会的功夫,这人已经说了好几个快了吧。他是在……紧张么?

“过来。”

这一边才将衣裳给整理好,那一头就看到乐正容休站在妆台前朝着她招手。

不是吧!

唐韵瞧着那人手里面捏着的梳子狠狠咽了咽口水,这个节奏莫非是要给她梳头?

乐正容休要亲-自-给-她-梳-头?!

为什么觉得好惊悚。

眼看着那人眉峰再度纠结在了一起,唐韵哪里还敢推辞,一溜烟跑了过去。受死一般坐在了锦登上。

出乎她的意料,乐正容休的手法居然异常的娴熟。极快的给她盘好了个坠马髻。一应的钗环饰物也搭配的天衣无缝的完美。

唐韵表示,小伙伴们已经完全惊呆了。

正文 553 凤吟的心思

“你……还会梳头发?”

乐正容休边收着东西边不在意的说道:“都是从前在宫里头做惯了的。”

唐韵张着嘴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心里头难以言表的酸涩。

传说中乐正容休三岁被北齐帝迎入宫中,五岁起近身伺候。虽然贵为一国的皇子,干的却也不过是最最低贱的小太监所做的活计。北齐帝并没有因为乐正容休是自己的外甥而对他有过半分的照顾。

每每想到这个,她就觉得很是愤怒。咔吧一声,手里面捏着把玩的一只玉簪子应声断裂。

在她的心里,这会子只怕将这玉簪子给当作了北齐帝来捏了。

“何须在意这个?”乐正容休将她手里面的玉簪子拿走,又仔仔细细检查了她的手心里有没有伤口:“比这个更难熬的事情本尊都已经经历过了。付出总会有回报。”

如今,他可不是将自己的账连本带利的都讨了回来了么?

“走吧。”乐正容休将唐韵一把给拉了起来:“凤家主身子不好,不该叫她久等。”

这话终于叫唐韵有所触动:“那就走吧。”

一出门才瞧见魏妈妈并没有走,一见他们出来立刻恭恭敬敬施了个礼:“奴婢见过大小姐,大姑爷。”

“恩……。”

对大姑爷这个称呼她多少觉得有那么几分不大适应,然而身边人却已经温和的笑了起来。

“起吧,不必多礼。”

“多谢大姑爷。”魏妈妈只管低着头,并没有同乐正容休或者唐韵有过任何的目光接触。

三婢和土魂则并排站在她的身后,谁也没有出声。魏妈妈用的是标准的宫礼,这么一来气氛就有那么几分凝重。多少叫人觉出了几分尴尬出来。

“走吧。”乐正容休先开了口,扯着唐韵就率先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了老远她才反应过来,身边似乎少了一个人:“白羽呢?”

“何必在意旁的人。”

她问的是离她最近的秋晚,而回答她问题的却是乐正容休。

唐韵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只是有那么几分好奇,白羽那人天天如影随形。只要有她的地方那人一定会一言不发的默默跟着,今天没有看到他真有那么几分意外。

这一路上并没有一个人说话,乐正容休居然难得一见的没有叫手下人抬着。唐韵冷眼瞧着那人的一张侧颜,居然难得一见的郑重。心里头只觉得莫名其妙。

“家主,大小姐和姑爷到了。”

眼看着凤吟的院子近在咫尺,魏妈妈这才快走了几步超过了乐正容休和唐韵。之后便是一声高喝,显然是要给屋子里的人送个信。

“快请进来。”这是凤吟的声音。

“里面还有人?”唐韵微微一愣,她分明听见方才似乎有人在里面说话。

人不可能跟自己聊天,所以今天凤吟还请了旁的人?

“是凤小七吧。”她略一沉吟便也想明白了。凤小七是凤吟的养女,能在这种场合出现也并不奇怪。

“大小姐请进吧。”魏妈妈只低着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等进了门一瞧,唐韵脚下的步子便是一顿。

真热闹啊!

屋子里面不仅有凤小七,还有玉青书,玉灵雪,甚至还有白羽。这是什么情况?

“韵儿快坐。”凤吟笑吟吟朝着她招了招手。

唐韵飞快的在屋子里扫了一眼,旁的椅子都已经坐满了。只有离着凤吟最近的两张椅子空着,明显是留给她和乐正容休的。

“多谢。”

她还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坐到凤吟身边去,那人已经扯着她的一只手臂,之后将她整个人都给按在了椅子里了。

“好了。”凤吟微笑着说道:“既然人已经到齐了,便吩咐开膳吧。”

魏妈妈答应了一声是转身出去了,三婢也立刻凑了过来,好随时伺候着。

“你们也都来了许久了,为了凤族和我的身子劳心劳力。原本该请大家吃顿好一点的,可惜玉先生交代过说我最近沾不得油腻。便只能选了早膳,希望大家伙不要嫌弃才是。”

玉青书微笑着道了声客气。唐韵却没有说话,直觉中,这样的场合似乎不大适合她来开口。

“我能叫你阿休么?”凤吟的眼睛在唐韵面上一扫便定格在了乐正容休身上。

那人自打进屋便拉着唐韵的手,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曾放开。凤吟唇畔的笑容便越发扩大了几分。

“自然。”乐正容休点头。

唐韵惊了一下,乐正容休什么时候成了这么好说话的人了?

“谢谢你。”她说。

乐正容休只微微一笑:“不客气。”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唐韵表示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样一个展开。于是拿手指头悄悄捅了捅身边那人:“什么意思?”

乐正容休却只憨笑不语,瞧的唐韵牙痒痒。

“玉先生。”凤吟侧过了头去,这一次瞧着的却是玉青书:“小七虽然性子直,心眼却是不坏的。我知道你大约不喜欢心直口快的姑娘,但有时候心直口快也未必是一件坏事,至少人生不会太寂寞。”

凤小七给惊了一下,怎么都没有想到凤吟居然说了这么一番话出来:“阿妈,你在说什么?”

凤吟微笑:“在说一些相当重要的事情。”

“你是玉先生的妹妹?”

玉灵雪眸子一动,微微点头。凤吟的眼睛便笑吟吟瞧向了玉灵雪,目不转睛。

玉灵雪当然知道有人正瞧着她,但她却似浑然未觉。将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身姿挺拔,目不斜视。

凤吟暗暗点了点头,不愧是一国的公主,这种风度和气概可不是寻常什么人都能做出来的。

“委屈你了。”她说。

玉灵雪一愣,并不明白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白羽性子沉闷,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你选择了他也许会觉得单调,但这样的人极其可靠。”

玉灵雪皱眉,这话听起来……

“我的话已经讲完了,大家开始用膳吧。”

唐韵眨了眨眼,你说了这么半晌莫名其妙的话,谁还吃得下去啊?

“阿妈,你今天说话太奇怪了。”凤小七是个耐不住的,撅着嘴飞快说着。

“并不快。”凤吟摇了摇头,眸子便有了些微的暗淡:“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凤小七挠了挠头,这话就越发的听不懂了。

“凤家主不必忧心,您的病已经没什么大碍。能得到玉青书的救治,即便想死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唐韵淡淡说着。

“你胡说什么?”凤小七皱着眉,眼中藏着愤怒:“你怎么能诅咒阿妈,咦……?”

凤小七声音一顿,侧过头瞧向了凤吟:“阿妈你刚才是在交代……。”

交代了半晌终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凤吟方才反常的言语和举动,分明是在交代遗言。

“阿妈您可是长命百岁的神仙,您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就一辈子不嫁人只守着您。”

凤吟微笑:“说什么傻话,人总是要长大的。谁也不可能守着谁一辈子。我……。”

她抬起头,清澈而温柔的眸光也不知在瞧向哪里:“我是真的累了。”

“阿妈若是累了,那便好好歇着。何苦还撑着陪我们吃什么饭呢?大家都不是那种讲究礼仪的人。”凤小七皱了眉。

“饭还是要吃的。”凤吟说道:“这顿饭我等了许久。”

唐韵只管低着头,表示这话完全没有听懂。凤吟没有再说话,所有人也都没有说话。连平日里话最多的凤小七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大约是唐韵所吃的最难吃的一顿饭,并不是菜的味道不好,而是这样的氛围她再也不想重来一次。

眼看着魏妈妈吩咐人撤了最后一道菜,又再度摆上了茶点。唐韵终于挑了挑眉拿着布巾按了按嘴角。

“多谢家主的款待,我已经吃好了。水源工地还有很多事情,请恕我先行告退。”

凤吟唇畔仍旧带着笑,似乎早已经料到了唐韵有此行径,并不觉得失望。

“韵儿只管去吧,阿休能留下么?”

“可以。”乐正容休点头。

等屋子里的人都退的差不多了,魏妈妈才小心翼翼将门给轻轻关上了。

“瞧上去你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凤吟开门见山。

“家主即便不需要我留下,我也有事情想要询问家主。”

凤吟微笑:“看来,你我之间的这一场谈话是不可避免的。”

乐正容休不置可否,狭长的凤眸微微眯着。原本已经恢复了黑色的眼眸,在这个时候瞧上去竟然又些微的透出了丝暗红。瞧上去石榴籽一般的色泽。

“若你是为了解蛊毒才刻意接近韵儿,请你离开。”

乐正容休勾唇微笑:“家主该是听说过我乐正容休从来不是个好人。我若是想要什么就一定会将那东西握在手里,至于流点血死个人什么的完全不用在意。”

凤吟皱眉。

“凤家主以为单凭一个失去了老萧王的萧王府,能护得住一个不受宠的外姓女儿?”

凤吟觉得连呼吸都顿了一顿。

“若不是本尊,只怕你的女儿早已经喂了狼。哦对了……。”乐正容休莞尔一笑:“大约也能好好活着,就是不知在哪里苟延残喘的企盼自己,能早点死了才好。”

正文 554 传说中的未婚夫

“你……。”凤吟吸了口气:“你这话说的太残忍。”

“永远残忍不过人心。”乐正容休拿着手指缓缓摩挲着拇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凤家主莫非不知道,当初是那小东西自己找到的本尊。”

他这话说的半分尊重也无:“你以蛊虫救了我的命,我感谢你。若不是看在这份恩情之上,你以为本尊会收留一个全无半点价值的孤女?何况……。”

“有谁知道她居然真的不是萧王府的女儿?”

凤吟一下子没了声息,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其实,我给韵儿早已经找过一个未婚夫。”

乐正容休瞳孔一缩。

“是……。”

他猛然抬头,眼底的殷红越发凝重了几分。便如血腥遍地的九幽地狱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凤吟自问是个经历过大场面的人,还是被他眼中的冷然给惊了一下。

“你说的是白羽么?”男子的声音如同冷冽的刀锋,却又如世界上最华美的古琴上柔软的琴弦。但此刻,勾着这琴弦的却不是人的手指而是脖子。

只要弹琴那人愿意,分分钟便能要了你的命。

“你居然……知道?”凤吟这一次是真的被惊着了。

“若非知道,你以为本尊凭什么能让白羽活的好好的?”

“你知道……知道为什么还愿意让他跟在韵儿身边?”

凤吟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是冷的,完全揣摩不透这个男人的心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深不可测细思极恐,叫她都觉得害怕。

“本尊知道小东西对白羽并没有半分男女之情,既然如此,本尊因何不同意让他跟在韵儿身边?”

他唇畔一勾,妖冶而美丽。那是人世间所不能绽放的光芒,如妖更似魔。

“日日瞧着自己心爱的人向着别的男人投怀送抱,心里一定会痛吧。”乐正容休不在意的 摩挲着自己的戒指:“没有什么能比求而不得更叫人痛苦。而依着白羽的性子明知韵儿不爱他,也能为了她豁出性命去。”

绝美男子目光幽幽:“有如此好的贴身侍卫,为何不用。”

凤吟:“……。”

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见识加起来都及不上与乐正容休这一场谈话。这个人的心思深沉的可怕。而最可怕的却是他如此阴暗的打算居然能毫不避讳,就这么直白的告诉了她。

“韵儿她所知道么?”

“不知。”乐正容休摇头:“我想,她即便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如今的白羽有更好的选择。而且这个人他得罪不起,也拒绝不起。”

他唇畔的笑容越发扩大了几分:“凤族龟缩在锦阳中数年不出世,实际上不是不想出世吧。”

凤吟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数十年前若不是大祭司凤和叛乱,凤家主也不会落下这一身的病痛。而凤和并没有战死,临走时还带走了大批精锐,如今谁也不知他躲在哪里。”

凤吟闭了口。

她看的没错,乐正容休这个人大智似妖,将自己唯一的女儿交到乐正容休手里,真的能叫人放心么?

“凤小七喜欢玉青书到底有几分真心?”

凤吟身子一哆嗦。

“东岚实力强盛,云罗大陆烽烟四起,只有远在海外的东岚没有受到过半分战火的破坏。所以,若是能得到东岚保护,凤族该是没有大碍。但你不能保证玉青书会接受凤小七。”

凤吟眉头越发颦紧了几分。

“恰巧东岚的大长公主喜欢白羽,你便乐得将他们两个凑成了一对。这么一来,无论哪一对成了,凤族都可以高枕无忧。”

乐正容休慢悠悠住了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柔糜而慵懒。眼底却带着洞悉世事的了然。

所以,才会出现方才餐桌上那一出。这一场病叫凤吟认识到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刚才那一番话是遗言。却也是对整个凤族的安排。

“你……。”凤吟叹了口气:“真是太可怕了。”

乐正容休不以为杵反而优雅的笑着:“多谢夸奖。”

“既然你什么都看透了还肯留下来,应该不会将这事情挑明吧。”

“自然不会。”乐正容休立刻摇头:“无论是玉青书还是白羽,本尊都不喜欢。可惜韵儿对这两个人却很是上心,叫本尊无法将他们除之而后快。”

他咬了咬牙:“所以,他们各自成亲这种事情,本尊自然乐见其成。”

“如此最好。”凤吟长长出了口气:“也不枉我将你留下来一场。”

“其实我早已经看出你与韵儿大约是分不开的,所以今日我将你留下是有一事相求。”

乐正容休挑眉:“哦?”

“将来等你和韵儿有了女儿,请一定要嫁给白羽的儿子。白家和凤家必须联姻。”

乐正容休皱眉:“哦?”

“凤族原本乃白氏所创,那一年凤族遇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灾害。大祭司占卜结果说,凤族五行属火,又居住在火旺之地。诸火交集乃大凶之兆,而女性属水,除非由女子执掌凤族,否则凤族将有灭族之危。”

乐正容休拿单手托着腮,很认真的听着凤吟讲故事。

“你当知道,我们凤族先祖体内还有着仙灵之力。白氏先祖早已经用某种秘法叫自己的子嗣后代只生男丁,所以为了凤族的稳定便禅位给了凤氏先祖,自己则成了新家主的贴身侍卫。凤氏先祖曾经发过誓,虽然白氏为侍卫,但每一代凤氏族女必须同白氏联姻,以保证白氏的繁盛不衰。”

“可是……。”

凤吟吸了口气:“这规定在我这一代却出了些变故。为了成全我,白浩提前娶了旁的女子,为此不惜受到家族严厉的惩罚。而我,不想再亏欠白氏,亏欠白浩。所以才想着……。”

“想着用你的女儿来还债?”乐正容休的声音中已经多了几分嘲讽。

“我的确这么想,直到现在也这么想。”凤吟并没有否认自己的想法:“白羽的阿妈死的早,那孩子算是我瞧着长大的。他性子沉稳,如果韵儿能够嫁给他一定不会吃亏。”

对于这个理论乐正容休嗤之以鼻。

“但我现在已经不这么想了。”凤吟微笑着说道:“韵儿的性子同我见过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她坚韧果敢聪明,认准了的事情绝对不会轻言放弃。这样的女子不需要依附任何一个男人的保护活着。”

“到底也是本尊亲手调教出来的人,哪个能比?”乐正容休并不因为他与唐韵师徒成亲而感到羞耻,反倒满面的骄傲。

凤吟点头:“正因为这样,她未来的生活该由她自己来选择。她既然选择了你,我便只能选择全力支持。”

乐正容休唇角勾了一勾:“算你识相。”

凤吟声音一滞,突然就不知道该同眼前这人说些什么。

从理论上来说,她是唐韵的母亲,便也是乐正容休的岳母。虽然她只比乐正容休大了不到十岁,但好歹也是一个长辈。作为晚辈,这样跟一个长辈说话,真的没有问题么?

说好的尊老爱幼呢?

“你……是不是早已经算准我不会反倒你同韵儿的事情?”

“并没有。”乐正容休摇头:“但我不在乎。”

男子红润的唇瓣浅浅一抿,深如暗夜的眼眸半眯着:“本尊想要的没有人可以抢走,无论是谁。”

凤吟觉得呼吸一滞,在这个男人面前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够叫人感觉到无与伦比的压力。

“若是……我不同意,你会如何?”

话音刚落,乐正容休手指猛然收紧。眼看着刚刚恢复正常的眼眸再度浮起一丝诡异的暗红,似乎有阴冷而血腥的气息一下子席卷了全身。凤吟敏感的觉出四下里的温度似乎一下子低了下去,那是无孔不入的森冷杀意。

“你会杀了我么?”

“不会。”乐正容休摇头:“你到底是韵儿的母亲,我不杀你。”

乐正容休缓缓起了身:“但旁的人不敢保证。”

凤吟眯了眯眼,旁的人是指什么?

乐正容休已经缓缓勾起了唇瓣:“凤族虽然不大,人口少说也有数千。这么多的鲜血我想,也许能够熄灭本尊的怒火了。”

“当然,这里面一定包括白羽。”

凤吟吸了口气,她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男人说出来的话就一定能够做得到。

“你就不怕韵儿见识到了你的血腥残忍后会离开你?”

乐正容休冷哼:“本尊做事情从来不考虑后果。若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要名声有何用?”

说着话乐正容休已经起了身,颀长的身躯朝着房门走去。

凤吟声音顿了一顿,终于化作唇畔一抹微笑,笑容直达眼底。

“韵儿的眼光比我好。”

“多谢。”

乐正容休脚下步子一顿,最后两个字却说的很是轻缓,浑身的杀意遁去。

打开屋门,外面一片阳光灿烂。清美的女子正站在花树下等着他,瞧他出来朝着他招了招手。这么一来,乐正容休眼底的最后一丝阴霾都已经散尽了。

瞧着那越去越远的两个身影,凤吟微笑着,却抑制不住一阵猛咳。功夫不大便将整张脸都给咳的红了。

正文 555 习惯是可怕的东西

“家主快吃药。”魏妈妈忙不迭的跑了过来,再也不顾礼仪。将拇指大的药丸抵在了凤吟唇畔,瞧那个姿势俨然打算直接塞进她嘴巴里面去。

凤吟也不推辞,将药丸细细嚼碎了吞下。又过了好大会才缓缓恢复了正常。

“家主这是何苦呢?”魏妈妈皱着眉,掩饰不住自己眉目中的心疼:“您明明就是为了大小姐好,又何必刻意做出这么一副棒打鸳鸯的嘴脸出来。凭白的讨人嫌?”

凤吟叹了口气:“虽然我与韵儿相处的日子不长,但对她的脾气却还是有些了解的。”

“她性子刚烈,同我和她父亲都不相同。她瞧上去似乎对万物都不在意,实际上这不过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法。这样的人,只怕对谁都难以敞开心扉。夫妻之间若是不能相互的信任,将来是要吃大亏的。”

魏妈妈给她倒了杯温水:“所以,您才故意叫大姑爷说出了方才那一番话出来?可大小姐又不在,说了有什么用?”

凤吟微笑:“凭韵儿的功夫,想要听到我们的谈话非常容易。”

魏妈妈沉吟着:“您也真是。病才好了一些,玉先生也吩咐了叫您卧床休息,您陪着他们吃饭也罢了,还强撑着精神说了这么多话。”

“我这不是挺好么?总躺着才会叫人浑身都不自在。”

魏妈妈哼了一声:“您就少说两句吧,叫奴婢扶着您回去躺着。”

“不用管我。”凤吟摆了摆手:“你吩咐小七多去工地上瞧瞧,没事了给韵儿帮帮忙。尽早的将工程结束了,也好叫韵儿他们早些回北齐去。”

“家主想叫大小姐回去?”魏妈妈吃了一惊。

凤家主想念了女儿将近二十年,好不容易见了面。怎么这么快就要让她回去?

凤吟摇了摇头:“她的心不属于这里,也不该被困在这小小的一个锦阳城。”

……

“阿休,你真的不要紧么?”

唐韵回过了头去,盯着身后近在咫尺的男子。从凤吟那里出来以后,乐正容休便一直坚持着要到工地上去看看。唐韵拗不过他只得答应。

而这人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了,不似往日一般叫好几个人抬着他走,非得骑马。骑马就骑马吧,还硬要唐韵与他共骑一骑。

两个人就这么招摇过市的从锦阳的大街上一直到了月牙湖。

这一路之上,乐正容休的速度都很慢。那人绝艳如妖的脸庞上也一直挂着完美而谦和的微笑。他本就容颜出众,以往不过是因为杀戮过重才叫人敬而远之,望而生畏。

然而,凤族的百姓偏安一隅,与世隔绝并不知道乐正容休的事情。再加上他今日格外的好脾气,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听着如潮水一般的好评,唐韵终于明白了。这人来了这么一出,分明便是在给自己刷存在感。

是不是疯了?

“小东西是在怀疑本尊的能力?”乐正容休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呼吸间的热气尽数喷进了唐韵的脖领子里面。叫她的肌肤立刻就起了一阵的战栗。

“本尊可以立刻叫你感受到本尊的体力如何。”

“不用了。”一定是天太热了,不然怎么觉得脸这么烫呢?

唐韵在心里不住腹诽。师父,咱们能要点脸么?

“凤族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难得那人主动转移了话题,唐韵觉得自己长长松了口气。抬头看去,月牙湖就在眼前。

湖水难以想象的蓝,如同天下最最澄澈通透的宝石一般。湖水浅的地方,你一眼就能瞧见湖底光滑的鹅卵石,还有水里面游来游去的鱼。

这里的鱼似乎也与寻常的鱼不相同,浑身都是透明的。能叫人清晰的瞧见它们的骨骼。而包围在月牙湖四周的草地上则开满了不知名的紫色的花。

那样的花一朵两朵瞧起来并不起眼,难为的是居然开了那么大一片。便如同大地张开了怀抱,将月牙湖给紧紧抱在了怀里。

“这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地方,没有之一。”唐韵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没到时候。”乐正容休摇了摇头,神色间颇有几分神秘:“等午时正的时候,你再瞧瞧湖水。”

“午时?”唐韵眨了眨眼睛:“午时怎么了?”

“耐心等。”乐正容休翻身下马,唐韵也要跟着下,却叫他一把给按住了。

之后,就见他单手执了缰绳。一步步缓慢而优雅的踏过遍地的鲜花,朝着月牙湖凑近了去。

“好香。”微风卷着野花特有的淡雅清香合着湿润的水气铺面而来。唐韵忍不住张开双臂深深呼吸,只觉得这样的生活惬意非常。

“丫头,睁眼。”

男子柔糜的嗓音不疾不徐传了过来,唐韵立刻睁开了眼睛。

“天啊!”

眼前的月牙湖居然变幻出了七种不同的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一样不少。唐韵惊呼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简直不能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听人说,这里的湖水每到正午时分阳光直射的时候,便会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出来。正因为如此,凤族人才将月牙湖给当作了神仙赐下来的宝贝。”

“听人说?你听谁说的?”

唐韵眨了眨眼睛,她来了锦阳也有好长时候了,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传闻?这人才来了几日?还有好几天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

乐正容休也不答言,从马背上摘下了一只水囊出来。在彩虹色的湖水中灌满了水自己先喝了一口,之后便递给了唐韵。

“我不渴。”唐韵微愣,好端端的怎么递给她一只水囊?

“喝。”乐正容休只说了一个字。

眼瞧着男子暗沉如夜的眸子一分分泛起寒气出来,唐韵打了个哆嗦一把接过了水囊:“我喝就是了。”

咕咚一大口,心里面将自己鄙视了个半死。

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如今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这种见了乐正容休就认怂的习惯怎么还改不掉呢?

所以说,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阿休,好撑。”唐韵抚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一脸的可怜兮兮。

乐正容休唇畔便勾起一丝笑容,将她手里的水囊给拿了过来:“喝一口就是了,谁叫你一口气喝光?”

喝一口?喝一口!

唐韵瞪大了眼睛,只需要喝一口您倒是早些说呢。等人家都喝完了才说,分明是诚心的!

“你这么瞧着本尊,是有什么不满意?”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

“没有没有,特别满意。”唐韵满面微笑。

“听人说,两个人若是一起喝了月牙湖的彩虹水。自此以后便能……。”

那人却突然住了口。

“便能如何?”唐韵眨了眨眼。

“不如何。”乐正容休俨然不打算再展开这个话题。

唐韵皱眉,您要是不想说就别开头啊。开了头却说一半留一半,这种毛病真真的要不得。

“咱们去工地瞧瞧吧。”

唐韵还在懊恼,乐正容休却已经翻身上了马。这一次马匹跑的飞快,几乎眨眼之间就到了水源工地的现场。

“大小姐,大小姐来了。”

工人们一眼瞧见了唐韵,立刻就欢呼了起来。接下来立刻就瞧见工人们从地道里,青草间,工棚里,潮水一般朝着他们围拢了过来。

唐韵被这个阵势给吓了一跳,不愉快的回忆一下子就钻进了脑海中。

“你们要干什么?”

众人:“大小姐好。”

说着话,众人将右手握成了拳放在了胸口。朝着唐韵和乐正容休低头鞠躬。

“你们……哎?”

还没等唐韵将话说完,那些潮水一般涌过来的人又潮水一般的退了。来的快退的也快。

“大小姐莫要见怪。”巴塞微笑着说道:“工期紧张,大家伙欢迎了您还得尽快去工作。”

唐韵眨了眨眼,所以刚才那一出是大家在欢迎她?

“大小姐这会子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吩咐么?”

“没有。”唐韵说道:“就是过来瞧瞧,你去忙吧。”

巴塞答应一声转身离开了。

乐正容休这才微笑着在她耳边说道:“被人尊重和欢迎的感觉好么?”

“好。”唐韵点头,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喜悦。

从出生那一日开始,她就是一个不被需要的人。

无论她走过多少的地方,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给她家的感觉。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感受到了原来这就是家。

“有没有想过从此以后留在这里,哪也不去了。”乐正容休的声音即低且柔,带着说不出的蛊惑。

“我相信在凤族你一定能够更加自在,这里也一定能护你周全。”

唐韵心中一动,忍不住回头瞧着乐正容休:“若是再将水师给搬来凤族,凭着凤族外围的天险和机关。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对我造成威胁。”

“对。”乐正容休点头。

“对什么对!”唐韵挑眉:“你是想让我留在这里,然后一个人回楚京去么?”

乐正容休抿唇,唐韵便知道自己一定是猜对了。

“我告诉你。”唐韵说道:“你想都别想。”

“当今天下,除了凤族我再也想不出还有哪里最安全。”

正文 556 阿休,能不闹么

“楚京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乐正容休以往从来都没有说过,要唐韵一个人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躲着这样的话。今天好端端说起这个,一定有原因。

乐正容休沉默了,唐韵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你那天就说定国公不可控,莫非连占家都弹压不住定国公么?”

“关泽秋给了我一封国书。”乐正容休想了想终于慢慢说道。

“国书?!”唐韵惊了一下。

国书是什么?

那是各国君主之间用于正式途径的一种外交书信。上头盖着鲜红的玉玺,任谁也不能小瞧了国书的影响力。

“还记得容庚当初真正找上的人是谁?”

“定国公!莫非……他早就同南越私下勾结?”

“不是南越,是林家!”

唐韵眨了眨眼睛。

“他提供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城池给南越,南越则负责他在边疆的地位稳固。”

“所以,这些年那些所谓的大仗都是演出来的?”

乐正容休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林家倒台,容庚下马,但林氏旧部势力并没有被连根拔除。所以,定国公并没有放弃容庚这一颗棋子。可惜……。”

可惜,容庚被他们两个给整死了。这么一来,等于切断了定国公同北齐之间的联系。

“等等,你说国书?”唐韵脑子里面有灵光一闪,一下子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不会吧!

“他莫非直接找上了容时求合作么?”

乐正容休点头,唐韵唇角一抽再一抽:“不会吧!”

定国公的脑子是被驴给踢了么?他怎么会以为容时会接受一个,一直站在自己对立面上的危险敌人?

“这个天下并没有长久的敌人,也没有长久的朋友,只有利益。”

唐韵眸光一闪:“所以,容时是想要同阿休你合作?”

“本尊并没有答应。”乐正容休淡淡说道:“但这个情本尊记下了。”

“容时拒绝了定国公的请求,他又死了女儿再也没有什么顾忌了。会不会狗急跳墙?”

乐正容休没有言语,这也是他顾虑着的事情。

当今天下已经是一团纷乱,若是定国公揭竿而起无疑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效应。

整个天下勉力维持着的和平将会如纸一般的脆弱,立刻就得给打破了。

北齐帝年老体衰,又病入膏肓。宗政钥羽翼未丰,陆家又刚刚受了重创。定国公若是叛变,北齐岌岌可危。

容时现在没有选择与定国公合作,不代表以后不会合作。到了那个时候,云罗大陆还会不会有北齐就难说了。

而容时素来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与定国公之间迟早还会有一场恶战。加上那神出鬼没的海东军,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就来了云罗大陆。

“这些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她离开楚京的时候,楚京的表面瞧上去分明没有那么糟糕。

“在你离开不久。”

“……这么说,我们身边藏着奸细么?”唐韵心里头如同压了块巨石。

定国公的投诚不早不晚,刚刚好卡在他和乐正容休都离开楚京以后。分明是算准了没有他们两个人保护的楚京最柔弱。

即便占倾岚再有本事,到底是刚刚入朝。同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老狐狸定国公比起来,还是太稚嫩了些。

这时机选的可真是太妙了,硬说是巧合她都不好意思。何况她和乐正容休的离开并没有公开,对旁人来说就是个秘密。

定国公这么做分明是知道他们的离开。他当然不可能有那么聪明,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身边有了不知道什么人的眼线。

“我会吩咐人加快工地的进度,争取让我们早些回到北齐去。”

“这人可能就藏在我们身边最近的地方。”

唐韵却摇了摇头:“这种时候我不想去怀疑任何人。”

“越是到危机时刻,越是该给自己的属下足够的信任。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锄奸的时候,疑神疑鬼只能叫咱们自乱了阵脚。”

乐正容休抬手,如玉长指在女子丝缎般柔滑的头发上慢悠悠擦过:“只怕以后的日子要辛苦了。”

“既然你们如此的辛苦,我不帮忙都有些不好意思。”男子暖阳般温润的声音不疾不徐在二人身后传了过来。

“玉青书?”唐韵眉目中一喜,刚要转身朝着来人走去却叫乐正容休一把给扯了回来。

无奈之下,只得朝着身后之人尴尬的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是小七姑娘要来。”玉青书轻声说着。

唐韵吃了一惊,忍不住认认真真瞧了眼玉青书。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凤小七要来,所以他便来了?

“阿妈说水源工地的事情非常复杂,凭我自己没有法子解决。所以希望神仙哥哥来帮忙。”凤小七微笑着站在玉青书身后。

这人一贯是个火急火燎的性子,什么时候见她这么规规矩矩的站着?还带着几分羞涩和温柔。

这样的凤小七……

“玉青书,你不需要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唐韵皱了眉。

“什么叫委屈?”凤小七不乐意了:“和我在一起,很委屈自己么?”

唐韵有些为难,这问题可要怎么回答?妹纸,你不知道看透不说透永远是朋友么?

“我并不觉得委屈。”玉青书微笑着说道:“这里的生活一直是我想要的。”

唐韵声音一滞,听这个意思玉青书是想要留在这里么?

他性子恬淡,向来不喜欢与人纷争。但他到底也是东岚的皇帝,怎么能说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

“水源的事情交给我吧。”玉青书轻声说道:“你和国师大人尽快赶回楚京去。”

他微微抬起了头来,半眯着眼眸盯着虚空中太阳投射下的光光斑:“当今天下,北齐的国师远远比东岚皇帝重要的多。”

“何况凤家主的身体还需要我仔细调理。”玉青书微笑着看向了唐韵。

“一切拜托你了。”乐正容休朝着玉青书点了点头,之后拉着唐韵扭头就走。

一直到马队回到了玉龙关,唐韵才深深的体会到这个世界上最雷厉风行的人是乐正容休。

就因为玉青书主动将水源工地的事情揽了过去,那人真的就直接收拾东西走人了。

“过了玉龙关,在下便要同各位分道扬镳了。”关泽秋盯着破败的城墙轻轻说着。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唐韵总觉得在关泽秋的眼底似乎看到了一丝哀伤。

“并没有人要你跟着。”乐正容休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关泽秋的厌恶。

关泽秋声音顿了一顿,却极快的浮起一丝笑容:“今日风光并不代表明日还能风光,天下的局势便如大漠的天气瞬息万变。若是哪一日国师大人想通了,可千万莫要忘记了我们皇上的提议。”

乐正容休只冷哼着回了头。

关泽秋也并不觉得意外,回过头朝着云丹青说道:“你们云家打算何去何从?”

云丹青瞧了眼唐韵咬了咬牙:“云氏是南越之人,自然该回到南越去。”

云丹青最后那一眼意味深长,唐韵却看明白了他眼中的意味。他是想要帮着她盯着南越的动静。

“本尊的小东西长大了,惦记着的人还真多。”

乐正容休将头搁在了唐韵的颈窝处撕磨着,手指则在她背后有意无意的捏着。也不知那人是不是故意的。每一下都恰好捏在唐韵身上最敏感的部位,也说不出是痒是麻。只觉得整个人都酥软了。

“阿休,你别闹。”唐韵扭着身子,想要躲避身后作怪的大手,却只是徒劳。

“你是本尊调教出来的,你的光彩也只能在本尊面前绽放。听到了么?”柔糜慵懒的嗓音带着几分警告。

“阿休……我没有。”

“嘘。”乐正容休竖起一指按在唐韵唇上:“除了本尊,不可以让别的男人看见你的笑。不可以和别的男人私下说话超过五句。不可以和……。”

“阿休。”唐韵只觉得哭笑不得:“这个世界上除了女人剩下的都是男人呢。”

“不要试图违抗本尊的命令。”长指如梳,一下一下穿过唐韵黑如墨染的青丝:“否则本尊会忍不住将你给锁起来,谁都不许看到。”

唐韵皱眉,刚想出声反对。便感到那人从身后一把将她给抱住了。

“不然,本尊会吃醋。”

唐韵愣了一愣,第一次听到乐正容休说出这样的话来。于是,她唇畔的笑意越来越大,所有的抗议都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最终只化作了一个轻轻的好。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

这一次,并不是唐韵第一次从外面回到楚京,却哪一次都不如这一次给她的印象深刻。

第一次从吴郡回来的时候,是紫染在城门口等她,两人不打不相识。

第二次是百官出迎,乐正容休给了她所有的尊重。

这一次自然也有人等候,但等着的那个人叫唐韵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万公公。

皇帝身边的红人,整个大内一品太监总领。

而最刺眼的则是他身后一架孤零零的囚车。囚车什么的没毛病,但是在这种时候拉着囚车来迎接乐正容休真的没有问题?

正文 557 乐正容休入狱

“国师大人,您可算回来了。老奴想您想的真是望眼欲穿呢。”万公公满脸堆着笑,即便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仍旧无法掩饰他满面的皱纹。

这么一笑,雪白的脂粉便下雪一般落了下来。越发显得一张嘴猩红的吓人。

乐正容休不动如山,只拿眼睛斜睨着万公公。万公公笑了半晌,终还是绷不住渐渐就显出了几分尴尬。

“那个,老奴是来传旨的。”万公公扬了扬手中明黄的卷轴。

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谁的旨?”

“大人可真会开玩笑。”万公公拿手帕按着自己嘴角,笑吟吟说道:“除了皇上的,还有谁敢给您下圣旨呢?”

“请大人接旨吧。”

乐正容休仍旧保持着自己侧卧的姿势没有动,从唐韵掀开的帘子里面淡然瞧着万公公。俨然没有半分要下车接旨的意思。

万公公呵呵一笑,便将手里的圣旨给直接打开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师乐正容休里通南越,意图毁我国本,夺我江山。如今证据确凿,着定国公会同刑部将乐正容休压入天牢,择日处斩。钦赐!”

众人:“……什么?”

这一道圣旨不亚一颗炸弹,一下子便将所有人都给点燃了。

唐韵手指一缩,眼睛便狠狠眯了起来。

“丫头,别乱动,你遮了本尊的视线。”乐正容休语气稍有不满。

“阿休……。”唐韵回头盯着身边绝艳如妖的男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个?

“呵呵。”万公公仍旧在自己马上干笑着:“老奴就是个奴才,奴才就是替人跑腿的。大人您可莫要为难奴才啊,还请您下车吧,莫要惊扰了家眷。”

乐正容休理了理自己衣袍的下摆便要起身,却叫唐韵一把给按住了。

“你还真要去?”

乐正容休只半眯了眼眸:“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不行。”唐韵摇头:“我不允许!大不了咱们……。”

“嘘。”乐正容休突然抬手掩住了女子的樱唇:“有些话不可说。”

唐韵皱眉,用眼神表示老子绝对不同意。

乐正容休终于叹了口气,将红润的唇畔朝着她凑了过去。却只在她额头蜻蜓点水般印上了一个吻,下一刻便滑落到了她的耳畔。

“我死不了,信你。”

信我!信我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唐韵自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那人已经跳下了马车。他的身后金魂,土魂带着魂部的煞神们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

“大人,咱们有话好好说。”万公公给吓得不轻。本来一张脸就铺满了白,粉,这下子几乎都成了青色。

“乐正容休你想造反么?”

几乎就在万公公话音刚落,从他的身后冲上来一个全副盔甲的将官。这人长了双豹子样的眼睛,瞪起来好似铜铃。用手里提着的鬼头刀朝着乐正容休指了指,毫不掩饰自己满身的煞气。

“识趣的,就自己乖乖到囚车里去。不然的话……。”

“不然如何?”柔糜的嗓音流水一般缓缓说着。

听上去柔柔的软软的,带着几分慵懒和漫不经心。但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将官却一下子禁了声。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只看了那个男人的眼睛一眼,就半个字都说不出了。那人的眼睛是酒红色的,那是瑰丽的宝石的颜色,也是鲜血的颜色。在那个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遍地血腥的无间地狱,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叫人不寒而栗。

“那种东西,配不上本尊。”乐正容休收回了目光,声音仍旧是柔糜而慵懒的。

“大人不想进囚车,不进去就是了。”万公公赶紧赔笑着说道:“杂家带着的马多的是,随便可以给大人腾出一匹来。只要您保证跟我们乖乖的回去,您手下这些个兄弟也不要捣乱。”

“张大人,您看呢?”

这一次,那姓张的将官哪里还敢再叫嚣?只低着头闷闷道了声恩。

乐正容休点头:“好。”

“主子,不可!”

魂部的煞神哪里能叫自己主子就这么在自己眼前给带走了?一个个抄家伙就要上前。

万公公的笑容立刻就尴尬了:“大人,您说了不抵抗。这样……不好吧。”

“退下。”乐正容休将宽大的衣袖在空中一摆。平地上无端端起了一阵风,吹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别人不知道,魂部的人哪里能不知道?这分明是主子生气了。

即便众人再不甘愿,也只能满腹怨恨的退了下去。

“走吧。”

乐正容休朝着万公公走了过去。

“阿休。”唐韵在车上一声轻唤。

乐正容休脚下步子一停,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停下了却并没有回头。只朝着万公公瞧了过去。

“本尊给足了你面子,如今本尊问你一个问题,你敢回答么?”

万公公颔首:“大人请说。”

“是谁告诉你本尊今日回京?”

乐正容休和唐韵的行程是秘密的,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甚至使用了许多的障眼法。

万公公笑眯眯说道:“是皇上。”

真真是个老狐狸!

万公公这句话回答的可真是太妙了,他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除了皇上告诉他还能是谁?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乐正容休这个问题甩出来并不是这么简单。

但,他这样的答案,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走吧。”乐正容休翻身上马,竟是一马当先冲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哎呀,大人您慢着些呢。体谅下老奴年龄大了,可跟不上您的速度。”万公公也算是反应快的,立刻就追着乐正容休下去了。

等那两人走的远了,定国军才反应了过来。一个个掉转了马头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这大约算是历史上最奇葩的一次押解。犯人一马当先跑在最前头,后面一群的太监大兵们拉着空囚车死命的追。也不知到底是谁押解的谁。

“小姐,咱们不追么?”土魂朝着唐韵凑了过去。

他们是不敢违抗乐正容休,但可以选择曲线救国。

空旷的大道上唐韵束手而立,风卷起她如墨青丝拍打在她的面颊上。清美的面庞上却只有一片郑重。

“小姐,到底要怎么做,你倒是出个声呢。”土魂有些焦急。

这大约是魂部自成立以来遇到的最严峻的一次挑战。以前无论遇到多少磨难,总有乐正容休在后面撑着。

这一次,魂部的主心骨却陷入到了险地之中。

都说擒贼先擒王,这些人以为抓了乐正容休就能叫魂部自动溃散吗?

土魂咬牙,想都不要想!

“不追。”

“你……你说什么?”土魂一愣,完全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不追。”唐韵一字一句缓缓说道:“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属下不明白。”土魂说道:“有什么比救出主子更重要。”

“阿休有阿休的骄傲。”唐韵眸光微闪:“如今入狱因为无可辩驳,但他要出来就必须堂堂正正。”

众人没了声息。

金魂微微皱了眉:“需要我们做什么,请小姐尽管吩咐吧。”

“好。”唐韵微笑着说道:“阿休走的时候可是已经给我们布置了任务呢。”

众人:“……恩?”

主子走的时候,说过什么么?

“魂部的人都尽数回到国师府去,没有我的吩咐什么都不许做。”

土魂一愣:“小姐的意思是,您不跟我们回去么?”

“我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那一天晚上,没有人知道唐韵去了哪里。第二日城门刚刚开启,楚京的百姓便被张贴在各城门边上的一张告示给惊着了。

上面公布了乐正容休的十大罪状。

私通帝国,窃取国本,欺君罔上,残害忠良,等等等等。每一条罪状都足以叫人震惊。甚至将太子良娣柳明萱难产的罪过都算在了他的头上。

公告还说,将会择日处斩乐正容休。皆时全城百姓可以观刑。

就在百姓们还没有从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大街小巷里面一下子出现了无数写满乐正容休罪证的传单。传单分明是针对圣旨来的,每一条罪状都在下面列了长长证据出来。甚至还有证人的画押和手印。

这么一来,几乎将乐正容休推在了风口浪尖上。无论是百官还是百姓,都对乐正容休的处斩拍手称快。御史台请求力斩乐正容休的奏折雪片一般,几乎淹没了御书房。

然而,自打择日处斩的圣旨张贴出来以后。一连过了半个月却是半丝动静也无。

对于某些人来说,等待才是真正的恐怖。谁也忍受不了这种悬而未决的折磨。

唐韵无数次的上书表示要面见乐正容休,甚至以水师督总的身份上了奏折,无一不被驳回。到了最后,不厌其烦的北齐帝甚至下旨不允许水师进入楚京,并将唐韵禁足在了国师府。

就在这一日暮色四合时候,宫门大开,有一支队伍从宫里迅速冲了出来。来的人是清一色的内廷禁卫军,领头的人正是禁卫军统领崔昭。

崔昭第一次穿戴了全副的盔甲,手里面高举着明黄的一卷圣旨,满面都是严肃。

“崔大人留步。”

正文 558 查抄国师府

崔昭才刚出了宫门,立刻就听到斜刺里有人一声高呼。立刻勒马低头看去,整个人都被雷给劈了一般,方才的精气神一下子就不见了。

“爹,您怎么来了?”崔昭喝停了队伍,吩咐手下人停止行进。

来的人正是崔昭的父亲忠义候,老人家紧绷着一张面孔。眼睛却眨也不眨盯着他手里面握着的圣旨。

“可是要去国师府传旨?”

崔昭笑容有几分尴尬:“事关重大,爹您还是……。”

“听说你上次在宫门口遇见唐韵的时候放了她一马,你可是同那个女人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咳咳。”崔昭觉得自己被噎着了:“我跟她能有什么关系?我又没疯!”

同那个女人扯上关系,眼前这个是他的假爹么?怎么能想出这么奇葩的想法?

“那就好。”忠义候郑重说道:“我虽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定然与国师府有关系。乐正容休罪恶昭彰,是整个北齐的威胁。为父也希望你在这案子里面能够秉公处理,不要再放走了某些不该放走的人。”

崔昭觉得整个人都汗哒哒的。

他这辈子最不耐烦的就是同自己的爹沟通交流。有人说能成了父子,就是为了还债,他们两个一定是前世的债主。不然,为毛每次跟他谈话都觉得跟死过一次一样。

“您老人家只管放心。”崔昭笑的眼睛都成了月牙:“这事情是皇上交给我办的。爹您可以不相信我,莫非连皇上都不相信吗?”

忠义候一下子就禁了声。

“既然没有吩咐了,儿子便要去办差了。”崔昭表面笑容可掬,心里却一点都不笑容可掬。

就知道用皇帝来堵自己老爹的嘴百试不爽,果真如此。

“等办完了差立刻回来,你母亲看中了一户人家的姑娘。媒人就快上门了。”

崔昭脊背一僵,含混的应了声是。

忠义候面沉似水,盯着眼前大队人马消失的烟尘滚滚半晌都没有动弹。

“忠义候这么做是对的。”有人在他肩头上用力拍了一拍。

“定国公,你最好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忠义候朝着身边人冷声说道。

定国公呵呵一笑:“老夫在边城镇守多年,若是老夫有什么二心的话。北齐能有这么多年的太平?”

忠义候没有了声息。

“五公子一表人才又少年高位,只要再攀上这么一门好亲事。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但愿。”忠义候只淡淡说了两个字就将肩头一缩,脱离了那人的钳制。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哼。”定国公脸上的笑容一分分凝固了:“总有一日,老夫要将你们欠我的,一笔一笔讨回来!”

残阳如血,也不知从哪里起了一阵风。明明是夏末的天气,却莫名的添上了一分凉意。

在这萧索的晚风中,急行军的脚步声却是络绎不绝。楚京这些日子因着乐正容休的入狱变得风声鹤唳,百姓们一个个都学的聪明了。早就在宵禁的哨声响起之前就躲入到自己家里面去了。

没有一个人敢从门缝或是窗口偷看。大家似乎心照不宣,这样的日子一定不会有好事情。

“真是月黑风高杀人夜呢。”唐韵站在观星台上,素白的手指扶着栏杆,盯着似乎近在咫尺的残阳。

秋晚听的嘴角一抽,明明太阳还没有落下去呢。哪里来的月黑风高?

“去告诉所有人将值钱东西都给藏好了。”

秋晚听的一愣。

“快去。”唐韵回身吩咐道:“要是遗漏了一星半点,回头都从你们俸银里面扣。”

“啊……是!”秋晚一听见这个立刻三两步冲下了观星楼。

天大地大,银子事大。

于是,魂部的煞神们接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怪异的指令。要将国师府里面所有的金银细软尽数转移。若是换了寻常的人定然会问一问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好在魂部这些人已经习惯了对命令绝对的服从,而且手脚迅速。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叫国师府变了个模样。

“小姐,不好了!”

陡然间有嘹亮一声呐喊,带着几分焦急传了过来。

观星楼上的唐韵幽幽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来不及了啊。”

“小姐,内廷禁卫军统领崔昭带着圣旨过来,说是要……。”

“抄家是么?”唐韵瞧了眼土魂。

这人好歹也是个统领,初见的时候挺稳重的。怎么如今越来越大惊小怪了呢?是她的问题么?

“小姐都知道了?”土魂声音顿了一顿。

“开门吧。”

“什么?”土魂一愣。

“不是抄家么?开门等着。”

土魂眨眼,他见到的是个假的小姐么?怎么这么怂?传说中的保护好国师府呢?

“不开门,你打算干什么?”

“打!”土魂咬牙握拳。

“好得很,有骨气。”唐韵点头:“回头你主子的头上便会直接扣上一个抗旨不尊,聚众谋反的罪名。”

土魂给噎着了。

“开门。”唐韵叹了口气:“国师府坦坦荡荡怕抄家么?拿了人的迟早要还回来。”

土魂立刻就泄了气:“好。”

与土魂风驰电掣般的速度不同,唐韵则是一步步缓慢而优雅的下了楼梯。

“小姐这是要到哪里去。”秋彩立刻迎了上来。

“给我换装。”

“是。”

“秋扇去传我的命令,叫府里面所有的人都放下武器不得抵抗。半盏茶之内都得到前院里面,等着禁卫军进府。”

秋扇眨了眨眼睛:“大人后院那些个夫人呢?”

唐韵习惯性的皱了皱眉:“那些女人一个个都娇弱的很,原本也都是好人家的姑娘。给她们点钱,想走的就从后门走了吧。若是不想走,就叫她们老老实实在后院待着。”

秋扇答应了一声,飞快朝着后院去了。

等到秋扇伺候着唐韵重新梳妆好了之后,所有人都给惊了一下。那人今日打扮的极其庄重,但分明不是宣王妃的样子,而是一身水师督总的官服。

“走吧,去请崔大人进来。”

瞧着那人眼底的冷然和肃穆,所有人都默默咽了咽口水。您不是说了不许打架么?可您这个打扮说出来的话能信?

国师府厚重而华丽的雕花木门缓缓开启,外面已经是一片明火执仗。

“见过宣王妃。”崔昭朝着唐韵抱了抱拳。

唐韵半眯了眼眸,清丽的眼眸在外面飞速扫过。

崔昭并没有骑在马上,而是站在国师府的大门口恭恭敬敬等着。他手下的禁卫军分立了两列,每个人手里都噙着火把,另一只手按在刀把上,却没有一个人轻举妄动。

唐韵朝着他点了点头:“崔大人客气了,只是您似乎用错了称呼。”

崔昭一愣,却立刻瞧见了她身上特属于水师的海水云纹中翻滚的蓝色龙头。

“是下官的错,卑职见过唐督总。”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想来崔大人也知道水师的规矩。那便宣旨吧。”

水师督总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乱世可以斩杀昏君,见架不跪。崔昭哪里能不明白?他也从没有想过要唐韵给他跪下。

他与这女子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清楚的很,今日要是让她跪了自己,改天他得悔的吐血。

“其实也不用下官说那么多了,相信督总有这番安排该是清楚的很。下官是来抄家的,还请督总行个方便。”

“你手里面的圣旨是皇上亲自下的么?”

“那还假的了?”崔昭眨着眼睛说道:“皇上下旨的时候是下官,万公公和定国公亲眼看着的。下官胆子再大也不敢拿这种事情胡说八道。”

“好。”

唐韵唇角微微一勾,崔昭还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崔昭。他并不想与自己为敌。

方才那一番话就是在告诉她,这所谓的圣旨与定国公脱不了干系。这个情她记下了。

“进来吧。”崔昭朝着手下禁卫军挥了挥手,大队人马哗啦一下进入了国师府。

禁卫军的速度非常快,却快不过魂部。就在他们刚刚入府的瞬间,每个人的脖子上都多了凉丝丝一把剑。内廷禁卫军是什么人?大多都是富贵人家出身,哪里吃过这样的闷亏?

于是,后面进来的,一个个也将刀给抽了出来。眼看着便是一场恶战。

“督总,您这就……。”崔昭眯了眼。

“住手!”唐韵冷声喝道:“魂部所有人不可以出手抵抗!”

“小姐!王妃!”四下里一片惊呼,众人俨然不能够相信自己听到的。

“住手。”唐韵淡淡说着:“你们今日要敢伤了禁卫军一人性命,就踏着我唐韵的鲜血过去吧。”

这俨然便是拿死来威胁了。

嘡啷嘡啷,清越的声音中魂部众人将手里面的剑给扔在了地上。

“督总大义,但我崔昭却没有那么光明磊落。谁叫魂部的战斗力那么惊人呢?”

唐韵瞧了他一眼:“你想做什么?”

“来啊,给我将人绑了!”崔昭一声令下,禁卫军高喝了声是抄家伙就要上。

魂部煞神们哪里肯?

“督总可是说了,不许抵抗呢。”

唐韵唇畔勾起一丝冷笑:“崔昭,你一定要做到如此么?”

正文 559 趁火打劫

“有什么法子呢?”崔昭摊了摊手:“不将你们都绑起来,我实在是怕啊。”

唐韵:“……。”

您如今好歹也是内廷禁卫军统领,这么怂的话都能说得出来。脸呢?

“还请督总说到做到。”

唐韵咬牙:“动手吧,魂部自来说到做到。”

“好咧。”崔昭才不会拒绝唐韵的美意,一挥手,禁卫军立刻行动了起来。

唐韵事先就吩咐过,叫所有人都集中到院子里面,这一下子可方便了崔昭。这么一来,整个国师府里面几乎没有半个能抵抗的人。

金魂,木魂,土魂,火魂自然不会质疑唐韵的命令。但是魂部旁的人同唐韵并没有长久的相处过,对于她的这个决定一个个都愤怒的很。

只觉得自己主子娶了这个女人就是个祸害。

“要将我也绑了么?”唐韵将自己双手递向了崔昭。

“这个就不必了。”崔昭笑嘻嘻说着:“如今皇上可没有下旨要将国师府满门抄斩,您到底也是个身份特殊的大人物。我哪里敢绑了您呢?”

唐韵也不跟他客气,只管收回了自己的手来。

“叫你手下人小心些,磕着碰着了,可别怪我脾气不好。”

“那是自然。”崔昭赔笑答应了一声,便吩咐了禁卫军可以开始了。

可叹乐正容休经营数十年打造的金碧辉煌的国师府,就在这一夕之间被禁卫军给尽数抄没了个干净。

瞧着查抄出来的东西,崔昭的嘴角一抽再一抽。

“就……就这些?”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落下了一个结巴的毛病。

“回大人,没有了。”

崔昭张着嘴半晌没能说出半个字出来。

眼前的东西是不少,桌子椅子凳子,枕头被子锅碗瓢盆摆了满满当当一个院子。可是……这些有什么用?

“偌大一个国师府里,就这些玩意么?”这话却是朝着唐韵说的。

“你来的不巧。”唐韵叹了口气:“我夫君蒙冤入狱,我总得想法子搭救不是?为了能见他一面,我只能各处疏通,银子可不就流水一般的花出去了么?”

“哎,可叹好好一个国师府,就这么成了空壳。我怎么对得起夫君啊!”

说着话,唐韵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掩面嘤嘤哭了起来。

崔昭叫她哭的连眼皮子使劲的跳。

当今天下有谁敢收国师府的银子?

谁不知道乐正容休善于钻营,数十年来几乎搬空了半个皇宫。就这么几天就能给败光了?再说,你唐韵那么凶悍,是个遇见事就哭的人么?

咱们演戏能不能走点心?您哭了半晌了,那帕子一点都没有湿。

“督总,您就别哭了。”崔昭皱着眉,搜肠刮肚的搜索着该用什么词语来安慰唐韵:“那个……。”

千金散尽还复来?不对,国师府的钱根本就没有少啊!

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不对,根本就没死人!

想要安慰这个狠毒狡猾的女人,比对付他老爹可是难太多了。

正在崔昭急的抓耳挠腮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咚”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这声音就好似贴着地皮传了过来,连砂石都给震的蹦了一蹦。所有人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脚下地面狠狠一颤。

哭声四起,火光冲天。

“怎么回事?地震了?”崔昭吃了一惊。

“不是。”唐韵朝着火光只看了一眼便皱了眉:“是有人趁火打劫!”

“崔昭!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唐韵扭过头破口大骂:“我国师府里所有的人都已经在前院,你要绑就绑,要抄家就抄家,没有一个人反抗你。你居然叫人去后院杀人放火?”

崔昭给骂的愣了:“我……没有啊。”

“那个方向。”唐韵朝着冲天的火光指了指:“是国师府的后院,里面住着的,是我夫君宠爱着的如夫人们。平日里夫君疼爱的手指头都不肯碰伤了一根,如今居然叫你一把火给烧死了么?”

崔昭真急了:“我……。”

“崔昭,等此间事了。我定然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崔昭脚下步子顿了一顿,眼看着清美而纤细的女子足尖一点,便如风筝一般腾空而起。几乎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中。

“统领,咱们怎么办?”

禁卫军抄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嚣张的也不是没有见过。却头一次瞧见嚣张放狠话到这样程度,却偏偏无力反驳的。

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在禁卫军抄家的时候还有人敢趁火打劫的?那得多大胆子啊!

“咱们,要收队么?”有人小心翼翼问了一声。

“收什么队!帮忙去!”崔昭一声怒吼。

“帮忙做什么?反正皇上也下了旨叫咱们抄家。”

“抄家,抄家,你也说了是抄家!”崔昭回头,一个爆栗重重敲在说话那人头上:“抄家又不是灭门,这个锅小爷我才不背!”

“来啊,出队!”

眼看着崔昭一挥手,禁卫军们一个个飞快朝着后院去了。

“哎哎哎,你们……。”土魂才张了张嘴,眼前的人已经一下子没了影。

“你们倒是把我们放开呢!”

可惜,他的话除了魂部自己人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听得到。土魂撇了撇嘴,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禁卫军办事这么有效率?

“别喊了。”木魂慢悠悠说道:“有那个功夫,不如自己想法子将绳索挣脱了。”

“你以为我不想?”土魂斜睨了他一眼:“早就试过了,崔昭这个杀千刀的用的是特制的绳子。不动还好,越动越紧。现在都快勒进肉里面去了。”

木魂抿了唇,半晌无语,眼底却有一抹意味深长。

恰在此时,有一条纤细的身影从后院飞速冲了过来。

“秋彩!”土魂瞧的眼睛一亮:“快,快来给我们解开。”

秋彩却站在他们眼前三尺之外不动了,火光印红了她的眼眸。夜色中只觉得那一双眼眸闪烁不定,很是诡异。

“小姐说,叫你们好好的待着别动。很快就好了。”

说罢,那人便如来时一般,一下子便失去了踪迹。

“你……你怎么……”眼前还哪里再有半条人影,土魂吸了口气:“今天这到底都是怎么了?”

此刻的唐韵已经第一个到了后院,等见着了实物才发现。现场远远比想象中的要惨烈的多。

乐正容休的后院和前院隔了极高的围墙,中间还有一条极宽的景观河,与城外的护城河相通。

所以,尽管后院早已经火光冲天,一时半刻却根本波及不到前院。

此刻的后院里面已经是一片哭爹喊娘的哀嚎。

唐韵身子一缩,也顾不得敲门,纵身跳上了房顶。居高临下,将院子里面的情景瞧了个清清楚楚。

后院的美人们不少,却都给赶在了院子里面,一个个龟缩在了假山下头,被数十个黑衣蒙面人给围着。

着火的是东边的一片厢房,暂时还没有波及到西园。有数条黑色的身影在火场中来回穿梭,各屋不断搜索着。

在那一群被抓着的女人当中,有一个紫衣丫鬟尤其抢眼。与旁的美人一个个哭的梨花带雨不同,她的脸上很是冷静,却也也阴沉的厉害。半眯着眼眸盯着眼前的烧杀抢掠。

唐韵一眼就瞧出来,那人正是紫染。

乐正容休后院的夫人向来由紫染训练出的四姬伺候着。说是伺候实则为看管,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一个夫人都不许到前院去。紫染则是后院的总管。

今日抄家事出突然,怎么就忘了通知紫染离开呢?

唐韵的目光朝着四下里飞快的扫过,并没有看到老国师。自打乐正容休入狱以来,那老头子便一刻也闲不住,总喜欢出府办事去,也不晓得去了哪里。今日想来该是出门去了。

唐韵咬了咬牙,从墙头随意摸了把石子。火光中,只看到那些石子一下子从原本的深灰变作了刺目的殷红。下一刻,唐韵出手如电。石子带着破空历响飞了出去。啪啪几声不偏不倚正撞在几个黑衣蒙面人的身上。

“啊!”

男子的呼痛不似女子,并不高亢带着几分隐忍。却越发叫人觉得疼的厉害。

殷红的石头看似不同寻常,哪里想到贴在衣服上头居然一下子就沾了上去。下一刻,人的衣服就给烧破了。然而石头并没有就这样停下来,就这样烧破了表皮,接下来是肌肉。天地间焦灼出一片刺鼻的皮肉灼焦的味道。

这种痛哪里能叫人受得了?

于是,便有人伸出手去,想要将诡异的贴在皮肉上的石头拿掉。哪里想到那玩意居然沾的很,哪里碰到了便将哪里一起都给烧坏了去。

天地之间的惨呼声终于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啊……!”

噗!

在惨呼的声音变得高亢之前,天地间突然有一捧血雨惊险。下一刻便有滚圆的一颗人头落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最后一个事字还没能出口,又一颗人头落地。

“有刺……。”

咔嚓,那人话才喊了一半,下颚却叫人给击碎了。惊愕中回过头去,只看到美艳的红衣女子笑颜如花。却有一张殷红如火的唇。

“鬼!”

正文 560 王妃,您可不能这样啊

那人似乎是想要说一个鬼字,但被击碎的下颚却不足以支持他将这个字给说出来。于是,这一颗人头便注定了是瞪大了眼睛落了地。

鲜红的血喷了出去,紫染急速后退,到底还是慢了点。被几点子鲜血给喷在了鞋面上。

“啧啧啧,真不小心。”

可惜并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几乎是眨眼之间。方才还围了一圈的黑衣蒙面人便有一大半失去了人头。

而渐渐空旷的天地间便瞧见了纤细清美的女子轮廓。

“你……你……。”

“省点力气吧。”唐韵缓缓擦拭着袖底剑上的鲜血:“有力气跟我说话,还不如想想法子该怎么解毒。”

“毒?”

唐韵没有说话,素白的指尖缓缓指着自己胸口。这么一来,所有人便都想起来那还在腐蚀着他们肌肉的诡异石头。于是便觉出了越发刺骨的痛来。

在他们低头的瞬间,唐韵眸子一缩出手如电。再度一轮收割生命开始了,几乎是眨眼之间站着的黑衣人便只剩下了一个。

速度之快,完全超乎了人类的想象。那唯一站着的黑衣人还没能反应过来,脖子上便多了把凉悠悠的短剑。下一刻,便是清美女子的一张面孔近在咫尺。

她唇畔含着端方温雅的笑容,月色下瞧起来仙子一般纯美。但……谁能有这个欣赏的心思呢?

“说,谁叫你们来的?”唐韵的声音一如她的笑容一般端方而温雅。

但落在人的耳朵里面只觉得毛骨悚然。

“不说么?”唐韵皱了眉:“别逼我动粗,我可不喜欢做残忍的事情。”

黑衣人抓狂,你做的残忍的事情还少么?

“还是不说么?”唐韵叹了口气:“真是愁人,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呢?”

在甜糯而动听的声音当中,唐韵毫无征兆出了手,一下子按向了那人胸口的石块。这么一来,腐蚀的速度便越发的快了。

天地间响起惨绝人寰的一声呼痛,唐韵速度极快一把按住了那人的嘴巴。将那一声呼喊给封在了他的口中。

“疼么?”

黑衣人:“呜呜。”

唐韵眸色一寒:“不能说话,点头还不会么?”

黑衣人忙不迭点头。

“能不能好好的配合?”

黑衣人点头。

“你主子,目的。”唐韵瞧了他一眼:“我现在松开手,你要是敢叫一声,我有的是法子叫你后悔你娘将你给生出来。懂么?”

黑衣人重重点头。

唐韵这才慢悠悠松开了手:“说吧。”

“我们今日来就是想趁着禁卫军抄家的时候,将国师府灭门。”

唐韵半眯了眼眸:“连皇上都没有说要将国师府灭门的话出来,你们有几胆子这么做?莫非你们就没有听说过魂部的威名么?”

“我们,我们主子说。抄家的是禁卫军,领头的是崔家人。即便这件事情最后叫人发现了,魂部要找的也只能是皇上和崔家。”

“你们主子是谁?”

黑衣人闭了口。

“呵呵。”唐韵抬手理了理腮边碎发:“你已经说了这么多了,多说一点少说一定还有什么分别么?”

“是定国公。”

唐韵唇角勾了一勾,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我……我都说了,你能给我解药么?”

唐韵瞧他一眼:“咦,我有说过要给你解药么?”

“你……。”

黑衣人才瞪了眼,天地间便又多了一颗人头。

“我想这人说的足够清楚了,不知道崔大人听清楚了么?”

天地间女子软糯的声音夹杂着内力传出极远,所有该听见的人都听见了。

“你这女人真是……!”

男子的声音满是无奈,后府门洞开呼啦进来一群人,最前头那个正是崔昭。他瞧了眼遍地的血腥便紧紧闭了口,此情此景叫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既然崔大人都听见了,可得记得替我们国师府到皇上面前伸冤去呢。现在,我要去救人去了。灭火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紫染姑姑,走。”

唐韵一把扯住紫染的手臂扭头就走,紫染却迟疑了片刻站着没动。

唐韵回过头去,紫染朝着已经吓的昏死过去一大半的美人指了指:“这些人怎么办?”

唐韵撇了撇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已经给过她们活命的机会。既然自己不懂的珍惜,就让她们为了国师府殉葬吧。也好成全了她们想当夫人的心思。”

“唐……王妃,您可不能这样啊。”

那些没有吓昏过去的女人,一听到唐韵要抛弃她们哪里能善罢甘休。

“你就不怕大人知道了责罚你么?你就不怕大家说你蛇蝎心肠……。”

“我本来就是蛇蝎心肠,你以前居然不知道么?”唐韵半眯着眼眸盯着那个急赤白脸指责她的美人:“你莫非没听说过我为了一己之私连自己妹妹都杀了?那可是我亲妹妹呢!”

那美人一下子就禁了声,所有的话都给噎在了嗓子里面,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眼瞅着唐韵拉着紫染越去越远。

轰隆一声,众人身后屋子的横梁给烧的塌了下来。肆虐的火舌一下子高涨了起来,如同飞舞盘旋的一条火红的巨龙。一下子将人心都给烧起来了。

“大人。”能在乐正容休后院活下来的女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一眼看到在唐韵面前讨不到便宜,便将最后的希望都放在了崔昭身上。

“大人,求您救救我们。等我们大人回来了,一定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崔昭却是一声惊呼:“哎呀,本官怎么听到那边似乎有不寻常的动静?走,快去瞧瞧出了什么事,皇上只吩咐叫咱们抄家,万一国师府毁了,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禁卫军们呼啦一下就跟了上去。

“大人,不救么?那些似乎都是国师大人的宠姬呢。”副将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朝着身后瞧了一眼,总觉得就这么走了不大好。

“救什么救?”崔昭瞪了眼:“你觉得你是能得罪的起刚才那个女人还是定国公?”

副官禁了声。

“所以,今晚你们有看到什么么?”

禁卫军们立刻低下了头:“属下除了抄家,什么都没有看到!”

崔昭勾了勾唇角:“这就对了。”

“大人,要救火么?”

“不救。”

“那……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等着,等分出胜负。”月色下,崔昭的眼底一抹意味深长。

“后角门已经到了,姑姑您快出去吧。”唐韵松开了手。

“你为什么不肯救方才那些女子?”紫染站着没有动,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唐韵。

“有救她们的价值么?”

紫染眯了眯眼:“你分明是想借着这次机会排除异己。”

唐韵并没有否认,点了点头:“我就是想要排除异己怎么了?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尽管这些女人只是摆设,却也是多余的摆设。”

“你就不怕晚上做噩梦么?”

“怕什么?”唐韵唇畔勾起一丝冷笑:“我说过了,我早已经给过了她们机会。在崔昭到来之前,我已经吩咐了秋彩给她们银两出府。那些银子足够保证她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如果她们走了自此后将是海阔天空。”

她叹了口气:“可惜她们舍不下这些荣华富贵不肯走,人总要为了自己做到事情付出代价。能怨得我么?”

“若是她们不贪,我还没有这个借刀杀人的机会呢。一切不过是她们咎由自取。”

紫染沉默了半晌,突然呵呵一笑:“不错,阿休的眼光不错。”

她朝着火光冲天的后院瞧了一眼:“这里就交给你了,随你怎么折腾吧。我年龄大了,年轻人的事情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说着话,眼看着她的身躯如同鱼一般从后角门滑了出去。

月色下,女子愣了半晌,粉润的樱唇边突然绽开一抹微笑,一瞬间如遍地花开,能融化了千年的冰雪。之后便一头朝着喊杀声和哭嚎声最重的地方去了。

后院占地极大,美人们住的相对来说也极其的分散。定国军分作了好几拨,在各处院子里面搜索着。

就在唐韵一转头的功夫,也不知从哪里一下子冒出了好些蓝幽幽软绵绵没有面孔,也没有四肢的怪异东西出来。

“你们终于到了。”

唐韵缓缓停下了身子:“去吧,将定国公找出来。旁的人,不必留着。”

“好咧。”蓝幽幽中传出嘹亮的一声应诺,便呼啦一下子涌的远了。

火光中似乎有鲜艳而湿润的东西不断喷溅着,可惜在这样混乱的夜晚并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些。即便注意到了,这样巨大的灾祸中,又有谁敢瞧上一眼?

在这一片混乱中,只有唐韵最最悠闲。闲庭信步的慢悠悠跺着,渐渐就逼近了后院中最大的一座院子。

“蘅芜苑!呵。”唐韵唇畔勾起一丝讽刺:“居然这么大呢。”

这里是传说中乐正容休最最宠爱的一位夫人的居住。听说这位夫人与旁的美人不同,曾经救过乐正容休的命。

所以乐正容休就封了她为蘅芜夫人,还特地赐了这么一座院子给她。

初做夫人的时候,一连数年的每月初三都会宣召她侍寝。这习惯也是到了近几年才停止了。尽管如此,也没有人敢质疑蘅芜夫人的身份。

因为,她是唯一一个给乐正容休侍寝后还能活的好好的人。

正文 561 蘅芜夫人

如今,眼看着水师众人都停在了蘅芜苑前不动了。有那么一滴水珠子拔高了起来,渐渐长出了四肢脑袋和清晰的眉目。

“统领,就在这里了。”雷言眉目中满是兴奋。

“恩。”唐韵半眯着眼眸打量了眼前的院子一眼:“你们可以走了。”

“走?”雷言一愣:“还没杀了定国公那个老匹夫呢,怎么就能叫我们撤了?”

“定国公要是死在了国师府,你打算怎么跟皇上解释?”

雷言声音一滞,眼珠子转了半晌,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们赶紧的离开国师府,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

雷言想了想终究还是道了声是。

“记得给我消停些,万不可叫崔昭那些人发现了。谁若是漏了行藏就乖乖的给我把整个暗营所有人的袜子都给洗一遍!”

雷言吓得一哆嗦,给那些大老爷们洗袜子简直太恐怖了。

“遵命!”

话音未落便瞧见那些人再度化作了蓝幽幽的水流一般,顷刻间便失去了踪迹。

唐韵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足尖一点,跃上蘅芜苑一颗高大的树木,隐身在了浓密的树冠中。

唐韵朝着下面只看了一眼,唇畔便微微勾了一勾。水师办事就是靠谱,定国公真的就在蘅芜苑里。

此刻,他正居高临下盯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

那女子瞧起来年纪不大,长相并不十分叫人惊艳,却别有一番楚楚动人。尤其是她的身量相当小,跌坐在地上以后来不及遮挡的纤足还没有巴掌大。那妥妥是传说中的三处金莲。

听说乐正容休府里头有一人能做掌中舞,因此连北齐帝都相当的关注。

想来,就是这位蘅芜夫人。

乐正容休该是对她不错的,她院子里伺候的丫鬟比别处的都多。

此刻,这些人都已经被定国军给抓住了,一个个绑的结结实实扔在了院子的一个角落,被定国军给看着。

“说。”定国公冷幽幽盯着眼前楚楚可怜的美人:“水师虎符在哪里?”

蘅芜夫人冷笑:“这样重要的玩意,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是乐正容休的宠姬么?”定国公俨然对她说的话半个字都不肯信。

听他这么说,蘅芜夫人神色一怔,之后便是一阵仰天大笑。笑的声音长了点,渐渐的,定国公面上便显出了那么几分不耐。

唐韵渐渐皱了眉,她自然听出蘅芜夫人的笑声中充满了愤恨和酸楚。她在恨什么?乐正容休对她好吃好喝好招待的供着,有什么可值得怨恨?

定国公终究还是被她的笑给激怒了,竖起刀背在她身上用力敲了一下:“有话好好说。”

蘅芜夫人不善武功,被他这么一拍哪里受得了?

笑声立刻就给卡在了喉咙里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快说。”定国公将明晃晃的刀尖在她脸前晃了一晃:“那人如今得了新宠,哪里还念着你的好?你又何故再护着他?”

蘅芜夫人却只冷冷笑着。

“女人就是愚蠢。”定国公挑眉:“不见棺材不掉泪,为了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就忘记了,生命才是天下最值钱的玩意。”

蘅芜夫人闭上了眼睛。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十数之内,若是我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就杀一个人,等这院子里面再没有了可杀之人,就轮到你了。”

“一,二,三……十。”

噗。

天地间,男子的声音慢悠悠的,带着几分猫捉老鼠的闲适。到了最后,却以血腥而粘腻的一捧血雨浇灭了声音。圆溜溜的人头咕噜噜落了地。

说起来也巧,那人头竟一路滚到了蘅芜夫人脚边。

她此刻整个人都被定国公拿刀背逼着侧躺在地上,那人头正好滚到她眼前。女子显然没有预料到自己就这么叫人砍了头。一双眼睛大张着,只有些许的惊骇。头发有些长,因为滚了太久,长发杂乱无章水草一般将她的头颅给缠的乱七八糟,脖腔子的切口处却是一片血肉模糊。顺着杂草般的黑发不住往外躺着血浆子,刺鼻的味道一下子冲进了蘅芜夫人的鼻子里头。

“呕!”

身居后院的养尊处优管了,她哪里见过这样的情景?一下子就觉得胃里面翻江倒海,心都揪了起来。偏偏什么都吐不出,只将一张脸给吓的雪白。却仍旧咬着牙,半个字也不肯说。

“呵呵,乐正容休的女人倒还真有几分骨气!”

树冠中的唐韵撇了撇嘴,有骨气什么的她承认。可是,乐正容休的女人这几个字听起来怎么这么刺耳?

“来呀,再给夫人长长记性。”

噗通,又一颗人头落了地。

蘅芜夫人的身子只抖了抖,但她身后的丫鬟们这一次可都反应了过来。院子里一片哭爹喊娘的哀嚎。

一个个的都大声求着蘅芜夫人救救她们。

“夫人的心可真狠呢。”定国公冷声说着。

“这样吧,老夫也不问你水师虎符藏在哪了。只问你,唐韵住在哪个院子?”

蘅芜夫人眸光一顿。

“啧啧。”定国公咂了咂嘴:“真没想到,夫人对抢了你宠爱的这个女人也能这么重情重义呢。”

“夫人,夫人。”墙角里的丫鬟们高声叫喊着:“自打那个女人来了,大人便再也没传召过您了。您还护着那个贱人干什么呢?”

唐韵呵呵,有什么样的下人就有什么样的主子。凭这些个丫鬟说话的口气就能知道,这个蘅芜夫人远没有她表面上瞧上去那么高洁。

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你们以为我不想说么?”蘅芜夫人苦笑:“我实在不知道她住在哪里。”

“怎么可能!”定国公根本不信:“都是乐正容休后院里的女人,你会不知道你们女主子住在哪里?”

“她根本就没有住在后院!”说这话的时候,蘅芜夫人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恨:“你以为我们后院这些女人真的都能入了大人的眼么?”

蘅芜夫人深深吸了口气:“从她第一次入了国师府,便同大人一同住在前院里头。我知道,大人自来待她是与旁人不同的。”

“那女人便也恃宠而骄,从来没有来后院见过我们。也没有叫过我们晨昏定省,大人大婚有好些年了吧。我居然……连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蘅芜夫人的声音是苦涩的,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妒恨。最后那几个字已经说的咬牙切齿了。

定国公皱了皱眉:“乐正容休居然……没有叫她住在后院?”

“呵呵呵呵。”他一阵大笑:“原以为他是个厉害角色,却没有想到居然也是个儿女情长的孬种!”

“定国公好歹也是个封疆大吏,这么满院子的追着人家的姬妾跑也就算了。怎么还背后说人坏话呢?”唐韵伸了伸懒腰慢悠悠说着:“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女子的声音软糯而动听,如同雪山之巅滴落的清澈的泉水。听起来沁人心脾的舒服。

但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骤然间叫定国公听到这样的内容,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谁!”

他目光一凝,挥手一指。手下黑衣人立刻放弃了压在角落里的众丫鬟,齐齐将刀口对准了树冠。

“呵呵呵。”

女子清脆的笑回荡在了天地之间:“定国公这么煞费苦心的不是想找我么?怎么还问我是谁呢?”

“……唐韵!”

“恭喜你,答对了。”

定国公咬牙:“少在这里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好。”

树冠上传出女子一声清脆的应好,下一刻便听到树叶一阵哗啦啦作响。定国公朝着手下使了个颜色,眼看着有几个人就绕道了大树后头。将夜色中明亮的刀锋藏在了粗壮的树干后面。

半空里,一条黑影乳燕一般飞身而下。几片树叶随着风卷落,轻飘飘的打着旋。

暗夜中的刀锋立了起来,毫无征兆朝着即将落在地面上的纤细身躯凑了过去。

“呼。”

只看到唐韵猛的将脚尖在树干上一点,身子骤然间横着飞了出去。平地里也不知哪里起了一阵风,方才还慢悠悠飘着的树叶一下子加快了速度。

噗噗几声,夜色便叫数道惨呼声给打破了。这样的声音混杂在通红的天幕下,只能叫听着的人打几个哆嗦。大约是又有人给烧死了,真可怜。

“啧啧,真可怜。”

唐韵也缩了缩脖子,发出一声轻叹。但她的语气中却分明没有半点可怜的意思。

大树后面,穿着黑衣的数条壮硕身躯噗通一声跌在了地上。每人的脑门正中都镶着一片树叶,不偏不倚,滑下一抹刺目的血痕。淌过一张张惊骇的面孔。

“唐韵,你!”

“怎么!”唐韵半眯着眼眸瞧向定国公:“就许你定国公叫人埋伏好了想杀我,就不许我还手么?”

“哼。”她淡淡哼了一声:“杀人者人恒杀之!”

定国公叫她一句话成功的给噎着了:“老夫不与你做口舌之争。”

“我问你。”他拿着刀剑朝着唐韵点了点:“你是乖乖将水师虎符交出来,还是让老夫将你给杀了?”

“定国公以为我是傻子么?”唐韵冷笑着说道:“我将虎符给你了,你就能不杀我?”

正文 562 我就是来找死的

定国公:“……。”脸绿了。

“既然如此,我将虎符给了你,我也就成了同你一样的傻子了。”

定国公:“……。”脸白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唐韵微笑着朝着缩在角落里的丫鬟们指了指。

“定国公为什么不当着我的面也一个个杀了她们,看看我能不能将虎符交给你呢?”

“唐韵,你找死!”定国公脸黑了。

“是呢,我就是来找死的。”唐韵说道:“你今日若是不能杀了我,我定然会将你的罪行上书皇上。”

她冷笑了一声:“行刺水师督总,盗取虎符。定国公您想好要怎么跟皇上解释了么?”

“嗖。”

回答她的没有声音,只有暗夜中刺目的寒光。定国公显然给气的不轻,刀刀皆是杀招。这会子也顾不上要虎符了,只恨不能将唐韵给一刀砍死了。

唐韵身子极其灵活,并不与定国公做正面冲突。只一味的闪转腾挪,堪堪躲避着他的刀锋。嘴里面却并没有闲着。

“我有一事不解,还想请定国公给解释解释。今日皇上查抄国师府,连我都是在崔大人来了之后才知道的。您怎么就能知道了呢?圣旨什么的不该是秘密么?”

定国公不答,劈头一刀砍了下去。唐韵只将头颅一侧,便躲开了劈头盖脸的一刀。

“莫非皇上身边有定国公您的眼线?所以将皇上的一举一动都给掌握了么?”

“呵呵。”唐韵勾唇一笑:“您可真厉害呢。听说皇上最近圣体违和,定国公却时时陪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在掌控着朝政呢。”

“你胡说!”定国公气的青筋暴跳,雪亮的刀锋便卷向了唐韵的脖颈。

唐韵身法极其巧妙,身子一矮:“我家阿休忠君爱国,却也树敌不少。所谓墙倒众人推,这么些年来却也从来没有倒过。怎么定国公一回来就能叫刑部掌握了这么多的证据呢?瞧起来,定国公您就是那只推墙的手呢。”

“你给我闭嘴!”

“你在我府里面杀人放火的,还不许我说句话么?”

唐韵讥笑着说道:“连我都不知道我夫君与南越私通这种事情,偏偏定国公您却知道的清清楚楚连证据都有了。我就奇了怪了,您早已经回了楚京多时,怎么还能对南越的事情那么清楚。莫非南越的皇宫是您家么?”

定国公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提刀朝着唐韵小腹刺去。唐韵的身子却游鱼一般只一味的躲避。

这一次,却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居然一下子跳到了墙角那一堆丫鬟身边。

“噗,啊!”

雪亮的刀锋直直刺入了一个丫鬟的小腹,用的力气极大,定国公使了半天的力气才将刀给抽了出来。从破开的肚腹中除了喷涌出大量的鲜血,还有各种黄白之物。

“啊!”

这种场面对与院子里这些个女人来说绝对有着强烈的视觉刺激。院子里面瞬间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骇到了极致的尖叫声。

“啊呀呀。”唐韵娇俏的身躯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得他远远的。

“定国公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呢,也不知道有您这样一个父亲,柳良娣的生活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您到底是将她当女儿多一些,还是当工具多一些?”

“闭嘴!”定国公怎么都没有想到唐韵这会子居然提起了柳明萱来。一双眼睛都赤红了。

恰在这时候,院子里起了一阵风将定国公的头发尽数给吹了起来,定国公狠狠皱了皱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似乎闻到了空气中飘着淡淡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整颗心都浮躁了起来。

“可怜柳良娣,一代佳人楚京第一才女,终究还是没能挺过生产那一关。”

唐韵叹了口气:“听说人生人吓死人,却不知道是怎么生的?是要破开肚腹将孩子取出来吗?是不是就如刚才那个丫鬟一样呢?”

“我要杀了你!”

定国公一声怒吼,也不知怎么甩了甩头,满头花白的头发就给甩开了,长发随风飞舞。加上这会他双目都泛着赤红,这会子瞧起来竟似疯了一般。

不由分说提刀就朝着唐韵砍了过去,这一次却又砍倒了几个丫鬟。却连唐韵一根头发都没有碰到。

终于有定国军反应过来:“大人您歇着,要卑职来吧。”

“滚开!”定国公大刀一横,带着呼啸的风声,差点将凑近的定国军也给砍了:“我要亲手宰了这个女人!”

柳明萱是定国公心里面最大的痛,冷不丁听见唐韵提起了她的死。还将死装形容的那么凄惨,哪里能忍得了?只恨不得将唐韵给千刀万剐了。

“呵呵。”唐韵淡淡笑着,并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嘲讽:“我与大人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一心杀了我?”

“要不是你,要不是乐正容休。我的萱儿怎么可能会死?”

唐韵咦了一声:“她是难产死的,同我和阿休有什么关系?”

“整个后宫的宫人都在乐正容休的手里面掌握着,我的萱儿素来身体强健。若不是你们私下使得勾当,她怎么能死?”

“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冤仇你该冲着国师大人去呢。”

“你们两个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乐正容休已经入了套,过不了多久必死无疑。你们害死了我的萱儿,我要叫整个国师府陪葬!”

眼瞧着疯狂中的定国公又砍死了几个丫鬟,这会子已经是遍地的鲜血了。但,他的速度分明比方才要慢了许多,力气却长了几分。

唐韵才不与他硬碰,轻轻巧巧闪身躲过他的攻击。

“你怎们知道我家夫君必死无疑?到了现在,连皇上都还没有下旨定案呢。”

“呵呵呵,老夫亲手布的局任谁也不可能逃脱。”

唐韵眸子一缩:“原来,我师父私通南越的事情,真的是定国公您栽赃陷害呢。”

“你们该死,都该死!”定国公俨然已经听不进去唐韵说了些什么,横刀就砍。

“快来人,救命啊!”

女子一声轻喝,带着毫不掩饰的恐惧骤然间破空而起。唐韵的身子一改刚才的灵活,突然间毫无征兆摔倒在了地上。

“呼”一声,雪亮的刀光便到了她的脖颈。

“定国公住手!”

男子的断喝夹杂着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破门而入。

“嘭。”石头不偏不倚直直撞上了定国公手里的大刀。

石头从远处袭来,加上投掷的人运足了力道。原本威力是不容小觑的。

但是现在的定国公已经丧失了理智,力道大的惊人。这石子只将刀锋打的偏了一偏。

“噗”的一声砍入到了唐韵的肩头。

“唔!”鲜红的血一下子从她肩头渗了出来,瞬间便将整条手臂都给染红了。

唐韵纤细的身躯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崔大人,救……救我。”

唐韵一只手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声音已经成了微弱的低吟。眼前一黑,终于昏了过去。

定国公哪里肯就这样善罢甘休,伸手便要去拔镶在唐韵肩头的刀。

“放箭!”崔昭一声令下:“不许任何人伤害宣王妃!”

“是。”整齐而响亮的呐喊声中,只看到黝黑的弓箭架了起来,雪亮的箭头直直对向了已经傻了眼的黑衣人。

“嗖嗖。”万箭齐发。

可怜从当兵那一日便励志要将一腔子热血给洒落在沙场的定国军,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将生命给留在了国师府的后院里头了。

真的只是眨眼之间,院子里站着的人便只剩下定国公和已经吓傻了的蘅芜夫人。

“定国公。”崔昭挥了挥手,叫所有人暂停攻击:“卑职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立刻束手就擒。否则就不要怪卑职不客气了。”

定国公这会子早已经杀红了眼,唐韵已经倒下了,眼前一下子失去了攻击的目标。血红的眼眸一扫就瞧见了蘅芜夫人。

不由分说三两步走在她身边,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死命的掐了下去。

蘅芜夫人哪里想到他突然冲着自己来了,一下子便叫他给钳制住了。她本就长的极其纤细,又不懂武功,眨眼之间就翻了白眼。

“大人。”禁卫军一时间没了主意,都拿眼睛瞧着崔昭。

这个情况到底要不要放箭呢?

崔昭皱了眉:“定国公,大家都是同朝为官。卑职并不想同你伤了和气。请速速住手吧。”

定国公:“……。”手下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定国公,卑职最后一次劝您住手。”

蘅芜夫人的唇边已经挂上了粘腻的银丝出来。

“定国公,你不要再负隅顽抗!”

蘅芜夫人连舌头都吐出来了。

“罢了。”崔昭将右手用力一挥:“放钩绳,万不可伤了定国公性命。”

禁卫军答了声是,嗖一声天地间有银色的光芒一闪。一张硕大的渔网从天而降,一下子将定国公给从头到脚罩了个正着。众人拉着绳子用力一扯,定国公的身子便如鱼一般被扯了过去。

“呜呜呜。”定国公并不甘心就此被俘,死命的挣扎着。手里面兀自紧紧掐着蘅芜夫人的脖子。

这么一来,扯着绳子的禁卫军有好几个站立不住,反倒被他给拽倒了。

“真顽固呢!”冷幽幽的声音陡然间响了起来。

正文 563 损人不利己的坑货

崔昭冷了脸,大踏步走在他跟前。抬起刀背朝着定国公后颈用力砍了下去。这一招有用的很,定国公怪叫一声,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崔昭将手指放在他鼻尖探了探,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来人,将他带走。”

“大人。”有人高呼一声:“掐的太紧,分不开。”

崔昭瞪眼:“分不开使劲分,这种事情还需要我来教你们?”

禁卫军们使了好大的力气,终于将两个人给分开了。

“大人,这女人怕是没气了。”

崔昭皱眉:“这个女人可是国师大人的宠姬,就这么死在了咱们眼前万一……。”

他声音突然一变:“大家伙都瞧见这些人是怎么死的了么?”

众人:“……。”

“有没有人能给我解释一下,有咱们这么多人看着,定国公怎门能进了国师府?”

众人:“是定国公为了给自己女儿报仇,所以偷偷潜入后院意图杀人泄愤。在咱们禁卫军力挽狂澜之下,终于将人拿下。”

崔昭眼睛朝着遍地的鲜血扫了一眼:“这些人……。”

“都是定国军杀的!”

“好。”崔昭半敛了眉目:“今夜之事,我自会给皇上上折子。若是本官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话连累了咱们禁卫军,可不要怪我不客气!”

众人:“谨遵大人教诲!”

崔昭这才低下了头,夜色中没有人瞧见他唇畔淡淡的笑意。鹿皮的短靴踏过遍地的鲜血缓缓走在了唐韵面前,蹲下。

“快,救宣王妃!”

“这……。”有人略略迟疑:“这人伤的这么重,还有救?”

“笨!”崔昭回身,毫不客气给了那人一记爆栗:“今夜在你眼前的不仅仅是宣王妃,还有水师督总!”

男子的眼眸朝着被火光照的亮如白昼的天幕说道:“宣王妃可以死,若是唐督总死了。咱们一个都活不了!”

“是。”

禁卫军们忙答应了一声,七手八脚卸了快门板,将唐韵给平放在了上头。飞快朝着前院抬了过去。

到了这个时候,崔昭才慢悠悠说道:“救火吧。”

禁卫军们咧了咧嘴,这火都烧了多久了?还有救的价值?但主子都已经吩咐了,便也只能提了水桶做做样子。

好在后院和前院隔了极宽的一道护城河,火势一时半会波及不到前院去。等崔昭他们回去前院的时候,魂部的煞神们一个个还都老老实实捆着。

“小姐!”

秋彩秋晚几个并没有被捆着,一眼瞧见了门板上的唐韵。才这么一会的功夫,唐韵肩头的鲜血已经打湿了半边身子,顺着门板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而她的面色已经惨白的纸一般没法子再瞧了。

即便是在暗夜中,这样的唐韵瞧起来也只觉得触目惊心。

何况她的肩头还深深镶着一把明晃晃满是鲜血的刀。刀口极深,几乎已经瞧见了白森森的骨头。

秋晚啊了一声,自己的脸也白了。身子晃了晃几乎就要跌倒。

秋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身子,一张俏脸也黑透了:“我们小姐怎么了?”

崔昭赧然:“是定国公伤了她。”

定国公!

三婢眉毛一凝,立刻就瞧见了另一扇门板上抬着的定国公。几人嗷一嗓子便要朝着那人冲去。

“拦住!”崔昭觉得头都疼了。

国师府的人难缠,魂部难缠。而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及唐韵和她身边的几个丫鬟。

“崔昭,你居然不肯叫我们给小姐报仇。你和定国公是一伙的么?”

“定国公的事情自然有皇上来定夺。”崔昭抬手悄悄擦了把额角的冷汗:“我以为这时候同报仇比起来,应该是赶紧救人比较重要吧。”

这么一说一下子就转移了众丫鬟们的注意力,几个人立刻奔到了唐韵身边。秋扇作势就摸上了她肩头的刀。

“不可!”女子的呼和由远及近,一下子就到了眼前。

接下来啪一声脆响,秋扇的手背叫人重重拍了一下,立刻就肿了。

“紫染姑姑?”

“刀已经入骨,这时候缺医少药,坏境也不合适。你贸然拔刀,是嫌弃你们小姐死的不够快么?”紫染一张脸比夜色还沉。

秋扇听的一阵后怕:“奴婢……奴婢知错了。”

“劳烦崔大人将我们王妃交给奴婢吧。”

“客气。”崔昭巴不得赶紧将这个烫手山芋给扔出去,立刻吩咐手下人将唐韵放在了众女面前。

“今日之事,我定然会向皇上好好交代。告辞。”

崔昭走的飞快,仿佛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着他。众人不知道,崔昭自己却清楚的很,那可怕的东西叫做麻烦。

唐韵是那种随随便便叫自己死了的人么?这次她当着自己的面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怕自己以后的麻烦少不了。

“崔大人。”

冷不丁听到身后有人一声轻喝,崔昭并没有回头却知道说话那人是国师府的总管木魂。

“我们王妃到底伤在了你的眼前,若是她有个好歹。我们魂部少不得要多多麻烦忠义候府了!”

崔昭含混的应了一声,麻烦可不就来了吗?于是,他走的更快了。

唐韵啊,你这个损人不利己的坑货!

等到禁卫军们走的远了,魂部的煞神们抖了抖身上的绳子一个个起了身。方才传说中动一动便能深入骨髓的绳索,这会子对他们来说简直纸一般的脆弱。

这会子却已经没有人计较这种不合理的现象,众人都朝着唐韵聚拢了来。

“紫染姑姑,王妃怎么样?”

木魂紧锁着眉头,他虽然同唐韵接触不多。但作为五魂卫中最清醒的一个统领,他比谁都清楚唐韵对于乐正容休有多么重要。

若是王妃就这么折损了……而且还是为了主子,他根本不敢想。

“不容乐观。”紫染沉声叹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瞧着唐韵的样子秋晚只觉的心疼,泪珠子便再也忍不住。

这会子却没有人责怪她软弱,唐韵的这个样子谁瞧着不揪心?

“如今的国师府并不适合给王妃养伤。”紫染朝着远处的火光瞧去。

“整个楚京都知道皇上已经查抄了国师府,后院又被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此处如今已然不适合居住。”

“那,我们送小姐去水师?”

紫染摇头:“太远,小姐如今的情况禁不起长途跋涉。”

“萧王府。”秋彩眼睛陡然一亮:“我们送小姐回萧王府去。那里离这儿不远,只要将听雨阁的机关打开,没有一个人能随随便便进去。”

“好。”紫染点头:“只能如此,土魂去套车,我们立刻出发。”

土魂答应一声,飞快冲向了马厩。

火魂上前了一步:“我们跟着一起去,谁若是敢对小姐不利。魂部一定不答应!”

“不行。”木魂摇着手里面的鹅毛扇子:“在主子的事情有了定数之前,魂部不该再出现。”

火魂一愣:“为什么?”

木魂沉吟着说道:“皇上下旨抄了国师府,便是不希望国师府再有昔日的辉煌。而皇上最忌惮国师府的并不是府里的金银,而是魂部。”

众人眨眼,这话怎么说?

“只要魂部在,皇上便不可能对主子真正的放心。”木魂瞧了唐韵一眼:“可巧如今定国公烧了后院,若是前院也一起消失了,魂部将再无藏身之处。小姐也才能合情合理的回到娘家去避祸。”

他声音顿了一顿:“这才是最最合理的安排。”

“你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火魂点头说道:“可是,咱们这么多人能藏到哪里去?总不能都躲到乱葬岗吧?”

“ 自然不能。”木魂摇头:“不可暴漏占家。”

“去我们那里吧。”月光下,雷言的身子落叶一般轻轻飘落在了地上:“水师暗营欢迎你。”

“雷言,原来你们在啊!”土魂赶着车过来,一眼瞧见了雷言,整个人便如同被点着了的爆竹一般,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既然你们在,还能叫小姐被伤成了这个样子?你们水师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么?”

“我有什么法子?”雷言撇了撇嘴:“小姐的命令,我有几个胆子不遵从?”

众人没了声息,齐齐瞧向了唐韵。

“不用看了。”紫染沉了脸:“她就是故意的。”

故意要伤在定国公的手上,这伤还不能轻了。

“魂部,要记得这份情。”

“是!”

只有这一个字,除了这个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字能表达众人此刻的心情。

“小姐吩咐过,叫我接上你们到水师去。如今整个北齐最安全的地方只有水师,没有之一。”

木魂半敛了眉目:“照他说的做,只是魂部目标太大。这种时候大张旗鼓的出城只怕不适合。”

“这个简单。”雷言眨了眨眼:“皇上给水师下了禁足令,你们以为我们是怎么来的?”

木魂眼眸一眯:“你们在国师府挖了地道?”

雷言呵呵:“不要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么,如今的北齐哪里还有国师府?”

木魂闭了口,但事实就是事实。即便不愿意承认,谁都无法否认这时候让国师府直接从楚京消失,是最好的选择。

“走吧。”雷言瞟了眼唐韵:“我们小姐……。”

正文 564 老子才是萧王府的主人

“我陪着她一起去萧王府。”紫染毫不犹豫说道。

三婢忙不迭点头,有紫染跟着,在萧王府的生活将会万无一失。

众人就此分手,土魂驾着车连夜奔向了萧王府。

没有人再去关注国师府的火势,这一场火整整烧了一个昼夜。直到崔昭通知的火势局的人到了,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火势给控制住。

乐正容休的国师府选址非常的费心,他的国师府周围住着的都是楚京城里面举足轻重的人物。虽然并没有一个是朝中大员,却各个都举足轻重。每一个人拿出来都足以拥有震动楚京的能力。

这场火烧的太旺,难免就波及到了周遭的邻居。

这么一来大家可就不干了,从第二日天明开始,楚京的街道上突然就多了许多抗议的队伍。

御史台的门口,无数老学究们拿着铺盖卷一个个正襟危坐。俨然是打定了主意,这件事一定要请官府给个说法。

这么一来,楚京的士农工商都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瘫痪。楚京再度陷入到一片空前的危机当中。然而,这一次却并没有如从前一般,立刻就有人出来力挽狂澜,用最短的时间将所有危机尽数化解。

加上有人在刻意引导着舆论,不少人在静下来以后都在默默考虑着,楚京到底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当然,市面上发生的事情唐韵并不知道。因为直到了现在,她都还处在时长时短的昏迷当中。

肩头定国公那一刀砍得太深,尽管老国师和紫染用尽了浑身解数,也只勉勉强强能保住她一口气。

但,人究竟什么时候能真的醒来,也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

“韵儿醒了么?”萧广安并没有进入听雨阁,隔着洞开的门口轻声问着。

他的面容是沉郁的,心情非常不好。

说到底他怎么也是萧王府的主人,但自打唐韵不打招呼回来了之后,听雨阁就开启了全部的机关。除了唐韵身边那些个原有的丫鬟婆子任何人都不许进去。

他堂堂一个王爷,什么时候成了任何人?

“回王爷,小姐还睡着呢。”秋晚无论是态度还是声音都无可挑剔,几乎已经卑微到了尘埃。

这叫一肚子怒火的萧广安完全找不到理由来发泄。

“怎么……。”他调整了半天的情绪,好不容易才叫自己平静了下来:“怎么还没有醒过来?”

秋晚的头便垂的更低了:“奴婢也盼着小姐能早点醒过来呢。”

“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奴婢也说不清楚,王爷还是等小姐醒了叫她亲自给您说说吧。”

“国师府虽然一把火给烧了,国师大人在的时候就没有给你们留下后路么?怎么就回了萧王府来了?”

“奴婢只是个下人,奴婢只知道满天下除了国师府就只有萧王府是小姐的家。除了回来这里,奴婢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说着话秋晚抹了抹眼泪:“这些事情,王爷还是等小姐醒了亲自问她吧。奴婢哪里有那么多主意呢?”

萧广安:“……。”

原以为一个小丫鬟没什么心机,随便就能套出些有用的话出来。哪里想到他一连数个问题都如打在了棉花上,回答的各种绵软无力。说跟没说有区别么?

“本王今日想见见韵儿。”

萧广安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的和缓了下来,那夜火光冲天,他本就坐立难安。后来听下人们嚷嚷说大小姐回来了,等到批衣出来的时候,只远远瞧见唐韵一个背影,隐约瞧着似乎浑身是血。

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的面。这叫他怎么能够心安?

先不论外嫁女死在娘家,他怎么叫吐沫星子淹死!

单只说获罪之人的家眷贸贸然跑了进来就不妥,谁知道她在哪里受了伤呢?皇上收押了乐正容休,明显便是对国师府已经存了芥蒂。如果聪明的话,自然是离这些人能有多远算多远。

“我们小姐现在仍旧重伤未愈,屋里头一股子的血腥味。王爷您身份尊贵,可不能随随便便进来呢。万一给冲撞了,奴婢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萧广安瞪了眼,莫名的便从心底升起一丝火气。

“王爷,不如改日再来瞧瞧大小姐吧。”茗贞温声开了口:“大小姐若是精神不济,也没法子同您好好说话。”

“好吧。”萧广安这才作罢:“你们好生看着韵儿,若是她醒了立刻来回我。”

秋晚低眉顺眼:“是。”

萧广安便只得带着茗贞回去,走了两步却又侧过了头:“你怎么还不走?”

这一次,他瞧着的是仍旧站在听雨阁门口的梁平妃。他们两个可不是刻意约好的,不过是在半路碰上,便一道来了。

“妾身辗转找了样补中益气的药材,想要给大小姐送进去。”梁平妃颔首,语调轻缓。

“她现在谁都不见。”萧广安声音有些冷硬。

你是没长眼还是没有脑子?听雨阁的丫鬟精怪着呢,也不知道使得是什么幺蛾子,就是不许人进去。本王是堂堂萧王府的主人都吃了闭门羹,你能进得去?

“平妃娘娘是找到了什么珍惜的药材了么?”秋晚眨着眼,毫不掩饰眼底一丝惊喜。

“是煜哥儿听说他大姐姐身子不好,前日亲自到山上去采的。”

说着话梁平妃招手唤过了萧景煜,手掌温柔的摸着萧景煜的头颅,满目都是慈爱。

“原本我同他说过,大小姐需要静养不能叨扰,他却非要吵着将药材给大小姐送来,说是自己不放心。”

萧广安在心里冷哼,我这做爹的都进不去。你一个外男还想着进去么?

“那便请进吧。”说着话,秋晚往旁边侧了侧身子。

怎么……萧广安心里头轰一声,觉得那一把火直接就烧到脑门了。怎么还真叫进去了?

“为什么他能进,本王就进不得!”

眼看着他三两步冲到了门前,恶狠狠瞪着秋晚。

不要怪他气性大,实在是叔叔可以忍婶婶不能忍。凭什么他吃了数个闭门羹,一个小孩子说句话就能进去了?

他还是萧王府的主人么?!

“王爷,咱们走吧。”

眼看着萧景煜道了声多谢,和梁平妃一前一后进了听雨阁。茗贞立刻朝着萧广安凑了上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她一贯平静的眉目当中隐隐带着那么几分忧虑,大小姐做的事情素来都不同寻常。她与萧景煜的情分是不一样的,王爷若是觉得在这事情上损了颜面,在听雨阁的门口闹将起来,只怕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好在萧广安并不是真的蠢的不可救药,他宽大衣袖里的拳头握了松,松了握,到底还是别开了眼。

“走吧。”

茗贞松了口气,立刻跟了上去。

“你说,若是本王叫萧景煜做了世子,对萧王府有没有好处?”

萧广安冷不丁冒出来的这么一句,一下子将茗贞给惊着了。

“王爷……您说什么?”

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事情来了?

“没事。”萧广安沉吟了片刻,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今日若是有谁来拜访大小姐不必再挡着了,统统都领到听雨阁去吧。”

“是。”茗贞低眉顺眼答应了一声,知道王爷今日是真的给气着了,再不敢争辩。

听雨阁里,梁平妃盯着萧景煜吃了一盏茶,这才抬眼瞧向了一旁的秋晚。

“大小姐当真还没有醒么?”

这么一问,秋晚的眉头立刻就皱紧了。

“时好时坏的,奴婢瞧着简直揪心死了。”

“对萧王府的事情,大小姐可有过什么交代?”

秋晚立刻摇头:“并没有。”

火烧国师府来得突然,谁也不曾想到,为了能叫国师府显示出绝对的劣势。唐韵居然能叫自己伤的那么重。等大家伙见着她的时候,她哪里还能说出半个字出来?

梁平妃沉吟了半晌说道:“本妃大约知道该做些什么了,大小姐的伤不能白白的受了。”

她略略抬起了头来:“梁家虽然早已经败了势,当年好歹也算得上桃李满天下。若是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但凡开了口,我想,昔日的门生说个话什么的还是不会拒绝的。”

秋晚眨了眨眼,表示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懂。

“煜哥儿,将母妃交给你的东西拿出来吧。”

“是。”

萧景煜伸手入怀,手里面拖着薄薄一本书册。书册瞧起来有些年头了,纸页都已经犯了黄。

秋晚没有说话,能让梁平妃在这种时候拿出来的东西,一定非常品。这个,就是她方才说的能够治愈小姐的良药?

“这个上面是这些年来与梁家始终保持着联系的人。”

梁平妃声音和缓,说出来的内容却已经叫秋晚给狠狠惊了一下。

“我想。”梁平妃拿茶叶盖子轻轻拨了下水面的茶叶沫:“大小姐一定用得到。”

“请平妃娘娘进来里间说话吧。”秋彩一挑帘子从屋里面走了进来。

“不了。”梁平妃微笑着说道:“煜哥儿替我将东西拿进去给你大姐姐吧。天气怪热的,实在不耐烦动弹。”

“煜哥儿请。”秋彩也不强求,微笑着替萧景煜挑着帘子。

正文 565 梁氏的治病良药

萧景煜朝着梁平妃规规矩矩施了个礼,这才拿着书册随着秋彩进了屋。

唐韵住的屋子极大,分着里外好几个套间。萧景煜跟着秋彩,一路上目不斜视,直到进了最后一个里间。

“大小姐就在里面呢,煜哥儿请进去吧。奴婢去给您换些茶点过来。”

萧景煜道了声谢自己进了门,才踏进去一只脚,便不由的愣住了。

床榻上,唐韵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躺着。一双清眸睁得大大的,虽然瞧上去不如往日里比星光还要耀眼。却也极有精神,根本不似外界所说的那般病入膏肓。

此刻,她正靠在床柱上。身后放着个软软的枕头,她只穿了件雪白的中衣,将外袍披在身上却并没有系扣子。

“大姐姐,您醒了?”萧景煜大喜,险些就将手里面的东西给扔了:“他们都说你……。”

萧景煜声音一顿,吸了吸鼻子,只觉得眼眶都是热热的。

“煜哥儿过来坐。”唐韵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朝着他招了招。

萧景煜三两步走了过去,唐韵则往里挪了挪,在床榻上给他腾了个地方出来。

“大姐姐既然醒了,怎么也不叫人给我送个信。你不知道我都快急死了。”

唐韵只管微笑:“大姐姐不是信不过你,只是人多口杂。”

萧景煜略一沉吟:“明白了,大姐姐做的对。”

人心隔肚皮,偌大一个萧王府又不是铁板一块。万一走漏了风声,只怕麻烦也会接踵而来。

“母妃叫我将这个东西给你,说这个是治病的良药。”

唐韵将东西给接了过去:“这个……。”

“这上头的东西能帮上大姐姐么?”萧景煜眨着眼睛。

“可以。”唐韵点头:“太可以了。”

她微笑着说道:“替我谢谢你母妃,这一份恩情我记下了。”

“前日,萧良娣从宫里面回来了一趟。”

唐韵半眯了眼眸,萧妩在这个当口回来萧王府是要做什么?

“她告诉母妃说三殿下好像秘密回了楚京。”

这个消息叫唐韵吃了一惊,当初若不是宗政钥对宗政璃起了杀心。她也不会想法子将他给送走了。眼看着宗政璃已经脱离了楚京这个是非漩涡,这时候怎么自己又跑回来了?

“三殿下并没有公开现身,只在寺庙里秘密会见了贤妃娘娘。之后贤妃娘娘就给萧良娣带了话,煜儿听着这话分明是想要说给大姐姐听的。所以母妃今日才带了我过来。”

“他说了什么?”要说宗政璃在这个时候回来,还绕了这么大一圈给她来传话。这话一定非常重要。

“他说,只要大姐姐需要。这名册上的人他都可以随时联系得到。”

唐韵浅抿了唇瓣,宗政璃这是想要帮她么?花名册上的人名她粗略看了一眼,不乏举足轻重的朝廷大员,还有明洞一方的隐世大家。

这些人随随便便说句话,整个朝野都得震动。

“目的。”唐韵淡淡说着

“什么?”萧景煜表示没有听懂。

唐韵敲了敲手中的花名册:“梁家肯拿了这个东西出来,就没有什么好处?”

可不要小瞧了这薄薄的一页书册,梁家藏着这些人随时都有可能颠覆朝政。到了如今,她也不得不怀疑自己当初对宗政璃的判断了。

若说他没有争位之心,当初为何同宗政钥处处作对?若说他有,放着这么厉害的杀招为什么不用?

这个人……还真是叫人看不懂了呢。说他没有目的,打死她都不肯信。

萧景煜摇头:“母妃并没有说。”

“没有么?”唐韵皱了眉:“贤妃莫非就不想回宫?三殿下不想恢复昔日的荣华富贵?”

“并没有。”萧景煜仍旧摇头:“母妃只说要将这个东西给你。”

唐韵沉吟片刻:“她还说了什么?”

“只有一句。”萧景煜说道:“母妃说大姐姐对梁家有恩。如今大姐姐有了难处,梁家自然要不遗余力来回报大姐姐。”

“我知道了。”唐韵缓缓垂下了眼眸:“替我谢谢你母妃,他们有心了。”

“大小姐,崔大人来了。”秋彩突然隔着帘子喊了一声。

唐韵皱了眉:“哪个崔大人?”

“是崔家的五爷。”

“既然是崔昭来了,只管叫他去找王爷去。来回我做什么?”

“小姐您是不知道,王爷方才已经下了令。说是但凡来探视您的人,一律都给领到听雨阁来。奴婢们已经都挡了好些了。”

“那便挡了便是。”

这么一说,秋彩的声音先是顿了一顿。

“这位崔大人同旁的人有点不大一样,他……不肯走。”

秋彩这一声不肯走说的异常婉转,唐韵立马就知道这里面有事。

说起来,崔昭这个人同她遇到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她隐隐觉得崔昭同她一般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所以,这人惯来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

“他做了什么?”

“爬墙。”

“爬墙?”唐韵一愣,爬墙是什么鬼?

“就是在爬墙。”秋彩说道:“不停的爬。”

唐韵:“……。”

还以为你要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原来就是爬墙。还能再丢人些么?

“大小姐也知道咱们院子不同于别处,偏偏这位崔大人也不同于常人。奴婢还真怕伤了他。”

唐韵拿手指按了按额角,一天天的都是些头疼的事情:“叫他进来吧,不要惊动了旁人。”

秋彩立刻答应了一声忙不迭的跑了。

“大姐姐这里有客,煜儿便先行告退了。”萧景煜是个极其有眼色的人,知道这种时候他不该再在场。

“去吧。”唐韵朝着他挥了挥手:“告诉你母妃,就按着他们想的去做。我都知道了。”

萧景煜点头躬身退了出去,迎面正碰见大踏步走进来的崔昭。

“小爷说叫你们直接放我进来吧,非不。这多好,非得叫小爷来硬的,都怕了不是?”

秋彩只抿着唇没有答言。

“崔大人有礼。”萧景煜冷不丁朝着他施了个礼。

崔昭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旁人,立刻忙着拱了拱手:“有礼,有礼。”

“我大姐姐如今卧病在床喜好清静,大人虽然身居高位到底是个外男。这般高声喧哗若是叫旁的人知道了,凭白的污了您的清名就不好了。”

说罢,便只管大踏步去了。

崔昭眨了眨眼,仍旧维持着拱手的姿势,眼前那人却已经不见了。他吸了口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这是在教训我么?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没有礼貌?”

秋彩拿帕子按了按唇角掩住眸中笑意:“大人又何必同小孩子一般见识?既然我们小姐说了要见您,您还是走快着些吧。”

崔昭撇了撇嘴,走快了几步。

“唐韵,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找你算账来了!”

秋彩才替他挑开了帘子,冷不丁就听到他一声呐喊。这一声用的力道极大,比他方才在院子里面的声音还要大上了好几倍。

秋彩手指一缩,眼睛就眯了起来:“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你先出去吧。”唐韵仍旧维持着方才见萧景煜时的姿势,整个人懒洋洋靠在床柱上。春睡海棠一般的娇弱无力。

但手边那一本花名册却已经不见了踪迹。

秋彩皱着眉,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崔昭的敌意。

“无妨,你出去吧。”唐韵缓缓说道:“崔大人不会对我怎么样。”

秋彩道了声是:“奴婢就在外面守着,若是有什么吩咐,小姐只管喊一声。”

说罢,她这才缓缓出了屋子。

“你们当小爷是个傻子么?”崔昭大咧咧找了张椅子坐下:“以为这么说话小爷听不懂?这是在周围埋伏了人,随时准备出来抓我呢?”

“呵呵,你唐韵调教出的人可真真是有礼貌!”

“谢谢。”唐韵不以为杵,落落大方只道了声谢。

崔昭:“……。”

我是在夸你么?谁需要你谢谢了?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好听的,我今日是来找你讨账的。”崔昭将两只脚都给搁在了桌子上,双腿不住摇晃着,面色沉郁。

唐韵眸光微动:“哦?”

“我配合你演了一场大戏,你利用完了我就打算这么过河拆桥不闻不问了?就叫我日日处于水深火热中受苦,你在这里养尊处优的好意思么?”

唐韵耸了耸肩头:“你哪知眼睛瞧出我在养尊处优?”

崔昭朝着她肩头的白衣瞧了一眼,低声呵呵:“你那伤分明是假的,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唐韵也不与他辩驳:“说吧,你这么急着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交代我的事情我已经都办好了。”这么说着崔昭一下子做正了身子,面色也沉稳了下来。

“定国公为了泄私愤栽赃国师,并且火烧国师府致宣王妃重伤的事情,我已经写了折子原原本本都记录了下来。”

唐韵眸色一动:“哦?”

“这事情不光是我瞧见了,当时禁卫军那么多人在场。想要抵赖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唐韵抿着唇没有说话。

“你说,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不该表示感谢么?”

正文 566 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唐韵一双清眸慢悠悠盯着自己指尖:“你也说了,你说的话原本就是不可能抵赖的事情。除了你那么多人都瞧见了,你到底帮了我什么?”

“你……。”崔昭没想到她说了这么一句,一下子给噎着了,半晌没能说出句话来。

“你这女人到底有没有良心?”

崔昭瞪了眼:“抄家的事情是我提前给你送了信,才能叫你有所准备,留存了将来国师府东山再起的资本。若不是我想法子给你拖延时间,后院能烧的那么彻底?若不是我赶在合适的时机出场,能够拿下定国公?”

他呵呵一笑:“若是没有我,你做那一出戏是给谁看呢?”

“你这女人拿手摸摸自己胸口,你良心不会痛么?”

唐韵这才慢悠悠抬眼瞧了瞧他:“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这么一问崔昭反而半晌没了声音,唐韵居然给瞧的惊着了。

崔昭这个神情……是传说中的害羞么?他居然会害羞!

“我需要你想个法子,叫我爹打消给我相亲的念头。”

“你说什么?”唐韵瞪起了眼:“你没有娘么?”

“有啊。”崔昭抬头,眼中带着几分疑惑,不明白唐韵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崔老夫人身体可还康泰?”

“我奶奶身体很好,你不用问了,我家人身体都好。你能说些有用的么?”

“那就奇了怪了。”唐韵缓缓摩挲着自己的下颚:“你父母俱在,长辈健康。相亲这种事情,怎的要我一个外人来插手?”

“……他们要是能说通,我还用请你帮忙么?”

崔昭瞪了瞪眼,立刻就觉得有些泄气。想起家里人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简直就不寒而栗。

“据我所知,崔家想要给五公子冲喜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从前你自己不也处理的极好?怎的这一次居然要叫我一个外人帮忙?”

“我是怎么回事你不清楚么?”崔昭指了指自己鼻子:“从前我没有出事还能借着体弱多病推了各种亲事。如今有了这么一身枷锁在身上,哪里还能随随便便一病就病上个一年半载?”

如今的崔昭已经贵为内廷禁卫军统领,这个位置举足轻重,的确不能再如从前一般草率。

“这么想起来,京城中似乎久已不闻崔五公子重病了呢。”

崔昭挠头:“咱们好好说话不行么?”

“我一直在同你好好说话。”唐韵见他着急,便也正色着说道:“出人头地,凭自己的能力光耀门楣,这个不是你自己一心所求么?”

“等你知道了我爹想叫我娶的人是谁,大约就不会有这样的心思了。”

“谁?”唐韵被他成功的给勾起了一丝兴味来。

忠义候府是整个楚京少有的刚正不阿的人物之一,这样一个一身正气的家族到底会给崔昭这个另类选择怎样一门亲事?

“蓝云。”他说。

“你说……谁?”唐韵听得心里面咯噔了一声。

“你听的没错,就是刑部六扇门总指挥使蓝大人家的千金。蓝云蓝小姐。”

唐韵眨了眨眼,楚京是没人了么?忠义候怎么就选中了蓝云?

说起来蓝云的年纪已经不小了,长的也不过是中人之姿并非天香国色。加上她有那么一个茅坑臭石头一样的爹,这么些年婚事便给耽误了下来。

蓝云早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但……这人怎么会成了崔昭?她若是没有瞧错的话,她与占倾岚两个人明明就很有戏。

“怎么会选中了蓝家?”

“我怎么知道?”崔昭耸了耸肩:“听说这事情蓝大人并没有反对,就等着媒人上门交换庚帖了。”

“这么快?”

唐韵皱了眉,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另一回事。

旁人不知道蓝宇是乐正容休的人她可是非常清楚,这会子蓝家突然要同崔家联姻。是乐正容休的主意么?

“不行。”她摇了摇头:“不能牺牲蓝姐姐的幸福。”

“你说话能讲讲良心么?”崔昭不乐意了:“虽然我不怎么样,但嫁给我也不至于就牺牲了幸福吧。”

唐韵瞧了他一眼:“你到底还想不想叫这事情解决了?据我所知,蓝姐姐性子刚烈,不是个随意任人摆布的女子。你可有同她见过面,听听她的意思?”

“我哪里敢去见她?”崔昭瞪了眼:“你是病糊涂了么?这种时候我不躲得她远远的,还上赶着找她去,不正好落了人的口实?”

唐韵暗暗点头,这种时候的确也不是让蓝云和崔昭见面的时候。

“蓝家这边交给我吧,你且放心,蓝姐姐一定不会想嫁给你。”

崔昭皱了眉,虽然这话是他想听的。但怎么听着就这么别扭呢?他有那么差劲?

“但你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总也得做些什么好叫蓝姐姐有据理力争的机会。有些事情总不能叫女子先挑起来。”

“说吧,只要不用让我成亲。做什么都可以。”

唐韵瞧了他一眼,清眸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

那目光太过复杂,以至于崔昭狠狠打了个哆嗦,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这事情只要你办好了,莫说和蓝家的婚事就此作罢。只怕以后再也不必因为婚事而费心了。”

“什么?”崔昭听的眼睛一亮,心里头才生出来的一点子危机感立刻就消失不见了。

“你过来。”唐韵朝着他招了招手。

这一次崔昭听话的很,立刻就朝着她凑近了几分。唐韵便在他耳边轻轻说着什么。

“你……你这也太损了。”崔昭才听了一半就不乐意了:“若是按你这个法子,我还有脸么?”

唐韵侧目瞧着他:“你以为你现在就很有脸?”

崔昭眨了眨眼,便听到唐韵轻轻笑了一声。

“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这可是一劳永逸的法子。没有之一。”

崔昭气息凝了半瞬,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成,就按你说的办。”

唐韵半垂着眼眸,对他这个决定并不觉得意外。崔昭一定会答应,也只能答应。

“只是……。”崔昭迟疑着说道:“那个女人只怕也是个难缠的。”

“一点也不。”唐韵摇头:“投其所好,只要用对了方法。任何女子都可以很温柔。”

“我就信你一次,蓝家那边……。”

“蓝家那边你放心吧。”

崔昭点了点头扭头走了,按理说事情解决了该是眉开眼笑。但他的神色分明就没有比方才轻松多少,甚至越发沉重了几分。

“崔大人这是怎么了?”

秋晚和秋彩一前一后挑帘子进了门,跟在后面的是老国师和紫染。

“知道自己要娶亲,兴奋的吧。”唐韵略勾了唇角。

“吃药。”紫染面无表情将手里端着的盘子朝着唐韵递了过去。

唐韵的嘴角立刻就抽了一抽,方才的好心情一下子荡然无存:“姑姑,我已经好了。”

“好没好你说了可不算。”

唐韵盯着黑如墨染的药汁皱了眉,她素来不是个娇气的人,也不怕苦。但是……这个药……

“能……换个温和些的法子么?”

“是你说了要快些好起来,好亲自迎接阿休回府呢。”

唐韵禁了声,她是这么说过,可是也不用……

“丫头再坚持一下吧。”老国师笑着说道:“你那一刀伤的太重,虽然避开了筋骨还是大伤了元气。若不是老婆子用这样的法子,你哪里能好的这么快?”

紫染点头,那个意思俨然是在说你说的太对了。

唐韵皱着眉,盯着面前的汤汁发憷。

紫染善于用毒,一辈子都在研究这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药。

按照她的理论来说,毒这种东西可以害人,但用的巧妙了就可以救人。所以,她这一碗药里面用了各种唐韵闻所未闻的虫子,每一只都藏着剧毒。

想想那么多密密麻麻奇奇怪怪的虫子给熬成了一碗水等着叫她喝下去,就……毛骨悚然。

她实在想不到第二个词来形容那种想死的感觉。

“吃。”紫染冷声说道:“不然,在彻底康复之前,你谁都不许见!”

唐韵便讨好的看向了老国师,老人也只朝她耸了耸肩吧。

“我也没有法子,谁叫丫头你今日废了太多的精神?”

唐韵无法,只能闭了闭眼一仰头将手里面的药汁给喝了个干干净净。紫染一直盯着她喝的一滴不剩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将药碗接下来递给了秋晚。接下来就和老国师一起一人一只胳膊的把起脉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良久之后交换了手臂又是一番沉思。

“怎么样了?”秋晚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

紫染和老国师对视一眼,两人均微微点了点头。

“我去调一下方子。”说着话,紫染先走了出去。

老国师这才捋了捋胡子说道:“前些年你在国师府的时候阿休将你养的不错,身体底子到底是好的。加上老太婆调理得当,基本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那我可以出门了么?”唐韵眼睛一亮。

“那可不行。”老国师摇头:“伤筋动骨怎么也要一百天,你还是得好好歇着。”

唐韵立刻就泄了气。

“你也怨不得旁人。”老国师笑着说道:“谁叫你当初将自己给伤的那么重?”

唐韵撇了撇嘴:“戏码不真一些,怎么能叫阿休回来?”

正文 567 崔昭挨打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日子了,怎么还不见阿休回来?”一提起乐正容休老国师就皱了眉:“到时候丫头这伤可不要白受了。”

“不会。”唐韵摇头:“只不过这一次事关重大,想要翻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到了如今我始终都还不是很明白,你到底做了什么。就凭定国公砍你这一刀,就能将所有的案子都翻过来?”

“自然!”唐韵眸光一动,幽幽闪过一丝冷芒。

“圣旨抄家原本就是个相当秘密的事情,定国公一个外臣怎么会知道?他不但知道了,还想着趁火打劫,将国师府给烧了泄私愤。但他忘记了,这一次带队的人是崔昭,崔昭并不同于他以往接触的任何一个人。他胆大心细脑子活,不会被定国公三两句话就给吓着,吃了这个哑巴亏。”

“所以,定国公想要嫁祸给崔昭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叫魂部和我都对上崔昭是不可能的。若不是他太小看人,又怎么会逼的崔昭与我合作?若是没有崔昭,这一出月下认罪又哪里能演的这么完美?”

“定国公老奸巨猾,怎么那么听话,你问他什么就都说了?”

“因为我给他下了耳提面命逍遥粉,由不得他不乖乖听话。”

唐韵唇畔噙着笑,显然对于自己这个做法简直满意的不得了。

当初她故意引得定国公接近自己,又处处以言语相机逼的定国公大怒。她才好趁着他不顾一切想要杀了自己的时候给他下了药。

定国公本就在盛怒之下,遂不及防之下中了药迷失了神智。不然也不会被唐韵三言两语激的什么都说了出来,更不会在崔昭到了之后还一味的凶狠杀人。

“既然你早已经成竹在胸,又何苦毁了整个后院?”说起这个老国师就觉得心疼。

“皇上之所以猜忌阿休皆是因为国师府势大,只有国师府越破落,他的心里才会越舒坦。皇上若是舒坦了,大家就都舒坦了。”

老国师浅抿了唇瓣:“阿休选了你没选错。”

若不是唐韵临危不乱还能利用有效的资源布了这么大一个局,逼的定国公自己承认了栽赃嫁祸,乐正容休这一次真就危险了。

如今,魂部化整为零,单等着将来破茧成蝶。

“可惜了你这次受伤太重,只怕要留疤了。”

唐韵抬手缓缓摸了摸自己的肩头:“只要能救了阿休出来,不过些许点疤痕算什么?”

“你放心。”老国师说道:“阿休若是因为这个嫌弃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阿休才不是那么浅薄的人。”唐韵勾了勾唇角,抑制不住一丝哈欠冲口而出。

“看来是药劲到了,丫头你且安心睡吧。”

从乐正容休入狱那一天起,唐韵的精神就一直是紧绷着的。这对于重伤的她半分没有好处,紫染便在她的药中放了极重的安神散。也只能等她睡着了才能叫伤口得到片刻的喘息,加速愈合。

眼看着老国师慢慢退了出去,秋晚和秋彩便上来伺候着她重新躺了下去。

“小姐方才说了什么?奴婢瞧着崔大人的神色似乎不大对劲呢,不会坏了我们的事吧。”秋晚眼底带着几分担忧。

“没什么。”唐韵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不过是成就了他和如欢一桩好事罢了。”

三婢:“……什么?”

什么叫做成就了崔昭和如欢的一段好事?

“小姐您该不会是……。”秋晚扯了扯嘴角:“想要崔昭娶了……?”

秋晚声音停滞了半晌,如欢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即便她用脚趾头想也觉得这两个人根本就不可能。

“怎么?不般配么?”唐韵慢悠悠说着。

秋晚呵呵,莫非您觉得般配么?

唐韵的眸光便深沉了起来:“他们两个一个不想娶,一个不想嫁。合作一下不是刚刚好?”

自打陆家倒台了之后,整个楚京的政治格局已经完全给打破了。以前尚有国师在从中调停,如今连国师都给下了大狱。能够牵制定国公的便只剩下占家。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皇上突然就开始重用起了崔家。

先是最没出息的五公子给封了内廷禁卫军统领,接下来便是忠义候世子给赐了吏部的侍郎,连就不问世事的忠义候都开始上朝理政了。种种迹象无不表明,崔家这是要发啊!

那么,作为朝廷新贵的崔昭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只怕想要给他说亲的人能踏破了门槛。

这种时候,想要让那些提亲的放弃崔昭只能靠丑闻。

眠花宿柳这种事情,在官家子弟当中也许不算什么。但是死乞白赖的非得娶一个低贱的女人可就另当别论了。何况这个女人是金桥如欢,非三品以上大员不接待的金桥如欢。她所知道的朝廷辛密,只怕比京兆尹知道的都多。

这两个人走在了一起……楚京只怕有的热闹了。

“小姐……。”

“嘘。”

秋晚才开了口就听到秋彩和秋扇朝着她轻轻嘘了一声,竟是唐韵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与往日不同,今日唐韵的眉头是舒展的。

几个丫鬟瞧的也都悄悄松了口气,楚京的天空似乎终于要晴了呢。

俗话说几家欢喜几家愁,这一边唐韵终于能睡了个舒坦觉。那一头,忠义侯府却热闹的叫人想死。

“嘭!”

儿臂粗的木棒重重落了下来,崔昭闷哼了一声,觉得自己的腿骨一定是折了。不然怎么能这么疼?

他的双腿和双手都被紧紧绑着,即便疼的狠了也半分不能动弹,唯有咬牙忍着。

“嘭。”

这一次崔昭连哼都没能哼的出来,只觉得满眼都是星星。

“嘭!”

崔昭骂娘的心都有了,不是说随便打两下就能晕了的么?为什么他却还是清醒的?

“嘭。”

“说!”这一次与先前有些微的不同,在棍子落下之后终于听到了人语。

“你跟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是翅膀硬了。”男人的声音越发的冷厉:“以为当了禁卫军统领我就打不得你了么?”

嘭,又一记闷棍落了下来。崔昭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倒是说不说!”

崔昭欲哭无泪。叫他说,他倒是想说呢,可说的出来么?

“你这个孽障!”

木棍再度举了起来,这一次却并没有落在崔昭的身上。隐约中,他似乎觉得有人扑在了自己身上。

“你有完没完?你是想打死他还是想打死我?”

那人将崔昭给紧紧抱在了怀里,板子便再也没有落下来。

有点重,崔昭脑子里面模模糊糊想着,压着我伤口了。好痛!

“娘!这小子不打不成器!”

“他身子才好了这么一点你就下死手,你索性连我一起打死了算了!”

老人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悲愤,下一刻崔昭眼前就出现一张满头白发的面孔。那人满眼都是泪,嘴巴里面一个劲的叫着小五。

“嘻嘻。”崔昭咧嘴:“老太太你这样可真丑。”

挨打的时候崔昭始终憋着一口气,突然说出了话来,所有的精气神一下子就都散了。噗一口血喷了老太太满脸,震耳欲聋的尖叫中,崔昭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他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

“嘶。”他抬了抬手想要掀开床帐子瞧瞧到底什么时辰了,却冷不丁一股钻心的痛叫他呻吟了出来。

“醒了?”

入耳是女子柔婉悦耳的声音,若不是亲耳听到你很难想象居然还有人的声音能够柔软到这样的程度。叫人一听见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化了。

“你?”崔昭仿佛一下子叫人给使了定身咒,整个人都处于石化中。

眼前一亮,床帐子叫人给挑开了。露出的是女子一张略带着傲慢的美丽面孔。

“不是我,你以为是谁?”

“白-如-欢!”这个名字崔昭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我算是栽在你们手里了!”

“哦?”如欢挑眉:“这话你说的可就没良心了,打你的是你爹,救你的是我。怎么就栽在我手里了?”

崔昭冷哼。

“药。”如欢将手里面端着的托盘朝着他递了过去:“说起来,你家老夫人对你真不错呢。若不是她拦着你爹,你可能已经被你爹给打废了。”

“当然。”崔昭说道:“我家老太太是天底下最爱我的人,没有之一。”

“不对。”崔昭拿手支起了半个身子:“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不要怪他反应迟钝,任谁刚被打个半死醒过来也会蒙圈。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如今貌似也许大概是在他自己的房间里面。

忠义侯府崔家五公子崔昭,他自己的房间里面。可是,如欢为什么在?

“自然是来救你的。”如欢将手里面端着的药碗一把塞给了崔昭,自己则仪态万方的坐在了椅子上,离得他远远的瞧着。

崔昭呵呵。

“若不是我去给你的好祖母送信,你以为她赶得及能救下你?”

崔昭一愣:“你居然能进的来?”

“这个天下还有我如欢去不得的地方?”

这话听起来说的很是狂傲,但是崔昭从她声音中听出了那么几分凄凉。

正文 568 生意人的嘴脸

“谢谢。”

“你说……什么?”如欢一愣,随即眼中便浮起那么几分自嘲:“不要跟我说这个,我不过是个生意人。”

“你这女人真是。”崔昭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升起来的那么几分同情一下子就荡然无存了。

“我说,你将这个东西给我是做什么呢?”

“吃。”

“谁吃。”

“当然是你。”如欢瞧了他一眼,眼神如同看傻子:“这个,可是你祖母花了大力气弄来的药。说最是强筋健骨,喝完了立马就能生龙活虎。”

崔昭撇了撇嘴:“这个不是重点,我伤成这个样子,你叫我自己吃?”

如欢撇了撇嘴:“拿来。”

说着话,将他手里面的药碗又给接了过去,开始给他喂起药来。

听她的语气分明对崔昭嫌弃的很,但动作却是轻柔而仔细的。一直到崔昭将整碗药汁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谢谢。”这一次道谢真诚了许多。

如欢却皱了眉:“不要同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她将碗一把搁在了桌子上:“我说过了,我是个生意人。我做的任何事情都有一个价码,接下来咱们就来谈谈生意吧。”

崔昭:“……。”

女人都变脸这么快么?

“两万两。”

“两万两银子?!”崔昭瞪眼,也顾不得疼痛身子支的更高了:“你怎么不去抢?”

“你错了。”如欢玉指轻摇:“我说的是两万两的黄金。”

崔昭:“……。”

他觉得自己这会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眼前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

“我来给你算笔账。”如欢理了理头发说道:“我若是要配合你演戏势必就要减少旁的应酬,我如欢出面一趟至少也的是上千两的银子。你的事情没有个头,得耽误我多少的生意?”

崔昭眨眼。

“我若是不做生意,便必然会得罪不少的人。你也知道我如欢舫的客人是不好得罪的,一旦得罪了,我是不是得花银子去摆平那些事情?里外里的你自己算一算,怎么算这都是一桩亏本的买卖。”

如欢砸了砸嘴:“我才只给你要了两万两而已。”

那个眼神分明是在说,你简直捡了个大便宜。

“我可以选择拒绝。”崔昭咬牙。

“也行。”如欢慢悠悠靠在了椅背上:“那就恭喜崔大人洞房花烛快乐呢。”

说着话,她拿帕子按着嘴角:“说不定因此攀上了一门好姻亲,直接就爬上了楚京权势的巅峰呢。封侯拜相指日可待了。”

“你给我闭嘴!”崔昭脸绿了。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个,他崔昭要的东西一定要自己亲手来挣。他若是想要爵位富贵,大可以借助父兄的力量。

何苦要将自己弄到战场上去?

“太多了!”崔昭叹了口气:“你把我榨干了,也没有那么多的钱。”

“你可莫要糊弄我。”如欢说道:“你的酒楼可不仅仅做的是酒楼的生意,每日里光在酒楼里买卖的消息就不在少数吧。”

崔昭眨眼:“不是已经给了你分成?”

如欢呵呵,半晌无语,晶亮的眼眸只盯着自己艳红的蔻丹。

她才不着急。

“你不能都给拿走了,总得给我留一些呢。”

如欢撇了撇嘴:“那是你的事情。”

“五千两。”崔昭咬了咬牙说道:“我目前只能拿出这么多,剩下的给你多加……三成的股份如何?”

如欢慢悠悠伸出了五根手指。

“加五成?”崔昭瞪眼:“你已经有了三成了,再加五成你占了八成。到底你的生意我的生意?”

“哎呦。”如欢抿唇一笑:“眼看着就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崔昭半晌无语:“你们这些个女人真真是……。”

真是不要脸,可惜这话他不敢说。

“不愿意算了。”如欢吹了吹自己的指甲:“我还懒得趟你们大家族的这趟子浑水呢。”

“八成就八成!”崔昭深吸了口气:“只要你能说服了我爹!”

“这有何难?”如欢慢悠悠站起了身。

崔昭瞪了眼,有何难?你说这话是走心的么?请不要随随便便嘲笑旁人的智商。

“啊!”

他唇畔的嘲讽还没来得及退下去,冷不丁如欢朝着他臀部狠狠拍了一下。钻心的痛几乎叫他晕了过去。

“你疯了!”崔昭怒目而视,恨不能将眼前那人给狠狠啃了一口去。

“疼么?”如欢不以为杵,笑眯眯盯着他瞧。

“你试试!”崔昭咬牙说道:“打你一顿,你叫我拍一下?”

“切。”如欢冷幽幽瞧他一眼,满目都是嫌弃:“疼就别废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疼。”崔昭的声音里头带着彻骨的恨。

“很好。”如欢对与这个答案显然非常满意:“记住这个感觉,千万莫要忘了。”

眼看着那人说完这话,笑嘻嘻出了门。崔昭恨的咬牙切齿,自己怎么会答应找上这么一个人?原来疯了的不是那个神经病女人,是他自己!

“老夫人,您快瞧瞧吧。阿昭这个样子叫人瞧着……是真的心疼呢。”

女子柔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传了进来。她似乎并不愿意叫人知道她哭了,声音很是压抑。却是这样的压抑,反倒叫人听起来异常的难受。

“阿昭怎么了?”老太太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说着话人便一阵风般冲了进来。

崔老太君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年人,难为的是这会子居然跑的飞快。

崔昭瞧的一惊,哎呀一声便要起来。无奈身上疼的厉害,身子从半空里一下子跌了下去。这么一来便扯动了伤口,疼的脸都白了。

“哎呦,我的心肝哪,你快别动了。”崔老太君瞧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恨不能叫这伤长在自己身上。

如欢一把拖住了老太太的胳膊:“老夫人您别急,先过去坐着吧。”

她的手很稳,也不似寻常女子一般手心心冰凉,透着那么几分温热。这样的温度隔着崔老夫人薄薄的衣料传到了她的胳膊上,莫名的叫人觉得舒心。

“您可得保重自己的身子。”如欢吸了吸鼻子:“阿昭已经给伤成这样了,您这会子可是他的天呢。万万不可再有个什么闪失。”

崔老夫人眯着眼瞧着如欢,如欢扯了扯唇角:“如今能替阿昭挡掉所有灾祸的只有您呢。”

“想不到你这样出身的女子,居然还能有这个见识,也算是难得。”

如欢并没有说话,一步步扶着老夫人到了崔昭的床榻边。下一刻便老老实实退开了。

“今天感觉如何?”崔老夫人瞧着崔昭,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疼惜:“可有觉得身子爽快些了?”

“好多了。”崔昭朝着她扯了扯唇角,咧嘴微笑着。

“当着老夫人的面,你又何苦强撑着呢?”如欢突然凑了上来,手里面端着只铜盆,里头盛着温热的水:“老夫人是最疼惜你的人,有什么苦只管说出来吧。”

崔昭瞪她一眼,你这女人是有病么?正因为是亲人才该报喜不报忧!

“阿昭性子腼腆不好意思说,老夫人还是自己瞧瞧他的伤吧。”说着话,如欢将铜盆放下。走过来一把攥住了崔昭身上的夹纱被子,作势便要打开。

“你干什么?”这一下可把崔昭给惊着了,也顾不上身子疼痛。哗啦一下子便将被子给扯了过来将自己给裹了个严严实实。

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如欢抛了个大白眼给他,你一个大男人需要这么害羞?

“阿昭你有什么不好意思呢?”然而,她嘴巴里面说出来的话却温柔的能滴出水来:“老夫人是你的亲祖母,就叫她瞧瞧你的伤势,也好赶紧找个合适的郎中来瞧瞧呢。”

“就是,就是。”崔老夫人连连点头:“快叫我瞧瞧。”

“这不行。”崔昭一头瀑布汗:“我已经好了,真的。”

如欢暗暗翻个白眼,冷不防一巴掌按在他伤口上。这一下子非常结实,疼的崔昭嗷一嗓子,身子便给绷直了。

“你瞧瞧都疼成这样了,还逞什么强呢。”崔老夫人瞧的心疼不已。

“可不是呢。”如欢悄悄收回自己的手来,方才的小动作可并没有叫崔老夫人瞧见,老太太只当她方才是替崔昭整理被子。

“老夫人您是不知道,这些日子阿昭怕您担心,每一天都是这么过的。跟本就不叫人来替他上药,我瞧着都……。”

如欢声音一梗,便再也说不下去。

“给我松手。”崔老夫人的面色沉了下来:“叫我瞧瞧你的伤。”

眼看着崔老夫人真的动了怒,崔昭只觉得有苦说不出。却也不敢再反抗,只能拿眼睛狠狠瞪着如欢。

都是你做出来的好事!

如欢嘴角一扯,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那一头,老夫人已经亲自将他的被子给掀了开来。

忠义候下手特别实在,崔昭这一次真没有少遭罪。整个臀部都给打的稀烂。

尽管已经过了这么多日子了,依然一片血肉模糊。加上现在的天气还带着那么几分暑气,伤口越发的不能捂着。

为了能叫自己的伤好的更快一些,崔昭并没有穿着中衣。便那么整日趴在床榻上。

这些日子,他身边伺候着的丫环一个都不许进来。只叫小厮日日进来给他上药擦洗。

“我的心肝呦。”

崔老夫人只瞧了一眼险些就背过气去,只觉得一颗心疼的没有法子用语言来表达。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正文 569 女人说话,男人不要插嘴。

“明远这个黑心烂肺的,怎么就能下了这么狠的手?到底是自己亲生的,这不是要了我的命么?”

老太太哭了一阵子,便咬着牙开始数落忠义候。若这会子忠义候在她眼前的话,任何人都不怀疑她定然能狠狠咬他两块肉下来。

“快,将我屋子里存着的金疮药拿来。”

“祖母别急。”崔昭呲着牙:“孙儿没事,养几日就好了。”

“你又不是铁打的,何苦来唬我?”崔老夫人沉了脸:“这些日子继续给皇上告假,没好利索之前不许下地。”

崔昭呵呵,您可真是我的亲奶奶。这话可真是说到心坎里了。

“老夫人且放宽心。”如欢说道:“我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金疮药却是不少的。也存了不少的好东西,这一趟来的时候,已经都挑了最好的拿了过来。只是……。”

崔老夫人问道:“只是什么?”

如欢脸上便出现了那么几分尴尬:“只是我不知道该不该给阿昭用。”

崔老夫人抿着唇没有说话。

“我这里的金疮药都是别处拿着钱都买不到的,但是到底是……出自那样低贱的地方。阿昭他身份尊贵,若是用了我的东西……无端端的便拉低了他的身份。叫旁人知道,终归不好。”

“将你的东西拿来我瞧瞧。”崔老夫人也不说能不能用,只说叫她将东西拿出来。

如欢也不推辞,立刻将自己随身带着的小包裹给打开了。取了只小小的匣子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崔老夫人盯着她瞧着,并没有伸手要接的打算。

这只匣子只有如欢手掌心大小,通体都是雪白的色泽,也不知拿什么材料制得,打磨的光滑如镜。如欢将匣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只圆形润白的盒子。

“姑娘将东西给了老奴吧。”说话的是崔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着的一个年长丫鬟,长了张容长脸,瞧上去慈眉善目的,名字叫做甘露。说话的时候,满面都是笑。

如欢瞧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将东西递给她:“这个里头装着的是玉容胶,原本是女儿家驻颜美容的玩意。但因为里头的药材金贵,却也是治愈外伤,消除疤痕的珍品。”

甘露并没有因为如欢拒绝了自己而生气,仍旧笑眯眯的:“瞧起来,姑娘手里面这个匣子是取了海里头的贝壳做的吧?至于这个装药膏的盒子,若是奴婢猜的不错,该用的是南疆上好的羊脂白玉。”

“你知道?”如欢眼中闪出一抹惊异,她手里面的东西虽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玩意。却也绝对不是一个随便什么丫鬟能一眼看出来的。

“可巧了。”甘露笑着说道:“奴婢年轻的时候也喜欢鼓捣个什么花儿粉儿的,刚刚好见过这些个稀罕物件。”

“珍珠贝细腻,珍珠又能定颜美容。玉也是对容颜极其有好处的东西,上好的羊脂白玉玉质温润就更好了。姑娘可真会选东西呢。”

她这么一说,如欢脸上的笑容便顿了一顿。尽管甘露说的谦虚隐晦,她却知道,这人哪里是如她说的随便研究研究那么简单?

都说大户人家的女儿在闺中的时候,对于养颜,医药权谋什么的都烂熟于胸。这么瞧起来,很真是那么回事。

忠义侯府到底是钟鼎世家,崔老夫人身边也真真是藏龙卧虎呢。

“如此,便请您过过目吧。”如欢将手里的匣子递给了甘露,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并不比对崔老夫人差了多少,极其的有礼貌。

甘露笑眯眯将珍珠贝匣子从她手中给接了过来,立刻就将盒子也紧接着给打开了。

“真是好东西呢。”甘露发出一声惊呼,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赞许:“才一打开立刻就觉出了不同寻常的清爽。”

“你这丫头做什么大呼小叫的?什么时候也成了个这么没有见识的?”

“老夫人可莫要责怪奴婢。”甘露将手里面拖着的盒子递给了崔老夫人:“实在是这么多年,奴婢都没有瞧见过这么好的玩意了呢。”

崔老夫人低头只瞧了一眼便咦了一声。

“你这膏子用的可是古方?”

如欢心中悄然闪过一丝惊异,大户人家大多会培养些有特殊能力的贴身丫鬟来服侍自己的主子。为的就是提防着内宅里的隐私手段。

起先,她还以为甘露就是崔老夫人母族特意训练出来给她的人。瞧这个意思,崔老夫人居然对脂粉膏丹也相当的有研究么?

“我并不清楚呢。”如欢低敛了眉目:“玉容胶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到了我的手里面,至于里面都有些什么,怎么制成的,我并不十分清楚。”

崔老夫人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将那碧色晶莹的膏子挑了一点在指尖上,放在了眼前仔细瞧了瞧。

“没错,这个就是古方上失传已久的修容方子制成的膏子。也难为你居然能找得到。”

如欢没有开口,她非常清楚什么时候需要闭嘴。

“得到这东西,该是付出了不少吧。”崔老夫人的眼底不辨喜怒,静静瞧着如欢。

如欢浅浅抿了唇瓣,这可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

她是干什么的在楚京根本不是秘密。为了帮助崔昭,她的身份更加不需要隐藏。这种稀罕的东西能到了她的手里面,还能是付出了什么?

“你居然舍得拿来给阿昭用?”

“呵呵。”如何低笑了一声:“我都已经拿了出来,这种问题老夫人还需要问么?”

“你终于露出真面目来了。”崔老夫人将盒子轻轻扣上,眼睛已经半眯了起来,一副了然世事的精明。

“祖母!”崔昭挣着身子狠狠皱了眉。

“闭嘴!”崔老夫人声音中暗含了冷厉,崔昭一下子愣住了。

从他有记忆开始,脑子里面便只有对她和颜悦色的崔老夫人。那人对自己的宠爱胜过所有人,甚至超过了忠义侯府的嫡世子。什么时候见过她对自己这般的疾言厉色过?

“忠义侯府的尊严容不得任何人来挑战。”

崔老夫人冷着脸,一品夫人的气势瞬间就爆发了出来。那般的不容侵犯,瞧的崔昭都打了个哆嗦。

“祖母。”他咽了咽口水,到底还是开了口。只是,这一次的声音却低了许多。

“阿昭。”这一次打断崔昭的是如欢:“女人说话,男人不要插嘴。”

崔昭闭了嘴,不是因为听话,是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如欢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大胆?在崔家的老夫人面前教训她最最疼爱的孙子,你是活的腻了么?

崔老夫人眼底极快的闪过一道光:“你这样的出身该知道,根本没有资格进入我忠义侯府的家门。”

“祖母。”崔昭忍不住了。不是他不听话,实在是现在不开口只怕就再也没机会开口。

如欢这个嚣张的傻女人,怎么就疯了一样敢顶撞崔家的老祖宗?

你不是来帮忙的么?眼看着老祖宗已经发了话,这事分分钟要坏啊!

“阿昭,这时候不是你说话的时候。”崔老夫人低声说道。

“可是我……。”

“不是说了不许你开口么?”如欢侧目瞧了他一眼:“这是女人同女人之间的谈话,你一个男人非得插一杠子不嫌弃丢人么?”

“我……。”崔昭瞪了眼,觉得简直被噎的难受:“得,我不开口。”

如欢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老夫人可以继续了。”

崔老夫人声音顿了顿,眼睛却眯的更紧了:“我并不喜欢你。”

如何微笑:“我并没有希望您喜欢我。”

“你不想进忠义侯府的门?”

“不想。”如欢摇头。

“……。”崔老夫人声音顿了一顿,怎么都没有想到从如欢嘴巴里面居然听到的是这么一个答案。

“不想,你来干什么来了?”

许是如欢的答案太过出人意表,已经打定了注意不开口的崔昭终是没忍住,讷讷问了一句。

“来看你。”如欢勾唇一笑:“给你送药,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崔昭眨眼,谁教你的词,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虽然听起来很叫人感动,可你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真的好么?

“难为你有自知之明。”崔老夫人对她这个答案很是满是:“如此,你这份心意忠义侯府就收下了。”

忠义侯府收下了,所以若是以后你有什么难处,忠义侯府自然会给与帮助还了你这个人情。至于旁的……就不要想了。

说着话她将玉容胶递给了甘露:“去给小五上药。”

“别别。”崔昭表示不能够淡定了:“我自己来。”

甘露只管抿着唇拿手沾了玉容胶作势便要给崔昭上药,完全不理会他的挣扎。

这一下崔昭可真急了眼,虽然身体不便还是死命的扭动着。弄的甘露一时间没法子下手。

“小五别闹。”崔老夫人沉了脸:“你自己怎么能给自己上药?”

“可以让长生进来。”

“长生到底是个粗手粗脚的男人,这膏子如此贵重,哪里能叫他浪费了去?”

“那也不成。”无论她们怎么说,崔昭是打定了主意不许甘露来给他上药!

正文 570 我可不想嫁给他

“还是我来吧。”如欢淡淡开了口:“这会子,大约只有我来给阿昭上药最合适。”

崔老夫人皱了眉,如欢只浅浅笑着:“老夫人只管将我当作阿昭身边的丫鬟便是了,我这丫鬟却比旁的丫鬟要仔细的多。”

“给她吧。”崔老夫人朝着甘露使了个眼色。

如欢将玉容胶接了过去,三两步就走在了崔昭面前。眼看着崔昭还要出声反对,如欢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场戏若想继续唱下去,就给我配合着点。

崔昭立刻偃旗息鼓了。下一刻便觉得女子柔腻的指尖带着薄薄的清凉抚上了自己的伤处。

这药膏涂在身上原本该是清凉而舒适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崔昭却觉得烫的厉害。

“小五的脸怎么这么红?可是起热了么?”崔老夫人瞧的心惊,立刻伸出了手朝着他额头探了过去。

“没事。”崔昭却侧头避开了,显然很有些不自在。

崔老夫人眼睛略略一动,瞧了眼如欢便敛了眉目。

如欢的手法很是娴熟,功夫不大便给崔昭上完了药。眼看着崔昭的眼皮子渐渐合了起来,如欢才将他的夹纱被拉高了,重新给他盖好。

“小五这是……?”

“阿昭伤的厉害,不宜保持长时间的清醒。睡眠对他的痊愈最有用处,我便在玉容胶里面掺了一些安神药。”

崔老夫人眸色一动:“难为你想的周到,可惜了。”

可惜如欢出身风尘,到底与她们这般的钟鼎之家格格不入。

“老夫人不必觉得可惜,如欢从来不是异想天开的人。”

“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崔老夫人说道:“老身不可能叫小五娶了你。”

如欢抿唇。

“但小五同崔家旁的男子不同,打小身子弱。前些年还生了场大病险些丢了性命。那会子我便在佛前许了愿,只要是小五子能活过来,但凡他喜欢做的事情便任谁也不能妨碍了。”

如欢挑眉,这话怎么说?

“他如今喜欢你,我并不想做那棒打鸳鸯的人。但你的出身,实在叫人诟病,我却也不好将你直接给赶出去。小五的身子禁不住那么大的打击。”

如欢在心底里呵呵,你们这些个豪门贵胄什么的,不嫌弃自己天天活的太累了么?

“这些日子我可以允许你留在忠义侯府,却只能是小五身边的丫鬟。我许你与旁的丫鬟不同,但也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身份。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什么的,时间上了便也慢慢的淡了。等小五对你的心思淡了的那一日,我会叫人送你出府。到时候银钱自然少不了你的,你再也不用去做那些抛头露面的勾当了。”

崔老夫人说的语重心长,但声音里面分明透着冷意,显然对与如欢很不在意。她却不知道,同样的不在意的还有如欢。

此刻,如欢的心里头对于崔家这些个人充满了鄙视。天下间的贵族都是一个样子,一个个装的比谁都高洁,骨子里头却统统都是些下作心思。为了自己的孙子,居然连她这样一个低贱的女人都可以利用!

“你也不用觉得委屈。”崔老夫人说道:“若不是瞧着你对小五也算有心,我才不会叫你进了忠义侯府的大门。当然,事后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如欢不委屈。”如欢慢悠悠开了口,声音虽然低柔却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如欢早就已经说过,我并不想嫁入忠义侯府。”

她抬起了头,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眼前的崔老夫人:“我与阿昭并不是一路人,即便勉为其难的进了忠义侯府。生活和习惯的差异,终究会成了我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到了最后谁都不会幸福。”

崔老夫人没有立刻说话,沉吟着瞧了如欢半晌:“那么,这些日子阿昭就交给你了。”

“甘露,咱们走吧。”

说着话崔老夫人已经起了身,甘露立刻伸出了手来小心翼翼搀着崔老夫人出了门。

屋子里面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如欢瞧了眼床榻上已经睡熟了的崔昭。之后,起身走在了窗边在香炉里面投了把水沉香。眼看着浓郁的水沉香气缭绕着浮起在了半空里,如欢这才满意的将香炉给重新盖好了。

“如欢姑娘在么?”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怯懦传了进来。

如欢侧目瞧去,进来的是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这孩子长得极瘦,身量也不足,瞧起来似乎有些先天不足。他看人的眼神也是躲躲闪闪的,胆子很小。

“你是长生?”

“是。”

这个人正是崔昭在忠义侯府里面唯一的小厮,长生的手紧紧抓着衣角,显得很是急促。

“侯爷叫人来传话,说是要姑娘到前院去见他。”

如欢半眯了眼眸,忠义侯府居然要见她?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有名。

“侯爷说,请您尽快过去。”长生将衣角抓的更紧了。

“好。”如欢朝着他微笑着说道:“你主子就交给你照顾了。”

“这个……自然。”长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被人这么盯着瞧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长生以前是没有见过女人么?”如欢瞧着这个脸都红到了脖子根的男孩子只觉得有趣。于是,离着他更近了几分。

这么一来,长生手指头收的更紧了,似乎连呼吸都局促了起来。

“是……是……啊……不是。”

瞧他一会摇头一会点头,如欢噗嗤笑出了声:“到底是还是不是?”

“没……奴才以前……没见过如姑娘这么美丽的……人。”

如欢呵呵笑着:“你可真会说话。”

长生越发的局促,这一次连耳朵都红了。

“你的主子不是一个普通人。”如欢凑在了他的耳边飞快说道:“迟早一日他会大放异彩,我听说他身边只有你一个小厮。如这般扭扭捏捏可是不成的呢。”

说着话,她伸手在长生肩膀上拍了拍,下一刻便缓缓走了出去。

长生愣了半晌,只觉得鼻子里面飘过一股超乎想象的香,一下子就叫人失了神魂。肩头上似乎还残留着几分温暖,身边却已经没了人影。

他攥着衣角的手指收的更紧,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良久,他的手指却一分分松开了,眼底有坚定的光芒一闪而逝。一步步朝着床榻边的崔昭走了过去。

如欢的面色前所未有的郑重,她即将见到的人是忠义候。

这个人与她以前见到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他从来不涉足任何的烟花柳巷,似乎也不贪恋钱财金银。即便她游走与权贵之间,却始终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忠义候的不利传闻。

想要帮助崔昭,最难对付的那个人并不是崔老夫人,而是忠义候。

“姑娘请稍候,等奴婢去通禀侯爷。”

“好。”

眼看着忠义候的大丫鬟绿竹进了院子,如欢的眸色越发郑重了几分。来的时候那个恶毒的女人同她说过,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不允许蓝云嫁入忠义侯府。

这个无论付出,到底是要付出到怎么样的程度啊!

“姑娘请。”绿竹朝着如欢做了个请的手势。

如欢点了点头,吸了口气进了院子。绿竹在前面给她引路,如欢虽然走在她的后面,但脊背始终挺得笔直。连脚下的步子每一步落下时的角度都没有半丝的分别。

绿竹对身边这个女子实际上很有几分轻视,但这一路上瞧着她仪态端方,说话也是不卑不亢,便渐渐将轻视给收了起来。

“姑娘请进。”她推开了门,躬身退在了一边。

“多谢。”如欢朝着她点了点头,便一步步走在了忠义候面前。

忠义候正坐在书案后面,手里面握着把古铜的长剑,一丝不苟仔细的擦拭着。眼前多了个人,他似乎并没有瞧见。如欢便也不出声,只半垂着眼眸静静站在他面前。

绿竹走路轻手轻脚,显然是怕打扰了忠义候。眼看着她拿起了忠义候手边的茶盏,一步步小心翼翼退了出去。如欢却仍旧站着一动都没有动。

“你觉得这把剑如何?”忠义候冷不丁开了口。

“很好。”如欢点头。

忠义候这才缓缓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很是犀利,眨也不眨盯着如欢。

“这剑虽然年头很长,但极其锋利。用来斩杀奸佞小人再合适不过。”

如欢唇角微微一勾:“侯爷说的是。”

忠义候哪里是在与她谈论古剑?分明是在警告她!只怕他想要一剑砍死的奸佞小人就是她吧。

忠义候冷哼了一声将手里的青铜剑重重放在了桌案上:“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迷惑了崔昭,居然还有本事叫我母亲将你留了下来?”

“大人太高看我了,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法子。”

“呵。”忠义候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你什么底细本侯清楚的很,你以为本侯会如我母亲一般相信你是真的喜欢阿昭?”

如欢抿唇不语。

“金桥如欢作客楚京也不过短短数年,又有哪一个人不知道?非三品以上大员不见?你的入幕之宾不少吧!”

这话说的满是讽刺,忠义候显然没有打算给如欢留半分的颜面。

“大人说的不错。”如欢突然抬起了头:“我白如欢从来就不是个善良的女人。”

忠义候眯了眼:“所以,你接近阿昭果然有目的!”

“您说的不错。”如何勾唇:“当然有目的。”

正文 571 来啊,坦诚相见啊

忠义候皱了眉,却看见如欢居然直接找了把椅子坐下。与方才那谦恭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一个女人无论长的有多美,总有容颜衰老的那一日。秦楼楚馆那样的地方终非长久之地,任何人都会想着法子要离开。若是能觅得良人再好不过。”

如欢抬起头直视着忠义候的眼睛:“您的五公子,出身好,少年高位,长相不俗,恰好他还喜欢我。有这样的机会,我当然得抓住。”

“你!”忠义候完全没有想到如欢居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出来,显然给惊着了。

他的世界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哪里想到居然有一日能遇见这样的女人。

“侯爷也莫要生气,如欢告诉您的都是我的心声,半点没有藏私。您不是该夸奖我做人真实么?”

“真应该让阿昭好好瞧瞧你的真面目!”

“我劝侯爷最好不要这么做。”如欢慢悠悠说着:“您既然知道我是什么出身,那我索性便更加坦诚一些吧。”

忠义候半眯了眼眸。

“这个,是我掌握的关于您府上五公子的一些秘密。请您过目之后,我们再来心平气和的好好聊聊吧。”

忠义候盯着对面女子放在自己桌案上的轻飘飘的白色丝绢眯了眯眼。上面密密麻麻蚂蚁一般的,都是一笔一划规规矩矩的字迹。

“这是什么意思?”

如欢朝着丝绢努了努嘴:“我劝侯爷还是仔细瞧瞧好,这是唯一一次您真正了解自己儿子的机会。等改日我没了这个心情,您可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忠义候有心拒绝,想着她说这里面的东西与崔昭有关,便也渐渐的妥协了。

眼看着他拿起了丝绢才看了一眼便狠狠皱了眉,如欢唇畔的笑意便越发扩大了几分。这上头的东西足够叫人震惊,她相信只要忠义候看了一眼一定就挪不开眼了。

“你……你从什么地方得到的这些?”忠义候已经有些气息不稳。

“我是什么出身侯爷不是很清楚么?”如欢气定神闲。

忠义候深吸一口气:“这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那就取决于侯爷您的态度了。”

忠义候:“ ……。”

“您猜,萧王府若是知道他们的世子居然叫人假冒了好长一阵子,会是个什么反应呢?”

“你可以留下!”忠义候咬了咬牙,恶狠狠说了一句。

“多谢侯爷。”如欢从善如流。

“但,我崔家不可能娶一个出身风尘的夫人。”

“您只管放心,我并没想着要做你们崔家的夫人。但是么……若是没有我的同意,崔昭也不可以娶了旁的女人!”

“你这是在强人所难。”

如欢耸了耸肩,眼眸分明瞧着桌子上的丝绢:“侯爷也是在强人所难。”

忠义候抿了抿唇:“阿昭与蓝家的婚事基本上已成定局。”

如欢微笑:“那是侯爷您的事情。”

“天色不早了呢。”如欢朝着窗户瞧了一眼:“阿昭大约快要醒了,他醒了之后会找我的。请允许如欢告退。”

说罢,她也不等着忠义候有所反应,直接起身出了门。

“这个东西你要怎么处理?”忠义候阴沉着脸,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被一个烟花女子给威胁了。

只觉得心里头憋闷的要死。

“那个是送给侯爷的,您只管瞧着办吧。我这里多得是呢。”

女子的声音低柔婉转,听的人心尖都痒痒的。忠义候却狠的牙痒痒,手中古铜剑一挥,便将那雪白的丝绢给斩了个粉碎。

如欢一步步出了院子,这一次并没有绿竹再给她引路。但她记性好,竟然没有走错,直接回到了崔昭的院子里。

但她并没有急着进去,只抬头盯着天空。如今正是暮色四合时候,太阳将落未落,天幕被火红的云霞给染的如同火烧。

“明天是个好天气呢。”她慢悠悠吐了口气,低声说了一句。

心里面却只觉得无限的凄凉,唇畔渐渐便勾起一丝苦涩的笑。

崔昭的事情大约已经解决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每一日都是在为了其他人活着,什么时候才能痛痛快快为了自己活着呢?

“姑娘回来了?”耳边冷不丁听到男子一声惊呼,满是惊喜。

“长生啊。”如欢缓缓垂下了头,眼中的苦涩尽去:“怎么没有伺候着你主子?”

“姑娘……。”长生声音一顿似乎犹豫了那么片刻:“侯爷……没有难为你吧。”

“当然没有,侯爷可是个好人。”如欢微微一笑,眼底突然闪过一丝戏谑:“你莫非是在担心我?”

“我……我……。”长生的脸颊再度一片殷红。

如欢呵呵笑着进了屋,屋子里,崔昭拿单手托着腮半支着身子正盯着她瞧。

“呦,醒的可真快呢。”如欢柔声说着。

“长生是个老实孩子,你不要总逗弄他。”

如欢只淡淡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老头子许你留下了?”

“呵。”如欢低笑:“你们费尽心思的将我给拉了进来,莫非不是瞧中了我的能力?”

崔昭的目光便有那么几分闪烁:“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用什么法子说服了我祖母和那个顽固的老头子?”

不是他不肯相信,是他对自己的爹和奶奶十分的了解。那两个人,一个顽固不化,一个将家族利益看的比命都重。这样的人,断然不会允许如欢这种出身的人留在家里。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性子。”如欢不在意的说道:“摸准了他们的性子,再对症下药自然可以心想事成。”

“来来来。”崔昭眼睛一亮:“快说给我听听。”

如欢瞧了他一眼:“你莫非是崔家抱来的么?”

崔昭一愣,眼底便带了几分闪躲:“怎么这么问?”

“那个是你的亲爹和亲祖母,听见他们叫人给坑了,你居然这么兴奋?”

崔昭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我兴奋了么?”

如欢点头,很兴奋!

“我这不叫兴奋,我只是拥有极强的求知欲而已。你就满足我一个病人的小小心愿吧。”

如欢:“……。”这人莫非是个假的贵族子弟?这么不要脸真的没有问题?

“快说快说。”为了能更好的听清楚如欢说的话,崔昭几乎支起了半个身子来。

如欢在心底里叹了口气:“罢了,你既然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崔老夫人虽然将家族利益看的高于一切,却是真心的疼爱你。我便只管在她面前当一个一心关爱你,并且不求回报之人就是了。在她的心里面,崔家虽然不能娶我。但是有我这么一个为了她心爱的孙子甘愿付出一切的傻丫鬟,并不是不可以。何况这个丫鬟还是不需要工钱的。”

崔昭眨了眨眼:“继续说。”

“至于忠义候。”如欢瞧了眼崔昭:“这就得多谢你了。”

“关我什么事?”

“我只需叫他知道了你与唐韵合作,跟着魂部偷偷上了战场,之后又冒充了好长一阵子的萧景堂,一切便都成了。”

“你……。”崔昭突然觉得自己非常不想跟她说话。

“你怎么能出卖我?!”

说好的惺惺相惜的好伙伴呢?

“这怎么能叫出卖呢?”如欢说道:“不过是对症下药罢了。”

她微微一笑:“除了这个了不得的秘密,你以为还有什么能够叫你那个没有任何特殊爱好的爹低头?”

崔昭眨了眨眼,似乎还真的没有。于是便有几分泄气。

他做的那些事情叫忠义候知道了顶多也就是再打他一顿罢了。但若是叫旁的人知道了,整个崔家都将从楚京消失。

私上战场,冒充王府世子。何况这个假世子还险些做了皇上的女婿,条条可都是妥妥的欺君之罪啊!

“你……下次想要出卖我的时候,能不能给我打个招呼先?”崔昭说话有气无力,整个人都倒在了枕头上。

“那不成。”如欢认真的说道:“提前给你打了招呼,还能叫做出卖?”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答应我的八成可得兑现。否则……。”她眸光陡然一寒。

崔昭半晌没有出声,突然就对自己贸贸然做的这个决定充满了质疑。这么做不是在给自己挖坑呢吧?

……

七月流火,白日里未退的暑气仍旧叫天地间保持着那么几分燥热。但是,当太阳落下去的时候,暑气便陡然间消了下去,只剩下一片微凉的清爽。

这一份清爽随着夜色加深,便已经成了凉意。天地之间随着玉兔高悬,已经变做了一片静谧。

然而,巍峨的皇宫内院却与任何地方都不同。无论是内宫还是外三宫仍旧是一片灯火通明,间或有成队的禁卫军神色严峻从宫门间的甬道上通过。值夜的太监们卷缩着身子找着暗影偷偷打着盹。

“小兔崽子,杂家一眼瞧不见就一个个的躲着偷懒,活腻味了么?”有老太监尖锐而嘹亮的声音陡然间响了起来,一下子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紧接着,啪一声脆响。偷懒的小太监额头上被人重重给敲了一下,锐利的疼痛一下子叫他清醒了过来。

一睁眼,立刻就瞧见了万公公涂抹的雪白的一张老脸,夜色中越发显得苍白的鬼一般,只一张嘴唇猩红。

“啊!”才从迷蒙中清醒过来的小太监,冷不丁瞧见这么一个情景,吓的出了一身的冷汗:“鬼!”

正文 572 本尊怎能忘了你的好处?

“叫什么!”万公公瞪了眼,手里面的拂尘毫不客气重重朝着小太监脑袋敲了下去:“闭嘴!”

“万……万……万。”

小太监吃痛,人却一下清醒了过来。

“万什么万,没瞧见国师大人来了么?还不跪下!”

国师大人?!

小太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骤然听到的这四个字给惊了个半死。抬眼望去,只看到万公公提着的那一盏孤灯后头站着个身材颀长戴着兜帽的男子。

那人整个身躯都站在暗影里面,又是逆光站着,根本就瞧不清脸面。但,那人即便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还是莫名的叫人觉得天气似乎更冷了几分,牙齿都开始打颤了。

接下来便觉得整个天幕都黑了下来,这种黑并不是因为夜色,而是因为只要这人在你的眼前,你就会觉得已经丧失了生的希望。

“国……国……国……。”

小太监噗通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哆嗦着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哪里想到那人却连瞧都没有瞧他一眼,大踏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还不滚起来!”小安子一脚重重踹在了他的腿上。

小太监整个人都惊呆了,完全不能够相信自己在国师面前睡着了居然还能活着。盯着那人一脸劫后余生的狂喜,小安子淡淡哧了一声。

宫里头怎么就那么多的傻子呢?

“大人,请。”

万公公笑容可掬推开了龙彰宫的宫门,亲自引着乐正容休进了门。又忙不迭将北齐帝寝殿中的灯火拨了拨,叫寝殿中更加的明亮。

“什么人?”明黄的帐幔后头传出男子一声低语,声音苍老低垂,明显的中气不足。

“谁在外面?”见半晌没有人答言,帐幔后头的声音便带着几分薄怒:“说话!”

万公公将手里面的灯笼吹灭了轻轻放在桌子上,这才缓缓走在了龙榻边。伸手将床帐子给挑了起来,用挂钩给挂好了。

“皇上,国师大人来了。”

明亮的灯火叫北齐帝非常不适应,立刻眯起了眼睛。即便如此还是觉得被那灯光给刺的眼睛疼,抬手挡住了实际上很是温和的光线。

“出去,出去!”

“这么些日子不见,皇上莫非就不想念本尊么?本尊可是相当想念您呢。”

男子的声音柔糜慵懒,如同美人勾动了琴弦,听的人心尖都是痒痒的。

北齐帝手指一缩,浑身上下明显的僵硬了许多。

“出去!”他的声音陡然间尖利了起来,细听分明带着几分绝望。

“没听见皇上的吩咐么?”乐正容休找了张椅子款款坐了下去:“还不出去?”

“老奴遵旨。”万公公微笑着躬身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将殿门给关上了。之后,便抱着拂尘站在了殿门口。

这个动作在他调入龙彰宫还是个小黄门的时候,就已经做过了无数次。如今做起来驾轻就熟,没有半丝的违和。即便是巡夜的禁卫军都瞧不出有任何的异常。

“朕是叫你出去!”

北齐帝身子剧烈的颤抖,手指却仍旧没有能从眼睛上移开。

乐正容休将兜帽去掉,灯火下一张绝艳的面庞一如往日一般的惑人心神,却苍白了许多。

“呵呵。”乐正容休淡笑:“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才数日未见皇上已经将本尊给彻底忘记了么?”

他慢悠悠叹了口气,调整了个姿势叫自己坐的更舒服些:“本尊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才从刑部出来,就立刻来瞧皇上了。”

北齐帝没有再开口,身子却已经不在抖动。但那两只手仍旧没有能从面颊上移开。

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从他回京被关进刑部大牢到如今,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吧。北齐帝居然已经瘦的这么厉害了么?

他的手指原本长的修长,如今却瘦的鸡爪一般。又枯又皱的枯黄皮肤之下,粗大的青筋根本就包裹不住,一根一根往外凸着。似乎分分钟便能够撑破了皮肤直接爆了出来。

这个时候,他的手指不住抖动着,连带着手上的青筋也一根根小蛇般不安的扭动着。

“皇上何故在本尊面前做出这样的举动?”乐正容休声音微冷:“是因为授意陷害了本尊,所以无颜面对本尊么?”

“你给我闭嘴!”北齐帝终于被触怒了,将双手从脸上挪开,一双眼睛满是怒火,恶狠狠瞪着乐正容休。

“谁把你放出来的?是谁?!”

若是他此刻手里面有把刀,乐正容休毫不怀疑他一定会拿着刀将自己直接给捅死了。

“本尊原本就是被冤枉的,自然会出来。”

“你居然抗旨不尊?”北齐帝咬牙。

“皇上您忘性真大。”乐正容休摇了摇头:“若不是您下了圣旨,本尊哪里能从那腌臜地方出来?”

“朕什么时候下过旨?!”北齐帝瞪眼。

他尽量作出疾言厉色的样子,但如今缠绵病榻许久早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精气神。加上老眼昏花,做出这幅样子莫名的叫人觉得可笑。

“皇上不用急着否认,您的这份情本尊都好好记着呢。”他勾唇一笑:“过不了几日,本尊自然会将咱们北齐真正的奸细——定国公的人头给您送上来。”

“你……。”

“皇上除了心腹大患,一定会病体康泰,心情舒畅。”

“你这个奸贼!”皇上吸了口气,颤巍巍的手指便点向了乐正容休:“你居然还想杀了定国公?”

“你这是在排除异议,狼子野心!”他说的气愤,也不管手里面抓住了什么东西,只管劈头盖脸朝着乐正容休扔了过去。

半空里咚的一声闷响,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乐正容休便砸了过去。

别看北齐帝病的久了,到底曾经也是马背上的皇帝,手里面还有那么几分力气。这一下准头还是相当不错的。

乐正容休哪里能叫他给砸中?

只微微侧了侧头,坚硬的玉枕便从他耳边飞了过去。啪一声摔在了地上,立刻就磕掉了一块角。

“谁许你躲开?”北齐帝越发的气愤。

“皇上拿着那么重的东西来砸本尊,自然要躲开。”乐正容休轻描淡写。

“你……。”北齐帝苍白的脸色已经给气的青了起来。

他貌似也许大概是个皇帝吧。皇帝是干什么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莫说是拿个枕头砸你一下,即便直接拿刀将你给砍了,也不许躲开半步。

他居然敢躲开!

“皇上对本尊这般厚爱,本尊怎能忘了你的好处?”他眸色微微一冷:“定国公不过是一个开始。”

“你……来人!来人!!!”

北齐帝支起了身子高声大喝。然而,即便他的声音再大,这一声却如同石沉了大海一般,殿门口半丝动静也无。

北齐帝气息凝了半瞬:“来人!”

乐正容休只微微笑着,紧闭的殿门仍旧没有半个人影。

这一次,北齐帝是真给气的狠了。拿手不住拍着床帮子,声音中便夹杂着咚咚闷响,动静立刻就大了几分。

回答他的却仍旧是一片寂静。

北齐帝再也忍不住,整张脸都给涨红了,不住的咳嗽了开来。这么一咳嗽,便扯动了心肺,一发而不可收拾。

乐正容休唇畔含着笑,狭长凤眸淡淡注视着北齐帝。酒红色的眼底深处夹杂着肉眼看不到的冰霜。

北齐帝这会子哪里还顾得上他,咳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不大会便从手指缝里面渗出了鲜血出来。

“药。”

冷不丁,一只玉白纤长的手指伸到了他的眼前,手心里面静静躺着指肚大小的一枚金色丹药。

“拿走!”北齐帝咬牙,伸手便要将他拖着的药丸给拿着扔了。

乐正容休手腕只一抬便躲过了他的攻击,眼看着这一下子似乎耗尽了北齐帝浑身的精气神。整个人都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瘫在了床上。

嘴巴里面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如同在拉动着风箱。乐正容休抬手,不由分说将药丸直接塞进了他的口中。

说起来,这药丸子神奇的很。刚吞下去不久,北齐帝一下子就止了咳,似乎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蜡黄的面色之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

“你,这是要造反么?”北齐帝恶狠狠盯着乐正容休。

乐正容休却只勾唇一笑:“本尊劝皇上莫要讳疾忌医,病了就得吃药。”

“你以为你给朕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朕会不知道?”

乐正容休浅抿这唇瓣:“皇上可得保重身体。”

北齐帝咬牙:“朕只恨当初没有直接杀了你,你终究还是耐不住了。”

“你若杀了我,我会谢谢你。”乐正容休挑眉:“即便你后来做的事情禽兽不如,本尊瞧在我母亲的面子上也都忍了。但是!”

他话锋一转,陡然间伸出了手去将北齐帝胸前松散的衣领给一把狠狠攥住了。那人形容枯槁的一张脸便与他近在咫尺。

“你居然敢将主意打在本尊的女人头上,那就不要怪本尊对你不客气!”

柔糜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莫名的就叫人升起了刺骨的寒冷出来。那狭长凤眸中的瑰丽酒色变作了浓烈的深红,那是无间地狱深处猩红的血。

北齐帝也算是久经沙场的人,却还是被他周身的杀意给惊着了,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乐正容休缓缓松开了手指,手腕用力一推,北齐帝瘦弱的身躯就重重跌回到了床榻上。这么一摔,北齐帝终于回过了神来。

“乐正容休!你……你终于忍不住露出你的狼子野心来了么?”

正文 573 再说这样的话,你便同这桌子一样

乐正容休拿了块雪白的丝帕,一根根仔细擦着自己玉白修长的手指。

“你莫要忘了,是北齐的水米养大了你。你身上流的血有一半是北齐的!”

“轰!”

半空里陡然间一阵闷响,龙彰宫寝殿中结实的楠木桌子生生被乐正容休给徒手劈掉了一个角。北齐帝的话便一下子给打断了。

“再说这样的话,你便同这桌子一样!”

这是乐正容休同北齐帝说的最后一句话,北齐帝那句身上流的血有一半是北齐的,似乎完全耗尽了他的耐性,再也不耐烦同他虚与委蛇。就留 下那么一张破损的桌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反了,反了!”

北齐帝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在他的印象当中,即便是乐正容休权势滔天的全盛时期,每每见到他都只有吃瘪的份。哪里见过他如此放肆的同自己说过话?

“大人已经同皇上说完话了么?”万公公笑容可掬迎了上来。

“皇上这会子瞧起来不大好,好生伺候着。”

“是。”

万公公低眉顺眼等着那颀长的身躯去的远了才直起了腰,将手里的拂尘一摆。

“你们都在这里好好给杂家守着,国师大人说了,这会子皇上情况不大好。若是叫任何人打扰了皇上养病,仔细你们的皮。”

“是。”手下小黄门整整齐齐答应了一声,便一个个低下了头去。

万公公这才进了寝殿,还没等站稳了脚跟便听到里头北齐帝一声怒吼:“滚出去!不要让朕再看到你!”

“哎呦,这是怎么话说的?”万公公翘着兰花指:“老奴才刚进来,皇上怎么就要叫老奴滚出去了呢?”

“……是你?”北齐帝眯着眼瞧了万公公半晌,这才认清楚了面前的人。

眼看着他的面色立刻就沉了下来,一把就抓起了床上另一只玉枕朝着万公公扔了过去。

万公公瞧的明明白白,但,他可没有乐正容休的胆量,只能站着咬牙忍着。这一下被砸了个结结实实,额角立刻就渗出了鲜红的血出来。

血水如同细小的蛇顺着万公公的眼角淌了下去,他的脸上扑着厚厚的粉。被鲜血这么一淌,将香粉也给打湿了,脸上一片粘腻,甭提有多难受。

万公公一脸的惊恐,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皇上息怒,老奴该死!”

“你也知道你该死么!”北齐帝声音狠戾。

眼看着方才还奄奄一息的久病之人,居然一下子有了精神。

被他那么一问,万公公反而没了言语,心里头思量了片刻这才开了口。

“奴才没有伺候好皇上叫皇上动了怒,还叫您用那么重的枕头砸了过来,劳心劳力的,的确该死。”说着话他嘻嘻笑着,仰头瞧向了北齐帝:“皇上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只管说出来,老奴自己动手便是了。哪里还敢劳动您呢?”

说着话,他将自己两只手都给伸了出来。左右开弓朝着自己的面颊狠狠扇了起来,半空里立刻就回荡起清脆的巴掌声。

北齐帝面色微变,瞧他这个做派不但不觉得解气,反倒越发觉得心里头堵的难受。

“你少在朕面前演戏。”北齐帝冷冷说道:“朕居然一直都没有瞧出来,你居竟是乐正容休的人!”

“皇上您在说什么?”万公公抬头,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惊恐:“老奴伺候了您一辈子,惯来对您忠心耿耿。您可不能这样冤枉了老奴啊!”

“我问你,朕方才叫人你没有听到?”

万公公一脸惊异:“皇上您方才叫奴才了么?”

北齐帝小小心塞了一下:“若你不是叫他给收买了,为什么将他带来?”

这么一说,万公公越发的苦闷:“国师大人的秉性您也不是不知道,老奴……哪里敢违抗他呢。”

“皇上。”万公公抬袖子擦了擦眼角:“您可不能这么怀疑奴才,奴才真没有被国师大人收买!”

人家当然没有被国师大人收买,人家本来就是国师大人的人好么?

他低着头小声呜咽着,眼睛又藏在了袖子后面。北齐帝哪里能瞧出他的小心思?本就被乐正容休给气的狠了,这会子又叫他给哭的心烦意乱。

“给朕滚出去,没有吩咐不许进来。”

“是。”万公公答应一声,立刻起了身。

“朕要见太子!”

“咦?”万公公立刻将袖子给放了下去:“夜已经深了,殿下只怕已经睡下了呢。”

“朕要见什么人,还得瞧你的脸色么?”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叫人去。”万公公立刻低了头,小心翼翼退出了宫门去。

“公公怎么受伤了?”有眼睛尖的小黄门瞧见了他脸上满是血迹给吓了一跳。

“无妨。”万公公摆了摆手:“去个人到东宫传旨,宣太子殿下觐见。”

“这会儿?”小黄门抬了眼盯着头顶璀璨的星光只觉得不可思议。

“你有意见?”万公公瞪了他一眼:“有意见问皇上去。”

“奴才不敢。”小黄门立刻低了头。

“还不快去?莫非还要杂家这个样子亲自去请么?”万公公一动怒,立刻就觉得额角一阵阵的生疼,不由嘶了一声。

“奴才这就去。”小黄门飞快跑了。

万公公这才拿着帕子按着额角,满脸都是不痛快:“一个个的这么不叫人省心。”

“公公,您伤的不轻呢。奴才那里还有上次出宫买的上好的刀伤药,给您用点?”一个机灵的小太监凑了过来。

“算杂家平日里没有白疼你,快去拿吧。”

小太监答应了一声却并没有立刻就走,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半晌朝着万公公凑近了几分,压低了声音问道:“公公这伤,可是在内殿受的么?”

万公公立刻瞪了眼:“才说你机灵就问这么不开眼的问题。不想要脑袋了?”

小太监立刻低了头:“奴才糊涂了,奴才这就给公公取药去。”说着话也一溜烟的跑了。

万公公仍旧按着自己的额角,眼睛却慢悠悠瞧向了头顶正当中硕大的圆月。

“哎。”他缓缓叹了口气出来:“天怎么就亮的这么慢呢?”

……

“小姐,小姐!”

女子脆嫩的一声惊呼陡然间在寂静的院子里响了起来。许是她的声音太过巨大,又是突如其来,一下子便惊飞了枝头上正打盹的一群鸟。

“你这小蹄子,这么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体统?”紫染沉着脸一挑帘子出了门。

“终归是小姐对你们这些个丫环太温和了些,脸上真真藏不住事。”火魂正站在廊檐下,手里面抓了一把鱼食逗弄着荷花池里面的锦鲤。

一双勾魂媚眼状似漫不经心瞧了眼飞奔着进了院子的秋扇。

秋扇被这两个人一顿训斥,立刻也想起来自己如今在什么地方了,吐了吐舌头赶紧的放慢了脚步。

“小姐醒了么?”这一次她说话的声音轻多了。

但她素来是个大嗓门,即便放低了声音还是叫紫染听的狠狠皱了眉。

“进来吧。”她朝着身后的门帘子努了努嘴:“声音轻一点,小姐才醒。”

“哦。”秋扇答应了一声,小碎步朝着唐韵的房间走了过去。

但,性格使然,才走了没几步便又是一溜小跑,三两步就进了屋。

“真真的没规矩。”紫染嫌弃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怎么调教的。”

火魂将手里面的鱼食一股脑都丢进了水中:“姑姑在小姐这里也有好些日子了,怎么就没有替小姐好好调教调教她们?”

“呵。”紫染瞥了她一眼:“又不是我的丫头,关我什么事?”

火魂勾唇一笑,低头瞧了眼自己涂着艳红蔻丹的双手。见上面沾了些细碎的鱼食,于是轻轻拍了拍手。

“哎呀,这不是自己的玩意沾了手就是不舒服。”她说。

紫染眉峰一挑:“你是在教训我?”

“呵呵,姑姑您这可冤枉我了,我哪里敢教训您呢?”火魂媚眼如丝,吐气如兰。

“你突然跑来这里,可是阿休那里出了什么事?”

火魂微笑:“哪里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好些日子不见,对姑姑十分的想念。”

紫染浅抿着唇瓣,眸色却是闪烁不定。

火魂笑眯眯过去一把挽起她的手臂:“不如,姑姑带着我一起出去走走?”

紫染沉吟了片刻:“好。”

眼瞧着两个女子出了院门,秋彩这才凑在唐韵跟前轻声说道:“奴婢要跟上么?”

“不用。”唐韵缓缓摇了摇头:“无论是火魂还是紫染,你都不是对手。”

秋彩眨了眨眼:“哦。”

“有话,现在就可以说了。”唐韵瞧了眼秋扇,语气带着几分慵懒。

“……啊?”秋扇一愣。

“你方才大呼小叫的进来,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秋晚皱着眉,怎么都不明白小姐怎么就调教出秋扇这么一个藏不住事情的丫头。

“哦哦,是是,是有事情。”说着话,秋扇先吸了口气:“奴婢方才从城外头回来,瞧见城门口贴了新的告示出来了。”

唐韵不在意的瞧着自己的指尖:“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么?”

秋扇郑重点头:“当然!”

正文 574 了不得的大事情



“可不是呢。”秋扇眨了眨眼睛:“告示上说是勾结南越出卖北齐的人是定国公,国师大人是被陷害的。已经被放出来了。”

“……你说什么?”还没等唐韵说话,秋晚先开了口:“大人已经出来了么?怎么没有来萧王府?”

“这个……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秋彩挠了挠头:“反正告示上是这么写的。”

“对了。”秋扇说道:“奴婢来的时候特意到定国公府去瞧了一眼,大门上已经贴上了封条。”

屋里面一时间静了下来,良久,才听到秋晚吸了口气。

“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么?”

“小姐。”她回头盯着唐韵,满面都是焦急:“既然大人都已经出来了,怎么没有回来呢?”

唐韵只浅浅勾了唇角,似乎对于秋扇说的话并不觉得意外:“阿休原本就是被冤枉的,被放出来是迟早的事情。他若是还不出来……。”

唐韵眸光一闪:“我这些日子的功夫不都白费了么?”

秋晚声音顿了一顿,小姐这些日子天天养伤来着,做什么了?

“都是那个杀千刀的定国公,猪油蒙了心来陷害大人。老天爷到底是有眼睛的,活该他被抓了。”

“定国公被抓了么?”秋扇眨着大眼睛,一脸的兴奋。

秋晚瞧她一眼,觉得无限的心塞中:“不是你说的么?定国公府已经被抄了?”

“我是说被抄了,可是……我没说过定国公被抓了啊。”

“告示上还说了,定国公买通了宫里面的内应,提前得着了信跑了。如今正满天下的通缉呢。”

秋晚:“……你怎么不早说?”

“这个……。”秋扇说道:“大人的事情不是最重要的么?”

秋晚瞪了眼,你那脑袋里面到底装着脑子呢么?

“小姐。”秋彩皱了眉:“定国公兵行险着陷害了大人,只怕已经狠毒了大人和您。如今下落不明,会不会对您不利?”

唐韵浅抿了唇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怕了他不成。”

她唇瓣勾起一丝微笑:“就怕他不来呢。”

“定国公那个人城府深,又心黑手狠。如今他藏在暗处,小姐可不能掉以轻心。”秋晚皱着眉,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

“小姐觉得,这告示有几分可信?”秋彩瞧着唐韵认真的说着。

如今的北齐帝性格阴晴不定,所有人都毫不怀疑那人实际上是个相当可怕的角色。那么,城门口的告示未必就是真的。

“至少八成。”唐韵眸光微闪,声音幽远。

“你说你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去了趟定国公府?”

“是。”秋扇点头。

“你自己进的城?”

“那哪能呢。”秋晚嘻嘻笑道:“雷言他们都跟着呢,这一次连公不长也一起来了。”

说着话她眨了眨眼:“小姐交给我们的任务,大家伙可办的认真着呢。”

唐韵瞧她一眼:“公孙无常来做什么?”

“他说国师府被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既然大人已经出来了。迟早是要重建的,到时候一定用的着他。”

“他到是有心了。”

秋晚凑了过来:“说起来你好些日子都没有出现了,这些天到底在忙些什么?”

“我么?”秋扇呵呵笑着:“忙着满大街的说大人的坏话呢。”

“说……坏话?”秋晚给惊了一下。

这个丫头是不是傻了?连个话都不会说?

“你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有,就是说坏话。”秋扇说道:“要不是水师的兄弟们干事卖力,咱们大人通敌卖国欺君罔上的证据,哪里能叫那些百姓轻易的给掌握了?”

秋彩秋晚眨了眨眼,姑娘你是不是说错了?

“就是这么回事。”秋扇点头:“小姐是这么吩咐的,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兄弟们都非常卖力。”

唐韵只微微勾了唇瓣:“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秋彩突有所悟:“小姐的这一招可真真是太冒险了。”

“兵行险着,方才能有大收获。”

“秋彩姐姐可是明白了小姐的意思?能不能满足我一下?”秋扇忽闪着两只大眼睛盯着秋彩。

秋彩瞧了眼唐韵,见她并没有反对,便朝着她扭过了头去。

“有句古语叫做否极泰来,坏的东西积累的多了,等坏的再也没法坏的时候自然就变成了好。”

“哦,我明白了。”秋扇立刻点头:“小姐故意让我们散布大人的坏话,让舆论将大人给推在了风口浪尖上头。可是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坏的人呢?等到定国公的事情出来了以后,大家伙便突然倒戈了。正是因为当初将大人给诋毁的太狠了,难免叫人怀疑里面掺了假。”

秋晚沉默了半晌,终于憋出了一句话:“这也行?”

“怎么就不行了?”秋扇撇了撇嘴:“这个不就是小姐总说的那个什么不战就委屈了什么兵那个?说明咱们小姐聪明。”

“叫你多读书,说的话不嫌弃可笑么?”秋晚摇了摇头:“那个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哪里就有人受委屈了?”

“……哦。”秋扇眨了眨眼:“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大家明白就是了。”

秋彩沉默了半晌:“这么说起来,定国公能被这么快给定了罪。也多亏了小姐这一招呢。”

唐韵只微微勾了唇角,当初楚京的百姓有多么痛恨乐正容休,骂的他有多么厉害。那么,在定国公火烧国师府并神志不清的认罪了之后,所有的痛恨和咒骂便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而定国公那个人同乐正容休不一样。

乐正容休一贯沉稳,又深知外面有她在帮忙即便在刑部里关着,照样能生活的风生水起。

但定国公那人长年驻守边关,脾气不是一般的暴躁。

不能说他没有城府,但他将一辈子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柳明萱身上。柳明萱身死之后他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恨不能将她与乐正容休处之而后快。

这种情况之下,怎么能够允许让自己陷在牢笼之中?

“小姐怎么就能允许叫定国公逃脱了呢?难免会成了心腹大患。”秋彩抬头,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担忧。

“就怕他不逃。”唐韵唇角含着笑,声音幽幽的,带着几分空灵:“他若是不逃,怎么能坐实了他心虚呢?”

秋晚眼珠子一转便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畏罪潜逃啊。呵呵呵,逃的真好。”

就因为定国公这么一逃,便显出乐正容休甘愿入狱是多么的光明磊落。什么屎盆子还不随便往他头上扣了去?反正他也没有机会辩驳,辩驳也不会有人信了。

“这么说,大人是真的已经出来了呢。”秋晚皱着眉:“他怎么没有来接小姐呢?”

“接我?”唐韵瞧了她一眼:“接到哪里去?”

秋晚默了默,这还真是个问题。国师府已经给烧了,宫里面又是暗潮汹涌。还能将唐韵给接到宫里头去么?

“他这会子不来见我,一定有他不来见我的道理。”唐韵轻声说道:“说不定过些日子,就能叫人瞧见个大惊喜呢。”

众丫鬟集体禁了声,您确定真是惊喜么?不会变成惊吓?

“小姐也万万不能大意了。”秋彩说道:“大人若是在宫里头还算是安全,您如今可是在明面上的。定国公若是想要报仇,一定会冲着您来。”

“你说的是呢。”唐韵眸色微闪:“为了保险起见,有好些事情都得赶紧去做了。”

“给我更衣。”

“小姐要去哪?”她这一声不打紧,可把几个丫鬟吓了一跳。

“紧张什么,我不过是去蓝家走一趟。”唐韵半眯着眼眸。

无论蓝家要和崔家联姻的事情是谁的主意,她都不希望这件事情成了。单单靠如欢那一头使劲,力量到底还是薄弱了一些。

“您的身子?”

“我身子无妨。”唐韵微笑着说道:“蓝家又不是旁的地方,能有什么不放心?”

等蓝宇看到唐韵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他一双锐利的眼眸,不过片刻之间便将唐韵周身上下给打量了个遍。

“督总恢复的不错。”

唐韵唇角略微勾了一勾:“蓝大人的眼睛就是厉害。”

传说中的唐韵叫定国公一刀给砍得几乎就要死了,寻常人见了她,只当她是故意设计了定国公,实际上根本没有受伤。

也只有蓝宇这样长期混迹于各种复杂案件之中的人,眼神才给锻炼的这般锐利。一眼就瞧出唐韵是真的受了伤。

“蓝大人可方便么?”唐韵开门见山。

“方便。”蓝宇沉着脸:“但,蓝云不方便。”

“我知道。”唐韵点头:“我找的是蓝大人您,蓝云方不方便有什么关系?”

她嘻嘻笑着,言下之意便是您能方便真是在好不过了。

蓝宇:“……。”

他以为唐韵是来找蓝云的,哪里想到这人要见的是自己?这会子再说不方便可以么?

“蓝大人不请我进去么?”唐韵朝着空旷的街道瞧了一眼:“我想蓝大人并不希望叫人瞧见韵儿在同您说话吧。”

蓝宇皱了眉,终于闪身让开了一条道:“进来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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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75 占倾岚,你怕我么

眼看着唐韵道了声谢,轻轻巧巧跨过了门扉,径直就朝着前厅走去。轻车熟路的如同走在自己家院子里头,蓝宇觉得无限心塞。

他这么低调的人,怎么就招惹上了这么一对难缠的夫妻了呢?

“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唐韵的身子才刚刚挨着凳子,蓝宇便已经沉声开了口。

“我来只想告诉蓝大人一句话,蓝崔两家联姻使不得。”

蓝宇挑眉:“哦?”

“第一,崔昭同崔家旁的人并不一样。他从来不安于现状,脑子里面更没有什么忠君爱国的思想,只有利益。我想蓝大人该明白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脑子里面只有利益的人,永远都不会真心的臣服与任何一个人。一旦现在效忠的主子有什么不能另他满意的地方,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抛弃。

“继续说。”蓝宇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

“第二,崔昭性格坚韧,不会为了旁的人而改变自己的主意。即便是自己的父兄。”

蓝宇:“……。”

“这样的人作为合作的伙伴,如果你选的好了,他能同你一荣俱荣。但是,一个不小心他若选错了道路,你便只能同他一起死。将自己的前途和生命都交在了旁人手里头是不明智的。”

蓝宇眯了眯眼。

“一旦蓝云嫁给了崔昭,那么蓝家无疑便也成了崔昭的九族之一。实不相瞒,崔昭从没有一日想着要报效朝廷。若有一日他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利益做了什么铤而走险的事情,蓝家到时候要如何自处?”

“即便不提崔昭,咱们只说崔家。”唐韵调整了个姿势自己叫自己坐的更舒服了些:。

“崔家世代护国,原本无可挑剔。只可惜当今的皇上究竟是怎么一个性子,我想大人比我要清楚的多。皇上身体不好不是秘密,聪明的人早就已经将目光投向了太子。只有崔家还死心塌地的听皇上的号令,每每将太子拒之门外。”

她低低一笑:“等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就不会秋后算账?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的这位殿下心胸可并不怎么宽广。”

话说到这里,唐韵的声音略略顿了一顿。

“崔家并不是良配。”

“而最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唐韵抬起了头来:“蓝姐姐并不喜欢崔昭,一点也不。”

“你怎么知道?”蓝宇终于开了口:“自古婚姻大事都是媒妁之言,喜不喜欢有什么打紧?”

“婚姻对于女子来说就是一场博弈,稍有不慎赔上的便是一生。若不能碰到一个心意相通的人,只能痛苦一生。我想,蓝大人并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余生都在泪水中度过。”

蓝宇声音顿了一顿:“你可知道,让云儿嫁给崔昭是谁的主意?”

“当然。”唐韵点头:“无论是谁的主意,我都不能叫人损了蓝姐姐的幸福。”

蓝宇声音顿了顿,眼睛不错神的盯着唐韵,很是专注。

良久,唐韵没有再说一句话,也并没有动弹,只管让蓝宇将她仔仔细细打量着。

“你该知道,他并不是个容易改变主意的人。”蓝宇收回了目光,淡淡说着。

“我知道。”唐韵点头:“这个事情我担着。”

蓝宇没有说话,但眼底之中分明满是怀疑。显然不认为唐韵有扛得住的能力。

“蓝大人只需要尽量拖延时间便是,旁的事情便交给我吧。”

“你这一根筋的老家伙,怎么越老脑子越不管用了?人家孩子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蓝宇尚在沉吟,冷不丁听见外面一声大喝。眼前一花,便看见一条人影直奔着自己冲了过去。

唐韵吃了一惊,一眼瞧过去蓝宇稳稳当当坐着半分没有动弹,自己便也不动了。

“当初说要跟崔家结亲我就说不好,你非不听。”女子的声音里头满是埋怨。

“好好一个丫头,瞧瞧这些日子叫你给逼的。话也不会说了,连个笑容都没有!”

蓝宇只管抿着唇,任女子随意的喝骂。

“你是唐韵?”女子突然回过了头:“云儿说,想见见你。”

唐韵一抬眼,这才将眼前的女子给瞧了个清清楚楚。

“蓝夫人。”唐韵点了点头,心里头对这位第一次见面蓝夫人满是敬佩。

蓝宇纵横官场一辈子,出了名的硬骨头,楚京城里头哪个不怕他?居然……

居然也有被一个女人指着鼻子骂的时候么?难为的是,他居然一个字也没有反驳。

“这种时候也难为你还能想着她。”蓝夫人走了过来,一把握住唐韵的双手:“替我好好劝劝云儿。”

说着话她先叹了口气:“那孩子心思重,虽然她嘴上什么都没有说过。我知道她是不愿意的,从他爹见了崔家的媒人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她笑过了。”

“您只管放心。”唐韵说道:“我定然会好好劝劝蓝姐姐。”

“快去吧。”蓝夫人拍了拍唐韵的手背:“这个老头子交给我便是。”

唐韵道了声告辞便出了门。

蓝家并不大,她也来了许多次,便也不用别人来引路,直接就到了蓝云的院子里头。

“小姐怎么不进去?”秋晚和秋彩眸色交错一碰,都从对方眼底瞧见了几分不解。

“秋彩。”唐韵略一沉吟说道:“偷偷的潜进去,将蓝小姐打晕了带走。”

秋彩:“……恩?”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不由的瞧向了秋晚。我是不是听错了?

秋晚点了点头:“你绝对没有听错。”

唐韵皱了眉:“办不到么?”

“必须能。”

话音未落便瞧见秋彩一溜烟的进了屋。

“什么……。”小丫鬟的尖叫声才起了一个音便消失了,下一刻便瞧见秋彩肩膀上驾着个人飞身出来。

唐韵半眯着眼眸瞧了一眼,那给人打晕了的女子正是蓝云。

“上车。”说罢,她转身就走。

秋晚秋彩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自己主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还是快步跟了上去。两个丫头虽然都长的瘦弱,蓝云却也不胖。两人共同驾着,倒也走的飞快。

眼看着土魂的马车离得蓝家越来越远,蓝云却始终昏睡着并不曾醒过来。唐韵也只靠着车窗闭着眼睛假寐。车里面静的针落可闻。

“咚,咚咚。”

马车外面骤然间响起一阵鸣罗声,接下来便是滴滴答答唢呐欢快的乐曲声。

“车怎么停了?”秋彩立刻掀起了帘子朝着土魂问道。

“前头正遇见结亲的队伍。”土魂轻声说道:“小姐请稍等片刻,等属下去叫他们让道。”

“不必。”唐韵突然睁开了眼睛:“将马车靠边,咱们等着。”

土魂立刻掉转了马头,眼看着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从眼前走了过去。唐韵的眼睛却始终追随着那队伍半分不错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土魂,出城。”

“……什么?”众人一愣:“小姐已经出来这么久了,不该回府么?”

“不回府。”唐韵唇畔含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咱们出城。”

“小姐……是要将蓝小姐送出城?”秋晚眼睛一亮:“好主意,只要蓝小姐失踪了。崔家和蓝家的婚事自然成不了。”

“谁说我要叫蓝云失踪了?”唐韵微微睁开了眼睛:“即便蓝云再怎么不见了。若崔家或蓝家没有人提出退婚,这桩婚事便永远都在。”

“那……小姐这是要……。”

秋晚秋彩实在猜不透唐韵的心思。

“这个么。”唐韵唇角微勾:“大家都在劳心劳力的,有些人太自在了终归是不大好。”

马车一路出了城,分明是朝着乱葬岗的方向去了。进了迷踪林,东拐西拐的便离着占家越来越近了。

因着唐韵和乐正容休的关系,她在占家一贯自由的很。俨然成了半个主子。

她吩咐了将蓝云送入了占老夫人院子里,又亲自同占老夫人讲了自己的意图。眼瞧着占老夫人连连点头,这才回了明月阁。

秋晚秋彩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能规规矩矩站在她身边。眼瞧着她手中那一盏茶从滚烫变得冰冷,也没有用上一口。

土魂和白羽一个在马棚里面,一个在屋顶上。两人虽然谁都没有在明面上,但一个个的都在时刻关注着院子里的情况。

“唐韵,你这女人又来干什么?”

良久,终于听到院子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唐韵眼眸眯了一眯,终于叮的一声将手里的茶盏放在了桌上。

占倾岚沉着脸进了屋,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唐韵的不喜欢,不欢迎。

唐韵只当没瞧见他的疏离:“坐。”

她朝着身边的椅子点了点。

“有什么话就快说。”占倾岚语速极快:“我忙着呢。”

唐韵便朝着他看了过去,女子一双清眸深沉如暗夜,耀眼过天上星辰。原本是极其干净清澈的眸色,却莫名的瞧得占倾岚心慌。

“你有什么话就快说,瞧着我做什么?”

“占倾岚,你怕我么?”她说。

“怕?”占倾岚挑眉:“听说你被砍了的是胳膊,又没有伤着头。”

“呵。”唐韵勾唇一笑:“那么,你敢跟我走一趟么?”

正文 576 男人若能靠得住,母猪都能上了树

占倾岚眯了眯眼,有心说不去。但才说了不惧怕唐韵,这会子再说不跟她去,未免便打了自己的脸。

“去就去。”尽管他一万个不甘愿却也只得应着:“不要想着跟我耍花样!”

“好。”唐韵点头。

“还有,不要问我阿休的事情。你问了我也不会说。”

“好。”

“……恩?”占倾岚皱了皱眉:“我的意思是,你不可能从我这里打听到阿休的事情。”

“我知道。”唐韵点头:“我来,不是为了他。”

占倾岚张着嘴,桃花眼里眸光不住闪动,偏偏说不出半个字出来。

“走吧。”唐韵缓缓起了身,也不去看占倾岚径自走出了屋子。

“敢跟我比比么?”女子清眸朝着屋顶瞧了瞧:“比比看咱们谁快。”

占倾岚轻笑:“有何不敢?”

“那就走吧。”唐韵语声一落,便欲起身跃上屋顶。

斜刺里就看到有黑影一闪,土魂却率先了一步直接封住了她的去路。

“小姐这是要去哪?属下立刻去备车。”

“不用车。”唐韵摇头:“来不及了。”

土魂还没明白过来什么就来不及了,清美女子已经越过了他,飞身上了屋顶。几个起落便已经消失在了天地之间。她的身后,紧紧跟着占倾岚。

“你怎么这么笨?!”秋彩瞪着眼就过来了,不用分说朝着土魂额头上就是一记爆栗:“小姐重伤才有了些起色,你就叫她妄自动用内力。万一有个闪失,你担待的起么?”

“你以为我想?”土魂苦着脸:“小姐执意要做的事情,你拦得住?”

秋彩声音一顿,到底还是叹了口气。

小姐同旁的主子不同,素日里待他们这些下人和善亲切。但是,骨子里面实际上同国师大人一般固执的很。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去?”秋彩皱着眉,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

“也不用太担心。”土魂想了想出声安慰道:“不是有占家主跟着么?”

“你这个笨蛋!”

土魂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完立刻就被秋彩给狠狠的鄙视了。

“占家主素来不喜欢小姐,总认为小姐配不上大人。若是真出了点子什么事情,他会护着小姐?”

“话虽如此,但是……。”

“男人若能靠得住,母猪都能上了树!”

眼瞧着说完话,女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土魂所有的话都给噎在了喉咙里面,半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来。

“你……你也别一竿子打死了一船人呢!”

谁说男人就都靠不住了?怎么还不听人解释了呢?土魂挠墙,无限心塞中。

“到了。”女子脆糯的声音轻飘飘传了过来。

占倾岚抬眼瞧去,他们居然已经不知不觉入了城。如今不知道正落在什么人的屋顶之上。

瞧上去,这一户人家也算得上家境殷实。但他可以断定,眼前这一户人家他根本不认识。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莫非瞧不见底下在做什么?”唐韵盯着院子里忙碌的人群,语声带着想象不出的温柔。

占倾岚朝下面飞快的瞧了一眼:“不就是成亲么?”

这院子里面从大门开始,每一道门都挂着红绸子。整个院子装饰一新,问他这么一个问题,是在鄙视他的智商?

占倾岚狠狠皱着眉。

占家离着楚京城有一定的距离。这个女人不是才养好了伤么?不好好歇着也就罢了,有马车不坐,领着他跑了这么远的路就为了代他来看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家办喜事?

这人没毛病吧!

“你说的不错。”唐韵点头:“瞧着吧。”

“瞧什么?”占倾岚有些不明所以。

唐韵却并没有再开口,一双清眸只盯着下面热热闹闹的院子。占倾岚便也只得闭了嘴,将目光转向了下方。

下面正是唐韵准备回府的时候遇到的那一只迎亲队伍的本家。

如今吉时已到,新郎正牵着他的新娘拜堂。三拜之后礼成,待新郎将新娘送回洞房之后便再度回到前院里待客去了。

“热闹么?”

“什么?”占倾岚一愣。

“结婚,热闹么?”唐韵扭过头瞧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恩。”占倾岚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唐韵唇角微微勾了一勾:“这一日之后,很多人的命运都会改变。”

夜色中,女子的声音幽幽的。也不知是因为夜色飘渺还是她久病底气不足,这样的声音叫人听起来心里头莫名的能升出了几分凄凉出来。

“这与我何干?”

“你猜,这个男子今日娶的是他的妻还是妾?”

“你是傻了么?”占倾岚瞧了唐韵一眼:“纳妾哪里能有这么大的排场?”

“你说的是呢。”唐韵点头:“一个男子若是娶了个女人发现自己不喜欢了,便可以一房一房的给自己纳妾。可是女子呢?”

占倾岚没有说话,他觉得唐韵的问题越来越奇怪。

“女子若是嫁了人无论幸或是不幸都只能忍着。她的一生都只属于一个男人,哪怕那个男人她半分都不喜欢。哪怕那个男人是个不久于人世的病秧子。她都只能忍着。”

唐韵叹了口气:“女人的一生只有那么一次。错过了便错过了,错过了永远都不会有修正的机会。”

占倾岚皱了眉:“为什么同我说这个?”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悠扬动听,却再不似方才一般中气充足咄咄逼人。

“过不了几日,崔家的媒人就会上门交换庚帖。接下来便是纳彩问名,大婚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远了。”

占倾岚悄然握紧了拳头。

“到了那个时候,蓝姐姐便再也不是蓝姐姐,而是楚京城里的崔五夫人。”

占倾岚拳头攥紧了几分。

“蓝姐姐性子直待人真诚,出身却并不十分高贵,样子也不是绝美。你猜这样的人嫁入了忠义侯府那样的钟鼎世家,会不会讨人喜欢?”

占倾岚的衣袖开始轻微的晃动。

唐韵却慢悠悠叹了口气:“不过我想咱们也不必太过忧心。蓝姐姐坚强的很,无论遭遇了多么大的磨难,她一定不会哭。”

“嗖。”

她的话音未落,身边有衣袂翻飞的声音擦破了夜色。那桃花一般的男子一下子消失了踪迹,唐韵慢悠悠住了口,眼底之中却染上了几分温柔的暖意。

“今晚的月色可真好呢。”

那一夜占倾岚做了什么唐韵并不知道,她只知道不久之后蓝家就主动退了婚。难为的是崔家居然一口就答应了。

再之后不久,隐世占家家主迎娶了自己的第二位夫人。

而这位新夫人居然是才退了婚不久的蓝云。

占家的婚事办的相当匆忙,从提亲一直到迎娶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这事情一下子就轰动了楚京,街头巷尾众说纷纭。却都没有一句好话。

只说蓝云与占倾岚早已经暗通款曲以至于珠胎暗结。蓝大人恼羞成怒之下只能同崔家退婚,并责令占家立刻完婚。

这种传言根本经不起推敲。所以,不久之后便又出现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说的是占家主幼年之时遇险被蓝云所救,从此之后便四处查询自己的救命恩人。直到蓝云入了云山书院之后,才被占倾岚找到。从此之后将蓝云视若上宾,暗生情愫。

崔五公子崔昭得知了真相,不忍棒打鸳鸯便主动退出乐得成全。占倾岚同蓝云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么一来,故事里的三个人一下子都得了个好名声,所有人似乎都满意了。

除了唐韵。

“小姐,快回屋歇着吧。都快入秋了,外头凉的很呢。”秋晚盯着露台上的唐韵只觉得心疼。

“不急,瞧瞧这外头多热闹,多喜庆?”

整个占家几乎都被红绸给包裹了,到处都是一片火树银花。温暖的灯火将唐韵的眉目也给一分分沾染的热切了起来。

终于,秋晚在唐韵脸上看到了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的笑容。

“占家主大婚,小姐也不至于高兴成这个样子吧。”秋晚沉着脸,对唐韵这几日的忙碌很有意见。

唐韵的眸光却只盯着灯火璀璨中的某一处,连眼底最后一丝阴霾也给驱散了。竟是比任何时候瞧上去都动人的多。

秋晚瞧的吃了一惊,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扭过了头去。果然见到灯海红绸中有男子颀长的身躯一步步走近了的。

那人身上只穿着寻常一件黑色的袍子,行走间却行云流水一般怎么都觉的好看。即便是在如今这绝美的夜景之下,也无法折损了这人半分的风仪。

“小东西何故这么不听话?”男子的声音柔糜慵懒,如同打磨精细的古琴。落在人的耳朵里面,连心尖都是痒痒的。

秋晚立刻敛了眉目,悄悄退了出去。

“怎的不说话?”乐正容休走在唐韵身边,长臂一卷,将女子纤细的身躯给罩在了自己宽大的衣袖当中。

“若不是国师大人的好弟弟今日大婚,我是不是还瞧不见您呢?”唐韵瞪大了眼睛,毫不畏惧乐正容休周身上下森冷的嗜血杀气,不错神的盯着他的眼睛。

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四周的气息似乎一下子冷了起来:“你煞费苦心的筹谋了这么一档子事情出来,就是为了让本尊来见你。本尊若是不来,你是还要打算同本尊作对到多久?”

正文 577 你这话是走了心的么

“我哪里敢呢?”唐韵暗暗撇了撇嘴,听起来老妖孽似乎心情不怎么美腻呢。许久都不曾听他称呼自己为本尊了。这会子还是小心些好。

“韵儿这不是为了帮助阿休么?”清美的女子巧笑倩兮:“大家明知道占家主同蓝姐姐两情相悦,自然要想法子叫他们在一起。哪里能叫那猪油蒙了心的崔家从中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乐正容休挑眉:“哦?”

唐韵笑容便越发真切了几分:“占家主可是姨母唯一的儿子,他开心了姨母也一定开心不是么?”

“你呀。”乐正容休屈指在唐韵额头上轻轻一弹:“占蓝两家联姻,也还算说得过去。”

“……你……居然不反对?”唐韵眨了眨眼睛,表示有点编不下去了。

乐正容休是什么人?

那人的心眼那么小,哪里容得下违抗他命令的人?他这会子这般的和颜悦色,该不是琢磨着什么杀人不见血的大招等着一会要折磨她呢吧。

“既然你希望如此,本尊自然不好叫你失望。”

唐韵一愣:“……恩?”表示没有听明白。

“你既然有这样的安排,便一定想好了该怎么解决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为师乐得清闲。”

唐韵心里头咯噔了一下,那种给自己挖了个坑的深深不安是怎么回事?

“阿休你……真的不生气?”

“为什么生气?”乐正容休轻声说道:“叫蓝云嫁给崔昭,不过是想通过崔昭控制住崔家罢了。”

“至于生气,本尊忙的很,哪里有功夫做那种无聊的事情?”

唐韵唇角勾了一勾,将整个身躯都靠在了乐正容休的怀里。

“何况……”他声音顿了一顿:“姨母似乎真的喜欢蓝云。”

唐韵眼底的笑容便越发深了几分。都说乐正容休是个冷血无情的人,那只是世人不够了解。他实际上比任何人都要重情重义的多。

“你只想凭着白染来控制崔家只怕是不成的。”乐正容休声音低沉。

“不需要控制崔家,只要控制好了崔昭便是了。”

无论是忠义候还是忠义候世子,他们的心思实际上并不难掌握。除了效忠皇帝之外再不做他想。崔家唯一的变数便是崔昭,也只有崔昭。

乐正容休并没有说话,酒色的瞳仁只幽幽盯着远处的火树银花。

“阿休,真的没有定国公的消息么?”

乐正容休眯了眯眼:“并没有。”

唐韵浅浅抿了抿唇。定国公案发突然,根本就逃不远。

在她想来,多半连楚京都出不去。楚京就这么大地方,这人能躲到哪里?还能钻了地不成?

这人若是不抓着,总叫人心里不安。

“不用管他。”乐正容休缓缓说着:“当初皇上召定国公回京述职的时候,本尊便已经悄悄将边城定*与他的联系通道给切断了。就凭着他带回到楚京那点子兵力,不足为惧。”

“可是……。”唐韵并不觉得乐观:“万一,他再和南越勾结在一起呢?”

这个天下并没有什么长久的敌人和朋友,虽然上一次因着容庚的事情,定国公被容时给拒绝了一次。难保这一回他们不会选择合作。

“不会。”乐正容休想也不想,斩钉截铁的说道。

唐韵:“……。”

说的这么斩钉截铁,真的走了心么?

“今天是个好日子。”乐正容休将怀里的小人揽的更紧了几分:“我们不谈烦心事。明天的事情等明天再说,本尊累了。”

听他这么说,唐韵只觉得心里头莫名的一阵钝痛。

“阿休,这些日子你过的好不好?”

“呵呵。”乐正容休微笑着说道:“这个世界上能叫本尊过的不好的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唐韵清眸中闪过一道冷芒:“总有一日……。”

后面的话她没来得及说出口,却叫乐正容休一把将她的嘴给捂住了。

“本尊只需要你好好活着,这种沾满血腥的事情交给本尊便是了。不许你说下去,脏!”

“阿休,阿休?阿休来了么?”

直通露台的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乐正容休微一皱眉,唐韵趁机低下了头,掩住眸中一丝氤氲。

“阿休!”

夜风中衣袂纷飞,两条人影轻飘飘落在了露台上。之后,一左一右将乐正容休给扯了个结结实实。

“快叫我瞧瞧,这么些日子没见,可瘦了?有没有受伤?”

“手腕伸出来,我给你号号脉。”

唐韵没有说话,只轻轻靠在露台的栏杆上。清眸中满是笑意的盯着眼前的紫染和老国师。

乐正容休也没有说话,难得好脾气的任由两个老人折腾着。

“咦?”

良久,两人对视了一眼,再度慎重的把起了脉来。

“如何?”乐正容休酒色瞳仁深处带着浅淡的笑容。

“你的毒?”老国师沉吟了半晌,语气中分明带着几分不确定。

“阿休的身子已经彻底好了。”唐韵微笑着说道。

“脉象瞧起来的确如此,但是……。”紫染朝着乐正容休看了过去:“你的眼睛?”

“你说这个么?”乐正容休略一低头,如玉长指在眼眸中一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黝黑。

“怎么……怎么……。”

任紫染和老国师见多识广,却怎么都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一双酒红色的眼眸,怎么分分钟就变成了黝黑的色泽。

“这都是韵儿的主意。”乐正容休微笑着摊开了手掌。

男子玉白的掌心中静静躺着两枚薄如蝉翼的酒红色的小圆片。夜色中,那两枚小小的东西亮晶晶的,居然能隐隐瞧见乐正容休掌心的纹路。

“这个……是什么?”紫染吃了一惊,她这一辈子见过的稀罕玩意多了。却从来没有瞧见过这样精巧又好看的东西。

“是水晶。”唐韵缓缓说道:“这是一种纯度极高的水晶,我让公孙先生给打磨成了瞳孔的形状。戴在眼睛里面能够遮挡眼眸本身的颜色,而且并不会伤眼睛。”

“水晶居然还能这么用?”紫染只觉得新鲜。

“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老国师朝着乐正容休掌心中的水晶片瞧了一眼,只觉得疑惑。乐正容休眸色一闪:“本尊已然康复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约好。”

北齐帝之所以给了他那么大的权利,无非是知道他时日无多。若是知道了他体内的毒已经解了,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出来。

“不管怎么样,回来就好。”说着话,紫染的眼底氤氲了起来。却飞快抬手用力按了按眼角,似乎生怕叫人瞧见了她的脆弱。

“老婆子。”老国师的声音和缓了下来:“想哭就哭吧,不会有人笑话你。”

“谁说我哭了?”紫染瞪了老国师一眼,恶狠狠说着:“我……我只是……眼睛有一点酸。”

老国师没有再说话,只伸出了手来,手指微微用力便将紫染给揽在了怀中。紫染并没有如从前一般对他横眉冷对,反倒乖顺的将头靠在他颈窝里嘤嘤哭了起来。

乐正容休与唐韵相视而笑,唐韵也将自己的头颅轻轻搁在乐正容休肩头上。与紫染不同的是,她并没有哭。清眸眨也不眨盯着天上硕大明亮的月亮。

……

八月的楚京城,已经进入了一片萧瑟的秋季当中。天气已经很有几分冷意。

每到这个季节,往往都是人最有惰性的时候。楚京的百姓们都开始为了过冬忙碌的准备着。朝堂里面也一日日的消沉了下去。

然而,这一日的楚京,却被一份沾着血的战报给彻底的震惊了!

定国公不知道从哪里拉起了一只队伍,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楚京。一日日叫嚣着要让北齐帝杀了乐正容休,然后主动献出城池。

楚京四门紧闭,人心惶惶。

宗政钥瞧了一眼身旁空空的龙椅,眉头狠狠皱了一皱:“战报已经送来了,就没有人能给本宫一个交代?”

眼看着沾着血的那一张薄薄的丝绢叫他从高高的台阶上扔了下去,轻飘飘落了地。

百官只不过微抬了眼眸,便立刻低下了头去。哪怕只有一眼,又有睡瞧不见那丝绢上触目惊心的斑斑殷红?没有一个人会怀疑上头的血迹是叫人造了假。

那分明是定国公下的战书!

这几日攻城,城门楼上死伤的兵卒真真不在少数。

宗政钥眉目中满是阴郁,眉心的朱砂痣红的能滴出血来:“禁卫军,刑部,九门提督多少兵马连日的搜索。没有一个人能找到定国公也就罢了,居然连那贼子什么时候弄来了一只队伍直逼到了京城都不知道。”

他冷冷一笑:“我好端端一个北齐,养的一群官兵都是吃干饭的么?”

他猛然抬了手,朝着自己座椅的扶手上狠狠拍了下去。空旷的大殿里头发出巨大而沉闷的一声响。

也难怪他会生气。

从宫里面下旨抓捕定国公那一日开始,那人便如凭空消失了一般。如今居然还叫人给打到了家门口,不是公然的打脸么?

“殿下息怒。”忠义候朝着上面拱了拱手:“当务之急该是早日想出对策。”

忠义候是真的心急,如今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退兵才是硬道理。偏偏眼前这个太子的性子自来阴晴不定,谁也摸不准他是个什么路子。

“忠义候说的不错,那么谁能来给本宫一个对策?”宗政钥一声低喝。

正文 578 不战而屈人之兵。

“臣有个好主意。”

百官中突然间走出了一人:“定国公手里面能用的兵无非是定国军。定国军的将领有不少的家眷都在楚京城里面,只需要将他们的家眷都绑了推在城门楼上去。自然能够退兵。”

这话说完,四下里一片寂静。

乐正容休从成堆的奏折里面抬起了头来,手里面沾着蓝墨的毛笔轻轻搁在了笔架上。半眯着眼眸打量着说话那人。

那个正是在陆氏之祸以后被新晋提拔上来的吏部正五品的郎中叫做曹赣。

这人也是正经的科举出身,只可惜没有一个好的师父提拔,这么些年一直在做着编修的工作。

若不是这一次陆氏牵连的人众多,郎中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做。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人极其迫切的想要给自己挣些功名。

宗政钥皱了眉:“你说什么?”

曹赣只当宗政钥没有听清楚:“微臣认为,这个天下没有一个人能对自己的父母妻女下的去手。这么一来自然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呵呵。”乐正容休低笑了一声:“曹大人这主意甚妙。”

曹赣一听自己得了乐正容休的夸奖,眉目之中立刻就浮起了一丝欣喜:“多谢国师大人。”

乐正容休只微笑瞧着他:“对曹大人这个计谋,本尊尚有一个地方不大明白,可否请曹大人解释一下?”

曹赣连连说着不敢,却丝毫掩饰不住眉目中的得意。

“敢问曹大人,你如何知晓定国公身边带着的人马就是定国军?”

曹赣暗暗松了口气,脸上也显出了那么几分轻松。原来国师大人的问题也并不难回答么。

“这个简单。”他微笑着说道:“定国公经营边城数十年,除了定国军,手里面哪里还有旁的军队?”

乐正容休点头:“你说的不错,定国军远在边城,定国公却不过失踪了数日。敢问他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让数量庞大的定国军赶到楚京?”

“这个……这个是因为……因为……。”曹赣支吾了半晌,终是没有找出一条靠谱的理由出来。然而上头那人一双酒色的瞳眸却眨也不眨盯着他。

功夫不大,曹赣的后心就湿透了。

“大约是因为定国公回京的时候,早已经偷偷的调遣了定国军跟随。只是藏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大家不知道罢了。”

乐正容休微笑:“定国军远来楚京,穿洲过府不在少数。本尊很是好奇,定国公到底用的什么法子。这么大批的人员调动居然能瞒住所有的密探?甚至连各州县的地方官都不知晓?”

这一次曹赣彻底的没了声音,他又不是定国公他怎么知道?

潋滟的酒色瞳仁却已经缓缓沉了下去:“你连事情的来龙去脉全不知晓,只凭着一己的猜测就要将城里面的百姓给压到城门楼上面去。你到底是有多嫌弃定国军不会真的反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糜而慵懒,曹赣却已经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臣罪该万死,请国师大人恕罪。”

“呵呵。”乐正容休低笑:“本尊不过是个国师,曹大人跟本尊请罪是不是弄错了对象?”

曹赣一头冷汗,对上头这人说的话完全摸不着头脑。却瞧见乐正容休已经别开了眼,根本就没有再度理会她的意思。

这么一来,曹赣跪着也不是站起来也不是,觉得尴尬的不要不要的。

“咳咳。”站在百官最前头的定国公终于看不下去了,低咳了一声,拿着眼睛朝着太子的方向飞快的瞟了一眼。

曹赣一下子就醒悟了过来。

“太子殿下,是微臣老糊涂了。您就饶了奴才吧。”曹赣连连磕头,声泪俱下。

宗政钥皱着眉,也不管旁人能不能瞧见。阴郁的眸子朝着乐正容休狠狠瞪了过去。

都是你这个妖人弄出来的幺蛾子,这会子得罪人的事情却要本宫来做么?他的唇角微微勾了一勾,眼底便有微冷光芒一闪。

“太傅是咱们北齐不可多得的人才,这事情便由太傅来做主吧。”他说。

乐正容休容色不动,酒红色的瞳仁深处不辨喜怒:“殿下当真要本尊来做主么?”

宗政钥点头,声音温和:“太傅莫非不肯?”

“好。”乐正容休侧过了眼瞧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曹赣:“既然曹大人如此关心国事,那么即日起便请曹大人到城门楼上去亲自督战去吧。”

噗通,曹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是不是听错了?

“太傅,他是个文官。”宗政钥皱了眉,你居然让曹赣去守城门?他能干什么?你是在开玩笑么?

“殿下早已经说过此事由本尊做主,无论本尊做了什么样的决定都已经与殿下您没有半分关系了。作为储君,越发的不能食言而肥!”

宗政钥一下子禁了声,觉得此刻心里头如同吞了一万只苍蝇一般难受。

他哪里是真心要乐正容休做主?分明是想要将他一军。哪里想到那人居然荤素不忌,直接就顺杆上了。

“曹大人醉心国事良久,便不用上朝了,直接到城门楼上去吧。”

“殿下!”曹赣一下子醒过了神来:“殿下饶命啊!”

宗政钥闭了眼,这人真是蠢,连一个求饶的对象都搞不清楚。

起先能定他罪的是自己,他去求乐正容休。这会子定了他罪的是乐正容休,他却来求自己。

难怪为官十多年始终都还是个翰林院编修,这么的拎不清。活该被人推出去送死。

“送曹大人。”他闭上眼,挥了挥手。

禁卫军不由分说一把拉住了曹赣就给拖出了殿外,任那人一路尖叫告饶,终是没有一个人心疼。

大殿里面一时间静了下来,乐正容休已经低了头,继续批阅着成堆的奏折。似乎方才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宗政钥稳了稳心神,再度开了口:“如今楚京被围境况堪忧,大战迫在眉睫。不知谁能带兵迎战定国公。”

他话音落了许久,终是没有人答言。

武官们面面相觑,纷纷低下了头。说起来,这一次定国公来势汹汹而且攻城的士兵诡异的相当凶悍。无论大家想了什么法子出来,都能够叫人家一一化解。每日里楚京的伤亡都相当惨重。

而,说起来也奇怪的很。

凭着如今楚京无可用之兵的局面,定国公完全可以一举拿下城池。但是,那些人却每每在眼看着即将取得胜利的时候,莫名其妙的便撤了兵。

这俨然成了一场猫戏老鼠的游戏,九城兵马司一个个被折腾的筋疲力尽。

这种时候,谁还敢贸贸然的请命呢?

宗政钥这话说完,便不住拿着眼睛瞧着乐正容休。然而,那人这会子便如突然之间瞎了一般,根本就看不到宗政钥眼中的殷切。

“殿下,臣愿保举一人。”从群臣的最前方传来嘹亮的一声断喝。

宗政钥立刻抬头看去,说话那人正是忠义候。宗政钥暗暗舒了口气,阴郁的眉头便舒展了几分。

“忠义候请讲。”

“如今楚京被围困,我们的人出不去,援兵也进不来。为今之计只能靠咱们自己。”

宗政钥没有说话,你说的似乎大家都知道。

“然而我们楚京之中,还藏着一个厉害的人物。他的手中更是拥有一支无坚不摧的队伍,只要他肯出马。一定能够化解楚京之危。”

宗政钥皱了皱眉:“你是说?”

“国师大人文韬武略有目共睹,国师府魂部纵横天下,能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这种时候,唯有国师大人能够肩负起拯救楚京的大任。”

他这一句话一下子点亮了所有人,众人的目光便都偷偷瞧向了乐正容休。只要他肯出马,还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尽管宗政钥不喜欢乐正容休,但这种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最最讨厌的这个人是唯一的希望。

偏偏那人与所有人的狂热都不一样,手里面握着臣子的蓝笔低着头专注的批阅着奏折。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忠义候的话,太傅可曾听到了?”宗政钥忍不住开了口。

他相信,依着乐正容休的性子。他能这样子一句话不说的坐上一整天。

“唔,听到了。”乐正容休没有抬头:“若是以往本尊定然当仁不让,但如今爱莫能助。”

这便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宗政钥微颦了眉头,他一点都不意外乐正容休会拒绝:“太傅一直教导本宫要忠君爱国,如今怎的到了用人之时,太傅自己先退缩了?”

“呵。”乐正容休低笑,缓缓搁下手中的笔:“本尊何曾退缩过?”

他抬起了头,酒色瞳仁毫不客气直直迎上了宗政钥。

“本尊的国师府不但早已经被皇上给查抄了,还被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等本尊从刑部出来的时候,国师府的人早已经散的没了踪影。连 本尊的夫人都只能住在萧王府里,本尊也无处可去,只得日日宿在太极宫。”

他唇角勾了一勾,宗政钥下意识就觉得脊背一寒。直觉中似乎要坏事。

就见对面那绝艳如妖的男子一张红唇开开合合,轻声说着:“本尊自己如今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哪里来的魂部呢?”

正文 579 国师,你莫要无理取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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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钥心塞的厉害,你说这话亏心不?旁的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那一日抄家,到底抄回来些什么玩意么?

“殿下若想叫本尊迎战也不是不可以。但,只有本尊未免显得势单力薄,还请殿下将魂部替本尊找回来才是。”

宗政钥:“……。”

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国师,你莫要无理取闹!”忠义候冷着脸一声呵斥。

乐正容休潋滟的凤眸在他面上只一扫:“当日带兵抄了国师府的,正是贵府的五公子吧。”

定国公一下子禁了声。

所以,他即便心里头再不满,也不能说当日的抄家火烧什么的都是在演戏。说了,不是就把崔昭给推在火坑里了么?

乐正容休半眯着眼眸,一脸的气定神闲。

“既然国师大人不方便出战,臣还有一个人选。”定国公扭过了头,不再同乐正容休说话。

“快说。”宗政钥眼睛一亮。

“水师。”

宗政钥:“……。”

你这话说了跟没说有区别么?有么?

天底下谁不知道乐正容休和唐韵跟本就是一伙的?

“北齐先帝遗训,水师拱卫京师。危难到来之时,水师当不遗余力保卫京师安。如今,正是让水师出面的好机会。”

宗政钥叹了口气:“前些日子父皇曾经下旨,水师督总不得上朝。水师不可擅自离开营地。”

他觉得自己实在听不下去了,非常有必要提醒下忠义候,水师督总到底是谁。

那人是唐韵,她跟乐正容休从来都是一个鼻孔出气?若是没有她,乐正容休能出来的这么快?又哪里会整出了火烧国师府那么一出闹剧出来?

“如今是非常时期,殿下不需要太拘泥常理。只管下旨叫水师出战,微臣以为他们一定不会介意。”

“此事只怕……。”

“忠义候说的很有道理。”乐正容休懒洋洋说道:“殿下只管下旨便是。我想,水师督总一定会本着大局利益出发。”

宗政钥心里面没了底:“这事情,便交给太傅去办吧。”

“这只怕是不能的。”乐正容休将手里面的毛笔微微扬了扬:“臣还要替君分忧。皇上的身体只怕一日也离不开本尊。”

宗政钥眯了眯眼,眉心的朱砂痣血一般的鲜红。偏那绝艳如妖的男子一言不发,气定神闲的继续批阅奏折。

“福禄去萧王府传旨,宣水师督总立刻上殿!”

福禄眼睛眨了一眨:“殿下,时候已经不早了。”

“怎么,本宫想要叫人做点事情就这么难?”宗政钥的声音冷凝如冰,如同一把利剑。任何人都能听得出来,他此刻的心情非常的不好。

“等!”宗政钥朝着乐正容休瞟了一眼:“唐督总若是不来,今天谁也不能走!”

乐正容休笔走龙蛇,专心批阅着奏折,似乎对他说的这句话半个字都没有听到。

宗政钥便缓缓闭上了眼,这个天下不是只有你有耐心。本宫的时间绝对比你多!

出乎宗政钥的预料,唐韵并没有叫他们等的太久。顶多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大殿的外头便响起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

“咚,咚。”整齐而响亮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但是……动静未免也太大了些。

即便宗政钥再恬淡的性子,也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朝着外头看了一眼。

“这……。”等瞧清楚外头情形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只看到台阶下头来了不少的人,最前头一个是福禄。后面跟着的自然是唐韵。

但唐韵却并不是跟在福禄身后走来的,而是被人给抬来的。

那是一架软兜,却又不同于旁的软兜。

首先它特别的大,需要八个人才能支撑住软兜的平衡。

再来,这软兜所用的材质非常的好,乃是千金一寸的天云锦,却又与普通的天云锦不同。软兜的天云锦中搀着银丝,异常的结实。上头又铺着松软的羊绒。人若是躺在上头,便如躺在了云朵中一般的舒服。

此刻,唐韵正躺在这软兜上头。没有人瞧得见她此刻的神情,却将抬着软兜的八个人给瞧了个清清楚楚。那些人都穿着萧王府家丁的衣服,但一个个精神的很。

旁的人瞧不出来,乐正容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些人一个个功夫都不弱。他们的眼睛异常的明亮,太阳穴也都是往外鼓着的。这些人没有个十年八年的训练,断然不会有这样的精气神。

他在心底暗暗轻笑,小东西跟了他这么久。旁的本事没有见怎么学会,这排场可真真学了个十成十。

“怎么回事?”即便宗政钥有再好的涵养,这个时候也表示不能忍了。

上朝就上朝,你什么时候见人上朝还坐着个软兜?

“咚!”

他话音刚落,软兜也已经给放在了地上。

“殿下,唐督总重伤未愈不良于行。只能……。”福禄话没有说完,宗政钥已经听懂了。

“殿下,真是抱歉。”

软兜上的唐韵微微扯了扯唇角,笑容却相当的牵强。

这个……宗政钥觉得自己给噎着了。

你脸上那厚厚的香粉是为了表示自己面色苍白么?可是,伪装什么的能不能走点心?涂这么厚实又明显的粉,是有多么鄙视天下人的智商?

“唐韵,你……。”

“臣前些日子在皇上下旨查抄国师府的时候,被定国公给伤着了。到如今始终缠绵病榻,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出现,还请殿下恕罪。”

宗政钥闭了口,你需要时时刻刻提醒大家查抄国师府的事情么?

“殿下您许久不说话,一定不会怪罪末将的吧。”

女子一双清眸水灵灵,盯着宗政钥眨也不眨。

“……不怪。”宗政钥觉得心口憋得慌。

“您果然是个好储君,头脑比……清醒多了。末将相信,殿下一定不会做出查抄国师府的事情。”

清美女子微笑着,宗政钥觉得自己更心塞了。

“殿下今日宣末将上殿,可是为了还国师府一个清白?”

听见她一口一个国师府,宗政钥觉得自己就要炸了。眉心朱砂痣火一般的鲜红。

“督总可有听说过定国公攻城?”他深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转移话题。

“咦?出了这种事情?”唐韵毫不掩饰自己眸中的震惊:“末将自打查抄国师府那一日受了伤,便一直在萧王府里面养伤。”

宗政钥挑眉,唐韵幽幽叹了口气。

“殿下有所不知,自打国师府被查抄那一日,便被定国公趁火打劫烧了个干干净净。末将没有法子,只能寄人篱下的活着。到底是别人的地盘,做什么都不大方便。消息闭塞的很呢。”

宗政钥觉得连心塞的心思都没有了。

这么说着唐韵连声音都悲伤了起来:“以前有国师府的时候,末将说话还能挺直了腰杆。自打皇上下旨查抄了国师府,末将便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哪里还敢打听外面的情形呢?”

“你够了!”宗政钥一个忍不住怒喝了一声。

唐韵打了个哆嗦:“末将知错了,末将又忘记了国师府已经给查抄了。末将……。”

“本宫会下旨重建国师府!”

“谢殿下。”

宗政钥:“……。”他方才被气的糊涂了,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了么?

现在收回还来得及么?

“殿下果真宅心仁厚。”唐韵微笑着说道:“体恤臣下没有地方住,不但伤好的慢,连思考事情的力气都没有。就是不知道,殿下打算什么时候重建呢?”

“尽快。”

“尽快是多快?”

“很快。”

“很快有多快?”

“立刻!”宗政钥咬牙。

“谢殿下。”唐韵的声音不同寻常的嘹亮,蓦然抬头瞧向了乐正容休,满目都是氤氲:“夫君可曾听到了?我们马上就有地方可以住了,殿下赐了我们一座新的府邸。”

“恩。”乐正容休微微点头:“谨言慎行。”

男子柔糜慵懒的嗓音慢悠悠说道:“成大事者喜怒不形于色。殿下不过是允诺重建国师府。选址,规模一切都不明朗,何须欣喜?”

“咦?这样啊。”唐韵眼底浮起那么几分失望出来:“原来殿下是哄着末将玩的么?哎呦,咳咳。”

她猛然的一阵子低咳:“肩膀好痛,到底还是在查抄国师府那一日被定国公给伤的太重了。”

“唐督总!”忠义候觉得自己已经完看不下去:“请适可而止!”

“多亏了忠义候家的五公子呢,那一日正是他带的队吧。若不是他火眼金睛,发现了定国公救下了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在这里见到众位了呢。”

忠义候闭口,突然就理解为什么宗政钥能给噎成了那个样子。这人说话是真真的……扎心呢。

“殿下恕罪,末将伤口一痛,自然就会影响到脑子。我……。”

“原址重建,无论规模还是布局都保证与原先的国师府一般无二。本宫会立刻叫人着手办理此事。”

“夫君,真是太好了。”唐韵瞧着乐正容休,语声温柔:“殿下要还给咱们一个一模一样的国师府呢。”

“不算。”乐正容休缓缓摇头:“到底给抄走了那么些东西,又被火给损毁了不少。终也是难现昔日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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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80 说好的了退敌良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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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么?”唐韵皱了皱眉,似乎很是忧伤:“咳咳……。.”

大殿里头再度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宗政钥眼皮子狠狠跳动。那人却只管咳个不停。

“损毁的物品,本宫会尽量复原。但……本宫手里面并没有国师府的物品清单,本宫只能凭着记忆里的……。”

“有有有。”唐韵立刻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当初末将实在思念夫君的紧,便将国师府里一应的物品清单都给罗列了出来。请殿下过目。”

眼看着她努力将厚厚一本书册样的东西给举的高高的,宗政钥用力吸了口气。突然不想跟她说话了是怎么回事?

“殿下不看看么?”唐韵眨着眼睛,笑容端方而温雅。

“拿上来。”

福禄立刻上前,将唐韵手里面的账册递给了宗政钥。

“这……这……。”

尽管宗政钥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福禄手里面账册的厚度和内容给深深的震惊了。

“有劳殿下了。”唐韵巧笑倩兮:“都是被抄走或者损坏的东西,殿下不是不打算还了吧。”

宗政钥紧抿着唇瓣不肯说话。

“这些都是小事情,早点办妥了。咱们也就可以早点开始办正经事了。”

“好。”宗政钥闭了闭眼:“本宫会尽量找齐这些东西。”

为了楚京的安危,什么都不重要。

“那就真要谢谢殿下了。”

“唐韵。”宗政钥咬着牙,声音阴霾而低沉:“如今,你可有退敌良策了么?”

“差不多了。”清美女子拍了拍手突然就起了身。

你没有看错,她真的起了身。方才还病恹恹动都不能动弹,。

宗政钥阴霾的眼眸盯着唐韵,对她的表现半点都不觉得意外。

“告辞。”

众人:“……。”

她刚才说了什么?是告辞么?那人从来了开始便懒洋洋躺着,只管开口要东西。眼看着心满意足了,拍拍屁股就要走?

说好的了退敌良策呢?

“你……。”宗政钥终于忍不住开口。

“殿下不必送了,都挺忙的。”

“唐韵。”宗政钥深深吸了口气:“你是在耍弄本宫么?”

眼看着他眉心的朱砂痣艳红如火,阴霾的眼底之中分明已经浮起猩红的杀意。

“真心没有。”唐韵说道:“末将这不是忙着去给您想退敌良策去了么?”

宗政钥抿了抿唇。

“你不相信?”唐韵眨了眨眼,毫不掩饰自己眼底当中的疑惑。

宗政钥没有说话,莫非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么?

“敢问殿下,如今楚京被围。除了退敌开仗之外,还有什么是最要紧的?”

宗政钥皱了皱眉。

“吃饭,喝水,准备守城的器械,哪一个不重要?”

宗政钥声音顿了一顿,唐韵这话他无法反驳。定国公围城数次佯攻,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分明是想要困死他们。

“殿下有法子解决这个问题么? ”

宗政钥再度抿了抿唇,无论是唐韵的哪个问题他都无法回答。

“敢问各位同僚,可有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众人低头,千万不要看到我。

唐韵微微一笑,素白的指尖朝着自己的鼻子点了点:“.”

这是他同宗政钥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连一句告辞都没有,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宗政钥没有再阻止她,阴霾的目光却只剑一般盯着唐韵的背影。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退朝!”

这大约是北齐历史上最诡异的一次早朝。臣子们只听到了一句退朝,尚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就已经没有了原本应该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宗政钥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无论是气定神闲批阅奏折那人,还是方才言辞犀利的女子,都叫他压抑的透不过气来。

福禄飞快的跟了上去,出了殿门,宗政钥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早朝拖得久了,日正当空,瞧上去温暖而明亮。便如那清美女子清冷的一双眼眸,叫人欲罢不能。

“福禄,你说今天的太阳与昨天的是同一个太阳么?”

福禄却只低眉顺眼的站着,半个字也没有。

宗政钥闭了闭眼,何止是太阳不同了,这个天下很多东西都已经不同了。

从乐正容休生辰那日唐韵落水,他没有替她说话开始。似乎一切都变了。

如果当初自己不是见死不救甚至落井下石,若是当初老萧王身死自己不是对她不闻不问。若是当初自己没有解除同她之间的婚约,若是……

算了,宗政钥将目光从太阳上移开了。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如果,人生还长。

“小殿下的身子可好些了?”

福禄一愣,殿下可是许久都不曾过问小殿下的事情了呢。

“殿下这是要去见萧良娣么?”

宗政钥默默点了点头:“走吧。”

男人高大的身躯走入到了暗影里面,将温润的阳光给甩在了身后。

此刻的唐韵却正沐浴在阳光里。

说起来,崔昭的聚义楼是真的相当不赖,采光好,位置佳,通风照明无一不精。也难怪崔昭凭着这么一个饭庄赚的盆满钵满。

而最叫唐韵满意的是,聚义楼的楼顶上头,还建着一个占地极光的天台。上面不但一应设施俱全,而且因为地势高,几乎能将整个楚京城都尽收眼底。

若非如此,崔昭当日也不可能将校场的一举一动都给掌握了。对于萧景堂出征的日子比萧景堂自己还清楚。

唐韵此刻手扶着栏杆,深深吸了口气。若不是有这么一个机会,她都还不知道,原来楚京的景色瞧起来也还不错。

“小姐,人都已经到齐了。”秋彩轻手轻脚朝着她靠了过来。

“恩。”唐韵眸色一闪回过了身来。

天台正中间一字排开摆着数条长桌,桌子上面摆着满满当当的吃食。油汪汪炸的酥脆的红薯丸子,金灿灿的蒸红薯。细长爽口的红薯粉丝,还有红薯片,红薯干,红薯泥不一而足。

但……无论这些食物做起来有多么的用心,花样多么不同,到底也还都是些红薯。

而在天台的空地上面则坐着数个神色各异,衣着各异的人。这些人年龄样貌身份各不相同,却无一不是被人给绑缚了手脚,连嘴巴都给堵着了。

而他们的身后,雷言带着水师的大爷们抱着膀子一个个冷着脸看着。

这会子见唐韵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怒目而视。

“咦,这可有些不像话了。”唐韵微笑着,端方而温雅:“都是些贵客,怎么这么给我请了过来?”

“这可怨不得我们。”雷言耸了耸肩:“不这么请,他们也不来啊。”

“哦。”唐韵点头:“那就怨不得我手下这些兄弟了。不配合的人只能想些法子让大家都配合才是。”

众人一个个翻了翻白眼,你绑了人来,结果倒成了我们的错了?

“来啊,松绑。”

唐韵才吩咐了一句,雷言立刻带着人将所有人都给放了。

“你是什么人?青天白日的居然敢在天子脚下行凶?”说话的是个精瘦的老头子,那人一双眼睛黄蜂尾后针一般的锐利。

唐韵只淡淡一笑:“通天客栈的黄掌柜果真名不虚传,想来这些年除了做生意,手底下的暗器功夫也没有搁下呢。”

黄掌柜立刻闭了嘴,眼睛里面先是一抹惊异,之后就成了谨慎。

“秋彩,念念。”唐韵也不去理会黄掌柜突然变了的面色。

“通天客栈黄忠,蒋记裁缝铺掌柜沙漫天,建安银号管事孙周,西子码头苦力丁大勇……。”

女子的声音清脆明白,每个字都说的很是清晰,钉子一般落入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面。眼看着在场众人眼睛里面的愤怒一瞬间都变了,一个个都如方才黄掌柜一般满是警惕。

秋彩速度极快,不一会便将手里面的花名册给念完了。之后恭恭敬敬重新递给了唐韵。

唐韵微笑着接了过去,只随手翻过了那么几页:“都是多年的兄弟,大家能聚在一起也不容易呢。又何必将场面弄的这么僵硬?”

众人:“……。”

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之下,沉默便是最好的对敌方式。

“大家也不必觉得紧张,实际上今日请各位前来不过是为了请大家一起吃个饭聚一聚罢了。”

叫她这么一说,众人忍不住便朝着身后围成了一个圈的长桌上瞧了一眼。他们看到的那些个东西是传说中的红薯么?用各种的红薯来请客,你是走心的么?

“要请客的人可不是我。”唐韵慢悠悠说道:“我不过是给大家伙提供了一个去处罢了,真正的东主另有其人。”

说着话她轻轻拍手:“可以出来了。”

一个穿着兜帽的男子从唐韵身后走了出来,众人忍不住朝着那人瞧了过去。眼看着他解开了披风的系带,接下来连兜帽也一并给除了。

“三……三殿下?”天地间响起一阵阵的抽气声:“你……你不是已经……。”

正文 581 三殿下,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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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已经死了么?当初三殿下宗政璃发配途中遇难的事情,整个天下有谁不知道?

“劳烦各位叔叔伯伯惦记,.我回来了。”

男子半勾着唇角,脸上的笑容还如以往一般温雅柔和。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笑容却与从前再不相同了。里面多了些沉重的东西,叫做沧桑。

“各位只管放心谈话,聚义楼绝对安全。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唐韵微笑着招手命人搬了把椅子过来,舒舒服服坐了上去顺手抓了把瓜子,眼睛却分明眨也不眨盯向宗政璃这边。

宗政璃早已经知道她的脾性,也不与她见怪,任由她瞧着。

“我今日以这样的方式在这里同众位见面,实属无奈,还请众位叔伯莫要见怪。”

没有人开口,宗政璃并不觉得意外。

“今日请各位来到这里实际上是有一事相求。”宗政璃也不再客气,打算开门见山。

“殿下且听老夫一句话。”黄掌柜抢先开了口,并没有叫宗政璃将他的要求说出来。

“自打鸾喜宫失事以后,京城里关于三殿下身亡的消息铺天盖地。我等找寻了许久,始终未曾得到任何有利的消息。”

“诈死之事实在情非得已。”

“殿下不必觉得抱歉。”黄掌柜摆了摆手:“您这么做实际上我们都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殿下早已经是个不存在的人,我们虽然答应了老院首不遗余力协助您成大业。但……并不是造反。只怕……”

“黄伯伯误会了。”宗政璃说道:“我并不是要求各位来支持我夺权。”

他深深吸了口气:“如今的楚京内忧外患,强敌围攻。宗政璃只希望各位能够伸出援手,帮助蕙义一同解了楚京之危。宗政璃答应各位,此间事了。我再也不会同各位有任何的联系。”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身材高挑白净面皮的男子轻咳了一声上前了几步。

“殿下也说了楚京被围困多日,所有人都已经隔绝了同外界的联系。即便是我们也没有法子同楚京之外取得任何的联系,这事情只怕爱莫能助。”

宗政璃朝着说话那人瞧了过去,这人一把剪刀使的出神入化。梁家势败之后便在楚京里面开了个裁缝铺子度日,自此之后大家便都只记得裁缝沙漫天。再也想不起当初那个快刀手沙漫天了。

“沙掌柜何必过谦?我相信只要你们想,一定能够想出办法来。”

沙漫天扯了扯唇角:“恕小人无能。”

这分明便是毫不掩饰的拒绝,宗政璃终于皱了皱眉头。

“到底是人走茶凉,外公仙去不久,所谓的人情承诺都抵不过现实。”

众人相顾无言。

“殿下也莫要将事情想的这么不堪。”众人之中唯一一个穿的破破烂烂,将上衣脱了一半别在腰间的男子抬起了头。

“若是过习惯了安稳的日子,谁还想着刀头舔血?”

宗政璃抿了唇,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说的不错,这么些年这些人早已经与梁家当权时的云山书院脱离了关系。好不容易才过了些平静的日子,自己有什么立场来毁灭人家的生活?

“呵呵。”唐韵将手里面端着的半盏茶轻轻搁下了:“这些就是当初梁院首的高徒么?真真是叫人开了眼呢。”

“你是什么人?!”

唐韵的话极其刺耳,虽然这些人早已经混迹在三教九流之中,骨子里面却始终还维持着读书人的清高。冷不丁被人一顿的讥讽,哪里能就这么算了?

“同你们一样,北齐人。”唐韵半眯着眼眸慢悠悠说着。

一句北齐人说的大家伙一愣。

“如今在这天台之上的,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巨富商贾,.首先你得是北齐人。”

众人抿了抿唇,有心要反驳她的话,却偏偏那人说的半个字都没有错。

“如今大敌当前,眼看着楚京城就要被人给攻破了。等到国破家亡那一日,你们还想要平静的生活?”

“呵呵。”她眸色一寒:“可笑!”

“你不要想着花言巧语骗我们来替你退敌。”黄掌柜说道:“无论是什么人当权,都是要吃饭睡觉穿衣的。我们这些人不过都是些普通的百姓,家国兴亡与我们何干?”

“普通百姓?”唐韵冷笑着说道:“你们是没有听说过定国公的名头么?”

众人:“……。”

“元隆十三年,定国公戍边第一年收复荆夏,屠城三日。元隆二十一年,收复宁远,屠城两日。元隆二十五年定边失守,定**绕道入敌军驻地怀义大肆屠杀,大火烧了五个日夜。”

唐韵低低一笑:“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但凡定国公参与的战争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

她的声音越发的冰冷:“屠城。”

简简单单两个字便如一把利刃,一下子便刺入了人心。眼看着所有人的眼中都染上了那么几分沉重。

“你也……不要危言耸听。”沙漫天摸了摸鼻子:“那是因为他对上的都是敌国,楚京到底也是他的家。”

唐韵微笑:“众位莫非没有听说过么?定国公的爱女——良娣柳明萱难产而亡,那可是他最最疼爱的女儿,没有之一!”

所以,连最在乎的人都已经没有了,哪里还有家?

半空里响起了清晰的吞咽声,唐韵半敛了眉目。

“这些日子,死在城门楼上的人还少么?”

“今日这一场宴席是我央求三殿下设下的。”唐韵一双妙目朝着满当当的红薯看了过去:“不要看不起这些玩意,只怕再过几日,就连身价最贱的红薯,大家伙都吃不上了呢。”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明白,唐韵说的是对的。但……他们真心不想参与到这种权利的倾轧之中。

“不瞒各位,我的确需要你们的帮助。但是……。”

她眸色一寒:“若是大家执意不肯帮忙的话,我便只能采用些非常的手段。这个局面我想并没有人希望看到。”

“你想怎么样?”

唐韵耸了耸肩:“打仗么,最最要紧的便是粮食。到时候少不得要各位花大价钱来买眼前这些个不起眼的红薯了呢。”

宗政璃皱了皱眉,忍不住便朝着唐韵瞧了过去。你……是不是疯了?谁会花大价钱来买红薯?眼前这些个人哪个是没有吃过红薯的?

眼看着众人混不在意,唐韵微笑着说道:“也许现在这些玩意不起眼,但是饿上了个四五日,只怕就成了人间美味了呢。”

“当然。”她声音一沉:“这些红薯的价格一天一个样!”

“我就不信你这女人还敢扣下我们!”沙漫天冷笑着说道。

“为什么不敢?”唐韵眨了眨眼:“有人知道你们去哪了么?”

众人:“……。”

说起来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如今究竟在什么地方,又都是怎么来的。

“如今兵荒马乱的,有什么人莫名其妙的突然消失了,一点都不奇怪。”

唐韵眯了眯眼。非常之时,能用的人自然要用,不能用的就不需要客气了。

“殿下就瞧着我们被这女人如此折辱么?”有不死心的,恶狠狠瞧向了宗政璃。

宗政璃索性闭上了眼睛,半个字也不肯说。

“你们瞧宗政璃做什么?连他都是我绑来的。”

众人:“……。”居然连皇子都敢绑?这女人真真是……

“开个价吧。”黄掌柜缓缓开了口:“只要价钱合理,我等不是不能接受。”

“这种看诚意的东西,若是明码标价只怕不大合适。”唐韵招手吩咐秋彩给她去换了一杯新茶。

“五十担。”黄掌柜咬了咬唇说道。

唐韵只憨笑不语。

“六十。”

唐韵端起茶盏。

“八十,不能再多了。”

唐韵拨了拨水面上的茶叶末子:“原来,黄掌柜一条命就值八十担粮食呢。”

黄掌柜皱眉:“你这女人到底懂不懂农事,八十担的粮食已经不少了!”

“我当然不懂农事。”唐韵慢悠悠说道:“我只知道等到城门上的官兵没有粮食吃饿的没了力气的时候,楚京叫人给拿下了之后,定国公什么都不会给你剩下。”

黄掌柜咬了咬牙,缓缓伸出了一根指头出来:“一百。”

“好!”唐韵点头,这些人将来都是有大用处的,也不能逼得太紧了。

“秋晚带着黄掌柜去立个文书,务必要有黄掌柜的亲笔签名。”

秋晚答了声是,黄掌柜心里头却不淡定了。居然……还要立文书么?

“你们到底也是读过圣贤书的,该是听说过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心思也最重。若是我手里头没有点什么有分量的东西,怎么能放心叫你们回去呢?”

唐韵微笑着说道:“所谓先小人后君子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这一次也不会叫你们白白付出。”唐韵慢悠悠说道:“等到这一次危机过去,我自然会依着各位的功劳全都折成了银子补偿给你们。想要做官的也不是不可以。”

“怎么个补法?”立刻有人忍不住问出了声。

正文 582 吃什么都不能吃亏

正所谓商人重利,银钱永远是最最打动人的玩意。

“一旦粮食折合白银一百两!”

众人抽了口冷气。

“不要不满足,如今的市价一旦粮食也就二两银子。普之下可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价格。”

“当然这些钱也许并不能入了大家的眼。”唐韵唇角微微一勾:“但我想,跟有银子拿比起来,没有人会喜欢死亡。”

“哦,有一件事情忘记了告诉大家。”唐韵拍了拍额角,一脸的大惊失色:“你们来的时候中的那个不是迷药,是毒药。”

清美女子面颊上的笑容温良无害:“解药只有我有。”

台上的人都不是蠢钝之人,她这一番话完之后不少人都选择了低头。眼看着大家伙都乖乖签了文书,唐韵这才慢悠悠舒了口气出来。挥了挥手,让水师将他们都给送了出去。

眼看着台面上摆了满当当一摞子的文书,唐韵不过瞧了一眼便都推给了宗政璃。

“给我?”宗政璃眸色一闪,带着几分疑惑。

“我已经调了水师入京,接下来的日子怕是有的忙,大约没有功夫盯着粮草入库的事情。”

宗政璃瞧了眼手里面的文书,神色间带着几分深沉:“你肯信我?”

“你这话怎么的?”唐韵微笑着道:“你命都不要了跑回到楚京来,不正是因为担心楚京的状况么?任谁藏私,你都不会藏私。”

宗政璃低笑:“怎么都没有想到,早已经被你给丢掉的信任。居然在这样一个境况之下给找了回来。”

“这事情只管交给我吧。”宗政璃抬起了头:“我会看好这些东西。只是……。”

他皱了皱眉:“你不怕他们临时变了卦?我并不知道……。”

并不知道这些人会食言,结果将好好一件事情给办成了这样。

“他们这样做并不让人觉得意外,人都是自私的。”

“莫非,你一早就料到会如此?”

所以,她才会让人直接将人弄晕了给扛了回来,连文书笔墨都给准备好了。她不是早知如此,鬼才会信。

“并没有提前想到,我只是习惯了做最怀的打算。”唐韵眸光幽幽:“所谓人情冷暖,人走茶凉。这种言论能够存在,便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

宗政璃没有话。

“下之人,要么图财,要么图例。即便名利权势都不在乎,总会惜命。只要用对了方法,便一定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蕙义。”宗政璃眼底浮起一丝苦涩,似乎带着那么几分犹豫,还是开了口:“难怪你会选择了乐正容休,原来我一直……都配不上你。”

“不仅是我。”他抬起了头:“即便是大皇兄也配不上你。整个下,大约也只有国师大人才能够与你匹配。”

唐韵瞧了他一眼,唇畔勾起了一丝微笑:“整个下,也只有你一个清醒的人。”

在世人的眼里,最初的她是不学无术,一无是处的。后来是心黑手狠,狠辣善变的。也只有宗政璃才瞧得出来,实际上无论是她还是乐正容休,表面的狠辣根本就不是他们真实的样子。

“谢谢。”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唐韵的心里面,终于将宗政璃当初造成萧妩伤害的隔阂给彻底消除了。

“你答应用银子换取他们手里面的粮食,这该是需要极大的一笔花销。如果需要帮忙你只管开口,我虽然久已经不在楚京。手里面还是有一些东西,变卖了也能应急。”

“咦?”唐韵瞧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要变卖产业?”

“不是……。”宗政璃声音顿了一顿:“要拿银子买粮食么?”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的话完全没毛病啊。

“粮食是买给朝廷打仗用的,我为什么要拿自己的银子付钱?”

宗政璃眼睛眨了一眨:“原来如此。”唐韵怎么可能是个叫自己吃亏的人?

“除了黄掌柜只拿出来一百担的粮草之外,其他的人都拿出了许多。里里外外加起来,大约得有三万担了。如今国师府已经被烧了,你还是得找一个稳妥的地方来存放这批粮食。宫里面的大库房该是够地方了。”

唐韵瞧了他一眼:“为什么要放到宫里?”

“不是要给前线打仗用的么?”所以,不放到国库里放到哪里去?

“粮食是我筹来的,自然是我的。该怎么用,用多少只能我了算,只有我!”

宗政璃咽了咽口水,你这么话不觉得矛盾么?

“皇兄他……不是傻子吧?”

唐韵分明是打算要将这一批粮食自己给私吞了,你私吞了的东西,正常人谁会替你拿银子付款呢?

“这个你完全可以放心。”唐韵道:“宗政钥才不傻,他聪明着呢。”

女子清冷的眼底深处透出一抹意味深长:“他清楚的很,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除了我的水师再也没有可用之兵,所以……呵呵。”

有求于人什么的,自然该有个有求于人的态度。

宗政璃轻笑,这样胡搅蛮缠的道理也只有你想得出。所以宗政钥活该要吃这个哑巴亏了。

“我这也算是替你报仇了呢。”唐韵朝着宗政璃眨了眨眼睛:“谁叫他当初那么心眼想要除掉你,叫他出点血也是应该的。”

宗政璃呵呵,需要感谢你么?

“粮食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去盯着。你只管专心的对付城外那些人便是了。”

“那感情好,你……。”

“唐韵!”

唐韵才了半句话,冷不丁便听到台的楼梯口传来男子一声断喝,震耳欲聋。

“崔昭怎么来了?”

唐韵半眯了眼眸,才一眨眼立刻就瞧见崔昭一身便装,气冲冲就到了眼前。

“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为什么来我的聚义楼?”

唐韵微笑:“不是因为你的聚义楼比较有名么?今宴请的可都是些举足轻重的大人物,除了聚义楼还有哪里能配得上那些人?”

“你少给我戴高帽,我可不吃这一套!”崔昭冷着脸,俨然一副你今必须给我一个交代的严肃。

“就是这个样子。”唐韵探了探手掌,巧笑嫣然。

“你……。”崔昭吸了口气:“你明知道那些人一个个都是不好惹的,为什么不让他们离开的时候如同来时一般弄晕了?”

“你如今大权在握,他们自然不敢去找你的麻烦。但等他们醒过了神来的那一日,我的聚义楼还有太平日子?”

“什么叫你的聚义楼?”楼梯上陡然间传来女子媚入骨髓的一声低语:“聚义楼不是我的么?”

眼看着崔昭一张脸立刻就黑了,唐韵朝着他耸了耸肩膀,您请先灭了后院的火。

“你怎么跟来了?”盯着身后那个集清雅冷傲和妖艳与一身的女子,崔昭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能怨我么?谁不知道崔家的五公子自就是一副病秧子。前不久才挨了板子,这冷不丁的出了门,万一没个可靠的人跟着,死在外头了可怎么得了?”

崔昭磨牙,觉得自己被噎的一句话也不出。拿眼睛狠狠瞪着如欢,如今大家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这么挤兑自己人真的没有问题么?

“这些都不是重点。”如欢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方才似乎弄错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你脚底下踩着的这座聚义楼是你的么?”

崔昭吸了口气:“不是我的,莫非还能成了你的?”

“当然是我的。”如欢点了点头:“你白纸黑字给我立了字据,聚义楼的收益我占了八成。你如今也不过只占了两成。你倒是看,这聚义楼到底是谁的?”

崔昭紧紧抿唇,这种愚蠢的问题,老子拒绝回答!

“起来,崔昭有句话的也不算错。”

如欢不再理会崔昭,扭头瞧向了唐韵:“你今该是挣了一大笔,也成功的拉了我们下水。可不能好处都叫你占了,凭白的只叫我们受委屈呢。”

唐韵半眯了眼眸:“你想怎么样?”

如欢想了想,慢悠悠竖起了一根指头起来:“一成。”

唐韵抿唇。

“我也不多要,你今来等于昭告了下,聚义楼以后就是你的地盘。那么,聚义楼便也不能白白担了这个名头,既然是合作不该有个合作的态度?”

唐韵淡笑:“你跟我谈生意?”

“为什么不谈?”如欢道:“谁家的生意不得靠着钱来维持?今这件事情,必然会影响了聚义楼的生意,而你之所以会选了聚义楼相信也看中了它的价值。该是不希望聚义楼就此没落了吧。”

如欢微笑着:“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大家该是都没有什么兴趣。”

“可以。”唐韵点头。

“你……什么?”如欢声音顿了一顿。

“你不是想要今日收益的一成么?我应了。”

如欢眼珠子转了转:“你有这么好心?”

她是想要钱来着,但在她心目中笃定了唐韵不可能那么痛快的答应。如今见她应了,心里头反而不安起来。

唐韵挑眉:“你若不想要正好,我……。”

正文 583 脱了毛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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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欢抬眼:“就这么定了。”

“立字据!”崔昭尖声叫道:“叫她立个字据!这个女人粘上毛就是个狐狸,她说的话半毛线都不能叫人相信。”

“立什么立?”如欢瞪起了眼:“你以为我们都跟你们那些男人一般,说了不算,算了不说么?唐韵是个有身份的人,自然不会做那种卑鄙无耻,食言而肥的主。何况……。”

她一双冷艳的眼眸飞快在站在唐韵身后默不作声的宗政璃身上瞟了过去:“有堂堂三殿下作证呢。”

崔昭眨了眨眼睛:“……哦。”

宗政璃声音一顿,所以这里面又有他的事情?你们真的可以当作我不存在,我一点都不介意。

“你们还要忙吧。”如欢的目的达到了,觉得自己的心情真是好的不要不要的。惯来冷冰冰的面庞之上终于浮起一丝笑容出来:“那我们便要告辞了。”

这人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说了一句告辞,立刻就拉着崔昭下了楼。

“等等。”唐韵一声轻喝。

“你的事情我们可没有兴趣。”如欢显然不打算站住,说着话便又朝前走了几步。

“你该知道,我的东西没有那么容易叫人拿走。”唐韵盯着自己指尖慢悠悠说着。

“你……。”如欢声音一顿,脸上笑容便僵硬了起来。

“你看,你看,我就说了这个女人诡计多端。自己吃下去的东西怎么可能吐出来给你?”

“我可没有说要反悔哦。”唐韵微笑着说道:“到底是我花大力气弄来的东西,不能叫你红口白牙这么轻易就给拿走了。”

崔昭瞧了眼如欢,那人此刻却只闭着口俨然半个字也不打算说。崔昭只能吸了口气。

“那你想怎么样?”他今天一定是中了邪了,怎么会想着来找这个女人理论?她明明就是个不讲理的。

“你这聚义楼做的最好的生意是什么?”

“我的消息可不便宜呢。”

唐韵呵呵:“.”

崔昭咽了咽口水,再度朝着如欢看了过去。如欢毫不客气恶狠狠瞪了回去,你的事情我的事情?没事看我做什么?

“说吧。”他咬了咬牙,闷声开了口,他就是闲的了。

“外头围城的那些,什么来头。”

“我怎么知道?”崔昭急眼了:“我要是知道了,早就告诉皇上去了。”

能不能不要一开口就坑人?你这话要是叫外人听见了,他不就成了里通外国的叛贼了吗?

“你回答的太快了。”唐韵一点都不急:“慢慢想,我不着急。”

崔昭禁了声,他身子一向不好,这会子晕过去行不行?

“我有的是时间,等崔大人什么时候想起来,咱们什么时候散场。我这里是没有问题的。”

崔昭默了默,可是我没有时间呐。

自打上次他被自己老爹结结实实打了一顿以后,崔家的老太君就跟着了魔一样,一天十多次不定时到他院子里面打卡。

万一叫她瞧见自己偷偷溜出府去了……

“我……想起来了一些,但不知做不做得准。”

“你只管说就是了,准不准的我自会去验证。”唐韵好脾气的笑着。

崔昭瞧了她一眼,你个笑里藏刀的狐狸精!

“这些人并不是北齐的,似乎也不是南越人。”崔昭沉吟着说道:“有人说,听他们说话的口音,倒隐隐像是数十年前早已经消失了的西川人。”

西川?!

唐韵眸色一闪:“当今天下,哪里还有西川人?”

若说是旁的地方倒也罢了,西川她熟的不得了。那里如今有凤小七和玉青书看着,哪里会有人能跑到楚京来打仗?

“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崔昭说道:“给我这个消息的,都是些走南闯北的行脚商人。”

“你也知道,.但,路子野走的地方多,绝对称得上见多识广。”

“我知道了。”唐韵半敛了眉目:“今日的宴席还剩了好些的东西,你们给送到九门提督府去吧。也好给聚义楼扬扬名。”

一句话说完,眼看着崔昭和如欢腿脚一软,险些滚下了楼去。

“就你那些红薯,确定不是送去叫人打脸的?”崔昭声音微沉,这人坑人是不是上瘾了?

“你可莫要小瞧了这些红薯。”唐韵慢悠悠说道:“这可都是经过了精心调配的。这场仗再这么打下去,总有一日会到了连红薯都吃不上的时候。”

“要送你送,我才不去。”崔昭傲娇了,毫不掩饰对与红薯的嫌弃。

“送。”如欢突然出了声:“你只管先放着,我安排一下就叫人送过去。”

“你……。”崔昭不乐意了:“你以为她安了什么好心?她叫咱们这么做,分明是想要叫所有人都知道聚义楼是她的地盘。”

“大敌当前,不拘小节。”

“可是……。”

“我是大老板。”如欢瞪了眼:“我说了算!”

“可是……。”

崔昭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叫如欢一把揪住脖领子拖走了。

宗政璃眼眸微动:“那女子实际上是你的人吧。”

唐韵勾唇:“你看出来了?”

宗政璃含笑不语。

他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崔昭和如欢来的时候,他就一直站在唐韵的身后。他自然相信唐韵有的是法子来保护自己。

后来,如欢一语道破了自己的身份,她也并没有打算否认。若是如此,他都还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这清美女子布的局,他也不配成为她的伙伴。

“崔五公子,实际上才是你的目标吧。”宗政璃微笑着说道:“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唐韵只用了一桌宴席,不但将自己花名册上的人一一核实了。而且还牢牢将崔昭给收归在了自己羽下,她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宗政璃略略低了低头,这样的唐韵已经是他不可企及的了。

“哎。”唐韵叹了口气:“果真还是修为浅啊,居然叫人一眼就看穿了。”

宗政璃甩了甩头,眼中的苦涩立刻就消失了:“我看穿没有问题。但据我所知崔昭也是个相当有头脑的,你可莫要被他给看穿了。”

“就是因为他非常有头脑,才不会叫自己看穿。”唐韵声音中满是意味深长。

有些时候,难得糊涂才能活的更加长久自在。

“好了,我们也该收拾收拾了。”唐韵一步步走向了天台的边缘,手扶着栏杆望向遥远的城门口。

西川么?

若与定国公勾结在一起的真是西川人会是谁呢?这事情……可真麻烦了。

就在所有人都卯足了力气准备开始迎战的时候,昏迷数日的北齐帝突然醒了过来。之后就下了一道叫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圣旨。

圣旨上面只写了三个字,不抵抗。

而定国公的军队却突然发起了攻击,一日日猛烈的攻击之下,楚京陷入到了空前的危机当中。

“唐韵呢?”宗政钥将手里面的战报一下子给扔在了地上,目光阴霾而深沉。

百官齐齐低头,别看我,千万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福禄?”宗政钥扭头,瞧向了身边站着的柱子一般的福禄。

“唐督总回了萧王府,听雨阁开启了全部机关。没有人见过唐督总,据说她回听雨阁以后再也没有出来。”

“乐正容休呢?”

“国师大人这些日子都在忙着重建国师府。”

宗政钥吸了口气,所以全天下只有他是最闲的一个人么?

“四门告急,众卿可有什么解决的良策?”

宗政钥半沉了眼眸,北齐并不是离了乐正容休就不能过了。他才是北齐的太子,如今北齐的天也只有他才能撑得起来。

四下里一片沉默,宗政钥挑了挑眉,眼底便被一簇怒火给点燃了。

“你们一个个食君之禄,用人之时就没有一个人能够分君之忧么?”

四下里仍旧死一般的沉寂。

“忠义候!”

宗政钥闭了闭眼,将自己的情绪都给尽数隐藏了起来。这种时候,同这些人理论有什么用呢?

“臣在。”忠义候到底不同于其他的臣子,应声出列。

“忠义候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忠义候眉头皱了皱:“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要请皇上改变主意。”

他抬起了头:“若是不得抵抗,无论有何种的良策始终……。”

始终不得施展!

这话说完他便再度低下了头去,他恪守着忠义候府世代的祖训。始终都以忠君爱国为己任,这么些年早已经成了习惯。如今要他说出谴责皇上的话来,真心做不到。

宗政钥在心里头叹了口气,这事情他莫非不知道么?可是……他那个父皇自来就是个难以捉摸的人,没有人能改变了他的决定。

“退朝。”宗政钥只觉得心烦意乱,觉得这样的朝会有还不如没有。

“殿下,还不回宫么?”

福禄的声音终于将宗政钥从沉思中唤醒,他抬起头朝着四周看了一眼,这才惊觉大殿里头早已经走了个干干净净。

“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

宗政钥皱了皱眉,他居然一个人在大殿里头枯坐了这么久?

“走吧。”

福禄将拂尘给交在了单手,另一只手则伸了出来,去搀扶宗政钥。

“不必。”宗政钥摆了摆手,自己起了身,朝着殿外走去。

他走的极慢,完全不似往日那风风火火的性子。才转过了一个弯,骤然间就停了下来。

正文 584 君命难为

福禄朝着四周看了一眼,眼前是一个岔路口。分别通向四个不同的方向,太子殿下骤然间停在了这里是什么意图?

“殿下,您这是打算要到哪里去?”

福禄等了半晌并没有见宗政钥移动半步,也没听见他开口。眼看着日头都要朝着西边下去了,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主子饿着肚子呢,只怕要叫万公公知道了,不能有他的好果子吃吧。

“殿下,您……。”

“去……萧良娣那里吧。”良久,宗政钥终于淡淡开了口。

福禄答了一声是,便默然跟了上去。

“福禄。”走着走着,宗政钥突然出声:“你最近的话有些多呢。”

“奴才该死!”福禄身子一颤便跪了下去。

“起来吧。”宗政钥声音轻飘飘的:“若是舅父还在,该有多好。”

他这话的声音极,福禄还是听到了。

“殿下话还是心些,宫里面早已经今时不同往日。”

罢,他立刻低下了头去。不仅仅是他变了,太子殿下的性子也变了许多。以往他脸上的意气风发再也不见了,只余下一日日的眉头紧锁。似乎比以前还要不开心。

所有的一切还不都是因为陆家已经倒台了么?

陆家倒了,殿下身边再也没有了可以依仗的人。连主子的日子都过的如履薄冰,何况他一个出身自陆家的奴才?

“走吧。”宗政钥没有再话,这一次速度却加快了许多。

“良娣,太子殿下来了。”宫女玉环眼睛尖的很,一眼就瞧见了一前一后而来的主仆两个。

萧妩正抱着殿下慢悠悠走着,打算哄他睡个午觉。听见玉环这么便缓缓抬起了眼。

“都这个时辰了,殿下怎么这会子过来?”

玉环勾唇一笑:“还不是因为想念您么?起来殿下这些日子可是经常来呢,瞧起来殿下对娘娘是真的上了心。”

萧妩没有话,眼眸之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太子殿下到!”

萃薇殿门口传来福禄一声高喝,萧妩立刻抱着殿下走了出去。

“臣妾给殿下请安。”

她才曲了曲膝盖,就被宗政钥一把给拦住了。

“你抱着殿下呢,不必这么多礼。”

“谢殿下。”萧妩并没有因为宗政钥对自己的优待而生出几分骄傲出来,她比谁都清楚她如今的境遇,不过是因为怀里面这个东西。

“元儿可是已经睡了?”

“刚刚睡着。”

宗政钥伸手掀开包裹着孩子的襁褓,朝着熟睡中的孩子瞧了一眼。

“已经睡熟了便交给旁的人吧,何故自己一直抱着?”

“待臣妾将殿下放在床里就来。”

萧妩将怀里面的孩子轻轻放在了摇篮里面,又心翼翼给他盖好了被子。确定一切都稳妥了,这才回到了宗政钥身边。

“你对这孩子真好。”宗政钥慢悠悠着。

“到底是殿下第一个孩子,又打没有了娘亲。臣妾自然要多用心。”

“谁元儿没有娘亲?你不就是么?”

着话,他一双阴沉的眼眸朝着摇篮的方向瞧了一眼:“你也莫要太用心,若是有朝一日这孩子离开了你。怕是会不舍。”

萧妩心中一颤,猛然抬起了头来:“殿下莫非是打算……要拿元儿去叫定国公退兵!”

这话明明是问句,但她此刻起来却是斩钉截铁。

宗政钥浅抿了唇瓣,眸光不住闪烁。

“不可!”萧妩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这孩子自失去了娘亲已经相当的可怜。怎么也是殿下的亲骨肉,您怎么就能忍心拿他去换取了自己的太平?”

宗政钥并没有替自己分辨:“定国公以前最在乎的人是柳明萱,元儿到底是柳明萱所出。若是将元儿给了他,他该是不会亏待了元儿。”

萧妩却皱了眉:“殿下莫不是忘记了?元儿除了是柳良娣的儿子,也是您的长子,是北齐第一位皇孙!您用自己的儿子来向敌人求和,莫非就不怕下人耻笑么?”

“你大胆!”

萧妩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臣妾知道这话的逾越了。但是,臣妾不能眼睁睁瞧着殿下做下这等为自己招惹骂名的糊涂事。”

宗政钥沉默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你起来吧。”

他的声音低沉中透着几分苦涩:“你以为,本宫不想出兵好好打一仗么?可是……。”

“君命难为!”

这四个字中透出了无限的凄凉。

“若是……。”萧妩眸色微闪:“若是皇上改变了主意收回了圣旨,殿下有何打算?”

“自然会同定国公决一死战,誓死守卫楚京城。”

萧妩沉吟着似乎欲言又止,宗政钥便瞧了她一眼:“你有话?”

“是。”萧妩点了点头:“臣妾早上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听她似乎起有法子劝皇上收回成命。”

“母后?”宗政钥眼中带着几分意外:“母后久已经不问世事了。”

自打陆家满门抄斩之后,陆皇后便也在宫里面沉寂了下来。推自己一心向佛,将宫里面的内务都交给了梁贤妃。而梁贤妃自打宗政璃出事以后比陆皇后还要沉寂。

结果,硕大一个后宫内务竟尽数落在了太子妃萧芷晴手里头。

如今,冷不丁听萧妩起,皇后有法子解决圣旨的事情。他真心不能够相信。

“母后是这么的。”萧妩点头:“她还,若是殿下也想要解决这件事情。那么,今夜子时可以到龙彰宫去,到时候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这事情,你不要再管了。”

宗政钥眸色微闪,总觉得有些坐立不安。

“你陪着元儿歇息吧,本宫去瞧瞧母后去。”

“臣妾送送殿下。”着话,萧妩率先走了出去,亲自替他打开了殿门。

宗政钥也不拒绝,缓缓自她身边走了过去。萧妩刚要转身回去,却被宗政钥一把扯住了手腕。

“你为何从来不挽留我?”他皱着眉,阴沉的眼底之中,情绪难以言表的复杂。萧妩只微微一笑:“若想要留下不需要人开口自然会留下。心若早不在此,强留有何用?”

宗政钥皱着眉,总觉得她这话听着莫名的叫人觉得心里头不痛快。但这话分明的没毛病,硬要叫他出有什么不对,真就半个字也不出。

“你歇着吧。”宗政钥松开了手:“晚些时候,我会再来看看你……和元儿。”

萧妩只低眉顺眼:“谢殿下。”

宗政钥抿了抿唇,大踏步走出了殿门。哪里想到才下了台阶,冷不丁便从旁边的凉亭里面想起了一阵悠扬的琴声。

实话,这琴声的造诣的确相当的高。,也相当的应景。叫人听着就能去了满身的烦恼。

但,这琴声早不响晚不响的,只等着宗政钥刚刚出现突然就响了起来。这就有点诡异了。

“奴婢参见殿下。”

从凉亭上传来女子一声惊呼,接下来便是匆匆忙忙的下跪请安声。

宗政钥抬头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狠狠皱了起来。

凉亭之上,在花树掩映之下,跪了满地的宫女当中。有一女子白衣胜雪,青丝如墨,只低着头神色冷峻的拨弄着手底的古琴。

宫里面的宫女不同与别处的下人,一个个颇有些姿色。宫装的颜色也是极其赏心悦目的,那么齐刷刷跪了一片,色彩相当的浓烈。

偏那抚琴的女子一身素色,头发只在脑后松松挽了个发髻,拿缎带扎了,再也没有旁的装饰。

正是因为这样的素淡,才在一片花红柳绿之中异常的醒目。

那人似乎并没有瞧见宗政钥,也没有听到宫女们的下跪请安。只一心一意专心致志的抚琴,像极了误落凡尘的仙子。

萧妩只朝着凉亭上瞧了一眼,便转身回了自己殿里去了。媚色无双的面孔之上没有半分的喜怒。

宗政钥只朝着凉亭上瞧了一眼,便毫不犹豫转身走了。甚至没有叫跪了一地的宫女们起身。

悠扬的琴声却戛然而止,女子修长的手指大力按在了琴弦之上,将所有的乐声都给淹没在了股掌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初时的轻声呢喃变作了一场狂风暴雨。

哗啦一声,古琴被恶狠狠抛在了地上。萧芷晴抬脚便朝着古琴踏了上去。

“娘娘!”大宫女桂平一把抱住了萧芷晴的腿:“这古琴当初是您花了大力气才得来的,又是您心爱之物,哪里能毁了就毁了?”

“心爱之物?呵呵呵呵。”萧芷晴笑容歇斯底里:“该欣赏的人不懂欣赏,我还留着心爱之物何用!”

“咚”一声闷响,萧芷晴狠狠踏上了地上的古琴。眼看着价值万金的古琴顷刻间就成了一堆废物。

下一刻,就见她蹬蹬蹬的下了凉亭。

“娘娘要去哪?”桂平一声惊呼,那人却已经风风火火下了楼梯,直接朝着萧妩的寝殿去了。”

“姑姑,不跟着去么?”有宫女察觉到萧芷晴神色不大对劲,怯生生朝着桂平凑近了来。

桂平眸光朝着萧芷晴消失的方向也淡淡一瞟:“主子的气总是要找地方撒出的,你跟上去做什么?”

正文 585 东施效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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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宫女们缩了缩脖子:“但凭姑姑做主。”

于是,堂堂一个太子妃就这么一个人冲进了自己夫君的小妾房间里头去了。

“太子妃!”玉环正守着小殿下,冷不丁瞧见萧芷晴冲了进来吃了一惊。

萧芷晴却只冷着一张脸根本不搭理玉环,朝着床榻上午睡的萧妩奔了过去。不由分说将她一把给扯了起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萧芷晴是习过武的,手里面颇有几分力气。萧妩素来身子比较柔弱,被她这么一巴掌给打了个正着,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你这个贱人!”萧芷晴一招得手并不满足,扬起手便还要再来一巴掌。

“太子妃快住手!”玉环已经反应了过来,哪里还能叫萧芷晴再度占了便宜,飞身过去将萧芷晴身子一推,自己则挡在了两人之间。

“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推我?”萧芷晴怒目而视:“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拉出去直接打死!”

外头的桂平答应了一声,吩咐了几个宫女进来不由分说按倒了玉环就要拉出去。

“住手!”萧妩吸了口气一声冷喝:“我看谁敢!”

她这会子已经醒过了神来,却也顾不上披上外袍,就只穿了件雪白的里衣便穿了鞋下了床。

“太子妃无端端闯到萃薇殿,不由分说打了臣妾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打杀了臣妾身边的宫女?太子妃总得给臣妾一个交代吧!不然闹到皇后娘娘那里,只怕谁脸上都不好看。”

“呵呵。”萧芷晴冷笑着说道:“萧妩,你别以为自己背弃了祖宗给自己换了一个爹就真叫旁人给当了个人物么?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我会不知道?”

她素白的指尖指着萧妩的鼻尖,修剪整齐的指甲如利刃般:“你这贱人惯会使用些迷惑人的下三滥手段,日日勾引的太子殿下在你这里流连。本宫既然替母后掌管后宫,自然要好好惩处你这个不知羞耻的狐媚子!”

她骂的极其难听,萧妩也不争辩,一双魅眸只淡淡瞧着她:“太子妃娘娘还请谨言慎行。”

“你自己行为不端还怕被人骂么?”萧芷晴朝着自己的宫人挥了挥手:“萧良娣以狐媚之术引逗太子,赏满面桃花!”

所谓满面桃花也就是听着好听,实际上却是宫里面的一种酷刑。

行刑的时候用的是特制的牛皮板子,板子也就二指宽内里中空,里头灌满了水银。抡圆了力道相当的大。

这样的板子抽在了人的脸上,却并不能将人的皮肤给抽破,只会留下艳红的一道伤痕。打的多了,整张脸都通红鲜艳,便如桃花一般。是以,才有了这个满面桃花的名字。

而受了这个刑罚的人,起先几日也就是脸上红肿。实际上脸上的皮肤早已经被水银和牛皮给抽的烂了,过不了几日便会从内往外的溃烂,而且非常难以愈合。那人一张脸也就此毁了。

这刑法一般都是后宫里面用来处置犯了罪的宫妃的。

如今萧芷晴要给萧妩用满面桃花,足见萧芷晴已经狠毒了她。

“是。”桂平垂着眼眸,手腕一转便将牛皮板子给准备好了。

“你们要干什么?”玉环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数个宫女的钳制,再度扑在了萧妩身边。

桂平也是个身手利索的,身子一缩便躲开了玉环。玉环显然不死心,劈手便要去夺桂平手里面的板子。冷不防撞在了桌角上,哗啦一声桌案上的茶盏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哇。”的一声,摇篮中的小殿下终于被这巨大的动静给弄醒了。

没有睡饱的婴孩哪里能就此善罢甘休?于是,扯着嗓子哭的手脚乱蹬,以此来发泄着自己心中的不满。

“请娘娘莫要闹了。”萧妩皱了眉,眼底带着一丝心疼:“小殿下醒了,臣妾得去瞧瞧他。”

“萧妩,你少要在这里花言巧语。今日无论如何,这一顿板子是少不了你的!”

萧妩也冷了脸:“娘娘若想要处罚臣妾轻便,但此刻还请准许臣妾去瞧瞧小殿下!”

“什么殿下!”萧芷晴皱了皱眉:“不过是个叛贼之女生下来的贱种,哪里有资格称得上殿下!”

“萧芷晴!”

男子冷凝而阴沉的声音自大殿门口陡然响了起来,便如一道惊雷一下子在所有人头顶上炸响了。

“太子殿下到!”福禄阴柔的声音随后响了起来,但这个时候这句话显得异常多余。

“殿……殿下!”萧芷晴面色一白,脖子僵硬着转过了头去。

“萧芷晴!”宗政钥一把扯住萧芷晴的胳膊,直视着她的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怒火:“你说本宫的儿子是贱种?!”

“臣……臣妾,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萧芷晴自小在云山书院生活,也算是自幼给养成了一幅高傲的性子。但这时候却是真的怕了,觉得浑身都是冷的。

“殿下,臣妾是在说柳明萱。她……她的爹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她……。”

“柳明萱的儿子也是本宫的儿子!”

萧芷晴张着嘴半晌没能发出声音来。

这么一来萧妩便给解脱了出来,三两步跑在了小殿下身边将他给抱了起来,嘴里面不住哼着歌哄着他。

“小殿下大约是饿了,请殿下准许奴婢去给小殿下准备牛乳。”

玉环身子挣了半晌始终没有能挣脱桂平,只得出声向宗政钥求救。

“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行凶?还不撒手!”

宗政钥瞧的心头火气,不由分说抬脚便朝着桂平的心口狠狠踹了过去。桂平哪里敢躲?结结实实受了这一脚,哇一口便吐出了口血来。

玉环这才脱了身,三两步便朝着内殿去了。

宫里面的人都是人精,萧芷晴带着的宫女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危机。于是,一个个扑通扑通就跪了下去,吓得噤若寒蝉。竟是连请罪的话都说不出了。

“滚!”宗政钥吸了口气朝着萧芷晴挥了挥手。

“殿下!”

宗政钥别过了头,显然是不打算搭理她。

“殿下。”萧芷晴反倒抓住了宗政钥的手臂:“臣妾的本意并不是这样,臣妾只是想要替您和母后分忧罢了。”

“你就这么替本宫分忧么?”“我……。”萧芷晴闭了闭眼:“臣妾这些日子,既要替母后处理后宫各位嫔妃娘娘的大小事务,还要顾着东宫。天气冷了添置新衣,月历银子的考量还有……臣妾实在是忙的晕了头了,臣妾也是瞧着殿下日日郁郁寡欢才想着要替您分忧,这才……还请殿下恕罪。”

宗政钥瞧了她一眼:“既然你这么忙就好好在你的宫里面歇着吧,从今天开始,后宫的事情不需要你处理了。本宫会请母后下旨叫萧良娣协助打理。”

“什么?”萧芷晴心中一颤手指的力气便越发大了几分,连宗政钥的衣袖都给抓的皱了。

宗政钥瞧的皱了皱眉,胳膊一甩便将萧芷晴给甩的远远的。

“太子妃累了,还不送她回去休息?”

宫女们立刻反应了过来,立马上前搀起了萧芷晴。

“放手!”萧芷晴瞪着眼,不许宫女触碰她的手臂:“为什么?”

她怒吼着说道:“我萧芷晴原本是个高傲的人,最不屑去模仿旁人的做派。如今我已经做到如此,几乎将自己的尊严都给踩在了脚下,同样都是学的那个女人。为什么你却只愿意看到这个冒牌货,独独根本就没有正眼瞧过我?”

萧芷晴指着萧妩,眼睛却瞪着宗政钥:“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个贱人?她就是个野种!”

“啪!”

一声脆响,萧芷晴脸上多了个清晰的五指掌印。四下里一片惊呼,萧芷晴捂着自己半边面颊已然呆了。

“萧芷晴,注意你的言行。你是太子妃!”

“呵呵,我是太子妃么?”萧芷晴地笑着:“居然还有人记得我是太子妃么?”

宗政钥皱了眉:“送太子妃回去!”

这一次萧芷晴没有再反抗,任由小宫女将她架了出去。小宫女往东她便往东,小宫女往西她便忘西。似乎已经失了自己的神魂。

“把这个东西也带走!”

立刻有宫人答应了一声将昏死了的桂平也给架了出去。

这时候,玉环也已经拿了温好的新鲜牛乳回来了,小殿下喝到了牛乳便也不再呜咽。不大会的功夫眼看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便又渐渐合上了。

“为什么不反抗?”宗政钥皱着眉拿眼睛瞧着萧妩。

玉环极其有眼色:“奴婢瞧着外面太阳不错,奴婢抱着小殿下出去晒晒太阳去。”

并没有人出声反对,玉环便抱着小殿下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为什么不反抗?”宗政钥再度问了一遍。

“不喜欢。”萧妩声音淡淡的,俨然是真的不喜欢。

“你是太子良娣,如今跟是大殿下的生母!”

宗政钥的声音带着几分郑重,萧妩却吃了一惊,忍不住抬头瞧着宗政钥。他方才是说,自己是大殿下的生母?

是生母啊!确定没有说错?

“定国公叛国,罪不可赦。元儿不能有这样一个外族。等他长大了,这样的出身对他百害而无一利。”

“是,臣妾明白了。”

宗政钥却皱了眉:“左一个是有一个是,你自己就没有主见么?”

正文 586 高高在上的神仙

萧妩抬起了头,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看☆^→书\◇阁】,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今日的宗政钥瞧起来有点不大正常呢。

“萧芷晴,你是在学她?”

宗政钥并没有明那个她到底是谁,萧妩哪里又会不知道?

今日萧芷晴那一身素衣,浅淡而冷然的样子分明便是在学唐韵。只有唐韵才从来不将宗政钥放在眼里,所以那会子宫女们跪下给宗政钥请安,她却连头都没有抬过。实际上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学不来。”萧妩摇了摇头:“也不想学。”

“世人只道宣王妃阴狠毒辣,实际上她才是这十方红尘中最最善良的一个人。只要你对她好,哪怕只有丁点大的恩情,她都会豁出命去来护着你。”

她声音顿了一顿:“当然,对与她厌恶的人,她自来是一眼都不肯多看的。阴狠毒辣也不过是在这乱世中的一种活法而已。”

“她这样的人原本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这浊世中的俗人,根本没有人能够学得来。”

“你倒是将她给瞧了个通透。”宗政钥话音中带着几分嘲讽。

“从今日起,后宫的事情由你来协同母后共同管理。”宗政钥主动改变了话题,显然是不想再谈论唐韵。

萧妩眸色一闪:“是。”

……

亥时三刻,地之间都陷入到了一片浓郁而深沉的黑暗当中。连四下里的空气似乎都跟着暗夜的混沌一起浑浊了起来。

龙彰宫里面如往日一般只点了如豆的一盏灯火,这会子被穿堂风一吹。那唯一一盏的灯火也给吹的将灭未灭,整座大殿便显得诡异而阴森。

昏睡了数日的北齐帝这一刻却异常的清醒,他只觉得浑身都是软的,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辗转着想要睡去,却不知为何怎么都睡不着。心里头就浮起了莫名的一股怒火,偏偏身边没有一个人,一股子怒火在胸口憋闷的难受。浑身上下便如同虫子在爬。

“来人,来人!”

终于,忍受不住的北齐帝一声怒喝。他以为自己已经使尽了凭生的力气,但出口的声音却只不过如同蚊子哼哼一般细微。

“来人!”

北齐帝不死心,仍旧扯着脖子喊着。这么一折腾顿时觉得嗓子眼都冒了烟。

“水,水!”最初那一股子心力过了,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北齐帝的声音再度如同蚊子一般哼哼了起来。

这一次却并没有叫他失望,几乎就在话音刚落便有一只如玉长指端着青花瓷的茶盏递到了他的眼前。

北齐帝眼睛立刻就亮了,挣扎了半晌才将手伸了出来,一把扯住了那人的手腕。就着他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他喝的极快,堪称牛饮。那个架势哪里还有半点帝王的风骨?几乎是顷刻之间,满满一杯的水就被喝了个干干净净。

“还有么?”北齐帝舔了舔嘴唇,显然很有些意犹未尽。

“这可是上好的春茶,万金一两。皇上这么个喝法,可真真是暴殄物。”男子的声音柔糜而慵懒,落在人的耳朵里面几乎是顷刻之间便能叫人的骨头都酥了。

“你?是你!”

许是对这声音记忆太过深刻,北齐帝几乎是顷刻之间就清醒了过来。

“乐!正!容!休!!!”这名字几乎是从北齐帝牙缝里面蹦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腥。

“看来,皇上的确是清醒了。当真是可喜可贺。”绝艳如妖的男子唇畔含着笑,如遍地花开。

“谁许你进来的?出去,滚出去!”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北齐帝整个上半身都支了起来,满目都是怒火。

“本尊若是出去了,只怕皇上渴死在了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呢。”

乐正容休并不恼怒,将手里面的茶盏放在桌案上。酒色瞳仁含笑盯着对面的北齐帝。

“朕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没有瞧出你的狼子野心。”

“皇上这话可真没有错,您何止是眼瞎?连心也跟着一起瞎了。”乐正容休淡淡着:“若非如此,怎么将当初对自己长姐的承诺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你大胆!”北齐帝瞪着眼。

“及不上皇上您。”乐正容休微笑着道:“您连您自己当初红口白牙立下的誓言都能够给抛在了脑袋后面,还有人能大胆的过您么?”

北齐帝喉结滚动了半晌,突然就没了声音。但,从他昏黄的眸子当中你能够清晰的瞧出那一抹根本无法掩饰的恐惧。

“若有朝一日违背了誓言,定然叫我不得好死,妻离子散,江山落在他人之手!”

北齐帝瞳孔一缩,手指也跟着一缩。便如有人突然拿针扎了他一下,整只手都在明显的颤抖着。

“皇上您可还记得,这誓言您是对谁发的?又是因为什么?”

“你……你……。”北齐帝瞪起了眼,眼神如同见到了鬼。

“当年有个傻女人,原本有大好的幸福在眼前她却不知道珍惜。偏偏要相信一个披着人皮的虚伪人,居然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替他去敌国当细作。唯一的要求便是要他善待自己的家人。那男人为了让这个傻女人上当,便在她面前演了一场戏,了方才那一番誓言。”

北齐帝抿紧了唇畔,猛然闭上了眼睛。

“可是,那个男人却并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因此,只怕誓言就要应验了呢。”

“呵呵。”乐正容休淡笑着:“皇上觉得本尊这话有问题么?”

“不知道本尊到底该如何称呼皇上呢?”乐正容休缓缓直起了身子,柔糜的声音已经彻底冷了下去:“舅父?皇上?还是仇敌?!”

“你给朕闭嘴!”北齐帝睁开了眼睛,眼底分明带着一丝怒火。

“朕乃是一国之君,朕是子!你不过是个下贱肮脏的男宠!”

乐正容休抿唇,酒色的瞳仁半眯着。

“你可是忘记了,当初为了活命,你都为朕做过什么?”

乐正容休颦眉。

“除了没有真的躺上朕的龙床,你什么低贱的事情没有做过?在朕的眼里,你就连最卑微的太监都不如!”

“当年的司礼监掌印周连福没少疼爱你吧。”

北齐帝勾着唇角:“朕可给你找了一个好师父。虽然周连福性子残暴,手段狠辣。却是最喜欢相貌清秀的太监,听,他可没少招了你去过夜呢。”

“可惜了,那人居然能莫名其妙的自己将自己给气死了。听那一日有人给他献了一道菜相当的美味,不同于他以往吃过的任何一种东西。后来他才知道,那居然是用他的宝贝做成的。他竟然亲口吃了自己珍藏了一辈子的宝贝,结果,一口没上来给气死了。”

北齐帝叹了口气:“你可真真是将周连福的手段给学了个十成十,甚至青出于蓝。他的死只能怪他居然轻易的相信了旁人。死了活该!”

这话便是在暗示,杀死当年宫里面红极一时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周连福的人,正是乐正容休。

大约这会子的高兴了,又见乐正容休始终没有反驳。北齐帝整个人都带了光。

“你以为朕在周连福死了以后,为什么给你那么高的权利?不过是叫你替朕好好办事罢了。”

北齐帝呵呵笑着:“朕知道你恨不能杀了朕。但是,你为了叫朕对你放心,却不得不费尽心思的替朕来守着朕的江山。你知道为什么悯钰长公主那么早就会丧命么?”

“哦。”北齐帝低笑了一声:“朕忘记了,你不能人道。怎么可能会知道?”

乐正容休猛然瞧向了他。

“她是石女。”北齐帝咬了咬牙:“朕的女儿,堂堂北齐的长公主,怎么能是这么一个怪物?所以,朕赐死了所有知道真相的人,她的生母便也自然而然难产死了。然而,朕却并没有赐死那个妖物。只是以一种特殊的药物控制着她,叫她不得不定期来找朕拿解药。外面的人不明真相,只当她是自幼体弱。”

“你知道,朕为何偏偏留下了她么?”北齐帝微笑着:“只因那时候朕就已经想好了,与其将这个女儿杀了,不如训练好了送到你的身边去。到了那个时候,即便叫你出了宫,你的一举一动照样没有法子逃过朕的眼睛。”

“可惜,女人就是女人。到了最后,居然还是叫你给发现了。”

“悯钰不是本尊杀的。”

乐正容休幽幽叹了口气,对那个可怜的吃药比饭还多的女子的印象已经相当模糊了。他当然知道北齐帝将这个女人放在自己身边一定没安好心。但是,他仍旧没有想过要杀了她。

“她只是自己不想活了。”乐正容休抬起了头:“临死前那个月你派人给她送的解药,她并没有吃。”

北齐帝眨了眨眼睛,对于乐正容休的这话很是意外。之后便狠狠咬了咬牙。

“没用的东西!居然爱上你这么一个不阴不阳的男人。死了活该!”

这已经是他今第二次死了活该,大约在北齐帝的脑子当中,所有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死了都活该。

“你狠朕又如何?”北齐帝吸了口气:“即便你恨不能让朕现在就死了,也总是碍于当初答应你母亲的事情,到底不能向朕下手。不但不能给自己报仇,还要替朕,替你最恨的那个人鞠躬尽瘁的保护好他的江山。”

正文 587 天底下最可悲的人,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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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不惜弄的自己浑身是毒,不男不女,只怕自己也活不长了吧。还有你娶的那个女人,也不过是宗政家不要的。即便如此你也只能看着,连你后院里那些如花似玉的美人也都是拿给朕享乐用的。”

“怎么样,每每亲眼瞧着朕与你的女人欢好,自己却不能人道,心里是不是非常难过啊?”

“乐正容休,你才是天底下最最可悲的一个人!哈哈哈。”

北齐帝仰天大笑,显然心情极好,连日来因重病变得蜡黄的面色都已经泛起了红润出来。

大殿空旷而清冷,这笑声来的又突兀。趁着回音,显得异常的诡异。

也不知笑了多久,北齐帝终于觉出气氛似乎有那么一丝不对劲。似乎,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话,乐正容休并没有开口。

这人莫非被气傻了?要不然怎么半晌都没有开口?

乐正容休是个能被气傻的人么?

北齐帝缓缓住了口,侧目瞧向了乐正容休。那人绝艳无双的面庞之上带着淡淡的笑,一双酒红的的瞳仁中似乎藏着波谲云诡,又似乎是遍地血腥。叫人看一眼就能陷进去,再也无法自拔。

“你……!”他心里面咯噔了一声,突然就有点不安。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皇上,您说的都不错。”乐正容休见他终于安静了下来,这才调整了个姿势,叫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

“但是,有些事情大约您是不知道的。”乐正容休声音柔糜而慵懒,同方才北齐帝的激动高亢和满足半分都不相同。

“本尊不是不能人道,只是不想人道。”

北齐帝皱眉。

乐正容休红润的唇畔边扯出一抹微笑:“而且,本尊的毒早已经解了。”

说着话他抬起了手来,在北齐帝万分惊诧的目光之中,.酒红色的瞳仁立刻就变作了澄澈的黑,便如两汪深邃的漩涡一般。

“你……你……。”北齐帝显然被眼前瞧见的给惊呆了。

“这玩意是韵儿想出来的主意,为的不过就是掩人耳目罢了。皇上您可是唯一知道的外人,没有之一。”

“你居然……。”

乐正容休微笑着将手中的东西重新放回到了眼睛里面,立刻又恢复到了原先酒红的颜色:“本尊如此的信任皇上,皇上可要替本尊保密啊。”

“不可能!”北齐帝瞪起了眼睛,分明拒绝接受方才看到的一切:“西川早已经亡了,哪里还有凤族人?你的蛊毒怎么可能解的了?”

“真是不巧的很。”乐正容休缓缓说着:“凤族不但有人活着,而且还有很多。”

北齐帝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不仅仅是凤族,即便是西川,如今也有许多人都好端端的活着。皇上想知道如今统领西川的人是谁么?”

北齐帝瞪着他。

“是当年的西川皇后,四大隐世世家之首的凤家家主。她的名字叫做……。”

乐正容休低下了头去,将自己红润而饱满的唇畔凑在了北齐帝耳边。

一字一句轻柔而低沉的说道:“凤-吟。”

“凤……吟?”北齐帝身子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相当可怕的事情。脸上才浮起来的红润一下子成了灰败。

“皇上大约也想到了,她曾经给自己起了一个假的名字叫做唐凤吟。说起来皇上对这个唐凤吟还真是不错呢,若不是您亲自下了旨叫萧王府永远不能更换萧王妃,只怕那些年她也不能活的那么自在。”

“咕咕咕,咳咳咳。”北齐帝额角青筋一蹦,突然开始剧烈的咳嗽。终是再也控制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幸好乐正容休避开的迅速,.

乐正容休勾了勾唇角,似乎对方才的情形半丝未见。

“大约皇上也猜到了,韵儿并不是萧王的骨血。她是西川国君和皇后的嫡出之女,是尊贵的西川国长公主,也是现在的凤家家主。真要谢谢皇上您大义成全,当日亲自下旨将这天下最珍贵的宝贝赐给了本尊。”

“原来……原来……。”北齐帝开了口,细若游丝:“这么些年,她时常离京外出是为了帮你找寻解毒的药草!这个贱人!”

“不不不。”乐正容休摇头:“不止如此,若是不能与韵儿圆房,本尊的蛊毒根本不能解除的如此干净迅速。”

“所以。”酒色瞳眸中浮起一丝残忍的笑意:“本尊真真要感谢您呢。”

“咳咳。”

北齐帝再度咳嗽了起来,这一次咳得时间极长,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床榻上,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皇上不必如此瞧着本尊,本尊自然不会杀你。想杀你的人有的是!”

北齐帝抬起了手来,手指颤巍巍的似乎是想要指向乐正容休。但也不知是气力不支还是老眼昏花,手指始终都没能有固定一个方向。

乐正容休瞧了眼墙角摆着的自鸣钟缓缓起了身:“时辰差不多了,本尊告辞。”

这话说完,那人颀长而挺拔的身躯竟然真的头也不回的出了龙彰宫。

昏暗灯光下的北齐帝则开始了新一轮撕心裂肺的咳嗽,这一次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如从前一般咳出血来。也正是因为那一口污血堵在了心口里,叫他胸口憋闷的恨不能拿一把刀子给割开了。

大殿里面如豆的灯光渐渐变得昏黄,将一切都给拉的斜长失了原本的形态。北齐帝的身影便叫这灯火给趁的如同鬼魅,挣扎了数下终于不动弹了。

若非他胸口还在缓缓的起伏,喉咙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如同风箱般呼啸着。谁能瞧得出这个人还是个活人?

“太子殿下到!”

骤然间,阴柔而尖利的嗓音响了起来。北齐帝眼皮子一动,似乎想要睁开来,却不过只掀开了细微的一条缝。

昏暗中似乎瞧见明黄而挺拔的一道身影快步走了进来,即便那人面目已然瞧不清了,但他眉心殷红一颗朱砂痣还是叫北齐帝给瞧在了眼睛里面。

于是,眼看着他手指微微一动,唇角便似乎有那么一丝笑容扯了出来。只可惜那笑容太过浅淡,并没有能叫宗政钥瞧出来。

“父皇!”

北齐帝的样子显然完全出乎了宗政钥的预料,脚下步子一顿,险些就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

“呼呼。”北齐帝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除了能从喉咙里面发出这么几个单调的音节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出来。他的眼睛里面终于第一次出现了自他登基以来的恐惧。

“万泰!”

宗政钥一声怒吼,万公公忙不迭进了寝殿。宗政钥不由分说,一脚就踹向了他的胸口。

“父皇因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宗政钥素来也是个暴戾的性子,从来不顾及人的生死。这一脚又急又怒半分没有留情面。

万公公年龄大了,哪里还能禁得起他这一脚?立刻就按着胸口,哎呦一声眼睛一翻昏过去了。

宗政钥:“……。”

到底是个奴才,要不要这么弱不禁风?一脚就给踹晕了么?

“外面的人,滚进来一个!”

“奴才在。”立刻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瑟缩着身子,怯生生的跑了进来。

“你是谁?本宫怎么以前没有瞧见过你?”宗政钥皱了皱眉,伺候皇上的人,怎么能有这么上不得台面的?

这北齐的天下到底还是姓宗政的么?

“奴……奴才小平子,才……才进宫三个月。”

宗政钥点了点头,原来是个才入宫的小太监。也难怪自己觉得眼生,这样更好。

这整个北齐的后宫都已经叫乐正容休那个妖人给把持了,所有的宫女太监几乎都是他的人。这种时候反而是新来的才能叫人放心。

“药呢?”

“啊?”小平子一愣。

“药!”宗政钥皱着眉耐着性子说道:“给皇上的药。”

“哦哦。皇上的药,有有有。”小平子忙不迭点头:“万公公一早就将皇上的药都给备好了。”

说完,那人便瞪着一双大眼睛瞧着宗政钥。

“去拿!”宗政钥耐着性子说了两个字。

之后便深深吸了口气,若非如此,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得住杀了这个蠢笨的太监。

“是,是,奴才这就去。”

小平子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忙不迭跑向了床榻边的柜子。

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竟然一脚踢到了桌案边的凳子。眼看着他疼的一呲牙,却半分不敢停留。拉开了柜子的抽屉,将里面用明黄色锦盒装着的药瓶子拿了出来。之后便一瘸一拐走到宗政钥身边,将药瓶子递给了他。

宗政钥一把将药瓶子给夺了过去,从里面倒出了金黄的一粒丹药出来,便走到了北齐帝身边。

“父皇,药来了。”

他将北齐帝轻轻给扶了起来,叫他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这才发现不过几日不见,北齐帝居然已经瘦的一把骨头了。

他吸了吸鼻子,将药丸送在了他的眼前。

“父皇,吃药。”

正文 588 父皇,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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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想到,.那奄奄一息的人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将头偏向了一旁。

宗政钥将药丸再度递给了他,他却紧抿着唇畔怎么都不肯开口。

“莫非。”宗政钥瞧了眼手中的金丹:“父皇是不想吃这个么?”

“呼呼。”北齐帝的喉咙里面如风箱一般传出一阵响动。

“皇上……。”小平子突然怯生生开了口:“皇上已经许久都不肯好好吃药了。平日,都是万公公三催四请的才能勉强叫皇上吃下去。”

宗政钥瞧了眼手里面的药瓶子,突然将药瓶狠狠摔在了地上。

“去,宣太医。快!”

“太……太医?”

小平子一愣,眼看着宗政钥就要暴怒,他却突然一脸的恍然大悟。

“殿下是想要太医给皇上重新开方子吧,那到是不必的。太医院早已经给皇上开过方子了,药材都在里间呢。可是国师大人只许给皇上吃这个,才……。”

“熬药。”

“……恩?”

“快去!”

“奴……奴才去么?”也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小平子两只手都颤抖了起来。

“不是你去,莫非还有本宫亲自去么?”宗政钥觉得他的耐性几乎要被这个小太监给磨光了。

若不是因为眼下没有可用之人,旁的人又用着不放心。他早就……

“是是,奴才立刻去。”

小平子忙不迭跑进了里间,里面立刻传出一阵叮当作响。

宗政钥这才拿一个软枕放在北齐帝腰间,扶着他轻轻靠了上去,.

之后,吩咐了人将昏倒在地上的万公公给抬了出去。自己却突然跪在了北齐帝的床边。

“父皇稍等,等药好了,儿臣立刻服侍您喝下去。您的病一定能好。”

北齐帝喉咙间的咕噜声小了许多。

“等父皇吃了药,还请尽快下旨,准许唐韵带领水师出战定国公。”

“呜呜呜!”不过一句话,北齐帝刚刚才和缓下来的呼吸声再度急促了起来。

“父皇莫要激动。”宗政钥皱着眉说道:“如今的楚京,除了水师再无可用之兵。定国公欺人太甚,儿臣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他。万万不能叫天下瞧了咱们北齐的笑话。”

北齐帝用力瞪起了眼睛,喉咙里面的咕噜声越发的密集起来。他嘴角不住抽搐着,分明想要说些什么。可惜无论他怎么使劲,终是无法发出一个像样的音节出来。

宗政钥的眸色却渐渐暗了下去:“儿臣知道父皇向来瞧不起儿臣,但,儿臣再不济也定然不会叫自己做了亡国之君。拱手将自己的家国送到旁人手里面去。”

“父皇且放宽心,儿臣一定会誓死守护好北齐!”

“殿下。”

小平子端着熬好的药碗小心翼翼走了过来:“药准备好了。”

宗政钥点头,招手吩咐他拿过来。

“你尝尝看,温度可能入口?”他话音一落,一双阴沉的眼眸便眨也不眨盯着小平子

“这……这怎么成?” 小平子显然给吓了一跳:“这是皇上的东西,奴才怎么敢尝?”

宗政钥皱眉:“叫你尝就尝!不然立刻就去死!”

“尝,尝。”小平子苦了脸,端着药碗转了好几个圈却无从下口:“奴才该怎么尝啊?”

难道要他将药端起来咕咚喝一口么?那可是皇上要入口的,御用之物。真叫他先给弄脏了,还能有命?

“里间有一套银碗筷,拿过来倒出一点。喝。”

“哦。”

小平子恍然大悟,立刻取了银碗筷出来。按照宗政钥的吩咐,倒了一小口的药汁,闭上眼一口气喝了下去。苦的直皱眉。

“如何?”宗政钥不错神的盯着他,不肯放过他脸上每一丝表情变化。

“还好。”小平子说道:“不怎么烫了。”

“恩。”宗政钥侧过了头:“拿来吧。”

小平子立刻将装着药碗的托盘递了过去,宗政钥伸手接过,亲自将一勺子药汁送在了北齐帝口边。

这一次北齐帝再不拒绝,相当配合的吃了他递过来的药汁。不一会的功夫,这一碗药就给喝了个干干净净。

“父皇可好些了?”

眼看着北齐帝拉风箱一般的呼吸声终于和缓了下来,宗政钥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你下去吧。”

小平子答了声是便躬身退出了大殿,这么一来,大殿里面便只剩下北齐帝和宗政钥两个。

“父皇,今日来看您的,除了儿臣还有母后。您可愿意见见她么?”

北齐帝冷哼了一声,宗政钥面色便有些尴尬。

“母后实际上非常想念您。但她是皇后,自然不可能如旁的妃嫔一般跟您撒娇使小性子,却也只有她才是唯一真正关心您的人。”

北齐帝闭上了眼睛,显然不愿意听他说这个。

“父皇您莫要如此,且听儿臣将话说完。自打您生病以来,儿臣时常见到母后在佛前替您祈福。为了替您祈福,甚至放弃了统领后宫的权利。”

他声音顿了一顿:“说到底,陆家的事情同母后并没有什么关系。您就……不能体谅她么?”

听他这么说,北齐帝的喉咙里面便又开始低低的呜咽起来。同时,也将被宗政钥扯在手里的衣袖一下子给撤走了。

宗政钥手里面一空,便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空了。莫名的便涌起了苦涩来。

“儿臣实在不明白,不明白您为何从来就不能对母后软语温存。从来就不肯像对三皇弟一般,温柔的对儿臣说话。”

这么说着,他眼前似乎浮现出自己长久以来都只能远远躲在花树后面。默默注视着眼前神武非凡的皇帝怀里面抱着俊秀聪慧的稚儿,一遍遍耐心的教他书写。于是,便忍不住从心底里生出了恨意出来。

“若非当初父皇要重用陆家,您是不是早就已经褫夺了儿臣的太子之位?”

北齐帝唇角歪了歪。

“儿臣到底做错了什么?叫父皇如此厌恶?!”

难得遇到如此安静的北齐帝,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里的怨恨一经发散了出来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宗政钥的声音也跟着拔高了起来,除了怨恨之外,还带着那么几分悲凉。

“他并不是厌恶你,只是因为厌恶我厌恶陆家。你是我陆青樱的儿子,他怎么可能喜欢你?”

女子的声音骤然间在空旷的大殿里面响了起来,宗政钥立刻给惊了一下。即便是北齐帝抽搐着的嘴角也是猛然一顿,接下来却抽搐的越发厉害了,分明很是激动。

“母后?!您怎么……”

“我为何就不能进来?”陆皇后抄着手,脚下的步子迈的并不大。除了没有穿着属于她的皇后袍服,俨然还是那个仪态万方的皇后娘娘。

“你给我起来。”陆皇后飞快的扫了一眼宗政钥,见他跪在北齐帝床前,便狠狠皱了眉。

“他都看不起你,你还跪他做什么?”她冰冷的眼眸瞧向了北齐帝:“你也莫要怪我如此,这个天下便是如此。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当初所做的一切,便注定了有这么一个结果。”

宗政钥眸色一动:“母后在说些什么?”

“起来。”

眼看着自己的母亲真的动了怒,宗政钥便只得起了身。

此刻,床榻上的北齐帝喉咙里面突然就没了声音。眼睛却瞪大了几分,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对母子。

陆皇后却并不去瞧他,只看向这宗政钥。

“今日叫你来,为的便是叫你死了心。叫你明白身在帝王家,便永远没有什么人伦亲情。”

宗政钥抿着唇。

“你知道为何他会对你如此么?”陆皇后拿下巴朝着北齐帝点了点。

宗政钥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能说出一个字来。

“你当知道,当年整个天下大半谋者文臣都出自云山书院。”

宗政钥点头。

“正因为如此,全盛时期的梁氏一族在整个北齐可谓只手遮天,几乎连皇上都不敢轻易得罪。你的父皇当年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庶出之子,你以为他凭什么能够登上九五之尊的帝位?”

宗政钥抬头:“因为父皇聪明睿智,胆识过人。”

“呵呵。”陆皇后低笑,宗政钥觉得心里面异常憋闷。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笑容叫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其实,不过是一场交易。”陆皇后神色渐渐冷峻了下来,笑容也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一个是没什么根基的翰林院编修,一个是不被人重视的庶出皇子。偏偏这样的两个人都拥有着一颗叫人惊骇的野心和常人无法比拟的胆量。于是,谁都没有想到,叫那么多人闻风丧胆的梁家,居然就叫这样两个人给拌到了。从此以后一蹶不振,再也不足为惧。”

宗政钥猛然抬起了头,她说的是……

“既然取得了胜利,自然也得分赃均衡。于是翰林院编修成了一品丞相朝廷新贵。这位朝廷新贵凭借着自己的人脉资源扶持庶出皇子上位。再之后,丞相府出了第一位皇后。”

“呵。”陆皇后勾了勾唇角,眼底带着几分自嘲。

正文 589 北齐帝驾崩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贫寒之时的样子总被人记着,何况那人还安插了一个无法避免的眼线在身边。Δ』看Δ书』那等于时时都在提醒着自己的耻辱,只怕换成了了任何人,都恨不能将昔日的伙伴除之而后快。”

“母后。”宗政钥声音微涩:“当初……云山书院之所以没落,不是因为大梁氏一意孤行要嫁入萧王府触怒了皇祖父才……。”

“你以为,云山书院当初风光如斯。何需要将女儿嫁入皇族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谁不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生死两茫茫?”

“所以……所以……。”

所以,在大梁氏入宫之前,梁家已经出了问题。若非如此便不会将自己家族中的嫡长女送入宫中,这个做法等于是在示弱。

“可惜,梁家到底是低估了那一对好伙伴的野心。无论是想要荣登九五的皇子,还是想要一家独大的丞相,都绝对不能允许下间有个阻挡了他们大权在握的绊脚石。所以,这个世界上便再也没有了辉煌的梁氏。”

宗政钥闭了口,缓缓低下了头。所以,大梁氏后来之所以会爱上萧广安,实际上都是陆丞相和北齐帝两个人联手搞出来的把戏。

“母后,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宗政钥声音低沉,却轻飘飘的,似乎并没有什么力道。

“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是能走进你父皇心里面去的那个人。即便是表面上受尽恩宠的梁贤妃和宗政璃,到了最后也只落得个销声匿迹的下场。所以,一个成功的帝王不需要有心。你听明白了么?”

宗政钥抿了抿唇,似乎并不愿意仔细的考虑这句话。

“不但不能陷入到儿女私情当中,即便是父子兄弟,妻子儿女只要能用来争取最大利益的,都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即便是牺牲本宫,你也绝对不能有半分的手软。”

“母后……我……。”宗政钥皱着眉:“无论是你还是父皇都是儿臣最重要的人,儿臣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绝对不能不在乎你们。”

“啪。”

地间响起一道脆响,宗政钥摸了摸自己面颊上的红肿指印,眼底带着几分疑惑。

“母后,您为什么?”

“愚蠢!”陆皇后冷声着:“你将来是荣登九五的帝王,你的心里眼里除了国祚稳固,什么都不重要。懂么?”

宗政钥皱着眉,宽大袍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陆皇后声音顿了顿,朝着龙榻上的北齐帝瞧了一眼,眸色中不辨喜怒。

“你如今是要同本宫一起离开,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母后先回去歇着吧,儿臣……。”

他今日来就是为了叫北齐帝收回圣旨,如今什么事情都没有办好,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陆皇后眸色一闪:“那你便留下吧。”

“恭送母后。”

眼看着龙彰宫昏暗的烛火将陆皇后的身影拉的斜长,鬼魅一般。她步履很是轻缓,也如鬼魅一般。几乎是顷刻之间就消失了。

床榻上的北齐帝吃了药也有些时候了,这会子已经闭上了眼睛,大约是睡的熟了。

宗政钥在桌案边坐下,心里面想着陆皇后的那些话只觉得憋闷的难受。

那些言论并不新鲜,从到大舅父就时时在他耳边念叨着这些。在他死了以后便再也没有人起来过,就在他以为自己都已经快要忘了的时候,没想到居然在这个地方又听到了一次。

“福禄!”他突然低喝了一声。

“殿下有什么吩咐?”

回话的是个陌生的声音,宗政钥抬头看去,是方才替他熬药的平子。

“是你?”

平子胆子,见他皱着眉只当是他动了怒,一下子跪了下去:“国师大人下了令,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入龙彰宫。奴才实在没有法子帮殿下将福公公唤来。”

宗政钥声音顿了顿,怎么忘了这一茬了?自己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总有些心神不宁?

“你起来吧。”

平子道了声谢,缓缓起了身:“殿下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给奴才也是一样的。”

宗政钥声音略顿了一顿:“没事了,你出去吧。”

这话完他便再度回到了北齐帝的床榻边,也不去管平子干什么去了。

“父皇。”良久,他低声叹息:“为什么要生在帝王家?”

可惜,并没有人能够来回答他这个问题。

宗政钥再也没有开口,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一股倦意袭来。他皱了皱眉,缓缓起了身,似乎想要缓解这来势汹汹的疲倦。

哪里想到,还没等他真的站起来,便朝着龙榻倒了下去。下一刻,便彻底的睡熟了。

这一觉睡的极沉,在宗政钥的印象当中,几乎从来没有睡过这般安稳的觉。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大殿里面的灯火都已经熄灭了。宗政钥吃了一惊,立刻起了身。

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光大亮了么?

他狠狠颦了眉,是这些日子太累了么?怎么就趴在北齐帝的床边上睡着了?

“来人!”

“殿下您醒了?”

宗政钥侧目瞧去,来的并不是昨夜见着的平子,而是万公公。他骨子里对这个两面三刀的圆滑太监十分不喜,于是,面色立刻就冷了下来。

“什么时辰了?”

“已经快辰时了。”

“辰时?”宗政钥手指一缩:“为何不叫醒本宫?”

每日早朝定在寅时末卯时初,这都已经辰时了他才起身,可怎么得了?

“殿下不必焦急。”万公公笑眯眯的,脸上没有半分慌乱:“国师大人在卯时三刻的时候见您始终没有出现,便已经吩咐叫所有人都散了。又传了令过来,是殿下您周日劳顿,任谁也不能扰了您的休息。”

宗政钥眯了眯眼,冷冷哼了一声。乐正容休哪里是为了他好?贪睡误了上朝的时辰,只怕他分分钟就得叫百官们的口水给淹死了。

“奴才伺候殿下更衣洗漱吧。”

“不必。”宗政钥立刻皱了眉,他最不耐烦的便是万公公那一身的脂粉香:“你去给本宫打一盆水来,旁的不用你管。”

万公公答应一声退了出去,宗政钥这才匆匆将自己压皱了的衣角抹平。

“父皇。”他朝着床榻上依旧闭目沉睡着的北齐帝轻声道:“父皇醒一醒,该服药了。”

北齐帝的身子全凭着一口药吊着,误了什么都不能误了他的药。

哪里想到,他叫了半晌,那人却仍旧闭着眼睛没有动弹。

“父皇,请恕儿臣无理。”宗政钥上前几步,伸手在他肩膀上推了推。

那人身子只晃了几晃并没有动弹。宗政钥便加重了几分力道。哪里想到使得力气大了些,北齐帝的身子居然噗通一下子被他给扯到了地上。而那人仍旧闭目躺着一动不动。

“父皇!”宗政钥心里面咯噔了一声,终于觉出眼前的情形似乎有那么几分不大对劲。

北齐帝的身子瞧起来异于常人的僵硬,掉下来的姿势不出的怪异。而他却动都不曾动过,即便是睡的再熟,也断不会如此。

何况他早就听,北齐帝这些日子夜不能寐,哪里能睡的这么沉?

他脑子里面突然就浮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于是伸出了手指,颤抖着探在了北齐帝的鼻翼下头。

“父皇!”

即便他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叫眼前的情景给惊着了。手指上分明没有半分气息,北齐帝早已经气绝身亡。

宗政钥莫名的出了一身冷汗,北齐帝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他为什么没有一点察觉?

从昨夜到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寝宫里面。这事情可让他怎么解释的清楚?

他立刻起了身,毫不犹豫朝着宫门外走去。冷不防迎面正撞上端着铜盆进来的万公公。

万公公哎呦一声险些将手里面的铜盆给扔了,等瞧清楚眼前的人,才长长舒了口气。

“殿下您还没有洗漱呢,这是要到哪里去?”

宗政钥也不与他答言,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大踏步继续朝着外面走去。万公公只撇了撇嘴,便端着铜盆进了屋。

功夫不大便听到咚一声脆响,铜盆掉在了地上。之后便听到万公公声嘶力竭一声大喊:“皇上!”

宗政钥半只脚都已经踏出了龙彰宫,听到万公公的声音脚下的步子突然就顿住了。他跑什么呢?这么一跑,不正显得他心虚?

于是,他深深吸了口气站直了身躯:“来人,宣钦监和礼部侍郎素来见本宫。后宫各殿挂白帆,钟声九响。皇上驾崩了!”

四下里一片寂静,门口的禁卫军和宫人们一个个抬头盯着宗政钥。

他们是不是听错了?一大清早的太子殿下才起了身,开门就皇上驾崩了?

“愣着干什么?”宗政钥皱眉,冷声道:“还不快去?”

“不能去!”

男子柔糜而慵懒的嗓音陡然间响了起来。

清晨的阳光之下向,男人颀长绝美的身躯缓慢而优雅的走了过来。酒色一双瞳仁暗沉如同无间地狱浓烈的血。

“乐正容休,你来做什么?!”

正文 590 皇上万岁

宗政钥冷着脸,满目都是阴霾。无论是什么时候,他最最讨厌的人都是乐正容休,没有之一。

“大人,您可算来了。”万公公忙不迭的从里面跑了出来。脸上厚厚的白,粉已经叫泪水给冲出了道道的沟壑出来。

“皇上他……。”

“进去说。”乐正容休一眼瞪了过去,万公公立刻就闭了嘴。

眼看着乐正容休已经进了宫门,宗政钥却仍旧呆呆的站着。乐正容休皱了皱眉,一把扯住宗政钥的衣袖将他给扯进了龙彰宫里。

“外面今日当值的那些人给本尊看严了,一个也不许出去!”

“是!”

万公公答应着躬身退了出去。

“你想做什么?”宗政钥皱眉盯着乐正容休。

“殿下该明白,如今的北齐是个什么局面。骤然间传出皇上驾崩的消息,会出现什么样的祸端?”

宗政钥抿了抿唇,乐正容休却已经扭过了头去:“去瞧瞧皇上。”

眼看着一人拎着药xiāngzi从身边走了过去,宗政钥这才瞧见乐正容休身后还跟着一位太医,正是太医院的张提点。他不由惊了一下。

这位张提点算得上是北齐历经两朝的老人,医术和人品都好的没话说。只可惜,近些年来因为他年事已高,早就萌生了辞官回乡的念头。

但,朝廷里面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始终都没有允许。只准许他在府中修养,非重大事件不用入宫。但是必须保留官职。

说起来,他也有好些年没有见过张提点了。

这会子,乐正容休居然将张提点给请出了山?

“皇上的确已经驾崩,大约在昨夜子时便已经仙去了。”张提点缓缓收了手,重重叹了口气。

他混迹在宫中大半辈子,没想到最后一次诊脉居然是在这样的一副局面之下。

“怎么可能?”宗政钥下意识的便要反驳,昨夜亥时北齐帝才吃了药睡下。他明明瞧着北齐帝睡下的时候呼吸都已经平稳了,怎么可能在子时就……

“殿下若是不相信下官,只管请旁的太医来瞧瞧。”对于宗政钥的指责,张提点并没有选择忍受,而是毫不客气的反驳了回去。

“可能瞧出死因?”乐正容休声音淡淡的。

“下官已经仔细瞧过了,皇上死于中毒。”

宗政钥:“……。”

这不是更扯么?昨夜只有他一个人在寝宫里面,北齐帝怎么可能会中了毒?谁给他下的毒?

“居然是中毒?这可得好好查查。”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毫不掩饰眼底那一抹冷然和杀意。

“其实也算不上中毒。”张提点将目光从北齐帝身上收了回来:“下官发现皇上是死于咽喉闭塞呼吸不畅。但正常情况之下并不能够产生这样的症状,皇上并没有咳喘病史。是以,下官才怀疑皇上是服用了什么不当的东西,引发了这个情形。那东西也许并不是毒物。”

“小万子。”乐正容休冷了脸:“你昨夜给皇上用过什么?”

眼看着乐正容休动了怒,万公公膝盖一软噗通一下跪了下去:“奴才哪里敢自作主张给皇上乱用什么东西呐。昨夜皇上入口的东西都是殿下亲自安排的。”

“哦?”乐正容休便侧目瞧向了宗政钥。

“本宫只给父皇用了药。”宗政钥皱着眉,总觉得眼前的事情有哪里不大对劲。

“若是如此那便没有问题了,金丹当中并没有能够引发呼吸不畅的东西。”

“皇上昨夜并没有服食金丹。”万公公轻声说着:“殿下重新给皇上开了药方抓了药,皇上昨夜只吃了殿下送上的药。”

“你改了药方?”乐正容休皱眉:“这事情为什么不支会本尊?”

宗政钥浅抿了唇瓣,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心思替自己辩驳。他觉得从昨天晚上开始,他似乎已经掉进了一个万丈深渊当中。如今说什么,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药方呢,拿来给我!”

这一次宗政钥配合的很,将贴身放着的药方拿了出来。乐正容休挑眉,示意万公公将药方拿给张提点。

张提点不过才朝药方上瞟了一眼便抬起了头来:“长生果?这里面怎么有长生果?!”

乐正容休眯了眯眼:“长生果有何不妥?”

“皇上自幼对长生果过敏,半点都碰不得。下官记得在皇上小时候有一次误事了长生果做的点心,差一点便折损了性命。是下官将他给救了回来。那时候他身体强健,下官又到的及时,才捡回了一条命。如今……。”

他叹了口气:“到底是年龄大了。”

宗政钥身子一颤,加了长生果的汤药是他亲手喂给北齐帝的。这么说起来,是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么?

“药方你从哪里来的?”乐正容休一双染血的幽冷瞳眸盯着宗政钥。

“是一个叫小平子的小太监拿来的,他说是以前给父皇看诊的太医留下的方子。”宗政钥声音飘忽,这种时候便如提线木偶一般,完全失了神魂。

“这不是太医院的方子。”张提点说道:“所有太医院开出来的方子,在后面都盖得有太医院的印鉴,还得有当值太医的签名。这个……。”

他将方子递给了乐正容休,他方才说的那两样东西一个都没有。

“万公公,去将小平子给本尊找过来!”

“哎呦。”万公公翘着兰花指说道:“莫说是龙彰宫,即便是整个后宫都没有一个叫做小平子的小太监。大人可叫老奴到哪里去找呢?”

“哦?”乐正容休皱了眉,却转身瞧向了张提点:“请您先回去休息吧。今日之事……”

“下官今日,一直在府里休息。”

“恩。”乐正容休对张提点的回答非常满意:“送张提点出宫。”

大殿里头瞬间便只剩下乐正容休和宗政钥。

“嘶。”

寂静中,极其细微的声响都能够被扩大数倍。宗政钥就是被这样原本细微的声音给惊着了,抬头看去,却是乐正容休将手里面的药方子给撕了个粉碎。

“你……。”

他眯了眯眼,眉心的朱砂痣血一般的殷红。阴沉的眼底这会子却出现了那么几分不解。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今日发生的一切分明是有人给他布下的一个精妙的局。而在北齐的天下,能这样子算计到他的人,除了乐正容休再也不做他想。

偏偏,他却……无力辩驳。

他以为,那人好不容易捏了把柄在自己手里面。还不知道要怎么作践他呢,哪里想到,他居然将药方子给……撕了?

“你……。”

“如今外面的局势殿下该是比本尊更清楚。”乐正容休声音淡淡的,似乎并没有瞧见宗政钥眼中的惊异。

“这种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对北齐的局势有百害而无一利。”

宗政钥抿着唇。

“当务之急,还请殿下迅速登基。新帝立刻下旨抗敌,定然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怎么可以?”宗政钥皱着眉:“父皇尸骨未寒,我若是在这个时候登基,旁人会怎么看我?”

“呵呵。”乐正容休冷笑:“殿下如今还在乎名声么?”

乐正容休张着嘴,半晌没有能发出声音来。乐正容休说的不错,什么罪过都没有弑父严重。

“大敌当前,后宫生变。定然会影响军心,到时候定然一定会给定国公可趁之机。当务之急只能请殿下速速执掌大权。”

乐正容休语气加重了几分:“一切,都当以大局为重。”

宗政钥低下了头,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登上皇位的样子,但怎么都没有想到,如今居然会是在这样的一副局面之下登基。

乐正容休眸色冷幽幽一闪,朝着半空里挥了挥手。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骤然之间响了起来,宗政钥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却只看到龙彰宫上上下下的人,除了乐正容休都已经朝着自己跪了下去。

而万公公已经拖着崭新一件龙袍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深色冷峻的陆皇后。

“母后……。”宗政钥心中一颤,这种时候怎么会看到自己的母亲?

“还请皇上速速更衣,哀家预祝皇上早日旗开得胜,叫乱臣贼子死无葬身之地。”

“皇上?哀家?”宗政钥脚下步子一阵踉跄,突然就明白了什么。艰难扯了扯唇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母后,您……也一定要逼我如此么?”

陆皇后抄着手,眼底之中不辨喜怒:“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好。”宗政钥吸了口气:“既然你们都希望我如此,我便如你们所愿。”

他高昂了头颅,眼神轻蔑的瞧向了万公公:“过来,给朕更衣!”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北齐的历史自此掀开了新的一页,楚京上下还没有从北齐帝突然驾崩的消息中反应过来。新帝宗政钥便已经登基了。

接下来,新帝直接下旨撤销先帝不抵抗政策,北齐正式对定国公开战。

楚京四门被封闭,北齐帝的尸体只能搁置在棺材里面暂时停在龙彰宫。莫说是下葬入皇陵,即便是百官吊唁治丧,在这样一个非常时期都只能一切减免了。

说起来北齐帝风光一世,谁都没有想到居然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了自己亲生儿子手里面。而且,死了之后的境况居然这么凄凉惨淡。

唐韵趁着夜色入了宫。眼前的一切多少叫她有那么几分意外。

正文 591 意外来客

按理,皇帝大行,皇宫内外人人都应该披麻戴孝,即便是宫墙树木都得裹上一片素白。Δ』看Δ书』

但,眼前的一切分明与往昔没有两样。若不是今早听到了丧钟九响,她几乎要以为北齐帝根本就没有死。

尽管如此,还是掩饰不住如今的北齐皇宫到处都是一片愁云惨淡。然而,无极宫里面却是一片灯火辉煌。

唐韵眯了眯眼,这么招摇真的好么?

“呦,王妃怎么来了?”安子听唐韵来了,忙不迭的迎了出来,满面都是笑容。

唐韵瞧了他一眼:“如今先帝大行,你这么高兴不怕叫人瞧见了砍了头?”

“奴才这不是因为瞧见了王妃您才高兴的么?您不知道在别的时候,奴才简直伤心的路都走不成了呢。”

“到底还是要注意着些。”

“是。”安子立刻答应了一声。

唐韵的意思他明白。

宗政钥如今到底是皇帝,他最厌恶的人就是乐正容休。所以,断然不能叫他抓住了无极宫任何的把柄。

“阿休可是在玉衡殿?”

“并没有。”安子低眉顺眼道:“大人这会子正在璇殿会客呢。”

“会客?”唐韵脚下步子一顿,这会子皇宫里面能有什么客人?居然还劳动的乐正容休选了璇殿那么一个重要的地方会见?

“是皇后娘娘。”安子撇了撇嘴:“都来了好一会子了。大人下了令,任何人都不许靠近璇殿。”

“皇后?”唐韵脚下步子顿了一顿,这个答案多少叫她觉得有那么几分意外。

“王妃可是要去瑶光殿先歇着?”安子低眉顺眼微笑着道。

“不。”唐韵眸色微动:“去璇殿。”

“……啊?”安子一愣:“璇殿?”

“怎么?阿休可是了不许旁的人去?”

“那道没有。”安子摇了摇头,眼底却带着几分苦涩。可是……

这里是哪里?深宫内苑!

这个时辰宫门早已经下了匙,是什么人出来溜达就能出来溜达的么?何况是跑出来偷听国师和皇后的谈话?

还需要特意吩咐不许人进去么?你当谁不谁的都跟你一样,随随便便就能闯了进来?

“还不走么?”唐韵挑眉,盯着安子。

你莫非叫我自己过去?

“王妃请。”安子低了头,做下人的就得有做下人的觉悟。主子什么只管听话就是了,至于旁的事情,就交给主子们自己去解决吧。

这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什么人,越接近璇殿人就越少。眼看着那巍峨而华丽的宫殿已经近在咫尺,安子却站住了。

“王妃恕罪。前头,不是奴才能去的了。”

“你回去吧。”唐韵并不是个喜欢为难人的主,安子听她这么如盟大赦。忙不迭去的远了。

安子走了有好大一会了,唐韵却一直站着没有动。

此刻皓月当空,夜幕已经将上地下给彻底的染黑了。唐韵一双清眸盯着黑暗中那灯火璀璨的宫殿明明灭灭,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姐。”秋晚将随身带着的披风给唐韵仔细系上:“您怎么不进去?起风了呢。”

“等。”唐韵只淡淡了一个字。

“……哦。”秋晚手指顿了一顿,终是什么都没有。

“你们先去瑶光殿歇着吧,不必陪我在这里等着。”

“那可不成。”秋扇立刻就皱了眉:“哪里有叫姐自己在这里吹冷风,我们做丫环的到先找地方舒坦去了的道理?”

着话,她一双大眼睛四下里扫来扫去。这是她第一次入宫,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瞧起来都新鲜的很。怎么也看不够。

“你们只管去歇着,这里不需要伺候。”唐韵轻声着。

“奴婢……。”

秋扇还要些什么,却叫秋彩一个爆栗敲在了脑袋上:“哪里有那么多的话,姐叫你歇着便只管歇着。瑶光殿久不住人,不需要好好收拾一下么?”

秋扇的眼睛里面便带着几分疑惑,到底还是哦了一声。

唐韵半眯着双眸,灿若星辰的眸子眨也不眨盯着紧闭的殿门。

夜风中,年轻女子们低声交谈的声音清晰可辨

秋扇:“无极宫里的宫人不都仔细的很么?怎么还能忘记了打扫整理瑶光殿?”

秋彩:“你是不是傻?璇殿连安公公都不能随便进去,你就能随便进去了?”

秋扇恍然大悟:“哦!”

唐韵也不去理会丫鬟们的议论,清美的面庞上并没有半分的焦躁。便似乎眼前并不是一座紧闭的宫殿,而是什么绝美的景致。

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她想象当中长久,顶多也就过了有半柱香的功夫,殿门咣当一声便叫人从里面打开了。

第一个出来的是长信宫的历姑姑,再之后便是陆皇后,乐正容休慢悠悠跟在了后面。月色之下,那人酒色一双瞳仁,分明在瞧着她。

陆皇后的目光也朝着这边飞快的一瞥,眼底带着几分疑惑却迅速的别开了。眼看着历姑姑手里面提着灯笼,伺候着陆皇后走了下来。

“你,方便的话请来长信宫一续。”

“……恩?”

唐韵一愣,怎么都没有想到陆皇后会对她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陆皇后声音轻的很,今的风也不,她的话几乎一出口便叫风给吹的散了。若不是那人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特意停了那么一下子,她几乎就要疑心刚才听到的统统都是幻觉。

台阶上那风华绝代的美人这才朝着她勾了勾手,唐韵唇瓣一勾,一步步缓慢而优雅的上了台阶。

“外头风大,怎么不直接进来?”男子修长如玉的指尖将女子巧一双素手给一把抓住了,语气中满是责问。

乐正容休自幼中毒,体温教正常人低的多。即便如今已然解了毒,但身体的温度到底还是异于常人。

他的指尖沁凉,只带着些微的热度,尚不及唐韵。但是,她却莫名的觉得温暖。

“不想打扰你话。”唐韵微笑着道:“我等等没什么打紧。”

“你这口是心非的东西。”乐正容休眸色一闪,眼底便带着几分无奈:“进去吧。”

着话便牵着她的手上了台阶,两个人径直进了大殿。

“下次只管进来,不需要在外面等着。”乐正容休亲自将一个厚实的垫子放在椅子上,这才拉着唐韵坐下:“本尊这里对你来,没有秘密。”

唐韵眸色一动:“师父这里虽然没有秘密,皇后娘娘那里只怕不一定呢。”

乐正容休声音顿了一顿,伸手在她鼻尖上轻轻一点,呵呵淡笑。

“你这点伎俩不需要在为师这里来用了,想知道她来做什么,只管问便是了。本尊了对你没有秘密,便是没有秘密。”

所以,哪里需要用什么激将法?

听听你刚才了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叫了他一声师父,这不摆明了是在提醒他,他们如今的关系已经不同了么?

“韵儿才不问。”唐韵撅了撅嘴:“别人若是想的话自然主动会,不想我问了也白问。”

“那么本尊便‘主动’与你这狡猾的狐狸听听吧。”

唐韵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她是来请求离宫的。”

“……恩?”唐韵对听到的这个答案多少有那么几分意外。

宗政钥如今已经贵为子,陆皇后也算是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再也不用日日提防着有什么女人来跟她抢男人了,也不必费尽心思的去讨好一个男人。

她现在可是尊贵的太后,底下最叫人羡慕的女人,没有之一。

怎么幸福的日子才刚刚展开,就要自请离宫?

“阿休不会……答应吧?”

她不知道陆太后为什么要离开皇宫,但她既然求到了乐正容休头上,那么便明这事情实际上是有一些难度的。

“恩。”乐正容休点头:“这原本就是我早已经答应过她的。”

唐韵半眯了眼眸,表示这话有点听不明白了。

“宗政钥这种时候称帝,你就不觉得意外?”

“呵呵。”唐韵低笑:“只要是阿休想做的事情,从来就不会出现意外。可是……。”

可是她不明白,乐正容休明明不喜欢宗政钥,怎么就想方设法的扶了他上位。当初听北齐帝驾崩的时候,她还以为他会直接夺了帝位来坐呢。

“没有可是。”乐正容休将眼睛里面的水晶片给取了出来,一双暗夜深沉的眸子盯着唐韵:“他是唯一适合的人选,而那个老家伙已经不再适合这个位置。”

年迈体衰,因久病影响了神智和判断力。凭他最近一连串下的圣旨便明,他真的已经不再适合那个位置。

“但是宗政钥他……”唐韵声音顿了一顿:“你就不怕他过了眼前的危机,秋后算账找你的麻烦?毕竟……。”

毕竟宗政钥最最厌恶的人就是乐正容休,没有之一。

当初,乐正容休想尽了各种办法为北齐帝续命。不也正是为了不想叫宗政钥登基?

“此一时,彼一时。宗政钥是目前唯一适合北齐的君主。”

乐正容休手掌轻抚,缓缓擦过女子细软的长发:“而且,本尊也不是傻子。哪里就能给了他可趁之机?”

正文 592 阿休,你可真狠

乐正容休唇瓣轻勾着,红润的唇如娇艳的玫瑰花。看上去就知道这人心情极好。

唐韵眼珠子一转便也释然了。

北齐帝死的不明不白,而他去世那一夜,整个龙彰宫里面只有宗政钥一个人。

谁都知道,北齐帝久病已经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那一晚上也只喝了宗政钥亲自喂给他的一碗药。

所以,那人死了还能是因为什么?何况第二日一亮,宗政钥便对外称帝了。

“阿休,你可真狠呢!”

唐韵微笑着。为了自己登基为帝,亲手毒杀了自己亲生父亲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就不是什么新鲜的戏码。

宗政钥这一次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就不怕他不肯配合?”

“他不会。”乐正容休摇摇头:“底下没有一个人比宗政钥对北齐更上心。”

即便所有人都希望北齐消失,宗政钥也不会。他是北齐太子,北齐便是他的根。一旦北齐亡了,他会比任何人的下场都要凄惨。

所以,即便他明知道自己被人给算计了。但在如今大敌当前,兵临城下的时候。他也只能选择咽下所有的苦果,挑起抗敌护国的大任。

“呵呵。”唐韵低笑着:“他这一次可真被你给坑苦了。”

最佳的解释机会已经被宗政钥放弃了。等到定国公退兵那一日,他再想要解释,下间还有哪一个人会相信?

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在粉饰太平。

所以,弑父夺权的锅他只能死死的背一辈子了。

“也难为他往日里那么精明,居然能着了你的道。”

“这,你可真是谬赞了。”乐正容休唇角半勾着,魅惑而妖娆。浓黑的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波谲云诡。

“若非太后出手,那日的一出戏只怕就没有那么容易唱下去了。”

唐韵:“……恩?”

“北齐帝毒发那一刻,恰逢陆太后造访宗政钥。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同自己母亲的交谈上头。完全忽略了北齐帝的异状,只当他是睡的熟了。”

乐正容休淡淡哼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轻蔑:“等到陆太后回宫,平子加在药炉中的迷香也彻底发挥了作用。困顿之下的宗政钥,哪里还顾得上去查探北齐帝的状况?”

他幽幽叹了口气:“等到第二日光大亮,万事已成定局。哪里还容得他狡辩?”

唐韵眨了眨眼睛,她似乎听到了一个非常了不得的名字。

“陆太后……很重要啊。”

可不是很重要么?

宗政钥自来不是个大意的人,又一贯心谨慎。若不是当时将全副的心神都放在了同陆太后的交谈上面,哪里能那么容易叫他中了招?只怕分分钟就能发现北齐帝已经咽气了。

“恩。”乐正容休只微微点了点头,毫不否认陆太后的重要性。

“宗政钥,不是她亲生的吧。”

乐正容休挑眉,丫头沉吟了半晌,结果就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北齐后宫里面对于后妃从来没有那么宽容。”

所以,你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可笑的想法?

唐韵呵呵:“我不过随口。”

她缓缓摩挲着自己的下颚:“这我可就真的想不通了,既然宗政钥是她亲生的儿子。怎么就能将人往死里面坑呢?”

乐正容休淡笑一声,眼底便带着几分嘲讽:“无非都是些庸人自扰的把戏,个中缘由究竟如何,我并不是十分清楚。”

唐韵瞧他一眼,那人一脸的风光霁月。瞧上去的这话该是相当的走心。

“你答应了她什么?”

“离宫。”乐正容休缓缓道:“只有离宫。”

唐韵声音顿了顿,陆太后到底想要做什么?

按理,太后什么的是最最有前途的工作,没有之一。她现在的舒坦日子才刚刚开始,怎么就要自请离宫?瞧她以前的做派,断然不是个视权力为粪土的女子。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宗政钥只怕不能答应吧。”

“本尊答应了。”

唐韵眨了眨眼,如今的宗政钥好歹也是个皇帝了。这么不拿他当回事真的没有问题?

“什么时候动身?”

“退兵之后。”

唐韵眸色半敛没有话,这么听起来,陆太后该是铁了心要离开楚京了。

“陆家早已经家破人亡,离开楚京以后,只怕她即便是个太后日子也不会好过。”

“这不是本尊需要考虑的问题。”

乐正容休的声音微冷,全没有半分的情谊。他只答应了要陆太后离开,至于离开以后是死是活他就管不着了。也没打算管。

“你这东西素来不是个喜欢关心旁人的,这个时候入宫来,不会是为了陆太后吧。”

男人的声音柔糜慵懒,全不似方才那般夜色微凉。

唐韵眼睛眨了一眨:“不是你叫人传话,是叫我入宫来的么?”

乐正容休声音顿了一顿,眼底的黝黑顷刻之间便如夜色深沉。

唐韵心中一动:“莫非……不是你?”

眼看着他手指一缩:“看来,那个女人是不打算出城了!”

“你在怀疑陆太后?”

“除了她,本尊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有胆子将话传到萧王府上去。”他声音顿了一顿:“何况,她方才不是约你去长信宫么?”

“……哦。”这么起来的确很有道理。

“居然敢假借本尊之口!来人,将今日去萧王府传话的人给本尊找出来,好好做一盏雀舌送去长信宫。叫太后仔细品品!”

眼看着那人周身都浮起森冷的杀气出来。唐韵立刻打了个哆嗦。

你可不要以为乐正容休的雀舌真是就是雀舌。

那是将人的舌头拔下来,之后给细细的切成了如茶叶一般的薄片,再拿滚水给泡了。就那么连血带肉的送去给人喝。

这手段,想想就叫人不寒而栗。这个妖孽不论身上的毒解了没有,还是一如既往的叫人恐惧。

“只怕阿休也不用去找那人了。”唐韵微笑着轻声道。

“你要替他求情?你们什么关系!”

唐韵:“恩?”

怎么气氛瞧起来似乎越发的不对劲了?她是不是错了什么?

“那人既然敢去给我传话,必然是个死士。只怕你这会子找到了,也只能是一句尸首。”

罢,便拿着灿若星辰的双眸盯着眼前的男子。她不过了句实话,至于这么生气?

乐正容休声音略略一顿:“照办!不论生死!”

唐韵:“……。”

好吧,早就知道这人不是一般的固执。惹的他不痛快,他能叫全世界都比他不痛快。即便是个死人也不放过。

“万一找不到人了呢?”

这么不是没有道理,陆太后若是个聪明人。便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叫人拿捏作践的机会。

“不怕。”乐正容休满目阴沉:“找不到那人,只管拿长信宫里所有宫人都做了雀舌。”

他的声音轻轻的,柔糜而慵懒,如美人勾动了琴弦。但,话里的内容却总能叫人脊背冰寒,浑身都不舒服。

“其实,我也想来瞧瞧你了。”唐韵微笑着,唇角勾起一丝好看的弧度:“新的国师府就快要建好了,公孙先生亲自盯着建的。”

“恩。”乐正容休声音和缓了许多:“让他也去萧王府瞧瞧。”

唐韵一愣。

公孙无常是个难得一见的机关才,叫他盯着重建国师府自然是为了叫大家方便。但,叫他去萧王府做什么?她在萧王府不过是暂住。

乐正容休眸色微动:“只管叫他去,防患于未然。”

唐韵哦了一声,那个时候对于乐正容休这个提议她实际上并不十分在意。她不知道的是在不久后的将来,乐正容休的这个决定居然派上了那么大的用场。

“这么些日子你一直按兵不动,该是已经将定国公的性子给磨的差不多了吧。”乐正容休将女子纤细的腰肢揽在怀里,缓缓着。

“咦?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乐正容休轻笑着:“自古以来,攻城也好,冲锋也罢。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定国公连连叫阵,总遇到这么一个软钉子,难免便要泄气。”

唐韵嘻嘻一笑:“真是什么都逃不过阿休的眼睛。”

乐正容休盯着她瞧:“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同他正面交锋?”

“急什么?”唐韵唇畔浮起一丝微笑,带着几分神秘:“自然要在最合适的时候。不过……应该也快了。”

这话一完,蓦然觉得腰间一痛,竟是被乐正容休给紧紧箍住了。那人暗夜般深沉的眼底深处缓缓浮起一丝淡淡的猩红出来。

“无论你要做什么,都必须保证不能伤了自己。”

唐韵心中一暖,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唇畔的笑容便加深了几分。

“阿休只管放心,我这么自私,才不会舍得伤了自己呢。”

乐正容休没有话,手臂一圈,将唐韵给紧紧揽在了怀里。红润的唇畔便贴在了她耳边。

“再忍耐些日子,总有一日……。”

后面的话却细弱不可闻了。唐韵只觉得男子身上涩然的香气叫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莫名的觉得心慌意乱。

“阿休。”她不安的扭了扭身子:“我……得去长信宫了。”

正文 593 你不是喜欢乐正容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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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什么。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乐正容休并没有放开怀里面的人,声音却越发柔和了几分:“夜已经深了,我们许久不见,该睡了。”唐韵的脸一瞬间便红透了,只觉得他这个该睡了大有深意。

“陆太后临走的时候瞧起来似乎很是焦急,我还是……唔……。”女子所有的话都被封在了口中,只剩下唇齿纠缠。

“阿休……!”娇弱的声音尚来不及惊呼,女子纤细的身躯便腾空而起。

硕大的银月之下,两人衣袂飘飘一闪而逝。宫门口的安子眯着眼朝着空的圆月瞧了那么一眼:“去告诉所有人,想活命的今夜谁也不许去廉贞殿!”这一夜,红烛帐暖,鸳鸯交颈。

硕大的圆月不大会也躲到云层里去了,似乎也不好意思偷听低垂帐幔中的浅吟低唱。

唐韵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不出的酸痛。

而昨夜那个始作俑者却已经不见了踪迹。她躺在床上好一会没有动弹,自打回了楚京好些日子都不曾有个安稳觉了。

昨怎么就睡的这么沉?

“秋晚,你们在瑶光殿里熏了什么香?”

“回王妃的话,廉贞殿里从来就不熏香。”话的声音阴柔而婉转,哪里是如同秋晚那几个一般的清脆?

唐韵一激灵立刻就醒了:“安子?”

“奴才在。”帐幔外面传来安子毕恭毕敬的声音:“大人临走的时候了,叫王妃好好睡任何人也不许打扰了。王妃可是睡好了?”

“你……。”唐韵声音顿了一顿:“你不在阿休身边伺候着,跑到瑶光殿来做什么?”这么一问立刻听到外面噗嗤一声低笑:“王妃且好好瞧瞧,这里可不是瑶光殿呢。”唐韵眨了眨眼,这才想起似乎方才听见安子这里是廉贞殿来着。

廉贞殿?!她脑子里轰的一声,觉得所有的血都冲到脑袋里去了。廉贞殿不是乐正容休自己休息的寝殿么?

昨晚上被他弄的晕晕乎乎的,完全没有注意他将自己给带到哪里去了。

只当是进了她的瑶光殿,怎么……她可不会忘记廉贞殿是历代国师的寝殿,自来国师宿在廉贞殿的时候都是要斋戒沐浴的。

女色更是大忌。他怎么就……自己居然也没有拒绝。啊!唐韵觉得自己的脸烫的能煮熟一个鸡蛋。

“大人了,王妃完全不用介意。无极宫是大人监督建的,同以往的国师行宫并不相同。即便有什么人在,也正好叫他们瞧瞧,我们大人才是最最厉害的那个。”唐韵:“……。”这话妥妥便是乐正容休的口吻,前头的还像是人话,这后头可就歪的厉害了。

什么叫他才是最厉害的那个?哪方面厉害?还叫历代国师都好好瞧瞧……这人到底是拿什么脸出这种话出来的?

“我带进来的人呢?”唐韵果断转移话题,这个话题绝对不能再展开下去了。

“都在外面呢,就等着王妃醒过来。”

“叫她们进来吧。”尽管与乐正容休已经成亲多年,到如今还是无法习惯叫太监来伺候。

安子哪里能不明白唐韵的习性?立刻出去叫了秋晚秋彩和秋扇进来伺候唐韵更衣洗漱。

“你们几个只管安心在这里等着,在我回来之前哪里都不要去。”唐韵吸了口气,慢悠悠着:“如今后宫已经换了主人,正是风云变幻的时候。除了这里,哪里都不能够叫人放心。”

“姐不打算出宫么?”秋晚皱了眉。既然知道宫里面现在非常危险,为什么还要留下?

“你们只管等着,这宫里面可还有个人非常的想念我呢。”当然,想见她的人是有的。

只是要想念,只怕就不存在了。到长信宫的时候,唐韵并没有带着旁的人。

陆太后身边也没有旁的人。无论是跟了她半辈子的历姑姑还是大丫鬟流苏都没有在她身边伺候着。

唐韵第一次见到如此低调的陆太后,低调到……寒酸。没错,就是寒酸。

今日的陆太后只穿着件棕红色云雁细锦衣,配了条宫缎素雪绢裙。头上也只戴了一只双翔凤簪子。

这样的打扮虽然也富贵的很,到底同她往日里皇后的装扮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可不就寒酸的很了?

“坐吧。”陆太后朝着唐韵挑了挑眉:“哀家知道,你打眼里从没有将哀家放在眼里过。”唐韵仔仔细细打量了眼前人,心底里多少带着几分疑惑。

陆太后素来持重谨慎,待人一向很有分寸。总能够保持着那么不近不远的距离。

如今日这般将自己的情绪直接给出来的情况,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今这是……

“坐到这来,叫哀家好好瞧瞧你。”陆太后戴着赤金点翠护甲的手指朝着自己对面指了指。

唐韵便又眨了眨眼。从她进来开始,陆太后就一直坐在紫檀木折枝梅花贵妃榻上。

自己若是坐到了她的身边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便只剩下一个雕花炕桌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是不是……她怎么不知道,她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熟了?陆太后见唐韵半晌没有挪动地方,眼睛便眯了眯:“如今这屋子里面只有你和我,凭你的本事,还怕离的哀家近了,被哀家算计了不成?”唐韵呵呵,她这一辈子遭遇最多的是就是被人算计。

而她最不怕的也偏偏就是被人算计。于是,她便安安稳稳坐在了陆太后对面去,毫不畏惧的迎上了那人的目光。

“果然长的丑,一点不像他。”陆太后端详了唐韵半晌,终于慢悠悠开了口。

唐韵眨了眨眼,心底里有些的不爽。任谁被人这么毫不掩饰的鄙视了,也不会觉得心情美腻。

“长的美也好丑也好并不重要,只要有人懂得欣赏就好。”唐韵这话的很走心,声音轻轻的并没有半分显摆的意思。

她只是在这个时候想起了乐正容休,那人也总自己长的丑。同那绝艳如妖的男子比起来,底下所有的人只怕都是丑的。

但,如今那人还不是处处都护着自己?所以,这话完全是有感而发。

“哼。”陆太后却彻底沉下了脸:“果然是那个讨厌的女人生出来的东西,比那个女人还叫人讨厌。”唐韵半眯了眼眸,怎么听起来陆太后这会的语气这么奇怪?

虽然还如往昔一般冷傲,但你若细听她语气当中分明带着那么几分莫名的酸意。

那种酸意叫做嫉妒。没错,就是嫉妒。唐韵心中一颤,陆太后嫉妒她?

不会吧!

“你……你……。”她声音顿了一顿:“你该不会喜欢……阿休吧。”

“咳咳。”眼看着陆太后手指一缩,赤金护甲明显的抖了那么一抖:“怎么可能!”满目都是不可思议。

唐韵长长舒了口气,她也不希望有这种可能。但是,您方才那么一副拈酸吃醋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你能对自己的话负责任吗?”唐韵淡淡着:“你这话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信度。”她可不会忘了,陆太后可是帮着乐正容休做了不少的事情。

甚至连自己儿子都给算计了。那可是她的儿子,亲生的!乐正容休原先同她过,宫里面的事情完全不必担心。

想来就是因为陆太后早就已经成了他的内应了吧。不要怪她浅薄,若不是因为喜欢乐正容休。

她实在想不出陆太后为什么这么做。她又没疯。

“我不喜欢你。”陆太后缓缓收回了目光:“一点都不喜欢。”唐韵呵呵:“这可真是巧了。”陆太后眸色冷凝,显然对于唐韵这么一个反应很不满意,却并不觉得意外。

“你知道本宫为何始终都不同意叫你嫁给钥儿么?”唐韵耸了耸肩,这种问题你似乎问错了人。

“因为本宫讨厌你,讨厌看到你这张脸。只要看到你,就能叫本宫想起许多不愉快的事情。”

“凤吟还活着么?”唐韵:“……恩?”她猛然抬起了头,这画风转换的是不是太快了些?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提起了凤家主?

“唐凤吟?哼!”陆太后冷冷哼了一声:“她有什么资格姓唐?若不是因为她,子舟怎么可能……。”她声音突然顿了一顿,唐韵心里面却咯噔了一声,眼睛立刻就亮了。

空气中似乎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有故事!

“你……你认识凤家主?”

“何止是认识!”陆太后咬牙:“即便她死了,本宫也能认识她的骨头!”

“咳咳,请注意您的言行。”唐韵低咳了一声:“您到底是整个北齐下所有女子的典范。”虽然她并不是很喜欢凤吟,但听见人当着她的面无所顾忌的批评自己的母亲,心底里总有那么几分不爽。

“同她做的事情比起来,本宫即便出多么不堪的话出来,都及不上她万分之一。”

“太后若是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请恕我先行告退了。”唐韵已经缓缓起了身,同一个深宫怨妇谈论这么些不咸不淡的事情,她又不是闲的。

陆太后并没有阻拦她,只缓缓端起了自己面前那一盏早已经冷透了的茶。

“你就不想知道唐子舟当年到底是为了什么献出了西川?不想知道为什么本宫肯帮着乐正容休?”猫扑中文

正文 594 嫉妒是魔鬼

(猫扑中文)唐韵身子顿了一顿,陆太后便将手里面的茶盏慢悠悠放下了。

水印广告测试寂静的宫室里面发出叮一声轻响。陆太后唇角微微勾了一勾,显然对于这个局面非常的满意。

“人有一点好奇心是没有问题的,女人心里面若是连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便成了怪物了。想听的话,就坐下吧。”唐韵眯了眯眼,慢悠悠坐了下去。

“这就对了。”陆太后尖利的护甲轻轻敲击着桌面:“女人就是水,该软的时候就该软。总这么如同男人一般绷着,迟早有一日会糟了人的厌弃。”她们两个人坐的近在咫尺,近的连眼角的细纹都能瞧的清清楚楚。

何况是面部的表情变化?唐韵一眼就能瞧得出来,陆太后这时候心情非常好。

“当年,本宫还是青春少艾的时候,也曾经是云山书院的学生。”陆太后眸色幽幽,眼眸半眯了起来。

虽然瞧着唐韵,但那目光分明早已经透过了她瞧向了旁的地方。

“那时候,陆家不过是个康之家,寻常的不能再寻常。尽管本宫心比高,在那样一个高门贵族遍地的地方,终究是不被人欢迎的。但本宫素来心气高,越是被人打压越是要坚强。”陆太后闭了闭眼,半晌没有出话来。

唐韵瞧得出她这时候情绪起伏非常大,大约是想起了当初被人欺压的往事。

终究不能释怀吧。就呢。陆太后是门户出身,并没有如世家贵族的女子一般打就有人耳提面命的教她怎么样在后宅中与人相处。

她却这么善于忍耐,手段不是一般的高明。原来,是有生活基础。

“本宫以为,本宫在书院求学的日子大约就是那样度过了。却遇到了凤吟,隐世凤家的身份是保密的。那时候没有人知道她是凤族的大姐,只当她也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所以,我们两个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在书院求学的那些日子里面,也曾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时光。后来……。”陆太后声音顿了一顿,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氤氲。

“后来有那么一日,本宫与书院里的一个世家公子起了冲突。在危难之时,是唐子舟出手救了我。那时候,本宫和他都受了伤。凤吟便分别照顾我们两个直到痊愈。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在我伤好的时候。她却已经同唐子舟两情相悦了。”嘭一声闷响,陆太后一拳重重捣在了桌子上。

她的手上带着尖利的护甲,这一下子使得力气太大,护甲一下子给折断了。

眼看着她保养得宜的手指上立刻就渗出了殷红的血珠子出来。她却好似并没有瞧见,任由鲜血一滴滴落了地。

唐韵皱了皱眉,一把将她的手扯了过来,三两下将护甲去掉,拿金疮药给她涂上。

不是她善良,突然对陆太后生出了好感,而是她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

这会子在长信宫寝殿里面除了陆太后,就只有她。陆太后受了伤见了红,大家伙还能怀疑到谁的头上去?

这个锅她可不愿意背。陆太后并没有拒绝唐韵给她上药,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她。

“本宫不服气,明明是本宫先遇到了唐子舟,也是本宫先喜欢上了他。他的眼看里面却始终都没有瞧见过我?”

“呵呵。”她唇畔勾起一丝嘲讽的微笑:“口口声声是好姐妹,什么做了姐妹就是一生一世。到头来,抢起男人来却一点都不手软!真真是个好姐妹呢!”

“你!”陆太后将手从唐韵手中扯了回来,颤巍巍伸了出去,点了点她的鼻子:“你是她生出来的,能是什么好种?本宫自然不能叫你进了宫。”

“您这可真是多虑了。”唐韵缓缓靠在了椅背上:“我也从没有想过要入宫。我对自己的生活一向很满意。”陆太后哼了一声:“你跟凤吟一样,都是口是心非的家伙!”唐韵抿了抿唇,嫉妒什么的就如同魔鬼一般。

她才懒得同一个深深的陷入到嫉妒中的女人去理论什么是非曲直。

“后来,唐子舟成了西川的皇帝,凤吟便成了皇后。本宫自然不能叫自己输给了那个女人,所以我叫我哥哥扶持十皇子登基为帝。我便也顺理成章的当了皇后。本宫绝对不能够忍受自己被那个女人压制着,我一定要比她强。可惜……当时的西川实在太过强大了。”陆太后叹了口气:“整个云罗大陆没有人能够与西川抗衡,本宫怎么能够甘心?”她眸色一闪,瞧向了唐韵:“还记得我同你过当初在书院里头有人将我和唐子舟都给打伤了么?那个人就是南越的皇帝,当时也还只是个皇子。”她唇畔一勾,眼底便闪过一丝怨毒:“我知道他喜欢凤吟,当初之所以处处针对我们,不过是想要用这样的手段来引起凤吟的注意。叫她屈服与他罢了。凤吟真实的身份在云山书院中除了我没有一个人知道,所有人都只当她是个贫家女。后来,是我告诉了南越帝,凤家家主就是凤吟。所以……就有了之后的西川灭国之战。”唐韵眼睛一眯,手指便缩紧了。

原来南越和北齐突然联手攻击西川,居然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凤吟那个蠢女人自作聪明,以为凭着自己同南越帝的交情前去劝降,那人就一定能够退兵。哪里想到自己却成了别人的人质。所以,国家和女人,唐子舟只能选择一个。”陆太后呵呵冷笑着:“我以为唐子舟是个聪明人,却原来也是这般的蠢笨不堪。居然……居然……。”她声音微微哽咽,后面的话便不出来了。

唐韵低头,半敛了眉目。原来当初她爹主动献出城池并不是因为如外界传的那般,为了叫西川百姓免于生灵涂炭,而是在江山和美人面前,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也难怪当初他要放火烧了整个皇宫,所有唐家宗亲和重要的臣子都在那一把火中给烧了个干干净净,原来就是为了掩盖这一件事情。

而凤吟之所以成了大火中唯一一个生还者,不过是因为她那个时候刚好在南越帝的军营当中。

那么后来,她落在了老萧王的手里便一点都不奇怪了。作为盟军,是盟友也是敌人。

谁还不得想着法子从对方手里面争取些有分量的筹码过来?只怕当初祖父也没有想到,自己弄来的那个有分量的筹码居然会是西川国的皇后。

这可真真是……造化弄人!

“你,你爹是不是个昏庸无能的昏君?你娘就是个祸水红颜丧门星。你们母女两个都是丧门星。”陆太后恶狠狠道:“一个灭了西川,一个则几乎断送了整个萧王府的前程。”

“你错了。”唐韵缓缓抬起了头:“也许在别人的眼里面,他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自己的家国这种做法相当愚蠢。但是,在我看来,他才是一个有担当的好男人。他用自己的一生爱着一个女人,即便是死他也要实现对她的誓言。”她微笑着道:“这个世界上的诱惑何其多?能做到他这样的人只怕没几个呢。”

“你闭嘴!”陆太后疾言厉色:“不过是一个女人,只要手里面有权利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蠢!”

“你的没错,下间的女人多的是。但心里面最爱的那个却只有一个,错过了便再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了。”陆太后皱着眉,显然还想要些什么。

唐韵却不打算再给她开口的机会。

“若是当初西川帝放弃了自己的女人,而选择了自己手中的权利。你还会继续喜欢他么?”陆太后声音一顿,浅浅抿了唇瓣。

“而且,我认为,陆太后对西川帝只怕并不是什么喜欢和爱慕。不过是因为你生性不肯服输,所以怎么都不能忍受一个男人选择了你最亲的姐妹,而无视了你。你不能叫自己输了,而且输的一败涂地,所以不甘心。”陆太后身子一颤:“本宫自然不是……。”

“当初你与凤家主姐妹情深可是曾经发过誓不负彼此?”陆太后怔了一怔,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唐子舟的出现打破了你们之间的这个誓言。所以,你愤怒,你不甘。你想要让西川帝爱上你不过是为了叫凤家主的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罢了。”陆太后没有话。

“实际上,只怕你的心底里并不如你想象中那般的痛恨凤家主。”陆太后攥了攥拳:“谁的。”

“若你真的恨她,只怕该恨不能叫她死。”唐韵勾唇一笑:“当初她在萧王府避祸,旁的人不知她真实身份,你怎么可能不知?但你为什么没有破?还许我好好活在了这个世界上。”陆太后拳头便又攥紧了几分。

“所以,在你内心深处实际上还是很在意你同她之间的姐妹情分的吧。”

“你愿意帮助阿休,也不过是因为对西川帝和凤家主心存愧疚。所以才会想法子替他们报仇,还了当初灭国之债。”

“本宫……。”猫扑中文

正文 595 太后,别逗了行么

陆太后抬起了头:“本宫这么做无非是因为厌恶那个只会利用我的男人,厌恶了这个只有尔虞我诈的后宫。这里,本宫一刻都不想呆着。如今,也只有乐正容休才能帮得了本宫。”

唐韵微笑:“您若是愿意这么想,那便只当是这么回事吧。”

陆太后再度没了声息,眼底之中一片复杂。

“太后同我了这么多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您到底想要让我做什么?”

唐韵眸色微闪,她可不信陆太后是来给她讲故事的。别逗了行么?

陆太后却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没有!

怎么可能!

“这些话对于您来该是个秘密,我实在不明白,太后娘娘为什么要给我听?”

陆太后身子一顿,整个人便如同一下子没了主心骨,软软靠在了身后的垫子上。

“正如你所,这些都是秘密。作为秘密自然不能同任何人起,这些话却藏在本宫心里面太久了。本宫并不想将它给带到棺材里面去。”

她眸色微微一闪,瞧向了茫茫虚空:“本宫不过是想找个人话,只话。你走吧。”

“那么,您保重。”

唐韵慢悠悠退出了长信宫,冷不防一抬头却瞧见乐正容休正站在宫门口的花树下等着她。

“你怎么来了?”唐韵略有些错愕。

“来瞧瞧。”乐正容休语气清淡,酒红色瞳仁朝着身边只一瞟。眼看着长信宫外头守着的宫人一个个溜进了殿门里头。

唐韵勾唇一笑:“这宫里头太寂寞,所以才想着找个人聊聊。”

乐正容休抿了抿唇:“恩。”

“走吧。”唐韵伸手穿过男子臂弯,巧笑倩兮。

良久,男人的气息终于和缓了下来:“好。”

唐韵暗地里松了口气,暗地里朝着身后的秋彩摆了摆手,再朝着宫门口指了一指。丫头身子一顿,悄悄退了出去。

乐正容休脚下步子一顿,唐韵心里头便颤了一颤:“怎么了?”

“土魂,去帮忙。”他。

唐韵脸上的笑容便僵了一僵:“你……都知道啊?”

“本尊在你心里面就是这么一个食言而肥的人?”

唐韵呵呵:“哪能呢?”

“本尊从未教过你妇人之仁,这性情终究有一日要吃大亏!”他缓缓摇了摇头,眼底之中分明很不满意。

“阿休只管放心,我可不是个善良的人。”唐韵眸色微闪:“从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哦?”

“对于陆太后来,离开楚京便是最好的惩罚。”

乐正容休眯了眯眼:“哦?”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陆太后锦衣玉食了半辈子,骤然间离了这金银窝,能过得习惯?”

乐正容休低笑:“但愿你的都是真的。”

唐韵吐了吐舌头:“自然都是真的。”

两个人这么相携着一路出了长信宫。自打北齐帝殡之后,楚京的空几乎在一夕之间就变了颜色。虽然如今新帝平平稳继位,瞧上去似乎并没有掀起什么大的波澜。但,所有人都明白,如今的北齐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北齐了。

莫是朝堂里面的百官一个个谨慎微,即便是后宫里面这些个宫女太监,也各个都心翼翼。

走了那么远的路,除了身边带着的人之外,竟是半个旁的人影都不曾见到。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兵?”

“这个……。”唐韵略一沉吟:“我总觉得同定国公合作的这些人有些奇怪,在某些问题没有弄清楚之前。并不是出兵的最佳时机。”

乐正容休眸色一沉:“无论是谁,既然已经到了楚京,便不需要再回去了。”

“阿休。”唐韵抬起了头:“你,城里面到底有多少人存了同定国公一样的心思?”

清君侧,诛妖邪!

所谓的妖邪是什么人?除了乐正容休还能是谁?

眼看着绝艳如妖的男子眸色一分分幽暗了起来:“不在少数。”

“他们会不会……。”

乐正容休没有接话,唐韵的心中便越发的不安起来。

“你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北齐的朝堂里面不喜欢乐正容休的大有人在,这些人往里日瞧上去恭顺,不过是畏惧于他的雷霆手段罢了。而且,当初还有北齐帝在一旁压制着。

“何况,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是宗政钥!”

宗政钥早就对乐正容休恨之入骨,恨不能处之而后快。虽然他现在经受了打击瞧起来有些一蹶不振,不过这都是暂时的罢了。

就怕那些存了异心的人一个个从旁鼓动,他那一颗心不定什么时候就再度活跃了起来。

到时候若是同定国公来个内外勾结就……

“北齐帝起先迟迟不肯同意开战,会不会就是同定国公达成了某种协议?”

乐正容休眸色一闪:“本尊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出现!”

他抬起了头:“楚京城里面有我,你只管专心应对城外便是。”

“好。”唐韵点头:“我会选择最合适的时候出兵。”

女子的清眸投向了茫茫虚空:“这一,该是不远了。”

是不远了,日子却如白驹过隙一般,眨眼之间又过去了十日。

楚京的冬日比旁的地方都要来的早,如今已经是深秋。地之间很有几分冷意,定国公终于焦急了起来。若是不在冬季之前结束战斗,只怕这一场仗便会无疾而终了。

所以,在他的号令之下。军队加强了攻势,楚京的局势一日日危险了起来。

在这一日的清尘,降大雾。地之间便仿佛批过了一层白纱,能见度相当低。定国公起了个大早,立刻传令叫手下兵卒全部出动,发动猛攻。

浓雾是然的屏障,将定国军的行踪给尽数掩盖了。等到北齐军发觉异常的时候,敌人已经到了眼前。而在这样恶劣的气之下,狼烟几乎半丝作用也无。

于是,在这样一个清晨楚京城的城门楼就这样毫无悬念的被人给占领了。

之后城门大开,定国公率军进城。

“等一等。”

高大的城门楼下,一个带着长长幕离的男子突然勒住了马。

“先生怎么停下了?”定国公皱了皱眉:“咱们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才攻下了楚京,怎么要进城你到先打了退堂鼓呢?”

幕离男子似乎并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讥讽:“定国公就不觉得这城门夺下的太容易了些么?”

男子的声音听上去带着几分温雅和书卷气,显然话的人年龄并不大。定国公暗中扯了扯唇角,心底里对于这个人并不是特别的信服。

“若论起阴谋诡计大约我是不如先生。但要行军打仗不是我托大,先生当然不如我。”

定国公扯了扯唇角:“我镇守边关与南越开战的时候,只怕这个下还没有先生呢。”

“定国公的很有道理。”幕离男子点头,不愠不火:“但马总有失蹄的时候。定国公您如今不也叫人给赶出楚京了么?”

“你!”定国公瞪了眼,眼看着一簇怒火便从眼中升起。

“城门老夫已经打下了,等到了你主子跟前老夫也有话。你若是不敢进只管自己在这里歇着吧,等老夫拿了乐正容休的人头,你莫要眼红才是。”

着话,他一扯缰绳,便要只身进城去。

“定国公何必动怒。”幕离男子长长的幕离微微一动,马头一动挡在了定国公身前:“我同你一起进去便是。不过是想提醒你注意安全。”

他声音顿了一顿:“据我所知,这城里头那一对男女比谁都狡猾。”

“无妨。”定国公大手一摆:“这种时候,他们还没有睡醒呢。”

着话一马当先就入了城。

他的一点不错,如今色微明,又降大雾,街道上几乎连半个人影也无。空旷的路面之上,便只能听到他们这一支人马哒哒哒的马蹄声,很是清脆。

好在楚京的街道长而宽,容得下这么些人一同前进。所以,众人便有条不紊既有秩序的行进着。

“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这条路怎么都走不完了?”也不知从哪里突然传出这么一声低语。

“谁?”定国公眼睛一瞪立刻回过了头去。

但是,大雾浓郁。浓稠的白雾之中除了与他近在咫尺的人能大约瞧得出眉目,旁的人便只依稀能瞧出个人形轮廓。哪里能分辨的出方才那句话是出自谁的口中?

“闭上嘴!”幕离男子也皱了皱眉。

他何尝不觉得眼下的情形有点不大对劲。虽然看不到太阳,但从进了城开始怎么也走了有一炷香的时候了吧,怎么这一条街还没有看到头呢?

但,这种时候出这句话出来,不是在动摇军心?

“定国公,国师府在哪里?皇宫在哪里?”幕离男子吸了口气决定转移注意力。

“国师府已经叫我烧了,想抓乐正容休估计得到萧王府去。”

幕离男子声音微微一顿:“唐韵……可也是在萧王府?”

定国公吃了一惊:“你认识那个妖女?”

正文 596 暗夜鬼影

“不去萧王府。”幕离男子显然不愿意回答他这个问题:“擒贼先擒王,直接去皇宫。”

“咱们好了的。”定国公眸色微动:“咱们只杀乐正容休,不可以动宗政钥和皇子。抓住宗政钥之后只管逼的他退位,扶皇子登基便是。”

“知道了。”幕离男子声音中似乎带着些微的不耐烦:“这话你已经了不是一次两次。还是赶紧领路进宫去吧。等乐正容休醒过了神来,魂部和水师联手,只怕事情就没有那么容易办了。”

“哼。”定国公冷哼:“联手就联手,我还怕了他们不成?”

话虽这么,他还是老老实实带着大家开始赶路了。

渐渐的,连定国公自己都开始皱眉头了。进了西城门这条大街走到头是一个十字路口,朝东一拐有一条近路直通皇宫内城。怎么……还没有看到路口?

“定国公可是走错路了?”幕离男子突然开了口。

“怎么可能!”定国公冷哼:“楚京的大街闭着眼睛我都不可能走错,你只管跟着吧。”

“那……。”

“不会是遇见鬼打墙了吧。”斜刺里一声尖叫,一下子便将幕离男子的声音给打断了。

“谁!”定国公怒目而视:“谁在这妖言惑众!”

“噗!”

他一句妖言惑众才出了口,骤然间一抹血雨惊险。在眼下的浓稠白雾之中,这一抹鲜血并不如白日里瞧着那么触目惊心。但,在如今这万籁俱寂之中骤然间出现,却叫人觉得诡异非常。

“啊!”地间响起一阵惨呼,扑通扑通几声,数条人影栽倒。

“怎么回事?”幕离男子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给惊着了,勒马低喝着。

“脚……脚……。”

倒地的人群中只断断续续传来这么一个模糊的字眼。

“他们的脚不见了!”有人惊呼了一声。

定国公皱了眉:“好端端的,脚怎么可能不见……。”

他的话并没有完,便立刻瞧向了幕离男子。只可惜那人整张脸都给遮了个严严实实,并瞧不见他眼中的情绪。但他知道,那人这会子也一定给惊着了。

因为,他们都已经想明白了为什么一个人的脚会突然间不见了。

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被人给砍掉了!什么人砍得,怎么砍得?不知道!

“看见人了么?”幕离男子轻声问了一句。

“没有。”副官立刻摇头。

“不会是……鬼吧!”斜刺里,一个尖利的男声突然响了起来。

“谁!”这一次连那幕离男子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然而,四下里再度一片诡异的寂静。

浓稠的雾气中并没有人瞧见到底是谁开了口,似乎连个方位都辨别不出来。那么一嗓子陡然间响起来,陡然间又消失了。只叫人觉得鬼气森森。

联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莫名的就叫人从脚底升起了一股冷意出来。

“王子,会不会……”

“闭嘴!”定国公沉生怒喝:“青白日朗朗乾坤,哪里来的鬼?若是有鬼,叫他冲着我来。”“哦呵呵呵。”

哪里想到,他话音刚落。四下里突然间便响起一阵刺耳的桀桀怪笑。那声音听上去似猫非猫,像野兽又不是野兽。反正就不像是人。

“来了~~~~来了~~~~~。”

也分辨不出是男的,女的,老的还是少的。轻飘飘的人声响了起来,那声音似乎远在涯,你细听却又分明近在咫尺。

“呼。”也不知哪里起了一阵风,将众人衣袂掀起,冷风一下子便钻进了衣服里头。

“什么人!”定国公将手里面大刀一横:“有种出来一战,如此装神弄鬼算什么英雄。”

“来了~~~~来了~~~~。”

仍旧是那不断重复着的两个字,下一刻便听到噗一声刀剑入肉的闷响。浓稠的白雾再度被晕染出一抹妖异的红。

“怎么回事?”

“噗。”又一声闷响。

幕离男子身子一动,脚尖朝着马背上一点,风一般朝着队伍中的某一处卷了过去。

然而,他速度再快,眼前瞧见的除了几具死尸再也没有旁的。

“什么人干的?”

“水……水……。”地面上的兵卒只挣扎着了那么一个字便咽了气。

“怎么样,发现人了么?”定国公赶了过来。

幕离男子只专注瞧着地面上那几具还带着余温的尸体:“一刀毙命,干净利索。没有任何线索。”

“哼。”定国公冷哼:“定然是有人装神弄鬼,鬼还懂得用刀剑杀人么?”

他这话完却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你若细看。身边围着的那些个人眼中分明带着毫不掩饰的恐惧。

这次随着定国公攻打楚京的人都是死士。一个死士早就将生死置之了度外。他们并不惧怕死亡。

要么生,要么死,你给个痛快。最最要命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这种未知的恐惧足以叫一个人疯狂。

“怎么了?怕了?”定国公瞪着眼:“临来的时候,你们不是一个个都厉害的很么?这才死了几个人就认怂了?孬种!”

“定国公稍安勿躁。”幕离男子淡淡开了口。

“这事情处处透着诡异,只怕是中了人的埋伏。”

定国公有心反驳,却偏偏找不到半个反驳的理由:“你,该怎么办?”

“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幕离男子朝着四下里飞快瞧了瞧:“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若还在长街上这么漫无目的走着,实在不智。”

定国公声音顿了一顿:“就这么办吧。”

“都跟紧着些,莫要落了单。”幕离男子冷声吩咐一句,大队的人马便再度缓缓移动了起来。

是想找个能够隐藏的地方,却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简单。

这条街到底也不知道有多长,似乎也极其的宽敞,完全看不到边际。虽然定国公笃定这里就是楚京,这时候却已经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了。

几乎是每隔一段时间,四下里便会响起诡异的一阵笑声。之后,便会有人发现自己少了些什么东西。先是双脚,之后是双手,双臂,双腿,一只耳朵,鼻子等等不一而足。没有人瞧见到底是什么人出的手,甚至到底是不是人都搞不清楚。而那唯一能当作线索的笑声却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方向,这会子在这里,下一刻却又到了另一个方向,一忽又到了上。

这么一来,几乎是顷刻之间长街之上的军卒就崩溃了。

“所有人散开。”定国公突然下了令。

“不行!”幕离男子沉声打断了他的话:“敌人的目的就是想要将我们各个击破,万万不能中了他们的奸计!”

“我们这么些人在一起目标太大,只怕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藏身之地就已经被人给吓死了。”

幕离男子没有立刻话,他清楚的很,定国公的是对的。但……

他瞧了瞧身后带着的那些人,这些人跟了他许久。各个都是忠心耿耿的精锐,若是就这么分开了,谁知道还有没有再相遇的那一?

着实……叫人不甘心呢!

“你若是想要所有人抱着一起死我不反对,恕我不能奉陪。”

“你想要独自逃生?”幕离男子声音一挑,带着几分阴冷的危险:“你莫要忘记了你当初是怎么同主上承诺的。”

他冷笑着:“即便你离着他十万八千里,只要你生了异心,他立刻就能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定国公眸色一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似乎升气了几分恐惧。却飞快摇了摇头。

“谁要独自逃生?我只是不想带着这么多的累赘。”他冷冷哼了一声:“他是你们的主子不是我的。我们不过是恰好拥有相同的目的,他借兵给我,我替他开路。只要我能手刃了乐正容休那一对狼狈为奸的男女,他只会感激我。”

幕离男子气息似乎凝了那么半瞬,终于挥了挥手:“二十人一组,就地解散。”

“王子!”

“十二个时辰以后,若是还不能进入内城。咱们便在此地重聚!”

“是!”

所谓军令如山,幕离男子一声令下。立刻便听到身后传来兮索索的细微声响。俨然是众人已经化整为零,各自寻找生路去了。

“这么做就对了。”定国公拍了拍他的肩膀:“成大事者不拘节,咱们走吧。我已经发现了可以藏身的地方。”

幕离男子皱眉:“为什么不早?”

定国公呵呵并没有答言,只朝着身边人招了招手,一马当先朝着正西冲了下去。

这一次走的却并不远,几乎是眨眼之间便瞧见了一排房子。他却突然勒马停住了。

“你,去看看。”他朝着身后一个兵卒指了指。

“为什么不是你去瞧瞧?”幕离男子凝眉,声音中分明很是不爽。

定国公微笑着拿手指点了点自己鼻子:“这里认识路的人,只有我!”

幕离男子气息一凝,终于淡淡了声去吧。

这一排房子大约有七八间,瞧起来像是商铺。却也不过都是些铺子,占地面积并不大。

兵卒们将一排的房子一一检查了,并没有如定国公想象中的那般藏着什么了不得的机关。

最终选了其中的一间退了进去。

正文 597 烧掉,烧掉,统统烧掉

刚刚进了屋,定国公立刻下令将门窗紧闭。进而吩咐让把所有的桌椅都挪到了门口,将大门给死死堵住了。

幕离男子飞快打量了眼这个屋子。这是个小铺面,只有前后两间房子。前面卖货,后面居住。

“为什么选这里?”幕离男子声音仍旧是冷凝的,显然对与定国做的事情并不能够释怀。

“因为……。”

“什么人!”

定国公才开了口,冷不丁便听到有人断喝了一声。下一刻便瞧见雪亮的光芒嗖一下子飞了出去,噗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慢悠悠倒地。

“谁!”幕离男子长身而起,手指已经按在了腰间悬着的宝剑上。

“嗨,原来是个纸人。”最先发现敌情并立刻放了箭的那人将一个胸口扎着箭矢的纸人给提了过来。

定国公挑眉看去,那个纸人扎的很是精致,身高样貌与正常人一般无二。身上穿着的衣服也很是讲究,瞧上去做工很是精致。但,纸人就是纸人,你若细看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同真人的差别。

方才之所以没有叫人看出来,不过是因为长街之上的遭遇叫大家伙都成了惊弓之鸟。

“拿走。”定国公见没有什么危险的玩意立刻就别了眼:“看清楚了再说话,莫要自己吓自己。”

“等一等。”幕离男子却打断了他的话:“这里怎么会有纸人?”

“不止一个呢。”有人接口说道:“这里还有个女的。”

“帘子后头也有,还有纸马呢。做得可真像。”

幕离男子手指一缩,他突然就明白这个铺子是干什么的了。

纸马丧葬铺子,专门出售给死人用的东西。

定国公脸色一变,狠狠朝着地方啐了一口:“拿走,烧掉。统统烧掉!”

“真他们的晦气!”

这一次幕离男子再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行军打仗生死攸关的时候瞧见这么些玩意,可不是晦气么?莫名的叫人心里面不爽。

“定国公能解释一下,这么多的铺子你为何单单选了这里么?”幕离男子的声音很是不善。

“你在怀疑我?”定国公额角青筋直蹦。

“我在等你解释。”幕离男子声音淡淡的,听起来很有礼貌。

“没什么好解释。”定国公凝了眉,完全不想跟这个人说话。

幕离男子没有说话,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轻轻敲了那么几下。眼看着便有几个人毫无征兆朝着定国公摸了过去。半空里刀锋一闪而逝。

定国公久经沙场,哪里能就这样叫人给拿下?身子一矮,手里面的大刀使了个举火烧天,立刻就将迎头劈下来的几把大刀给架住了。

“你疯了!”

这是什么时候,怎么还能起了内讧?

“定国公莫要怪我。”幕离男子说道:“带着我们进了楚京的是你。为什么遇到伏击的都是我们的人,你却毫发无伤?”

定国公张了张嘴,幕离男子却并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

“你明知将兵马分散便会给了敌人可趁之机,为什么非要执意如此?”

“这里有这么多的店铺,为何旁的店铺不进。却偏偏带着我们进了这么一个丧葬铺子,你是在暗示什么么?”

“你脑子是被驴踢了么?”定国公瞪了眼:“这种时候起内讧,莫非就不是中了敌人的奸计?”

幕离男子手指缩了一缩,却并没有叫自己的人回来:“这几个疑问定国公若是不能够解释清楚,我不在乎中了敌人的奸计。”

他似乎低笑了一声:“我想,我的兄弟们也不会在乎。”

定国公拿眼睛四下里飞快的一扫,幕离男子说的不错。同他一起进入店铺这十来个人此刻各个都对他怒目而是。

“大雾的事情我无法解释。”定国公从来就是个非常识时务的人,所以,这个时候他选择了听话。

“但,我可以解释为什么选了这里。”

“这场大雾起来的很是蹊跷,你能断定什么时候散么?”

幕离男子摇了摇头。

“没有人能。”定国公说道:“因为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散的干净了,便也不知道我们究竟要在这里躲多久。所以,总得有些吃食才是最上算的选择。”

幕离男子声音顿了一顿,立刻就想起定国公方才叫人一一检查了所有的铺子。其他的铺子里头的确都非常干净,莫说是粮食,水都没有一滴。似乎,只有这个铺子里面有一些大米和水。

“回来吧。”他缓缓开了口,手下人立刻退会到了他的身边。

“你们谁会做饭?”定国公点了点头,一脸的我度量大不同你一般见识的凛然。扭头朝着屋里面的兵卒问了一句。

“我会。”有人颤巍巍举起来手。

“将所有的食物搜集起来,立刻烧水做饭。”

众人:“……。”

话说,这种时候是吃饭的时候么?您的心怎么这么大?

“吃饭就……。”

“你不饿?”

“不饿。”幕离男子果断摇头。

“不饿也得吃。”定国公说道:“硬仗还在后头,得吃饱了,养足了力气才好应付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幕离男子沉吟了片刻,终是淡淡说了两个字:“去吧。”

铺子里面能吃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些沉米。俨然,这铺子原先的主人并不是十分的宽裕,米缸里面为数不多的米都已经发了黄,至于菜蔬果实根本就没有。

做饭的兵卒也只得在锅里添了些水,将就着洒了一把盐进去。功夫不大便熬了一大锅的粥出来。

“小王子,大人,好了。”

他是个实心眼的人。饭好了并没有立刻自己享用,先盛了两碗分别递给幕离男子和定国公。

定国公却将碗再度推给了他:“你辛苦,你先喝。”

“小人不敢。”

“叫你喝就喝,哪里有那么多废话。”

幕离男子端着粥碗的手指一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到底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哦。”做饭的兵卒见自己主子并没有反对,便端起碗来飞快吃了个干干净净。

“如何?”定国公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那兵卒。

“味道不是太好。”那人咂了咂嘴:“您且将就着用些吧。”

定国公眨了眨眼睛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幕离男子将粥碗给重重搁在了桌子上,叮一声的响。

“都去用饭!”

定国公瞧了他一眼,这就生气了?还不是为了你好?黄口小儿就是不牢靠。

他将重新盛好的粥端了起来,大口大口喝着。

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没有闻着食物味道的时候并不觉得饥饿。哪里想到才喝了那么一口粥,立刻就觉得自己早已经饥肠辘辘了。就这么一碗没什么味道的沉米粥居然也吃的有滋有味。

“啪。”

定国公才喝了两口粥,斜刺里冷不防有一只竹筷朝着他的碗射了过来。定国公遂不及防之下被那筷子给射了个正着,虽然已经尽力的躲避,但还是叫筷子将碗给戳了个缺口。眼看着碗里面的粥一下子流了出去。

“你干什么!”他扭头,恶狠狠瞪着幕离男子。

“你!”幕离男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若是再敢指使我的人替你做危险的事情,我绝对不会饶你!”

“呵呵。”定国公捧碗轻笑:“你不是也怕死的很么?”

他并不能够确定这铺子里面的东西到底能不能吃,所以才会叫那个兵卒自己先吃了一碗。便如同皇宫里面试毒的太监。他的确没安什么好心,但那幕离男子分明也没有拒绝。

大家都不是什么好鸟,所以,就谁都不要嫌弃谁了。

眼看着幕离男子吃了憋,定国公只觉得心情大好神清气爽。捧着碗换了个角度加快了喝粥的速度。

他们在这里躲着有吃有喝,长街之上的情形可就不容乐观了。

说来也奇怪,这场大雾一直到了夜幕低垂都没有散去。

白日里还能依稀瞧见影影绰绰的身影,如今天已经黑透了。月色根本透不过这浓稠的白雾,四下里便成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更奇怪的是,这街上居然连半点灯火也无。四下里除了能听到他们自己彼此之间的呼吸没有丁点的声音,便如一座死城。

也不能说没有丁点的声音,间或的能听到门外头有急速飞奔的声音,或者惨叫。这样的情形不用去看,大家伙也知道,定然是又有人糟了毒手。

“到底是什么人!”幕离男子一拳狠狠捣在了桌面上。

他从没有遇见这样的情形。

上阵杀敌他不怕,你只管真刀真枪的来。眼下却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自己这一边的人却在逐渐的减少。这样的情形简直要将人给逼疯了。

“小王子,又有人过来了。”

兵卒们早已经在这个屋子里面憋闷的想死,虽然军令不许出去,但并不代表他们不可以贴着门缝或者窗户缝,去瞧瞧窗户外面的情形。

“有火光,有人,真的有人!”众人这一次的声音很有几分惊喜。

在这无边的黑暗当中,这一点子火把的微弱之光,一下子就能叫所有的人都觉得温暖了起来。

正文 598 各个击破

(猫扑中文)最前头那人手里面正高高举着一只火把,离得太远瞧不清他的样子。

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只能依稀瞧见交错闪过的寒光,他的身后跟着数条身影,正在他的带领之下玩命的狂奔着。

“他们受伤了!”有人高声叫着:“有人在后面追他们。”渐渐的这些人离得近了,在火把的照耀之下,能瞧见清晰的人影正在疯狂的追杀着他们。

“是咱们的人,王子,您快下令让我们去救他们吧。”

“不行!”定国公抢先开了口:“在约定的时间之前,我们都得养精蓄锐,任何人不许随意出去。”

“那是咱们的人呢。”兵卒们并不理会定国公,只朝着幕离男子急切的着。

刀剑砍杀的声音越发的近了,这一次,连人痛苦的呻吟都已经能听的清清楚楚。

“又有人被杀了,王子,请您下令吧!”眼看着自己的同伴正在遭受着屠戮,任谁都无法释怀。

于是,一双双期盼的目光便都焦灼在了幕离男子的脸上。幕离男子身子一动,缓缓走在了门边。

定国公冷哼着:“谨防有诈!”

“你这人怎么回事?”有个圆脸的兵卒怒了,朝着定国公劈头盖脸道:“若不是你,我们能陷入到这不明不白的地方来么?如今在外面被人追杀的是我们的兄弟。感情不是你的人,你不知道心疼呢!”

“开门,救人!”幕离男子坚定的开了口。

“不行!”定国公猛的起了身,连坐着的凳子都给碰倒了。

“我不想。”幕离男子吸了口气:“再无可用之兵!”定国公禁了声,若是再让敌人这么无休止的杀戮下去。

也许就真的只剩下他们这十多个人了。眼看着众人撤掉了门闩,幕离男子一马当先第一个冲了出去。

定国公重重叹了口气,人心不齐,他选择了这么些人合作,到底是对是错?

不可否认的是幕离男子的战斗力还是非常强的,也就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将几个浑身是血的男子给救了回来。

“关门!”他一声断喝,大门再度给堵了个结结实实。

“救人。”是救人,眼下这个情况缺医少药。也顶多能做一些简单的包扎和清洗。

伤的最轻的那人穿着的是个校尉的袍子,等人打水给他洗了脸,才叫人瞧清楚了他的眉眼。

“李二贵,你带着的那一队人马就剩了这么多么?”幕离男子眼眸飞快的扫过了众人。

“王子还记得末将?”李二贵嘴唇哆嗦了一下,显然因为自己的名字能够被主子记住很是激动。

“这个不重要。”幕离男子沉声道:“你身边其他人呢?”分开的时候他的命令是二十人一组,如今他们救回来的有五个人么?

大约拼起来够五个完整的人。

“人……。”李二贵的眼睛突然就湿润了,噗通一下子跪倒:“属下对不起王子,属下没有能保护好手下的兄弟。”幕离男子声音顿了一顿:“发生了什么事情?”

“外面……。”李二贵突然打了个哆嗦,眼底立刻就浮起了恐惧:“鬼!鬼!”男人的嘴巴开开合合,却始终重复着这么一个字,再也没有旁的内容了。

幕离男子手指一缩,毫无征兆一巴掌甩了过去。屋子里啪一声脆响过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能好好话了么?”他。男人粗重的呼吸终于缓缓平复了下来:“可以了。”

“吧。”幕离男子声音冷凝。

“我们遇到了伏击。”

“恩。”

“始终没有瞧见人影。”

“哦?”

“你回答的太快了。”幕离男子缓缓道:“想清楚了,仔细。”

“雾太大,根本瞧不清五步之外的情形。”

“即便瞧不清楚,莫非还听不到声音么?”李二贵声音顿了一顿:“似乎……似乎,似乎每次遇到伏击之前都能听到些什么声音。但是……不是人语,不是脚步,像是……。”

“风。”李二贵抬起了头:“就是风,风的声音。之后就……。”他没有再开口,眼睛朝着同自己一起被救回来的几个人飞快的瞟了过去。

之后怎么样已经不言而喻,轻则伤重则亡。幕离男子没有话,四下里一片沉默。

李二贵则又打了个哆嗦,为了回答幕离男子的问题他又回忆起了方才那些可怕的经历。

这叫他极其的恐惧,连眼睛里面都泛起了一丝赤红。

“你打算怎么办?”定国公闲闲开了口:“离着约定的时间还有三个时辰,可是要继续等下去?”

“走。”幕离男子起了身。

“你干什么?”定国公眼眸一眯,抢先一步挡在了门口。

“出去。”幕离男子淡淡着:“不能坐以待毙。”

“你疯了么?”定国公瞪着眼:“这时候敌我不明,出去不是送死?”

“定国公你未免太低估了我们。”幕离男子声音不喜不怒:“还是我高看了你?”定国公凝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莫非瞧不出来,敌人是打算要各个击破?”定国公搬来的人马足足有三万,这一次进入楚京城的也有数千。

旁的人不知道,他清楚的很,这两千人都是他特意挑选出来的精锐。哪一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他拿定了主意是要一举攻入到皇城里面去。

哪里想到……一场诡异的大雾,居然将他引以为傲的精锐给打了个落花流水。

丝毫的战术都用不上了。若是再这么等下去,只怕到明日约定的时辰,这两千人将会荡然无存。

“既然敌明我暗,那么……我便叫大家都变成明。”定国公眼珠子一转:“你打算怎么办?”

“嗖。”回答他的却是两只运足了力道的手指,位置拿捏的精准而巧妙。

直奔着定国公身上重要的穴位去了。

“你干什么?”定国公遂不及防之下叫人给点了个正着,四肢立刻就僵硬了。

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这人怎么突然就对自己动上手了?疯了不成?

“我过了,要叫大家都变成明的。凭我只怕是不成的,那么只能请定国来帮帮忙。”定国公皱眉,眼底就浮起了一丝怒火:“你疯了!”

“成大事者不拘节,定国公之所以到我们主上那里去借兵就是为了报仇。你只管放心,既然我答应了来帮助你自然会一帮到底。即便你死了,你的仇人我也一定会送去给你陪葬。”

“你这个人,蠢货!你……。”定国公哪里肯依?不由的破口大骂,然而幕离男子却并没有给他机会。

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人过来将定国公的嘴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绑了。”他淡淡吩咐了一句。功夫不大,店铺的大门就给打开了。定国公给押着走在最前头,后面浩浩荡荡一群人顷刻间就走在了长街之上。

这时候夜幕低垂,原本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幕离男子却在出来的时候叫所有人都点起来火把,在明亮的火把照耀之下,浓稠的白雾中也能依稀瞧清楚一些事物了。

“喊。”幕离男子四下里微微打量,轻声开了口。

“四周的人听着,定国公已经被我们抓住了。只要你们肯放我们出城,这个人,马上就可以叫你们领走。”李二贵是个大嗓门,这一嗓子在如今寂静的深夜当中便如同炸雷一般,一下子就传出了极远。

“王子,没有人来。”李二贵喊罢之后等了半晌,却并没有见到这一嗓子有什么效果。

“继续喊。”于是,李二贵清了清嗓子:“王子已经将定国公抓住了,请主将出来谈话。弟兄们不必再躲藏,只管回来吧。”李二贵是个实诚的人,这一嗓子比方才的声音还要大了许多。

而且按照幕离男子的吩咐,每隔一会便喊上一嗓子。这么一来,这支人马想要不引人注目都难。

李二贵也不知道自己喊了多久,到后来嗓子都给喊的干了。吸一口气只觉得叫浓稠的白雾给呛得,不住的咳嗽。

“王子,没人。”有人忍不住一声低语。

“不急,等。”幕离男子声音很是坚定:“一定会有人来。”火把,喊话。

他将自己完全暴漏在了敌人的目光当中,诚意已经表现出了十成十。他相信,事情的发展一定不会叫他失望。

“嘶。”万籁俱寂中突然传来一道细微的声响,起初并不是十分的清晰,渐渐的却越来越大。

“有人来了。”李二贵身子却一哆嗦,并没有想象当中的兴奋:“不会是……鬼吧。”原谅他并不是故意总提起这个可笑的字,实在是方才的情形太恐怖,印象也太深刻。

他实在想不出,除了鬼到底还有什么能这么悄无声息就杀了那么多的人。

“鬼能走路?”幕离男子声音一沉。

“的也是。”李二贵挠了挠头:“鬼根本就没有腿,这么来的是人。”幕离男子不想再同他话,这种无聊的问题需要讨论么?

“不会是……敌人吧。”李二贵仍旧不觉得放心。猫扑中文

正文 599 不是水鬼是水师

“不会。”幕离男子觉得自己的耐性几乎就要给消耗光了,却不得不耐着性子来给他解释。

他知道,自己的人被今日的诡异清醒给吓的不轻。若是不好好解释清楚,只怕军心便也彻底的散了。

“我们的人连续受到攻击,只怕有不少都受了伤。受伤人的脚步声是虚浮而凌乱的。你们听如今的脚步声如何?”

“是自己人!”李二贵脸上立刻就浮起了一丝欣喜。

“兄弟们赶紧过来,我和王子都在这里等着你们。”心情这么一好,他再度恢复了力气。扯着嗓子一声大喊,他相信该听到的人一定都听到了。

那些虚浮的脚步声顿了一顿,之后便一个个加快了脚步。

幕离男子束手而立气定神闲。然而,就在这些脚步声眼看着就要到了身边的时候,他身子却突然一颤。

“不好,快……。”

快什么并没有出来,因为他们一下子被一片蔚蓝而纯澈的水给包围住了。

铺面而来的浓郁湿润气息叫人觉得肺管子生疼,呼吸突然之间就不顺畅了。

“什么玩意?”

“啊……有东西抓了我的脚。”

惊呼声次第响了起来,幕离男子俨然也被眼前的情形给惊呆了。但他的慌乱却不过是一瞬间,几乎是立刻就恢复了冷静。

“刷。”一声,手里面一把软剑被从腰间解了下来,下一刻便毫不犹豫朝着地面上蓝幽幽的水刺了过去。同一时间,另一只手则顺势一抓。

水哪里能有具体的形态,他这一下子刺了下去之后。咯嘣一声,剑尖便狠狠触到了硬实的青石板路面。然而,他那一只手掌却抓到了个冰冷而柔软的玩意。

幕离男子大喜,侧目瞧去。正对上一具颀长而幽蓝的身影,而那身影却只有轮廓,没有眉眼,没有四肢。

“啊!”尽管他惯来是个冷静的人,这会子也还是被吓了一跳。

“咯咯咯咯咯。”那幽蓝的身躯中突然发出阵子诡异的声响,听上去像是在笑。但它没有五官,这笑声听起来便如闷在了肚子里面。

“什么东西?”幕离男子声音一冷:“少要装神弄鬼!”

着话,手里面的软剑不由分便刺了过去。而那蓝幽幽的玩意却滑溜的很,几乎就在那剑尖要捧着它的时候。哗啦一下子缩了下去,软绵绵的再度成了一摊子水,顷刻间就消失了。

幕离男子抬手瞧了瞧,手心里面亮晶晶的带着几分湿润。也不知道是被那蓝幽幽的玩意给沾湿了手,还是因为出了冷汗。

“王子没事吧。”李二贵一路躲躲闪闪凑在了他的身边。

“没事。”幕离男子抬手摸了摸自己长长的面纱。

幸好一直带着这么个玩意,不然只怕就要叫人瞧见自己方才苍白的面色了。

“王子,咱们撤吧。这些水鬼又伤了好些兄弟,咱们……”

幕离男子神色一正,这才发现不过一愣神的功夫,身边带着的这十几个人已经没有几个能站着的了。

“这不是水鬼,是水师!”

冷不防有男子一声断喝在耳边响起。

“定国公!”幕离男子吃了一惊:“你怎么能动了?”

“不过是区区的点穴,你以为能制得了我多久?”定国公冷哼了一声,显然没有将幕离男子放在眼中。

幕离男子周身气息一冷,即便隔着长长的幕离也足以叫人感受到他这会子心情不美腻,非常不美腻!

“唐韵出来吧,你的把戏已经被看穿了。不必再装神弄鬼。”定国公的眼眸四下里飞快一扫,扬声道。

“……唐……韵。”幕离男子喃喃一声低语。

“老夫早就听闻,水师是北齐战场上的精锐。怎么如今到了你的手里面,居然就成了这么一个藏头露尾的玩意?”

定国公俨然因为自己看穿了水师的伪装而非常自豪,声音都是高亢的。也因为根本没有瞧见身边幕离男子的身子,有那么片刻的僵硬。

如果他发现了的话也许就不会再那么卖力的叫唐韵现身,如果他发现的话也许就不会那么坚定不移的表示出要与唐韵一决雌雄的决心。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所以……他的人生注定便只能是悲剧。

“唐韵,出来!”

“哦呵呵呵。”四下里传出女子脆糯而温柔的笑声。

“定国公真是好久不见呢,您的眼光还是一样的毒辣。”

“哼。”定国公冷哼,脸色却渐渐的狰狞:“即便剥了你的皮,老夫也能认识你的骨头!”

“这可真是不巧了呢,只怕没有机会叫您看到我的骨头了。但是,您的骨头可得给保护好了。”

女子的声音娇柔而甜美,听上去该是个端方温柔的好姑娘。怎么都该是个极其讨人喜欢的。但是,话里面的内容就叫人半分都喜欢不起来了。

“你的鬼把戏已经没有作用了,还不现身么?大丈夫生于地间,战场上就该真刀真枪的来。这么藏头露尾的算什么英雄?”

“定国公这话的就不对了,我可不是大丈夫,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什么英雄。把戏什么的能不能上台面不重要,管用就行。”

“你……。”定国公行伍出身,这种口舌之争并不是他所擅长。于是瞪了瞪眼睛:“你给我出来,不然别怪老夫不客气。”

“我干什么要出来?”唐韵的声音不疾不徐,缓慢而优雅:“这大雾便是最好的屏障,你看不到我,我却能瞧见你。杀人什么的最痛快了,只怕等会子是我对你们不客气了吧。”

“我……。”

噗一声闷响。定国公原本还想要些什么,冷不丁背心一凉,低头看去雪亮的剑尖已经穿透了他的心房。尖锐的剑锋之上,殷红的血线便如细的蛇,飞速的朝着地面上滴落了下去。

“你……。”他僵硬的扭过了头,瞧着身后的幕离男子,眼睛都快要瞪破了,满目都是难以置信:“为……为什么?”

“只有活着,才有将来。”

幕离男子手腕一翻,顺势在定国公是胸腔斜着划了下去,之后毫不犹豫将软剑给抽了出来。

定国公的尸体轰然倒底,临死终是不能瞑目。

“我们与水师并没有什么冤仇,今日来此皆因定国公的挑拨。我们愿意退出楚京,自此后井水不犯河水。”幕离男子将软剑在定国公尸体上擦了擦,一字一句朗声着。

“水师出战也无非就是为了解楚京之危,如今我答应你退兵。定国公便是我的诚意,可以开城门了么?”

“呵呵。”良久,地间终于响起女子淡淡的笑声,听上去却似乎带着那么几分凄凉。

“果真反派都死于话多,真真是凄惨呢。”

幕离男子气息一凝,他怎么可能听不出唐韵话语中的讥讽?但成大事者不拘节,他不在乎这个。眼下,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才是最最要紧,旁的事情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我想,我给的条件应该已经相当的丰厚。”他很自信。

“唔。”

哪里想到,他话音才落。一股子难以名状的绞痛突然就从腹升腾了起来,起先还能咬牙忍着。但,那疼痛却久久不去,似乎连肠子都给拧在了一起。叫人极其的想要……上茅房。

他的额角几乎是顷刻间就渗出了汗水出来。大丈夫生于地间死都不怕,可是……偏偏上茅厕这种事情怎么都不能忍耐。

“哎呀。”

就在他才觉出肚子疼的那个瞬间,耳边连续响起了数道呼痛。眼看着不少人都弯下了腰,这一回双手却再没有握着兵刃,一个个都死死按着肚子。眉目都已经纠结的狰狞了。

“怎么,你们也?”

“王子,咱们能不能先叫他们停一会再打?”

幕离男子:“……。”

这话你怎么问出来的?战场上正拼的你死我活,冷不丁叫敌人停一下。等自己方便一下先?不嫌弃丢人么?这事他才不干。

“王子,我……我忍不住了。”

噗一声,也不知是谁放了个响亮的屁。幕离男子瞬间便觉得自己的菊花也一紧,险些就有些把持不住。

“都给我忍着!”若不是幕离遮着,只怕这会谁都能瞧见他的脸已经都憋的绿了。

“是不是特别难受啊?想拉不?想拉就去拉吧,憋着多难受?”女子的声音仍旧是温柔动听的。

“你闭嘴!”幕离男子的声音已经有那么几分变形:“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

这个下的女人都是矜持而内敛的,哪里见过将拉什么的能直接挂在嘴边上出来的人?

“咦?我这种人怎么了?莫非你从来都不拉么?”

“别了!”幕离男子咬牙。

人家已经忍的很辛苦了,你还一个劲拉啊拉的。火上浇油真的没有问题么?

“噗。”又一声闷响,地间突然飘起一股子恶臭出来。

“谁,谁没忍住?”幕离男子的声音出离愤怒。

这动静谁还听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能在敌人面前这么软弱?

“……王子……。”有人怯生生才开了口,却叫幕离男子一剑给穿了个透心凉。

正文 600解药有限,先到先得

(猫扑中文)

“我手底下不需要这种没骨气的人!”幕离男子话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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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女子的声音慢悠悠着:“人吃五谷杂粮,吃喝拉撒是正常的。你怎么能因为这种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杀了自己的属下?你这种主子真是……。”

“啧啧。”

“呵呵,幸好我们没有跟着这种主子。”

“闭嘴!”幕离男子浑身都哆嗦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上地下原本包裹着的浓稠的白雾突然之间就散了。

便如来时的突然,散的也异常的突然。几乎是眨眼之间就瞧见了蓝蓝的,明亮的太阳,宽阔的街道和密集的人群。

没错,眼前真的有一群密集的人群。为首的是个穿着短打男装的女子,虽然她不施脂粉也只随意在头上绑了个马尾。

但在一群的大老爷们当中,却显得异常的醒目。便如万绿从中一点红,怎么都挪不开眼了。

“云……唐韵!”幕离男子声音顿了顿:“果然是你。”

“需要纸么?”唐韵眉峰微微一挑,微笑着问道。幕离男子抿了唇。

“想拉就拉吧,忍的多辛苦?”

“你……卑鄙!”

“行军打仗能赢就行了,管卑鄙不卑鄙?我不介意跟你单打独斗,要来么?”幕离男子便又抿了唇。

“去。”唐韵朝着雷言挥了挥手。眼看着雷言朝前走了五步,将一个粗瓷大碗和一卷的草纸搁在了地上。

那粗瓷碗里头放着数枚指肚大的黑色丹药。幕离男子身边人的眼睛,却都被那草纸给吸引了。

“这碗里头是止泻药,吃了肚子就不疼了。”唐韵话音刚落,成功的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拉到了粗瓷碗里头。

“可惜,解药有限,先到先得哦。”众人面面相觑,所有人眼中都充满了渴望。

但瞧了眼幕离男子却一个个都捂着肚子不敢动。他们自己的主子自己了解,谁也不会忘记了方才那个忍不住的兄弟是怎么死的。

自己这时候若是动上那么一动,即便拿到了解药肚子不痛了,命不定就没了。

怎么都不划算。

“呦,不吃么?真有骨气。”唐韵也不着急,慢悠悠将手指探入到了自己怀里头,这一次拿出来的是个精致的黑瓷瓶子。

“这里面装着的是更好的止泻药,而且为数不少。”女子巧笑倩兮:“只要肯投降过来,保证每人一粒,药到病除。”

“我看谁敢动!”幕离男子强忍着不适一声断喝。

“不来么?”唐韵双眉一挑,眼底便透出了那么几分冷意:“那便怨不得我了。”

“我的敌人向来只有一个下场。”她声音猛的一沉:“死!”一个死字渗透了冷意,似乎一下子叫人闻到了地狱中的血腥味道,忍不住便打了个哆嗦。

“上咯。”雷言一声欢呼,带着水师的大爷们呼啦一下围了上去。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原本,幕离男子带着人都拥有着相当强悍的战斗力,可是好汉架不住三泡稀。

因为得强忍着闹肚子,一个个几乎已经耗尽了精神力。哪里还有本事打仗呢?

所以,几乎是眨眼之间,幕离男子带着的人就给杀了个干干净净。上地下,顷刻间便被红的黄的给遮盖了。

红的是血,至于黄的……水师的大爷们宁愿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个场面。

“督总,也太恶心了。”雷言撅着嘴,毫不客气的发表着自己的不满:“这种事情以后可不要再叫我们上了,兄弟们的刀都还想要呢。”

“你要理解。”唐韵慢悠悠着:“人家都忍的那么辛苦了,临死之前那么刺激还不许人发泄下子么?”所以,拉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雷言呵呵,你就不是个正常人。

“带过来吧。”唐韵低声吩咐了一句。雷言捂着鼻子从遍地狼藉中将幕离男子给拎了过来。

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恶心,或是痛苦。那人的脊背已经不能像方才那般挺的笔直,几乎已经快要弯的成了虾米。

唐韵招了招手叫人将草纸和黑瓷瓶一起拿了过来,亲自接过送在了幕离男子面前。

“挑一个吧,无论哪个都能叫人痛快。”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幕离男子咬牙强忍。

“那不成。”唐韵摇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价值,你现在的价值不是被杀。”她将手里的东西扬了扬:“不选么?等会不定会后悔哦。我叫人下的药我知道,只怕不是忍忍就能忍过去的。也差不多快到……。”

“嘭。”她话音未落手上便猛然一轻,幕离男子几乎是将她手里面的瓷瓶给抢了过去。

想也不想拔了塞子,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给倒进了嘴里。功夫不大便听见他的呼吸渐渐的平稳了,脊背也重新挺的笔直。

人却再也没了方才的精神,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吃了我的药便等于向我投降了,恭喜你选了一条阳关大道。”唐韵微笑着道。

幕离男子一哆嗦,终是一个字都没有。他有的选么?他自己也知道,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这些人是怎么都不可能叫自己死的。

他怎么也不可能叫自己在他们面前出丑,所以,除了解药他还有旁的选择?

“吧。”幕离男子声音轻飘飘的,已经彻底没了力气:“你想让我做什么?”

“并不想。”唐韵认真的摇了摇头:“之所以现在不要你死,是因为我打算把你当作礼物送人去。我想他对你一定很有兴趣。”幕离男子抬眼瞧了瞧唐韵,突然伸手朝着自己脸上摸了摸。

触手是幕离冰冷的长纱。

“不用摸了,即便你带着这个玩意我也知道你是谁。”唐韵慢悠悠起了身,居高临下瞧着幕离男子:“真是好久不见了呢,杨枫杨公子。”

“我不是。”幕离男子打了个哆嗦,死命的摇头。

“呵,你这就没意思了。若你不是杨枫只怕早就同那些人一起死了,我唐韵从来就不是个喜欢给自己留着祸根的人。”幕离男子的身子一僵,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没想到,这样都能叫你给认出来。”这么,便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唐韵朝着手下示意,雷言上前一把将他头上的幕离给掀掉了。露出杨枫一张俊雅的面孔,但,这张面孔却与东岚见到时的大不相同。

那时的杨枫胆懦弱,眼睛里面时时刻刻都只有闪躲。而这时候的杨枫虽然还是同样的眉目,眼底之中透出的却是坚韧和冷凝。

竟隐隐有那么几分上位者的威仪。可惜,在如今这样的境况之下,即便再有威仪都只能尽数扫地了。

“数日不见真真是刮目相看呢。杨枫,你可是将大家都给骗的好惨呢。你知不知道,善铮有多么想念你?”

“你……你要将我送给善铮?”杨枫抬头,眼底飞快闪过一道光。

“你想得美。”唐韵摇了摇头:“东岚离着这里何止十万八千里?你以为我会将你送给善铮,然后让你找机会逃脱么?”

“我是要将你送给玉青书。”杨枫声音顿了一顿缓缓低下了头去:“你怎么能瞧出是我?我已经……。”已经极其的心,而且与从前的杨枫早就大不相同。

“起先并没有瞧出来。”唐韵缓缓道:“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我?”

“你见到我第一眼,原本想要叫我什么?”杨枫眼睛眨了眨,恍然大悟:“还真是我自己出卖了自己。”他与唐韵极其熟悉,但他所熟悉的却并不是水师督总唐韵,而是当日与他争驸马的商贾云隐。

所以,当他冷不丁看到这张脸的时候,下意识的便想要叫云隐。可是才了一个字便意识到了不妥,所以立刻就改了口。

哪里想到,还是被人给注意到了。

“就凭着这么一个字?”

“就凭这个字!”杨枫唇角动了动,俨然不能够相信。

“知道我是云隐的人这个世界上原本就不多,云罗大陆几乎绝无仅有。而来自东岚,又刚刚好同我有过节,恨不得让我死的人还能有几个呢?”真的没有几个,满下也只有一个被善铮追的四处逃窜的杨枫而已。

“既然认出了我,为什么不杀我?”杨枫见自己身份被识破了,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似乎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我不杀你。”唐韵道:“对于你这样的人来,死,实在太痛快了。”她唇角勾了一勾:“对于不能叫我痛快的人,我通常会叫他更不痛快。”杨枫一怔,面色立刻就变了:“你杀了我行么?不要将我送给玉青书!”无论是玉青书还是善铮都是叫杨枫恐惧的人。

善铮的手段自不必。玉青书那个人瞧上去温和,但他到底是个帝王。自古以来,哪个帝王的手段不叫人畏惧?

“咦,我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还不领情呢?”唐韵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以为你方才吃的药真的只是止泻那么简单?”杨枫一楞,这话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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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01本尊一定不会叫你失望

“那个是我最近新研究出来的一种毒药,叫做欲仙欲死。”

女子的声音恬淡而温柔:“这药啊,不但能叫人面目全非,而且身上的筋骨也会一寸寸的断裂腐烂。当然你不用担心,腐烂的速度是非常缓慢的。”

唐韵勾唇一笑:“不过呢,发作起来可能会有那么一点子难受。可是你还是不用担心,我在里面放了许多固本培元的药材。所以啊,你不会那么快被折腾死。”

她蹲下了身子盯着杨枫一字一句道:“你想啊,你原本疼的死去活来,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不得乐疯了么?所以欲仙欲死这个名字,简直贴切的很。”

“可是呢……哎。”

她重重叹了口气。

“凡事的发生都一定会有两面性,有好的必然就有不好的。所以,便宜不能都让你自己一个人全占了不是?”

杨枫:“……。”

突然好不想跟她话是怎么回事?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虽然我不知道这个药到底该怎么个解法,但是玉青书一定知道。”她微笑着道:“为了自己的将来,你只能到玉青书那里去了。”

“去吧,美好的未来在等待着你。”

杨枫苦笑,美好的未来?

栽在这个黑心的女人手里面,他还有未来么?

“来啊。”唐韵缓缓直起了身:“将杨……咦?王爷?”

眼看着清美女子面庞上的笑容一顿,神色突然间就绷紧了:“你是哪门子的王爷?月落部不是个女尊的部落吗?即便……”

即便真的选了你继位,也只是个世子,离王爷的资格还远着呢。

杨枫却一下子抿紧了唇瓣,连头都低了下去。眸光似乎根本不敢同唐韵触碰。

唐韵半眯了眼眸,敏感的嗅出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你带着的兵……。”她缓缓朝着一地狼藉的敌军尸体瞧了一眼,脑中突然有灵光一闪。

“海东军……。”

“我不认识海东王。”杨枫突然间开了口。

唐韵眯着眼:“谁你认识海东王了么?”

杨枫:“……。”现在收回刚才的话还来得及吗?

“所以……。”唐韵蹲在了杨枫面前:“你是海东王的……。”

杨枫低下了头。

“儿子啊!”唐韵吸了口气,被自己发现的这个秘密的给震惊了一下:“这事,你妈知道么?”

“哦对了。”唐韵一拍额头:“她是你娘,怎么可能不知道?”

唐韵声音顿了一顿,杨枫索性闭上了眼睛。打定了主意,任你们什么都不打算再开口了。

月落部不但与海东王余党有联系,甚至还直接给人家生了个孩子。这种事情,细思极恐。

“这秘密,玉青书一定会敢兴趣的。”清美女子缓缓摩挲着下颚,一脸的兴味。

“你可太高看他了。”男子柔糜慵懒的声音慢悠悠响了起来,地间仙乐一般的美好,却莫名的叫他听着心头发冷:“他的身份可没有这么高贵。”

杨枫身子一抖,原本紧紧闭着的眼睛猛的睁开了,眼底满是恐惧:“你……你胡什么?”

才睁开了眼睛,杨枫整个人都惊呆了:“这是哪?”

他刚才不是一直在楚京城的街道上呢么?怎么眼前的景象瞧起来这么像……

“我家。”绝艳无双的男子只淡淡了一个字。

“带走。”乐正容休眼风都不曾朝着杨枫瞟过那么一星半点,只缓缓挥了挥手:“里头院子里的人一起带着出城去吧。”

“里面的人?”唐韵眨了眨眼,里面的人是谁?

她立刻侧过了头去,眼看着从甬道的那一头有个人被架了出来。

“女的?”唐韵半眯了眼眸,嘴唇轻轻抿了抿。

他们这会子站着的地方正是新建成的国师府,所谓新人新气象。整个国师府都是她盯着重建的。府里面都有些什么人,她比谁都清楚。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个陌生的女人?

这么想着,那女人已经走在了她的身边。

她身上的衣服很是朴素,只穿着件细葛布的棉袍子。外面披着件棉斗篷,头上则带着顶斗笠,斗笠下头垂着长长的纱。

这个打扮……在金碧辉煌的国师府里头已经不能用寒酸来形容。简直低贱到了尘埃当中。

这个人是……女子的清眸便忍不住追随着那女子的脚步。

这么一看,她的眉峰便跳了一跳。这人看起来没有问题,但她的脚步怎么那么不自然呢?瞧起来像是被人给用了什么手段,腿脚分明是僵硬的。

眼看着魂部的煞神们提起了软绵绵的杨枫扔上了马车。接下来,那个女子也给推了上去。

“把行李给她。”乐正容休淡淡着:“莫要本尊气。”

有人答应了一声,便将一个粗布的包裹给随随便便扔在了马车上。

乐正容休挥了挥手,马车径直出了国师府。

“这人……。”唐韵沉吟着道:“瞧起来有些眼熟。”

“陆太后。”男子红润饱满的唇瓣凑在她耳边轻声着。

“……什么?”唐韵表示自己真的给惊着了。

她是不是听错了,方才那个被打扮的农妇一般,被驾到了马车上的女子是陆太后么?

乐正容休唇角微勾,如玉长指在她鼻尖上轻点:“你没有听错。”

“咳咳。”四下里传来阵清晰的咳嗽声。

“那个……。”雷言低着头:“督总,我们能撤了么?”

话,这会子这么多人在眼前,你们不能顾忌着些么?

“去去去。”唐韵脸一红,她也没想到乐正容休突然来了好么。

“好咧。”雷言答应一声,眨眼之间眼前的人便几乎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阿休,你……。”唐韵撅着嘴才了一个字,便叫乐正容休竖起一指按在了她的唇瓣上。

下一刻,男子犹如暗夜的眸子便朝着四下里飞快的扫过:“本尊这里到底是个新宅子,本尊自己也才第一次进来。”

他这话的很是温柔,唇畔似乎也带着笑。唐韵却生生打了个哆嗦,眼睛立刻就朝着被自己折腾的一片狼藉的院子瞧了过去。

“那个……不是为了验证咱们新的府邸威力如何么?你就不要在意这种细节了,呵呵呵呵。”

地间只有她自己的笑声。所以,笑了那么几下,她的面颊便彻底的僵硬了。

你不话是几个意思?你这样让人家好尴尬啊。

男子突然抿了唇,唇齿间溢出一抹淡笑,下一刻唐韵的双脚便离了地。

“阿休。”女子一声惊呼:“你放我下来!”

“你确定这时候要本尊放你下去?”

唐韵气息一滞,那人这会子也不知道抽什么风,放着好好的路不走上了房。若这会子放她下去,她就真的下去了!

“咱们能换个姿势么?”

“等到了榻上,本尊自然会满足你。”

唐韵:“……。”

这话听起来似乎哪里怪怪的,不对……什么叫满足她?

师父,我的换个姿势是叫你换个扛人的姿势。这么大头朝下的飞奔着,分分钟就能叫人吐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

这么一耽误,乐正容休已经扛着她进了屋。下一刻便被乐正容休给扔在了床上,地颠倒,男人绝艳无双的一张俊彦近在咫尺。

“那个……阿休。”唐韵心里头噗通一声,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

“嘘。”乐正容休如玉长指放在唇边,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她的身上。红润而饱满的唇瓣便朝着女子一张樱唇贴了上去。

唐韵觉得这会子一颗心已经不会跳了,四肢都僵硬了起来。

“你……。”男人微凉的唇瓣贴在了女人的脖颈动脉上,清晰的感到那薄薄的皮肤猛然跳动了一下。

于是,男人的唇瓣略勾了勾,顺着如羊脂般细嫩的皮肤缓缓滑了上去。这一次连女子的脚趾都绷紧了,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

终于,男子的唇瓣在女子耳垂边停了下来。

“东西,你压着本尊的衣袖了。”

唐韵:“……恩?”

她略略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迷离。唇齿间带着几分呢喃,听的人血脉偾张。

乐正容休掀了掀唇角,魅惑而妖娆:“衣袖。”

“什么?”唐韵身子一颤,眼看着乐正容休指了指自己的衣袖:“衣袖,哦……衣袖。”

她脑子轰的一声,整个人立刻就清醒了。

忙不迭的直起了身子,那人施施然撤了衣袖。唐韵立刻低下了头去,手指一动才发现,整张脸都烫的惊人。

原来那人突然压上来只是为了扯回自己的衣袖,自己怎么会以为他想要……

“怎么。”乐正容休缓慢而优雅整理着自己的衣袖:“你以为本尊要干什么?”

“我什么都没想。”唐韵飞快回答着。

“哦?”乐正容休手指顿了顿,眼底幽光一闪:“本尊怎么瞧着你有点失望?”

“才没有!”唐韵暗暗咬牙:“绝对没有!”

这个可恶的老妖,扯个衣服袖子需要这么风骚?这家伙分明就是为了撩拨她,看她出丑。这时候还有脸问她是不是很失望?

她失望个鬼!

“放心。”那人的唇瓣再度贴了上来:“等会子本尊一定不会叫你失望。”

正文 602 还能愉快的聊天吗

“你……。”唐韵声音一顿,突然好不想跟他话是怎么回事?

“等?”唐韵抬头,猛然间想起那人似乎了这么一个字。乐正容休是个喜欢等待的人么?

“你在等什么?”

“出城。”乐正容休魔魅的双眸半眯着,灯火下一片波谲云诡:“等着本尊的承诺能够兑现。”

出城,承诺?

唐韵心中一动,骤然间想起,回来之前乐正容休分明告诉过她,和杨枫一起被送上马车的女人是陆太后,她原本有一肚子的疑问。却叫乐正容休给搅和了。

现在叫他一提醒便立刻想了起来。

“车里那个,莫非真的是陆太后?”

“自然是。”乐正容休点了点头:“本尊什么时候过假话?”

唐韵呵呵,你的假话还少么?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明显,乐正容休立刻眯了眯眼睛:“本尊的样子看起来没有诚意?”

“那样一个女人哪里像是陆太后?”唐韵淡笑着,您觉得您刚才的话有诚意么?

“历姑姑呢?流苏呢?那一身也太寒酸了些。她是个太后,能信?”

乐正容休浅笑:“本尊只答应了叫她离开。”

唐韵声音顿了一顿,所以……就真的只是叫她离开。一个人离开么?

“你可是有什么特殊用意?”

“本尊……。”

“大人,皇上来了。”

乐正容休才要跟唐韵解释,安子冷不丁在外面喊了一嗓子。

屋里面的两个人一下子禁了声,都从对方眼底之中看到了几分意外。这个时辰,宗政钥怎么会来?

“可是需要奴才请他回去?”

唐韵惊着了,宗政钥如今到底也是个皇上。皇上见一个臣子需要人通传也就罢了,居然还能拒绝么?

他那个皇上到底当的有多憋屈?

“不必了。”乐正容休略一沉吟:“请进来吧。”

“你要在这里见他?”

“不行么?”乐正容休走在轩窗下的榻上坐下,招手示意叫唐韵也过去坐下:“本尊这里并不比皇宫里面差,有什么见不得人?”

唐韵咽了咽口水,这是能不能见人的问题么?如今他们两个是在自己的寝室里面,寝室懂么?

是个能叫随便什么男人进来的地方么?还要叫她过去坐着,她的心可没有那么大。

“你若想站着,便将那一碟子葡萄给本尊剥了吧。”

唐韵点头,麻溜的开始剥葡萄。她自认为自己是个有礼貌的人,万万做不来那人一般的狂妄。

那一头,安子引了宗政钥进了屋。那人并没有穿着龙袍,只穿着件寻常的衣衫。厚底的靴子在路过仔细剥葡萄的唐韵的时候,微微顿了那么一顿。

“皇上这么晚了光临寒舍,不知道可是有什么指教?”男子柔糜慵懒的声音已经慢悠悠响了起来。

眼看着宗政钥步子一沉,便越过了唐韵:“你……把母后弄到哪里去了?”

唐韵手指一顿,宗政钥素来看不惯乐正容休,同他话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好脸色。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声音中分明带着怒意,却并没有如往日一般暴跳如雷,分明在极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什么时候起,他居然这么惧怕乐正容休了么?

“皇上这话问的奇怪。”乐正容休淡淡着:“太后娘娘不是在一个时辰前暴毙而亡了么?莫非长信宫的宫人没有告诉你?”

唐韵手指便又是一顿,暴毙?这可真是古往今来失踪遁走无往不利的好借口呢。

“你莫要糊弄朕!”宗政钥吸了口气:“母后身子素来好的很。怎么你才进了一趟长信宫,人立刻就暴毙了呢?”

“这问题本尊以为皇上该去问问太医。”乐正容休眉峰轻挑:“长信宫的宫人也比本尊清楚。”

眼看着宗政钥瞪起了眼睛,唐韵听到了清晰的吞咽声。

“历姑姑和流苏都已经……殉主了!”

乐正容休眼睛一眯,很是意外。

“你别跟我你不知道。”宗政钥咬牙。

乐正容休:“本尊真的不知道。”

宗政钥气息凝了半瞬,眼看着他眉心的朱砂痣艳红如火,阴沉的眼底深处几乎渐渐变作了猩红。

唐韵眼睛一眯,手里面的葡萄便要缓缓放下。

“认真点。”男子暗沉如海的眼眸突然间扫了过去:“本尊这葡萄得来不易。”

唐韵扯了扯嘴角。大爷,这种时候是计较葡萄的时候么?

乐正容休的眉峰却已经挑了起来:“你已经捏坏好几颗了,等会子总要给本尊补回来的。”

唐韵脚下一滑,险些就将葡萄盘子给推到桌子底下去了。您……当着外人的面,能正经些不?能不?

“噗通。”

耳边骤然传来一阵闷响,唐韵侧目瞧去。这一次手里面捏着的葡萄真的就给掉在了地上。她表示已经完全被眼前瞧见的事情给惊呆了。

宗政钥。

北齐皇帝宗政钥。

北齐眼高于顶,将乐正容休恨之入骨的皇帝宗政钥。

这会子居然直直跪在了乐正容休眼前。

你没有看错,他是真的跪了下去。就跪在榻旁边,脸上没有半分的不甘愿。

“求求你。”他:“求求你告诉朕,母后她到底去了哪里?”

乐正容休眼风微动:“皇上这么做可是折杀本尊了,本尊不胜惶恐呢。”

他嘴里面着惶恐,但无论是语气还是神色,哪里有半分惶恐的样子?

“只要你能告诉朕母后的下落,朕什么都愿意答应你。即便你想要北齐的江山,朕也可以给你。”

乐正容休呵呵:“本尊在这国师府里头,不知道有多么的逍遥自在。要你的江山做什么?”

宗政钥声音一滞,阴沉的眼眸便朝着唐韵瞧了过去。唐韵瞧的心中一震。

在她的记忆当中,宗政钥素来是高傲的,也是孤独的。他的眉头从来没有舒展过,似乎总有满腹的心事。你什么时候见过他有过这样的眼神?

那个眼神瞧起来真是……可怜极了。

“阿休。”她忍不住开了口。

眼看着绝艳如妖的男子半眯着眼眸,眼底中似乎有微冷光芒一闪。便似暗无日的无间地狱。

唐韵瞧的心中一颤,知道自己这会子开口一定是惹的他不痛快了。但是……

她瞧了一眼宗政钥,到底还是咬了咬牙继续道:“皇上这么跪在了一个臣子的眼前,若是叫旁人知道了。还不定要怎么编排咱们国师府呢,你总的想想法子叫皇上赶紧起来吧。”

想想法子?能想什么法子?不就是将陆太后的行踪告诉他么?

乐正容休没有话,只拿一双魅眸盯着唐韵。唐韵也只管高高仰着头,眼底并没有半分闪躲。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会子眼前这个吃人的的老妖已经动了怒。但是,话都已经了,这会子害怕有用?

“请太傅成全。”宗政钥猛然间朝着乐正容休磕了个头,之后便一直低俯着身子动都没有动。放低了姿态。

“从本尊负责教导你那一日开始,今日这一声太傅你叫的最心诚。没有之一。”

宗政钥只管低着头,半个字都不肯再了。

“本尊并不知道太后究竟去了哪里。”乐正容休淡淡着:“不过,本尊以为太后是个聪明人,定然不会叫自己吃亏。”

“但是……。”

宗政钥抬头,却叫乐正容休一个眼风将所有的话都给打断了。

“你从未了解过你的母亲,你以为那高高的宫墙,锦衣玉食的生活就是她想要的么?也许……。”他声音顿了一顿:“现在的生活才是她长久以来一直想要的生活。”

宗政钥一下子抿了唇,眼底之中眸色变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终于缓缓起了身。

“多谢太傅指教,朕告辞了。”

他转过身朝着唐韵点了点头,唐韵微微扯了扯唇角。哪里想到,那人居然就朝着她走了过去。

唐韵一双清眸立刻就瞪大了,你……你过来是要做什么?咱们两个不熟吧。

“萧良娣很想念督总,闲暇之余督总可以入宫与萧良娣叙叙旧。元儿今后还要仰仗督总。”

唐韵眨了眨眼睛,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宗政钥突然对自己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指尖一阵的温热,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卷了进去。

“啊!”她惊叫了一声,那温热湿润的触感一下子叫她惊醒了过来。

“怎么?”男子柔糜而慵懒的声音带着热气钻进了她的耳朵眼里:“本尊就这么可怕?”

“不……不可怕。”唐韵飞快朝着指尖看去,原本捏着的那一粒葡萄不知道什么时候叫乐正容休给吃了进去。

“下次若是再为了旁的男人深思不属,本尊定然……。”

“谁会为了宗政钥深思不属。”唐韵瞧着他,你到底是哪知眼睛瞧出来我是在深思不属?

“是么?”乐正容休半眯着眼眸,眼底一片意味深长。

“我是在想,他这么到底是什么意思。”

“呵呵。”乐正容休低笑:“真是笨。”

他朝着桌子上的葡萄努了努嘴:“过来伺候本尊。伺候的本尊舒坦了,本尊就大发慈悲告诉你。”

唐韵暗暗翻了个白眼,能不能愉快的聊了?想吃就想吃,需要这样子措辞么?

“这就来。”心里头虽然那么想,她却半分没有表现出来,笑嘻嘻端着水果盘子走在了乐正容休身边。

那人这会子已经再度舒舒服服躺回到了软榻上。

唐韵将剥好了的葡萄送在了那人的口中:“大爷可还满意么?”

正文 603你是不是对失望有什么误会

“恩。”乐正容休眯着眼,神色间很是愉悦。

唐韵唇角一抽,这人怎么这么爱吃葡萄?早知道当初就送他一车葡萄去,何至于要将自己卖身给了他?

“如今皇上已经登基为帝,中宫空虚总不是好事情。他只有一个子嗣。”

“你是……”唐韵身子一僵,眼睛便瞪大了:“宗政钥他是想要立……。”

“本尊什么都没有过。”乐正容休陡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语。

唐韵噎了噎,所以你刚才那是在放……那个什么气么?

“本尊所的,无非是眼下朝中众人的心思罢了。”

唐韵撇了撇嘴:“我瞧着宗政钥现在可没有什么立太子的心思。”

生父驾崩,生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宗政钥大约是北齐历史上最焦灼的一个帝王,他这会子哪里会有心思立什么太子?

只怕这个皇位都叫他坐的惴惴不安。

“这几日,他召见了不少的人,似乎想要修订史书。本尊瞧着,定国公的事情已经被抹去了不少。”

“……恩?”唐韵一愣:“宗政钥不会是为了元儿要抹掉定国公的黑历史吧!”

想到这个,她就表示非常的不爽。

为了对付定国公她可是费劲了心力。甚至连刚刚落成的国师府都给用上了。

若不是利用了公孙无常布下的精妙机关,怎么能叫定国公和海东军以为自己真的到了楚京的大街上?

她费了这么大力气,那人若是一笔勾销了。简直……能脏话么?

“他抹去的是柳明萱。”

唐韵眨了眨眼睛,柳明萱是什么意思。

“莫非……。”她脑中有灵光一闪,立刻抬起来头来:“宗政钥真正打算修改的是……宗政元的身世?”

乐正容休将她手里面的葡萄含进了口中慢慢咀嚼着,极其享受甜美的汁液沾满味蕾的感觉。

“为什么?”唐韵皱着眉:“是你的意思?”

“本尊才不会做这等无聊的事情。”乐正容休淡淡道:“这完全是宗政钥自己的主意。”

他一声低笑:“本尊这个弟子极少能办件漂亮事,这一次是真的漂亮。”

能劳动乐正容休夸奖的事情,这个下还真就不多。唐韵眸色一闪,心中的数条线一下子就连贯了起来。

“他是想要让所有人都认为元儿自此以后是萧妩所出?”

乐正容休淡淡恩了一声,示意她继续给自己剥葡萄。

唐韵眉峰一挑,宗政钥这么做自然不会是为了萧王府。他为的分明是……

“他是想要牢牢拉拢占家。”也只有占家才有这样的价值,值得他下这么大的血本和决心。

“不止。”乐正容休容色清淡。

“还有你。”

“阿休,你就不用哄我了。”宗政钥想要拉拢她?别逗了行么?

“定国公一战之后,你在世人心中便再也不是萧王府的姐。也不是国师府的王妃,而是北齐水师的督总。”

这一战,以少胜多直接斩杀了定国公,并将敌人精锐尽数消灭。失去了主将,那些包围着北齐的兵卒还有什么值得惧怕?

消灭他们不过分分钟的事情。

这样的唐韵若是还不足以叫北齐瞩目,下扬名。那么,这个下间的人只怕就都是傻子聋子。

“你与萧妩的情分旁人不知道,宗政钥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哄的萧妩高兴了,可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唐韵半敛了眉目。不可否认,宗政钥这一手的确玩的漂亮。

“只怕萧妩不是那么容易叫他摆布的人。”

“你的是。”乐正容休道:“看起来,本尊以后得多找些人看着点萃薇殿!”

唐韵瞧了他一眼:“长信宫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宫的都是真话。”乐正容休慢悠悠着:“本尊的确不知道陆太后要到哪里去,本尊只负责送她出城。出城之后的行踪本尊并不感兴趣。”

“陆太后到底是打算要到什么地方去?居然连自己贴身的宫女和嬷嬷都不让跟着。”唐韵摩挲着下颚,眼底带着不解。

“她自然想要让她们跟着,可惜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乐正容休眸色微动。

不该得罪的人?

唐韵心中一动:“你是……。”

当初陆太后为了要见自己,找人冒充乐正容休的宫人,将自己给骗去了宫里。这一笔账那时候他就了,总是要讨回来的。

所以,他就将陆太后一个人给弄出宫来了,一声不响扔上了马车直接送出城去了?

“将自己给打扮成一个普通民妇该不是陆太后自己的意思吧。”唐韵瞧着乐正容休,声音带着几分迟疑。

“恩。”

唐韵眨了眨眼睛。所以,恩是个什么意思?您这答案跟没有回答有区别么?

“陆太后虽然出身并不是十分高贵,却在皇宫里面过了大半辈子。突然这样子被丢在了外面,身边甚至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只怕日子不好过吧。”

“那是她的事情,与本尊何干?”

唐韵哦了一声,这人果然是不能得罪的。瞧瞧这手段,不显山不漏水,直接叫人脱层皮。也不知道如今的陆太后可会后悔当初的举动。

“阿休真的不知道陆太后去了哪里?”

乐正容休眸色一沉,认真的瞧着她:“东西今的问题似乎有点多。”

“……恩?”多么?好像并不多呢。

“本尊认为,这个时候咱们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

一句什么才出了口,男子绝艳如妖的面庞便已经近在咫尺。唐韵心中一抖,突然就觉得自己似乎连话都不利索了。

“我们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自然。”乐正容休勾唇一笑:“本尊过,一定不会叫你失望。”

唐韵惊呼了一声,脚下陡然间便悬了空,下一刻便叫乐正容休给轻轻放在了床榻上。

“你……是不是对失望这个词有误会?”

哪里有人顾得上来回答呢?女子柔软的菱唇被饱满颜若玫瑰的唇瓣给堵住了,所有是语言都给堵在了唇齿之间。

唐韵终于明白,和这个人讲道理完全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事情,这人就是道理。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有人问她有没有失望,她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大意是不失望。这个情形,她敢失望么?

这一夜红烛帐暖,缱绻温柔。

色微亮乐正容休便回宫去了。

唐韵却并没有如往日一般继续睡到日上三竿。几乎就在乐正容休的轿子刚一离开就起了身,之后就约了雷言到如欢舫见面。

“怎么约在了这么一个地方?”雷言将头上的帽子拉的极低,几乎只能瞧见一截子下巴:“北齐没有旁的地方可以去了么?”

“这地方怎么了?”唐韵一身男儿打扮,手里面握着把写意山水的折扇。一进了如欢舫便给展开了慢悠悠摇着,瞧上去俨然是个惬意自然的偏偏浊世佳公子。

雷言半晌没有话,唐韵问的急了,这才瓮声瓮气了句太脏。

“谁我这里脏了?”女子媚入骨髓却带着奇异冷意的声音,陡然间响了起来。

唐韵将手里面的折扇啪的合了起来:“你来了可太好了,再不来咱们这位爷分分钟只怕就要给吓跑了。”

“谁我是怕了!”雷言仰头,这一声气势很足。只可惜他帽子压的太低,并没有能叫任何人瞧见他的脸。这么仰着头怎么都觉得滑稽而诡异。

“若是不怕,怎么连眼睛都不敢乱看?”唐韵戏谑的瞧着他。

雷言冷哼:“爷是个正经人,在这种地方若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凭白的脏了自己的眼睛。”

“呵呵。”如欢已经彻底冷了脸:“唐韵,你还是带着你的人出去吧。我怕等会子万一控制不住,会脏了我的地方。”

“你也会觉得你这地方脏?”雷言略抬起了头,毫不掩饰自己满面的讥讽:“瞧你这样子也是个懂事明理的,能有这个觉悟还不算……。”

呼一声轻响,眼看着方才还站在二楼的如欢眨眼之间就到了雷言面前。雪白的柔荑软绵绵抬了起来。

雷言瞳孔一缩,常年混迹在战场之上的人早已经锻炼出了敏感的神经。

他分明在那女子抬手的瞬间便嗅到了一丝血腥和杀气,身体的本能快过大脑。他身子一矮,便觉得有微凉的风贴着自己头顶擦了过去。头上严严实实带着的帽子咣当掉在了地上。

“你……。”

雷言怒目而视,这才看到如欢慢悠悠将扣在手心的薄薄短剑转了个圈,咔吧一声合在手腕上,成了只不起眼的金丝镯。

“我这种人素来没有什么羞耻心,但是!”她的眸光一冷:“如欢楼里都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若是沾上了血,自然会脏!”

“你!”雷言瞪大了眼睛,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都给我消停些。”唐韵只觉得无奈,同样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相互之间就不能容忍着些?

“既然这位公子了,您是个有身份的人。那么就请做些有身份的事情来吧。”如欢守着楼梯口,寸步不让。

“你想做什么?”雷言眼中满是警惕,眼看着就是一常大战!

正文 604 好好招待这位小哥哥

“道歉,为了你方才的言语道歉。【看☆^→书\◇阁】,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凭什么?”雷言瞪着眼睛。

青楼这种地方能有干净人?他错了么?

如欢并没有答言,雪白的柔荑轻轻按在扶手上。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若是不能叫她满意谁都不能上去。

唐韵抬手按了按眉心,头疼。

这两个人一个固执一个高傲,叫他们两个这么扛下去,只怕今什么事情都办不成了。

“先解决正事行不?”她缓缓着:“你们两个的私人恩怨等会子再解决?”

如欢眼眸一动,突然就从眼底浮起一丝明艳的笑容出来:“也行。”

眼看着她施施然侧过了身子,朝着楼上做了个请的手势:“白日里丫头们都睡着了呢,安静的很。你们脚步动静一些,莫要惊动了她们。”

唐韵这才松了口气,如欢到底是经过挫折的,明白什么叫做大局为重。

雷言则眨了眨眼睛半晌没有动弹:“你有这么好心?”

“你爱上不上。”唐韵皱了眉,以前怎么没有瞧出来,雷言这个人如此不知好歹呢?

“不想进去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唐韵瞧着他:“军令!”

雷言低下了头,默默跟在了唐韵身后。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推开屋门那一刻,唐韵瞧见了百无聊赖的崔昭,满意的眯了眯眼。如欢办事情越来越靠谱。

“崔……崔统领?”雷言先惊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崔昭重重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啊。”

他拿眼睛瞟着唐韵,语气之中满是哀怨。

“妖女!”雷言一拍桌子,单手指着如欢:“居然敢绑架迷惑朝廷命官!我雷言身为水师校尉定然不能饶你。”

眼看着那人一双拳头运足了力道,便要朝着如欢砸了下去。

如欢面不改色,慢悠悠坐在崔昭身边:“这么傻都能作个校尉,你们水师真是没有什么大出息了。”

噗一声闷响,雷言一只手还指着如欢,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人却已经不会动弹了。

“好了,可以安心话了。”唐韵拍了拍手慢悠悠着。

“呵呵,真是女人与人难养。”崔昭愣了半晌,终于发出一声感慨。

谁也不曾想到唐韵居然直接点了雷言的穴道,真真的简单粗暴。

“这感情好。”如欢拍着手围着雷言转了一圈:“既然到了我的如欢阁便是客人,我如欢自然得好好招待。”

雷言瞪眼,一脸的警惕。

“来人。”如欢拍了拍手,眼看着两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妖艳少女摇曳生姿的走了进来。

如欢招手叫她们过去,在二人耳边也不知了些什么。那两个少女立刻笑的花枝乱颤,一个个拿桃花眼盯着雷言粉面含春。

“您只管放心吧。”少女眼唇低笑:“我们一定会好好招待这位官爷,叫他不虚此行。”

一句不虚此行的千回百转,媚态横生。雷言脸上的神色立刻就僵硬了。

两个少女不由分,一边一个架起了雷言咚咚咚的就出了屋子,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唐韵声音顿了一顿:“你……别玩的太大了。”

“呵,你唐韵是个怕事情搞得大的人么?”如欢斜眼瞧着唐韵,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讽刺。

唐韵呵呵,心里知道如欢有分寸。雷言那人实在太狂妄了些,一见面就出言不逊。若是不叫如欢做点什么出了心里头的恶气,只怕今来这一趟就白来了。

所以,便也任由她去了。

“雷言跟我,围攻楚京的海东军都已经被尽数绞杀了,这事情可做的真?”唐韵侧目瞧向崔昭。

“这问题你问我做什么?不该去问问你的好夫君么?”崔昭翻白眼。

他只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内廷禁卫军统领,城外头的事情他哪里知道?

“你们真当我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情做,所以来找你们闲磨牙?”唐韵气息一冷。

海东军被格杀这种事情叫她嗅出了几分不同寻常。哪里有一场战斗是能够将敌军全部歼灭的呢?旁的人只当是北齐兵强马壮,实际上这事情根本就禁不起推敲。

这么大面积的死亡,除了想要掩盖某种不为人知的事情再不做他想。至于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死的旁的人不知道,聚义楼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所以,你是想要同我做生意么?”崔昭翘着二郎腿,一脸兴味:“若是如此,我就原谅这个泼妇将我绑来如欢阁的粗鲁行为了。”

如欢眯了眯眼,抬腿一脚踹在了崔昭腿肚子上:“如今,我才是聚义楼的主子,哪里有你话的地方?”

崔昭哎呦一声不乐意了:“既然我这么不重要,你死乞白赖的求着我来做什么?”

唐韵半眯着眼眸瞧着这两个人,崔昭这时候出现在如欢阁一定不会如他所的,是如欢死乞白赖求着他来的。只怕吃了不少的苦头,要不然怎么话里话外满腔的愤怒?

“就是叫你来瞧瞧,别想太多。”如欢语气淡淡的。

崔昭眨了眨眼,气息凝了半瞬才无精打采道:“你就是想要拖我下水,只要我和唐韵出现在了同一个地方。无论我有没有做什么,在外人眼里面都已经和你上了一条船。”

如欢与唐韵相视而笑谁都没有话,这种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你!”他恶狠狠瞪着如欢:“实际上早已经被这个女人给收买了吧,枉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极其有个性,只为自己活着的人。”

“那是你笨。”唐韵慢悠悠着:“到如今才瞧出来如欢阁真正的主人,实际上是我。”

崔昭咬牙,自己可不是笨么?

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睛选了同这个女人合作?若不是叫她帮着自己混进了萧景堂的队伍上了战场,怎么会被乐正容休控制,当了那么多年的假萧景堂?再之后很多事情就是身不由己了。

到后来还以为能有如欢阁作为掩饰,全心全意发展自己的事业。

结果,不过是从一个陷阱跳入到了另一个陷阱当中。最终亲手将自己送到了狼口中去了。

“我错了。”崔昭眼含泪光:“随便你们怎么样吧。”

他微合着双眸,眼底一片氤氲,双肩微微抖动着。

崔昭本就长的相当俊美,因为常年都躲在房间里面,皮肤异于常人的白皙。此刻做出这么一副样子出来,便显得异常的楚楚可怜。

好一个绝世受!

唐韵慢悠悠别开了眼,觉得眼前这景象真是难以言表的不忍直视。

“听,你曾经接触过城外的那些人,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唐韵朝着如欢轻声着。

“当初的确是有一个人来如欢阁出了大价钱,要请一个姑娘上门。我瞧着那人不像善类,便亲自去了。”

如欢声音略顿了一顿,沉吟了片刻:“我到了那里才知道请,我去的人是定国公,而他却并不是要我去陪他。却是将我送去一个相当特殊的男人的帐子。那人并没有叫我做什么龌龊的事情,只叫我唱了几个曲子,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便叫人送了我回来。”

唐韵皱了眉:“那人是不是长的体态娇,骨骼肌理比一般男子要细弱。瞧上去弱不禁风?”

“你的可是海东军的匪首?”

唐韵点头,有资格在军营里面请了泠人去的,只有杨枫。

“我并不知道他长的什么样子,那人同我见面的时候始终背对着我。但我能肯定那人一定是个西川人。”

“为什么?”唐韵吃了一惊。

“他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很漂亮的颜色,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如欢抬头:“据西川人拥有西域血统,在北齐和南越都不可能拥有那种颜色的头发。”

“所以,当初崔昭围城的可能是西川人,实际上是你告诉他的么?”

“是。”如欢点了点头。

“这就奇怪了。”唐韵摩挲着自己的下颚:“既然城外的人都已经死光了,为什么没有见到这个人?”

“莫非那些人之所以会死就是为了掩盖这件事情?”崔昭理了理自己的下摆,坐在了如欢身边。

唐韵眉峰一动,这只能是如今唯一的解释。

金黄色的头发么?她并没有见过那样的人。

西川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他们当中,的确有一部分人的长相与北齐南越不同。所谓的西域血统大约就是指她那个世界的欧洲,西川人的长相距离真正的欧洲人还是有一些差距。顶多算是比较接近南疆。

拥有金黄色头发的人……还真没有在锦阳看到过。

“这个如今并不重要。”唐韵慢悠悠抬起了头:“城外头死了那么多的人,尸体可要怎么处置?”

她紧紧颦着眉头:“如今虽然一冷了下去,但这么多的尸体堆在了城外头,时间长了还是会出问题。”

无论是什么尸体,如果不妥善的处理势必会*,一旦*不但会对环境造成极大的污染,还会产生病变。

尤其是那么多的尸体堆积在一起,一旦发生了病变,传染力一定不容觑。

以往的战争无论多大的规模,一般大家伙都不会随便的将俘虏尽数斩杀,这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不过是些死人,还能翻出多大的浪花?”如欢不以为意的道。

正文 605 一个靠的住的男人

(猫扑中文)如欢是从国师府走出来的,以往在魂部见到的人还少么?

一瓶子化尸水分分钟就能搞定了。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你可莫要瞧了那些死人。”崔昭面色也一分分沉重了起来:“什么东西一旦聚集的多了,都能成了灾祸。”

“你不是守着大人呢么?”如欢瞧了眼唐韵:“向他借一些化尸水就行了。”

“那可是数万人的军队,得要多少化尸水?”唐韵瞧了她一眼:“即便有也不能用!”如欢眨了眨眼睛,表示对这种话不能够理解。

“魂部的事情对外人来始终都是秘密。既然是秘密,怎么能暴漏在旁人的眼前?”明白了,如欢低下了头。

魂部杀人无数,这么些年却根本没有人能够抓到把柄来给乐正容休任何责难。

还不是因为有化尸水这个神奇而狠毒的玩意?你乐正容休杀了什么了不得的人,你倒是将人给找出来瞧瞧啊?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所有的事情便只能一了百了。但若是化尸水叫旁人知道了,很多事情将会变的相当棘手。

“火烧。”崔昭抬起了头:“唯一干净又省事的方法只有这个。”

“那得找个稳妥的地方。”唐韵皱眉道:“得远离了人烟,也不可离着农田水源太近。”崔昭点头表示明白。

人体焚烧会产生大量有害气体,周遭的坏境会受到破坏。

“咦,不对啊。”崔昭瞧着唐韵,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戒备:“你为什么要同我们这个?”

“你……。”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该不会想要叫我去做这些事情吧。”这话完,他整张脸都白了。

俨然认定了唐韵就是这么个意思。

“并没有。”唐韵摇了摇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算你还有点良心。”崔昭松了口气。

“你一个内廷禁卫军统领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崔昭:“……。”其实你可以不解释的,这么打击人真的好么?

还能不能愉快的聊了?

“我原本让雷言跟着来,便是想要叫他去办这件事情。可惜这会子不知道你们把人给弄到哪里去了,若是这人叫你们给我费了的话,便只有……。”

“把人还给她!”崔昭立刻起了身:“人在哪,我亲自去接他回来。”

“在牡丹阁。”

“好咧。”崔昭一溜烟跑了出去。功夫不大便瞧见他提了个人跑了回来,那人正是雷言。

雷言叫崔昭一把给按在了凳子上头,那人倒也老实。任由崔昭将他摆成什么姿势他就坐成什么姿势,竟是没有半分的反抗。

“雷言,城外头的那些个尸体都交给你处理了。”崔昭拍了拍雷言的肩膀:“你那么有本事,这事情你一定能办好,对吧?”

“恩。”雷言点头。

“就知道你是个靠得住的男人。”崔昭微笑着朝着雷言竖起了大拇指。雷言:“谢谢。”唐韵惊了。

眼前这个是雷言么?雷言什么时候是个这么安静有礼貌的性子?该不会是去了一趟什么牡丹阁叫人给掉了包吧。

“你的人已经全须全尾交给你了,你可以走了。”如欢打了个哈欠:“如欢阁晚上忙着呢,这会子我也该去歇息了。”

“对不起。”雷言突然起了身,朝着如欢郑重鞠了个躬。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已经走出了屋子,大踏步下楼去了。

唐韵愣了半晌,便听到雷言在楼梯下头喊道:“督总还请快着些,莫要打扰了如欢阁这些姑娘们的休息。大家……都不容易。”都不容易?

都不容易!唐韵瞪大了眼睛,眼前看到的这个,真的是雷言么?

“你对他做了什么?”如欢慢悠悠倒了杯水俨然不打算要回答这个问题,唐韵便将目光投向了崔昭。

“好事。”崔昭笑着道:“叫他明白什么是真正的人生。”唐韵眨了眨眼睛,盯着眼前一脸语重心长我都是为了你好的这一对男女,她表示他们的字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够叫人相信。

“告辞。”这种时候完全没有再下去的必要。

“牡丹阁……。”唐韵想了半晌,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你方才到底经历了什么?”

“没什么。”雷言略略抬头:“听故事,只是听故事。雷言没有再话,眉目中却渐渐泛起一丝淡淡哀愁出来:“人生……。”

“你够了。”唐韵冷冷打断了他的话:“你还是想想该怎么样处理城外头那些个尸体吧!”雷言:“哦。”他低下了头,真的就不再话了。

从那一日之后,雷言真的再没有表示出半分对如欢的轻视出来。唐韵对这个事情一直非常疑惑。

等到很久以后唐韵知道真相的时候,不得不叹服如欢手段是真的高。雷言是真的傻。

如欢不过是叫那两个丫头将整个如欢阁的姑娘们都给找来了。一个个轮流给雷言讲故事,这些个故事都是那些姑娘们真实的过往。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人生愿意将自己给推在火坑里头去呢?所以,这些姑娘的遭遇无一不凄惨。

如雷言这般的官家子弟哪里见识过真正的凄惨?于是,立刻就收起了心中对于这些人的轻视。

唐韵原本是要打算盯着水师好好处理城外头那些个尸体。哪里想到,三日之后楚京城里面就发生了一件大事,逼的她不得不回城去了。

那一日早朝,宗政钥下旨赐封萧景煜为萧王府世子。并同时晋封良娣萧妩为皇贵妃。

太子妃萧芷晴则只得了个淑妃的位份。过了没有多久,皇上下旨,由萧皇贵妃主持萧景煜接任世子的仪式。

这么一来,可算是给足了萧王府面子。一时之间,萧王府无疑便成了楚京城的新贵。

唐韵盯着自己手里面收到的请柬半眯着眼眸。

“姐要去么?”秋晚瞧着唐韵,见她脸颊上始终挂着淡漠而温雅的笑。一时之间也摸不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去。”唐韵将请柬放在了桌子上头:“当然要去。”

“可是萧王府……。”秋晚皱了皱眉头,萧王府自来就不是个受人欢迎的地方。

“即便冲着煜哥儿,那一日也必须得去。”唐韵眼眸半眯着,眼底之中却渐渐浮起一丝苦涩和悲伤出来。

秋晚立刻禁了声,姐始终都没有忘记过当初对张三太太的承诺。从张三太太将萧景煜交给她那一起,她就打定了主意要让他成为萧王府的世子。

这么些年过去了,这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大家都……萧王府世子的位置……不吉利呢。”秋晚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心翼翼了出来。

萧景煜已经是萧王府的第三位世子,前头的两个世子萧景堂死亡,至于第二个世子,到死了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来得及起,而且那两个人都是病故。

这么一来,楚京城里面对这第三位世子的前景并不怎么看好。唐韵梳理着自己头发的手指一顿:“吉利不吉利的老爷了可不算,我了才算!”

“你去叫秋扇通知水师的人立刻进城,册封世子那一日务必要到场。”秋晚眨了眨眼睛:“那一日会……有什么危险吗?”好端端的怎么会叫上水师?

也不知是怎么了,一提起来水师她心里面便咯噔咯噔的。谁叫那些个人每每一出场便定然会血流成河呢?

还什么北齐战神呢,比起魂部来半分也不遑多让。

“呵呵。”唐韵眸色一冷:“萧王府里头可不止出了一个皇贵妃!”还有个淑妃萧芷晴!

秋晚心中一颤,萧芷晴堂堂太子妃却只得了个淑妃的位份,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几乎成了整个下的笑柄。

她哪里能够甘心?咔吧一声,唐韵握在手里面的玉梳子应声而断:“无论是谁,都不能搅了煜哥儿的大事,他必须是萧王府的世子!”腊月十二日,黄道吉日诸事大吉。

萧王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都锦上添花,这一日的萧王府宾客盈门络绎不绝。

好不容易将一批客人给迎进了府里面,萧广安才有功夫揉了揉自己几乎已经笑的僵硬的面颊,眉头便颦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压低了声音朝着身边的大梁氏道:“不是了只请本家的亲戚,这么些人是怎么回事?”大梁氏眼底也带着几分疑惑:“妾身只往国师府送过一份请柬,这么些人是怎么来的。妾身也很是疑惑。”

“会不会是……。”萧广安眸色一闪:“皇贵妃?”

“不会。”大梁氏想都不想摇了摇头:“妩儿素来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也总是嘱咐妾身和煜哥儿要行事谨慎。”

“茗贞。”萧广安侧首朝着身后的大丫鬟道:“你想个法子去找个人探探口风,看他们到底是谁请来的。”

“王爷不用去问了。”院子里传来女子高亢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人多了不热闹么?今日可是咱们王府的大日子呢。”这声音才响了起来,萧广安立刻就皱了眉:“谁许她出来的!”猫扑中文

正文 606 淑妃省亲

(猫扑中文 ) “妾身到底也是萧王府的侧妃,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能少了妾身?”

“侧妃。”茗贞立刻低了头,朝着身后那人行了个礼。

林侧妃将一颗头颅高高仰着,在大梁氏脸上只飞快的一扫,便走在了萧广安身边。

“见过王爷。”

“你来做什么?”萧广安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不喜。

自打大家伙从刑部大牢里面出来以后,林侧妃便彻底失了宠。虽然萧广安并没有降了她的位份,也并没有封了桂园。只叫林侧妃在桂园里面潜心修佛,的是为哥儿祈福。

但是明眼人又有哪个瞧不出林侧妃已经不成气候了?加上萧芷晴并不得宠,内宅大院里面都是拜高踩低的奴才。林侧妃的日子过得相当凄惨。

往日里这人也老实,并不曾踏出桂园半步,今日这是抽的什么风?

“今日一早淑妃娘娘便叫人来送了信,是她也要亲自来替世子庆贺。淑妃娘娘许久都不曾省亲,妾身自然要亲自来迎迎。”

“淑妃也要来?”萧广安立刻皱了眉:“本王怎么没听皇上提起?”

林侧妃眼底便浮起了一丝恨意:“王爷眼里心里哪里还有过我们母女?可怜我为你生了一子儿女,到头来……。”

“够了。”萧广安低喝了一声,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不管你们打的什么主意,给我看好了你的女儿。不要给我闹出什么笑话出来,叫萧王府蒙羞。”

林侧妃冷笑着:“一个不贞的妾生女回个府居然还弄出这么大阵仗,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丢人。我的晴儿好歹也是云山书院出来的高足。”

“闭嘴!”萧广安狠狠皱着眉,以前怎么不觉得面前这个女人这么的叫人厌恶?

“你……。”他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这么些不请自到的客人,莫不是你办的好事吧!”

林侧妃挑了挑眉:“我……。”

“淑妃娘娘到!”

眼看着林侧妃刚了一个字,冷不丁有太监阴柔而尖利的嗓音响了起来。林侧妃脸上立刻就浮起了一丝笑容出来,分明很是得意。

“妾身参见淑妃娘娘。”她第一个跪了下去。

萧王府门前的街道之上,一架木质镀金的车架缓缓停了下来。有太监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接下来便看到一截子雪白裙摆角飘了下来。稳稳踩在了太监的背上下了地。

桂平早已经在车架旁边候着了,见萧芷晴漏了面便立刻上来搀扶。萧芷晴便静静站着,面庞之上也瞧不出个喜怒。只拿一双眼眸盯着萧王府门前台阶上站着的那些个人。

萧广安抿了抿唇到底还是跪了下去:“臣参见淑妃娘娘。”

“这大冷的,父王和母妃快快起来吧,不必跪着了。”

萧芷晴这才慢悠悠开了口:“海子,去将本宫的父王和母妃好生搀扶起来。”

周玉海是新近提拔上来的景安宫总管,很是得萧芷晴的器重,人也机灵的很。听见她的吩咐立刻答应了一声,笑嘻嘻便过去掺了萧广安起来。

林侧妃也借势起了身,对自己这个女儿满意的很。

“走吧。”萧芷晴在众人的搀扶之下缓缓上了台阶。

萧广安却并没有如她想象中一般立刻随着林侧妃跟了上来,反倒伸手搀了把大梁氏,然后和她一起笔直的站在府门口。

“父王这是……。”萧芷晴半眯了眼眸。

“还请淑妃娘娘进去歇息,臣要在府门口迎客。”

“既然如此,便请我母妃也留下一同帮忙吧。”萧芷晴微笑着:“毕竟,本宫宴请的名单只有母妃最熟悉。”

萧广安立刻就皱了眉:“你想怎么样!”

他语气中的怒意半分没有掩饰。萧王府历经了大起大落,他早已经看透了很多事情。也不想再过如从前那般虚假的生活。

萧芷晴这一手可不是又将萧王府再度给推在了风口浪尖上?

“咦。”萧芷晴疑惑着道:“本宫不过是为了给世子添个喜气,也叫他好好风光一下。怎么瞧着父王似乎不是很满意呢?”

“淑妃娘娘。”大梁氏突然开了口:“您如今已经贵为淑妃,称呼上是不是该注意着一些?莫要因为一个称呼再让萧王府遭了磨难呢。”

皇上的女人便是主子,即便是她的父母,如今也都是奴才,是臣子。

所以,这种时候,萧芷晴称呼萧王和林侧妃为父王母妃大大的不妥。该直接称呼他们的官职才是正道。

“你算什么东西?”萧芷晴冷了脸:“居然还有胆子教训本宫么?”

“来人。”她眼底一寒:“给本宫掌嘴!”

“呦,数日不见,萧淑妃真真威风的紧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皇后娘娘到了呢。”

女子清冷优雅的声音从院子里面传了出来,萧芷晴立刻深吸了一口冷气。

只看到灿烂的阳光之下,清美女子穿了件火狐领芙蓉白斗篷,斗篷掩的都很是密实,只隐隐透出里面曳地飞鸟描花长裙一角。

如今,她就那么施施然靠在门框之上,侧着首饶有兴味盯着这边。脑侧垂着的和田玉琢成的玉兰飞蝶步摇左右摇晃,晃得清美女子一张面孔清雅如水。

“唐韵!”萧芷晴咬了咬牙:“你来做什么?”

唐韵微笑着扬了扬手中攥着的请柬:“自然是来作客,本妃可是萧王亲自请来的宾客。并不是什么人越俎代庖的。”

萧芷晴便给噎着了。

“本妃方才听着淑妃娘娘似乎要教训什么人?”唐韵眸色一寒:“我劝您还是收了这个心思。”

她唇畔勾起一丝微笑:“今是世子的大日子,又是皇贵妃奉旨督办。知道的人是淑妃为人谨慎守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故意要触霉头,想要叫萧王府和皇贵妃都不吉利呢。”

萧芷晴吸了口气,脸上便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本宫不过看着今是个好日子,所以开个玩笑罢了。”

眼看着她识趣的带着人走远了,大梁氏这才朝着唐韵恭恭敬敬施了个礼:“多谢王妃。”

“何必客气。”唐韵摆了摆手:“同你做的比起来,本妃做这点子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大梁氏眸色一动,明白她指的是当年将萧景煜托孤的事情。便也不跟她客气,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

“你出来做什么?”萧广安瞧着唐韵:“里面只剩皇贵妃能行么?她还得照顾大皇子呢。”

“我若不出来,只怕今日就要见了红了。”唐韵淡笑着。

萧广安终究还是只幽幽叹了口气:“叫你见笑了。”

唐韵便也朝着他笑了笑,眼看着萧广安眼底的凝重和不快在见到她笑容那一刻突然就散了。便立刻低下了头去。

“时辰快到了,还是都回去吧。”

大约也只有这三个人才知道,这一笑之后,将会是萧王府和国师府的新篇章。从这一刻开始,唐韵已经彻底放下了对萧广安的敌视。

而萧广安,也终于对当初凤吟的事情释然了。

那个秘密终究不会有人知道,若真有唐韵这么一个女儿也挺好。当初救了整个楚京的,可正是这个萧王府的嫡长女呢。

想到这里,萧广安立刻挺直了腰杆,整张脸似乎都带了光。

“你的眼光比我好。”他走在大梁氏身边轻轻着。

“走吧。”萧广安朝着大梁氏伸出了手去。

大梁氏吃了一惊,下意识将手指蹿紧了几分。看这个意思,他莫非还想要牵着自己的手一同进去?自己一定是方才被林侧妃给吓的狠了,所以产生了幻觉。

“快点。”萧广安皱了眉,不由分一把攥住了大梁氏的手腕,拉着她就朝着前厅走去。

“王爷。”大梁氏面色一紧:“这样……不大妥当。”

“你是世子的母亲,是萧王府的主母。没有什么不妥。”

两人的谈话远远的传了过来,唐韵先是怔了一怔,接下来便牵了牵唇角。大梁氏对萧景煜有恩,这份情谊她都记着呢。对那人的心思早就不是当初的利用,她也希望大梁氏能过的好。

大梁氏爱慕了萧广安一辈子,甚至为了他放弃了一生的荣华。萧广安若是能从现在开始好好对她,也是不错的选择。

“茗贞姑姑。”唐韵冷不丁一回首,却瞧见茗贞并没有跟着萧广安离开。只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站在门口。

“奴婢稍后自然会过去伺候。”茗贞朝着唐韵颔首道。

“难为你了。”唐韵点了点头。

茗贞这人比谁都明白。萧广安这一牵是走了心的,正是情愫暗涌的时候。这种时候,聪明人自然不该跟过去打扰。

“奴婢告退。”茗贞朝着唐韵福了福身子,朝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东西可是在羡慕他们?”男子柔糜的声音骤然间在耳边响了起来。下一刻,唐韵就觉得掌心一暖叫人给握住了。

“我们每日里做的事情比他们多多了,有什么可值得羡慕?”

男子艳若玫瑰的唇瓣贴在女子玉白的耳珠上:“是本尊不够努力么?才叫你有功夫去对旁人心生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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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07 不能叫旁人听见的大事情

(猫扑中文 ) “阿休,你……。”唐韵一张面孔立刻就被熏红了,眼底带着几分娇嗔,灿若星辰。

瞧的乐正容休心中一挡,恨不能这时候就将东西给扯进怀里面好好蹂躏一番。

看她以后还敢不敢用那种眼神瞧着旁的男人!

“火魂来了么?”唐韵眼风一动,瞧见了他身后低着头的金魂,骤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不曾。”乐正容休淡淡着:“不过是一个王府的世子册封,还用不着叫我魂部倾巢出动。”

乐正容休惯来瞧不上萧广安,这一次萧景煜册封若不是看在唐韵面子上,他才不会出面。

“能求你件事情么?”唐韵巧笑倩兮,只当没有瞧见乐正容休眼底的不满。

“请火魂想法子解了大梁氏的……毒。”

乐正容休脚下步子一顿:“你想好了?”

“恩。”唐韵点头,毫不犹豫。

大梁氏当初被关在闲思院日久,早已经红颜衰退。是火魂用了非常手段,短时间内将她面容调理到了全盛时期。

但……

火魂那些个东西有极大的隐患,总有一日那些隐患都会暴漏出来。到时候,大梁氏的容颜只怕就此不能看了。

不过么,唐韵相信,火魂用的东西,她自己一定有法子破解。

若是从前,她并不介意大梁氏容颜衰退,甚至还乐见其成。以便于更好的控制她。

但现在,她已经不想这么做了。她瞧得出来萧景煜是真的将大梁氏给放在了心里头,即便是冲着萧景煜也得让大梁氏多受宠几年。

“既然你想好了,又有何不可?”

“姐!”

斜刺里冷不丁传来秋晚一声疾呼,听声音分明还带着几分颤抖。唐韵心里头咯噔了一声,莫名的便浮起了一丝不祥。

乐正容休皱了皱眉,金魂呼一下子就冲在了秋晚身边。二话不便架住了秋晚,作势要将她扔出去。

“你放手!”秋晚怒喝:“姐,出事了。”

她似乎生怕力度不够,便将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出大事了!”

“什么事?”唐韵微颦了眉头,直觉中这次的事情不了。

秋晚却摇了摇头,突然就将声音给压低了:“不能叫旁人听见了。”

“听见的人还少么?”乐正容休闲闲开了口。

方才那一番大呼叫的,只怕该听到不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

“姐……。”秋晚一张脸涨的通红,显然是真的急了眼。

“阿休?”

“叫他过来。”乐正容休摆了摆手,金魂便松开了对秋晚的钳制。

“姐。”秋晚三两步跑在了唐韵身边,唐韵这才瞧清楚,大冷的她居然出了一头的汗。眸色便越发凝重了几分,到底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皇贵妃不见了。”

“什么?”唐韵狠狠皱了皱眉:“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

这话完,连乐正容休都凝了眉。

“到底怎么回事,慢慢,仔细。”唐韵眸色彻底冷了下来。

“奴婢依着姐的吩咐,在皇贵妃娘娘那里伺候着。那会子娘娘叫奴婢去给世子送些吃食,奴婢便离开了一会子。奴婢回去的时候,娘娘就已经不在屋里了。宫女太监们却晕倒了一地,等奴婢将人给弄醒了以后,没有一个人能得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韵手指一缩:“居然能发生这种事情?!”

瞧她的样子分明已经极其的愤怒。

萧景煜的册封仪式表面上是宗政钥下旨叫萧妩来督办,实际上哪里真的能叫堂堂一个皇妃来做这个事情?里里外外都是唐韵一个人在忙活着。

她自问整个萧王府都已经叫她给看管的铁桶一般,居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大皇子呢?”乐正容休皱着眉,想到的是更严重的一件事情。

“奴婢回去的时候大皇子还睡着呢,奴婢过来的时候已经吩咐了人将大皇子送去听雨阁了。”

“还好。”乐正容休长长吁了口气。

“来人。”他缓缓抬起了头来,手指摩挲着硕大的宝石戒指:“去给本尊好好的请了萧淑妃到听雨阁去,本尊有话要问她。没有本尊的吩咐,她哪里都不许去!”

“慢着。”

金魂答应了一声刚要离开,却叫唐韵伸手给拦住了。

“萧芷晴没有这样的本事,更没有这样的机会。”这话俨然是给乐正容休听的。

乐正容休瞧了她一眼:“你认为还有什么人能有这种本事?”

唐韵突然沉默了,良久才吸了口气:“阿休那个时候……在做什么?”

“你在怀疑本尊?”眼看着乐正容休周身的气息突然冷了下来。

唐韵却突然牵起了唇畔:“自然不会。”

乐正容休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下去:“以后再胡思乱想,本尊可是要惩罚的。”

唐韵揉着自己额头,刚才怎么会昏了头怀疑到乐正容休头上去了?还不是因为那人自己问了句谁有这样的能力?

这普之下,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当朝皇贵妃从她眼皮子底下偷走的还能有谁?

“韵儿,韵儿。”

萧广安飞快朝着这边跑了过来,他身后并没有带着人,连如影随形的茗贞也不曾带着。一个人跑的飞快。

唐韵便叹了口气,只怕是萧妩的事情瞒不住了。

“皇贵妃娘娘……。”

“萧王请稍安勿躁。”唐韵打断了他的话。

这事情也不过眼下几个人知道,却不宜大肆宣扬。

“你已经知道了?”萧广安不过愣了一愣便也释然了:“你当然会知道!”

“皇贵妃失踪的事情与我无关,萧王可愿意信我?”

“我信。”萧广安点头。

这么一来唐韵反而眨了眨眼睛,一时之间没有能反应过来。萧广安居然相信她?

“仪式就要开始了。”唐韵的心思萧广安哪里能不明白?只低咳了一声便将尴尬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管按时开始。”唐韵道:“不需要同任何人提起皇贵妃的事情,若是有人问起,只是大皇子睡了,皇贵妃要亲自守着。”

萧广安点头:“好。”

他眸色一寒,咬紧了牙齿:“我这就去叫人封锁桂圆。”

“封锁桂园做什么?”唐韵瞧着萧广安:“这种事情我不认为是淑妃做的。”

“除了她……除了她不会有别人!”萧广安的斩钉截铁。

“不。”唐韵摇头:“她若想要出手,目标也只会是大皇子。即便真的是她,这种事情也绝对不能叫外人知道。”

她眸色郑重了几分:“到底都是皇上的女人。”

都是皇上的女人,无论是谁在萧王府上出了事情,都不是萧广安能够承担的了的。

萧广安声音顿了顿:“我明白了。等一会还请你多多帮衬着些,大梁氏并没有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自然。”唐韵点头:“今日的事情一定不会有差错,我会让秋晚秋彩跟着你一同去。水师也已经在暗处埋伏好了。”

“你不去么?”萧广安挑眉,对她这个答复并不是特别的满意。

“我么。”唐韵眸色一闪:“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萧妩的事情到底同萧芷晴有没有关系,也只有等她见过了萧芷晴之后才会真相大白。

“阿休,我得去一趟桂园。”

“只管去吧。”乐正容休半眯着眼眸:“本尊这会子也乏了,想回去歇歇。”

唐韵眉开眼笑:“好。”

乐正容休所谓的回去歇歇,哪里真的是回去歇歇呢。

这会子,大皇子就在听雨阁里面睡着。乐正容休若是肯帮忙照看着,这个人定然万无一失。

“那咱们便分头行动吧。”

唐韵走得飞快,虽然刚才同萧广安的很是轻松。但是,却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萧妩的失踪一定不像表面上瞧起来那么简单。

“姐,桂园到了,等奴婢去叫门。”秋彩眯了眯眼便要上前。

“叫什么?对于没有礼貌的人不需要讲礼貌。”

着话,清美女子已经到了桂园门口:“砸门。”

秋彩眯了眯眼,抬起一只脚运足了力道,咣一下子便将桂园的大门给踹开了。

“什么人!”立刻听到院子里面传来阴柔而尖利的一声断喝。

太监周宁海拧着眉头从廊檐下冲了出来。唐秋彩速度极快,身子一动便旋风一般,一脚踹在了周宁海的腿肚子上。

她那一脚,连厚实的大门都能给踹的开,何况是血肉之躯的人?这一脚下去,周宁海嗷了一嗓子,只觉得自己这条腿彻底的断了,钻心的疼。

“谁给你的胆子敢对唐督总动手?”秋彩皱着眉,脸上没有半分笑意,满目都是森冷的杀气。

周宁海这才瞧清楚秋彩身后站着的那个清美淡然的女子,嘴巴里面的呻吟立刻就停住了。

也不知是疼还是怕,一张脸孔都扭曲的变了形。

“去。”唐韵淡淡着:“叫你们主子出来。”

“什么人这么大呼叫的,搅了淑妃娘娘的休息你有几个脑袋够砍?”林侧妃的声音慢悠悠从屋门处传了出来,很是趾高气扬。

唐韵微冷眼风只在她脸上慢悠悠扫过,并不在意.

“我不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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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08 阿休,人家还是个孩子

(猫扑中文 ) “你……。”

“母妃少安毋躁。”萧芷晴沉着脸站在门口,两只手拢在毛茸茸的紫貂护手里面,扣紧了手心里的手炉。

“唐韵,本宫如今可是皇上钦赐的淑妃,你是不是也该懂得些君臣之理?”

“萧淑妃,我早已经是下公认的水师督总,你是不是也该懂得些什么叫配合公务?”

萧芷晴一下子闭了口,只觉得所有的话都给噎在了喉咙里去了,憋屈的不行。下一刻便将手里面的手炉攥的更紧了几分。

为什么?

她如今已经是皇上的女人,堂堂的淑妃。连萧广安见了她都得跪下给行礼,凭白的受那个妾生女贱人的气也就罢了。

怎么到了如今,一个臣子外命妇,居然也能这么趾高气昂的同她话?

可是……她偏偏不能反驳。

谁叫她是了不得的宣王妃,更是个了不得的水师督总!

枉她自幼在云山书院苦读,居然比不上这个身份不明的野种。她怎么能不恨?

“淑妃娘娘这么半晌都不话,是对我的话有什么意见?”

“并没有。”萧芷晴闭了闭眼,再睁开来时,仍旧是那个仪态万方的萧淑妃:“大姐姐请进吧。”

唐韵却半眯了眼眸:“娘娘请慎言,您如今身份尊贵的很,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同你以姐妹相称。”

萧芷晴咬了咬牙:“督总进来话吧。”

“时间紧迫的很,你若现在还不想叫谁死的话,便请她回避了吧。”

这话几乎又将萧芷晴给噎了个半死,但她并不似普通的深宅妇人,到底很有几分见识。

于是扭过头朝着林氏道:“您请先回去歇着吧。”

林氏皱了皱眉,俨然不大乐意。

萧芷晴却并没有叫她出什么来,面色便已经沉了下去:“快。”

林氏一愣,虽然不甘愿还是乖乖退回屋里去了。

“督总有什么话尽可以了。”萧芷晴吸了口气,尽量叫自己的声音平静了下来。

“皇贵妃的事情可与你有关?”

萧芷晴一愣:“她怎么了?”

“呵呵。”萧芷晴却突然牵起了唇角:“本宫自打进了萧王府便都一直在桂园里寸步未出,即便她做出了什么有辱国体的事情来,也与本宫无关。”

唐韵眯了眯眼:“你若以后想好好的,想要叫你的地位更加稳固。甚至还想着要有朝一日能登上皇后之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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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09 小东西居然也会心软?

(猫扑中文 ) “恩。”

这一声大姐夫显然很是顺心,乐正容休终于松开了手。唐韵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还是萧景煜聪明。

“吉时就要到了,这会子你怎么过来了?”唐韵示意萧景煜坐下,自己则坐在了他的对面。

“正是因为一会吉时就要到了还没有见到大姐姐,所以煜儿才特意来跟大姐姐一声。等一会您只管忙您自己的事情便是,不用到前院去了。”

唐韵一愣:“为什么特意过来同我起这个?”

“景煜虽然不才,却也已经明白了很多道理。这么些年,大姐姐为景煜做的事情已经很多,有些事情景煜已经可以自己来面对。所以,大姐姐不必再为了景煜忧心。”

唐韵微微一笑,只觉得听他这么很是欣慰:“是你母妃叫你过来的么?”

“并不是。”萧景煜摇头:“都是景煜自己的意思。”

“我想。”萧景煜眸色一闪:“大姐姐这会子应该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做。景煜的事情完全可以自己处理。”

“好。”唐韵点头:“我信你。”

“多谢大姐姐。”萧景煜似乎松了口气,眼睛里面却分明带着光:“景煜告退。”

“对了。”他突然抬起了头:“再过一会,景煜就是真正的萧王府世子了。若是有什么可以叫景煜做的事情,大姐姐只管吩咐。”

唐韵半眯了眼眸:“你可是听了什么?”

“并没有。”萧景煜低下了头:“景煜只是想要替大姐姐分忧。”

“这话我记下了。”唐韵微笑着道:“时辰快到了,你赶紧到前院去吧。等需要你帮助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心软。”

“是。”萧景煜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煜哥儿。”眼看着那人就要出了月洞门,唐韵突然开口一声低唤。

“你……这些年在萧王府过的好么?”

“很好。”萧景煜点头:“吃得好,穿得好。一应用品都是顶尖的。”

“可有受委屈?不开心?”

“并没有。”萧景煜摇头:“父王和母妃对景煜极好,也不曾有任何人亏待过我。”

“那么。”唐韵认真的看着萧景煜:“你想要做萧王府的世子么?”

萧景煜似乎沉默了那么片刻:“想。”

“不用觉得勉强。”

萧景煜微笑:“每一个生在地之间都有他存在的价值,景煜存在的价值就是做萧王府的世子。大姐姐只管放心,景煜一定不会叫任何人失望。”

唐韵半眯了眼眸,良久才朝着他勾了勾唇角:“你快去吧,莫要叫萧王等的急了。”

眼看着那身影越去越远了,唐韵眼底有那么片刻的氤氲。

曾几何时,萧景煜在她记忆中都还是那个扯着她的衣角不敢撒手的可爱孩子。短短的数年之间,居然已经成长到了可以独挡一面的地步。

张三太太若是还活着,也该是欣慰了。

“东西居然也会心软?”乐正容休瞧着萧景煜的背影沉吟着道。

“我……想给他一个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唐韵幽幽叹了口气:“到底是我欠了他们母子。”

“本尊以为他清楚的很,而且乐此不疲。”

当初将萧景煜送给大梁氏,就是为了叫他们两个互相提升战斗力。到底,其实都是为了叫他们更好的成为她的棋子。

从刚才萧景煜的话中,哪里能听不出他对自己如今的境况一清二楚?

唐韵有那么片刻想过要放弃,想要还给萧景煜一个正常的人生。但是,他拒绝了。

他选择了成为萧王府的世子,从今日开始他将正式踏入到了北齐纷乱大背景之下的明争暗斗之中。

“哼。”乐正容休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子,居然也敢夸口会成为你的助力?”

唐韵瞧了他一眼,你这又是吃的哪一门子的醋?能不能讲讲道理!

萧景煜是个聪明人,接下来进行的事情一切都非常顺利。萧王府里面再也没有生出任何的波澜,萧妩失踪的事情也并没有引起任何的骚动。

叫唐韵没有想到的是,宗政钥对萧妩失踪的事情并没有追究。

宫里面却仍旧保留着萧妩皇贵妃的位份和一应供给,便如萧妩还在时一般。这做法就怎么都叫人看不懂了。

不久之后,宗政钥下了一道旨。是皇贵妃病重,将大皇子宗政元交给淑妃暂时抚养,等皇贵妃病体康复之后再送回去。

唐韵这才松了一口气。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按着她的预期一步步进行着。现在要做的,便只剩下私下里寻找萧妩的下落了。

然而,那人却如泥牛入海了一般,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而最最奇怪的是,萧王府里面居然也没有半分有用的线索。这事情便叫人觉得处处都透着诡异。

就在唐韵为了萧妩的事情一筹莫展的时候,楚京城里面突然发生了一件惊动地的大事情,一下子便将她的视线给彻底的转移了。

宗政璃再度乔装出现在了楚京,并且给唐韵带了个将她整个人生都几乎给颠覆了的坏消息。

花名册上的人一个一个毫无征兆的失踪了。

唐韵盯着手里面的花名册一筹莫展:“多久了?”

“不足七日。”

“七日?”唐韵皱了皱眉:“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这么厉害的手笔?”

先不提云花名册的隐秘性,单只论在这么短的时间要那么多人失踪,便已经是一件足以叫人震惊的事情。

“不知道。”宗政璃摇头,并不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毫无头绪。”

唐韵眯了眯眼,又是毫无头绪?为什么楚京这么多的失踪案都是毫无头绪?

“这些人同皇贵妃有过接触么?”

“并没有。”宗政璃立刻摇了摇头:“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

她声音顿了一顿,眼底却闪过一抹意味深长。

萧妩的失踪到底同这些人有没有关联?怎么那么巧?她的失踪就像个导,火索,一下子就将楚京的人口失踪案给推在了空前的高度。

“蕙义,我能求你一件事情么?”宗政璃抬起头,眼睛眨也不眨瞧着唐韵。“请你帮我将他们找回来。”宗政璃咬了咬唇:“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虽然再不甘愿,他也无法不面对那个客观存在着的最坏的下场。

“为什么?”唐韵也瞧向了他:“那些人当初并不肯帮助你,甚至曾公开表示要同你彻底的脱离关系。”

宗政璃沉默了片刻:“无论如何,他们都曾经是祖父最最信任的人。”

“既然这样。”唐韵眸色一闪:“我们便好好找找看吧。”

“你可是有什么打算?”

唐韵微笑:“自然得请人帮忙喽。”

聚义楼最顶层的台之上,尽管旭日当空瞧上去很是温暖。但在这严冬肆虐的季节里面,即便太阳再可爱,还是叫人冷的直打哆嗦。

然而,就在这个地方。清美而窈窕的女子举着手里面的一尊素酒慢悠悠摇晃着。酒杯中印出来那个圆圆的太阳,一瞬间就成了无数细的碎块。

“唐韵。”占倾岚一双桃花眼瞪圆了,满目都是愤怒:“你喜欢在这里吹冷风只管自己吹去,何故将阿云找来陪着你受罪?”

着话他转过了身去,一把扯住蓝云的手腕:“走,我们回去。”

“等一下。”蓝云却并没有随着他起身:“韵儿将我们找来,一定有要紧的事情。不然的早就在占家了。”

占倾岚冷笑:“她能有什么好事?的好听,要请我们吃饭。结果就是在这里喝西北风么?”

“咦?”唐韵瞧了他一眼:“莫非酒烫的不够热么?”

占倾岚:“……。”

你还好意思问这个问题?

那么大一张桌子上头就摆了一壶酒,虽然那一壶酒下头一直烧着只红泥火炉。但是,这样请客的方式是不是太清奇了些?

“占家主也该要知足了。”唐韵微笑着道:“上一次,也是在同样的地方。我只摆了一桌子的红薯,虽然那一次是整整一桌子。但,那么些东西加起来,尚及不上这壶里面一滴酒呢。”

占倾岚:“需要感谢你么?”

“不客气。”唐韵巧笑倩兮。

占倾岚给噎着了,跟这个女人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叫他……心塞。

“韵儿有什么话尽管吧,我们之间的关系,实际上并不用你这么大费周章。”蓝云缓缓开了口,化解了占倾岚的尴尬。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唐韵微微笑着:“不过是因为许久都不曾去瞧过你们,才想着来聚一聚。”

占倾岚暗暗翻了个白眼,你这种话鬼才能信。有人大冬和人在楼顶上聚一聚的么?

“起来,我们也的确许久都不曾见面了。”蓝云道:“前些日子定国公围城,原本我是打算要来帮忙的。可是……大家都不许,幸好你和我爹爹都平安无事,不然只怕我得后悔死。”

“这一次若不是你非得来,还拉着我娘给你撑腰。你一样的来不成的!”占倾岚瞧了她一眼,很是不满意。

“我这里是龙潭虎穴么?”唐韵表示不满:“怎么就这么来不得?”

占倾岚刚要开口,蓝云就瞪起了眼睛:“你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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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10 一个能叫天下震惊的玩意

(猫扑中文 ) “她怀孕了。”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发出,显然蓝云的威胁没有能起到半分作用。

“这么快?”唐韵眨了眨眼睛,这个答案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怎么?”占倾岚冷笑:“你是在怀疑我的办事能力。”

唐韵呵呵。

你跟乐正容休真不愧是表兄弟,听听两个人的话,妥妥一家人呐。

“你怎么还真就出来了?”蓝云皱了眉:“娘了,不足三个月不许对外。”

“就差这几日了有什么打紧?”占倾岚哼了一声:“我占倾岚的儿子哪里有那么气?”

蓝云便瞧向了唐韵,眼底之中分明很有些无奈:“你找我们来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吧,不用在意他,只管直吧。”

唐韵的神色似乎有那么片刻的僵硬,之后才浅浅勾了勾唇角:“蓝姐姐如今身子不大方便,还是到下面歇息着去吧。”

“那倒不必。”蓝云摇了摇头:“偶尔出门吹吹风也是极好的,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便是。”

“没关系,我同占家主话也是一样的。”唐韵回过了头去:“秋晚秋彩,你们亲自送蓝姐姐下去,务必要给照顾好了,万万不能有丁点的闪失。”

两个丫鬟答应了一声便都含笑着朝着蓝云倒了一声请,蓝云没有法子,便只得跟着丫鬟们下了台。

“原来你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么?”占倾岚一直等到蓝云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方才慢悠悠了一句。

唐韵立刻扭过了头去,一双清眸眨也不眨盯着眼前桃花一般鲜艳的男子。

占倾岚却别过了眼。他素来不喜欢唐韵,从骨子里面觉得这个女人半点配不上乐正容休。每每对她话都夹枪带棒,怎么痛快怎么来。

“你的没错。”唐韵慢悠悠着。

“……恩?”占倾岚抬起了头,完全不相信唐韵居然对他的讥讽半点不反驳。

“我是不好意思当着蓝姐姐的面算计她。”唐韵吸了口气:“她待我素来只有一颗真心,而我却素来不能够像她一般纯粹。”

“与其如此,不如叫她离开。”

占倾岚眯了眯眼:“你可以选择放弃你的算计。”

“那不可能。”唐韵果断摇头:“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生下来要么被人利用,要么利用别人。再也不可能有旁的关系。”

“你还真是……。”占倾岚声音顿了一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样评价眼前这个女人:“叫人讨厌的一点都不加掩饰。”

“阿休过,咱们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便应该同心协力,哪里还需要掩饰?”

占倾岚低下了头,完全不想看眼前这个女人:“你这次利用阿蓝将我们骗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最近楚京城里失踪了很多人,这些人的下落成迷。只怕需要占家主和蓝大人共同来帮忙呢。”

“失踪人口的案子,不是应该上报京兆尹么?”占倾岚瞧着她很是不以为然,所以你找我来做什么?

唐韵低笑:“这些人只怕京兆尹是找不到的。”

“这话怎么?”

“请你看个东西。”唐韵将怀里面藏着的云山书院花名册拿了出来,递给了占倾岚。

“这是什么?”占倾岚并没有伸手去接,满目都是警惕。在他的认知当中,唐韵拿出来的所有东西都不是好东西。

“是个能叫下震惊的玩意。”

占倾岚并没有动弹,也完全没有要动弹的打算。

“如今非常时期,占夫人还在下面等着占家主。您确定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浪费时间么?”

“你……。”占倾岚眯了眼:“什么不会利用自己的朋友,到最后还不是在利用她?”

“咦?”唐韵眯了眯眼:“我什么时候过不利用蓝姐姐了?我只是不当着她的面利用她。”

唐韵朝着占倾岚探了探手,你瞧人家多么的信守承诺啊!

占倾岚只觉得无语,终于还是咬了咬牙:“拿来我看。”

“这个……这个是……”

“我都了。”唐韵微笑着扶了扶腮边垂下来的流苏长簪:“这是个足够叫下人震惊的玩意。”

占倾岚没有再话,仔仔细细将手里面的花名册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脸上渐渐就染上了一抹郑重。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他眸色一寒:“你同梁家有联系?”

这话是在询问,但他出来的语气却是肯定的。之后,眼底就升起一簇怒火:“阿休知道么?”

“呵呵。”占倾岚冷笑着:“今你只身一人来见我,阿休怎么可能知道?你这个女人果然包藏祸心!真不是个好东西!”

唐韵微微一笑:“人本来就不是东西,莫非占家主是东西么?”

占倾岚:“……。”

这女人当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不叫自己吃亏。

“你明白这本花名册若是现世,会引起什么样的麻烦么?”

“自然。”唐韵点了点头:“这本花名册里面的所有人都已经改头换面渗入到了楚京的各行各业中。上一次楚京保卫战能够取得胜利,全凭了这些人的功劳。我曾经答应过他们,之后再也不会找他们麻烦。可惜……。”

她吸了口气:“他们却突然失踪了,你当知道,这些人的失踪意味着什么。”

占倾岚最后看了一眼花名册,将书册推回给了唐韵:“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这里面的人出自云山书院。”唐韵慢悠悠着:“这个世界上的云山书院只有一个,以前也好现在也好终归只有那么一个。而你,现在才是云山书院的院首。”

占倾岚咬牙,良久方才道:“不会有人相信,这些人与我有关系。”

“这可不好呢。”唐韵微笑着瞧了眼自己玉白的指尖:“不需要有旁的人相信,只要皇上一个人相信就行了。”

她略抬了抬头,清眸瞧向了占倾岚:“你当知道,皇家的人素来都只有一个通病。”

多疑,弑杀。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阿休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阿休啊。”唐韵眸色一动,声音停了那么半瞬:“起来,我也许久,都不曾瞧见过他了。”

占倾岚沉默良久,终于抬起了头来:“你吧,想要我做什么?”

“不止是你,还有蓝大人。”唐韵道:“请你们仔细调查出这些人的线索,但是……我不想惊动任何人。”

她眸色渐渐深沉,这也是她选择私下里同占倾岚见面的原因。无论是花名册上人的真实身份,还是宗政璃,都不是能够叫旁人知道的。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蓝大人的女婿啊。”

占倾岚:“……。”

虽然你的都是实话,但是为什么听到这个,会叫人心里面这么不爽?他这一辈子有很多称谓,占院首,占大人,占家主。独独第一次听到蓝大人的女婿。

“你其实真正需要的是我的岳丈吧。”

“是的。”唐韵点头,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蓝大人什么脾气你是知道的。我想,若是由我出面找他私下调查这个事情,他一定不会答应。”

占倾岚眯了眯眼:“你又在利用蓝云。”

唐韵耸了耸肩,并没有否认。

“这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占倾岚咬了咬牙:“真不明白,阿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朋友,阿休更是瞎了眼。”

唐韵只淡淡微笑着并没有开口反驳。

“告辞。”占倾岚气冲冲起了身。

哪里想到,蓝云却并不愿意跟着占倾岚回去,反倒表示要跟着唐韵回去国师府。

“你是不是疯了。”占倾岚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怒意:“你知道这个女人一心想着要利用你么?”

“我知道。”蓝云点头。

“知……知道?”占倾岚一时语滞。

“韵儿她无论想要做什么事情,都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从不会像旁的人一般藏着掖着,表面上和善实际上暗藏利刃。从我遇见她的第一开始,她就从来没有叫我猜测过她的心思。”

蓝云低笑,温柔优雅:“现在你明白,为什么她会成为我的朋友了么?”

占倾岚一时语滞,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从蓝云嘴巴里面居然出这样的话出来。

“她这一次请我来一定是有事情,听到我有孕的消息之后还是坚持将你留下来。明她一定是遇到了极其重要的事情,所以,作为朋友我要帮她。”

“你知不知道……。”占倾岚吸了口气压下自己心头的怒火:“知不知道这个女人想要叫我们做的事情,一旦处理的不好便有可能叫占家家破人亡。而且,这一次她真正的目的还有你的父亲!”

“是么?”蓝云只微微沉吟:“如果不是有难度的事情,又哪里需要占家主出手呢?韵儿既然找到了你,我相信她一定有万全的对策来保护你们。”

占倾岚:“……。”

这么没有原则的信任真的没有问题么?心底里那一股子没来由的酸,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确定不跟我回去么?”占倾岚眯着眼眸,眼底暗含着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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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11 说话能走点心么

“不回去。”蓝云坚定的说道:“我许久都没有回来楚京瞧瞧了,等过阵子你再来接我便是。”

占倾岚非常清楚蓝云的脾气。

她这个妻子表面上瞧起来寡言少语,实际上比谁主意都正。但凡他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她的主意。

“既然如此你就去国师府住一阵子吧。”他声音一沉:“你给我记好了,除了国师府的人,什么人都不许随便接触!”

蓝云微笑:“好。”

“你若是有什么事情一定得叫我知道。”

“好。”

“最多一个月,不能再多了。”占倾岚咬着牙:“我可不希望我未来的孩儿是在旁人家里生出来的。”

“好。”

占倾岚张着嘴,总觉得还有好些话没有说,但是偏偏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了。便觉得有那么几分悻然。

“你。”他侧过了头去,朝着唐韵瞪起了眼睛:“要是蓝云有半分的闪失,哪怕将我占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我占倾岚也定然不会放过你!”

“好。”唐韵也只轻轻说了一个字。

这一个字便是最好的承诺,旁的话在这种时候都是多余的。

眼看着那艳如桃花的男子去的远了,蓝云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蓝姐姐,你可知道,你这会子留在国师府实际上是个人质?”唐韵觉得有些话在心里面堵得难受。

“我爹不是个容易向人低头的人,若是你手里面没有什么筹码。即便是阿岚出马,也未必能够如愿。”

唐韵心中一暖,蓝云比她见过的很多人都聪明。为了帮助自己,她宁愿以身做饵。这恩情可叫人怎么还呢?

她没有说话,这种时候什么话都是多余的,唯有将这份情记在心里。

要说起来,占倾岚和蓝宇的办事效率不是一般的高。半个月之后就已经将这事情给查出了一些端倪。

唐韵盯着蓝宇叫人送到她手里面的画半晌没有言语,直到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将蓝姐姐送走了么?”

“送走了。”秋晚飞快说着:“奴婢亲眼瞧着蓝大小姐同占家主上了马车才回来的。”

“恩。”唐韵便低下了头,继续盯着手里面的画。

“小姐还不肯用膳么?”秋彩皱着眉眼底带着些微不满。

“不急。”唐韵将手里面的画缓缓举了起来,双眸始终焦灼在手中那简单的黑白线条上头。

那幅画上只有一只手,别无他物。那一只手惟妙惟肖,无论是骨骼还是肌理都清晰的很,同真的没有什么分别。

虽然毫无美感可言,但是清楚明白,甚至连手指甲缝里面藏着的针尖大的污浊都给画的清清楚楚。

但,即便再清楚,这也还是一只手。

“要说蓝大人也真是不靠谱。”秋扇端详了那只手半晌撇了撇嘴:“说是有线索了就给了这么一幅画,您倒是说清楚点呢。这么叫人打哑谜真的好么?”

“别说话。”秋晚瞪了秋扇一眼:“没看见小姐正在想事情么?不要打扰了小姐的思路。”

“无妨。”唐韵半垂了眼眸:“秋彩,把蓝大人临走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蓝大人说将人掳走的那人浑身上下只叫人瞧见了这只手,您若想要破案,便只管找到这只手的主人。”

“这不是坑人么?”秋扇哼了一声:“天底下的人多了去了,每个人都长着两只手。怎么可能只凭着一只手就能将人给找出来了?”

秋晚和秋彩也闭了口,显然她们也认为这分明就是蓝宇的存心刁难。

“失踪的这些人都不是容易对付的。既然蓝大人说了那人只叫人瞧见了一只手,那便只有一只手。只怕换成了旁的人,连这一只手都瞧不见呢。”

唐韵眸色幽幽,声音低缓。

“都来说说吧。”唐韵将画放了下去:“你们从这画里都瞧出了什么?”

“这只手手指纤长,指甲也修剪的很是整齐。应该是个女子,而且是大户人家的女子。”秋晚沉吟了片刻开了口。

“这女子的指甲虽然修剪的很整齐,但并没有涂着蔻丹,指甲的缝隙中藏着些微不起眼的污垢。说明她并不是个主子而是……下人。”秋彩沉吟着说道:“不过应该是个很得脸的下人。”

“而且。”秋彩声音略顿了一顿:“小姐能叫奴婢仔细瞧瞧这幅画吗?”

“过来瞧吧。”

秋彩便走在了书桌前,将那画给拿了起来仔细端详了片刻。

“这个女子掌心有些微的薄茧,该是惯常做活时留下的。她中指的第一指节和拇指上也留着茧子,这些茧子比手心的薄茧要厚的多。”

“这个茧子。”秋彩沉吟着。

“有话便说吧。”唐韵缓缓坐了下去,眼底之中闪烁不定。

“这样的茧子许多世家公子手指上也都留的有,那是常年写字作画的结果。但……这个女子却不是,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个奴婢需要那么大的书写量。”

“所以。”她抬起了头:“奴婢认为,她该是个惯常用弓箭的习武之人。”

唐韵只半眯了眼眸,并没有对她说的话表示赞同却也并没有反对,只瞧向了秋扇:“你有什么想法?”

“我?”秋扇挠了挠头发,一脸的苦闷。

在唐韵的这些个大丫鬟中,她不聪明,不细心也不温柔。这些个要耗费脑子的活动,为什么就一定要将她也给带上呢?

“奴婢也能再瞧瞧那画么?”见大家伙都盯着她看,她也只得硬着头皮说了一句。

“这个……奴婢瞧着……。”秋扇苦着脸张口结舌的瞧了好一会,眼睛终于一亮:“奴婢认为,画画的人一点都不细心。”

唐韵:“哦?”

“这里这里。”秋扇指着画中的某一处说道:“这里落了一滴墨汁,可是作画的人却没有瞧出来,还是这样子给小姐送了来。”

秋晚瞪了她一眼:“你说话能走点心么?”

秋扇将垂在胸前的辫子给扯在了手里面,一脸的委屈:“人家……人家是走了心的么。”

她朝着画努了努嘴:“那幅画里上,就是有一滴墨汁么。”

“哪里有?”秋彩也终于忍不住瞧了她一眼:“你倒是给大家指出来呢?”

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呢,哪里有多余的墨汁怎么大家伙都没有瞧出来?

“就是这里。”秋扇颤巍巍的伸出了手去,在画纸上飞快的一点。

“你说在哪?”唐韵却突然起了身。

“在……这里。”秋扇给吓了一跳,还是老老实实又指了一次。

唐韵顺着她的手指瞧了过去,在那只手掌心偏右下方的确有小米粒大小的一个黑点。她脑中突然有灵光一闪。

“秋扇,你这一次可真真立了大功。”

“……啊?”秋扇张着嘴,她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了么?为什么自己不知道?

“这可不是墨汁,而是……”唐韵眯了眯眼:“是掌心的一颗痣。”

那当然是一颗痣,并不是什么墨汁落在了纸上的污浊。

实际上,无论是她还是秋晚秋彩都早已经瞧见了那个黑点。但是,她们当时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只手的大局上面。只顾着瞧它的构造,线条,茧子。她们都在极力寻找着这只手的特征,反而忽略了它真正重要的东西。

“这只手。”她勾唇一笑:“我们可都见过呢。”

她缓缓起了身:“来,给我更衣。”

“小姐要去哪?”秋晚皱了眉:“眼看着午膳时间都已经过去好久了,小姐这会子不赶紧用膳还想着要出去么?”

唐韵眸色一闪,悄然滑过一抹意味深长:“入宫!”

自打唐韵水师督总的身份被拆穿了以来,她入宫的时候已经习惯了以一袭干练的男装示人。

但是今日,却叫丫鬟们仔仔细细为她穿上了王妃的宫装。那一套王妃的正装和饰物穿的一丝不苟,比起过年朝见皇后来也不遑多让。

几个丫鬟瞧的心里头直打鼓,却是谁也不敢开口问一句。

眼看着马车直接进了宫,换过了小轿子便慢悠悠进入内宫去了。

“去景安宫。”唐韵微合着双眸在轿子里面一声低语。

秋晚答了声是,飞快掩住了眼中的诧异。

宗政钥登基以后,萧妩被赐封为皇贵妃,住在离龙彰宫最近的延禧宫里面。萧芷晴赐封淑妃,就住在景安宫。

自己主子同那位萧家的三小姐素来没有什么交情,今日这么盛装入宫,居然只是为了要去见萧淑妃?

“小姐,景安宫到了。”秋晚低声请示着:“可需要奴婢上去叫门?”

“不必。”唐韵轻声说着:“将我的名牌递进去,等着淑妃娘娘召见吧。”

这么一来,秋晚便越发觉得不能够理解了。

小姐入宫从来都是随心所欲,依着圣祖皇帝的旨意,任何的宫规对她都没有半分的约束力。她自己又是个随性的人,你什么时候见她想要见一个人还规规矩矩的递了牌子进去等候召见?

若不是她一路陪着唐韵一起来的,几乎要疑心轿子里面坐着的,是个假的小姐。

“快去吧。”唐韵哪里能不明白自己丫鬟的心思:“莫要误了正事!”

正文 612 宣王妃VS督总

秋晚哦了一声朝着宫门去了,所幸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功夫不大便瞧见周玉海来开了门,亲自迎了出来。

“得知督总到访,我们娘娘特意吩咐了奴才,让奴才务必要亲自伺候您下轿入宫呢。”他长了一张笑脸,即便不说话也是一团的和气。

“请督总下轿。”说着话周玉海已经规规矩矩跪在了轿子前头。

秋晚伺候着唐韵下了轿,唐韵瞧了一眼地上的周玉海:“起来吧,你们主子这会子可得空?”

“得知您来了,我们娘娘即便再不得空也必须得得空呢。”周玉海满面堆笑。

唐韵并不理会他话语中传达出来的深意,只叫他前头带路。周玉海便低下了头不敢再开口了。

能混到景安宫的总管这个位置他也着实付出了不少的心血,自以为看人脸色的本事练就的炉火纯青。但是,如今见了唐韵却直犯嘀咕。这人瞧起来温和端方,他却觉得同这个人相处心里头一点都没有底。

所以,还是少说话多做事,怎么都不会出错。

“周公公。”

“督总您可折煞奴才了。”周玉海忙朝着唐韵弯下了腰:“您只管叫奴才小海子便是。”

唐韵点了点头:“你今日也用错了称呼,本妃今日不过是以外命妇身份来求见淑妃罢了。并不是水师督总。”

周玉海眨了眨眼睛,宣王妃还是水师督总什么的有区别么?不还是您一个人。

“您说的是,奴才记下了。”当人奴才的,不需要明白主子的用意。只管按着主子的吩咐去办便是了。

“景安宫里所有人都在么?”

“回王妃,都在呢。”

“大皇子那里谁在伺候?”

“自打大皇子来了景安宫,我们娘娘便亲力亲为的照顾着呢,并不曾随便交给哪个宫女。即便是娘娘累的狠了,也都是由她的贴身大宫女照顾着。”

他瞧了眼唐韵,似乎生怕她不满意赶紧接着说道:“即便是叫旁人伺候着,我们娘娘也从来不许将大皇子抱出去。大皇子素来都是同娘娘一起宿在娘娘的寝殿里面的。”

唐韵点了点头,看起来萧芷晴也不是笨人。是真真将她上次说的话都给听进去了。

“王妃到了。”周玉海笑着说道:“且等奴才通禀一声。”

“不用。”唐韵瞧了眼天上的太阳:“万一大皇子睡了,被吵醒了反而不好。”

“王妃只管放心,奴才出来的时候大皇子已经醒了。不妨事。”

说着话他深深吸了口气:“宣王妃到!”

尖利而阴柔的嗓音一下子穿透了云霄,叫所有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

周玉海手脚麻利的掀起了帘子,请唐韵进了内殿。三婢则被搁在了门外,同他一起在廊檐下守着。

寝殿里面烧着地龙,热烘烘的与室外俨然两个天地。萧芷晴只穿着件薄薄的粉蓝团绣烟霞紫芍药宫装,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歪在轩窗下的贵妃榻上。

大宫女桂平跪坐在她的脚边替她垂着腿,宗政元的摇篮同萧芷晴隔了一道屏风,只依稀瞧见一个宫女站在摇篮边的身影。旁的东西便都瞧不清楚了。

眼看着唐韵进了屋,萧芷晴仍旧维持着她似睡非睡的样子,并没有打算要动弹。唐韵便也站着没有动。

女子的清眸平静无波,一言不发只静静瞧着贵妃榻上那一对主仆。萧芷晴只管闭着眼睛假寐,桂平的手腕却渐渐僵硬了。终于,再也,两只手再也落不下去。

“奴婢,见过督总。”

唐韵只微微一笑:“本妃已经递了牌子进来,今日在景安宫里的只有宣王妃没有水师督总。”

桂平声音似乎顿了一顿:“是奴婢的错。”她身子俯的极低,像极了秋日里硕果累累的稻田。

水师督总也好,宣王妃也罢。都不是她这样的人能够惹得起的。

贵妃榻上的萧芷晴睫毛不住颤抖,唐韵唇畔的笑容便越发扩大了几分:“淑妃娘娘睡了多久了?”

眼看着萧芷晴身子一抖,桂平只管低着头:“有一会子了。”

“本妃若是没有记错,在门口的时候听小海子说大皇子刚刚睡下,怎么淑妃娘娘睡的比殿下还早呢?”

眼看着萧芷手指猛然一缩,唐韵眼底便闪过一丝讥讽。

装睡?下马威?莫非还想着要自己给她立规矩么?做梦!

“呦,宣王妃来了怎么也没人将本宫唤醒?”萧芷晴缓缓睁开了眼睛,作出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不胜柔弱。

“你这丫环也是越发的没了章法。”萧芷晴瞪起了眼睛:“瞧见宣王妃进来了,还这么没有眼色?”

“今日谁在外面当值?”眼见着唐韵一脸的似笑非笑,萧芷晴咬了咬牙彻底沉下了面色。

“回禀娘娘,是奴才。”周玉海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来啊,将今日当值的都给本宫拿下,送到慎行司好好教训教训去!”

说着话,她朝着唐韵勾了勾唇角:“本宫近日只顾着大殿下了,都已经忘记了宫里面下人的规矩。真是叫宣王妃见笑了。”

“娘娘饶命啊!”

萧芷晴一声令下之后,院子里面的宫人们噗通噗通跪了一地。一个个嘴巴里面都喊着冤枉,动静渐渐就有些大了。

“行了。”唐韵慢悠悠说着:“还请淑妃收回成命吧。如今大殿下在睡觉,您这么一折腾万一将他给弄醒了终归不好。”

“既然宣王妃替你们求情了,就都给本宫滚起来吧。”萧芷晴冷冷低喝了一声,这才慢悠悠起了身。

桂平立刻上前伺候着她穿了鞋子,又搀扶着她坐正了身躯。萧芷晴拿帕子按了按唇角,俨然没有要真的起身的打算。

“咦,宣王妃怎的还站着呢?来人啊,赶紧给宣王妃搬椅子。”她假模假样吩咐了一声。

唐韵哪里不明白她这是在摆谱?显摆自己如今是宫里面的女主子了。也懒得同她计较,等着桂平搬了椅子过来,便顺势坐了下去。

“有劳姑娘了。”

眼看着桂平将新沏的茶水放在了她身边的桌子上,唐韵冷不丁朝着她笑了笑。

桂平显然吃了一惊,面色似乎有那么几分不自然,一时间叫唐韵这一个谢给弄的手足无措起来。

“不过是一个奴婢,宣王妃何必这么给她脸?”萧芷晴瞪了桂平一眼:“还不赶紧的回来伺候着?”

桂平答应了一声,立刻退到了萧芷晴的身后。

唐韵的眼眸却并没有离开桂平,仍旧眨也不眨焦灼在了她的身上。瞧的时间长了,连萧芷晴都觉得不自在了起来。

“本宫怎么瞧着宣王妃对桂平很有兴趣?”

这原本是句客套话,哪里想到唐韵居然认真的点了点头。

“你说的是。”唐韵终于侧过了目光瞧向了萧芷晴:“敢问桂平姑娘,这些日子都去过什么地方?”

萧芷晴眸色一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桂平自然在本宫身边伺候着本宫,能去哪里?”

“哦?”唐韵不动声色,目光再度投回到了桂平身上。

只见那相貌平平的宫女低着头,并没有开口的意思。瞧上去很是局促,但是……局促了这么久是不是就显得刻意了些?

“呵呵。”唐韵收回了目光:“不过随口问问。”

见她终于看向了自己,萧芷晴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我今日来不过是想瞧瞧大殿下。”唐韵轻声说道:“刑部连日查探,皇贵妃便如凭空失踪了一般。只怕大殿下好些日子都不能回到延禧宫去了。”

说着话她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该重新找个稳妥的人来照顾大殿下的时候了。”

萧芷晴便微微一笑:“不论将来有福气照顾大殿下的到底是谁,本宫都会尽心尽力叫大殿下在这些日子里面不受委屈。”

唐韵直直瞧着她的眼睛:“淑妃娘娘就没有想过自己收养大殿下?”

“我?”萧芷晴似乎怔了那么一下:“本宫没有那样的福气。”

唐韵将手边的茶水端了起来,浅浅抿了一口,唇畔的笑容意味深长:“是没有还是不想有?”

“宣王妃这话是怎么说的?”萧芷晴眼中带着几分薄怒:“大殿下到底是皇上第一个儿子。后宫这么些年来除了大殿下再无所出,谁不想能将大殿下收归在自己的膝下。但……但这种事情是我们能做得了主的么?”

她的声音中似乎带着那么几分苦涩,唐韵便勾了勾唇角,也瞧不出那笑容中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若是,有人想将这个机会送给你,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呢?”

萧芷晴没有出声,唐韵分明看见她用力的咽了咽口水。

“本宫并不想受任何人的威胁。”良久,她说。

唐韵便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了,半空里叮一声脆响,萧芷晴身子便抖了一抖。

“说到底本妃怎么也是萧王府的出身,有句话说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无论如何,大皇子都只能由咱们萧王府的人来抚养。你若不愿……。”

清眸飞快在萧芷晴面上一扫,那人却只咬着唇瓣,显然不打算开口。

正文 613 最佳女主角

“你若不愿,那便罢了。”说着话唐韵缓缓起了身:“只当本妃今日没有来过。”

说着话她便朝着宫门外走去,萧芷晴眼底眸光不住闪烁,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眼看着清美女子纤细的身躯已经走在了宫门口,秋晚已经朝着她迎了上去。她才朝着秋晚伸出了手去,却突然间噗通一声。那纤细的身躯毫无征兆的倒在了地上。

“小姐!”

秋晚吃了一惊,她离着唐韵最近,第一个冲进了殿门一把将唐韵从地上给扶了起来。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不看还好,这么朝着唐韵一瞧,秋晚的面色立刻就变了。

眼看着唐韵一张面孔黑的如同能滴出墨来,却显得一张唇艳红如火。瞧上去异常的诡异。

“你们……你们对我们小姐做了什么?”秋晚皱了眉,眼睛里面几乎能喷出两簇火焰出来。

“封锁景安宫!”秋彩一声怒喝,身子便如风一般卷入了殿内:“一个人都不许出去!”

“出不去!”屋顶上有男子冷然的声音飘了出来。下一刻便看到湛蓝衣衫的男子横着刀站在了院子里。

明明是一人一刀,却不知为何,莫名的便叫人觉得压抑。似乎怎么也无法逃脱那人锐利如刀锋般的目光。

“大胆!”良久,萧芷晴才反应了过来。一巴掌重重拍在贵妃榻的扶手上:“谁许你们带着刀剑入宫?”

“我们小姐好端端的进来,怎么出来的时候就成了这个样子。还请娘娘好好给奴婢解释一下。”

秋彩半眯着眼眸,眼底没有半分畏惧:“若是解释的不清楚,只怕国师大人和水师那里都不好交代。”

萧芷晴声音一滞,随即便狠狠咬了咬牙。她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居然能叫一个丫鬟瞬间爆发的气势给吓着了。

“秋晚。”

恰在此时,唐韵幽幽睁开了眼睛。但那往日里比星辰还要谣言的清眸却是一片黯淡晦涩。

素白的手指颤抖着扯住了秋晚的衣袖。

“小姐醒了?”秋晚一喜,立刻低头瞧着唐韵。

“毒……毒。”

“您说什么?”

唐韵的声音太过低柔,秋晚只有将耳朵贴在了她的唇边才勉强能听得清楚。

“您居然中毒了么?!”秋晚吃了一惊。

“茶。”唐韵吸了口气,似乎将浑身的力气都用了出来:“茶!”

“茶里有毒!”秋晚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秋彩,茶水里有毒!”

“怎么可能!”萧芷晴一声惊呼:“唐韵,你莫要血口喷人。”

眼看着一条身影朝着桌案上的茶水飞快掠了过去,秋彩眼睛一眯。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粒小小的石子扔了出去,小小的石子打着旋,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一下子就打在了那人手背之上。

啊一声惊呼,那人手里的茶盏啪一声就落了地。杯子里的茶水落在了地摊上,立刻就听见呲的一声,起了一丝浓浓的白烟。

白羽速度极快,众人只瞧见一角蓝色衣袂纷飞。下一刻便看到厚重的黑刀已经架在了一个相貌平平女子的脖子上。

“桂平,你干什么?”萧芷晴第一个怒了。

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有人中了毒,桂平往日里挺聪明一个人。这会子去抢那个茶杯做什么?不知道什么叫做欲盖弥彰么?

“奴婢,奴婢只是想证明茶水中没有毒。奴婢……。”桂平极力解释着,但这种时候任何的解释都显得很是苍白。

“没有毒,这地毯上的洞怎么解释?”秋彩上前一步,咄咄逼人。

“敢问淑妃娘娘,您打算怎么解释?”

“你一个丫鬟居然也敢质问去本宫来了?”萧芷晴挑了挑眉,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憋闷的要死,一腔子的火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发泄。

“奴婢自然不敢质问娘娘。”秋彩寸步不让,并没有半分退缩:“那么,便请娘娘到无极宫去好好解释一番吧。”

“本宫为什么要去?这事情与本宫有什么关系?”

任萧芷晴自诩往日有多么的聪明,这个时候却已经彻底的慌了手脚。只觉得脑子里面哄哄的。

“小姐!”

偏巧这时候唐韵身子一怔吐出一口血来,墨黑色的血只叫人瞧的触目惊心。

萧芷晴便连最后的辩解都给吓得憋回到肚子里去了。

“怎么……。”

呼一声,秋晚怀里面突然一空。那躺在自己怀里奄奄一息的人叫别人给一把抱了起来。

抬起头来,是男子颀长挺拔的身躯。而此刻,那人绝艳如妖的面庞之上似乎包裹着一层如有实质的黑雾。

秋晚便将所有的话都给吓得噎回去了。她明白的很,那人脸上的黑气同小姐中毒不同,那是杀意。

无处遁形的死亡之气!

“把那个丫头给本尊带回魂部,即日起封锁景安宫!”他说。

男子柔糜的声音悠扬动听,萧芷晴身子一软彻底瘫坐在了贵妃榻上。

“容休哥哥,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若是本尊的小东西有任何的闪失,本尊就要整个景安宫陪葬!”

没有人理会萧芷晴的楚楚可怜,那妖魔一般的男子已经抱着怀里面奄奄一息的小人大踏步出了宫门。而陪葬两个字是萧芷晴听到的最后两个字。

她的身子彻底失去了力气:“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的口中只喃喃重复着这么一句话,似乎已经痴了。以至于桂平的呼救半分未闻。

夜深沉,一轮圆月银盘一般挂在天上。星光漫天,伴着月色,将天地之间都给照的如同批了层银色薄纱。瞧上去真是美极了。

但是,有那么一个地方却似乎早已经叫黑暗给吞噬了。就在后花园一片枯萎的荷塘后面有那么一个院落。黑色的大门,黑色的围墙,连屋顶都是黑的。

在这样的夜晚,即便灿烂的星光也无法照进那一片诡异的黑暗当中。

那里就是魂部所在的地方,一个在世人眼中比无间地狱还要恐怖的地方。

这时候,在这院子最里头的一个房间里面。昏黄的灯光下头,却有个清美而窈窕的身影优雅端方的坐在粗糙的木头凳子上。天气冷的厉害,凳子上头铺了厚厚一层的狐狸皮,很是松软。

在她的身边也生了好几个炭盆,素白纤长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膝头一只镂空青铜手炉上。瞧上去就觉得很是暖和。

但是,与她仅仅只有五步之遥的地方,则是一副完全不同的天地。

那里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叫人挖了极大的一个坑,坑里面灌了满满一坑的水。也不知那些水是什么时候灌进去的,瞧上去浑浊肮脏,早已经瞧不出本来是什么颜色。

腊月的天早已经冷的刺了骨,这一摊子浑浊的水面上便结了薄薄的一层冰,瞧上去就彻骨的冷。

然而,这个时候,却有个人正被泡在了水里。她的身量并不是很高,水几乎已经淹没到了胸口。裸露在水面上的半截臂膀却是赤裸着的,显然叫人给剥了衣服。只剩了薄薄一件肚兜,也叫水给泡的湿透了紧紧贴在了她的身上。

那肚兜早已经瞧不出原本是个什么颜色,许是在水里头泡的时间太长,瞧着竟似也隐隐染了冰霜。而那女子的皮肤已经冻的不能看了,也说不出到底是红的,白的还是紫的。俨然不是正常人该有的色泽。

“还不肯招么?”唐韵半眯着眼眸,将身上火狐领芙蓉白斗篷紧了紧。

“没有。”火魂撇了撇嘴,眼底之中带着那么几分丧气:“这么些年还从没有见过这么能忍耐的人。”

“居然还有能叫火统领都头疼的人。”唐韵淡笑着:“真该早些过来见识见识。”

火魂一声轻咳,掩住眸中尴尬:“所有能想的法子都已经想过了,小姐吩咐过一定要问出口供。属下不敢用太重的刑。”

魂部素来是个不在乎人死活的地方。所以,火魂以往用刑一向无所顾忌,只管将血腥残暴给进行到底。

但,今日这一句留活口的命令传了下来,便未免有些畏首畏尾了。心里面一有顾忌,难免影响了办事的效率。

“你这刑罚可已经不轻了呢。”唐韵朝着结了冰的水面瞧了一眼:“这大冷的天将人给扔在水里面,也不怕把人给冻出个好歹来?”

她咂了咂嘴:“人都叫你给冻坏了,还哪里能说得出话来?”

“小姐的意思是?”火魂眨了眨眼睛,一时之间有点摸不清女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还不赶紧的烧热水去?”唐韵瞪起了眼睛:“务必要烧的热热的,叫桂平姑娘好好暖和暖和。”

“好咧。”火魂眼睛一亮,功夫不大便叫人打了滚烫的一木桶的开水回来。

“小姐,怎么样?”

唐韵只朝着木桶里头了瞧了一眼:“跟你说了是热水,这怎么是开水?”

“小姐不是说要烧的热热的?”火魂郁闷了。

莫非小姐不是打算给那个丫头用梳洗之刑么?她居然会错了意?

“我是瞧着桂平姑娘冷的狠了,才想着叫她好好泡个澡。这个水温是想要将人给烫死么?”

“哦,属下这就去准备。”

火魂立刻吩咐人将水给调的合适了,唐韵亲自用手指试了试水温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以了,请桂平姑娘沐浴吧。”

正文 614 来啊,泡澡啊

“是。”

火魂一挥手,手下人立刻提了已经昏死过去的桂平一下子给扔在了水桶里面。眼看着桂平的身子猛然间便如鱼一般弹了起来,却叫火魂死死给按在了水里。

“啊!”接下来便是撕心裂肺一声惨呼。

桂平的身子才在冰水里面给泡的冷透了,冷不丁的碰着了热水。浑身上下的皮都好似一瞬间都掉了一般,更不消说是骨骼肌体。那种疼痛,根本用语言无法言表。

“醒了呢。”唐韵抱着手炉换了个姿势:“醒了就好,且好好泡着吧。”

女子的声音软糯而动听,桂平却瞪大了眼睛,简直如同看到了鬼。

“你冷的太狠了,我吩咐了人给你准备了热水,只管享受享受。”唐韵微笑着说道:“不用担心水会冷,热水有的是。”

“怎么?”唐韵微微皱了眉:“你怎么用这么一个表情看着我呢?是水凉了么?”

“火魂,瞧瞧水是不是凉了?”

火魂答了声是便将手给探在了水里:“的确有些凉了呢。”

“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唐韵叹了口气:“现在的天太冷了。赶紧吩咐人添水!”

“是。”

眼看着热水源源不断的送了来,一桶一桶的全都倒进了澡盆里头。不大会的功夫,水面上就浮起了袅袅的烟气出来。

唐韵并没有喊停,火魂便只管叫人吩咐着往里面倒。

桂平的身子便挣扎的越发厉害了。起初在冰水中冻的麻木了的神经,在这个时候似乎一下子全都复苏了。

疼!

她的脑子里面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字眼。似乎再也无法思考旁的问题了。

“杀了我。”她终于张开了嘴,声音细若游丝。

“你说什么?”唐韵神色一怔:“听不清楚呢。”

“杀了我!杀了我!”桂平突然提高了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那可不成。”唐韵微笑着说道:“到底是淑妃娘娘身边的红人,哪里能那么容易死了?”

桂平声音顿了一顿便闭上了眼睛,看得出她在紧咬着牙关忍耐着。竟是打定了主意再不肯开口了。

“桂平姑娘突然不说话,是不是水太热了?”唐韵眉峰一挑,似乎在极力思考着:“这就是我的不是,热水可不是加的太多了么?”

她唇角勾了勾:“那便请桂平姑娘去凉快凉快吧。”

“是!”火魂终于领会了唐韵的用意,手腕一用力便将浑身都给烫的通红的桂平给捞了出来,噗通一声再度给扔回到了冰水里面。

任桂平再能够忍耐,这种极冷极热的具大落差还是叫她忍不住一声尖叫。立刻就喷出了一口血出去,下一刻便瞧见她鼓起了腮帮子。

唐韵眼眸一眯,眼看着方才还优雅万方坐在凳子上的女子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蹲在了冰水坑的边上。素白的手指铁箍一般紧紧掐住了桂平的下颚,叫她的嘴巴怎么也合不拢了。

“想死么?”她的声音极淡极淡:“你问过我了么?没有我的同意,你就算是想死也不成!”

“杀了我吧。”桂平的下颚被人给捏在手里,说出来的话含混不清。但又有谁不清楚她要表达的意思呢?

这种时候脸火魂都忍不住开始同情桂平了。

叫唐韵这么冰火两重天的折腾着,桂平真的还不如死了好。只怕她身上所有的脏器都已经彻底的毁了吧,即便能活下去,也不过是给自己徒增一身的毛病,苟延残喘日日忍受病痛的折磨罢了。

“我都舍不得叫你自己死,怎么舍得杀了你呢?”清美女子巧笑倩兮:“在你同我作对的第一日,就该有这样的觉悟不是么?”

桂平别过了眼不去看她。

“从你刻意挑起萧景堂的仇恨,叫他恨不能杀了我的那一天开始。从你挑起萧芷晴的野心,叫她入宫为妃好与我作对的那一天开始。你便注定了只能是这个下场。”

桂平身子一抖,忍不住便将眼睛给移了回来:“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唐韵冷笑着:“我不但知道你,还知道你很多的同伙。吴郡楚家楚悠然身边的那个丫鬟你可认识?”

桂平眸色幽幽一闪却并没有开口。

“呵呵。”唐韵微笑着:“看起来桂平姑娘又给冻的说不出话来了呢。”

“来啊,伺候桂平姑娘泡澡。”

“你……!”

桂平话音未落,便叫人架起来给丢进了洗澡盆里面了。就这么热水冰水的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桂平终于崩溃了。

“我说!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她声音中隐隐已经带了哭腔:“我说还不行么?”

“我不想……不想再洗澡了。”

“这才乖。”唐韵将冷了的手炉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那便说说吧,你们的人抓了楚京那么多的大掌柜,到底将人给关在了哪里?你们又是什么目的?”

“还有。”唐韵抬眸,清眸耀眼过天上星辰:“你的主子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人都给关在了哪里,我只负责将人都给抓起来。之后……。”

连日来的酷刑早已经磨尽了桂平所有的精气神和力气,她大力吸了口气:“之后,那些人都被福公公给带走了。至于福公公将他们给关在了哪里,我并不知道。”

“谁?”唐韵眸色一闪,她似乎听到了一个叫她非常意外的名字:“你说将人交给了谁?”

“福……福公公。”桂平声音断断续续的,越来越低。

唐韵眸色一动,吩咐人给她灌了一大碗参汤下去。国师府出品素来没有凡品,这一碗参汤下去,眼看着她的气息渐渐的平稳了下来。

唐韵又吩咐人给她重新穿好了衣衫,将她提到了炭盆边上。

然而,桂平的双腿早就叫冰水给泡的失去了知觉。这时候即便离着炭盆极近,也根本站不起来。只能软绵绵趴在唐韵脚边。

“可以说了吧。”女子的声音淡淡的,透着几分冷厉和漫不经心:“你说的福公公是哪个福公公?”

“就是皇上身边的福公公。”

唐韵声音顿了一顿:“你不会想要告诉我,你真正的主子实际上是宗政钥吧!”

“不是。”桂平摇了摇头。

唐韵松了口气,还算你识相,知道说假话是没有用的。

“我的主子就是我们娘娘。”

“哦?”唐韵眯了眯眼,所以,你是在挑战大家的智商?

贴身丫鬟什么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都有。但是,有哪家的丫鬟能大胆到那样的程度?

“你与萧景堂接触的时候还在云山书院呢吧,这莫非也是淑妃的意思?”

“是。”桂平低下了头:“淑妃虽然那时候人在云山书院,但时时都在关注着萧王府的事情。她同奴婢说过,只有她才是萧王府里最尊贵的女儿,不能叫任何人的风头盖过了她。所以,才会想着借助世子的手来除掉您。”

唐韵声音顿了顿,她这么解释也算是说得通。

“那么,教唆着淑妃同皇上私下接触也是她的授意么?”萧芷晴那个人是有很多,毛病,但是,还没有到这么寡义廉耻的地步。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明月,若不是有人存心的挑拨。她的假想敌应该是柳明萱而已,也只有柳明萱。哪里会注意到她那么一个不起眼的萧王府的耻辱?

若不是有人刻意引导,她才不会主动做出向宗政钥示好的事情出来。

“并不是。”桂平摇了摇头。

唐韵低呵了一声,算你识相。

“是我挑唆我们小姐那么做的。在这件事情上我的确存了私心,我……我觉得我们小姐是天底下唯一一个配得上皇上的人。她才应该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但是……但是小姐并没有那样的心思。所以我才……。”

唐韵皱了皱眉:“楚京那么多人失踪又是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我也是你自己自作主张!凭你的身份,还没有能力做那个主张!”

“那是皇上的命令。”桂平吸了口气。

“我不明白皇上为什么将这样的任务交给了我。但……皇上的命令哪里容得我们这些下人来拒绝?”

唐韵眯了眯眼,你倒是推的干净呢。

“皇上怎么会突然想起来抓这些人?”

“是我们娘娘给皇上出的主意。”桂平说道:“娘娘似乎给了皇上一个名单,说这些人都是楚京城里举足轻重的人物。楚京才经历了一场大战,正是元气大伤的时候。如果能扮作强盗俘虏了这些人,再叫人拿钱来赎回他们。便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充裕国库了。”

充裕国库?

唐韵暗暗翻了个白眼,可真能编,你说这话也得有人信呢。

“那个名单,你们怎么弄来的?”唐韵一双清眸锐利如刀盯着桂平。

你不要将人都给当作了傻子,倒要看看你还能编出什么理由出来。充裕国库,你杀几个贪官妥妥的够了。抓这些平头百姓做什么?骗鬼呢!

“我只是个下人,主子怎么吩咐我便怎么去做。那种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唐韵半眯了眼眸,这反应能力也是没谁了。当个下人真是委屈你了。

“我换一种问法。”她一双清眸盯着桂平,眨也不眨:“到底是谁叫你去抓人?”

正文 615 宗政璃,你是闲的么

桂平却咬紧了唇瓣,俨然打算不开口了。

“你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了,多说一点少说一点有区别么?”

唐韵唇畔闪过一丝讥讽:“你不会以为,进了刑堂的人还有机会能活着出去吧?”

桂平低下了头。

“无论你真正的主子是谁,你如今能出现在这里都是他默许的。”唐韵眯了眯眼:“既然你不想说,我留着你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她眸色陡然一寒:“来啊,伺候桂平姑娘继续沐浴。”

“不要!”桂平下意识一声断喝:“不要再……沐浴了。”

她眼底渐渐浮起一丝绝望。她自问这一生最不怕的就是死,可是……从来没有想过,死居然会成了人生中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求。

唐韵也不说话,只含笑瞧着她。

“我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淑妃娘娘吩咐奴婢去办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抓这些人,但我知道这些人抓来之后都送去给了皇上。”

她努力抬起了头,叫唐韵能够看到她的眼睛:“每次我抓了那些人回去景安宫的时候,皇上晚上一定会在景安宫里面留宿。皇上实际上已经……已经许久都不曾召见过淑妃了。”

唐韵眸色一动,宗政钥又在这事情里面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

“继续说。”她皱了皱眉,觉得心情非常的不美腻。

这一天一天的,大家就不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么?非得弄出这么些事情出来,不觉得累?

“还说?”桂平眨了眨眼睛:“没有了。”

“怎么可能没有?”

桂平唇畔便浮起一丝苦笑:“真的没有了。我只是个下人,一切都是听主子吩咐做事情罢了。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了您,您就算将我给扔在锅里面煮了,我也再说不出什么来了。”

唐韵沉吟了片刻,终于朝着火魂摆了摆手:“处理了吧。”

桂平似乎舒了口气,双腿一软彻底坐在了地上。她比谁都明白,唐韵所说的处理了实际上就是要她死。而这种时候,她却觉得只有一种解脱的轻松。

“要怎么处理?”火魂轻声问了一句。

“这个应该不需要我教你,人头得给我留下。”

火魂舔了舔嘴唇:“好咧。”

眼看着清美女子一步步从身边走过,桂平觉得自己一颗心终于放回到了肚子里面。

然而,那人却在即将与她错身而过的时候毫无征兆停了下来。之后,那人清美的一张面庞就印在了她的瞳孔深处。

“萧芷晴自诩聪明,却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叫一个不起眼的丫环给算计了。”

她的笑容端方而温雅,声音也是低柔而婉转的。便似闺蜜之间的低语,瞧上去十分美好。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韵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相信你听得懂。一个自幼被人牙子卖身给了别人做奴才的人,从来都不会自称‘我’。”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一句话到了桂平的耳朵里面却不啻与惊涛骇浪。一下子就叫她不能够淡定了。

她的眼睛里面再度浮起了恐惧,却分明比方才遭受酷刑的时候还要恐惧的多。

然而,没有人再来给她解惑。那清美而窈窕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魂部的刑房里面,也消失在了桂平的人生之中。

唐韵的心情却并不轻松,盯着眼前打扮的书生一般温文尔雅的宗政璃眉头便皱了一皱。

“你是闲的么?这种时候跑到国师府里做什么账房先生?你到底是有多怕自己活的太久?”

莫说是宗政钥,即便是乐正容休也并不知道自己将宗政璃给藏了起来这种事情。

这人真是……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我思来想去也唯有国师府上是整个楚京最安全的地方。”宗政璃微笑着说道:“若是连国师府都保不住我的话,整个楚京大约不可能再有我容身之处了。”

唐韵默了默,你真是好算计呢。

“实际上你是在担心那些失踪的人吧。”说的自己很有文化一样,还不是为了近水楼台,早一点得到第一手资料罢了。

宗政璃抿唇而笑,一脸的还是你懂我的欣慰。

“你来了也好,也省得我费事去找你。”

唐韵眸色渐渐郑重了起来:“你给我的那一本花名册,除了你还有什么人瞧见过?”

“我祖父。”

唐韵眨了眨眼,花名册就是梁老丞相写的,他能没有看过么?

“还有谁?”

“我母妃。”

“还有谁?”

“没了。”宗政璃想也不想摇了摇头。

“有没有可能你祖父写好了花名册的时候不小心没有收好,所以在云山书院的时候叫旁的什么人给瞧见了?”

“不可能。”宗政璃斩钉截铁的说道:“那一本花名册是祖父离开云山书院之后才写下来的,万万不可能叫书院里面的人瞧见过。”

“会不会是你祖父叫人给出卖了?”

“我祖父隐居之处除了他没有旁的人,甚至连下人都遣散了。”

“那么。”唐韵沉吟着说道:“有没有可能是名单里面的某个人叛变了?”

宗政璃眯了眯眼:“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唐韵吸了口气:“我现在几乎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这本花名册上的名单宗政钥已经知道了。”

“……怎么……可能?”宗政璃声音顿了一顿,终是不能够相信。

“莫非是你的人出了问题?”

唐韵瞪了他一眼:“你干脆说是我告诉了宗政钥算了。”

宗政璃面庞上便浮起了一丝涩然的微笑:“对不起,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怎么都不该怀疑你,我真是……糊涂了。”

“萧芷晴你可熟悉?”

“皇兄的太子妃?哦不对。”宗政璃略低了头:“如今该称呼她为淑妃了。”

“萧芷晴出身自云山书院,她同你祖父关系如何?”

“她进入云山书院的时候,云山书院的院首早已经是占倾岚了。”

所以,梁老丞相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萧芷晴是谁。

“那个名册……。”唐韵沉吟着说道:“我总觉得就是萧芷晴提供给宗政钥的。”

“若非如此,这么重要的事情依着宗政钥那种多疑的性子。怎么可能交给一个自己不喜欢,也不信任的后妃去做?”

“但这说不通。”宗政璃说道:“我祖父同萧芷晴并没有交集。”

“等一等。”唐韵脑中突然有灵光一闪:“我们也许都弄错了方向。”

宗政璃眯着眼,一脸的愿闻其详。

“知道那一本名册的并不是只有梁老丞相,还有……。”

宗政璃这一沉吟便彻底变了面色:“不会吧。”

嘴里面虽然说着不会吧,但他的脸色却分明已经相信了自己的猜测。

知道名册的人还有梁贤妃。既然萧芷晴不是从梁老丞相那里得到的名册,那么便只剩下唯一的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唐韵说道:“曾经有一位伟人说过,当你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之后剩下的唯一的可能,即便有多么的不可能都是事实。”

宗政璃一愣:“哪个伟人?”

“这个不是重点。”唐韵摆了摆手:“梁贤妃自打先帝驾崩了之后就同所有的后妃一起,牵往城外的皇家别院去了。你来时可有去瞧过她?”

这么一问,眼看着宗政璃脸上便浮起了一丝苦笑:“我如今的出现只能带给她无尽的麻烦,哪里敢去瞧她?”

唐韵眨了眨眼睛,这么说他居然是为了自己专门回来了楚京一趟么?突然觉得好受宠若惊是怎么回事?

“萧芷晴会不会对贤太妃……。”

“应该不会。”宗政璃摇了摇头:“皇兄实际上并不是个十分恶毒的人,他不会对我母妃下手。”

唐韵瞧了他一眼,人家都已经派了人要杀掉你了。你这会子居然还能对那人的人品各种信任?

“萧芷晴……。”宗政璃突然抬起了头:“可是萧妩的姐姐?”

“虽然她们不是一个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的确也都是出身自萧王府。”

“也许……。”宗政璃面色一变:“我大约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眼瞧着他低下了头,满目都是悔恨。唐韵便挑了挑眉。

“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么?”

不要怪她想的太多,实在是你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叫人不得不往多了去想好么?

“咳咳。”宗政璃低咳,掩住眸中尴尬:“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当初萧妩和你相继出事,我心生愧疚便特意央求母妃多多照顾些同是萧王府一脉的萧芷晴。再后来萧妩进了宫,我想叫她好过一些。便也刻意的接近萧芷晴,叫她能照顾些萧妩。于是给了她许多的方便。大约……。”

他吸了口气:“她那个时候出入鸾喜宫很方便,大约就是在那时瞧见了这个名册也说不定。”

唐韵眯了眯眼:“这么重要的东西,贤太妃莫非就随便放着任谁都能来翻一翻的么?”

这么一说便瞧见宗政璃面色一红:“说起来还是我同母妃提议的。”

他抬起了眼:“我同母妃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当初……。”

正文 616 你可真是太聪明了

“所以当初,这本名册并没有刻意的藏起来。而是重新换了一个寻常书册的封皮,同旁的书册一同放在书架上头了。”

“记得那一日午后我去给母妃请安,一进屋正碰见萧芷晴。那会子她正要出去,瞧起来很是惊慌。当时她只说是无意中冲撞了母妃午休,怕打扰了她才匆匆忙忙退了出来。”

“现在想来,大约她当时便是瞧见了那本册子了。”

“你……你可真是太聪明了。”

唐韵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能将那么重要的东西就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去,美其名曰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骗的也无非是翩翩守礼的君子罢了,这么些年没有叫北齐帝发现真是烧了高香了。能叫萧芷晴发现一点都不奇怪。

“这么说起来,这事情多半就是萧芷晴干的。”

“自然是她做的。”男子柔糜而慵懒的声音骤然间在二人身后响了起来:“否则,她怎么能得到如今这许多好处?”

这声音仙乐一般极其的动听,却叫唐韵打了个哆嗦。脖子僵硬的扭了过去,瞧着后面绝艳如妖的一道颀长身躯,脸上硬是挤出了微笑出来。

“阿休怎么来了?”

没人能看见的角落,她飞快的朝着宗政璃摆着手。你快走啊,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心里面则早已经将守在外头的几个丫鬟连带着白羽都给骂了个遍,叫你们守着门你们是怎么守着的?瞧见这位爷来了,也不知道通禀一声么?

若是叫这个醋缸子泡大的老妖瞧见自己私下里面见宗政璃,还不定要将她给折腾成什么样子呢。

这么想着便觉得双腿莫名的一软。

“小人告退。”

宗政璃也是极其通透的人,一见面前的情形便立刻低下了头。弯着腰拱了拱手就要出去。

“这青天白日的,王妃叫那么多人守着门,就是为了面见一个账房先生?”乐正容休冷笑着:“本尊竟是不知,王妃什么时候同一个账房先生私下见面,也成了这么私密的事情了?”

私密两个字叫他咬的很是清晰,似乎将鲜血都给渗透了进去。

唐韵吸了口气,牙疼!

老妖一定是生气了,你什么时候听他称呼过自己为王妃?突然来这么一出,真真的叫人害怕的要死呢。

“阿休你一定是误会了。”唐韵呵呵:“那么多人都瞧着呢,哪里就私密了?”

“这不是三殿下么?本尊若是记得不错,两年前三殿下就已经被劫匪给斩杀在楚京城郊外的林子里头了吧。怎的今日跑到我府上做起了账房先生?莫非是本尊近日来太过操劳,所以大白天见了鬼?”

宗政璃脸上陪着笑,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居然还能笑么?想来青天白日能现行的并不是个鬼,那么就是你们两个在捣什么鬼?”

唐韵呵呵,你这么犀利还能叫人愉快的聊天么?

宗政璃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发现自己这时候根本没有开口的立场。终于还是将嘴给闭上了。

“告辞。”他想了半晌,只找到了最合适的两个字。之后就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唐韵默了默,说好的一条绳上的蚂蚱呢?怎么说走就走了,你倒是解释一下子啊喂。

“宗政璃不过是想来帮帮楚京。”唐韵赔笑着说道:“他听说了楚京被围,所以就来找我了。如今在楚京城里面,除了我们,根本就没有能够叫他信任的人。”

这话说完唐韵就后悔了,她坦坦荡荡的为什么要解释?

“何必要说我们?”乐正容休瞧了她一眼,面沉似水:“他明明是冲着你来的。”

唐韵呵呵,这话根本就不能反驳。

“当初咱们能够顺利的退敌,还大赚了一笔可都是人家的功劳。如今人家遇见了困难,咱们自然该投桃报李,帮助人家不是?”

“你不用同本尊说这些。”乐正容休一双魅眸盯着唐韵,突然伸出手来将她一把给揽进了自己怀里。

“本尊瞧见那些狼子野心的人心里就不痛快。”

这话说完便没有了声音。接下来,唐韵便听到了他一阵急促的心跳声,不由的暗暗诧异。

乐正容休是什么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什么时候听说过他的心跳居然会乱了节奏?就因为宗政璃出现在了国师府?

“阿休,你怎么了?”

“……没事。”乐正容休终于放松了力道。

唐韵便认认真真盯着他瞧,他越是说没事她便越觉得那人一定有事。

“那些人的下落,本尊大约已经知道了。”

“在哪?”唐韵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这话给吸引了,再也顾不得追究乐正容休的反常。

“当初陆长华在丞相府里面挖了一条密道,里面养了大批拥有特殊技能的门客,以备不时之需。那一条密道只有宗政钥一个人知道。当初陆家被抄,那条密道也没有能被人找出来。那些被掳走的人,应该就藏在那密道之中。”

唐韵眨了眨眼睛:“你都说了是密道,你又怎么知道?”

乐正容休唇角勾了勾:“这个天下凡事都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秘密既然被制造出来,便总有被人发现的那一天。”

唐韵:“……哦。”

陆长华是个厉害的老狐狸,若是说他的秘密有一天会被人发现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乐正容休。再不做他想。

“你不奇怪我为何会知道那条密道?”

“当然好奇。”唐韵眼底闪过一丝促黠的光:“但我也懂得一个道理,叫做好奇害死猫。所以……。”

所以她对旁人的秘密并不十分的热衷,知道的秘密太多了,迟早有一日会将自己也给变成了秘密。

“我领你去见一个人。”

说走就走,乐正容休一扯她的衣袖,飞快出了房门。

“要去哪?”

“前院。”乐正容休淡淡说着:“本尊对与旁的男人待过的房间一点兴趣都没有!”

唐韵默了默,好吧,这个人的醋劲也是没谁了!

这一路上乐正容休没有再说话,唐韵一路小跑的跟着。心中却越来越疑惑了起来。

眼看着这一路上居然越来越接近他们两个居住的院子里面去了。

到底是个什么人,居然劳动着堂堂的国师大人在自己院子里面来接见么?

“你让公孙无常建造的那个屋子很好。”乐正容休突然慢悠悠开了口。

唐韵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乐正容休并不是要带着她回自己院子。而是选中了她亲自设计的那一间刑讯室。

云罗大陆的刑讯室大多都是些血腥而恐怖的地方,吓人的效果非常不错。但是,隔音和私密性就实在太差劲了一些。

所以,她采用了自己前世的一些技术。在那一间房子里面采用了大量隔音设备和消音的手段,即便你在里面用尽了力气说话,外面的人也听不到一星半点。

当然,她不过是提出了一些设想罢了。这个时代,根本找不到她前世里的那些个材料。所以,能够建成,耗费了公孙无常大量的心血。好在,建造出来之后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想要询问什么不想叫旁人知道的东西,实在没有比这个房间更合适的地方。

“到底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居然还要动用这里?”

乐正容休却只勾唇一笑,并没有答言。

眼看着他亲自伸手推开了屋门,里面立刻就传出噗通一声。一条人影规规矩矩跪在了地上。

“奴才给国师大人,宣王妃请安。”

入耳的声音很是阴柔而尖利,尽管那个男人穿着件极其寻常的棉布袍子。唐韵还是一眼就瞧出这人身量不高,异于常人的纤细。

这样的身量,这样的声音,根本就不是个正常男子该拥有的。

“这是……。”

那人抬起了头来,唐韵便吸了口冷气:“福禄?!”

“怎么是你?”

不要怪她吃惊。任何人在这种时候,这个地方,见到了福禄都得大吃一惊。

福禄是什么人?

陆家自幼选出来伺候宗政钥的心腹,这人可以说是宗政钥的影子。今天怎么在这里见到了他。

“起来吧。”乐正容休朝着福禄缓缓抬了抬手,眼睛瞧着的却是唐韵。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唐韵默了默,简直是……太意外了。

“将你告诉本尊的事情,再同她说一遍。”

福禄答了声是便朝着唐韵拱了拱手。

“自打皇贵妃失踪了以后,皇上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派了许多人前去寻找,以至于许久都未曾探望大皇子。淑妃娘娘数次求见却都未曾获得宣召。”

乐正容休挑了挑眉:“说重点。”

“大约在半月之前,淑妃以大皇子病重为借口将皇上引入到了景安宫。从那之后,淑妃娘娘便成了宫里面的新贵。风头无两。”

“后来奴才才知道,那一日淑妃娘娘给皇上呈上了一份名单。皇上当初的意思是监控这些人,但淑妃娘娘说不如釜底抽薪,将他们全都抓起来。然后想法子叫他们替自己办事。”

“她还向皇上推荐了桂平,说桂平武功好心思细腻,可以办这件事情。再后来,便真的有人陆陆续续被桂平给抓进了宫里。皇上便吩咐将所有人都给偷偷藏在了原来丞相府的密道里面去了。”

他这番话可谓是将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明白了。

“你是不是知道的太清楚了一些?”唐韵瞧着福禄,眸色微动。

正文 617 你是宗政钥的一把刀

你是宗政钥的心腹没有错,但怎么说也只是个外人。这么私密的事情,宗政钥怎么可能叫你知道的那么清楚。

福禄的声音便顿了一顿:“在陆家人的心里,大约从来就没有将奴才当作人吧。”

如今的福禄早已经贵为龙彰宫一品总领太监,瞧起来风光无限。但,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实际上连个普通的下人都不如。陆家训练出来的影子,真的就只是个影子,早已经不是人了。

“陆长华能凭着一介布衣取得那样的地位,那人的心性非常人可比。”乐正容休淡淡说着:“为了能训练出一个合适的奴才,他会将所有被选中的孩子的家人全部杀光,为的就是叫他心无挂碍。之后通过这种残忍的手段叫他们自相残杀。只有最后活下来那个人,才有资格入宫陪伴太子。”

唐韵眨了眨眼睛,这种手段并不新鲜。很多见不得光的杀手组织也都是这样子训练那些杀人机器的。但,为了训练出一个合适的贴身太监,就真真的太过大费周章了。

“你为什么要同我们说这个?”唐韵表示根本就不相信福禄:“你是宗政钥的一把刀,一直都是。无关陆家。”

福禄为宗政钥做过什么,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福禄声音顿了一顿,良久才吸了一口气:“人,总得为了自己活着。”

唐韵眯了眯眼:“哦?”

福禄便低下了头:“陆家已经倒了。”

陆家全胜的时候,福禄一心一意辅佐宗政钥。大约任何人都没有想到根深蒂固的参天大树居然也能说倒就倒了。那些殷红而鲜艳的血,一下子浇灭了藏在福禄心底长久以来的信念。

他的人生观在那一颗彻底的崩塌了。到了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人命居然这么脆弱。

“福公公还真是个难得一见的聪明人呢。”

唐韵这话说的带着几分讽刺,福禄却并不在意。

“为了活着,人人都可以聪明。”他说。

“福禄。”乐正容休魔魅的双眸陡然间一寒,眨也不眨盯着福禄:“回宫之后,你怎么说?”

“奴才今日哪里都没有去,一直在宫里当值。”

“同你一起当值的人呢?”

“最近天气冷的厉害,宫里面不少人都感染了风寒。风寒若是重了会要人命。”

“恩。”乐正容休唇角勾了一勾,显然对与他说的话很是满意:“你回去吧。”

“是。”

眼看着那人出了屋子,直到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唐韵表示还不能反应过来。

“小东西在想些什么?这么出神?”男子绝艳如妖的一张容颜毫无征兆就凑在了她的脸前:“以往你同本尊在床榻上的时候,也没有见你这么出神过。”

唐韵的脸一下子就给熏红了,这人怎么什么时候脑子里面都能想到这些个东西呢?

“福禄的话能信么?”

“福禄是个聪明人,聪明的人向来都只做聪明事。”

唐韵眼睛一亮:“阿休已经知道宗政钥将人给藏在哪里了么?”

乐正容休点头:“自然。”

唐韵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对宗政璃有个交代了。

“你说……。”唐韵眸色一闪:“宗政钥突然对这些人出手,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引出宗政璃?似乎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即便宗政璃现身楚京城,他也早就失去了如当初那般的号召力。

如今的宗政钥已经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哪里还需要惧怕一个早就过了气的皇子?

乐正容休略一沉吟,眼底便浮起一丝淡淡猩红:“敲山震虎。”

敲的是宗政璃的山,震的是唐韵这一只虎。

唐韵呵呵:“他以为凭这样的手段就能叫我屈服了么?”

乐正容休瞧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唐韵这个人表面上瞧起来心狠手辣,实际上骨子里面始终无法抛弃那种要命可笑的仁义。但凡对她有过丁点帮助的人,她都一定要投桃报李。

所以,将这些人抓在了手里面,她能不去救?

到时候……

“阿休,你将关人的地点告诉我,我要去救他们。”

乐正容休扯了扯唇角,果然!

“他们是宗政璃最后的依仗,我必须将他们还给宗政璃。”

乐正容休突然就皱了眉:“将这些人救出来之后,那个人是不是就可以滚了?”

唐韵想了半晌才想出来乐正容休口中那个可以滚了的人指的是宗政璃。这人到底是有多厌恶人家?宗政璃有那么讨厌么?

“应该是的。”唐韵点头说道:“楚京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好。”乐正容休朝着唐韵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温热的气息在耳边喷洒,男子柔糜的嗓音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唐韵心里面却打起了鼓,这么痛快就告诉她了?不会……有诈吧。

正想着,额头上传来一阵剧痛。竟是被乐正容休重重的赏了个爆栗。

“你这小狐狸,居然连为师都敢怀疑?”

眼看着男人深如暗夜的一双眼眸半眯着,魅惑而妖娆。美则美矣,但却像极了下一刻就能直接蹦起来将人给吞在肚子里面的妖怪。一点都没有安全感。

“我怎么能怀疑你呢?”唐韵揉着额头,巧笑倩兮。

乐正容休瞧了她半晌:“去吧。”

好咧,唐韵答应一声便要出门。

“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唐韵脚下步子一顿,乐正容休什么时候也成了这么一个婆婆妈妈的人?不过,这种啰嗦听在她的耳朵里面却莫名的叫人舒坦。

于是,她的唇角勾了一勾:“好咧。”

那个时候的唐韵并不知道,乐正容休突然会说了这么一句是因为他的心里面突然生出了一种不祥之感。这种不祥之感叫他恨不能将那小东西给拉回房间里直接按在床上,叫她哪里都不能去。

但是,他知道,她非去不可。所以,他只能嘱咐这么一句,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

而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一点都不是多虑。

就因为他没有如从前一般贯彻自己的强势,结果却产生了那么严重的后果!

昔日辉煌的陆家早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在如今这一片暗月之下瞧起来,这一片废墟越发的凄凉了。

也不知北齐帝是不是厌恶极了陆家,所以不许任何人清理陆家这一片废墟。到了宗政钥登基,似乎也已经忘记了对自己恩重如山的舅父。

到了现在唐韵才知道,宗政钥并不是忘记了陆家。而是为了保护陆家那一条密道。

“督总,这里乱糟糟的,您能找到地方?”雷言盯着面前一片断瓦残垣眨了眨眼。

“好找的很。”唐韵微笑着说道:“那地方就在陆家柴房前面的一口水井底下。”

雷言摊了摊手:“眼下谁能瞧得出哪里是柴房?”

所谓的废墟,便是哪里都是差不多的样子。谁还分得清楚哪快砖是主院的,那一片瓦是柴房的?大家都是废墟,分什么彼此?

“唐韵瞧了他一眼:“找不到柴房,还找不到水井么?”

“对哦。”雷言挠了挠头,立刻将手下水师散开分头寻找。

陆家占地不小,却架不住水师的办事效率。功夫不大便找到了目标。

“陆家有两口水井。”雷言皱着眉:“两口井里面都有水,不能确定究竟是哪一口。”

“去瞧瞧。”

唐韵跟着雷言将两口水井都一一瞧过了。这两口井无论是外形还是大小瞧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的。而在两口井的井沿上,都有深深的绳索经年滑动而磨出的痕迹。

“可需要属下派人下去瞧瞧?”雷言说道:“咱们水师里头擅长水性的人不少。”

“不用。”唐韵略一沉吟说道:“若是真的水井,必定口小而水深。如今气候冷的厉害,下到那么深的水里面不安全。”

那可要怎么办?雷言眨了眨眼睛,莫非还能不找了吗?

“去找两块同样大小的石头来。”

雷言不明所以,还是照着她说的话去做了。

唐韵吩咐人将石头分别给扔在了两口井里面,她则爬在井口仔细盯着水面。

雷言撇了撇嘴,都说统领是个聪明人,这会子怎么就泛起傻来?

想要通过投掷石头来瞧瞧谁先落地,这么黑的天你看得见吗?

“这口井,下去吧。”

终于,唐韵指了指其中一口井。

“为什么?”雷言很是疑惑:“您怎么就能确定是这口井?”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瞧见。

“听声音。”唐韵慢悠悠说道:“我问你,如果井底建的有密道,上头的水会不会很深?”

“当然不会。”雷言说道:“水太深了进出多不方便,井中之水不过是个假象罢了。”

“我懂了。”雷言眼睛突然一亮:“这两口井一口水深,一口水浅。”

“当石头扔进深水井的时候,回声幽深而绵长。若是浅水井,回声一定非常的短促。”

唐韵满意的点了点头:“去吧。”

“是。”雷言答应了一声,朝着身后人挥了挥手。

水师 的大爷们便一个个下到了水井中。

正文 618 祝你一切如愿

(猫扑中文)果然不出所料,井中的水只没过了膝盖。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雷言一马当先第一个下到了底。

双手在水底一阵的摸索。很快找到了机要所在。在井底靠着东侧的位置有一个的拇指大的铜环,他用手勾住了铜环用力一拉。

耳边传来咔嚓咔嚓的沉闷声响,水面剧烈的晃动了起来。雷言觉得整个身子似乎都跟着颤抖了起来,脚下的地面猛然间朝着两侧陷了下去。

这么一来,那浅浅的水便顺着缝隙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直到震动停止雷言定了定心神,脸上便露出了几分喜色。

“姐,楼梯出现了。”在那分开的黑黝黝的洞口中,能清清楚楚瞧见一条弯曲着朝下的阶梯。

唐韵眯了眯眼:“很好,都下去吧。”这么一来,大家伙便都下到了地道中。

雷言朝着唐韵瞧了一眼便眨了眨眼睛:“统领怎么还叫人拿着火把?万一叫底下的人瞧见了,中了埋伏就不好了。”

“机关开启的时候那么大的动静,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雷言想了想:“的也是呢。”他撇了撇嘴:“即便有埋伏也没什么大不了,咱们水师怕过谁?”这么着,众人便已经尽数走进了地道里面。

这一条地道并不长,只拐了一个弯便已经到了底。正前方是个极其空旷的屋子,里面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人。

“这就……找到了?”雷言瞧着眼前的情形,怎么都不能够相信。

“这就是传中的密室么?”他慢悠悠问了一句:“还真是一间密室呢。”可不就是一个房间么?

除了空荡荡的一个房间什么都没有。好歹也是个关人的地方,好了的栏杆呢?

再不济不也得有个看守的人不是?就将人这么随便的扔在了这里,真的没有问题么?

唐韵半眯着眼眸飞快朝着人群中瞧了一眼,还真是黄掌柜那些个人:“救人。”

“等等。”雷言忙不迭开了口:“统领莫非不觉得这里有问题?”他眨了眨眼睛:“若是就这样子叫咱们将人给领走的,是不是太轻松了些?这屋子里面一定藏着厉害的机关,咱们只要动上一动立刻就能粉身碎骨。”雷言满目都是警惕,飞快朝着四下里打量着:“不然,这些人也没有人看着,怎么不逃?”唐韵瞧了他一眼:“他们都被人给下了药,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怎么逃?”

“即便被人下了药也不影响他们……咦下了药?”雷言声音顿了一顿:“统领是,他们被人给下了药么?”

“我以为你的耳朵是没有问题的。”雷言呵呵,他的耳朵当然没有问题。

不过是不能够相信自己听到的事情罢了,眼前这些个人大多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对付他们,居然还需要下药?

“若是不给他们下药,这里又没有人看着,跑了可怎么办?”唐韵瞪着雷言,以前也没觉得他有这么笨呢。

“起来也真是奇怪呢,既然大费周章的将人给抓了来。怎么就不派个人来看着呢?”做人这么有自信真的好么?

“不是不想派人看着。”唐韵半眯着眼眸:“是实在没有人可以来看着。”宗政钥虽然是皇帝,但他这个皇帝却是普之下最最窝囊的。

北齐的朝政照样由乐正容休把持着,因着有把柄在乐正容休的手里面。

乐正容休现在甚至比北齐帝在位的时候还要肆无忌惮。宗政钥虽然有东宫禁卫军,也相当成功的培养了不少的心腹。

但是,他如今登了基,东宫禁卫军便并入了内廷禁卫军。他所谓的心腹也都落入到了崔昭的手心里头去了。

所以,如今的宗政钥根本就没有可用之人。不然,也不会借助一个妃子的力量来替他办事情。

迷药,大约是他唯一能用的手段了吧。

“将这个东西给那些人闻一闻。”唐韵将一个瓶子抛给了雷言:“尽快把所有人都转移出去。”

“好咧。”雷言立刻行动,功夫不大便看见密室中的人一个个都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是你?”显然有人认出了唐韵。

“赶紧走吧。”唐韵略低了低头,并不想同这些人过多的纠缠:“如今非常之时,不是叙旧的时候。”水师的大爷们一个个人精一样,哪里瞧不出自己主子并不是很待见眼前这些个人?

于是,手下微微一用力,飞快的架着人就走。眼看着一行人出了密道,唐韵慢悠悠走在了最后面,打量了一眼这条密道。

既然宗政钥想要出其不意给他们一个下马威,那么这个地方便也不需要再存在于地之间了。

“怎么不走了。”她才来在那一截短短的阶梯下头,就瞧见阶梯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下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竟是没有一个走出了地道去。唐韵心中一颤,眉头便紧紧颦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统领。”雷言的身影旋风一般从最前头来在了她的身边:“咱们……出不去了。”他的声音很是郑重,连面庞之上都没有半分的笑意。

唐韵便缓缓抿了抿唇,雷言自来狂妄,不怕地不怕,这时候能叫他出这种话出来,只能明地面之上发生了重大的变故。

“唐韵,你已经被朕包围了。赶紧出来吧,反抗对你来没有好处。”男子略带阴霾的低沉声音传了进来,唐韵听的吃了一惊。

宗政钥!外面的人怎么会是宗政钥?

“督总你且稍歇息片刻,等着属下带着兄弟们杀出去!”

“不。”唐韵沉吟着道:“所有人原地待命,我……出去!”

“……这怎么行?”雷言表示不能同意:“督总只管等着,您放心好了不论是多么强大的对手。咱们水师都不会惧怕。”

“我们到底也是北齐的军队。”唐韵叹了口气:“外面那个可是咱们北齐的皇帝呢。”雷言:“……。”他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些什么,能些什么。

心里对束手就擒明明的不愿意的,偏偏无力反驳。这么一耽搁,唐韵便已经越过了众人,出了密道。

月光之下,离着这里大约有百步之遥,一片废墟之上。一身明黄的宗政钥束手而立。

夜风中,他宽大的斗篷微微摆动着。那一双阴沉的眸子眨也不眨注视着她,眼底的神色却在不断变换着。

眉心一颗朱砂痣艳红如火。

“见过皇上。”唐韵朝着他拱了拱手:“在这种时候同您见面,还真是叫人想象不到呢。”宗政钥抿了抿唇:“朕也不希望。”唐韵略勾了勾唇角:“所以,您果真早就知道有今日这一场相遇了么?”这话问完,宗政钥却闭上嘴不再话了。

唐韵眼底便带出了一丝讥讽:“福公公可真是您忠心耿耿的好奴才呢。”宗政钥的身后,福禄将手里的拂尘一摆。

面庞之上没有半分喜怒:“您过奖了。”

“今日这一局,我输了。”唐韵叹了口气:“皇上想要做什么,我并不会反抗。但,我有一个条件。”宗政钥皱着眉:“从没有人敢跟朕讲条件。”

“那是他们胆子。”唐韵道:“放了水师,还有地道里所有的人。”宗政钥紧紧抿着唇瓣,显然并没有这个打算。

“水师是北齐精锐,不能折损在自己人手里。地道里面那些个人不过是你的诱饵,再怎么也算是给您立了大功,于情于理都该放他们一条生路。”

“你当知道。”唐韵微微笑着:“虽然表面上瞧起来我似乎处于劣势,但若我真的打算放手一搏。无论皇上您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怕都要大费周章了。”

“来啊。”宗政钥沉声吩咐道:“水师督总唐韵意图谋反,幸得水师深明大义临阵倒戈。今,朕褫夺唐韵水师督总封号,压入牢择日问斩!”唐韵暗暗舒了口气:“多谢。”宗政钥这么便已经替水师开脱了,只关押唐韵一个人。

水师总算是安全了,没有葬送在自己的鲁莽之下,已经是万幸。”

“督总,请吧。”月色中的声音难以想象的熟悉,唐韵立刻抬起了头来:“崔昭?”眼前那个一身戎装的英武男子,不是崔昭是谁?

今陪着宗政钥一同来抓她的人,居然是崔昭?今日到底还发生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

“真是不好意思。”崔昭一脸的赧然:“我也是……身不由己。”

“明白。”唐韵略低了低头,崔家世代忠良,宗政钥如今手里面能用的只有宫里面的禁军。

崔昭身为内廷禁卫军统领,这种时候他能不来么?

“走吧,我不为难你。”

“多谢。”崔昭松了口气:“等你上路之前,我会把聚义楼最好的饭菜送去给你。”唐韵瞧他一眼,需要谢谢你吗?

“快走!”宗政钥皱着眉,俨然没有那么好的耐性。阴沉的眼眸却飞快朝着四下里扫去。

他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个女人狡猾的很。所以见好就收速战速决,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那就走吧。”唐韵抬手理了理腮边碎发:“祝您一切都能如愿。”猫扑中文

正文 619 雷言,话不能乱说

(猫扑中文)宗政钥没有再话,只挥了挥手,命令将唐韵带走。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崔昭亲自点了唐韵的穴道,寸步不离她的左右。

唐韵并不反抗,随便他们折腾。很是顺从的跟在了崔昭的身后。

“站住!”雷言一声疾呼,风一般冲在了唐韵身边:“不许带走督总!”

“雷言,朕已经给了你们一条生路。”宗政钥沉声道:“你想叫唐韵的一片苦心都付诸东流么?”

“雷言,回去。”唐韵皱着眉。这个人素来喜欢胡闹,不服管教。但也请你分分场合行么?

今日摆明是着了人家的道,若是将水师也给牵连进去就真真是得不偿失了。

“我要跟督总一起走。”雷言道。

“雷言,话可不能乱!”唐韵冷了脸:“你以为我这是要去哪里?人越多越热闹吗?”

“我们督总做的所有的事情我都参与了,也都是我给提的建议。所以,皇上怎么能厚此薄彼?”雷言完全不能领会唐韵的意图。

宗政钥眸色一动,便朝着唐韵瞧了一眼:“那么,便一起带走吧。”不是朕不给你面子,也不是朕食言而肥,是这人非得跟着,朕也很是无奈。

唐韵:“……。”遇见这种坑爹的孩子也是没谁了。已经都想尽了法子替你开脱了,还这么上赶着作死真的没有问题吗?

“督总,我来陪你了。”眼看着被五花大绑着的雷言笑嘻嘻走在自己身边,唐韵连吐槽的心思都没有了。

唐韵:“走吧。”原谅我这时候不想跟你话。……

“雷言,你是不是疯了!”唐韵双手紧紧抓着面前的栏杆,恶狠狠瞪着关在对面某个一脸闲适的男子。

“嘻嘻。”雷言朝着她眨了眨眼睛:“我爹那个人,素来谨慎微胆子的很。”

“我没有问你这个。”唐韵皱着眉,这人怎么连话都听不懂了呢?

“所以,他要是知道了我被关了起来。一定会着急,然后就会想法子来救咱们了。”唐韵:“……。”真想在你脸上写个大写加粗的头脑简单。

“雷言,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皇上答应只抓我一个么?”

“当然知道。”雷言用力点头:“督总是怕连累我们。其实你大可不必有这样的想法,水师里头没有孬种。”真想敲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定国公死后,定**一盘散沙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接管。如今的水师便是北齐唯一可用之兵,如果被惯上一个谋反的罪名。北齐还能在云罗大陆上屹立多久?”

“这我管不着。”雷言道:“水师重要不重要这种道理皇上能不知道?他知道还要设了这个局来抓咱们,他都不在乎了,我在乎什么?”

“雷言。”唐韵吸了口气:“他可以不在乎,至少楚京还有魂部可以暂时护着。但是咱么不能不在乎。”她瞧了眼雷言:“如果今日咱们都身陷囹圄,水师势必会受到牵连。谋反之罪,那是要诛九族的。到时候,咱们暗营里面的兄弟一个都跑不掉。”

“你可以大家不在乎,大不了打一架跑了就是了。但是,从今之后,水师将会过上亡命涯的日子。你真的确定,所有的兄弟都愿意过那样的日子么?”雷言神色一滞。

“亡命涯,风餐露宿,客死……他乡。”他乡两个字终于叫雷言打了个哆嗦:“我……我是不是做错了?”唐韵慢悠悠叹了口气出来,知道错了还有救。

但,事情到了这样一个局面,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接下来的发展和应对,真得费一番心思了。

“督总,咱们该怎么办?赶紧想法子通知我爹,不能叫他来劫狱啊。”

“你别吵。”唐韵皱了眉,拿指尖按着眉心:“你以为你爹也像你这么没脑子么?”

“督总,我不怕死。大不了到时候你就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安排的,跟你和水师都没有关系。这样死我一个就够了。”

“闭嘴!”唐韵恶狠狠一声厉喝。好歹也是个久经沙场的校尉,这么幼稚真的没有问题么?

雷言:“哦。”真的就乖乖闭上了嘴巴。地之间终于寂静了下来,唐韵缓缓阖上了眼眸。

心里头却在思量着,宗政钥弄了今这么一出到底想要干什么?无论是水师还是她,从来都对他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莫非……她心中一动猛然就睁开了眼睛。他是为了……

“国师大人到!”太监特有的阴柔嗓音陡然间响了起来,唐韵眯了眯眼。

乐正容休来了?这么快?

“阿休你怎么来了?”唐韵立刻起了身,隔着栏杆朝着昏暗的过道瞧了过去。

昏黄的灯光之下,男子孤零零一条颀长身躯慢悠悠走了过来。那人身上只穿着件寻常不过的石青色官服,但在这昏暗的牢房里头,却叫人觉得似乎一下子驻进了漫的星光。

似乎瞧见了他,连整个地都明亮了起来。他没有话,只静静站在了她的面前。

隔着薄薄一道木栏杆两两相望,却相顾无言。眼看着男人暗沉如夜的眼眸渐渐泛起了一丝腥红,唇畔也透出了一股妖异的红。

唐韵立刻伸出了手去,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角。

“阿休,你要冷静。”

“第二次。”男子的声音柔糜优雅,却再不似往日一般缓慢。而是如刀锋一般的冷锐:“你答应过本尊,绝对不会再叫自己落入到险境之中。”第二次,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入狱。

那人分明动了怒气。

“国师大人,这个可怨不得我们督总。咱们分明是被人给设计了才……。”乐正容休没有话,只微微侧了头,冷锐而妖异的眼眸朝着雷言淡淡瞟了过来。

雷言的声音一下子就给噎在了喉咙里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是一眼,他居然感受到了无边的冷意。

便似一下子堕入的了无间地狱当中。

“是我大意了。”千万不要去惹炸了毛的老妖,否则分分钟就能将你撕成碎片。

“福禄!”乐正容休浅抿了唇瓣,良久方才冷冷吐出这么两个字出来。

唐韵毫不怀疑,不久之后福禄一定不会再存活于这个地之间。

“阿休,我觉得,今日这一出并不单单冲着我。”乐正容休皱眉:“哦?”

“福禄诈降,不过就是为了将我引入到陆家去。所以,我们才会那么顺利的将人给救了出来。如果我猜的不错,陆家密道中那些个人的身上,如今都不干净了。只有这样,我同这些人在一起才会百口莫辩。”她自嘲一笑:“谋反呢,宗政钥这一次下的本钱可真不!”

“但是,我谋反又能有什么用呢?”唐韵瞧着乐正容休:“我终究是个女儿身,即便夺了这江山还能自己去坐么?所以……。”所以,自然是为了扶她的夫君上位。

那么,这一出谋反的大戏里面,怎么能少得了乐正容休?宗政钥终于打定了主意要对乐正容休出手了!

“他不会有这样的机会。”那人只了这么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四下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雷言也不知道是被吓着了还是真的累了,半晌也没有再话。唐韵的心里面却再也不能平静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今日的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简单,而乐正容休的态度越发的叫她不安。

宗政钥不会有那样的机会么?他想要做什么呢?楚京的腊月底即将要迎来新年,往年的这个时候楚京城上下早已经是一片喜气洋洋。

新年里的最后一个早朝,北齐帝宗政钥下旨以水师督总唐韵聚众谋反为名,要将她斩立决。

国师乐正容休不允,据理力争。反倒被北齐帝以包藏祸心为由,将他给囚禁在了太极宫里。

圣旨等过了新年,再另行处置乐正容休。朝堂之上的一场躁动就这么给压了下去。

群臣一个个噤若寒蝉,都在思量着今年这个新年只怕是不大容易过了呢。

这种不安更多的是来自与猜测,依着乐正容休的脾气性格,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就叫人给打压下去。

腊月三十,除夕之夜。本应该是普同庆,喜气洋洋的时刻。楚京的皇宫里面却发生了一件惊动地的大事情。

被软禁在无极宫里的国师乐正容休不知怎么就逃脱了出来。之后,数万的魂部精锐鬼魅一般出现。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龙彰宫。当内廷禁卫军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内外三宫的控制权都已经落入到了乐正容休的手中。

“大人。”安子慌慌张张从龙彰宫里跑了出来:“皇上不见了。”灯火之下,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不见了?”

“是。”安子道:“里面睡在龙榻上的是穿着龙袍的是福禄,根本不是皇上。”乐正容休紧紧抿着唇,眼底之中一片暗夜深沉。

眼看着他缓缓抬起了手,不断转动着拇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安子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大人,奴才该死。”猫扑中文

正文 620 忠义侯府的忠义

“起来吧。”良久乐正容休缓缓开了口:“通告天下,太监福禄与启元帝宗政钥内外勾结毒杀先帝。水师督总唐韵调查途中含冤入狱,现已查明真相。福禄畏罪自杀,宗政钥逃脱。着北齐各州县从即日起,捉拿宗政钥。”

他眯了眯眼眸:“生死不论!”

“是!”

一个国师对一个皇帝下了格杀令,这原本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偏偏这种时候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事情匪夷所思,魂部上下只有整齐划一的应和声。

北齐的历史在这一夜彻底的改写了,史书上称这一夜为除夕之变。

历史上对于乐正容休的这个举动褒贬不一。

有人说,他不畏权贵,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来拨乱反正匡扶正义。有人说,他实际上就是为了一己私欲,企图要杀害羽翼丰满的启元帝宗政钥,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铺路罢了。

无论事实如何,宗政钥的时代在那一日便彻底的结束了。

按理说,皇帝失踪,乐正容休的逼宫行径可谓相当的成功。他完全可以在第二日的祭天大典上取代宗政钥,直接宣布自己来做皇帝。

但是,他却并没有这么做。只下了道命令,将所有新年庆典全部取消。

而,大年初二,忠义侯府宣布退出朝堂。宣召天下所有有志之士共同讨伐逆贼乐正容休!

楚京城内一时之间局势空前的紧张,大战一触即发。

而宗政钥却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全无了踪迹。

“多谢忠义候的款待。”清美女子款款一笑,将手里面的酒杯高高举了起来:“唐韵先干为敬。”

眼看着她一仰脖子,清凉的酒水便落了肚。

“督总真是客气了。”忠义候干笑着,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欢喜。

“咦?”唐韵瞧着忠义候,眼底露出了几分疑惑:“怎么您府上的酒水我都喝了,侯爷却不肯沾上半口。莫非是这酒水里面有什么问题么?”

“自然不会有。”说着话,忠义候将手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将一只空杯子倒过来给她看。

“爽快。”唐韵拍了拍手:“真没有想到,忠义候能这么深明大义,肯与我和阿休化干波为玉帛。”

听她这么说,忠义候便冷哼了一声:“你抓了我的儿子,容得我不同意么?”

唐韵巧笑嫣然:“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韵儿不过是请贵世子去做几天客罢了。大家的是同朝为官,何必弄的这么剑拔弩张呢?”

忠义候却低了头:“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再说那么多也没用。崔旭呢?”

“自然在他该在的地方。”唐韵微笑着说道:“只要您在这里签下自己的名字,崔世子立刻就能回来。”

忠义候皱了皱眉,眼看着清美女子缓缓将薄薄一张宣纸放在了桌子上。

“这个……。”忠义候面色沉郁:“我不签。”

“那只怕您就见不到世子了呢。”

“唐韵。”忠义候抬眼,眼眸如刀狠狠盯着眼前巧笑倩兮的清美女子:“你与乐正容休逼我如此,总有一日,你们会后悔!”

“呵呵,我从来不会考虑以后的事情。”唐韵略勾了唇瓣:“活在当下才是最最重要的事情。”

忠义候一时之间没有了言语。

“不过是一份赞同启元帝退位的文书,我若是您就乖乖听话。”唐韵缓慢而优雅的说道:“崔家先祖立的誓言是效忠皇上,那么只管效忠便是了。管他谁当皇上呢?”

“至少。”女子的声音软糯动听:“得有个靠得住的儿子来给自己送终呢。”

忠义候:“……拿笔来。”

唐韵双眉一挑,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喜气。她自来喜欢聪明人,若是聪明又听话那便更好了。

忠义候速度飞快,笔走龙蛇。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完成了自己的签名,之后便将手里面的毛笔远远的 扔了出去。

“崔旭呢?”

“这就来。”

女子清脆的击掌声中,雷言将一个眼睛上罩着黑布的男子给推了进来。唐韵亲自走过去替那人松绑。

“忠义候您瞧,世子已经全须全尾给您还了回来。咱们以后还是同朝为官的好同僚。”

说着话,她给自己满了一杯酒朝着忠义候的方向端了起来:“为了庆祝咱们达成共识,今日我也来敬您一杯。”

忠义候的眼睛却飞快的自她身上划过,接下来便定在了崔旭脸上。崔旭只一味低着头,似乎根本不敢与自己的父亲有任何目光的触碰。

“崔旭。”忠义候沉声说道:“你知道为了将你换回来,我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么?”

崔旭身子一颤:“儿子……明白!儿子罪该万死。”

说着话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忠义候面前。

“都是儿子的错,是我陷父亲与不义之中。是我毁了忠义侯府百年的声誉。”

“你可是忘记了自小我都教了你什么?”

崔旭身子一僵,便猛然抬起了头。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头可断,血可流,气节不可丢!傲骨铮铮的才是我崔家人!”

唐韵眯了眯眼,这话听着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儿子……明白了。”崔旭深深吸了口气,朝着忠义候重重磕了个头。

“你是明白了。”忠义候苦笑着说道:“我却糊涂了。”

“人生……难得糊涂。”他闭了闭眼:“我以为在大义面前我能放下一切,却原来我还是个俗人。”

他睁开了眼睛,眼底带着浅浅的氤氲:“从今以后,忠义候府再无忠义可言。你起来吧。”

他大踏步走在了桌案边,飞快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干。”

嘭一声脆响,两只酒杯重重撞在了一起。忠义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既然喝了这杯酒,咱们以后就将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忘记了吧。”唐韵微笑着说道。

忠义候低着头:“恩。”

“那么,侯爷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废帝到底藏在了哪里?”

“呵呵。”忠义候半晌无言,良久才低低笑了那么一声:“即便是我死了,也不会告诉你!”

说着话,他将面前的桌子猛的一推。耳边响起咔嚓嚓的沉闷声响,似乎有什么极其笨重的东西贴着地面快速擦动,整个大厅都震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唐韵心中一颤,立刻就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哈哈哈哈。”忠义候却是一阵仰天大笑,周身的阴霾和压抑在这个时候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

“既然你们水师进了我忠义侯府,今日就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了。”

“父亲,您放下了千斤闸?!”崔旭满面的震惊:“千斤闸一旦放下来,便再也不可能打开。”

“要的就是打不开。”忠义候冷冷说道:“我就是要让这个女人死在这里,不会给她丁点的机会逃脱!”

唐韵皱着眉,自打忠义候推倒了桌子之后。四下里便猛的暗了下去,原来是窗户和大门都给封死了,没有半分的光线透进来。而大厅墙壁上镶着的蜡烛,却突然之间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有一股浓烈而刺鼻的火油味道飘了出来。原来是从四壁雕刻着的鱼戏莲叶刻画的鱼嘴中,不断有微黄油亮液体涌了出来。

唐韵毫不怀疑,那不断流出来的东西就是火油。而且是威力极大的火油。

她身子一动,飞快朝着墙壁掠了过去。伸手一敲,耳边有扣扣的声音传了出来。这才发现四周的墙壁是内里中空的,只怕里面都灌满了火油。

所以,鱼嘴中的火油才会那么多。这才多大会的功夫,火油就已经打湿了鞋底。

“你不用白费力气了。”忠义候缓缓坐在了椅子上:“这里的大门墙壁和窗户都包着铁板,火油也完全能将这间屋子给灌满。等到火油的气味足够的浓郁了,墙壁上的火把自然会将它们给点燃。即便是死了,你也出不去。”

唐韵停止了敲击,她知道忠义候说的都是真的。

“你封死了这个房间,你自己不是一样走不出去?”

“从你进入到忠义候府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想着要出去。”

忠义候抬着头,眼睛比什么时候都要明亮的多。

“我死了不打紧,你莫非要让世子也跟着一起陪葬么?”

“你不必挑拨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崔旭冷声说道:“崔家没有孬种,我现在只恨被你抓住的时候,没有立刻就自杀了谢罪。”

他声音顿了顿,似乎有那么片刻的颤抖:“不然也不会连累了我父亲。”

唐韵眨了眨眼睛,你们一家子都是疯子么?有谁会上赶着想要找死?好好活着不好么?

“呵呵。”唐韵地笑着:“真是没有想到,我唐韵居然能有如此的殊荣。我死的时候,可以有一个侯爷一个世子陪葬,真是不亏。”

“的确不亏。”大约是知道自己能除掉心腹大患了,忠义候这会子心情非常的好。一改方才的惜言如金。

“能将你水师的心腹尽数消灭。剩下来的那些,该是能衷心的效忠皇上了。”

这话什么意思?

崔旭却仿佛想到了什么,眼底分明带着几分紧张:“父亲,您莫非……。”

正文 621 同归于尽

“我已经支会过了你的祖母,母亲和妻儿。等到大厅着火的时候,同一时间将整个忠义侯府点燃。今日,就让忠义侯府和变节的水师同时从天下消失吧。”

唐韵:“……。”

这个人真是个疯子,所谓的气节有那么重要么?

“忠义候,你可真是个好儿子呢。”唐韵这话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

忠义候的气息有那么片刻的凝滞:“为了无愧我忠义候府的称号,值!”

“噗。”正说着话,忠义候突然皱了眉,下一刻便喷出了一口血来。

“父亲!”崔旭吃了一惊:“您这是怎么了?”

“无妨。”忠义候抬袖子抹了抹唇畔的血迹:“我知道这个女人素来狡猾,便提前在酒水中下了毒。即便烧不死他,也定然能毒死她。”

“唐韵,你没想到,我会陪着你一起喝了毒酒吧。”

唐韵点头:“真的没有想到。”

她以为,这个天下早已经被物欲给侵蚀的再也没有什么正气可言。哪里想到,却遇到了忠义侯府这一家子的奇葩。为了些虚无的东西,真的可以赔上自己的性命。

与疯子为敌,是她输了。

呼一声,火油的浓度终于积累到了足够的程度。一下子就被明火给点燃了。眼看着油汪汪的地面顷刻之间便成了一片火海。

肆虐的火舌一下子边将桌椅帐幔给点燃了,火苗和浓烟四下里乱窜,无孔不入。

忠义候本就年迈,加上毒酒已经损伤了他的身体,哪里还能移动半分?几乎是眨眼之间火苗就顺着他占满了火油的鞋底爬在了身上。

“父亲!”崔旭一声大喝,带着心痛和急切,扯了条帐幔就去拍打忠义候身上的火。

然而,屋子里面所有的东西都被火油给浸透了。哪里能将火给扑灭呢?

不扑还好,这么一扑,帐幔上纷飞的火舌便粘在了忠义候的身上,连带着的衣裳也瞬间点燃了。

“不!”崔旭大叫一声,将帐幔一把给扔在了地上。拿自己两只手去拍打他身上的火苗。

他那也不过是寻常的一双肉掌,几乎是顷刻之间手掌就被烧破了皮,四下里一片皮肉的焦灼气味。

他的身上已经沾了不少的火油,可是他根本顾不上自己身体的疼痛,只一心一意扑打着忠义候身上的火苗。

“住手吧,旭儿。”忠义候缓缓开了口:“即便没有这一场火,为父也已经中了毒。终归是要死的。”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崔旭这会子却已经是泪眼纵横。对自己的无力而痛悔。

他怎么会不知道忠义候必死无疑?但,要他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烧死在眼前却什么都不做,他真心做不到。

“旭儿,我对不起你。”忠义候突然一把握住了自己儿子血肉模糊的一双手:“为了成全这一番忠义,为父不但要你陪着一起死。甚至连你的妻子和刚出生不久的满哥儿都跟着一起死了。你恨我么?”

崔旭的身子有那么片刻的僵硬,目光却很快平静了下来:“不恨,生而为崔家人,便应该有崔家人的觉悟。”

“好。”忠义候声音洪亮:“你是我的好儿子!哈哈哈!”

他笑声高亢,却渐渐变的低沉:“可惜了。临死,终是不能再见你母亲一面。你也……没能见着满哥儿最后一面吧?”

崔旭一声低笑,带着几分苦涩:“很快便会见着了。”

“你说的不错,很快便会见着了。”

眼看着,火舌飞快将两个人给尽数吞没了。唐韵眯了眯眼,这原本是极其感人的戏码,她这时候却没有半点心思来欣赏和感动。

她比谁都清楚,若是不赶紧想法子自救,功夫不大她便也会像那两个人一样,烧的连点渣渣都不剩下。

所以,在火起的那一瞬间她便已经跃在了横梁上。

下面火舌肆虐,屋里面温度高的惊人。尽管她内力深厚,也控制不住出了一身的汗。

她飞快撕下一片衣角,将袖底剑紧紧绑在了手上。之后,毫不迟疑朝着墙壁和大门刺了过去。

耳边传来叮一声轻响,袖底剑被弹了回来。唐韵眼中并没有多少失望,同她预料之中的并没有偏差。她不过是想验证一下忠义候方才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事实证明,墙壁和大门之中果然都包着铁板,想要从这里出去是不可能的。

她再度飞身回到了横梁之上,还是得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立刻出去。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木头的,时间长了横梁也得给烧的塌了。

女子清眸四下里飞快扫过,足尖在横梁上一点,人便如箭一般射了出去。只见寒光一闪,直直刺破了承尘,朝着屋顶去了。

“叮。”唐韵手腕一抖,被震的手臂发麻。险些就跌在下方的火海里去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难怪忠义候并没有将屋顶也夹上铁板。原来建造屋顶所用的砖石与旁的地方并不相同。那些砖石该是用糯米鲜血等物搀和在一起烧制出来的,这样的砖石异常的结实。云罗大陆大多用来做城墙。

好好一个民居屋顶,用这样的砖石来做,真的没有问题么?

唐韵有几分泄气。

这种砖石即便是用最大号的锤子砸上去,只怕连个白点都留不下。凭她区区一把袖底剑想要将屋顶捅破,简直异想天开。

“莫非……我居然要死在这里了么?”唐韵勾了勾唇角,眼底带着几分自嘲:“忠义候,你可真狠呢。”

她不指望能有人来救她。按照忠义候的说法,这时候的忠义侯府只怕已经是一片火海了,雷言他们已经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她?

她咬了咬牙,她素来不是个任命的人。从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无论如何,都要拼一把。

于是,她把心一横,运足了力气开始朝着屋顶某一处攻击。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韵觉得自己的衣服湿了无数次,又被蒸腾的火焰给烤干了。而力气也随着那一次次的炙烤缓缓流失着。但,屋顶上却也只出现了一个浅浅的白点。

她觉得大约过了好几个世纪了,实际上却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轰隆一声,承载着她身体的横梁塌了。女子纤细的身躯朝着炼狱火海一般的地面坠落了下去。

下方的地面几乎已经叫火油给浸透了,摔下去便只能是死。唐韵身子在半空里翻转,斜刺里撞向了东侧的墙壁。再借助墙壁反弹的力量飘了出去。

终于,落在了一只硕大的缠枝落地花瓶的后头。

这花瓶很大,是个蘑菇的形状,便如一个天然的伞盖。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方才鱼嘴里喷射出来的火油并没有落到这里。这小小的方寸之间,便也成了此刻屋子里面唯一的安全地带。

唐韵一落了地便将身子给紧紧的蜷缩了起来,方才一心记挂着找出路并没有觉出来,四下里的温度居然已经到了如此惊人的程度。

她也说不出到底是热还是不热。总之,这会子她似乎已经不会出汗了。衣服也再没有湿过,意识却渐渐有些模糊了。

高热加上脱力已经将她的神经给蹦到了极限,随时都会断掉。

“嘭。”

正在模模糊糊的时候,耳边似乎有巨大的声响传了来。好似有什么东西落了地,但如今那样大的动静在她耳朵里面听起来,也不过就是细微的蚊子哼哼一般。

“唐韵。”仍旧是细弱的蚊子一般的声音在耳边陡然间响了起来:“你死了没有?”

她扯了扯唇角,有心想要回一句祸害遗千年,老子才不会死。可惜,她发现她已经发不出丁点的声音。

“没死就应一声。”那人分明并没有多少耐心:“我数五个数,没人我就走了。”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奄奄一息的女子突然抬脚,将那硕大的花瓶一下子给踹到了。

咣当一声巨响之后,她便彻底沉入到了黑暗之中。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睡的极其的不安稳。似乎始终置身在一片火海之中,整个人眼看着就要被烤干了。浑身上下说不出哪里疼,疼的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模模糊糊中,似乎有人不断用什么东西沾湿了她的唇瓣。却始终不肯叫她痛痛快快喝一次水。

每每这个时候,她就会在心里问候一遍那人的祖宗十八代。也不知问候了人家多少次祖宗,这一日,唐韵终于睁开了眼睛。

清眸朝着四下里飞快的扫过,眼前的景象瞧起来异常的陌生。而这房间里面,只有她一个人。

她皱了皱眉,昏倒之前的事情立刻就浮现在了眼前。到底是谁救了她?

“阿休?”她试探性的唤了一句。

才一开了口她才惊觉出,自己的声音居然如此的粗鄙难听。干涩的便如同有人在拉动着生锈的锯条锯木头。

“呵呵。”有女子冷而媚的声音慢悠悠响了起来:“你的心里除了他还有旁的人么?莫非这普天之下就没有旁的人能够叫你信任?”

正文 622 包扎什么的不能走点心

“谁?”唐韵吃了一惊,屋子里还有旁人?不可能啊,怎么没有瞧见呢?

耳边传来缓慢的脚步声,眼前有模模糊糊一团人影渐渐清晰了起来。唐韵这才发现,此刻所在的房间是一个里外套间。那人,原先一直在里间待着。

“看起来,你这一次伤的太重。无论是警觉性还是观察能力都差了好多呢。”女子语气中半分都不客气。

唐韵眯了眯眼并没有否认。

她比谁都清楚,那个女子说的非常正确。她此刻何止是警觉性差了,连手指头都不能动弹一下。浑身都软绵绵的,只怕这一身功夫都有可能就此废了。

“郎中说,人若是醒了就可以喝水了。”一只粗瓷大碗抵在了她的眼前:“喝吧。”

“……如欢?”唐韵的目光顺着那只碗渐渐朝上滑去,这才瞧清楚眼前站着的人是谁。

“怎么,瞧见是我救了你很惊讶?”

唐韵没有说话,她当然惊讶。到底是谁救了她,她设想过很多的可能,独独没有想到会是如欢。

“我并不是去救你。”如欢淡淡说着:“救你不过是顺道罢了。”

唐韵眨了眨眼睛,如欢便皱了皱眉头:“你不喝水么?”

唐韵脸上便浮起了几分无奈:“动不了。”

她是真的动不了啊。

如欢气息一滞,还是将她给扶了起来,虽然不甘愿,到底还是伺候着她将粗瓷碗里面的水给喝了个干干净净。

唐韵这么一坐起来却看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绷带给缠满了。心里头便咯噔了一下,这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

“虽然醒了,你的伤并没有好。在彻底痊愈之前最好不要随便动弹。”

“我……是不是毁容了?”唐韵问的小心翼翼。

“为什么问这个?”如欢表示很奇怪。

唐韵一双清眸便朝着自己身上的绷带瞧了一眼。

“这个啊,不过是为了叫你不要乱动才缠着的。”如欢不在意的说道。

唐韵:“……。”

包扎什么的能走点心么?咱们能不能不要随便吓人?

“你虽然并没有被火给直接烧着,却给熏的久了,被热气给灼伤了不少地方。老国师给送了药过来,都给你涂上了。这些药要捂着才能发挥更大的效果。”

唐韵:“哦。”

她眸色微微一动:“谢谢你。”

如欢脸上的笑容一僵:“谢我做什么?按我的本意并不想救你。可是……”

可是什么她并没有说出来,唐韵瞧见她眼底似乎有那么一丝苦涩一闪而逝。所以,这大约同乐正容休有关吧。

“忠义侯府怎么样了?”

如欢声音一顿,良久才叹了口气:“已经彻底毁了。”

她略抬了抬眼眸:“那场火烧了整整三日。火势太过凶猛,根本来不及救。等到大火灭了的时候,只从忠义侯府里面抬出了些烧的焦黑的尸体。早就辨不清楚到底谁是谁了。”

唐韵气息凝了那么半瞬,忠义侯尽忠职守了一辈子。没想到最后居然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有活着的么?”

“只有一个崔昭。”

唐韵便瞧了眼如欢,她方才说她原本是要去救别的人,顺带救了她。看来,如欢原本要去救的那个人就是崔昭。

“还好。”唐韵沉吟了半晌,到底只说了这么两个字出来。

“幸好崔昭从来就不是个迂腐的人,不然……。”

不然只怕是死了,也断然不肯同如欢离开。

“呵呵。”听她这么说,如欢便是一声轻笑,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讽刺:“什么不迂腐。若不是我出其不意将他给直接打晕了叫人扛走,他如今早就成了那一堆黑炭当中的一个了。”

唐韵咽了咽口水,所以崔昭实际上也是不愿意走的么?或者是他不愿意只自己一个人走。打晕了直接拖走……还真是够简单,够粗暴。

妥妥的魂部作风呢。

“他现在怎么样了?”

“喝酒。”如欢皱了眉,显然对崔昭如今的表现极度不满意:“只会喝酒,就快废了。”

“你帮我安排一下,我想尽快见见崔昭。”

“他可不一定想见你呢。”如欢幽幽说着。

说到底,忠义候府的覆灭与唐韵有着直接的关系。崔昭不愿意见她合情合理。

“想法子。”唐韵说道:“我必须见到他。这个不是在同你商量。”

如欢气息便是一凝:“呵,还真是命令人惯了呢。我尽量安排吧,但……他见了你会出什么事情,我可就管不着了。”

“不用你管,我自己担着。”

“那感情好。”如欢缓缓起了身:“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便去通知国师府可以将你给接回去了。”

“这里不是国师府?”唐韵眨了眨眼睛。

如欢便瞧着她,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傻子:“你都同我说了这么大一会子话了,这里是不是国师府你不知道?”

唐韵只眨着眼睛不说话,如欢便撇了撇嘴。

“将你救出来的时候伤的太重,眼看着人就不成了。所以,便将你给安置在了离忠义侯府比较近的这一处宅子里。”

她吸了口气说道:“你也知道我,这个身份久居在忠义侯府不是长久之事。所以,崔家的老夫人便置办下了这个宅子叫我住着。方便随时过府,哪里想到……。”

哪里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宅子还在。辉煌的崔家和当初买这个宅子的人却都已经不在了。

唐韵:“哦。”

“我能问你个问题么?”唐韵微侧着头,清眸盯着如欢眨也不眨:“你怎么将我救出来的?”

忠义候为了除掉她孤注一掷,那个大厅可是铜墙铁壁,没有半分逃脱生还的可能。连她都已经束手无策了,如欢又怎么能够刚刚好将她给救了出来。

虽然说有那么一句俗语叫做无巧不成书,但……凡事太巧了难免叫人怀疑。

“你莫非是在怀疑我同忠义候串通好了想要害死你?然后又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将你给救出来?”如欢语气中满是讥讽:“我闲的么?”

她的眸色渐渐郑重了起来:“我不是你的奴才,我们之间不过是合作的关系。我虽然恨你,却也不屑用这样的法子来借刀杀人。何况,你认为我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

唐韵半眯着眼眸,好处可是太多了。比如说,重回国师府?

如欢的声音却渐渐和缓了下来,带着几分飘渺:“既然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便再也不打算回去了。”

“那个屋顶虽然坚固非凡却也有个致命的弱点。”她抬起了头来,直视着唐韵的眼睛:“那就是怕醋酸。”

“只要拿醋将那些砖石慢慢的浸透了,他们自然会变的豆腐一样不堪一击了。”

“实际上,火起的时候我就已经派了人去救你。可是,要破掉那个屋顶需要浪费很多的时间,还好来得及。”

“谢谢。”唐韵半垂着眼眸,这一次的感谢说的很是真诚。

“你问了我这么多,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欢的气息突然冷了下来。

“说吧。”唐韵点头。

“你醒来之后询问了很多事情,问了很多人。因何始终都没有问到国师大人?”

冷媚女子一双眼眸锐利如刀,似乎想要一下子扎入到唐韵的心口里面去。便那么直勾勾盯着她,半分都不肯错神。

唐韵却俨然并不介意她的锋锐:“忠义侯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阿休一定忙的很。哪里能顾得上我呢?但我知道,即便他自己不能亲自来,也定然不会将我独自一个人放在外面。”

给她治疗灼伤的药可不就是老国师送来的么?能劳动老国师出马,还能是谁有那么大的面子?

听她这么说,如欢神色一僵,身上冰冷而锋锐的气息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细看,却似乎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释然。

“你果然很了解他,比这天下间所有的人都了解他。”如欢略低了低头:“我曾经问过他,既然他待你如此不同。因何不肯守在你床榻边等你醒来。”

“他说。”如欢抬眼瞧向了唐韵:“你们之间不需要这些形势的东西。”

因为足够的信任,所以即便那人不在身边也从不会怀疑。

“对了。”眼看着如欢就要出了屋子,脚下的步子却顿了一顿:“他实际上来过。每天夜半时分等他忙完了公事,他都会亲自来给你喂水,绝不容许任何人插手。天明的时候再离开。”

唐韵神色间一怔,眼底却有笑容渐渐扩大。原来她没有感觉错,原来那个细心的一点点打湿她唇瓣的人就是他。

……

酒,是个好东西。若是你沉醉其中,便能忘却了天下间所有的丑恶和烦心事。

酒,不是个好东西。若是你沉醉其中,便会忘却了世间所有的美好,只一心一意活在虚妄的世界里面去了。

但,偏偏有人一刻都离不开它。

此刻的崔昭便是如此,酒几乎成了他人生中最最重要的伙伴。

他可以一日不吃不喝,但只要睁开了眼睛,手里面便不能离了酒坛子。

起先如欢还想着阻止他,试了几回之后便放弃了。

冬日的阳光素来很是短暂,尤其在这样阴沉的天气里面。几乎叫人分不清楚是上午还是下午。等到暮色四合时候,天地之间几乎已经瞧不清楚东西了。

崔昭的房间里面却并没有点灯,他如今也并不需要那个玩意。他的世界里面只要有酒就已经足够了。

唐韵伸手推开了屋门,刺鼻的酒味呛的她狠狠皱了皱眉。

正文 623 我不是忠义候

“小姐,等奴婢进去打扫完了您再进去吧。”说着话,秋晚便要抢先进屋去。

“不用。”唐韵缓缓摇了摇头:“你们都在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她转身从秋晚手中将灯笼给接了过去,转身进了屋。

眼看着清美窈窕的女子款款走在了桌案边,借着灯笼里的烛火将桌子上的油灯给点燃了。之后便走到窗边,一把推开了轩窗。

冬日里凌冽的寒风一下子便不要钱一般灌了进来,屋子里的酒味似乎一下子就淡了许多。

唐韵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坐在了桌案边。

“谁……。”

许是被亮光刺痛了眼,许是被冷风给冻着了。趴在桌子上动也不动烂泥一样的男子终于挪了挪身子,缓缓抬起了头来。

“滚出去。”他朝着半空里用力的一挥手:“我不吃饭!”

“呵呵。”唐韵一声低笑:“你居然连我都不认识了么?”

“是你!”崔昭使劲揉了揉眼睛,突然就坐直了身子:“我要杀了你!”

说着话,他飞快的伸出了两只手去,不由分说便朝着唐韵的脖子掐了过去。

唐韵连动都没有动,任由崔昭朝她逼近。那人虽然嘴上说的很是硬气,但人才走了两步便噗通一声跌倒在了地上。

“你别走。”崔昭显然想要再度站起来,却也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坐的太长,腿脚都有些不利索。

身子挣扎了半晌,却仍旧只能虫子一般在地上不住匍匐着。

“你别走,我要杀了你。”

尽管他语声含混,唐韵还是将他要表达的意思听的清清楚楚。

“呵呵。”她微微勾了唇瓣,笑声低冷:“凭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杀我?”

她缓缓蹲下了身子:“你的手还能握得住刀么?”

崔昭声音一顿便抬起了眼,那双眼睛往日里很是清澈而明亮。今日瞧起来,却也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怨恨,那眼底的复杂即便是唐韵瞧着都觉得惊心。

“我……我杀不了你,还不能杀了我自己么?”

说着话,他抬手运足了力道朝着自己天灵拍了下去。唐韵眯了眯眼一脚踹在了他的手腕上。哪里想到这一脚居然将崔昭给踹的就地打了个滚。

“就你这点子力道,还想着自杀?”唐韵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奚落。

“我……。”崔昭气息一凝,突然就放声大哭了起来:“我没用,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我千不该,万不该。”他抬起头,眼底渐渐泛起一丝猩红。手指虽然哆哆嗦嗦却分明指着唐韵。

“我不该引狼入室,临了,害的我家破人亡。”

他哭声渐渐高亢了起来,满嘴都是对不起,泪流满面。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崔昭能哭成这个样子,固然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但其实还是因为伤心的很了。

唐韵并没有阻止他,只叫他哭个痛快。

她捡了把干净的椅子坐下,清眸微眯着盯着崔昭。耳边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唐韵这才起了身再度走在了崔昭身边。

女子素白的手腕一翻,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根寸许长的银针,足足有婴儿手指粗细。唐韵出手如电,一下子牢牢刺入到了崔昭身体要穴当中。

崔昭全无防备,这一下子被扎的几乎蹦了起来。鲜红的血便顺着针尖喷了出来。

“你!”崔昭怒目而视。

“醒了么?”唐韵抬手理了理腮边碎发,端方而优雅的坐在了椅子上:“如果醒了就过来好好说话,如果没有,我便再扎一针。”

“你这女人真是……”崔昭声音顿了顿,这种时候他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能好好说话了么?”

崔昭点头:“可以。”

但他并没有走在唐韵身边坐下,仍旧离得她远远的。一双眉头也紧锁着:“你想说什么。”

唐韵一双清眸眨也不眨盯着他:“你恨我么?”

崔昭咬了咬唇没有说话。但那个表情和态度,却已经叫所有人都瞧明白了他的态度。

“崔家的事情我不打算跟你说抱歉。”唐韵慢悠悠说着:“很多事情一句简单的抱歉没有半分的用处。”

崔昭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崔昭自嘲的扯了扯唇角:“我能有什么打算?整个楚京都已经在你们夫妻二人的掌控之中,容得我有什么打算么?”

“不想找我报仇么?”

崔昭神色一僵,到底还是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个能力。”

这话他说的声音极轻,唐韵的眼底却显出一抹激赏。

他并没有说不想,只说没有这个能力。说明在他的心底里,实际上是恨不能将唐韵给千刀万剐了的。可惜……个人能力这种事情半分不如人意。

能承认自己能力不行,崔昭也算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坦荡之人。

“想报仇么?”唐韵微笑着,声音中带着几分蛊惑。

崔昭看了她一眼,却迅速别开了眼:“我虽然没能力找你报仇,却并不代表我愿意同你做朋友。”

所以,在我还没有翻脸之前,请你尽快的离开吧。

“我也从没有想过要同你做朋友,只不过想来跟你讲一些事实。”

“我不想听。”崔昭低着头:“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我也不会再同你合作。请你离开吧。”

“我要同你谈论的是你父兄的事情。”

“人都已经死了,你还想要说他们坏话么?”崔昭猛然回过了头,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愤怒。

“如果我告诉你,你父兄和满门的死同我没有关系你会不会信?”

崔昭呵呵,别开了眼。

“那一日,我之所以会到忠义侯府去,是接到了你父亲的请柬。为了表示出足够的诚意,我将水师所有的人和我的丫环都留在了门外。大厅里面只有我和你父亲。”

崔昭咬着唇没有说话。

“你大哥之所以会进去,是应了你父亲的邀请。若不是他极力向我表示,一定要亲眼看着忠义候世子平安归来,我也不会叫人将他给带进大厅里面去。”

崔昭皱眉。

“我是何等惜命的一个人你应该清楚,若我知道你父亲存了与我同归于尽的心思,我早就走了。哪里会留下陪他唱了那么一出戏?”

“你父亲那个人虽然迂腐,但不可否认他是个忠臣。宁愿为自己固守着的没有希望的腐朽王朝陪葬,也不肯投入到光明的新世界当中。他的气节我佩服,但是并不值得表扬。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愚忠!”

唐韵吸了口气:“为了他那不切实际的可笑忠诚,他甚至拉了忠义侯府满门来陪葬。他以为他们的死能够震撼世人,实际上呢?不过是添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唐韵勾了勾唇角:“百姓从来就不会在乎坐在皇位上那个人是谁,他们只要能吃饱穿暖就行了。旁的东西都不重要。”

“他年龄大了,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并不叫人意外。但你不同,你素来与崔家所有人的性子都不一样。如今忠义侯府也只剩下了你这么一个人,以后将何去何从全凭你自己思量。”

崔昭低着头半晌无语。唐韵也并不着急,抬眸盯着外面灿烂的星光。

看起来,明天该是个好天气呢。

“若是……。”崔昭突然开了口,声音中带着几分喑哑:“若是你们能争取到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会有一些。”唐韵点头:“忠义候府在楚京就是一个标杆,若是存在并拥护新的皇帝,也许能救下不少迂腐书生的生命。内廷禁卫军统领的重要性就更不必说。”

“所以,我很重要么?”

“也并不是。”唐韵淡淡说道:“楚京这个城市太老了,有些顽固的思想也是时候该好好换换新的。不过是多死几个人,多费些时间的问题。但,事情总会解决的。”

“至于内廷禁卫军统领,水师里面随便选出一个人出来,应该都是可以胜任的。”

“你为什么选我?”崔昭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方便。”

只是方便,没有旁的原因,仅此而已。

崔昭便又抿了抿唇:“好。”

他缓缓抬起了头来:“新年过后的第一个朝会,我一定到场。”

他唇畔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出来:“梦,也该醒了。”

“我有个条件。”崔昭瞧向了唐韵:“我不要忠义侯府,我只是崔昭。”

他不要做忠义候,他想要的一切都要靠自己来挣。

“忠义侯府既然已经被一把火给烧干净了,便该彻底的干净了。”

“可以。”唐韵点头。

“我要给我父兄家人下葬。”崔昭咬着牙:“风风光光下葬。”

“可以。”

“你这么痛快的答应么?”崔昭瞧着唐韵:“不需要跟什么人商量一下?”

“不用。”唐韵坚定地说道:“我说了可以就是可以。”

“如今忠义侯府的大火已经彻底熄灭了,所有的遗体都停在旧址的废墟里面。实在……没有法子移动了。”

被火给烧的太厉害,所有人都已经成了焦炭。很多的尸体甚至都被烧在了一起,成了一坨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黑团子。

崔昭吸了口气:“……多谢。”

“最后一个条件。”崔昭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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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24 葬礼上的闹剧

崔昭抬起了头,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唐韵:“下葬那一日,我要你亲自到场送葬!”

崔昭目光灼灼,这个条件提的就相当苛刻了。充满了挑衅。

谁不知道忠义候实际上是想拉着唐韵一起死,她虽然没有死却也大病了一场。至今身上的烧伤都没有好利索。

忠义候和唐韵可以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而他此刻,居然叫唐韵亲自给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去送葬。这个要求极其的过分。

“我答应你。”唐韵眸色一分分凝重了起来。

“你说真的?”崔昭瞪着眼睛,显然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这样苛刻的条件唐韵死都不可能答应。那么他便也有理由顺理成章的拒绝与她再度合作。

哪里想到……

“我做到了承诺你的事情,你是不是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回朝,继续做你的内廷禁卫军统领?”

崔昭:“……这个自然。”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眼看着清美女子一步步缓慢而优雅的出了房门,崔昭的眼睛却始终焦灼在她的背影上半分不能移动。他的眼底有各种复杂情绪涌了出来,终究化作了一声叹息。

……

正月十七日,宜安葬。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忠义侯府的灭门惨案唏嘘不已的时候,崔昭却突然出现了。而且高调的要为忠义侯府出殡。

无论是葬礼上用到的纸马元宝,还是装着遗体用的棺材都是极其上等的货色。就在众人在为崔昭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钱,操办了这么隆重的一场葬礼揣测不止的时候,唐韵突然出现了。

她出现的时候一声戎装,英姿飒爽。俨然是以水师督总的身份前来。

楚京的众人一下子就不能够淡定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这两个人不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么?恨不能拼个你死我活才能善罢甘休。怎么……还能替自己仇人来送葬呢?

崔昭一身重孝,盯着唐韵在定国公的灵位之前亲自烧了纸钱又鞠了躬,这才将手里面所有的元宝都一股脑丢在了火盆里面。一扯身边的如欢就起了身。

“走吧。”他说。

如欢眨了眨眼睛,就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之后就听到有人高喝了一声起灵,崔家送葬的队伍便起身了。

这支队伍虽然装饰不菲却并不十分庞大。忠义侯府的人除了崔昭都被一把火给烧干净了。而崔家旁支的亲戚并没有几个到场的。

如今局势不明。谁也不愿意沾染这一趟子浑水。

所以,这支送葬队伍全都是如欢楼里面的下人。忠义候自诩家风清白,最后甚至不惜以身殉国,成全了崔家近千年的家国大义。

若是叫他知道,自己死了以后。居然都是些秦楼楚馆里面的龟奴丫鬟来给自己送葬,也不知道会不会气的活过来。

唐韵没有说话,骑着马默默跟在了队伍的后面。

眼看着队伍顺利出了城门,再拐过一个弯就要到了崔氏的祖坟了。却被好些人给拦住了去路,再也走不过去了。

“各位叔伯,这是什么意思?”崔昭皱着眉,怀里面抱着忠义候的牌位。冷冷注视着眼前的人。

这些人都是崔家本家和旁系的亲戚,忠义候出殡的时候没有见着他们。这时候一个个都挡在这里做什么?

“你就是小五?”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眯着眼睛瞧着崔昭。

崔昭皱着眉,对这个老者似乎有那么几分印象,但具体的名姓却想不起来:“你是?”

“呵呵,忠义候府出来的也这么没有礼貌。这个是咱们崔家的族长,按辈分你该叫八公。”一个长着枣核脑袋的中年男子咳嗽了一声,故意作出一副深沉而严厉的样子朝着崔昭说道。

“吉时就要到了,还请八公先将路让开。稍后等我忙完了,再请八公到我家里去喝茶叙旧。”

“嘿,谁要喝你的茶。”枣核脑袋一甩袖子,拿一根细瘦的手指指着崔昭:“我们今日到这里来,是专程来等你的。”

崔昭欠了欠身子却并没有说话,他并不认为同眼前这些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谈。

“小五啊,你先叫后头那些人把手里的家伙都放下。”八公皱着眉说道。

这么吹吹打打的,真心闹腾。

崔昭便挥了挥手示意音乐可以停了,这才瞧向了八公:“八公有什么事情还请稍后再说吧,眼下我得将我祖母他们安葬好。”

“我同你说的就是这个事情。”八公立刻接口说道:“你祖母和你父亲他们,不可以埋在这块地里。”

“为什么?”崔昭挑眉:“这里可是我家的祖坟。”

“我知道。”八公面色有些赧然,大约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但这块地毕竟是姓崔的,楚京城附近姓崔的可不是只有你一家。”

崔昭冷了脸:“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起先崔昭还一口一个八公叫很是尊敬,这会子却连个您都不愿意用了。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枣核脑袋说道:“你家里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你不知道么?全都是被火给烧死的,据说一个个死无全尸面目全非。那便是不得善终,是横死,横死!你懂不懂?”

崔昭皱着眉,眼底已经渐渐凝起了冰霜:“那又如何?”

“你居然能问出这种问题来?”枣核脑袋瞪着眼睛,一张脸憋的通红:“横死之人就是命不好,命不好的人若是埋入了咱们崔家的祖坟里头,是会坏了风水的!”

他说的很是激动,吐沫星子乱飞。

“你弄错了一件事情。”崔昭声音已经彻底沉了下来:“这里,是我崔家的祖坟,没有咱们。”

枣核脑袋楞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崔昭指着自己的胸口:“只是我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枣核脑袋出离愤怒。

“这块地里面。”崔昭的手指缓缓移向了崔家祖坟的方向:“埋葬着的是我忠义侯府世世代代的嫡系子孙,只有忠义侯府!”

枣核脑袋显然给人说中了痛脚,一张脸变得铁青。

“小五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八公表示看不下去了:“虽然这里面埋的是你忠义侯府的人,但你们总还是姓崔的吧。”

崔昭也不说话,只侧首盯着那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何苦来的呢?

“既然是姓崔的,那么便是我们崔家宗祠里面的人。总还是要守些规矩的,咱们崔家历来是不允许横死之人和奸佞之人葬入祖坟里。”

崔昭不在意的撇了撇嘴:“可以不是。”

“你说什么?”老头子表示完全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最近这一段时间太忙,我从昨夜到今早都未曾进食。”崔昭缓缓说着。

“你说这个同咱们讨论的事情有什么关系?”枣核脑袋怒喝道。

“那么,我忠义侯府的人葬入我忠义侯府的祖坟里面。又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崔家众人:“……。”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一个个惊愕的张大了嘴巴。冬日里凌冽的寒风将嘴巴一下子就给灌满了,然而这些人却全不在意。寒冷什么的,跟他们心中的震惊比起来,分分钟给秒成了渣。

“你是想要从崔氏宗族里面除名吗?”枣核脑袋的声音已经近似于尖叫。

“小五子,你可不能这么说啊。”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气愤,八公整个人都开始哆嗦了起来:“你这可是大逆不道,背祖忘宗的大不敬行为啊。是要被天下人不齿的。”

“跟你有关系么?”崔昭决定完全不需要给这些人留脸面了。

“你……你……。”八公气的牙齿都开始打颤了。

“你年龄也不小了,我劝你少生气,还能多活几年。万一在这里一不小心将自己给气死了,便也成了横死。到时候入不了祖坟可就太冤枉了。”

八公欧了一声,险些就给气晕了过去。

“瞧着你们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我方才对你们已经相当客气了。”崔昭半敛着眉目:“若是还不识趣乖乖将路给我让开,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你能怎么样?”枣核脑袋挺直了胸膛:“你还敢踩着我们过去么?”

“崔昭,吉时就要到了。莫要耽搁了时辰。”骤然间有冷媚的声音自崔昭身后响了起来。

“你又是什么人?”枣核脑袋眼睛尖,一下子就瞧见了一身素白的如欢,眼睛骤然间就亮了。

如欢是个美人,一身素白的如欢便原发美丽的不可方物。加上她独有的一幅冷然却妖媚的气质,越发的勾人。这样的人在人群之中根本就藏不住。

“我认得你。”枣核脑袋突然尖叫了一声:“你是如欢楼的那个老鸨。”

“八公,她是个妓,女!”

“什么?”八公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便如突然打了鸡血一般一下子就精神了。之后,眼眸如刀恶狠狠瞟向了如欢。

“小五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祖母父亲尸骨未寒,你居然将一个妓,女弄到身边来陪着。你父亲九泉之下能瞑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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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25 狗拿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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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欢淡淡看了他们两眼:“我原以为狗拿耗子是人随便说来玩的,如今才知道原来竟是真的。”

“你这是……。”

崔昭到底有官职在身,枣核脑袋即便再怎么不满终究不敢对他怎么样。但是如欢不同,一个妓,女还不是叫人随意的打杀?所以,他恶狠狠的朝着如欢过去了。

“你给我站住。”崔昭突然出声,一把扯住如欢的胳膊,将她给护在了身后。

“那个谁。”他朝着枣核脑袋说道:“请你对我的妻子尊重一些。”

“什么?”

众人一惊,咣里咣当,唢呐铙钹掉了一地。他这话不打紧,不但崔家众人惊了,连如欢楼的人也给惊着了。连带着如欢也眯了眯眼。

后面骑在马上远远跟着的唐韵也猛然间坐直了身躯。

天啊,可了不得了。

“你说什么?”八公第一个清醒了过来,颤巍巍的手指朝着如欢点了点:“你说,她是……。”

“我妻子,怎么了?”崔昭一伸手揽住了如欢的肩膀,将她给拉在了自己身边:“我崔昭好歹也是个正四品,我的妻子迟早也是有品阶的。劝你们还是放尊重着些。”

“世风日下啊,真是世风日下啊。”八公一脸的痛心疾首:“你父兄尸骨未寒,你居然……这么迫不及待的娶了一个妓,女。也难怪……难怪你这么的不通教化,没有礼数。”

他深深吸了口气,几乎老泪纵横:“原来都是这个贱女人撺掇指使的。我今日就要代替你的父兄将这个魅惑人的狐狸精给打死。”

“我看谁敢!”崔昭一声大喝。

“今日不是忠义候出殡么?本尊原本以为该是个伤心的事情,怎么居然如此的热闹呢?”

男子柔糜的声音慢悠悠响了起来,仙乐一般的动听却比丝缎还要柔软。落在人的耳朵里面心尖都是痒痒的。

这样的声音,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所有人的面色在那个瞬间都变了变,唯有马背上的唐韵满面都是喜色。

阿休怎么来了?

众人的身后,一架华丽而奢靡的十六人抬的四爪金龙步撵噗通一声落在了地面上。

“跪!”小安子甩了甩拂尘一声高喝。

天地之间便只剩下马背上那个一身戎装的女子,四目相对。男人魔魅的眼眸朝着她飞快的眨了一眨。

“起吧。”乐正容休淡淡说着,手指不断摩挲着拇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俨然没有要从步撵上下来的意思。

众人起身,却只能瞧见一截乌黑发亮的厚底官靴。传说中那人的倾世容颜却半分也瞧不见。

崔家人一个个都沉默了,细看的话分明在不住颤抖。而方才口舌最利索的枣核脑则拼命低着头,这会子似乎连半个字都说不出了。

“崔昭。”乐正容休一字一句缓慢而优雅的说道:“本尊早就已经吩咐人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你怎么还没有到?”

崔昭一愣,抬头瞧向了乐正容休。

“不是他不想进去。”唐韵催马朝着二人走去:“是有人豁出了自己的命不要,也要拦着路呢。”

“哦?”乐正容休不以为意的说道:“什么人这么活的不耐烦,活着不好么?非要自己作死?”

他勾唇低低一笑:“求死这种事情本尊最乐意成全了。”

他这话才一说完,耳边立刻传来扑通扑通几声。竟是崔家那一拨人,有不少腿脚一软都坐在了地上。

“多谢大人。”崔昭朝着他拱了拱手:“眼下还是叫我父兄祖母入土为安要紧。”

“恩。”乐正容休淡淡说着:“那便快着些吧。”

他微冷眼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崔家众人身上缓缓扫过:“本尊一向不大耐烦等人。”

“麻烦让让。”崔昭极其有礼貌的朝着挡在最前面的八公和枣核脑袋说道。

八公身子一颤便想要让开,却叫枣核脑袋一把给扯住了胳膊。

“国师大人,忠义侯府不是你的仇人吗?”

“那个谁,你挡路了。”崔昭皱着眉朝着枣核脑袋喊了一声。

“国师大人还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不能叫你过去。”

唐韵吸了口冷气,原先还以为崔家这些个人都是些脑子拎不清的小人。哪里想到这个枣核脑袋居然这么勇敢呢?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敢直面质问乐正容休么?

连她到有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了。大叔,一路走好。

“什么人在妖言惑众?”乐正容休皱了皱眉:“忠义候府世代忠良,本尊虽然与他并没有多少交情,却素来非常尊敬他。如今,他不幸身亡,本尊亲自到场送葬。居然会有人认为本尊与忠义候府不和?”

他的声音微冷,略顿了那么一顿便猛然间沉了下去:“来啊,给我杀!”

“怎么……。”

噗。

枣核脑袋不过才说了一个字,天地间便有妖娆的一捧血雨惊现。枣核脑袋一双手仍旧扯着八公,脑袋却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八公冷不丁瞧见光秃秃的一个腔子死死抓着自己,一口气没上来,眼睛一翻就晕过去了。

这么一来,崔家剩下的人哪里还敢再说话?一个个也恨不能就这样吓晕了才好,也免得这个煞神连带着把自己也给咔嚓了。

乐正容休却并没有再揪着其他人不放,只淡淡说了一句跟上。四爪金龙的步撵便去的远了。

崔昭吩咐了一声起灵,浩浩荡荡的人群便越过崔家众人跟了上去。至于崔家那些个人,还哪里有人敢再拦着呢?

唐韵从那些人身边走过,微笑着说道:“这人可是横死呢,你们要记好了不可入祖坟。免得坏了你们崔家的风水。”

眼看着那些人忙不迭的答应着,唐韵心底里便浮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出来。

这些人实际上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什么不许崔昭将忠义候下葬在祖坟里面,是因为怕坏了风水。实际上还不是因为惧怕乐正容休的权势?

传闻中忠义候府那一场大火就是她放的,未免引火烧身,自然不能叫忠义候府过的那么痛快。所以,死了真是不冤枉。

瞧起来,崔昭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同崔氏宗祠脱离关系,自此之后他将会开创一片新天地吧。

忠义候府的葬礼办的很是风光,眼看着崔昭亲手给墓穴封了土。旁的人也都撤走了,他才缓缓起了身。

“国师大人请留步。”

从忠义候入土的时候乐正容休就已经下了步撵,同唐韵并排站在了一起。这会子听见崔昭叫他,便扭头朝着他看了过去。

哪里想到崔昭居然毫无征兆噗通一声跪在了他的眼前。

“你这是……。”乐正容休皱眉。

唐韵也有几分惊异。

崔昭这个人表面瞧上去嘻嘻哈哈不上道,实际上很有傲骨。不然,怎么会借助装病来拒绝家里人给安排的荣华富贵?

所以,他对乐正容休从来就没有旁人的敬畏。这会子居然跪了下去?而且,瞧他的样子,分明很是真心。

“谢谢你。”说着话,崔昭朝着乐正容休规规矩矩磕了个头:“谢谢你的成全。”

今日若不是乐正容休在场,只怕忠义候的下葬便要横生许多枝节出来。再不会有这么顺利。

“你不必谢我。”乐正容休淡淡说着:“小东西想要帮你,本尊便来瞧瞧你值不值得帮。”

“而且。”他的眼风骤然间朝着一旁的如欢扫了过去:“你也算是自己人了,本尊帮你并不吃亏。”

如欢咬了咬唇,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如欢出身自国师府。如今崔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如欢是他的妻子,这么说起来,可不就是自己人了么?

“无论您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您。”

“咱们走吧。”乐正容休没有理会崔昭,只朝着唐韵伸出了手去。

“一个国师,一个水师督总来给他送葬。忠义候该是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他说。

“好。”唐韵微笑着拉住了他的手,两人相携着走的远了。

马车里面,乐正容休始终埋头在成堆的奏折之中。瞧着他认真的样子,唐韵张了几回口,终是没有能将要说的话给说出来。

眼看着那人取了一份新的奏折展开,却突然开了口:“小东西可是有话要说?”

“我……。”唐韵抿了抿唇。

乐正容休便将手里面的蓝笔给放下了:“这个天下,居然还能有叫你为难的事情?那么本尊可真得好好听听了。”

“阿休能将如欢的卖身契给我么?”

“哦?”乐正容休容色不动。

唐韵便瞧的有些心慌:“我想等崔昭和如欢大婚那一日,该是会非常喜欢这个贺礼。”

“理由。”乐正容休声音低缓:“你该知道,本尊的魂部从来没有活着的人能够离开。”

唐韵咽了咽口水:“崔昭的价值更大。”

若不是因为崔昭非常具有利用的价值,他今天会亲自来参加忠义候的葬礼?她才不信他是为了自己来的。

“凭崔昭的本事迟早有一日能大放异彩。若如欢始终是阿休身边奴婢的身份便不可嫁娶。到时候若没有了一纸婚约的约束,难免崔昭便会另觅新欢。心若变了,很多事情就有可能都变了。”

正文 626 宗政钥的下落

“崔昭。”乐正容休声音微顿说道:“未必就真的愿意娶了白染,那会子说那种话,不过是为了气气崔家宗族的那些人罢了。”

“那可不成。”唐韵眸色一动:“那话可没有人逼着他来说,既然是他自己亲口说了出来,便总要兑现。”

“哦?”乐正容休勾了勾唇角,暗沉如夜的眼底深处便也透出了几分兴味:“既然你想要,那便给你吧。回府之后只管找木魂去拿她的卖身契便是了。”

“好咧。”唐韵心情很是舒爽。

“本尊瞧着你这会子似乎心情不错。”

“还行。”唐韵点头。

“那么,便陪本尊去办件事情吧。”

唐韵:“……恩?”

“这马车……。”唐韵心中一动,突然掀开了马车的帘子:“这马车不是回国师府的?”

乐正容休半眯着眼眸:“自然不是。”

唐韵噎了噎,难怪凭着自己的警觉性居然没有发现马车行进的路线有问题。原来马车方才的确是回了城,如今却是绕过了整个楚京,从另一个城门出了城。

“这是……要去哪?”她表示心里没有底。

“御龙山。”乐正容休淡淡说着:“将大皇子抱过来交给王妃吧。”

大皇子?!

唐韵便又给惊了一下,他今日居然还带着宗政元出来的么?这人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呢?

外面有人答应了一声,功夫不大便递了个穿的相当厚实的孩子进来。

唐韵立刻伸手接了过去,怀里面的小娃娃快一岁了吧,抱着已经有些坠手了。孩子长的粉嫩可爱,眼睛是细长的,像极了宗政钥。这会子,一双眼睛闭的紧紧的,睡的很熟。

“你给他下了药?”唐韵心中一动,便抬头瞧向了乐正容休。

这一路上并没有瞧见有人送了个孩子过来。那么只能说明方才在墓地的时候就已经带着宗政元了。这么长时间,方才还那么闹腾,却始终都不曾听见孩子的哭声,还能说明什么?

尽管小孩子喜欢睡觉,也一定不可能喜欢到这样的程度。

“恩。”乐正容休并不否认:“他睡着比醒着好。”

唐韵也不去争论这个,乐正容休说睡着比醒着好,就一定比醒着好。

“你怎么将他给带来了?淑妃能愿意么?”

乐正容休却掀了掀唇角,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讽刺:“皇上都已经没有了,还哪里来的淑妃?”

唐韵心中便略过了一丝不祥:“你该不会是……将淑妃给……。”

给杀了吧!

“你是以后的事情。”乐正容休不在意的说道:“杀或不杀,得看皇上的意思。”

唐韵便又给惊着了,如今的北齐还哪里来的皇上呢?

她心中突然一动,便瞧向了怀里面抱着的宗政元。不会吧……

“阿休,你到底要去见谁?”唐韵抬头瞧向了身旁绝艳如妖的男子。

那人却只微微笑着:“等会,你自然会知道。”

御龙山原本叫做玉龙山。因为山体远看像极了一条大龙,便被北齐的皇室给征用了。自此后成了御用的皇家别院,旁的人再不能上去了。

马车走在半山腰便停了下来。

唐韵瞧了瞧,上面都是羊肠的小道,马车是上不去的。只能步行或者用步撵,但是,并没有瞧见有步撵跟着呢?

“到了。”乐正容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唐韵瞧了他一眼,那人的眼神分明在向他们身侧的密林里面瞧着。

“走吧。”

他也不说话,只一个人快步走在了前面。魂部的煞神们一个个虎着脸守在了密林的边上,竟是没有一个人跟着。连往日里形影不离的金魂都如其他人一般,只守在树林口上。

唐韵便抱着宗政元紧紧跟在了后面。

冬日里的树几乎都已经掉光了叶子,这一片树林瞧上去便也不如夏日里那般的壮观了。很是稀疏,能隐隐约约瞧见里面的景色。

乐正容休缓缓将她带在了一个陈旧的小木屋跟前,却并没有进去。

“出来吧。”男子柔糜而慵懒的声音缓缓说着。

耳边立刻响起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唐韵眯了眯眼,她非常的确定在她来到林子里的时候,这里除了她和乐正容休再也没有旁的人。这会子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只能说明那人早已经在林子里了。

而且在那里的时间一定不断,以至于呼吸都已经与林子融为了一体。不然,她怎么可能半分没有知觉?

脚步声渐渐的近了,也越发显得很是沉重。

“宗政钥?!”

唐韵表示小伙伴已经完全的惊呆了。

她脑子里将所有可能出现的人都想到了,独独没有想到来的那个人会是宗政钥。

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宗政钥究竟藏在了哪里,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倒也勉强算的干净。她以前居然不知道,原来宗政钥还是个络腮胡子。

这才几日不见,黑青色的胡茬便如雨后的杂草,将他那张原本英俊的面孔给装点的惨不忍睹。

这样的宗政钥瞧上去竟是比往日里憔悴苍老了不知道多少。

若不是他眉心那一颗如假包换的朱砂痣,哪里还能叫人看出他就是那个意气风发满腔抱负的启元帝?

“乐正容休,朕已经来了。你也要信守你的承诺。”宗政钥细长的眼眸在唐韵面颊上飞快的扫过,便朝着乐正容休沉声说道。

“本尊答应了人的事情一定会好好办到。但是……。”乐正容休唇畔缓缓勾起一丝凉薄的微笑出来:“你答应本尊的事情似乎并没有真的完成呢。”

宗政钥便皱了皱眉:“朕已经来了,你要的不过是朕的性命。旁的事情有那么重要么?”

乐正容休只浅抿着唇瓣并没有回答。

“乐正容休,朕已经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朕认了,你就不能放了那些无关的人么?”

“无关的人?”乐正容休挑眉:“若不是小东西命大,若不是本尊手里面刚好还有些可用之人。是不是就要被福禄的一句谎言,断送了整个国师府?”

乐正容休喉结滚动,半晌没有能说出话来。最终还只是叹了口气。

“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朕的主意,你想要报仇,朕可以将命给你。”

“谁欠的债自然得由谁来偿。”乐正容休缓缓摩挲着指腹的宝石戒指:“本尊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不会冤枉了一个好人。自然,也不会放纵了任何一个坏人。”

如玉长指一勾,将唐韵用来替宗政元挡风的手帕给掀开了来。露出下面玉白,粉嫩一张娃娃脸出来。

男子沁凉的指尖在宗政元滑,嫩嫩的脸蛋上慢悠悠擦过:“你答应本尊的事情只办到了一件,那么本尊便也只能办到一件。”

他手指猛然一顿,朝着宗政元的脖颈滑了过去:“所以,你打算怎么选?”

唐韵眸色一动,抱着宗政元的手指收紧了几分。心中虽有些紧张,脸上却没有露出分毫。一双清眸却焦灼在乐正容休放在宗政元脖颈的手指上头,再也不肯挪开半分了。

“乐正容休,你住手!”宗政钥大喝了一声:“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皇上,您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也不跟奴才说一声呢?”

林子外头陡然有男子尖利而阴柔的声音传了过来,接下来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宗政钥的面色却突然间变了。

“福禄,你给朕滚回去!不许过来!”宗政钥一声大喝。

但是,这一句只是徒然。

福禄连滚带爬的冲进了林子里面,外面将林子给守得密不透风的魂部煞神们,居然没有一个动弹。就那么眼睁睁瞧着他冲了进来。

“国师大人,奴才来了。”福禄噗通一声跪在了乐正容休面前:“请您不要再为难皇上了吧。”

乐正容休半眯了眼眸,眼底深处却缓缓荡起一丝猩红出来:“你有资格求本尊么?”

福禄却只管不住磕头:“千错万错都是奴才一人的错,请大人不要再为难皇上。”

“福禄,你给朕起来。”乐正容休瞪着眼:“不许求他,听到了没有。”

乐正容休却只束手而立,瞧那个神色分明就不打算理会眼前这一对主仆。

“也罢。”福禄突然就跪直了身子:“这个天下,但凡算计了您国师大人的人都不可能再活着,奴才这就跟您谢罪便是了。”

“皇上。”他转过了身子,这一次却是朝着宗政钥郑重磕了个头:“奴婢以后再也不能伺候您了,跟您告个罪。您以后可得……。”

他声音微微哽咽:“可得照顾好自己。”

宗政钥皱着眉:“福禄,你想做什么?”

福禄却并没有再说话,只朝着宗政钥勾唇一笑。突然间口,唇却一下子绷紧了,接下来便从唇畔溢出了一抹鲜红的血出来。身子噗通一声,栽倒在了尘埃之中。

唐韵眯了眯眼,福禄居然嚼舌自尽了?!

“福禄。”宗政钥一声断喝:“你起来,朕命令你给朕起来!”

他蹲下身子,将福禄上半身给抱在了怀里。可任由他怎么摇晃和威胁,那人却都已经没有半分生气。

“虽然你并没有亲手杀了他,但他终究是因你而死。勉强算是你完成了这件事情吧。”

宗政钥身子一晃,却是声息皆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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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27 宗政钥之死

唐韵眸色一动,乐正容休可真是太狠了。

福禄分明是为了不叫宗政钥为难而选择了自尽。宗政钥对福禄的死本就心存愧疚,他还口口声声将这事情给挑明了。真是看戏不嫌弃事大。

“乐正容休,但凡是忤逆过你的人,都必须得死么?”宗政钥将一个死字咬的很是清晰,如同渗透了血液。

“本尊早就教过你,对与同自己有异心的人若是斩草不除根。迟早有一日得让别人除了你的根。排除异己就一定不能手软,才能叫自己活的长久自在。可惜,你总是记不住。”

宗政钥所有的话都给噎在了喉咙里面,神色渐渐恍惚了起来。

乐正容休声音顿了一顿,渐渐低缓了下来:“你可以去见你想要见的人了。”

宗政钥身子一颤便抬起了头来:“你肯将元儿还给我了?”

“有何不可?”乐正容休朝着唐韵说道:“将大皇子还给他吧。”

唐韵便将熟睡中的宗政元递了过去。

宗政钥立刻起了身,忙不迭伸手去接。才伸到一半,却猛然想起自己手上还沾着福禄的血,于是又飞快将手给收了回来在身上用力的擦了擦。这才将宗政元给接了过去。

宗政元一双眼睛闭的紧紧的,呼吸均匀绵长,睡的极熟。

宗政钥阴郁的面庞之上这才缓缓爬上一层浅浅的笑意,却在那笑容并没有完全绽开的时候一下子顿住了。

“元儿为何一直在睡觉?”他抬头瞧向了眼前那一对绝世男女:“我们已经说了很久的话,刚才动静那么大。他为什么一直在睡觉?”

没有人来回答他这个问题。

“你们……还是你。”他突然瞧向了唐韵:“是你,是你给元儿下了毒!”

“唐韵!”宗政钥怒目而视:“元儿还是个孩子,你居然也能下得去手?”

唐韵呵呵:“原来在你的心里,我始终都是这么一个不堪的人么?”

宗政钥的声音便顿住了。

“自打你失踪之后,淑妃整日里精神恍惚连带着大皇子也疏于管教。致使他数日不曾安眠。所以,本尊便给他用了上好的安神散。等他睡醒了,自然就好了。”

宗政钥便咽了咽口水,眼底的光芒闪烁不定:“朕为什么要信你。”

“随便你。”乐正容休俨然不打算解释。

“还有个人呢?”宗政钥将宗政元揽的更紧了些:“为什么只有元儿?”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莫非就看不到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乐正容休如玉长指便朝着离着大家不远处的小木屋点了点。

宗政钥先是一愣,之后眼底分明爬上了几分欣喜。之后便抱着宗政元飞快朝着木屋冲了过去。

这么一来,连唐韵心中都升起了几分好奇。

宗政钥那人自小就被各种教条和规矩给绑缚的死死的,几乎成了一个木头人。素来行事说话都张弛有度,你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不顾形象的飞奔过。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叫他这么失态?”

“一个你认识的人。”

男子柔糜慵懒的嗓音近在咫尺。

“……恩?”唐韵这才发觉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的,将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

她拿一双清眸直勾勾瞧着乐正容休,一个认识的人是什么人?

眼看着绝艳如妖的男子颜若玫瑰的唇瓣微微开启,一字一句朝着她低声说道:“萧妩。”

“萧妩!”

唐韵瞪大了眼睛,却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要怪她大惊小怪,实在是这个答案太叫她出乎意料了。

“走吧,去瞧瞧。”乐正容休扯住她的手腕:“这一出戏还没有结束呢。”

唐韵便如木偶一般,叫他牵着亦步亦趋的朝着那木屋去了。

屋子里面两个大人四目相对,却是半晌没有一个人说过话。

“你们时间不多,还是抓紧吧。”乐正容休淡淡说着。

宗政钥这才低低叹了口气出来。

唐韵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觉得乐正容休这一声叹息里面,居然包含了许多难以言表的凄凉和不舍。

“这些日子,你过的好么?”

“好。”萧妩只低声说了一个字。

“真好。”宗政钥声音顿了顿,扯了扯唇角,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出来:“能再见到你一面真好。”

“多谢皇上记挂。”萧妩欠了欠身子,如往日一般矜持而守理。

宗政钥眼底便闪过一丝恼怒,却极快的消失了。

“国师大人答应过我,说会给你安定的日子。你以后……。”宗政钥声音又顿了一顿:“以后,要好好的。”

他朝着她伸出了手去,似乎想要去扶一扶她滑下来的那一只素银的扁簪。眼看着就要碰到簪子了,手指却猛然一缩,到底还是收了回来。

“元儿睡着了,你替我抱抱他吧。”

“是。”萧妩颔首,伸手结过了宗政元。

宗政钥隔着萧妩的臂膀又看了一眼宗政元,眼睛里面藏着几许不舍,担忧。却并没有叫旁人瞧见。

“乐正容休,我已经如愿了。可以做我答应你的第二件事情了。”

“第二件是什么?”唐韵瞧向了乐正容休,心底里浮起一丝不祥。

乐正容休却只勾了勾唇角,却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毫无征兆的拍了拍手。

萧妩便将宗政元轻轻放在了屋子里面简陋的木床上,转身走向了衣柜,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托盘出来。离得远,依稀能瞧得出那托盘上似乎放着三样东西。

萧妩将那托盘稳稳拿着,缓缓放在了三人面前的四方桌上。

“这是……!”

瞧清楚那托盘里东西的唐韵大吃了一惊,宗政钥脸上却没有多少惊异,只有哀伤。

一把匕首,一条白绫,一壶酒。皇宫里面处死后妃的夺命三宝。

“皇上只管选一样吧。”乐正容休淡淡说着:“你只管放心,我乐正容休一贯说到做到。答应了人的事情便一定会做到。”

“好。”宗政钥苦涩的笑着,走向了桌子旁边。

他拿起匕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个东西,朕不要。”

咣当一声,匕首被扔在了地上。

他又拿起白绫:“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妇人伎俩。这个东西,朕也不要。”

白绫划着一道弧线,慢悠悠坠了地。

他手指顿了一顿,抬眼瞧向了乐正容休:“朕虽然输给了你,但到底是皇帝。身为皇帝便应该有皇帝的尊严。”

他坚定的拿起了桌子上的酒壶:“朕,选这个!”

说罢,他手腕一抬,毫不犹豫将壶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啪一声脆响,酒壶被重重摔在了地上,粉碎。

没有人阻止宗政钥,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在场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样的结果是对所有人最好的结果。

“噗。”

等待死亡的时间并不长,功夫不大便从宗政钥口中喷出了一口血出来。那鲜血却漆黑如墨。

男子颀长的身躯也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的身体不住的抽搐着,瞧起来很是痛苦。却终是再没有说出一个字出来。

直到了这个时候,萧妩的身子才微微一颤。眼看着宗政钥细长的眼眸始终焦灼在萧妩身上,萧妩便缓缓收紧了手臂。

唐韵瞧的有几分不忍:“他是不是……。”

萧妩突然大踏步朝着宗政钥走了过去,蹲下身子露出了宗政元的面孔。叫宗政钥刚刚好能够瞧见他。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叫元儿受委屈。会将他视若己出的疼爱。”

宗政钥却摇了摇头,眼中分明染上了几分迫切。

萧妩皱了皱眉:“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答应你,即便叫我自己受到伤害,也定然不会叫人伤了元儿一根指头。”

“不。”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宗政钥突然伸出了手抓住了萧妩的脚脖子:“我只要你……要你好好的。”

每说一句话,似乎都能耗费了宗政钥许多力气,他深深吸了口气。

“离开……如果可以的话,带着元儿……离开皇宫……离开北齐。好好……好好……活着。”

萧妩一愣,俨然没有想到从宗政钥嘴巴里面居然听到了这样的内容。

“为什么要我离开?”萧妩淡漠的眸子盯着地面上垂死挣扎的男人:“你该知道,若不是我自己愿意,这种时候一定不会出现在这里。我入宫就是为了报仇,我要让你们宗政家不得安宁,让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你现在……不是该恨我么?”

宗政钥却只摇了摇头,硬是从唇畔挤出一抹笑容出来:“对……不……起。”他说。

萧妩神色一顿,张着嘴半晌没有能说出半个字出来。

“你与所有的人……都不同。害你陷入到污浊的皇宫中,对不起。”

“咳咳。”说话耗费了他太多的气力,一口气上不来,宗政钥便大力咳嗽了起来。却从口中咳出了大量的鲜血。

“走!”他瞪着眼睛,显然还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却只能化作了一个字:“走!快走!”

宗政钥这一生说了很多的话,做了很多的事情。谁都不会想到,他在临死之前说的最后一个字居然是简简单单的一个……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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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28 我欠了他一条命

在此刻的宗政钥心中,没有对皇位和权势的眷恋,没有对壮志未酬的遗憾。满心满眼惦记着的,只有一件事情。

就是叫一个看起来似乎与他全无关系的的女子,远远的离开是非之地。

眼看着那人一双眼睛紧紧的合上了,七窍中都淌出了墨黑的血液。可以想象出,那人的体温也在一点点的流逝,终将彻底的消失。

萧妩的双肩在那个瞬间突然垮了下来,面庞之上浮起了一丝奇异的神态。也说不出是释然还是悲伤。

在她怀里面熟睡着的宗政元这个时候便如同一个沉重的包袱,眼看着就要抱不动了。

“妩儿。”唐韵快步走向了她,将宗政元从她手里面接过来:“我来抱着吧。”

萧妩并不拒绝,怀里面空了的那个瞬间,她朝着乐正容休跪了下去。

“求大人以后善待大皇子。”说罢,便郑重的朝着乐正容休磕了个头。

唐韵微微一怔:“你莫非真的不打算回宫去了?”

“恩。”萧妩点头:“既然皇上他一心希望我远远的离开皇宫,那么……我便应了他这个请求吧。”

她抬起了头来:“我欠了他一条命,替他完成心愿也是应该的。”

唐韵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突然堵的慌,憋闷的难受。

“求大人将皇上的遗体赏赐给我吧,我保证天下间再也不会有人因为皇上的事情来困扰您。”

“你已经向本尊提了两个要求。”乐正容休淡淡说着:“这个天下,还没有什么人能够要求本尊做任何事情。”

那人说话的声音极其的冷淡,萧妩却并不觉得惧怕。勇敢的迎着他的目光抬起了头来。

“皇上的遗体若是被旁的人发现一定会给您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在除掉皇上这件事情上,我到底立了大宫。我不求赏赐,只想以这个功劳来换取皇上能够入土为安。不行么?”

唐韵心头一跳,萧妩的胆子太大了吧!

居然用这样的语气同乐正容休说话?她就不怕要不来宗政钥的遗体反倒将自己给赔了进去?

“阿休……。”

“本尊答应你。”

唐韵:“……。”

她听到了什么?乐正容休居然答应了,他说他答应了?今天发生的一切莫不是她没有睡醒看到的假象么?

没有一件事情是真实的!

“启元帝弑父罪行败露,携萧皇贵妃畏罪潜逃。自此之后这个天下再也没有启元帝,也没有萧皇贵妃。若是有朝一日叫人瞧见了你,那么便不要怪本尊不客气了。”

萧妩长长舒了口气:“谢大人成全。”

“咱们走吧。”乐正容休朝着唐韵低声说道。

“等一等。”唐韵朝着他勾了勾唇角:“我想同她说几句话。”

乐正容休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林子的边缘走去。唐韵瞧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睛,今天的乐正容休怎么这么好说话?

然而,目前的情景也容不得她来思考这些问题。便再度走在了萧妩身边,伸手将她给搀扶了起来。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萧妩摇了摇头:“走一步算一步,我只想离着所有人都远远的。安静自在的过日子,再也没有争斗,没有纷争。”

“你且在这木屋里等几日,回头我叫人给你送些银钱过来。穷家富路,身上不可一日无银子。”

“不必,生活并不需要那么多的银子。”

唐韵也不勉强,只在她耳边飞快的轻轻说了几个字。

“若是那一日有了困难,就去那里。一定会有人好好照顾你的。”

萧妩便微微一笑:“多谢。”

她低下了身子,从自己怀中掏出块雪白的丝帕。一点一点小心翼翼擦拭着宗政钥面孔上的血迹。

这个时候,阳光正好,从萧妩身侧撒了过来。在她的面颊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

她本就长相极美,骨子里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妩媚。

但是,这些年因为仇恨给压抑着,整个人瞧上去都如同假人一般的冰冷。

然而,此刻大约是因为心结解开。面颊上包裹着的坚冰也一分分的融化了,瞧上去异常是温柔。竟然一下子就叫人再也挪不开眼了。

唐韵缓缓垂下了眼眸,慢慢退出了林子。

“都说完了?”乐正容休牵起了她的手。

“那两个人之间……”唐韵声音顿了一顿:“再也容不下旁的人了。”

乐正容休浅抿着唇畔没有说话。

那个时候,唐韵并不知道这不是她同萧妩的最后一次相见。而等她们再度相见的时候,居然会是在那样的境地之下,一切都恍如隔世。

“阿休。”马车里面唐韵沉吟了半晌,缓缓抬起了头来:“你是不是早就猜到宗政钥爱上了萧妩?”

这话若是从前她会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但是,今日她亲眼看见宗政钥至死都只惦记着萧妩的安全。若不是爱到了深处,怎会如此?

乐正容休半眯着眼眸:“怎会有此一问?”

“萧妩的行踪没有一个人知道,连水师都毫无头绪。她却出现在了御龙山的木屋里头。”

女子一双清眸眨也不眨瞧向了乐正容休:“天地之间能够瞒得住水师的,也有魂部。”

“本尊若是告诉你,是本尊从旁人手中救了她出来你会不会信?”乐正容休容色清淡。

“信。”唐韵点了点头:“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信。但若是有一日我发现你再不值得我相信,那么我从此以后大约都再不可能相信了。”

乐正容休只微微勾着唇角:“好。”

“萧妩将大皇子丢给了我们,以后可要怎么办呢?”

“她若是带着宗政元走了,自此之后只能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宗政元连自己的祖宗都不能认了。”

无论是萧妩的身份还是宗政元的身份,都是不能够再在世间出现的。那两个人只能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可不就是连祖宗都不能认了么?

“如今真心待他的萧妩已经不在了,萧芷晴也给送去守皇陵。他还这么小,只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呢。”

“这你可小看萧妩了。她的心思哪里有那么简单?”乐正容休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微笑:“宗政元是宗政钥唯一的儿子,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你以为宗政钥死了以后,有资格做皇上的还能是谁?”

唐韵眨了眨眼,朝着车里软榻上仍旧睡的香甜的孩子看了一眼。

北齐下一任的皇帝?不会吧!

上一刻他还是个人人都嫌弃的烫手山芋。

将这么一个奶娃娃给丢在了那个冰冷无情的皇座之上,不会分分钟被朝廷和后宫里的那一群豺狼虎豹给撕着吃了么?

“宗政钥后宫里的女人多得是,回头选一个稳妥的来照顾皇上便是了。旁的都打发了出去,这些事情都不需要担忧。”

唐韵眯了眯眼,这就……皇上了?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乐正容休瞧着眼前清美的女子:“你莫非还以为本尊想要自己做皇帝么?”

唐韵呵呵,是个人都会这么以为好吧。

“同做皇帝什么的比起来,本尊以为还是躲在幕后要轻松自在的多。”

果真是个老狐狸!

宗政元的命运便被马车里这么随意的一场谈话给决定了。

数日之后,国师乐正容休会同三司共同发布了一封公告天下的文书。文书上将启元帝宗政钥弑父夺权的事情明明白白写了出来,人证物证俱全。

国师乐正容休大义勤王,自此以后天下之间再也没有了启元帝。大皇子宗政元登基为帝,国师乐正容休摄政监国。定年号为顺安,取平顺安康之意。

同时,追封生母萧皇贵妃为端和皇太后,赐封启元帝后宫的敬嫔为敬慈皇太后,负责教养年幼的顺安帝。

这个敬慈皇太后原先不过是启元帝母后陆太皇太后宫里面的一个宫女,是陆太皇太后为了有个人能真心实意照顾启元帝而赐给他的。

这个女子姿色只属中上,人却谦和而不善言辞,所以并不是很得宗政钥的欢心。原先,后宫里的太监宫女几乎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个贵人主子在。

哪里想到她居然撞了大运,一下子成了太后。不但有了自己的宫殿,婢仆成群。还得了教养皇帝这么一个多少人挤破头都抢不到的差事。

你想啊,皇帝如今才一岁,什么都不懂。哪里能记得自己的亲娘是什么样子?还不是谁养的就跟谁亲近?等到他长大了,这个敬慈太后的前途可是不可限量啊。

所以,这位吴太后一下子就成了宫里面炙手可热的人物。

偏偏她一贯是个木讷的性子,突然被这么大一个馅饼给砸中了,并不觉得惊喜只觉得不胜惶恐。每日里不厌其烦的拜访宣王妃,只希望她能够劝服乐正容休收回成命。

唐韵被这个太后腻烦的不行,便吩咐了所有的下人,但凡瞧见太后来了,只管推说她病了,一概不见。

这才难得的过了几天清静的日子。

然而,这一日的早上,秋晚才刚刚吩咐小丫鬟们将早膳摆好。秋扇便忙不迭的冲了进来。

“不好了,小姐不好了。出大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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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29 无极宫里的新女主

秋彩有心要拦住她。但秋扇素来力气大,嗓门比力气还大。哪里还拦得住?

“你这丫头冒冒失失的干什么?”秋晚冷了脸,不住朝着秋扇使眼色:“没瞧见小姐正在用膳么?有什么事情不能等会说?”

“等不及,等不及啊。”秋扇连连摆手,彻底无视了秋晚的警告:“小姐,您快跟我瞧瞧去吧。”

说着话便要来扯唐韵的手腕,秋彩的身子便风一般卷了过来。随手抄起一双筷子朝着秋扇手背敲了过去。

“秋扇,你过分了。”

秋扇哎呦了一声,抽回了自己被敲的发红的手背慢悠悠揉了两下。

“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唐韵慢悠悠喝了一口粥:“能将你给急成了这个样子?”

“小姐,您知道为什么大人这半个月都不曾回过府了么?”

“你这问的是什么话?”秋晚瞪了她一眼:“新帝登基,大人摄政监国有好多的事情要做呢。住在宫里面多正常?”

“可不是。”秋彩掀了掀唇角:“这个情况不就是小姐往日里经常说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么?你当小姐同那些俗人一样?”

“这回不一样。”秋扇说道:“外面都再说,无极宫要有一个新的女主人了。”

啪一声,唐韵手里面夹着的玉露糕一下子掉进了粥碗里。碗里的粥就溅到了桌面上,一片狼藉。

“你胡说什么?”

片刻的寂静之后,秋晚和秋彩都醒过了神来,齐齐怒斥着秋彩。

“我没有胡说。”秋扇据理力争:“不信你问问木魂去,他们都在准备着要迎接新的女主子进城来了。”

秋晚和秋彩有心谴责秋扇,但瞧见她认真的样子,却硬生生没有法子再开口了。

“什么时候进城?”唐韵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灿若星辰的一双眼眸瞧向了秋扇。

这么一来,秋扇心里面反而没了底:“……小姐,您没事吧?”

她说的这个可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在她的想象之中唐韵知道了一定能将天都给掀翻了。可是……怎么能这么平静?

“说是,就这两天的事情了。”大约是被她的冷静给吓着了,秋扇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

“知道是什么人么?”

秋扇摇头。

“叫雷言他们去给我打听清楚了,那人究竟是什么时候进城。”

秋晚和秋彩眼睛一亮:“小姐可是要去杀了那个狐狸精?奴婢陪着您一起去!”

“还有我。”

三婢一个个摩拳擦掌,只要唐韵这会子说了一句话,她们立刻就能提着刀杀过去。

“我在你们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唐韵瞧了她们一眼,略心塞。这种动不动就将人弄死的简单粗暴的设定,是她么?

秋扇撇了撇嘴:“不杀了她,莫非还去接她不成。”

“你说的不错。”唐韵慢悠悠点着头:“就是去接她。”

她缓缓牵起了唇角:“即便她想要进国师府的大门,也总的要我这个正妻点了头才行。咱们自然得去瞧瞧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小姐,你怎么还真去啊。”三婢立刻就不乐意了。

唐韵眸色微闪:“当然!”

阳春三月,温暖的风吹绿了万里河山,也吹出了一树的万紫千红。

这一日清晨,一架瞧起来极其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出了国师府的大门。这马车乌顶乌杆乌车轮,任何人瞧见了都不会给这辆马车更多的关注。

然而,唐韵此刻就坐在这辆马车里面。秋晚秋彩一左一右都目不转睛盯着她瞧。

“小姐。”秋晚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您今日出门怎么也该好好打扮打扮,怎么穿成这样就出门了呢?”

唐韵今日身上只穿了象牙白的一身云霏妆花缎织的袍子,头上也随意的绑着个马尾。脸上更是如往日一般不施粉黛。

“怎么?”唐韵略抬了抬头,眼底有几分疑惑:“我这样不好看么?”

“好看是好看。”秋晚咂了咂嘴:“但是,太素淡了些。像个……像个男儿家。”

那衣裳裁剪的不错,做工也是上乘。可是怎么能没有丁点的绣花呢?最起码绣个暗纹也是好的啊。

还有,往日里扎那么一个发型倒也罢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能不能带个像样的首饰?又不是戴不起。

“秋晚姐姐说的是。”秋彩用力点了点头:“小姐这样子凭白的就叫人看轻了。”

“你们以为我今日是去做什么的?”唐韵饶有兴味的瞧着眼前两个婢女。

“战斗!”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唐韵声音略顿了一顿,你们是不是对战斗有什么误会?

“战斗首先要放在同等的立场之上。”唐韵不在意的说道:“若是条件差的太多,那便连争斗的必要都没有了。”

二婢眨了眨眼睛,这么轻敌真的好么?

“那小姐您今日是做什么去的?”

唐韵眸色一动:“瞧瞧,只是去瞧瞧。”

这个世间许多人都当盛装打扮是最美的,可她们哪里懂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在那一片浓妆艳抹之中,反倒越是素净越引人瞩目呢。

马车慢悠悠出了城门,在离着城门二里的长亭停了下来。

“小姐可算来了。”秋扇从亭子里面一下子就冲到了马车前面:“您要是再不来,我都想要直接接您去了。”

唐韵缓缓下了马车,朝着亭子里瞧了一眼,整个人都不好了。

亭子里面,雷言带着他的一众水师小将一个不拉的全部到了场。这还不算连公孙无常和雷明远都来了。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唐韵有些哭笑不得。

“听说有人不知死活的要跟督总抢男人,我们是来给督总助威的!”雷言打头,众小将们齐声大喝着。

唐韵:“……。”需要感谢你们吗?不想再跟你说话是怎么回事呢?

“怎么连雷叔叔都来了?”唐韵侧目瞧向了雷明远。

“属下认为,雷言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

唐韵眨了眨眼睛,小辈们年龄小不懂事也就罢了。您这么大年龄了怎么也跟着胡闹呢?她目光一顿便瞧向了公孙无常。

“我行动不便。”他拍了拍自己的轮椅。

所以你不用看我,我是个身不由己的人呐。

唐韵无限心塞中,是最近太闲了么?水师怎么一个个都成了这么好事的妇人?

“你们都给我回去。”唐韵吸了口气沉声说道:“若你们真是对我好,就都回去!”

“那可不成。”雷言立刻摇头:“咱们水师里头有的是人,绝对不能叫咱们督总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给欺负了。”

“这个天下有能欺负的了我的人么?”唐韵耐着性子同他继续说话。

“咱们这些人就在这里,好歹也给小姐壮个声势。”

“都回去!”唐韵决定收起自己假装出来的温柔:“你们到底是有多看不起我?我不过是来瞧瞧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怎么还得带着这么多的人呢?”

“莫非我就这么没有自信么!”

眼看着唐韵动了怒,众人立刻咽了咽口水。

“我们……。”雷言讷讷开了口:“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唐韵瞪着眼:“你说呢?”

这么些年在遍地血腥中练就出来的气场全开,即便是雷言也有点受不了。

“我们走。”

说罢,他就带着手底下的一帮子兄弟走了,雷明远瞧见雷言突然就撤了,还一个劲的催促他快点走。便莫名其妙的跟了上去。

远远的就听见雷明远和儿子的谈话:“怎么突然就走了?”

雷言:“我也不知道啊,就是觉得该走了。”

唐韵默了默,真是奇葩的一对父子。

秋扇不淡定了:“说好了生死同往的,怎么突然就撤了?”

“要那么多人做什么?”唐韵不在意的说道:“给她脸了!”

眼看着辰时正的时候,有一架华丽的马车扬起了漫天的尘土由远及近的跑了过来。马车用的是上等的金丝楠,车窗上镶嵌着雕工精细的美玉。车辕上拿打的薄薄的金箔包着边。

无论是谁瞧见了这样的马车都会忍不住对马车里的人生出几分好奇出来,能有资格坐这种,马车的人一定非富即贵。

而那赶车的人虽然只穿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件黑袍子,整张脸都被一顶斗笠给遮的严严实实。但是,就在他身后却背着一把极宽极宽的大刀。大刀没有出鞘,却叫人一下子就能感受到从刀中散发出来森冷杀意。

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有人想要招惹。所以,即便这辆马车瞧起来很是值钱,也定然不会人想着要来打劫。

“小姐,到了。”秋晚突然开了口,从她的声音中不难听得出她这会子很是激动。

“恩。”唐韵点了点头:“咱们这就去瞧瞧吧。”

她一扯缰绳,朝着白羽使了个眼色。道边桃花树上的白羽突然抽出了厚重的黑刀,一下子砍向了桃树的树干。

眼看着那一树灿烂的桃花一下子横在了路中间,马车上的车夫用力的扯住了缰绳。马儿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了起来。但车夫技术极佳,还是将马车安全无虞的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马车里面有软若无骨的女子声音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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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30 大哥哥,你来晚了

“是……。”唐韵才开口说了一个字,便听到另一条小路上传来阵急促的马蹄声。

有一骑快如流星,朝着她们所在的方向飞奔了过来。

“行人闪避!”马上有人大喝了一声。

那人的声音极其的洪亮,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声音。俨然这人在声音中夹杂了内力,这一声传出了极远。

唐韵便一下子被这一嗓子给吸引了过去,这么一瞧整个人便给惊着了。

“萧景堂?!”怎么会是他?

“大哥哥停下,是我!”她吸了口气也是一声高喝。

马上的行人显然听到了她的声音,立刻吁了一声将飞奔的骏马给停住了。

“韵儿?”

萧景堂一眼瞧见了人群中的唐韵,眼底立刻就浮起了一丝惊喜。

“大哥哥怎么突然回了京?”唐韵打马朝着他走近了几步。

“我是为了来给你送信。”萧景堂飞快说着,眼睛不经意朝着一侧扫了过去,一下子就瞧见了被桃花树给拦在了路中间的马车。

“糟了!”萧景堂面色大变:“到底还是晚了。”

唐韵顺着他的目光瞧向了马车,心里面有什么飞速的闪过。立刻就浮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再也顾不得萧景堂,策马朝着桃花树下的马车走了过去。也不知是怎么了,那瞧上去英武不凡的男子瞧着她走了过来居然动也不动,任由她来到了自己身边。

唐韵伸手一把扯掉了马车的帘子,露出里面媚色无双的一张女子面孔。

“怎么是你?”饶是唐韵素来淡定,还是被眼前瞧见这个人打击到了:“火魂!”

“呵呵。”火魂扯了扯唇角,在脸上挤出了一丝僵硬的微笑出来:“见过小姐。”

“怎么……怎么会是你?”

她心中一动,一把将身旁车夫的斗笠给挑在了地上。

“木魂,果然是你。”

她所见到的木魂手里面整日都握着把鹅毛扇子,那一张脸时刻都挂着谦和的微笑。终日里都是个谨慎守理的好好先生,今日居然背了一把刀。

木魂骤然拿了刀,瞧起来怎么都不像往日里那个木魂。若不是瞧见他此刻的样子,她几乎都要忘记了他原来也是五魂卫的统领。

“怎么是你们?”萧景堂也凑近了来,显然也被眼前这两个人给惊着了。

“是啊。”唐韵喃喃重复着萧景堂刚刚说过的话:“怎么是你们?怎么……能是你们?”

那一个能咬的很是清晰。

火魂便觉得如同有人在屁股底下塞了一把钉子,一下子从马车里弹了起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唐韵面前。

“属下该死,还请小姐莫要为难自己。”

木魂做不出如她一般跪在一个女人面前的事情出来,于是咬了咬唇:“对不起。”

“你说。”唐韵并不搭理他们,扭头瞧向了萧景堂:“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回了楚京?”

“我同嫣然一同前来,是为了来追回楚悠然。”

楚悠然三个字如同炸雷一般,一下子就叫唐韵脑子里面轰鸣了起来。

“半年之前楚悠然突然清醒了过来。起先我和嫣然还在担心她会闹得天翻地覆,她却如同变了个人一般。”

萧景堂叹了口气:“也怪我们大意,都被她的伪善给骗了。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居然骗得祖父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了她就是楚悠然。之后,她便挟持了嫣然又将我打伤。在我养伤的日子里迅速夺取了楚家的大权,之后就一路奔着楚京来了。”

萧景堂皱着眉:“她走的时候说过,要将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讨回来。嫣然说她一定会来找你的麻烦,所以我们便紧赶慢赶着想来楚京通知你,提防着楚悠然。”

他朝着火魂的马车瞧了一眼:“幸好,她还没有到。我这就立刻回去,说不定还能拦得住她。”

“不用了。”唐韵苦涩的笑道:“已经来不及了。”

“她早就进京了!”

“什么?”萧景堂一愣:“怎么可能?”

然而,唐韵的面色却一下子变得灰暗了。

萧景堂立刻闭了嘴,眼底缓缓流淌出一丝惊异。在他的印象当中,唐韵什么时候都是充满了活力的。

即便是在被发配到吴郡去的那几年,每次见到她,她周身上下始终都带着光彩。叫人不自觉的便想要向她靠拢。

可是现在……

“这个问题,还是请两位统领来解释一下吧。”

女子一双清眸如刀,毫不客气的瞧向了火魂和木魂。

木魂将手里的缰绳收紧了几分,索性闭上了眼睛,俨然是打定了主意,半个字都不肯多说。

火魂搓了搓手,面庞上的笑容虽然一如既往的明艳,却极其不自然。

“那个……如果我说,我们就是出来踏踏青,小姐您能信么?”

唐韵:“不能。”

火魂呵呵,您不信其实完全不需要说出来。这个样子叫人好尴尬啊。

“木魂。”火魂朝着木魂肋下用力捅了捅:“你是个男人,关键时刻你倒是上啊!”

木魂却突然跳下了车:“白羽,听说你的刀相当厉害。我也是使刀的,不知道咱们两个的刀碰在了一起,到底是谁的比较厉害?”

白羽蔚蓝的眼眸眨了眨:“不知道。”

木魂脚下步子一滑,险些就将自己从马车上摔了下去。你这么坦率,大家还能愉快的做朋友么?

“不知道没关系。”木魂招牌式的谦和微笑:“咱们比比便是了。”

说着话,一把扯住白羽的衣袖。将他给扯进了道旁的林子里头去了。

火魂暗暗咬牙直跺脚:“小姐说的真真是没有错。男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眼看着五个人十双眼睛都直勾勾盯着自己,火魂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僵硬了。

“小姐。”她低下头:“您就不要为难属下了行么?”

四下里一片寂静,良久,唐韵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只问你一句话,是谁的主意?”

火魂低头,左顾右盼。我就是一团空气,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唐韵半敛了眉目,她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但是这个态度谁还能不明白,一切都是乐正容休的吩咐呢?天下间除了魂部的主人之外,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叫堂堂两个统领三缄其口?

“你走吧。”她的声音极低极缓,似乎一出口就能叫风给吹的散了。

“您说什么?”火魂却是一脸的如盟大赦,立刻就抬起了头来。

“滚。”唐韵皱眉:“不要等我改变主意。”

“好咧。”火魂喜笑颜开:“这就滚,一定不会叫您为难。”

“木魂回来,咱们该滚了!”

火魂一声大喝,竟是半点不介意唐韵话语之中的不敬。

“来了。”木魂便如一道烟,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回到了马车上。

“小姐,告辞。”

眼看着马车一溜烟的跑了,烟尘滚滚中有女子柔媚而爽利的声音远远飘了过来:“小姐,我们永远支持你!”

唐韵的眉头紧锁着,半晌都没能舒展。盯着那远去的马车背影,俨然已经呆了。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她们何曾见到过这样的小姐?明知道该回去了,但偏偏谁也不敢惊扰了她。于是,一个个都拿眼睛瞧着萧景堂。

萧景堂叹了口气,如今的唐韵瞧起来便如一个精致的瓷娃娃,好看是好看,一不小心就能碎了。叫他看着,只觉得心疼。

“韵儿。”他缓缓走在了她的身边:“回去吧。”

他将手搭在唐韵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风大,嫣然也还等着咱们呢。”

“哦,好。”唐韵立刻低下了头:“咱们去接大嫂吧。”

说着话,一声不响的上了马车:“白羽,跟着大哥哥走。”

丫鬟们面面相觑,小姐这反应是不是太安静了些?

“走吧。”萧景堂低声吩咐了一句,策马走在了马车旁边。

“韵儿。”过了一会,他终究还是觉得不能够放心:“也许,是我们误会了。”

“不会。”马车里面传出女子清冷而软糯的声音:“他若不是对她上了心,断然不会叫火魂和木魂装扮成楚悠然的样子来吸引我的注意力。真正的楚悠然只怕早就进城了。”

“不可能呢。”秋扇咕哝着:“雷言得到的消息怎么可能是错的?小姐,你一定是误会了。”

唐韵抿着唇不打算说话。

秋晚便瞧向了秋扇:“我问你,楚悠然从这里进城的消息你们从哪里得来的?”

“土魂说的啊。”

众人:“……。”

“笨死了。”秋彩忍不住朝着秋扇狠狠弹了个爆栗:“土魂是谁的人啊!”

秋扇一愣:“我……我真是该死,怎么就能信了他们魂部人的鬼话呢?”

所以,水师得到的消息根本就是乐正容休的误导。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安全无虞的将楚悠然给接到楚京去。

那么这个时候,楚悠然还能在哪里?

众丫鬟都想明白了,一个个便越发的不敢再说话了。

“韵儿。”萧景堂说道:“你不要太难过,我瞧着乐正容休并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有什么旁的目的。”

马车里面只传出淡淡的一个恩再也没有旁的声音了。

正文 631 不是起得早,是睡得晚

天地之间便寂静了下来,除了马蹄的声音再也没有旁的声响。所有人都低着头,俨然一个个都是满腹的心事。

萧景堂将楚嫣然留在五里之外的客栈里头,此行接了楚嫣然大家便一同回了楚京。

萧景堂和楚嫣然不愿意住在国师府,萧王府自然也不能回。唐韵便将他们给安排在了聚义楼。

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天色也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唐韵彻夜未眠,到底也没有等来乐正容休,倒是将小安子给等来了。

“小姐起的真早呢,奴才给小姐请安。”小安子笑嘻嘻跪地磕头。

“不是起得早,是睡得晚。”唐韵瞧了眼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夜,茶色已经变得寡淡了。几乎同白水并没有什么两样。

小安子一时之间愣住了,但极快便消除了面上的尴尬。一张脸仍旧是笑嘻嘻的。

“大人吩咐奴才来跟王妃说一声,请您立刻进宫一趟。今天有一场宴会要招待贵宾,大人说务必要您亲自到场呢。”

唐韵眯了眯眼:“什么了不得的人,阿休自己还不行。还非得叫我也去么?”

小安子声音顿了一顿,笑着说道:“奴才不过是个奴才,只知道听命行事。主子的事情,奴才哪里能够知道呢?”

唐韵唇角便勾了一勾,唇畔的笑容却极其的清浅,笑意未达眼底:“你回去吧,告诉你主子,我一定到。”

小安子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奴才这就告辞了。”

这一夜华灯初上时候,北齐皇宫的御花园里头却是一片的火树银花。早春的天气虽然还带着那么几分料峭的寒意,但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已经入了夜还是非常温暖。

这样的日子,非常适合一家子围坐在院子里面,借着灯火赏月赏花。

唐韵到的极早,离着宴会开始还有大半个时辰。一众宾客都给安排在了吴太后的长春宫的偏殿里面先歇息着。

唐韵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头,手里面的茶盏端了半晌,终是没有喝上一口。她原本就气场强大,加上现在北齐敏感的政治格局。人人都将对他们夫妻两个敬畏非常。

所以,尽管偏殿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始终没有一个敢上前同她搭话。

于是,在这一片热热闹闹当中,她这一处便显得异常的寂静。

“宣王妃。”有女子局促不安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了起来:“又……又有人朝着我这边过来了。”

唐韵的思绪被这一声低语给拉回了现实,手里面的茶盏叮一声放在了桌面上。用的力道有些大,这一声即便在一片纷乱嘈杂中,还是叫近旁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于是,眼看着穿着茜红色太后正装的吴太后身子一阵瑟缩,脸上便越发的局促起来。

唐韵一双清眸朝着吴太后瞧了一眼:“你是太后,她们都是你的臣子。如今宫里面没有皇后,你便是唯一的主人。她们进宫朝见太后是必须的。有什么好害怕?”

吴太后却并不似她说的那么轻松,戴着珐琅彩护甲的手指一把抓住自己的衣角,指节都泛着清白。

“皇上该要饿了,我……我想去瞧瞧皇上。”

听她这么说,唐韵眼睛里面便藏了冰霜:“您是太后,无论同谁说话都该自称哀家。这么我来我去的成和体统?”

“是,是。”叫她这么一呵斥,吴太后越发的局促的。一张脸都给吓的发白。

唐韵瞧了她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当初不过是为了挑一个听话的人来做太后,可这个太后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奴婢出身就是奴婢出身,这样子的性格当初怎么就能叫陆太皇太后那般精明的人给挑中了送给宗政钥呢?

她哪里知道,陆太皇太后就是瞧中了她的没主意。这样的人才会真心实意的听她的话,绝对不可能生出二心出来。

“你给我踏踏实实坐着。”唐韵冷了脸,也没心思去安慰她:“你如今是主子,主子就该有主子的样子!”

眼看着吴太后吓得浑身都哆嗦了起来,唐韵便将语气给放的和缓了几分:“其实你不需要害怕。你身份比她们任何一个都要高贵的多,你想理会她们就点个头。不想理会她们就不用出声音。没有人敢挑你的毛病。”

“真的么?”听见自己不需要搭理那些打扮精致,谈吐咄咄逼人的贵妇们。吴太后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是的。”唐韵点了点头。

将宗政元交给这样的人抚养,将来可得给养成什么样子啊!

吴太后这才放了心,一下子将身子给坐直了。瞧起来也隐隐有那么几分庄重的样子了。

楚京城的外命妇原本骨子里面是瞧不起这个横空出世的太后的。但是瞧见唐韵就坐在她的身边,一个个也不敢多言。请了安问了好便一个个到别处会友去了。

吴太后乐得清闲,便也任由她们去。

“小姐。”秋彩突然凑在唐韵耳边说道:“占夫人来了。”

唐韵眼睛一亮立刻抬起了头来,一眼就瞧见蓝云进了殿门,正在丫鬟的搀扶之下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而管事姑姑云緋和大丫鬟素心则一边一个紧紧跟着,一个个都严阵以待很是紧张。

唐韵一下子起了身,朝着蓝云迎了过去。

蓝云已经显了怀,肚子高高隆了起来。所以今日只穿了件素净的棉布衣服,宽松透气。在一众莺莺燕燕中出奇的醒目且寒酸。

吴太后不明白那位难以捉摸的宣王妃怎么突然就朝着个不起眼的孕妇过去了,自己也忙不迭的起了身跟在了后头。

“蓝姐姐,你怎么也来了?”唐韵一把拉住蓝云的手,亲自领着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占倾岚也收到了请柬,请柬说必须要携带家眷。我自然要跟着他一起来。”

唐韵半眯了眼眸,居然还惊动了占倾岚么?

“韵儿,你可知道到底是要宴请什么人么?怎么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出来?我瞧着竟是比新年的朝会场面都大。”

唐韵刚要回话,冷不丁一回头瞧见了吴太后就站在自己身边,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太后怎么在这里?”

吴太后一脸的尴尬:“我……哀家……哀家想着……。”

说了半晌终是没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出来。

唐韵叹了口气:“你只管回去坐着吧,我同占夫人说说话。”

吴太后哦了一声如盟大赦,立刻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了。继续扮演着她不苟言笑的严肃太后角色。

“怎么……。”蓝云朝着吴太后的背影瞧了一眼:“这就是敬慈皇太后?”

“不必在意这种事情。”

莫说是蓝云会震惊,只怕第一次见识到吴太后真实性情的人都会震惊。任谁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堂堂一朝的太后居然会是这么一个样子。

“今天晚上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事。”唐韵朝着蓝云说道:“蓝姐姐你还是尽早回家去吧。不需要为了些无关的事情劳动心神,如今养胎才是头等大事。”

“我无妨。”蓝云朝着她摆了摆手:“倒是你的事情要紧,我怎么听说,好像是来了一个相当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吴郡楚家家主到!”

唐韵还没来得及回答,殿门外便响起了太监特有的一道阴柔而尖利的嗓音。

众人一惊,蓝云却恍然大悟:“原来是楚嫣然到了啊。迎接一个隐世世家的家主,也不需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吧。”

唐韵紧紧抿着唇瓣,半晌没有说话。

那一头,眼看着太监宫女开道,簇拥着花团锦簇一个美人进了大殿。

但瞧那人,穿着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下边配了条撒花纯面百褶裙。外面披着织锦镶毛斗篷。这些衣服单看哪一件都极其的漂亮,可是配在了一起,便有些眼花缭乱了。只因这些衣裳颜色花样都极其的浓烈,太多的浓烈合在了一起,便叫人怎么都感觉不出美丽来。

再看那人的面孔到是长的美丽而温柔,只可惜却插了满头的珠翠。生生将一个飞仙髻给压的几乎没有了形状。

尽管如此,那美人俨然并不这么觉得。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傲慢且充满了挑衅。

“……这个就是楚嫣然?”蓝云吃惊的说道:“怎么……这个样子?”

她缓缓摇了摇头:“和传闻中一点都不像。”

她侧目瞧向了唐韵:“我怎么记得,她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呢?”

“当然不是这个样子。”唐韵冷声说道:“她根本不是楚嫣然!”

“不是?”蓝云皱了皱眉:“楚家主不是楚嫣然么?”

“见过太后。”

蓝云话音刚落,便瞧见那美人已经走在了吴太后面前。

但她却不似旁的外命妇一般给吴太后跪下磕头行礼,只微微朝着她点了点头。简直傲慢到了极致。

“大胆!”吴太后身边的大太监立刻冷了脸,指着那美人说道:“见了太后居然胆敢不下跪行礼?来人啊……。”

“闭嘴!”美人一声断喝,一下子打断了那太监要惩处她的话头。

正文 632 我才是宣王妃

之后,她款款勾唇一笑:“不叫你将下头的话说出来是为了你好。”

她抬手拿手绢按了按唇角:“免得给自己招来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这么一来,偏殿里立刻静了下来。这美人一下子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美人似乎对眼下的局面非常满意,唇畔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了几分。

“我想大家伙都听说过一件事情。先帝曾经下过旨,说是宣王殿下可以见架不跪。他的正妃自然该与她享有同等的待遇。”

众人:“什么?”

所有人都长大了嘴,怎么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惊愕。一道道目光在唐韵和那美人身上扫来扫去,那人是不是疯了?

蓝云皱了眉:“你是什么人,在这里胡言乱语。用你自己的话说,就不怕给自己招来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么?”

“你是占夫人么?”美人勾唇一笑:“体谅你是个孕妇,我不与你计较那么多。还是赶紧回你的占家休息去吧。”

蓝云眉头便越发颦紧了几分。唐韵便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少安毋躁。

“我问你,你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做什么呢?我同占夫人说话,需要你来当好人么?”美人伸出一根手指,直直的指向了唐韵:“你这个冒牌货!”

哄,四下里一片震惊。冒牌货三个字再度将众人给惊着了。

“这里是深宫内苑,太后面前。即便你是一个隐世世家的家主,也没有资格这样子猖狂。你眼睛里面还有没有王法了?”蓝云彻底怒了,噌一下子起了身。

“夫人,您可千万别动怒。”云緋眼见不妙,几步上前一下子将蓝云给按住了,不许她起身:“您如今可不是一个人呢。”

“这位姑娘。”素心朗声说道:“奴婢虽然不认得您,但您总该知道我们夫人也不是个寻常什么人。若是她因着您有个什么闪失,我想您也不会过的太痛快。”

这话说的很有礼貌,但隐隐却透出了几分冷硬的威胁。

那美人显然听进去了,转而侧首瞧向了唐韵。

“挑拨的我同占夫人起了冲突,很有意思么?”美人说道:“你的心肠可真歹毒呢。”

“你这人胡说什么,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吧啦吧啦的表演。我们小姐说过一句话么?”秋扇实在按捺不住,叉着腰一声大喊。

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这就是!

“你是个什么东西?”美人冷声说着,俨然没有将秋扇放在眼里:“一个奴婢有什么资格同我说话?念在你年龄小,我也素来是个善良的人,这一次便饶你一命。若是再有下次……。”

“再有下次你打算做什么?”久不言语的唐韵终于慢悠悠开了口:“这里是皇宫重地,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还敢在太后面前喊打喊杀的么?”

女子俨然没有想到她一开口就将自己给弄到了吴太后的对立面上。尽管那是个任何人都瞧不上的太后,但是太后就是太后。即便你再瞧不起她,明面上她始终是压了你一头。

“还有。”唐韵微笑着说道:“秋扇是我的婢女,她是个人。人当然不是东西,莫非姑娘你是个东西么?”

美人一下子给噎着了。这问题可要她怎么回答?无论回答是或不是都相当丢人好么?

“你不要转移话题。”美人摆了摆手:“什么叫做来历不明的女人?我问你,你可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说看,我到底是谁么?”

唐韵眯了眯眼,美人只当她是害怕了。满目都是兴奋。

“我就是楚悠然,来自吴郡楚家的楚悠然!”

众女低语,楚悠然是谁?不知道呢。

蓝云皱了眉:“楚家主不是楚嫣然吗?”

“那是以前。”楚悠然挥了挥手:“现在的楚家主是我。”

“这说不通。”蓝云说道:“隐世世家虽然不为外人所知,但三大世家内部实际上相互之间却是有联系的。但凡家住更替,都会通知旁的世家。占家并没有收到楚家更换家主的文书。你这家主是怎么来的?”

楚悠然气息一凝:“这个问题不重要。”

她转过了身,眼眸飞快的扫过偏殿里面的所有人:“我想大,家应该都还记得数年之前,先帝曾经下过的一道旨意。”

她微笑着说道:“赐婚给宣王的女子是吴郡楚家的次女楚悠然,而你……。”

她迅速回过身,恶狠狠指向唐韵:“你的名字叫做唐韵!我才是楚悠然,独一无二的楚悠然!你不过是个冒牌货!”

四下里一片哗然。

“你可不要乱说话。”吴太后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突然坐直了身子:“你眼前这个就是国师大人的正妃,楚京哪个不知道?”

“就是,就是。”众人纷纷附和着。

这些人表面上是在替唐韵说话,实际上一个个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单等着瞧唐韵要怎么分辨呢。

“韵儿。”蓝云伸出了手,一把攥住唐韵的手腕。这才惊觉出她的手心一片的冰冷。

她虽然讨厌面前的楚悠然,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她。

所有人都知道乐正容休的妻子是唐韵,这么些年大家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组合。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记了,当初奉旨嫁给乐正容休的原本是楚家女楚悠然。

大婚那一日,是楚家家主楚嫣然和她的夫君阿郎一同来送的嫁。

“呵呵,你怎么不敢说话了?”楚悠然见自己一招得了势,越发的得意洋洋起来。

“你敢不敢将当初你是怎么样成了楚悠然的事情告诉大家?”

“你不敢!”楚悠然飞快说道:“当初,你给我下了毒。将我给变成了一个痴痴傻傻的废人。之后,再用我来威胁我的姐姐和姐夫,逼的他们去给你送嫁。叫天下人都相信了你就是楚悠然。”

说着话,她的眼底氤氲了起来,隐隐泛起了泪花:“你就这样成了楚悠然,而我则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自此,你抢了我的夫君,夺了我的荣华。我问你,你能够安心吗?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你就不会做噩梦吗?”

“幸好老天爷有眼,我姐姐为我找到了一个名医。我清醒了,将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所以……”她恶狠狠指向了唐韵:“唐韵,我要将你夺走的一切都要回来。你这个冒牌货,滚吧!”

“怎么还能有这样的事情呢?”

“这种事情真是闻所未闻啊。”

“这简直也太狠心了。”

“我听着这话未必是真的,宣王妃若是假的。国师大人能瞧不出?”

“你懂什么,男人啊,只要你……。”

四下里一片议论纷纷,唐韵从众人眼睛里面瞧见了兴奋,可怜,嫉妒却独独没有气愤。

“你说这么多可有证据么?”唐韵气定神闲慢悠悠开了口:“半点依据都没有的事情就这么红口白牙说出来,怎么能够叫人信服?”

她微微一笑,端方而优雅:“我与我夫君成亲日久,感情甚笃。岂是你三言两语能够挑拨的?”

楚悠然气急:“那都是你偷来的!”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也不想同你争论什么。”唐韵不在意的瞧着她:“你说你是楚悠然,我说我是楚悠然。咱们都是在自说自话,谁说了都不算。”

楚悠然眨了眨眼睛:“那你想要如何?”

“咱们只需要找到一个人,孰真孰假立刻就能见分晓。”

楚悠然皱眉:“谁?”

“楚嫣然。”唐韵淡淡说道:“就是你口中的楚家家主楚嫣然。楚嫣然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这么一说,楚悠然的眸色便带了几分闪烁:“我大姐姐远在吴郡,一时半刻的哪里能够赶得过来?”

“没关系。”唐韵慢悠悠说着:“我等得及。”

楚悠然皱眉:“那……那。”

“就这么办吧。”男子柔糜慵懒的嗓音突然间响了起来,眼看着绝艳无双的男子在众人簇拥之下一步步走进了大殿里。

“阿休!”

两个女人同时开了口,唐韵眯了眯眼坐着没动。楚悠然则蝴蝶一般朝着乐正容休扑了过去。

乐正容休皱了皱眉,暗沉如夜的眼底有微冷光芒一闪。楚悠然一下子就站住了,再不敢朝前半步。

“阿休,你要替我做主啊。”她指着唐韵,满面的委屈:“那个冒牌货说要我大姐姐出来作证,我大姐姐身子不好。哪里禁得起这么长途跋涉?”

“本尊以为这主意甚妙。”乐正容休一下子打断了她的话:“楚嫣然来过楚京,许多人都还能认得出她来。楚嫣然的身份做不了假,那么她说的话便不会有一个人不相信。”

“阿休,怎么你也……。”楚悠然身子一颤,俨然没有想到从乐正容休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话。

“我才是楚悠然,我才是你的妻子啊。”

乐正容休皱了眉:“等验明了身份再说这话不迟。”

男人的声音柔糜慵懒,似乎说什么都漫不经心。但说出的话却是不容置疑,任谁也不敢忤逆。

楚悠然有心反对,终究还只是化作了低低一个是。

“太好了。”蓝云长长舒了口气,朝着唐韵低声说道:“终究,国师大人还是向着你的。”

唐韵没有说话,只半眯着眼眸瞧着面前这绝艳如妖的男子。

“小东西对这个决定可满意?”

正文 633 萧景堂失踪

良久,唐韵方才勾唇一笑:“这原本就是我提出来的法子,当然满意。”

“那就这么定了。”乐正容休说道:“本尊立刻修书,请楚家主前来楚京一聚。等她到了,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偏殿里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几个人在意,一切瞧起来都像是一场闹剧。当年那一场大婚,谁还不明白一切都是唐韵和乐正容休串通好了的?

所以,什么请楚嫣然作证,不过又是这两个人设计好了的陷阱罢了。只怕从今往后,世界上将再也不会有楚悠然这个人了。

那一日的宫宴原本就是为了迎接楚悠然,但经了这么一档子事情以后。谁还有心思好好吃饭呢?

即便宫里面尽是珍馐美味,众人吃起来也不过都是味同嚼蜡一般。

“阿休,你为什么要叫楚悠然住在无极宫?”

唐韵皱着眉盯着灯火下忙碌的批阅着奏折的男子。

“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才能叫人放心。”

“可以让她去国师府。”

“本尊的国师府不是随便什么女人能够进去住的。”

“为什么你要亲自安排叫楚悠然入了京?还要火魂搞了那么一出?将她在半路解决了不就好了?”

“她这一次是有备而来,她说她已经准备好了一份写着你假冒楚悠然的书信要发往各国皇宫里面去。只要本尊这里不能够叫她满意,她就随便找个皇帝合作。然后以这个名义来讨伐北齐。”

“所以。”乐正容休气息一冷:“本尊一定要让天下人都明明白白瞧着,这个楚悠然是假的。她死有余辜!”

这一场谈话进行到了这里,便彻底的结束了。

之后,那位胆小木讷上不得台面的吴太后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了。居然开始频繁的约会楚悠然,各种看花逛园子。

不厌其烦的唐韵叫人狠狠的敲打了她一顿,吴太后这才彻底的老实了。

这么一忙碌便又过去了好几日,这一日的早晨,天才刚亮。秋晚进来通禀说是萧广安来了,指明要见她。

唐韵心中很是疑惑,她同萧王府的关系相当微妙。虽然已经没有那些仇恨和牵扯,但是,彼此之间却也心照不宣的并不怎么往来。

怎么今日萧广安居然亲自到访,还是指名点姓要见她?

等她赶到小花厅的时候,萧广安已经如果热锅上的蚂蚁转了好几个圈。

“萧王,您这是……。”

“韵儿你可算是来了。”萧广安看见她眼睛一亮,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告诉我……。”

才说了这么几个字他声音便一下子顿住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满目都是警惕。忍不住朝着四下里一阵观望。

“萧王只管放心,这里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我要说这事情,事关重大。”俨然他还是不大放心。

唐韵微笑:“你只管说吧,若是连在国师府说个话都不能随心所欲。这个天下就真的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萧广安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你跟我说句实话,景堂是不是还活着?”

唐韵一愣,再没有想到萧广安一张口居然问的是这个。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她将手腕一抖,便挣脱了萧广安的钳制。

“萧王远道而来,还是快请坐吧。怎么也没有人给奉茶呢?”她慢悠悠整理着自己的裙摆,率先坐下了。

萧广安皱着眉:“你不需要顾左右而言它,事关紧急。我只要你一句实话,景堂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死?”

唐韵瞧了他一眼,萧广安脸上的急切情真意切,半分不似作伪。心里头咯噔了一声,莫非萧景堂的事情走漏了风声?

“萧王何故有此一问?”

萧广安声音便顿了顿:“你这么说……这么说便是景堂他……真的活着?”

唐韵没有说话,只拿一双眼睛静静的瞧着他。

萧广安便越发的激动了,忍不住朝着唐韵又走近了几分:“那你告诉我,他这几日是不是回了楚京?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里?”

唐韵皱了眉,萧广安这个反应可绝对不是无的放矢想要诓骗她的表现。这人俨然是知道了些什么。

莫非是萧景堂忍不住偷偷去了趟萧王府?

“萧王同我说这话,可有什么根据?”

“罢了。”萧广安敛了眉目:“到了这个时候,我若是不叫你瞧瞧这个。你终是不能相信我。”

说着话,他将束发的簪子给取了下来。三两下拧掉了簪子的一头,从里面取出了一张卷的整整齐齐的纸出来。

唐韵狐疑中接了过去,展开来不过瞧了一眼,便也坐不住了。

“这个……这个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么说,纸条上说的都是真的?”萧广安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纸条上面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萧景堂已落入我手,若想他活命,拿水师虎符来换!”

后面硕大的一个感叹号触目惊心。

“今日一早我院子里面飞来了一只信鸽,从它腿上就找到了这个。我知道事态严重,就没有同任何人声张。”

萧广安声音略顿了一顿:“我想着只要跟着那只信鸽,说不定就能得知景堂的下落。可是跟来跟去,那鸽子却只在我院子里面飞来飞去,哪里都不肯去。我想来想去,只能来找你。”

唐韵眯了眯眼,这事情可真蹊跷了。

“景堂若真是叫人给抓了,你……你一定要想法子救救他。他自小就待你不薄。”

“萧王只管放心。”唐韵手指微微用力,那薄薄的一张纸立刻就化作了齑粉,随手一抖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我大哥哥好的很呢,这纸条上头就是在危言耸听。不过是为了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罢了。”

“这么说。”萧广安眼睛一亮:“你知道景堂在哪里?”

他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你当然知道他在哪里,我记得你大婚那时候晴儿回来跟我说。她瞧见给你送嫁那个男人像极了景堂,我只当她是在胡说。现在想想,你们果真是早就有联系。”

唐韵并不否认。

“罢了罢了。”萧广安摆了摆手:“我也不问你因何要瞒着我景堂的下落,我只求你带我去见他一面。我见了他心里面也就踏实了。”

“这个……。”

唐韵才一迟疑,萧广安立刻炸了毛:“你还在犹豫什么?景堂是我唯一亲生的儿子,我将他养了那么大,突然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知道有多么伤心么?好不容易知道他还活着,难道不该去问问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王稍安勿躁。”唐韵轻声说道:“正是因为你太过激动,我才没有法子叫你同他见面。你当知道,大哥哥在世的消息若是叫旁的人知道了,稍加利用萧王府便难逃灭顶之灾。”

萧广安声音一顿:“我明白了。我不激动,你能带我去么?”

“你还要记住一件事情。”唐韵说道:“萧景堂的确早就已经病故了,如今活着的那个不过是个同萧景堂十分相似的另外一个年轻人。他们的身份姓名来历,全不相同。”

“我记下了。”萧广安点头:“可以带我去了么?”

“还有,除了你,这件事情不许叫任何人知道。”

“可以。今日就是我孤身一人来找你,并没有旁的人知道。即便是茗贞我也没有告诉。”

“那……。”

“你还有多少条件?”萧广安表示不能忍了:“无论你有多少条件,我都答应你还不成么?咱们快走吧,不要再说了。”

唐韵勾唇一笑:“我并没有条件了,只是想要告诉你,咱们可以走了。”

“那便快着点吧。”萧广安一阵大喜,一拉唐韵飞快朝着门口走去。

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唐韵方才嘱咐的事情。于是一下子松了手,说了声对不住。下一刻便将双手都背在了身后,一步一步慢悠悠跟着唐韵走了出来。

唐韵见他乖觉,体谅他心急便也不再为难他。叫上了白羽,驱车朝着聚义楼赶了过去。

这一路畅通无阻,聚义楼才刚刚开门。一行人便直接冲进了楼里面去了。

等唐韵将萧广安领到安顿萧景堂和楚嫣然的房间的时候,屋里面却早已经人去屋空。莫说是那两个人,连丫鬟仆人都不见一个。

唐韵愣了愣便听到萧广安在她耳边说道:“景堂呢?景堂在哪呢?你说的事情我都已经答应了,就莫要再考验我了吧。”

唐韵眸色一动,唇畔便扯出了一抹苦笑:“萧王……只怕现在我也……没有法子回答你大哥哥究竟在哪了。”

萧广安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韵却不再理会他,回身将聚义楼的掌柜给叫了上来。

“我问你,我走以后。崔昭可曾来过?”

掌柜摇头:“主子已经许久都不自己出面了。”

唐韵皱了眉:“我安排在这屋子里的人呢?”

“咦?”掌柜的奇道:“他们说要回家去了,就找小的退了房间。您不知道么?”

唐韵眯了眯眼,什么叫回家去了!

萧景堂和楚嫣然在楚京哪里有家?

这不是扯么?

正文 634 你欠我一个解释

“我不是同你说过,他们的行踪是个秘密。不能同任何人提起么?”

“小的并没有同任何人提起那两位贵人的事情。是那位男贵人自己来退的房间,小的也不好阻拦。小的还以为您都知道呢。”

唐韵默了默,眉头便锁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情?”

“有好几日了,他们住下的第二日就走了。”

居然……这么久了么?

“你下去吧。”唐韵挥了挥手,打发了掌柜的出去。这才无力的坐在了椅子上。

“是我……疏忽了。”

“到底怎么回事?”萧广安表示再不能够淡定了。

唐韵这才缓缓抬起了头来:“只怕……只怕你那张纸条上写的,都是真的。”

萧广安双腿一软,也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你是说……你是说景堂……真的叫人给绑了么?”

“这可如何是好?到底是冲着你,还是冲着我?”

唐韵眼底闪过一丝微冷光芒,咬牙缓缓说了一个我。

萧广安脑中有灵光一闪:“前几日宫宴上那个楚悠然莫非是真的?这……这一切……。”

“都是冲着我。”唐韵吸了口气:“宫宴上我瞧着楚悠然如从前一般没有脑子,便没有将她给当一回事。原本第二日我就说从宫里面回来就去找大哥哥,同他们商量一下上殿指认楚悠然的事情。结果……。”

“结果吴太后频频出状况,为了应付她耽搁了那么几日。今日即便你不来找我,我也是要来聚义楼的。哪里想到……他们早就叫人给掳走了。”

“或许,是他们自己走的呢?”萧广安心中还存着几分侥幸:“那掌柜的不是说,是景堂自己退的房么?景堂的性子我们都知道,他是宁折不弯的,若是被人给胁迫了,根本不可能这么配合。”

“宁折不弯,不过是因为没有遇到能将他折损了的人物。如今的大哥哥已经与从前不同了。”

在萧景堂如今的心里面,楚嫣然占了最大的比重。若是有人利用楚嫣然来要挟他,他还真有可能会妥协。

萧广安声音顿了一顿:“你就……这么肯定?”

“恩。”唐韵点头:“大哥哥是在我入宫那一日就离开了楚京。现在基本我已经可以断定,入宫以及吴太后的异常举动,都是有人有意而为之。为的就是将我拖在宫里,好叫他们来安心处理外面的事情。这么些日子过去了,所有的线索都已经烟消云散。即便我第一时间发现了大哥哥被人给掳走,也无能为力。”

“你怎么就……招惹上了楚家的那个女人了呢?”

萧广安没有问唐韵到底是谁掳走了萧景堂,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询问。

入宫是为了庆祝楚悠然入京。唐韵到了宫里面同楚悠然起了纷争,那么顺理成章就会将入宫的时间给拉长。之后与吴太后频频互动的人也是楚悠然。那么,掳走了萧景堂和楚嫣然的,还能是谁?

她的目的,无非就是叫萧景堂和楚嫣然不能帮助唐韵罢了。

唐韵眸色一暗:“我真是低估了那个女人!”

原本以为楚悠然不过是个没有脑子的白莲花,却原来她不过是扮猪吃老虎。连自己都被迷惑了。

“我去找楚悠然。”唐韵起了身:“你只管放心,我一定会救出大哥哥。不会叫他受到丁点的伤害!”

唐韵没有再回国师府,从聚义楼出来以后,直接赶着马车进了宫。

她今日出门极早,等到了无极宫的时候也才刚刚辰时。她下了轿子就进了宫,径直就到了天枢殿。

天枢殿位于无极宫的最里面,以往那个宫殿是空着的。自打楚悠然来了以后,乐正容休便安排了叫她住在了那里。

然而,今天才到了天枢殿的门口,她却叫人给拦了下来。

“小安子?”唐韵半眯了眼眸,盯着那个将她给挡在殿门外的小太监:“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饶是小安子灵巧善辩,这会子也有些词穷:“奴才是……。”

“你堂堂一个无极宫总管,还需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守门么?”

“哈哈,王妃您可真会说笑。”小安子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你先回去瑶光殿歇着吧,稍后奴才过去给您问安去。”

“你为什么不敢叫我进去?”

“哪里有不敢?”小安子干笑着说道:“天枢殿需要清扫,奴才才在门口守着。害怕里面乌烟瘴气的,万一冲撞了哪位贵人就不好了。”

唐韵眯了眯眼:“是么?”

“是的。”

小安子才说了一个是,紧闭着的天枢殿的大门咣当一下子开了。眼看着小安子一哆嗦,噗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阿休,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呢?”

女子低声的软语温存便如一盆冷水,哗啦一下子将唐韵给浇了个里外透湿。心一下子就冷了。

此刻阳光正好,斜斜的洒在殿门口那绝艳如妖的男子身上。尽管他衣衫不整,将胸前大片玉白的肌肤都给坦露在了春风里。还是无法阻碍他绝世无双的风华。

离着他五步之遥,一个女子懒洋洋靠在门框上。她半截衣领还滑在臂弯处,露出一片冰肌雪肤和粉嫩的香肩。她拿手掩着胸口,不叫衣领再度滑落,以免泄漏了更多的春光。

这样的两个人,一下子就刺痛了唐韵的双眸。

“天枢殿正在清扫,所以怕冲撞了贵人?”唐韵一字一句低声说着。

“奴才该死!”小安子将头深深的埋了下去。

“你说的?”乐正容休缓慢而优雅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襟,魔魅的眼底深处分明带着几分不满。

“奴才该死!”小安子的头埋得更深了。

乐正容休淡淡哼了一声:“你的确该死。”

“阿休,我来给你整理衣襟吧。”楚悠然脸上带着温雅的笑走向了乐正容休。

乐正容休面色一沉,却只回身朝着她淡淡说道:“回去!”

楚悠然笑容一下子僵住了,虽然心有不甘,终究还是不敢再往前半步。

“一会到廉贞殿来见我。”

眼看着男子颀长的身躯从唐韵身边走过,有这么漫不经心的一道声线落在了她的耳朵里面。

唐韵站着,没有动弹。

直到绝艳如妖的男子去的远了,楚悠然才巧笑倩兮的走在了唐韵身边。

“冒牌货终究是冒牌货,不久之后,你就是下堂妻了。哈哈哈哈。”

楚悠然大笑着回了自己的天枢殿,唐韵仍旧没有动弹。早春微冷的清风从她身边幽幽的吹过。

小安子仍旧规规矩矩跪在殿门口,见始终没有人搭理他,才缓缓抬起了头来。

“王妃,您可还有什么吩咐么?”

唐韵:“……。”

“您若是没有吩咐了,奴才能起来了么?”

唐韵:“……。”

“奴才还有好些事情要做呢。”

唐韵:“……。”

“您若是没有旁的吩咐了,奴才就跪安了?”

唐韵:“……。”

小安子一咕噜爬了起来,飞快的跑远了。

秋晚秋彩对视了一眼,都从自己眼中瞧见了心疼。

“小姐,咱们回吧。也许……也许不是咱们想的那样子呢。”

“是啊。”秋彩说道:“大人不是那样的人。这么些年大人对您的好,奴婢们都亲眼瞧着呢。说不定是您误会了什么。大人不是叫您找他去么?”

秋晚吸了吸鼻子:“小姐,您可说句话啊。别这么站着不动啊!”

秋晚素来是个爱哭的性子,瞧见唐韵泥塑一般,只觉得心里头难受的要命。眼看着泪珠子就要掉下来。

“是呢。”唐韵缓缓低了头,终于幽幽出了声:“去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两个丫鬟只听见唐韵说了这么一句,再抬眼的时候,那人已经走的远远快要拐弯了。二婢赶紧忙不迭的追了上去。

唐韵没有叫任何人跟着,自己一个人进了廉贞殿。

乐正容休今日并没有批阅奏折。他的头发是湿的,衣服也重新换过,俨然刚刚沐浴完。

小安子将一把水沉香丢在了香炉里头,眼看着缭绕的烟气在半空里转了一个圈,这才慢悠悠退了出去。

“萧景堂是你抓的?”

乐正容休眯了眯眼:“他不出现,远远比出现要好的多。”

唐韵吸了口气:“你……欠我一个解释。”

“北齐初定,建安帝年幼。北齐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外援。”

“占家还不够么?”

乐正容休瞧了她一眼:“云罗大陆有三大隐世世家。北齐占家,吴郡楚家和西川凤家。占家自不必说,至于旁的两家……。”

他声音略顿了一顿,意味深长的瞧了眼唐韵:“凤家我所欲,楚家亦我所欲也。”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蠢笨之人不懂的制衡之术,聪明的人自然可以兼得。”

唐韵深深吸了口气:“楚悠然突然清醒了,还几乎将楚嫣然架空,都是你的手笔么?”

楚悠然不是个能成大事的人,不然也不会经营了数年,始终都没有得到楚家大权。

若不是乐正容休出手,她怎么能有这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在惊慌么?”男子暗夜一般深沉的眼眸瞧向了唐韵:“你不该如此。本尊亲自调教出来的人,断不该如此!”

正文 635 宣王妃只有一个

唐韵吸了口气:“师父以为,韵儿该是什么样子?”

乐正容休却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让楚悠然掌握楚家大权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她手里面的东西都被本尊尽数掌握了之后,这个世界上便再也不会有楚悠然此人。本尊曾经说过,宣王妃只有一个,便始终只有一个。”

“呵呵。”唐韵勾了勾唇角,眼底的笑容却带着几分凄楚:“楚悠然有备而来,你这么做她能满意?”

“本尊自然有本尊的法子。”

“师父是说将生米煮成熟饭么?”说这话的时候,唐韵只觉得心痛无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将要说的话给说完了。

“你不得不承认,对付有些女人,这的确是一个好法子。”

他声音渐渐和缓了下来:“你且忍耐些时日,等她随便的去狂妄。总有一日她会将所有人都给得罪光了,到那个时候即便她消失了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自然不会有人怀疑到你我。”

“阿休。”唐韵抬起了头,盯着眼前那绝世无双意气风发的男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在你心里,究竟当我是什么?”

乐正容休声音顿了顿,很认真的思考着她的这个问题。良久也抬起了头。

“是本尊训练出的最得意的利器。”

“呵呵。”唐韵双肩一垮:“所以,只是个工具么?”

“你怎会如此说?”乐正容休皱了眉:“本尊一直以为,你与天下间所有人都不相同,你比任何人都聪明。”

唐韵沉默不语。

“本尊所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北齐江山稳固。你以为,是为了本尊的私心么?”

“若是……”唐韵声音顿了一顿:“若是有一日,北齐又遇到了危难。阿休是不是会去制造出下一个楚悠然出来?”

乐正容休气息一凝:“本尊素来不喜欢回答这种不存在的问题。”

“我明白了。”唐韵半敛了眉目:“祝师父您能得偿所愿,北齐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请您放了萧景堂吧,这事情原本就与他没有关系。我会说服他离开楚京。”

乐正容休皱了皱眉:“你要到哪去?”

“回去。”唐韵慢悠悠说道:“回我原本该去的地方。”

“也好。”乐正容休沉吟着说道:“这些日子你就在国师府好好待着,莫要随意的进宫来了。以免你同楚悠然见了面再起冲突,叫本尊难做。”

“好。”唐韵淡淡应了一声,扭头就走。

“小姐,怎么样了?”二婢立刻迎了上去。

唐韵却终是半个字也不肯多说,只默默朝前走着。

那一头,土魂笑嘻嘻迎头走了过来:“大人叫属下来送小姐回府去呢。”

唐韵唇畔便勾起一丝嘲讽的微笑:“是护送还是监视?”

土魂的笑容有那么片刻的僵硬:“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属下不是一直都在您身边伺候着呢么?属下可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唐韵盯着他幽幽瞧了一会:“那便跟着吧。”

“好咧。”土魂大喜过望,忙不迭吩咐手下抬轿子的小太监跟了上来。

眼看着唐韵坐进了轿子,秋彩斜刺里就冲了出来,一把揪住了土魂的耳朵。

“哎呦,你干什么?快松手!”

“我问你。”秋彩将他一路给扯在了没有人的角落:“你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主子?”土魂错愕:“ 我主子就是小姐啊,小姐怎么了?”

“你少在这里糊弄我。”秋彩瞪着眼睛:“我可不是你外面花楼里面那些相好的花魁娘子。”

“我外头没有相好的花魁娘子。”土魂揉着耳朵,一脸的委屈。

“这个不是重点。”秋彩摆了摆手:“国师和那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别人的事情我怎么知道呢?”土魂苦着脸:“大人的事情告诉过谁?”

秋彩眨了眨眼睛,这话说的到是不差。乐正容休可从来不是个能同他人分享自己心事的主。

“你可是消失了好大一阵子了。”

“大人叫我们回去,不回去是要掉脑袋的。”

“胆小鬼。”秋彩满目的嘲讽:“我问你,你突然出现跟着小姐。真的不是为了监视我们?”

“当然不是。”土魂正色着说道:“你没听我已经管……叫做大人了么?从今天开始小姐就是我的主子,没有之一。”

“真的?”秋彩不信:“你们魂部的教条不是说,除了死人,任何人都不许离开么?”

“我……。”土魂叹了口气:“我是被撵出来的。”

“……恩?”秋彩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人一早叫了我过去,突然问我以后还打不打算跟着小姐。我想都没想就说了要跟着小姐,结果他就……。”

土魂面色一白:“他就叫人来废掉了我一部分的功力,说是收回了这些年魂部在我身上耗费的心血。从今日起,我就再也不是魂部的人了。”

听他这么说,秋彩吃了一惊。一把扯过他的手腕,将手按在了他的脉搏之上。

秋彩不是个懂得医术的人,也不懂脉象。

但是,她能清晰的感觉出土魂的脉搏分明跳动的没有以往有力,而且隐隐还有几分阻滞。即便是她也知道,这样的脉象一定是不正常的。

“你疯了么?”秋彩皱了眉:“才刚刚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不好好将养着就直接跑出来了?”

土魂牵了牵唇角:“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少盘问我两句,赶紧的叫我回府里头休息去吧。”

秋彩这才停止了盘问,两个人忙不迭的追着唐韵的轿子下去了。

“小姐。”国师府门口,秋晚将马车帘子放了下来在唐韵耳边低声说道:“萧王还在府门口等着呢。”

唐韵这才慢悠悠睁开了眼睛:“叫白羽将车子赶去后门吧。”

萧景堂的事情她已经无能为力,这个时候拿什么脸去见萧广安呢?

“你去想个法子,叫萧王回府去吧。”

唐韵皱着眉,再度合上了眼眸。瞧上去似乎睡了,但是大家伙又哪里能不明白,她实际上根本就睡不着呢?

这一日,唐韵并没有传晚膳,在暮色四合时候缓缓的出了屋子。

秋晚拿了披风跟在了她的身后,唐韵摆了摆手示意她回去。

“我想自己走一走,你们谁都不必跟着。该忙什么就都忙去吧。”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后院里魂部的人就越来越少了。起先她并没有注意,自打从城外见了火魂和木魂之后,就连这两个人都看不见了。

当时并没有多想,如今想起来才惊觉。原来国师府里的局面,早就在暗示了今日的事端。

“老家伙,你说,咱们可要怎么办呢?”

假山后头合着风声陡然间传来了一声低语。

唐韵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这个声音是……紫染?

唐韵疑惑中抬头看了看天,天色已经不早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听见紫染的声音?

她慢悠悠朝前走了几步,想要去给紫染和老国师打个招呼。

“你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心里是早就把丫头给当作了一家子,我以后是再没有脸同她说话了。”

唐韵才迈了一只脚出去,耳边冷不丁传来这么一声。

丫头?她身子一顿,这个丫头说的是我么?

尽管她心里非常清楚听别人的墙根不是个好习惯,但是……脚下的步子却再也迈不动分毫。

“你说的也是呢?”紫染叹了口气:“起先我是非常不喜欢那个丫头,可是后来瞧着她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在真心实意的对待阿休?所以……。”

假山后面沉默了片刻,传出老国师重重一声叹息:“怪只怪他们已经大婚了这么久,丫头的肚子却始终都没有动静。若是这会子已经有了身孕,说不定就能叫阿休打消了一直以来那个念头了。”

“呵呵。”紫染一声低笑:“你想的可真美呢,只要阿休不点头。那个丫头根本就不可能有身孕。”

“这话怎么讲?”老国师说道:“虽然以前阿休的身子不是太好,这些年来已经调理的不错了。我也经常给他诊脉,健康的很。怎么就不能叫人怀孕了?”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又没说阿休的身子有问题?”紫染瞪了眼:“我说的是……唐韵丫头。”

老国师恩了一声,半晌没有说话。

“从她大婚那一日开始,我就……在她每日的饮食里头放了红花。算起来她嫁给阿休也有好些年了……”

“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老国师的声音显然很是愤怒:“红花那玩意虽然活血化瘀,但服用的时间长了会生不出孩子来。即便怀上了,也会直接滑了胎。你……你还让丫头服用了这么多年?”

“你小声一点。”紫染瞪起了眼睛:“这么大声音,多怕人家听不到?我……你以为我愿意么?我不想让阿休赶紧有个娃娃么?是……。”

“是阿休?”老国师声音猛然一顿。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他这么做……会毁了丫头!”

正文 636 你是在开玩笑么

“阿休……”紫染说道:“我不许你说阿休的坏话,他无论要做什么都是对的。他说不能叫唐韵怀上娃娃,就不能怀。”

“你在跟我开玩笑呢吧。”老国师徒然低声一笑:“自打重建国师府,你对丫头好着呢。我去给她请脉的时候,有好几次她屋里头的膳食都还没有撤掉。我怎么就没有闻到红花的味道?”

“嘘。”哪里想到他才说了这么一句,紫染却突然紧张了起来:“这事可千万不能叫阿休知道了。我还不是瞧着他们两个感情挺好的,以为阿休动了真情。就悄悄的停了她的红花,可是……”

老国师叹了口气:“丫头吃了那么久的红花,只怕早已经伤了内里。这怀娃娃的事情只怕就……。”

唐韵听的身子一颤,若不是飞快扶住了身旁的山石,几乎就要摔在了地上。原来……她一双素手缓缓摸上了自己的小腹。

原来她同乐正容休圆房那么久都未曾有孕,是这么个原因?

红花么?

她幼时不大注意,一不小心落下个痛经的毛病,行经一向不大正常。乐正容休说,会请老国师和紫染给她调和一味药。

她信了,却原来是……

“老婆子,你说咱们要不要去跟阿休谈谈。”

“不谈,谈什么。”紫染冷声说道:“阿休心里面有杆秤,他的事情不需要你我多言。”

“你也别不高兴。”紫染声音顿了一顿说道:“他们两个纠缠太深,这个丫头又不是个蠢笨的人。保不齐有一天若是叫她知道了真相,阿休会有危险。”

唐韵手指一紧,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么?

“当初,阿休叫北齐帝那个老匹夫想法子除掉老萧王的事情已经死无对证了,丫头再不可能知道。”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叫做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那么一日……。”

唐韵扭过了身去,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她一步一步走的极慢,一颗心却如被人拿着把刀一下一下的给割成了碎片。

“小姐……天都黑透了,您一个人上哪去了?”秋晚正收拾着书桌上的笔墨,冷不丁一抬头瞧见了唐韵。

“走。”唐韵只淡淡说了一个字。

“小姐刚回来又要去哪?”秋晚撅了撅嘴:“虽然咱们府里头的院子是挺好看的,但您逛园子也总得分个时候才是。”

“不去花园。”唐韵吸了口气:“咱们去……。”

她的话说了一半却顿住了,到了这个时候才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地方可以去。

良久她才半敛了眉目:“去萧王府!”

秋彩正在灯下绣着一只荷包,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就将手里面的活计给停了:“这时候去萧王府?是出了什么大事么?可需要奴婢先去安排一下?”

“不用。”唐韵摇了摇头:“走,立刻马上快!”

二婢面面相觑,虽然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到底还是谁都没有再出声。两人低低哦了一声,便立刻起身开始准备了。

唐韵速度极快,这决定又是突如其来。等到马车都出了府门许久,也不曾叫人发现。

若不是土魂日日都赖在唐韵院子附近不肯走,这一回说不定就被落下了。

哪里想到,唐韵的马车才转过了街角,冷不丁就瞧见前头一片灯火通明。

“这深更半夜的,督总不睡觉是要到哪里去呢?”女子略带着嘲讽的声音陡然间响了起来。

唐韵眉头一皱,便听到外头白羽轻声说了一句:“要打么?”

“小姐。”秋彩速度极快,已经凑在了马车跟前:“楚悠然带着人将路给拦着了。”

楚悠然?!唐韵眉峰越发颦的紧了几分,楚悠然算个什么东西?

“打吧?”

“好。”

马车外头,白羽和秋彩极快的达成了协议。

“我不跟你们这些个下人一般见识,叫唐韵出来。”楚悠然的声音带着几分惊慌。

嘭,噗通。

没有人搭理楚悠然,回答她的只有这么几声闷响。

“住手!”楚悠然气急败坏:“唐韵,你不想知道聚义楼那两个人究竟去哪了吗?”

唐韵半眯着的眼眸陡然间睁开了来,眼底璀璨而幽冷的光芒叫人不寒而栗。

“回来吧。”她淡淡说着。

“算你识相。”楚悠然长长舒了口气。

“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吧。”唐韵并没有下车,只隔着车帘慢悠悠说着。

这么一问,楚悠然的声音反而顿了一顿。

“没事么?没事便麻烦让让。”

“我问你。”楚悠然终于回过了神来:“你这是要上哪去?”

唐韵浅抿着唇瓣,俨然不打算回答。

气氛一时间有那么片刻的冷凝,楚悠然面色微微一变,却陡然间浮起了一丝微笑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因为今夜有些睡不着,所以才想着找督总来聊聊天。”楚悠然轻声说着。

唐韵没有说话,有大半夜带着兵马来找人聊天的么?说谎什么的能不能走点心?

如果你真的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完全可以不说。我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既然是来说话聊天的,督总是不是也该拿出点自己的诚意出来?”

所以,这么隔着马车帘子聊天真的好么?

“我想,聚义楼里那两人的下落和身份,都该是不能叫旁人知道的秘密。”

唐韵示意秋彩将马车帘子给掀了起来,这才瞧见楚悠然身后明火执仗的跟着一大群的人。

“请吧。”楚悠然微笑着朝唐韵做了个请的手势:“咱们借一步说话。”

楚悠然的眼角瞧着街对面一个小小的茶馆。

如今夜幕低垂,旁的铺子早就已经打烊了,只有那小小的茶馆还是灯火通明。摇曳的灯火中,隐隐绰绰似乎有身影在不住晃动。

“督总敢不敢与我去喝杯茶?”

“走吧。”唐韵半敛了眉目。

小茶馆是真的小,只用四根竹竿挑着块大大的篷布就成了店面。在这早春的天气里面,夜晚还颇有几分寒气。便越发显得茶馆那个烧的亮堂堂的火炉子瞧上去异常的温暖。

秋晚抢先两步进了茶馆,将马车上抱下来的座垫给放在了茶馆的凳子上。唐韵理了理下摆款款坐了下去。

那一头,秋彩从柜台上径自将两个粗瓷的盘子给仔仔细细擦拭干净了,之后盛了一碟子水煮兰花豆,一碟子瓜子过来。

这么一来,楚悠然就显得尴尬了。

她虽然带着不少的人,但打眼瞧过去却全是男子。并没有这么两个贴心的丫头。

于是,盯着眼前油黑发亮的座位冷了脸,一时之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唐韵也不理会她,瞧着秋彩一粒一粒开始剥起了瓜子。心里面只觉得好笑。

她素来是个随意的人,如这般喜欢摆谱和享受的做派可不是她的。这两个丫头却如约好了一般来了这么一出,摆明了就是要让楚悠然下不来台。

“唐韵,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说。只同你说!”

唐韵微微抬了抬眼皮:“哦?”

楚悠然咬了咬牙:“你瞧,我的人可都不许跟着呢。”

说着话,她拿眼睛瞟了瞟各自忙碌着的两个丫鬟。所以,闲杂人等是不是可以退场了先?

“有话你就说吧。”唐韵瞧了她一眼。

楚悠然等了半晌,终是没有人请她坐下。神色变了一变,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自己坐了下来。

“不是要喝茶吗?”唐韵淡淡说着:“茶呢?”

“来……来了。”

这间小茶馆的掌柜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老人年龄已经不小了,整张脸瞧上去核桃一般遍布着皱纹。这样的人,一瞧就知道是一年到头都在辛勤劳作着的普通百姓。

老者显然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居然能来了这么两个贵客,早就给吓的傻了,缩在最角落的火炉旁边瑟瑟发抖。

猛然间听到唐韵叫他,壮着胆子回了一声。

“谁叫你过来了?”眼看着老者才走在桌边,楚悠然就恶狠狠瞪起了眼睛:“走开走开,这里不用你。”

老者搓着手,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满面都是尴尬。

“既然是我想请督总来喝茶,怎么也该由我来好好做东才是。”楚悠然巧笑嫣然瞧向了唐韵:“今日这杯茶,就由我亲手来煮给你吧。”

那人说干就干,几乎是在话音刚落便直接从凳子上弹了起来,直奔着小火炉去了。那个速度,叫唐韵忍不住朝着她坐过的凳子瞧了好几眼。

这人,到底是有多厌恶这张凳子?

“还是小人来吧。”老者瞧见那打扮的天仙一般的女子朝着自己那黑乎乎简陋的炉火去了,心里面总觉得不忍。

“离我远点。”楚悠然冷声厉喝。

“老人家。”秋晚一把扯住老者的衣袖,随手塞了个荷包给他:“今天晚上你这小铺子我们小姐包下了,这些银子给你,赶紧回家去吧。回头添置些新的东西,重新开张便是。”

老人瞧了眼手里面沉甸甸的一个荷包,脸上却露出了几分为难:“这个……。”

“不够么?”秋彩将自己的荷包也放在了老人手里:“你还是快走吧。”

“不是,不是。”老者连连摆手:“姑娘们给的太多了,即便将小人的铺子买下来也要不了这么多的银子。”

秋彩瞪起了眼睛:“那你还不赶紧的走?”

正文 637你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构成

这老头怎么这么拎不清呢?

“小人是说,小人收了姑娘这么多银子,该留下来帮帮忙。”老者急切的说着。

秋晚噗嗤一声笑着低声说道:“你快些回家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银子多了便多了,回头直接买个像样的店铺,也省得一大把的年纪还要日日的站在这里吹冷风。”

老者千恩万谢走了。

那一头楚悠然已经将水给烧开了,却并没有有用老者的茶叶。从身上摸出了个荷包出来,荷包里面塞了个小小的瓶子。打开了来,里面装着上好的茶叶。

楚悠然将自己准备的茶叶放在粗瓷碗里面,又加水洗叶闻香……经过一套繁琐的工序之后,终于将一杯泡好了的茶水送在了唐韵眼前。

“督总请喝茶。”她声音很是愉悦,但你若细看,她的身子分明在微微颤抖。显然带着几分紧张。

唐韵一双清眸先朝着她手中端着的茶瞧了一眼,之后便定在了楚悠然脸颊上。

楚悠然被她看的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这店里面的东西太差劲,还请督总将就着用些吧。”

唐韵半敛了眉目,将面前的茶盏端了起来。杯子就是店里面粗瓷的杯子,无论是做工还是花样都没有半分出彩的地方。而杯中的茶水却是清澈碧绿的,扑鼻的淡香沁人心脾的叫人喜欢。

唐韵勾唇一笑,却是毫无征兆将一杯茶水给尽数倒在了地上。

“你!”楚悠然眼皮子一挑。

“你是第一次来楚京吧。”唐韵不在意的缓缓说道:“既然第一次来,这亲手煮出来的第一杯茶就该正经的敬天才是。”

听她这么说,楚悠然脸上的怒意便给憋了回去:“督总说的对,我再给你倒一杯便是了。”

第二盏茶水却依旧叫唐韵给倒在了地上:“敬了天怎么能不敬地?”

楚悠然自然没有话说,又给她沏了第三杯的茶:“天地都已经敬过了,这一次该是没有什么需要敬茶的地方了吧。”

她这话说的清脆,却又有哪个人听不出她话语中的怨恨?

“的确没有了。”唐韵点头。

“那便请喝吧。”楚悠然巧笑倩兮。

唐韵瞧着她,冷冷勾起了唇角:“有一句话叫做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我已经连着泼了你两杯的茶,莫非你还不明白,你的茶我根本就不打算喝么?”

所以,你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构成?

楚悠然一张脸立刻就白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唐韵说话居然这么不留情面。

“唐韵,你……。”楚悠然吸了口气:“你是怕了吧,莫非是怕我在茶里面下毒?真没想到,你堂堂一个水师督总,居然能怕了一杯茶?”

“激将法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是没有用的。”唐韵不在意的说道:“你若想上赶着给别人做小,只管从旁的地方想法子去。想要凭着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当真是可笑。”

北齐的传统,但凡小妾进门是要给正妻敬茶的。只要正妻喝了小妾的茶,便等于承认了那人的身份。

眼看着自己的心思叫人给看穿了,楚悠然索性便直接将脸上的笑容都给尽数收了起来,再也不耐烦同她继续伪装下去。

“我好好的给你一杯茶你不肯喝,那么我们以后便只能成为仇人了。”

唐韵半眯着眼眸:“莫非以前不是么?”

楚悠然的面色便彻底的冷了:“既然你这么说,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啪”一声脆响,楚悠然手里面的茶杯应声落了地,粉碎。下一刻,人便朝着那小小的桌子滑了下去。

唐韵眯了眯眼并不十分在意。

摔杯为号么?想要开打么?好得很!

“来人啊。”桌子下面发出柔弱一声低语:“救我,救命啊……”

“保护楚家主!”四下里传来一阵厉喝,楚悠然带着的人一下子便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抓住她。”楚悠然满面痛苦:“她……她给我……下毒!”

她的声音低沉而柔弱,才说了那么几个字便噗的喷出了一口血来。面色如金。

唐韵眉头一颦,今日这一出原来重点在这里?楚悠然居然以自己的身子做了个局,就是为了要置她于死地!

“小姐,怎么办?”秋彩立刻朝着唐韵看了过去。

“打。”唐韵浅浅抿了唇瓣:“生死不论!”

“好咧。”土魂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小姐只管放心,属下一定好好的给您出口气!”

打人什么的他最喜欢了,尤其是生死不论的打人,简直喜欢的不要不要的。

于是,暗夜中的长街之上,几乎是眨眼之间就被喊杀声给淹没了。

但是,四下里所有的人都默契的保持着安静。鲜血将半个天幕都给染的成了一片鲜红,偏偏没有一个多余的人出来瞧上一眼。

即便是平日里巡夜的官兵,这时候也连半个人影也没有瞧见。

“都住手。”唐韵抬头瞧了眼渐渐泛白的天幕:“朝着东城门走,快!”

“小姐急什么呢。”土魂抬手抹了抹额角密集的汗水:“再等个一时半刻这里的人就都解决了。”

“天就要亮了。”唐韵慢悠悠说着:“不宜恋战。”

“小姐可是要去萧王府?”

“不。”唐韵摇头,眼底有幽冷光芒一闪:“出城!”

土魂还想要问些什么,白羽一鞭子下去,马车便箭一般的蹿了出去。

楚悠然带着的人早已经被眼前这几个强悍的对手给吓破了胆子,哪里想到眼前的人突然就不见了踪迹。

“追!”楚悠然咬了咬牙,狠声说道。

“家主,咱们还是回去吧。”显然,楚悠然的这个命令并不得人心:“得先给您解了毒呢。”

“我的毒不要紧!”楚悠然吸了口气:“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她活着离开!”

“小姐,咱们怎么不去萧王府了?”

马车里面,秋晚瞧了眼车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将窗帘给遮了个结结实实。

“楚悠然以身犯险,今日只怕与我是不死不休。这时候万万不能将萧王府给牵扯到中间来。”

“她根本就不可能中毒。”秋彩说道:“小姐怎么不去揭穿她?就她那点子伎俩哪里能是小姐的对手?”

唐韵却沉默了片刻:“在我同她一起进入那小茶馆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她中了毒,而且是我下的。”

秋晚皱了皱眉,秋彩却已经紧紧抿了唇瓣。

“真是个狠毒的贱人!”良久,她一拳头捣在了车厢上。咚一声的闷响。

楚悠然有没有中毒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时候同她在茶馆里面的只有唐韵。她说她中了毒,而唐韵又是个惯来善于用毒的高手,那么还能是谁给她下了毒?

所以,当唐韵进入茶馆的时候,就已经中了圈套。

“这时候还没有到开城门的时候。”秋晚目光中不无担忧:“咱们这时候能出去么?”

“必须能。”唐韵眸光微冷。

“小姐,到了。”马车外头传来土魂一声低语。

唐韵半眯了眼眸:“秋彩,拿了水师的令牌去叫门。”

“是。”

秋彩立刻出了马车,纤细的身躯一下子就跃在了马车顶上,深吸了口气,接下来就是一声大喝。

“守城的人听着,水师督总有紧急军务要出城,速速开门!”

她这一声暗含了内力,一下子就传出了极远。

“谁?水师督总?”

“今日值守的人是谁?”秋彩瞧着眼前陡然出现的兵卒淡淡说着。

“回姑娘,是小人。”城门领立刻走了出来。

“贵姓?”

城门领连连说着不敢:“小人姓李。”

秋彩点了点头:“马车里面坐着的是唐督总,请开门吧。”

“小人似乎并没有听见说有什么紧急军务,大人怎么这时候要出城?”

秋彩瞪了眼:“怎么,莫非我这令牌是假的么?我们督总有什么紧急的军务,还得向李大人您通禀一声不成?”

城门领立刻弯下了身子:“小人不敢。”

“怎么还不开门?”唐韵魏颦着眉头将车帘挑开了细微一道缝隙。

“唐……唐。”

前次楚京保卫战的时候,唐韵可谓是出尽了风头,楚京城这些个当差的又有哪个不认识唐韵?

“可以开门了么?”秋彩朝着城门领淡淡说着。

“开开开,马上开。”

城门领立刻回身吩咐手下的兵卒撤掉门闩。

半空里沉闷的声响破空传来,两个兵卒各自推着一扇大门,清尘的第一缕曙光便从那细微的一道缝隙中投射了进来。

“嗖,噗!”

然而,有那么一道光快如闪电。便如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划破所有人的视线,噗一声不偏不倚牢牢定在了开门一个兵卒的手背上。

啊一声惨叫中,才开了一道缝隙的城门再度被严严实实的关闭了。

“楚京到底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紧急军务,一个城门领没有资格知道。怎么本尊也不知道呢?”

男子柔糜而慵懒的嗓音仙乐一般飘来,原本是极其动人心魄的声音,却叫唐韵那一行人的心都凉了半截。

清尘的薄雾中,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自街面上传来。一马当先有一男子绝艳如妖,一双眼眸暗沉如海,却比那初生的朝阳还要耀眼。

自打他一出现,你的眼睛里面便再也瞧不见旁的人了。

“国……国师大人!”

正文 638 相见不如不见

扑通扑通几声,城门口的兵卒一个个都跪了下去,噤若寒蝉。只有一个仍然直挺挺站着,正是刚才给唐韵开城门那两个兵卒之中的一个。

他的右手叫乐正容休一箭贯穿了,牢牢定在了城门上,半分动弹不得。

“小东西这是要到哪去?怎么也不通知本尊一声?”乐正容休策马慢悠悠朝着唐韵的马车走去。

秋晚秋彩猛的攥紧了拳头,眼中的紧张难以掩饰。土魂搓着手,满面的尴尬。只有白羽将黑刀一横,毫不犹豫挡在了唐韵身前。

乐正容休只当没有看见,眼看着马蹄子便要踩着白羽了。

“白羽,回来。”唐韵吸了口气,这个死心眼的呆子,瞧这个意思是打算要跟乐正容休动手么?

闲的了!

白羽站着没有动,唐韵只能自己一步步上前去将他给替换了下来。

“阿休。”她仰头看着那个高高在上,魔魅而妖冶的男子:“我想静静。”

乐正容休半眯着眼眸,眼看着唇线一松。

“不要问我静静是谁。”唐韵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楚京初定,这会子再也经不起任何大的战事。”

乐正容休魔魅的双眸中荡起一丝猩红:“你在威胁本尊?”

他的声音几乎将早春的清尘都给染的一片寒凉。

“不是威胁。”唐韵声音轻缓,不疾不徐:“是在讲述一个事实。”

“楚京需要发展,需要安定。这时候,任何一个不和谐的因素对楚京的政治和经济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乐正容休浅浅抿着唇瓣,神色却一分分冷凝了起来。

“阿休。”有女子低弱的声音自人群之中缓缓响了起来:“不能放她走,她想杀了我!”

一匹枣红马疾驰而来,马上纤细而窈窕的女子却只能半趴在马背上。整张脸都成了一片不正常的苍白。

“阿休,她……。”

“你来做什么?”乐正容休皱了眉,眼风飞快自她身上扫过:“丑!”

楚悠然的话便叫那一个丑字给硬生生噎回到了喉咙里头去了,眼看着她咬了咬牙,整张面孔都扭曲了起来。哪里还有原先初见时的甜美?

“阿休,今天的事情你若是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吴郡楚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乐正容休眉头便又颦紧了几分:“你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唐韵摇头:“你若信我,我什么都不必说。你若不肯信我,我说什么都没有用,自然也不必再说什么。”

“跟我回去。”

“我想静静。”唐韵侧目瞧了眼那趴在马上几乎直不起腰来的女子:“在有些事情没有妥善的解决之前,相见不如不见。”

乐正容休的如玉长指把玩着拇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眼底幽冷的光意味不明。

唐韵伸手入怀,随手取了颗碧绿的弹丸在手里。清冷的目光在那弹丸上慢悠悠扫过。

“我想,这时候将这玩意扔出去。是你和我都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开城门。”

男子柔糜而慵懒的声音陡然间响了起来,唐韵偷偷松了口气。

“什……什么?”城门领觉得,自己的胆子在今天晚上已经被彻底的被吓破了。

“开城门!”土魂朝着他一声大喝:“大人说让开城门,你没有听到么?”

清尘的阳光之中,厚重的城门慢悠悠开启。马蹄声次第响了起来。

“阿休,你怎么能……。”

“嘭。”

楚悠然一句话尚没有说完,就叫乐正容休一袖子给飞了出去。吴郡的女子本就骨骼纤细,乐正容休素来功力深厚。这么一来,楚悠然便如风筝一般,直到撞上了路边一颗大树才停了下来。

“看好你们的家主。”乐正容休淡淡说着:“吴郡楚家不是只有你们家主一个人姓楚!”

这么一耽搁,唐韵的马车便有一半都已经出了城门楼。

“小东西你听着。”男子柔糜慵懒的声音一字一句缓缓说着:“本尊许你安静几日,等本尊要你回来的时候你必须回来。若是有人叫本尊后悔了,本尊会叫她更后悔!”

唐韵当然不会只安静几日。实际上数日之后,她不但远远的离开了楚京,甚至连北齐都已经离的远了。

眼看着四下里郁郁葱葱的绿色一点点消失在眼睛里面,眼前的景色渐渐被一成不变的黄沙所取代。笼罩在马车里面的阴郁也终于一分分的消散。

“小姐……咱们这是要……出关吗?”秋晚沉吟了半晌,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将藏在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

唐韵眉心一动,清冷的眼眸便缓缓睁开了:“恩。”

“居然已经出关了么?”素白的手指将马车帘子轻轻挑开了一条缝隙,眼看着外面一片万里黄沙。唐韵一路上沉静的眼底深处,终于缓缓浮起了一丝释然。

“终于……。”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要回家了。”

“小姐,奴婢听说,大漠里面气候变换无常。您怎么……怎么就来了这里呢?”

秋晚眨着眼睛,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小姐怎么就能将这不毛之地给当作了家呢?

“上次你没有跟着一起来。”唐韵眼中渐渐浮起了一丝微笑:“这里可是天底下最美丽干净的地方,没有之一。”

秋晚眸色微闪:“再漂亮的地方也及不上水师呐。”

她声音极小,这些话原本是说给自己听的。却叫唐韵给听了个清清楚楚。

“只怕从今往后,咱们所有的人都得将水师给忘干净了。”

“为什么?”秋晚立刻抬起了头来:“水师是小姐的地盘,小姐在那里绝对安全,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从离开楚京之后,您就好像将水师给忘干净了一般?半个字都不肯再提了?

“水师……是北齐的水师。”沉默了良久,唐韵终于缓缓开了口:“无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北齐水师都不可以背负叛国的骂名。”

车厢里有那么片刻的沉默:“土魂。”

女子清冷而软糯的声音低低响了起来:“若是你想回去,不需要跟我打招呼。”

“小姐在说什么呢。”马车外立刻传来了土魂的声音,很是激动:“自打离开魂部那一天开始,属下便一心一意只追随小姐一人。”

唐韵唇角掀了一掀:“随你吧。”

“停车!”

陡然间一声厉喝,一下子打破了马车之中的沉闷。

“白羽,我叫你停车你听到没有!”女子的声音随着鞭子破空的历响朝着马车袭了过来。

马车一阵明显的颠簸,外头啪的一声显然有巨石碎裂。

“小小姐,你若再动手。我便不客气了。”

“白羽,住手吧。”唐韵半眯了眼眸,凤小七这么快就到了?

“唐韵,我知道你在里面。给我出来!”

“小姐,奴婢……。”秋晚才开了口便叫唐韵给打断了话头。

“你们都坐着吧。”唐韵淡淡说着:“外面这个人你们惹不起。”

“小七,好久不见。”唐韵将马车帘子挑了起来,冲着外面火焰一般鲜活的凤小七微微一笑。

“唐韵,为什么你每一次回来凤族,都要给大家带来这么大的灾祸?你是有多恨不能叫凤族就此消亡了?”

唐韵眯了眯眼:“我并没有打算要同你争抢凤族家主的位置。”

“我没跟你说这个。”凤小七将手里面的红纱薄伞用力甩了甩:“我问你,你和你那个狗屁的夫君,肚子里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乐正容休?”唐韵皱了眉:“他做了什么?”

“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们不是好的很么?”凤小七双手叉腰:“上次找水源的时候,他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了我们凤族好些人。这一次……。”

“小七。”有男子春风般和煦的声音缓缓传了过来,叫人听着似乎连漫天的冰雪都能一瞬间融化了。只觉的天上地下只剩下一片温暖和美好。

“韵儿她们舟车劳顿才刚刚到了锦阳,你怎么又来胡闹?”

“我……。”凤小七才瞪起了眼睛,却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神色一变,下一刻便成了一片娇羞的温柔:“我哪里有胡闹?”

唐韵侧目望去,一碧万顷的草原之上。月白衣衫的温雅男子如同踏着碧海繁花而来,那个瞬间美好的只如在天上一般。

“玉青书。”唐韵在心中长长舒了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都提心吊胆的,直到见了玉青书的那一刻,心里面却一下子就松了下来。

“韵儿,欢迎回家。”玉青书微笑着,朝着他伸出了手臂。

“她的家在楚京!”凤小七撅着嘴,一把将玉青书的手臂给紧紧抱住了:“这里才不是她的家!”

凤小七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单纯性子,唐韵也不与她计较,一弯腰下了马车。

“小七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楚京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玉青书听她这么问,脸上温润的笑容有那么片刻的停顿:“先回去吧,什么都没有你平安到达重要。”

“你……。”唐韵朝着面前两人瞧了一眼:“你们怎么知道我要来?”

正文 639 有野心的男人才吸引人

如果没有记错,要来西川是唐韵临时的决定。这一路上并没有通知凤吟,玉青书怎么回知道?

甚至连凤小七这种藏不住事的性子都能知道了?

“咱们回去再说。”玉青书仍旧一脸好脾气的微笑。

唐韵半眯着眼眸,半晌却终是没有动弹一下。

“你还真是……。”玉青书叹了口气:“在你来之前从楚京来了一份公函。”

唐韵微颦了眉头:“楚京?”

“我想即便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能往锦阳发送公函的人,这个天下并没有几个。”

“乐正容休?”唐韵声音低沉,心中立刻就浮起了一丝不祥。

玉青书微抿了唇瓣,这个神情即便不用回答她也知道,自己猜的半点不错。

“说什么?”既然已经开了口,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么?

“他说要你带着凤族归顺北齐,否则就……。”

“小七!”玉青书突然开口,凤小七便闭上了嘴巴。

“就如何?”唐韵看向玉青书,但那人俨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肯开口了:“马上就要入城了,公函始终给你留着。到时候,你只管自己瞧瞧便是。”

唐韵浅抿着唇瓣:“好。”

入城的速度极快,锦阳仍旧是那个温暖而和善的地方。唐韵却顾不上同那些围上来的百姓们打招呼,一心只记挂着乐正容休的那一份公函。

“怎么……怎么……。”唐韵手里面拖着轻飘飘的一张纸,半晌没有能说出一句话出来。

“这事情我不能够决定。”玉青书轻声说道:“只能等你来拿主意。”

“你想都别想!”凤小七咬着牙。

啪一声闷响,竟是唐韵将手里面的公函给一把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面。

“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可以从东岚调兵去楚京营救萧王府。”

“……不。”良久,唐韵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东岚再牵扯进来。”

“那你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出卖凤族么?”凤小七瞪着眼。

“当然不能。”唐韵回答的没有半分犹豫。

“算你还有点良心。”凤小七这才满意的舒了口气。

“我以为。”玉青书皱着眉:“你不会就这样放弃萧王府。”

“有萧王府的消息么?”唐韵抬起了头:“既然早就已经收到了公函,楚京的情况你应该知道。”

“欺君。”玉青书叹了口气:“前萧王府世子萧景堂在萧王府里被人给抓了个正着。”

唐韵半敛了眉目,懂了。

什么都不用说了,萧景堂的身份若是曝光,萧王府定然面临着一场大的灾祸。

萧景堂的失踪与楚悠然有关系,即便天下人都不知道萧景堂的下落,乐正容休一定知道。

所以,他能出现在萧王府一点都不奇怪。

唐韵缓缓攥紧了手指。

“小姐,咱们回去吧。”秋晚皱着眉,萧王府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这时候乍然听到萧王府要被满门超斩,连她心里面都觉得难受,何况是自己小姐。

“不。”良久唐韵方才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她抬起头望向天空,四下里传来幽幽的果香。以前总觉得锦阳的空气只要闻一闻就叫人整颗心都融化了,可是今日为什么却还是叫人不得释然?

“那……”秋晚张着嘴,可是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煜哥儿怎么办?”秋彩咬了咬唇:“小姐莫非连煜哥儿也不救了么?”

“水师。”秋晚眼睛一亮:“小姐立刻给秋扇传信,叫她带着水师帮忙。未必就不能救下萧王府。”

“你可有听说过魂部要杀的人还有活着的?”

四下里一片安静,良久秋彩才讷讷开了口:“即便能救了煜哥儿一个也好。”

“对。”秋晚立刻接口说道:“救不了那么多,只救一个出来一定没有问题。”

“你们忘记了我说过的一句重要的话。”唐韵眸色渐渐沉了下来:“无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样的境况之下。水师都是只能是北齐的水师!”

众人:“……。”

“那就……。”

“若是想要救人,你只管将凤族交出去就是了。不需要顾虑我。”

“凤家主?”唐韵侧目瞧去,院子里正朝着这边走过来的那人可不就是凤吟么?

“凤族的家主早就已经是你,无论你做出怎么样的决定,我都不会有意见。”

“这怎么可以!”凤小七立刻皱了眉:“凤族是自由的凤族,从来就不隶属于任何人。我不同意将凤族并入到北齐去!”

“凤家主多虑了。”唐韵缓缓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拿凤族来交换萧王府。”

“无论是萧王府也好,水师也好,终归都是北齐的。若是……若是他真的想要叫他们消失。也都是北齐自己的事情。”

女子的声音软糯动听,却再不似往日一般带着温润的暖意。听起来总叫人觉得莫名的寒冷。

“我累了。”唐韵缓缓垂下了头,这个样子俨然是不打算与任何人再交谈。

凤吟声音便顿了一顿:“你先去歇着吧,你以前住的屋子一直都给你留着呢。也日日都会有人打扫。”

“多谢。”

“小姐稍等。”秋晚立刻跟了上来:“等奴婢先进去收拾一下您再经进去。”

“不必。”唐韵摇摇头:“凤家主方才已经说过了,房子天天都有人打扫,不需要人收拾。”

“我只想……睡一觉。”

四下里的脚步声一下子便停了下来,阳光之下只有纤细女子孤单的身影被拉的斜长。一步步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唐韵用的力气并不大,但是她相信不会人来打扰她。索性便闭上眼睛将自己整个人都给扔在了床上。

凤族家主府里面似乎都在那个时候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几乎连走路的声音都奇迹般的消失了。

日暮西斜,大漠的夕阳将天地都给镀上了层温暖的金色。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月白衣衫谪仙一般的男子怀里面抱着床夹纱被走了进来。

“锦阳的夜晚寒意重,我来给你添一床被子。”他说。

“有话你就说吧。”唐韵半眯着眼眸。

玉青书微笑着将被子放在床榻上:“你与乐正容休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韵刚要说话却瞧见那人一双暖阳般的眸子眨也不眨盯着她瞧,那眼睛琉璃一般的澄澈。似乎一下子就能看到了人的内心去。

“旁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不必同我说了。”

“那……我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唐韵理了理在贵妃榻上给压皱了的裙摆。

“不要跟我说他突然瞧上了楚悠然,这理由天下人没有几个能够相信。”玉青书轻声说道:“他以前后院里那些个女人,没有一个比楚悠然逊色。”

“你说的没错。”唐韵缓缓舒展了四肢:“他后院的女人长相上的确没有一个比楚悠然逊色,但是……。”

清冷的眼风一闪:“家世上可就差了太多。”

“吴郡楚家怎抵得上凤家?”玉青书表示不信。

锦阳凤家,天下第一世家。这个名头已经流传了上千年,莫非是假的么?

“那是从前。”唐韵慢悠悠说道:“自打西川灭亡之后,这个天下还有凤家?”

玉青书浅抿了唇瓣,这话虽然说着扎心,却是不争的事实。

如今的凤家先是经历了亡国,又经历了分裂,险些就灭了族了。

若不是靠着这些年的休养生息还算发展的不错。凤家就真的可以彻底的消失了。

“即便凤家真的强大,鱼和熊掌都能得到,不是更好?”她唇畔笑容微凉:“天底下最美的事情就是想得美,还不许人家想了么?”

玉青书沉下了脸,眼底带着几分思量,渐渐也有些沉重了。

“传闻中宗政钥已经身亡,这事情可做得真?”

唐韵点头:“真的,我亲眼看见了。”

“宗政钥已死,北齐幼帝继位,实际上大权都在乐正容休手中。天下三大世家,若是将楚家和凤家的势力都攥在了手里……。”

玉青书狠狠吸了一口冷气:“若是如此,整个云罗大陆将再也无人能够与乐正容休争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说错了。”唐韵慢悠悠说着:“他手里面可不仅仅有楚家和凤家,还有占家。”

玉青书一愣,疑惑的瞧向唐韵。

“他的身上也算是流着占家的血。”至于淑媛大长公主的事情,唐韵私心里觉得似乎不应该对旁的人提起。这么说应该是无伤大雅。

“原来……。”玉青书是何等通透的一个人?几乎就在唐韵话音刚落的时候,就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所以,云山书院早就已经成了乐正容休囊中之物。他哪里能不明白当年占家同国师府的争斗都是假的?

“他到底……要做什么?”玉青书狠狠皱了皱眉。

说乐正容休有野心,他连宗政钥都已经顺理成章的除掉了。又何必再送了宗政元上位?

以他如今的权利地位,即便自己直接登基做了皇帝,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说他没有野心,这些日子以来所做的事情,越发的叫人看不懂了。

“男人么,有点雄心壮志是正常的。”唐韵淡淡说着:“有野心的男人一贯很吸引人!”

正文 640 萧王府与铁丘坟

事到如今唐韵都不能够否认乐正容休的个人魅力。

长相,身材,武功,权势,财富。乐正容休可以说拥有了天下所有男人梦想中的一切,这样的男人对女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自己就曾经深深的痴迷在这种吸引力之下。

“你很欣赏他。”玉青书声音带着几分低沉。

“是的。”唐韵并不否认:“但,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底线。只要没有触碰到那一条底线,大家都还是好朋友。若是……。”

她声音一冷:“那便再也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楚悠然不是你的对手。”

楚悠然当然不是唐韵的对手,可以说她是唐韵这一生遇到的敌人中力量比较薄弱的一个。

比起以前的柳明萱,萧芷晴来说,根本就是个战五渣。

甚至连萧兰都不如。

“我累了。”唐韵浅抿了唇瓣:“我不在乎他利用我,当初我们相识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但……。”

“我无法忍受欺骗。”她的声音渐渐染上了几分凄苦:“你可明白一个女子被人剥夺了做母亲权利时的痛苦?”

“你说……什么?”玉青书一愣,俨然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我累了。”唐韵摆了摆手:“这些事情再提起来没有什么意义。凡事的发生必有因果,今日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都是我自己当初的选择。我不会去怨恨什么人,但我可以选择不再合作。”

“自此以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桥归桥路归路,他的事情再也与我无关。”

“萧王府的事情不打算管了么?”

“不用管。”唐韵浅笑着说道:“乐正容休不会拿萧王府怎么样。”

她缓缓抬起了头:“我将水师留在了楚京,有资格统领水师的必须是萧家人。也只能是萧家人。”

为了这个,任何人都不可能灭了萧王府。

这的确是一个足以叫人信服的理由,瞧起来乐正容休的确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萧王府满门抄斩。

他放出那样的风声无非是知道唐韵与萧王府的纠葛,想要威胁她就范罢了。

然而,事实的发展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四月初一,原本是黄道吉日风和日丽,极其叫人赏心悦目的一天。

可是,就在这一天。北齐楚京的萧王府被灭门了。

活埋!

一个叫人憋闷而惊恐的词汇。如今却活生生的用在了萧王府的身上。

“府里面从主子到奴才一共四百六十一口无一幸免。”

“天刚破晓,全府上下就被推进了大坑里头。为了防止有人侥幸逃生,国师大人下令叫工兵部用烧红的铁水在填实的泥土上进行浇筑。之后用数量马车拉着石碾在那一处来回碾压,直接给夷为平地了。成了一座铁丘坟。”

“煜哥儿……没能救出来,也死在了铁丘坟里。”

“楚家主和大公子也……一同……。”

唐韵一分分将手指给收紧了,清美的面庞之上没有半分喜怒。面无表情听着秋晚秋彩一字一句将萧王府灭门的事情说的清清楚楚。

“小姐,您倒是说句话呢。”她的神情终是叫秋晚觉出了害怕,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小姐,秋扇传了书信过来。说水师都想要投奔您来呢,如今只等您一句话了。”秋彩仔细的盯着唐韵的眼睛,生怕错过了她每一分的表情变化。

“噗。”

谁都没有想到,唐韵一个字都没有说,反倒喷出了一口血来。

“小姐!”

这一下可将丫鬟们给吓得不轻,一个个慌了手脚,忙不迭的朝着她跑了过来。

“你这是怎么了?”有月白身影一闪而过,谪仙般俊朗的男子一把抓住唐韵素白的皓腕,屈指按上了她的脉搏。

“无妨。”唐韵抬手摸了摸唇畔的鲜血:“方才不过是急的狠了。”

说着话,她将手腕从玉青书手中给抽了出来。手心里骤然间失去了温热的气息,玉青书莫名觉得心里头似乎也跟着空了那么一下。终究还是缓缓将手给收了回去。

“吐血这事情可大可小,你莫要太掉以轻心。”

“我明白。”唐韵声音低沉:“不过是……不过是……。”

眼看着有温热的泪珠自她脸颊边滚落了下去:“我对不起萧王府。”

“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真的动手,还是以这样一个残忍的方式。连一点营救的希望都不给我留着。”

“我……祖父生前最看重的就是萧王府。我答应过三伯母要好好照顾煜哥儿,结果……。还有大哥哥,我说过,我……。”

“韵儿。”玉青书狠狠皱了眉,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头:“别说了。”

“他们会怪我。”唐韵闭了闭眼,那两滴泪水刚刚好从腮边坠了地。粉碎的看不见踪迹了。

“我错了。若是我知道他真的会动手,我一定会……不对我早就应该想到的。乐正容休他一贯不按常理出牌,我一早就应该……。”

“啪”一声闷响,玉青书一掌砍在了唐韵的脖颈上。

眼看着女子纤细的身躯软软的倒了下去。他刚要伸手将女子柔软的身躯接住。冷不防斜刺里一道暗赭色的身影快如闪电,竟然一把将唐韵打横了抱着,离开了他三丈远。

“不劳烦东岚皇帝了,我们主子还是叫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自己抱着比较好。”

侧目瞧去,竟是往日里躲的远远的土魂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进来。

“也好。”玉青书并不气恼:“她此刻心血浮动,还是睡一会对她比较有好处。”

“好咧。”土魂抱着唐韵转身就走。

“玉先生。”秋晚可没有他那么乐观:“我们小姐会不会……。”

她朝着自己的脑子指了指,剩下的话没敢说出口。

“你想多了。”玉青书朝着她笑了笑:“韵儿无非是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才有些语无伦次。等睡一觉自然就好了。”

他朝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瞧了一眼:“我所认识的韵儿,一贯是个心性坚韧的人。没有任何的打击能够将她给击垮。”

秋晚咬了咬牙:“我去瞧瞧小姐。”

“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玉青书瞧了眼站着没动的秋彩。

“奴婢这里还有一条消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小姐。”到了这个时候,秋彩才将自己脸上的犹豫给显露了出来。

“什么?”

“幼帝病重,南越向北齐上了国书。说是全力支持北齐幼帝禅位与国师大人。”

“有这种事情?”玉青书面色一凝:“北齐的事情,需要南越来上国书么?”

这么一问,秋彩便有些为难了:“国师大人同南越……。”

“我想起来了。”玉青书点了点头:“乐正容休,原本是南越的大皇子。”

“是。”秋彩见他自己说破了,才长长舒了口气。

“居然……。”玉青书沉吟着说道:“居然连南越都已经臣服了么?他的目的莫非真的是要……。”

“玉先生,我们小姐醒了。才醒过来就说要出远门,没有人能拦得住。您快去瞧瞧吧。”秋晚跑的气喘吁吁。

“这么快就醒了?”玉青书皱了眉:“你去将凤家主请来,要快。”

“哦。”秋晚虽然不明白玉青书那一脸的如临大敌到底是什么情况,却也知道似乎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于是,忙不迭的又跑了出去。

那一头,唐韵一句话都没有说,只顾着闷头收拾包袱。

“小姐,咱们这是要到哪去啊。”土魂眨着眼睛,娃娃脸上一片求知若渴的天真。

唐韵:“……。”

“凤家住着不好么?咱们才刚到就要走,不好吧。”

唐韵:“……。”

“小姐莫非是要回楚京去?这不好吧,您这会子回去,萧王府的人也活不过来了。”

“哎呦。”

他还想说什么,却叫秋彩捏着耳朵给提了出去。

“你被我闭嘴!”秋彩恶狠狠瞪着他:“安静些!”

“你不觉得小姐看起来有些奇怪么?有问题就该好好问问。”

“还不是……。”秋彩声音顿了一顿:“你给我离小姐远着些。男人……尤其是你们魂部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我已经不是魂部的了。”土魂撅着嘴,委屈脸:“我现在生是小姐的下人,死是小姐的下鬼。”

“呸。”秋彩朝着他腿肚子踹了一脚:“就凭你也配当小姐的鬼?”

“那怎么办?”土魂眼睛都开始氤氲了:“你说的不错我是不配。要不……。”

他突然咧嘴一笑:“要不我做你的人好了。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滚!”秋彩怒级,脚上加重了几分力道。

“哎呦,你别打。”土魂尖叫了一声,立刻起了身:“小姐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你总得叫我活着。我不着急立刻就成了你的死鬼。”

“你……。”

“玉先生。”秋彩一眼瞧见了玉青书,立刻抛开了土魂。朝着那谪仙般的男子躬身一礼。

“您快去瞧瞧小姐吧。她瞧起来似乎有点……奇怪。”

“恩。”

玉青书点头进屋。

“来了。”唐韵并没有回头,将袖底剑一把抽了出来。飞快瞧了一眼,眼底带着几分满意。

“你这是……要做什么?”

正文 641 打仗是个烧钱的体力活

玉青书缓缓停下了身子,温润的眼底深处却带着几分责备。

“你说,放眼当今云罗,还有谁能够阻止北齐吞并天下的野心?”

玉青书眸色一闪:“你在说什么?”

“幼帝才刚刚重病,南越就上书求合作。已经到了这样无所顾忌的地步,他的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应该已经不是什么难以解答的问题了。”唐韵眸色微冷。

“天下一统。”玉青书吸了口气:“谈何容易。”

“东岚国力强盛,却远在另一片大陆。”唐韵一字一句娓娓道来:“想要打败东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单凭一个千疮百孔的北齐根本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但若是加上南越,未必就不能拼一把。”

玉青书抿着唇没有说话。

“无论是楚家还时凤家,实际上都不是乐正容休最后的目的。将三大隐世世家都收归在自己羽下唯一的目的就是——求财。”

“打仗是个烧钱的体力活,特别烧钱。”

玉青书沉吟着:“你说的不错,我需要尽快给雪儿传信。叫她立刻启程回东岚去。”

“咦?”唐韵疑惑道:“你才是东岚的皇帝吧。”

“你不是要出远门么。”玉青书瞧着眼前清美的女子:“我陪着你。”

“无论你要到哪里去,都必定是一条艰险的道路。我陪着你一起去。”

“……好吧。”唐韵并没有拒绝:“若是叫玉灵雪回国,我叫白羽跟着她一起。有白羽在一旁守着,善铮应该会比较乖。”

“也好。”

“那么。”玉青书抬眸:“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到底想要到哪里去。”

眼看着清美女子唇畔浮起一丝诡异却胸有成竹的微笑:“极北之地,雪域无边。应运而生,天外飞仙。”

玉青书狠狠吸了一口冷气:“你是说……九天神域?”

“不可!”

玉青书话音刚落便瞧见凤吟一路小跑着进了屋:“无论你要去哪里都好,九天神域一定不能去!”

“为什么?”唐韵皱了眉:“当今天下,能够与乐正容休争锋的,除了九天神域,我再也想不到还有旁的地方。”

“哪里都好,就是九天神域不行!”凤吟一改往日的和善温柔,变得满面冷凝。

“萧王府被灭门,乐正容休的心里该是比谁都清楚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得到凤家。你以为北齐和南越的联军,接下来要对付的会是谁?”

凤吟一下子失了声音。

“我绝对不允许当年的悲剧再度重演,凤家和西川在我的手中,便任谁也不能抢了去。更不能……。”

她侧首瞧着身旁月白衣衫谪仙般的男子:“更不能叫他以凤家为跳板,去毁了东岚!”

“但是,我手里如今并没有足够对付他的力量。”唐韵叹了口气:“承认自己力量薄弱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事实就是如此。”

“你怎么能断定九天神域就一定能够帮助你?虽然九天神域只崛起了短短数十年,但这个天下却并没有一个人了解九天神域。即便是我,当初倾尽了无相山庄的力量。也仅仅能知道九天神域的域主叫做风无止,旁的事情一概不得而知。”

“九天神域号称应运而生,遍寻天下命定之人尽心辅佐。入则修仙得道,出则定国安邦。逢乱世必定出山。”唐韵微笑着说道:“如今这个世道,可不就是难得一见的乱世么?”

“即便九天神域真的要为天下择主,最该选择的也是乐正容休。怎么会放弃了他而选择没有筹码的你?”

“乐正容休条件是不错,但他素来不会臣服与任何一个人。即便九天神域帮助了乐正容休,到头来也定然会被他反咬一口。与其如此,倒不如退而求其次,选择一个有潜力又听话的合作伙伴。”

“看来。”玉青书抿了抿唇:“你已经决定了?”

他这话明明是在询问,但语气却极其的坚定。显然在心里面已经认定了唐韵早已经有了决定。

“你想要力量,我们凤家所有的人都可以任你差遣。唯独不许你去九天神域!”凤吟态度很是坚决。

“凤家主今天的态度很奇怪。”唐韵皱着眉,印象中的凤吟什么时候都是柔软的,从来都不会说半句拒绝人的话。

今天这是……

“你给我听好了。”凤吟声音一分分冷了下来:“九天神域会是你今生最大的劫难。一旦碰到九天神域你必定会粉身碎骨。”

唐韵眨了眨眼睛,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不会弄错了吧。”

“不会。”凤吟坚定的说道:“在你出生之时,我便替你排了名盘。你命中在九天神域将会有一大劫,非死即伤!那时候,这个天下并没有九天神域,我只当是儿戏。但如今……。”

唐韵眯了眯眼,所以说封建迷信真是害死人呐。命盘什么的,能信么?

“只凭着这个,你也并不能阻止我去寻找九天神域。”

“无论你说了什么,我都不可能叫你去。”

凤吟吸了一口气:“我总觉得,今日九天神域的行事作风隐隐有几分熟悉。原先并不能十分肯定。现在我终于想通了,那种行事风格像极了凤和。若凤和真的在九天神域,正好应验了你命中的大劫。”

凤和?唐韵眨了眨眼睛,你说的凤和是当年叛逃的那个凤和么?

“九天神域能受到天下人的敬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虽然被世人熟知只有这么几十年的时间。但是,前期一定做足了准备。若没有上百年甚至近千年的积淀,怎么可能取得这样大的成就?凤和叛逃才多少年?”

“凤和是凤家近千年来最出色的大祭司。”凤吟沉声说道:“他的修为在族里无人能及,即便是我也只能甘拜下风。他当年离开带走的也都是我凤家的精锐。若说旁的人在这么几十年的时间做不出这么大的成就也许是真的,但是那人若是凤和,绝对有可能。”

唐韵半晌没有说话,在她的心目当中实在不能够相信天下间居然有这样的人。乐正容休在这个年纪能取得那样的成就已经足以叫天下震惊。若是九天神域的崛起真的跟凤和扯上了什么关系。

那……那个人根本连变态都不算,他简直就不是人了。

“你莫非忘记了。”凤吟轻声说道:“我们凤族人天生神力。”

唐韵心中一动,眼睛便瞪大了几分。

“若不是为了做出锦阳外面那一片戈壁荒漠的假象,也许我还能叫你见识一下凤族的神力到底是什么样子。”

“无论如何,九天神域我一定要去!”

“凤和与凤家之仇不共戴天,他若是发现了你能放过你么?”凤吟情绪激动,声音便拔高了几分。

“他不会知道我的身份。”唐韵微笑着说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东岚长公主玉灵雪。”

众人:“……。”

“这个身份真不错。”唐韵唇角一勾:“东岚为了自保去找九天神域借兵,合情合理合法。”

“你已经决定了么?”玉青书低着头,暖阳般温润的眼眸眨也不眨盯着身边清美的女子。

唐韵点头:“恩。”

“无论如何,我不能叫你涉险。”凤吟说道:“这太冒险了。”

“前辈。”玉青书朝着她说道:“萧王府的仇韵儿是不可能不去报,即便是您,心里面应该也不能将这笔账放下。”

凤吟声音一顿。

当年她虽然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之下进入了萧王府。但,不可否认,无论是老萧王还是萧广安都对她有恩。何况他们还替她养育了女儿。

良久,她终于重重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再度失去你。”

“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韵儿,不叫她受到半分伤害。即便……赔上我的性命。”

“还有我。”凤小七将手里面的红纱薄伞一收,一下子跳进了屋里:“我也会好好替阿妈照顾好她的。”

凤吟皱眉:“你又在凑什么热闹?”

“他要去,我自然得去。我可不愿意离开他。”凤小七拿一双火辣娇媚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玉青书。

玉青书面上一红,掩唇低咳,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阿妈不必怕我叫人认出来。我是您捡回来的,只要我不说我姓凤,又有谁会知道?”

“九天神域这一趟,我去定了。”唐韵将手里面的袖底剑缓缓收了起来。

虽然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而浅淡,但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你要小心些。”凤吟咬了咬唇:“答应我,你是怎么离开这里的就得怎么给我回来。”

唐韵微笑:“好。”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下来,凤吟见自己终归拦不住唐韵,便将自己了解的凤和的脾气性格仔仔细细告诉了唐韵。一再的嘱咐她要小心。

三日之后的清晨,凤吟收了锦阳外面的幻阵,亲自护送着他们离开了锦阳朝着北方去了。

这一路也不知走了多久,只知道天气越来越冷。渐渐的将晚春的郁郁葱葱彻底的抛在了身后,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一片冰天雪地的素白。

正文 642 爱瞧热闹的唐韵

地势越来越高,天气也越来越冷。天空是难得一见的碧蓝,云朵又白又远。这样的景色原本该是极美的,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打踏入那一片冰原之地后,一日日叫人觉得胸口憋闷了起来。

旁的人还好,多多少少都有内力护体,也并不觉得十分难过。

只有秋晚半丝内力也无,每走一步都好似要断了气一般,大口大口的喘上半天。到了后来,唐韵便只能叫她坐在马车里面,已经不敢叫她再走路了。

“韵儿。”玉青书朝着火堆边仔细看着手中地图的女子走近了几分:“我们已经在这雪域高原中走了好几日,你到底有几分把握能够找到九天神域?”

唐韵半眯了眼眸将手里面的地图慢悠悠卷了起来:“若是从地图上瞧起来,应该就是在这附近,但是……。”

九天神域长久以来都只是存在与世人口中的一个地域,神秘非常。天下间没有一个人到过真正的九天神域,也没有一个人见过九天神域到底是什么样子。

即便是偶有入世的九天神域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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